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娇医难当TXT下载娇医难当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娇医难当全文阅读

作者:南晴空     娇医难当txt下载     娇医难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92章 上船

    出了绥城东门,迎着晨曦光缕,战马车队一路奔袭,经过无数参天大树以及大半人高的荒草丛生,向着漕运码头飞奔而去。

    沈芩忽然想到一桩事情,小声低呼:“气胸病人怎么能吃得消这样赶路?”

    钟云疏微扬嘴角:“文公子想到这些,昨夜两名护卫驾着牛车先将他送出城,算算时间,大概会和我们同时到达。”

    沈芩用力一拍阿汶达:“师兄威武!”

    阿汶达哼哼着,直接横躺在了长凳上,“别吵我就谢谢你了。”

    沈芩冲他扮了个鬼脸,没想到闭目养神的钟云疏忽然睁开眼睛,被抓了个正着,只能尬笑,然后挽着他没受伤的胳膊装睡。

    半个时辰以后,车战到达了漕运码头,运送气胸病人的牛车也刚到,护卫们正把病人用担架抬上船。

    下了马车的沈芩倒吸一口冷气。

    山峦起伏,青翠碧绿,一轮朝阳在烟波浩渺的水平面升起,晨光万缕,鹰隼盘旋。

    宽阔、波浪滚滚的青玉色江面,巨石砌就的大型码头,比两栋楼还庞大的运药大船,用堪比腰粗的缆绳系在码头的船栏上,宽大厚实的舢板连接着码头与船身。

    “殿下!”陈虎和银甲护卫整齐地向韩王摁剑躬身行礼。

    “上船!”韩王一声令下。

    赵箭站在船顶,向钟云疏和沈芩挥手,“钟大人,钱公子,上这艘船!”

    钟云疏护着沈芩,其他人都在护卫的保护下上了船,一起站在船头。

    杨梅、陈娘和崔萍都是第一次见到大江,运药大船更是从没见过,三个人四处张望,看什么都新鲜有趣。

    运药大船上的船工都是钟云疏父亲的旧部属下,之前虽然接过不少任务,但都是打探消息之类的小事,第一次接到少主人主持如此重大的任务,还与赫赫有名的韩王护卫配合,个个尽心尽力。

    所以两艘大船,表面看起来只有韩王的银甲精锐,实际上,哪怕是放舢板、负责领路的船工,都是征战沙场活下来的好手。

    他们做事井井有条、忙而不乱,只用了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就带战马和马车,全都稳妥运上了船,送进马厩。

    韩王的护卫长仔细检查各处,最后跟去马厩,看到了堆放有序、数量充足的上好精饲料,能保护马匹不在船上受惊的包了软垫的马栏,不由地暗暗吃惊。

    韩王听到护卫长的禀报,捋了一下雪白的胡须,吩咐道:“开船!”

    两艘运药大船各有一名船工长,都曾经是军中的千夫长,做大船工已经十几年,经验丰富、手段老道,听到韩王的吩咐,立刻在船头挥动船旗,高声喊道:“撤舢板!”

    “起锚!”

    大船的舢板同时缓缓收到船上,船身两侧一阵机械转动的声响,很快巨大的铁锚收进底舱。

    一阵江风拂过,各处的船旗猎猎,巨大的船桨整齐划一地转动,两艘运药大船保持着合适的间距,先后向江中心驶去。

    与此同时,还有六艘乌篷船在周围同行,刚开船时,大船平稳地仿佛根本没开,离江心越近,风越大浪也越大,大船慢慢有些颠簸摇晃,之后晃得越来越明显。

    沈芩站在船头,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轻轻拍了拍鹿头:“壮观吧?美吧?你还可以在船头四处乱跑。”

    白鹿蹭了蹭沈芩的手,大船每摇晃一下,四条鹿腿就隐隐有些打颤。

    “小白,你不会晕船吧?”

    白鹿叫了一声,紧紧地粘着沈芩。

    “要不,我们回船仓,你躺到竹篓里睡一会儿?”沈芩从来没准备过牵引绳之类的东西,只是拍了拍鹿脖子。

    白鹿就亦步亦趋地跟回去,直到钻进竹篓里,才舒了一口大气。

    沈芩被它又怂又萌的样子逗乐了,从鹿头摸到鹿脖子,一直陪它到睡着,才悄悄离开了船仓。

    从大船侧舷走到船头的距离,接受了无数的注目礼,鉴于她现在女扮男装,不时地点头微笑,算是打招呼,就这样一路到了船头。

    出乎意料的是,大家都在船头,没一个窝在舱里睡觉,包括缺乏睡眠的阿汶达,沈芩微笑着走到钟云疏身旁,就听到有船工大声招呼:“少主人!午食想进些什么?”

    沈芩第一反应是看向白杨,心想运宝司已经易主,再这么喊不太合适吧?

    没想到,回答的是钟云疏:“钟伯,照着之前的食单准备就好。”

    “哎!”船工恭敬地行礼,又走到沈芩面前,“钱公子,白鹿吃什么?”

    沈芩想了想,才回答:“它和马吃得差不多,我到时带它去马厩就行了。”

    钟伯大吃一惊:“白鹿祥瑞,怎么能和马一起吃?”

    这是什么意思?

    沈芩有些摸不着头脑,祥瑞不是麒麟吗?白鹿这个怂包蛋,什么时候和祥瑞沾上边了?怎么钟伯这眼神,好像她虐待白鹿似的?

    钟云疏过来替沈芩解围:“钟伯,白鹿吃用让钱公子自己安排就是。这鹿像个孩子似的,主意多。”

    钟伯一怔,随即释怀:“白鹿祥瑞,主意多才好,成,钱公子,要取用什么,尽管吩咐。”

    “谢钟伯。”沈芩点头示意。

    “不敢当!”钟伯连连摆手,急忙退下。

    沈芩狐疑地看向钟云疏,钟伯的转变也太快了点。

    钟云疏仿佛没看到她询问的眼神:“我好像听到白鹿又叫唤了。”

    “啊?”沈芩侧耳倾听,果然有鹿鸣声,赶紧往船舱走,一路上仍然遇到各种各样的眼神。

    回到隔间一看,白鹿窝在竹篓里,又大又黑的鹿眼委屈巴巴地注视着自己,“我,只是去船头看风景,没有不要你,也没有把你带上船卖掉的意思,你这是什么表情?”

    沈芩摸了摸鹿头,白鹿竟然还把脑袋移远了一些,这是生气了吗?

    沈芩单手托腮,看着白鹿片刻,特别认真地叮嘱:“你饿了渴了,我带你去,不能吃别人给的东西,知道了吗?”

    白鹿甩着鹿耳朵,过了好半晌,才又转过头来,蹭了蹭沈芩的手,仿佛听懂了她的话。

第393章 晕船

    沈芩摸着鹿头,问:“我呢,还要再去船头,你是蹲这里,还是跟我一起出去?”

    白鹿蹭的跳出来,抖了抖修长的鹿腿,立誓要当鹿尾巴。

    “走吧,”

    沈芩领着白鹿,站在长长的木廊里,望着完全相同的小隔间,有些迷糊,陈娘住在哪个隔间?

    “钱公子,带白鹿……啊啊啊……去哪儿?”陈娘端着一个绣花篓子,慌乱地抱着木柱问,完全不知道在摇晃不定的大船上该如何走路。

    沈芩坐过江轮,走得比陈娘稳当一些,但是白鹿颤着四条鹿腿,小步小步地挪动,问:“陈娘,能帮我做个胸背带吗?万一白鹿要摔倒,我可以拽住它。”

    换成其他人肯定要问胸背带是什么,但是陈娘不同,完全没有半点疑惑,不假思索地应下:“成啊,钱公子画个图样给我。”

    “好嘞,”沈芩扶着陈娘边晃边走,白鹿紧张兮兮地跟着,时不时晃一下。

    好不容易走到陈娘隔间,沈芩取出记事本沙沙画下草图,陈娘取了尺子给白鹿量好尺寸记下,粗略估计一下:“最多两刻钟。”

    “那行,我们在这儿等着。”沈芩揽着白鹿,安抚它倍受惊吓的脆弱鹿心。

    陈娘说到做到,两刻钟不到,就把缝制牢固的胸背带做出来了,给白鹿套上,松紧刚好。

    通体雪白的鹿身,配上湖蓝色加厚胸背带,白鹿起初不太乐意,被沈芩哄着去木廊走了一段路以后,就没半点意见了。

    沈芩牵着白鹿,像走在摇篮里,刚到船头,就看到崔萍和徐然站在左侧,正拿馒头喂水鸟,特别有诗和远方的感觉。

    右侧,赵箭白杨两个人不知道嘀咕什么,聊得正起劲。

    韩王精锐正在巡逻。

    大船摇晃得更加明显了。

    钟云疏见到沈芩,就走过来扶她,在船头如履平地。

    沈芩很纳闷,他的平衡力怎么这么好?是不是人啊?但还是把手交给他,毕竟有他在,至少不用担心自己会突然摔到江里去。

    突然,白鹿一个失蹄踉跄着往船舷侧摔去。

    船舷侧有专门用来泄水的圆洞,大小刚好让白鹿摔出去,沈芩吓得脸都白了。

    刹那间,白杨、赵箭同时出手,眼看着就要抓住白鹿,忽然船身大幅摇晃,两人先后扑空。

    白鹿以更快的速度向圆洞滑去,吓得惊叫连连。

    钟云疏见状连续纵跳,在白鹿掉进圆洞的瞬间,抓住胸背带拽了回来。

    白鹿吓成了僵直状态,像个木雕似的,被钟云疏抱到船头,交给沈芩。

    沈芩只觉得一颗心快从嗓子眼里蹦出去了,双手接过白鹿轻轻安抚,也安慰自己:“没事了,钟大人把你救回来了,不怕,不怕。”

    好一会儿,白鹿才缓过来,叼着胸背带的长绳,紧靠着沈芩瑟瑟发抖,从丰神俊逸的祥瑞白鹿,变成了小可怜儿。

    大家都长舒一口气,刚才真是太危险了。

    赵箭向沈芩竖起大拇指:“钱公子的奇思妙想,加上陈娘的手艺?”

    “没错。”沈芩浅浅笑。

    正在这时,船工长从底舱从木梯上来,轻声对钟云疏说:“少主人,最多两刻钟,风浪会更大,不是多年走船的人,根本站不住,请贵客们都回舱吧。”

    钟云疏点头:“风浪将起,大家都回去吧。”

    大家一听风波将起,都是聪明人,立刻就明白,现在的摇晃只是前菜,真正的风浪还没来。

    赵箭原本就怕水,刚才是抵不过白杨的激将法,才到船头来的,听到这样的消息,转身就走:“赵某告辞。”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舱内。

    白杨扶着徐然,沈芩扶着崔萍,钟云疏牵着白鹿,先后从木梯下到中舱,回到各自的舱隔内。

    沈芩窝在舱中,向钟云疏打听:“文师兄去哪儿了?”

    “他在医治气胸病人,丰阳戴氏,”钟云疏对阿汶达的情绪有些复杂,“最近最忙的人,他算一个。”

    “……”沈芩这才反应过来,哪有什么清闲自在,完全是文师兄替她把事情都做了,赶紧背好双肩包,问,“他们在哪个舱,我去看看。”

    钟云疏把沈芩摁回木榻上:“我去通知他尽快回舱,如果没记错的话,他的舱隔和我们的很近。”

    白鹿一头钻进竹篓,彻底爱上了胸背带,睡觉都戴着,不让沈芩取下来。

    沈芩把竹篓也捆绑固定住,才有时间打量这个小小的舱隔,小门小窗,小木榻小橱柜,所有的家具都是钉住的,考虑到要在大船上待不少时间,迅速把自己的物品放好。

    最后,视线落在床榻旁的痰孟上,要不要这么大个啊?

    还没等沈芩琢磨明白,船身开始剧烈地摇晃,晃出了荡秋千的错觉,很快肚子里就翻江倒海似的疼起来,盯着大痰孟恍然大悟,完蛋,这是让人晕船时用的!

    糟糕,沈芩以最快的速度,从双肩包里取出了灸针,强忍着要吐的冲动,在颠来倒去的大船上,针刺合谷、内关等几个穴位花了不少时间才扎准,轻捻慢提以后,整个人舒服了许多。

    一来是针刺及时,二来也是最关键的,早食吃得早,现在已经胃排空了,吐不出什么东西来。

    沈芩消毒完毕,收好炙针,考虑着其他人晕船该如何处理。

    这个念头刚起,就听到木廊上传来一声惨叫:“钱师弟,我不行啦!”

    沈芩迅速冲出去,只见脸色惨白的阿汶达,正被钟云疏扶着,向这边走来。

    阿汶达打量了一遍钟云疏,胆战心惊地问:“钟……钟大人,要是我呕……脏了您的衣服……会不会要我赔?”

    钟云疏不着痕迹地离阿汶达远了一些:“若是如此,船上厨子做的美味,就与文公子无缘了。”

    “这两艘运药大船上的厨子都是名家,鱼虾也新鲜捕钓的,十分新鲜……”

    “啊?”阿汶达一听就两眼放光,大喊,“钱师弟救我,我不要吐了!我是要尝遍大邺美食的美男子!”

    偏偏正在这时,崔萍从上一层向下喊:“钱公子,好难受怎么办?呕……”

    沈芩捂脸。

第394章 沈家针法

    两刻钟的时间,运药大船又晃出了新高度,除了天赋异秉的钟云疏、先行治疗的沈芩、赵箭、船工们、韩王的义肢护卫们,其他人全都吐得天昏地暗。

    韩王早年也是乘风破浪的勇士,可年龄在这儿,一把老骨头吃不消如此颠簸,躺在隔舱里脸色发白。

    银甲精锐猛士们,饭量特别大,吐得也特别厉害,个个都面有菜色,头晕目眩地仿佛被铠甲穿了。

    徐然、崔萍、陈娘、白杨和阿汶达这几人,吐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每个人都可怜兮兮地盼着沈芩。

    阿汶达眼泪汪汪:“钱师弟……我还是不是你……最尊敬的呕……师兄呕……”

    “我才没有你这样的……呕师兄呢,”沈芩嘴上不饶人,但也确实着急,因为有次替阿汶达把脉、看舌苔,发现他有胃病,这样吐的话,一定吃不消,“别动,我给你扎几针!“

    医术高超、众人敬仰的阿汶达发出一声惨叫,响彻全层舱隔:“我不要扎针!”

    “……”沈芩在摇晃的舱隔里,取用灸针已经不容易,扎准针更难,万万没想到文师兄竟然怕针,“亲,只是扎针而已,还想不想吃江鲜了?”

    “想啊……不要扎针!”

    “只是扎针,又不是上刑,”沈芩无奈至极,“喊得像我对你做了什么事情似的!”

    “不要扎针!”阿汶达叫了第三次,被沈芩捂了嘴,“唔唔唔……”

    “听好!”沈芩凶相毕露,“你有胃病,吐成这样,就算有晕船药也喝不下,怕你胃出血,除了扎针还有什么法子?”

    阿汶达自己也知道,下一秒眼睛就被沈芩蒙上了:“啊……”

    钟云疏悄无声息地出现了,突然出声警告:“再喊打晕你。”

    阿汶达瞬间僵成一座石像,虽然在南疆并没有生活多久,却深受部落文化的影响,大邺最让人闻风丧胆的是千杀王将韩王殿下,这个可以理解。

    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第二就是钟云疏,按说他并未过去南疆,哪来的威名?

    奇怪归奇怪,对钟云疏的恐惧,就这样不明不白地铭记住了。

    沈芩捏着消毒过的针,摇来晃去地定位很艰难,人体穴位如此奥妙,万一扎错了可怎么办?刚才好几次下针,要不是收针快,就把人给扎坏了。

    不想还行,一想就后怕不已,连带着捏针的手指都有抖。

    “凝神静气,这种小事怎么能难倒你?”钟云疏抵在沈芩身后,自成一堵人墙。

    “嗯……”沈芩深吸一口气,拉着阿汶达的手腕下针。

    “啊,酸!”阿汶达高调出声,迅速变低音。

    “酸就对了。”沈芩轻捻慢提,一针又一针扎得极稳。

    很快,阿汶达胃肠翻江倒海的动静迅速消弥,又过了一会儿,惨白的脸色恢复了些许血色,感觉呼吸都顺畅多了,立刻喜上眉梢:“钱师弟,你什么时候偷学的?”

    沈芩收针消毒以后,才回答他:“这是正经八百的沈家针法!”

    阿汶达两眼一阵发直,颤着嘴唇低声说:“为什么我没承袭半点原主的记忆?”

    “不知道。”沈芩干巴巴地回答。

    阿汶达看着钟云疏,又看了看:“你都不惊讶的吗?”

    钟云疏一脸无所谓。

    “行啦,我要去看其他人了。”沈芩收好东西,被钟云疏扶着往外走。

    “真不是人。”阿汶达小声嘀咕,被突然回头的钟云疏吓得噎住了,太吓人了,这个!

    “你没告诉他?”钟云疏边走边问。

    “那是你的个人隐私,你不说,我当然不能说,”沈芩虽然很想看文师兄受惊过度的样子,也要在尊重钟云疏的前提条件之下。

    “下一个去谁那儿?”

    “走到哪里就去哪里,”沈芩无所谓,都是晕船病人,治谁都一样,“对了,钟伯怎么说?”

    晕船刚开始的时候,沈芩秉持尽量不用针不吃药的原则,让钟云疏去向船工长钟伯打听一下,有没有什么可行的法子。

    “钟伯说,吐着吐着就习惯了,少则一日,多则三日也就过去了。”钟云疏对这铁打似的钟伯,无可奈何。

    正在这时,传来韩王的声音:“钱家小子,本王快不行了……”

    沈芩赶紧握住扶栏,走进韩王殿下的专属大隔舱,把脉、望闻问切以后,同样施了针,相较于阿汶达,进针浅时间短。

    韩王看着身子骨很硬朗,但是沈芩知根知底,毕竟年龄在,万事小心为上。

    一刻钟以后,韩王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觉得舒服多了,夸了句:“钱家小子,真有你的!”

    沈芩很不客气地伸手:“五两纹银不贵吧?”

    韩王哈哈大笑:“不贵,记在帐房那里,随时可以取用,这样可行?”

    “好啊。”沈芩再次收拾东西,顺便记下了韩王的舱隔位。

    一个时辰以后,今日上船的大家都亲身体验了沈家针法的厉害,对沈芩的敬佩更添了几分。

    午食时分,一群人准时出现在船舱食堂隔舱里,船工长钟伯看到恢复了精神、胃口大开的众人,惊得合不拢嘴:“这,这,这……”

    “老汉第一次上船,吐了三日三夜呐,去了半条命啊……”

    “和老汉同时上船的船工们,有几个还丢了性命,唉……真是的。”

    “……”

    钟伯带着几分老年人的絮叨,对年青时的遗憾耿耿于怀。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沈芩身上,对她的感激更多了几分。

    沈芩嘿嘿一笑,眯了眼睛,在钟云疏吩咐上菜时,就紧盯着每道端进来的菜肴,边看边思索,这船出奇地大,船上的碗碟也出奇地大,盛在里面的吃食却不多,可以算得上很少,只占了一个底。

    不是吧?这么多人只吃这么一点点,哪够饱啊?

    大船又一阵猛烈的摇晃以后,沈芩就想通了,菜多汤多就都撒出来了,嗯嗯,很有道理。

    韩王看着沈芩放空发呆的样子打趣道:“钱家小子,又在琢磨什么呢?怕不够吃?”

    沈芩正想得出神,突然被点名,赶紧解释:“上午有些累,让我发会儿呆。”

第395章 望秋水

    “那你要不要回去歇下?”韩王已经把沈芩当自家孙女疼爱了,要不是见她和钟云疏两情相悦,肯定抢回家当孙媳妇。

    “不用,有好吃的,立刻就没事了。”沈芩来食堂的路上,钟云疏说钟伯让船上大厨准备了江鲜,哪有不吃就回去躺平的道理?

    “钟家小子,快,把她带回去,”韩王看沈芩满是疲惫的脸庞,指着钟云疏,让他赶紧的,“瞧她累成什么样了?”

    陈娘赶紧起身:“钱公子爱喝鱼汤爱吃鱼,让他吃完吧。”

    “成!”韩王想了想,从扣在腰间的大荷包里取出一个红绸绣祥云纹的小荷包,递给沈芩,“这是护卫们的诊金。”

    沈芩也不推辞,收好小荷包,笑眯眯地等着江鲜送来。

    众人眼巴巴地看着用来传菜的木门,始终不打开,真是左等等不来,右等还不来,怎么了?

    正在这时,钟伯亲自托着个大木板,上面有槽,大小刚好搁大碗底,一板六个大碗,两板十二碗从木门走进来。

    大碗搁到每个人面前,只见碗底有乳白色的汤,飘着点点葱花,汤里有一条两指长一指宽的小鱼,其貌不扬,让人对鱼肉没有半点期待。

    木门处又进来一个人:“各位大人久等了,小的是船上厨子,问大人安。今日的江鲜有个雅名,望秋水。”

    若是平日,可能会被人嘘,但是在坐的都是极有见识的,尤其是韩王殿下、徐然、白杨和钟云疏,知晓这道名菜。

    厨子明显很满意众人的反应,继续介绍:“这鱼俗名棍子,大名蛇鮈,体形虽小,但鱼肉细嫩鲜甜,鱼汤更是一绝。”

    “此鱼多在湖中,江中少有,出水即死,必定要在船边置锅,等鱼下锅,而且不能用网捕,鱼多堆积,出水就没了形状,只能垂钓,想尝的人总是太多,却只有在盛夏才能钓上。”

    “少则一个时辰,多则可能要两三日,也可能一直等不到,所以此鱼做成汤,叫望秋水,望断秋水的意思。”

    “若是平日,小的断不敢上此望秋水,全是因为钟伯说,船上有祥瑞白鹿,也许能做一次望秋水。”

    “鱼已经这般小,能钓起五六尾已是不易,可把小的急坏了。万万没想到,一个时辰都没要,下钩即上钓,不多不少刚刚好。”

    韩王殿下吩咐:“赏!”

    外面的随行文书立刻给厨子一个小荷包。

    “各位大人,现在喝,鱼汤不凉不热,入口最美。小的告辞。”厨子接过荷包,行了个大礼,退出去了。

    “喝汤,”韩王拿起小勺,一勺入口眉头舒展,两勺入口有了笑容,连汤带鱼吃完,“钱家小子,本王不得不信,你的白鹿确实有些玄乎。”

    “啊?”沈芩正喝着鱼汤,突然被点名,立刻抬头。

    “本王上一次尝望秋水,也是最后一次,是二十年前。”韩王无限感慨。

    “当然不是白鹿祥瑞,而是韩王殿下威名赫赫。”沈芩虽然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可是韩王殿下的马屁还是要拍一拍的。

    “钱家小子,吃完赶紧走。”韩王佯装生气,唬着人,明知道这是马屁,但这是沈芩说的,听了就是舒服。

    沈芩喝完最后一口香浓鲜美的汤,又挟了一小块鱼肉到嘴里,立刻就被入口即化的口感,以及弥漫在口腔内的淡淡香气惊到了。

    一口又一口,很快吃完,她愉快地拿帕子拭了一下嘴,起身告退,没想到钟云疏也起身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回舱隔,因为有钟云疏的护送,沈芩走得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稳当。

    “啊!”沈芩躺到舱隔里,只觉得浑身酸痛,想来想去就是在木廊上行走,撞柱子撞得有点厉害。

    钟云疏像变戏法一样,从身后端出一个大海碗:“来,趁热喝。”

    沈芩蹭地坐起来:“哪来的?大厨给你预留的?”

    “凉了就不好喝了。”钟云疏被沈芩双眼放光的样子逗笑了。

    沈芩边吃边琢磨,猛地想起,喝汤时眼角余光瞥过,钟云疏低头在吃,好像没碰望秋水,恍然大悟:“你没吃?”

    钟云疏极少在人面前谈论自己的喜好,但是沈芩要问,定然认真回答,绝对不会顾左右而言他。

    “我生长在高山,吃食简单粗糙,对吃食并不在意,”钟云疏凝望着困惑的沈芩,“当然不是说这鱼我不爱吃,剩给你的,这不合适。”

    “看你喜欢得紧,就留给你。”

    沈芩把大海碗吃得很干净,舔了舔嘴角,然后很高兴地扑进钟云疏怀里:“谢谢。”

    钟云疏被这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惊到了,琢磨出了一些道理,沈芩不属于这里,和这里的人事物都有着自己的界限和距离,最让她能感到亲近的就是吃食。

    一碗望秋水就能让她这么高兴,既让他意外又在情理之中。

    沈芩抱着钟云疏,只觉得眼皮有些沉,又因为手感实在太好,不太舍得放手,没想到就这么睡着了。

    钟云疏知道这小妮子的性子,想抱的时候一定动手,但是抱一会儿就会离开,今天这是怎么了?就这样抱着不松手了?

    一时间,钟云疏对望秋水有微妙的不满,难道鱼汤比平日为她做的其他事都来得重要?

    渐渐的,钟云疏发觉不对,沈芩虽然抱着,但是压在他身上的份量越来越多,在耳畔的鼻息轻浅绵长,小心地把她放平在小床榻上一看,她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即使睡着了,还不忘拽着他腰侧的衣裳,这是舍不得他?

    当钟云疏终于摆脱这些对他而言,陌生又复杂的情绪时,才发现,他深陷得比自己想象得更深。

    不论何时何地,沈芩都对他有无穷的吸引力,如果她是火焰,他大概就是扑火的飞蛾,为了她可以不顾一切。

    一碗鱼汤又算得了什么?

    她如此开心又放松,能好好得休息,才是最重要的。

    想到这儿,钟云疏守在床榻旁,一边握着沈芩的手,一边抚摸白鹿的脑袋,直到阿汶达惊愕地出现又逃走。

第396章 草民戴荣

    阿汶达这几日过得像坐过3D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又多姿多彩,先是救治病人累个半死、被韩军郎中奉成神医、临时医院纵火死里逃生、起早出绥城上大船、晕船晕掉半条命……吃了一顿最美味的江鲜午食,做梦都没这么多变。

    憋了一肚子话要和沈芩说,所以吃完就匆匆赶来,不曾想撞见沈芩和钟云疏执彼之手补觉,以最快的速度开溜,还是被发现了。

    再跑就显得心虚,不跑又有些尴尬,思量再三,又慢慢地踱回去,装作没事人似的:“钟大人……我找钱师弟……”

    钟云疏轻轻放开沈芩的手,悄无声息走到门边,盯着阿汶达片刻,直接把舱隔门关了,又坐回床榻旁守着。

    阿汶达当面吃了一次闭门羹,但也没胆量对抗钟云疏,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舱隔躺平,闭上眼睛整理一下气胸病人的治疗方案,没想到就这样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赶紧起床,随意撸了一下乱七八糟的长发,一路左摇右晃地跑去再找沈芩。

    万万没想到,沈芩舱隔的门还关着,看看时间,需要她去病房舱坐阵拔引流管,重新制订治疗方案,顺便再想法子做些新的器械出来,于是又小声地敲了三下门。

    好半晌,钟云疏才打开门,面沉如水,眼神很是不善。

    “钱师弟,要拔管!”阿汶达控制音量,但是以他对沈芩的了解,这音量叫醒她绝对够了。

    钟云疏再次关门的瞬间,身后传来沈芩的回答:“来啦!等我一下!”

    一分钟以后,沈芩就跟着阿汶达去了病房舱。

    钟云疏望着他们走向长木廊的另一头,眼神有些黯淡。

    病房舱内,杨梅和崔萍守在外间,听到阿汶达和沈芩的声音,立刻迎出来:“钱公子,文公子,病人醒了,刚才进了些吃食,胃口不错。”

    沈芩和阿汶达迅速换上隔离衣和口罩,然后才走到里间。

    即使隔着大口罩,病人见到沈芩,还是咧嘴一笑:“钱公子。”

    沈芩翻看了挂在床头的治疗护理记录,病人的身体恢复得不错,脸庞虽然还是消瘦却有了血色,眼神里充满了年轻而旺盛的求生欲望,不再空洞而涣散。

    阿汶达详细检查了一遍,问:“钱师弟,你说的那些能工巧匠们在哪儿?帮我做个听诊器呗。”

    沈芩从包里取出一个木听筒,递给阿汶达:“先用这个,听诊器的图样我已经给他们了,前段时间传来消息说,振动薄膜不好配,他们在想法子。”

    “真的?”阿汶达喜出望外,他凭一己之力能做的都是试剂类的,水封瓶和引流管这些做得非常粗糙,和沈芩用的器械完全不能比。

    “是的,七工匠很厉害,”沈芩决定再给病人加点生命力,“而且你绝对想不到,有位工匠只有八岁。”

    “他们各怀绝技,七人合作,真心无敌,最早的义肢就是他们做出来的。最关键的,他们都是心胸开阔而坦荡的人,让小工匠独立一派,大家一起照顾他。”

    “真的吗?钱公子?”病人激动得不能自已,“锁儿……真的……过得很好吗?”

    “你现在不宜大悲大喜,完全康复了才有机会亲眼见到,”沈芩轻声安抚,“好啦,现在给你拔管,需要你配合……”

    “好,钱公子请说……”

    一刻钟以后,引流管顺利拔掉,病人没有任何不适,算是进入康复期。

    完毕后,沈芩和阿汶达坐在外间,讨论下一步的饮食调理、用药变化等相关事宜,直到天色黑透了,才最终确定下来。

    “行啦,就这么定了,杨梅这些药方你拿好,按日期制药;姐,这个食疗方给陈娘……反正我们每天都要过来,有什么事情招呼一声就行。”沈芩把手里的事情分派出去,活动了一下僵硬的颈项。

    “二位公子,请留步。”病人的声音有些着急。

    沈芩和阿汶达又穿好全套装备走进去:“怎么了?”

    “请把门关上。”病人的神情极为严肃。

    沈芩和阿汶达面面相觑,发生了什么事情?

    “草民姓戴名荣,丰阳县戴氏人,是机关匠人。”

    “被卖成人奴的那段时间,有天晚上,一群官差拿着画像来寻人,要找丰阳戴氏戴荣,草民因为落水、长期的苦工和劳作,身形样貌变化不小。”

    “草民对旁人有些……我不管他人的闲事,别人也不管我……挨欺的时候,也能豁出去拼命,所以,没人知道我,我任他们比对画像。后来他们就走了。”

    沈芩一脸懵,丰阳戴氏这么有名吗?

    阿汶达转了转眼珠:“什么时候的事情,那些官差又是谁?”

    戴荣摇了摇头:“看奴守卫对官差谄媚极了,像一群摇尾巴的狗,官差穿的衣服差不多,草民不认得那样的衣服,但是质地极好,在灯笼下有暗纹。”

    沈芩立刻取出记事本,沙沙地记录下来,边写边问:“一行几人?”

    “三人个子很高,衣服里面似乎有软甲,走路没有一点声音,腰有佩剑,剑是好剑。”戴荣仔细地回忆,也只能想出这么多。

    “草民一条命不值什么钱,但是……”

    沈芩注意到,戴荣忽然呼吸急促起来,神情变得非常挣扎,仿佛内心有什么在激烈角逐,但是很快又变成了锯嘴葫芦似的,眼神不再有光。

    “现在身体要紧,等痊愈以后再说吧。”沈芩脸上不显,但是心里清楚,戴荣有许多顾虑,而且似乎知道一些秘密。

    阿汶达看看沈芩,又看着戴荣:“那我们走了,你好好养着。”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里间,在外间除了隔离衣和口罩,又是一身大汗,咕咚灌好预备好的凉茶,向钟云疏的舱隔走去。

    里间的戴荣,紧紧地盯着两个人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闭上眼睛,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淌进枕头里,湿濡出一个小小的圆,然后就像睡着了似的。

第397章 铃铛脆响

    舱隔另一边,白杨平躺在床榻上,交叠着两条大长腿,一会侧向左,一会转向右,忽然起身还会撞到头,总之清闲得很不适应。

    上船之前,不论是在药铺还是客栈,因为人手不足,即使身上带伤,他也要协助陈娘准备一日三餐,还要跟着沈芩晨跑锻炼,等伤好以后还要负责值守巡视。

    绝对不夸张,从睁眼忙到闭眼。

    可是现在,运药大船上有专门的厨子,据说极有水准,还有帮厨和打杂的;有韩王银甲精锐,而且赵箭说,就连最不起眼的、负责搭舢板、喂马的船工,都有极好的身手。

    作为自小习武、走南闯北的他,即使赵箭不说,也能看得出来。

    以前很累的时候,只想连睡好几日,现在真的有大把时间可以睡,睡了一会儿就醒了。现在只能望着黑漆漆的舷窗外,琢磨自己刚才做的梦打发时间。

    为何会做这样的梦呢?

    梦境里是几岁的时候?

    白杨坐在床沿上,随船身的起伏,摇晃双腿,不再晕船以后,似乎已经有些享受摇摇晃晃的静止方式。

    摇着晃着,梦境与脑海中某些遗忘许久的记忆,重新浮现——

    不记得哪年夏天,很热,那时他还很小,四岁?五岁?

    睡到半夜突然被父亲带上了大船,等他醒来时,见到父亲凝重无比的脸庞,眉宇间蕴含着怒意。

    见他醒了就嘱咐道:“这几日跟好,实在走不动就说一声,我可以背你抱你,但不许哭闹。不然,你就自己下船回永安。”

    父亲在家还算温和,一出门就像变了个人,不苟言笑、冷酷无情又决绝。

    白杨早就习惯了,乖乖点头,一路上都像小尾巴似的跟着……

    那次运宝司的锁金村出了大事,非常严重,他虽然小,但也能从周边人群的身上感受到,平日总会逗他开心的人,连停下来和他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那几日,父亲摔过东西,斥责过属下,还施过惩诫,一样的大船,一样的颠簸,父亲比外面的风雨还要可怕。

    吓得他像父亲佩剑一样安静,像影子一样跟着,就这样一直到了目的地,一座山谷。只听到父亲一声怒吼:“去找,翻遍丰阳也要把人找出来!当初做的时候说,可以复原!”

    他小心地站着,看到脚下以及附近的一块一块石板上,深褐色的斑斑点点,虽然小,但是他知道,那是已经干涸的血迹,到处都是。

    寂静的山谷惊出一大群飞鸟……吓得他从梦中坐起。

    白杨回忆完梦中的情形,摸出挂在颈项的鸟笛,百思不得其解,他一直很喜欢鸟儿,怎么会被鸟群吓醒?

    翻来覆去琢磨了好几次,最后放弃,躺平在床榻上,盯着舱阁顶的木纹发呆,好清闲……好悠闲……还有什么闲来着……

    白杨辗转反侧的次数实在太多,完全不知道发髻散了,不少黑亮的长发落在了床头与床栏的小缝隙里。

    木廊上传来极听的脚步声,白杨立刻听出这是赵箭特有的走路方式,正准备起身。

    赵箭倚在门边:“小鬼,浪费大好时间窝在里面长蘑菇呢?”

    “来啦!”白杨一骨噜爬起来,头皮一阵刺痛,“哎哟!”

    “叮啷”一声脆响,有什么掉在地上,还滚得不停。

    白杨顾不得头皮疼,爬起来一看,吓得差点背过气去,藏在头发里的金铃铛掉了出来,滚到了床底最深处,不时发出铃铃脆响。

    “小鬼,干嘛呢?还不开门?”赵箭的耐心全都花在潜伏和值守上,除此以外,耐心几乎为零。

    “马上!”白杨正趴在地上伸手够铃铛,可是铃铛随着船身晃动,一直滚来滚去,好几次从指尖旁滚走了。

    “走了!男儿岂能如此磨蹭?!”赵箭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咣!”舱隔门打开。

    赵箭这才回转身,一步过去却发现门边没人,这小鬼跑哪儿去了?舱隔不大,站在门边就能看完:“小鬼!”

    “我找东西呢!”白杨在床榻下面,回答得声音又低又闷,然后惊叫,“卡住了!”

    赵箭这才反应过来:“你钻里面找什么呢?”

    “我的铃铛卡住了!”白杨急得满头大汗,“床榻橱柜都是钉死的!”

    铃铛?赵箭值夜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自然知道白杨的铃铛有多重要,赶紧一头扎进床榻底下:“你这小鬼,连个铃铛都看不住,还能做什么事情?”

    两刻钟以后,赵箭和白杨两人瘫坐在地上。

    白杨小心翼翼地拈着金铃铛,手指都有些颤抖,望着赵箭:“谢……赵大人,我该怎么藏?”

    要不是赵箭拿出用来调较弓弦的小金属片,把金铃铛从木缝里小心地挖出来,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赵箭摇摇头:“找个东西装好,挂在脖子上。反正这船上保护得如此周全,你也不是以前的囚徒了,怕什么?”

    白杨除了一个破鸟笛,既没有积蓄,也没有私物,里外衣服都是陈娘一针一线缝的,实在也没什么可以挂的。

    赵箭也看出这小鬼真是兜里比脸还干净,扯下自己颈项上挂的大兽牙,扔给他:“在牙上钻个洞,把铃铛放里面,然后填好。”

    “谢过赵大人,”白杨恭敬地接过去,看了看大小确实合适,“我没有钻孔的东西。”

    赵箭恶狠狠地瞪了白杨一眼,特别嫌弃:“你除了吃还会做什么?”然后一边念叨,又一边翻出挂着腰间的工具小包,吭哧吭哧忙活了好一会儿,把兽牙做成了一个小藏宝盒。

    白杨把铃铛往兽牙里一放,稍稍有些偏紧,想着紧一点也好,不容易跑出来,就用力往里面摁,突然“咯嗒”一声响。

    赵箭和白杨面面相觑,这声音不对!

    白杨吓得手指一抖,兽牙都没能捏住。

    赵箭眼急手快地接住一看,拽起白杨就跑:“快走,我们去找钟大人!”

    白杨整个人都懵了,父亲被带走前的重托之物,就被自己这样随便给摁裂了!!!

第398章 金铃的秘密 (上)

    运药大船中层的两个方向,同时响起一阵脚步声,最后都停在了钟云疏的隔舱前。

    沈芩和阿汶达望着火烧火燎的白杨和赵箭,很是不解:“你们俩这是怎么了?”

    运药大船上的防卫警戒已经不下于大诚宫了,还能发生什么紧急状况?

    “我……我……”白杨的大脑一片空白,沮丧懊恼得快要跳船了,“我……”

    沈芩直接看向赵箭:“怎么回事?”

    赵箭也很想跳船,要是让钟云疏知道,他和白杨合力把运宝司遗物弄坏,不知道会不会把他扔到江里?

    一时间犹豫着,是自己先跳,还是等着钟云疏动手?

    舱隔门突然打开,钟云疏的视线逐一扫过四尊门神。

    “钟大人!”沈芩和阿汶达同时开口。

    “钱公子!”赵箭和白杨胆战心惊地叫沈芩,恨不得躲到她身后。

    钟云疏垂了眼睫,转身走进舱隔,一群人鱼贯而入。

    “裂了。”白杨捏着金铃,眼神闪烁。

    “……”沈芩和钟云疏互看一眼,然后盯着金铃铛。

    前任户部尚书给钟云疏送去了嫡长孙与机关盒,为了打开盒子真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沈石松也留了机关盒,开盒的不是其他,而是沈芩随身的发簪。

    机关盒外表是木头,内在是金属机关,异常坚固,又充满了奇思妙想。

    可是,堂堂运宝司大人留给独子的一个小指尖大小的金铃,原本众人都以为这个必定是比机关盒更精妙,更伤脑筋。

    所以,现在手里的事情囤得太多,谁也没时间去琢磨这个小金铃,沈芩和钟云疏只在偶尔一次提过,等与运药大船分开,径直向无当山去的路上再好好琢磨。

    计划赶不上变化,眼前这变化堪称魔幻现实。

    “怎么会?”沈芩还是不敢相信。

    白杨把事情经过详细说完,还不忘护着赵箭:“都是我的错,是我求赵大人帮忙的,是我……”

    钟云疏听了沉默半晌,接过金铃看了又看,满是图案的铃铛裂了一条口子,图案还在,没有其他损坏,再看一眼瑟瑟发抖的白杨,也只能说:“有没有掉出什么?”

    白杨和赵箭同时摇头。

    钟云疏把铃铛还给白杨,双手交接的时候,铃铛发出一声脆响,声音不大,却非常悦耳。

    运药大船随着江涛起起伏伏,铃铛就随之摇晃,一声又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在狭窄的舱隔和摇曳的烛光下,这明明很悦耳的声响,却让人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感觉。

    以前怎么不觉得?

    以前!

    沈芩脱口而出:“我记得第一次见的时候,这铃铛不响的吧?当时还特意摇了好几下,怎么忽然又响了?”

    钟云疏眼神炯炯,一针见血:“抑或这铃铛不是被摁裂的,而是自己打开的。”

    赵箭和白杨两人活见鬼似的瞪着铃铛,他俩只想把这个小东西从木板缝里抠出来,就鬼使神差地把这个打开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再次集中在铃铛上,总觉得这比芝麻掉进针眼里的机会还要小。

    赵箭点头:“我取的时候费了不少力气,按理说,寻常的铃铛没这么难对付。”拿着小工具从木板里抠出来,还真的很容易瞎猫碰上死耗子。

    “除了会响以外,还有什么?”钟云疏又问,机关盒打开时藏了不少纸片,铃铛这么小能藏得下什么?

    沈芩盯着金铃,上面的镂雕纹和头发丝差不多粗细,手工非常精细,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核舟记》这篇古文,问白杨:“运宝司是否会用微雕技物类的东西?”

    “比如雕核桃啦,蛋雕啦……”

    白杨猛地想起来:“会,有时事情太多,动物信能带的极为有限,就会用到微雕。父亲喜欢微雕,偶尔闲暇,也会自己动手。”

    沈芩这一问,像谜雾中的光,仿佛把大家的思路都打开了。

    “金属也雕?”钟云疏盯着这个格外小巧精致的铃铛。

    “要是有放大镜就好了。”沈芩买到白杨的时候,他只有一身新换的衣服,肯定不会随身带放大镜这种东西。

    白杨的眼神陡然灵动起来:“我有法子。”转身取了矮几上的茶盏,将铃铛卡在矮几上,试着倒了几滴水,有一滴刚好落在铃铛上。

    赵箭赶紧又点了两支蜡烛,搁在矮几上,免得这孩子看久了坏眼睛。

    白杨专心地跪坐在矮几旁,仔细地看了又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垂头丧气地回答:“钱公子,钟大人,什么都没有。”

    钟云疏和沈芩两人围过去,轮流盯着铃铛好半晌,也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收好。”钟云疏很快放弃,没掉出东西来就很不错了,其他的也不指望了。

    白杨迅速把铃铛放进赵箭的挂件兽牙里,挂在胸前,犹豫片刻才说:“钟大人,打扰了。”然后急匆匆地往外走。

    “这小鬼,真的……”赵箭追了出去。

    沈芩只觉得很可惜,金铃意外打开,却什么都没发现,这运宝司的前任主事大人,怎么能随便交付一个小铃铛呢?

    阿汶达只是一眼就发现沈芩在发呆,再打量一眼钟云疏,立刻意识自己又是一只闪闪发亮的大灯泡……真是尴尬。

    钟云疏凝望着沈芩,以自己对她的了解,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拉着阿汶达一起来找他:“你们发现了什么?”阿汶达暗暗吃惊,钟云疏和小师妹的默契这么好吗?

    沈芩这才想起为何来找钟云疏:“现在基本确定,气胸病人是丰阳戴氏的机关匠人戴荣,也就是锁儿的爹。今天顺利拔管,身体在康复中,毕竟年轻底子还算可以。”

    “下午他说,半年前,有三人个子很高,衣服里面似乎有软甲,走路没有一点声音,腰有佩剑,剑是好剑,在人奴圈里,寻丰阳戴氏的人。”沈芩照着记事本上念得一字不差。

    “半年前?”钟云疏拧了眉心,按这个描述,这三人应该是夜枭队员,夜枭队用物可以去库房取用、也可以去永安大铺里订制,何必亲自找寻丰阳戴氏?

第399章 金铃的秘密(中)

    “是的,”沈芩坐到矮几旁,“戴荣清醒又克制,想来,他最初对我们的不信任,应该和此事有关。”

    “当然,他现在对我们的信任也没多少。”

    一直充当背景墙的阿汶达“咦”了一声,明明挺信任哒,什么叫没多少?

    “钱师弟,不以啊,你晕倒的那几日,他也和我闲聊了不少。”阿汶达不同意。

    “聊什么了?”沈芩不觉得文师兄能问出什么来,因为戴荣看他们的眼神仍然有些复杂。

    “这是个暗藏秘密的人,”钟云疏去看过戴荣,是个卧床不起都紧握着双拳,眼神里满是戒备的人,“其实,我曾经怀疑过他是逃犯。”

    尤其是看见他时,那种浑身紧绷得随时要从病榻下逃走的样子。

    绝大部分未被缉捕归案的逃犯,对鬼眼判官的畏惧都是深刻在骨子里的。

    阿汶达越听越不明白,他和他们看的不是同一个病人吗?怎么差别这么大?

    “我个人觉得,大概只有见到锁儿的时候,他才能放下心来,会不会信任我们,还是两说。”沈芩开始盘算,要不要把锁儿和毓儿从雷姨那里接过来。

    “雷鸣没有与我们同行,正带着一堆证物快马加鞭地往永安城赶,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能见到锁儿。”钟云疏已经嘱咐雷鸣,把锁儿和毓儿带过来。

    “要是锁儿和敏儿能来就好了,也不知道花桃和魏轻柔怎么样了?”沈芩听到锁儿,就有些想念。

    “既然他是机关匠人,我们要不要去请教他,有没有这种特别小巧的类似机关盒的东西,毕竟之前没声音,忽然有声音,都不太像是意外,而是像预设的程序。”沈芩托着下巴,撑在矮几上。

    “今晚还是早些歇息,明日再问,”钟云疏看着沈芩的黑眼圈,又打量了一下阿汶达略高的颧骨,“文公子,最近有劳了,这是韩王殿下给你的诊金。”

    阿汶达惊讶地看着钟云疏从柜子里取出的小木盒,以及搁在盒子里的银票,“诊金?我是来投奔的。”

    “在韩王殿下那里,投奔以后治病也是有额外收入的,按劳分配嘛,能者多劳,多劳多得。文师兄,别客气,收好。”沈芩劝道。

    阿汶达紧紧抱着小木盒,激动不已:“钟大人,告辞,钱师弟,我们走!”

    钟云疏的嘴角突然僵住。

    沈芩的视线随着他俩转悠了一圈,摆了摆手:“文师兄,我还有事要与钟大人商量,你先回吧。”

    阿汶达也不怕晃了,抱着木盒走了出去。

    钟云疏顺手把舱门关了,一步步走向沈芩。

    沈芩正拿着一只叶纹建盏,小口小口地喝水,忽然建盏被钟云疏抽走:“哎,我喝水呢!”

    “这个我刚用过,还没洗,”钟云疏的神情有些不自然,“给你换一只。”

    “……”沈芩一时间有些不明白,她是被嫌弃了呢?还是怕被她嫌弃呢?

    “烹茶吗?”钟云疏问。

    “不要,茶水太热,”沈芩一想到还要烧茶炉就浑身是汗,“我现在只想喝沁凉水。”

    “为何你与他就说可乐?”钟云疏的眼神有深意。

    “因为,在我家那边就叫可乐。”沈芩觉得这大热天,既没空调,又没风扇,还要穿三层衣服,最关键的是,陈娘怕她女扮男装会露馅,还给她裹了胸。

    虽然没有裹很紧,还是又闷又热,沈芩只想大吼一声,何以解暑?惟有可乐!

    “很热?”钟云疏的体质很特别,冬日体温高,夏日偏凉,最近这小妮子老喜欢往自己身边凑,大约就是这个原因。

    “嗯,”沈芩点头,“不是很热,而是太热了!”

    “喝这个,”钟云疏递去一个小罐,“陈娘煮好放凉的乌梅汤。”

    “哇!”沈芩一点也不客气,拿起小罐直接喝,酸甜可口又略带凉意,真是太舒服了!喝完,又很不客气地赖到钟云疏的身旁。

    钟云疏伸出手指,拂去了沈芩喝得太快、溢在唇边的水渍,然后取出帕子,替她擦干:“怎么还像孩子似的?”

    沈芩小从到大就没被男性这么照顾过,一时间有些懵,尽管她和钟云疏做过更亲密的事情,让她有些手足无措,脸颊泛红。

    “我……”钟云疏的视线落在沈芩粉润的唇瓣上,想到了有时间没做的事情,“能不能……”

    “能什么?”沈芩还处在他怎么能如此体贴的震惊中,忽闪着眼睛,一脸认真。

    “……”钟云疏很想打退堂鼓,可是……她这样凝望着他,眼瞳里有小小的自己,如此近距离,他捧住沈芩的脸,做了自己很想做的事情。

    “唔……”沈芩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害羞傲娇的男人,竟然也会有主动的时候?平日都是她对他动手动脚的。

    一吻结束。

    沈芩微喘,注视钟云疏的视线有些迷蒙,一手搂着他的后背,一手搂在他的腰侧,隔着单衣,都能感觉到他令人舒适的略低的体温,好神奇的体质。

    钟云疏略尖的耳缘也泛着红,双手环着沈芩的腰,注意到她强忍不困的样子,才将她拉起来:“走,我送你回去。”

    “好,”沈芩任由他拽起自己,放心地把所有重量都压在他的身侧,满满的安心,可是爆棚的好奇心还在发挥作用,“要不,我们去看一下戴荣吧?”

    “为何?”钟云疏牵着沈芩的手,到了门边才松开。

    “术业有专攻,像铃铛这种精巧的东西,也许戴匠人会知道一些。”沈芩有自己的想法,而且符合逻辑。

    “行。”钟云疏见沈芩还有精神,打算陪她去。

    两人走到病房舱时,杨梅正趴在外间的矮几上打盹,里间的戴荣却看起来精神极好。

    “洗手,换衣服。”沈芩和阿汶达,为了减少戴荣感染的机会,还是用了保护性隔离的方法和流程。

    内间,戴荣见到沈芩时,与白天没什么差别;可是看到钟云疏时,谁都能感觉到他的恐惧。

    “听说你是大邺闻名的机关将人,”钟云疏无视戴荣全身的细微颤抖,“我们现在来,是有些事情想请教。”

第400章 金铃的秘密(下)

    戴荣的胸膛急促起伏,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钟云疏。

    沈芩不得不同意钟云疏的看法,戴荣真的做过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而且还是极为严重的事,之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现在该怎么办?

    沈芩担心戴荣情绪起伏太大,而把好不容易长住的伤口崩裂了,决定先缓和一下:“戴匠人,你对机关盒很了解吧?”说话的同时,向钟云疏使了个眼色。

    钟云疏会意,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外间。

    戴荣注视沈芩良久,整个人平静了许多:“大邺能做机关盒的匠人不多,能在永安城接受订制的只有丰阳戴氏,钱公子尽管问。”

    沈芩开门见山:“有没有一种,因为不断震动摇晃、金料与木料摩擦、发出声响的金料机关盒?”

    戴荣的眼瞳小幅转动,考虑许久才微微点头,咧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有。”

    戴荣和钟云疏对峙以后,沈芩以为他会一言不发,或者要费些周折才会想到,不料他这么快就给了答案,那接下来她是继续问还是怎么转身离开?

    继续问的话,该怎么问?难道直接问他有没有见过一个金铃铛?

    沈芩思来想去,还是看了一下晚上的治疗护理记录,然后道了声谢,才出了内间,在外间换掉隔离衣和口罩。

    钟云疏向沈芩使了个眼色,离开了病房舱,回到了沈芩的舱隔。

    沈芩胡乱瘫坐在木榻上,眼神有些发直:“你俩刚才对视的时候,我都以为病人被调包了,他和平时完全不同。”

    万一,她和文师兄拼尽全力救回了一个潜逃在外的、十恶不赦的恶人,真是哭都来不及。

    这个念头从脑海一出现,沈芩就觉得心累,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钟云疏伸手揉了一下沈芩的头顶,轻声劝道:“你和文公子只管救人,绳之以法的事情由我来做。”

    “……”沈芩惊到了,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脸上写着两个字,后悔,”钟云疏打趣,“好好歇息吧,再累倒了,就不是一觉两觉可以恢复的了。”

    “好,”沈芩拆了发髻,直接躺平,忽然一骨噜爬起来,“我还没洗澡呢!”这天不洗澡就馊了!

    钟云疏无奈地摇头,把沈芩拽起来,在整堵木墙上方敲了一下。

    沈芩这两天耗掉太多精力,躺平时就有些迷糊,一脸懵地看着他,这是找不着出舱隔的路了?不至于吧?

    正在这时木墙突然响了一下,滑出一扇门,沈芩跟着钟云疏走进去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假的吧?是真的吗?”

    钟云疏笑而不语。

    “哇!我亲爱的卫生间呀!”沈芩离开药铺的时候,心都在滴血,当时钟云疏说可以把浴房拆走,她以为他纯粹只是一说。

    没想到,不仅拆走了,还装进了运药大船,一想到每天都可以冲凉洗淋浴,沈芩在里面蹦来跳去,开心得个孩子:“哇!”

    “哈哈哈……耶!”

    钟云疏赶紧拽住她:“快洗吧,上面木箱里面已经注了热水,布巾在竹篓里,换洗衣服陈娘已经摆好了。”

    “洗好以后,这个门暂时不关,通风透气,干得快一些。”

    “我明天就拉着陈娘她们一起来洗。”沈芩太激动了。

    “她们也有,”钟云疏再一次感受到沈芩的归属感又重了些,“我们也有,用起来确实极为方便。”

    沈芩点头如捣蒜,动作出奇迅速地散了发髻,扯了腰带,猛地想起来钟云疏还在里面,心虚地回头看时,他已经不见踪影,这才长舒一口气。

    钟云疏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浴房,替沈芩关好舱隔门,倚在外面的木廊上,一口心狂跳不已,白晰的脸颊泛着红,这小妮子太考验他的自制力了,竟然就这样开始沐浴。

    两刻钟不到,杨梅气喘吁吁地走到钟云疏面前:“钟大人,戴荣说有极重要的事情找您。”

    “什么事?”钟云疏拧了眉心,眼神泛着冷意。

    “铃铛。”杨梅也觉得有些怪异,本来不打算理睬他,但又觉得还是来通传一声。

    “你在这里替钱公子守着舱门,确定她把舱门锁了再回病房舱。”钟云疏撂下一句话,径直向病房走去。

    病房舱里,戴荣再见到钟云疏时,微微扯了一下嘴角:“草民见过钟大人。”

    钟云疏知道沈芩和阿汶达救戴荣很不容易,不愿意与他多费口舌:“客气了,希望你能说些什么。”

    戴荣眯了眯眼睛:“钱公子问的是不是一个铃铛?”

    钟云疏只是静静地站着。

    “那个铃铛金料打造,上面有蝠纹杂绘,”戴荣眨了一下干涩的眼睛,“如果没人照样复刻,应该是我做的。”

    “钟大人,您还不说些什么吗?”

    钟云疏仍然一言不发。

    戴荣像个鼓足了气的皮球,被这个名为钟云疏的锥子,连戳两下漏了气:“草民只打造了金质铃铛,里面藏了什么并不清楚。”

    “因为来订制铃铛的人,本身也是行家,提了许多要求,最后一点要求是,给铃铛内壁留足够的光滑面。草民只知道这些。”

    钟云疏将戴荣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两人视线相交,最先避开视线的是戴荣。

    戴荣的胸膛急促起伏,还在恢复的胸口隐隐作痛,再三告诫自己,不能慌,不能乱,为了锁儿,必须活下去:“钟大人,草民知道的都说了。”

    钟云疏微一点头,迅速赶到白杨的舱隔。

    白杨刚冲洗完,趁着夜色,只穿了内裳躺在床榻上,听到敲门声开门一看,竟然是钟云疏,一时间莫名惊慌:“钟大人。”

    “把铃铛拿出来,”钟云疏吩咐得简明扼要,“若是铃铛内壁有微雕文字,你该如何看到?”

    “我知道。”白杨从荷包里取出一小卷纸卷,在烛光下,咬破指尖,鲜血滴在纸卷上,然后把纸卷塞进铃铛的缺口里,轻巧而缓慢地旋转。

    钟云疏不眨眼睛地盯着,一刻钟以后,白杨抽出纸卷,却让人惊讶地变成了“白底红字”——丰阳戴氏。

第401章 思路清晰

    钟云疏盯着这四个字,忽然感觉到一丝寒意,脑海里浮出一个极为危险的念头:“跟我来。”

    片刻之后,钟云疏和白杨出现在了戴荣的面前。

    “钟大人,”戴荣皮笑肉不笑,心里很清楚,他们已经看到金色铃铛里暗藏的字,或者说提示,“白少主也在啊。”

    白杨第一次见到戴荣,冷不丁被人戳穿以前的身份,只觉得莫名不安。

    “我这身子骨,你们也知道,打不得吓不得,还要日日好生照料。”

    “丰阳戴氏历来出能工巧匠,我是唯一的传人,”戴荣的语气极平淡,眼神却透着怨毒,“所以,钟大人,就不要追究我过去做了什么吧。”

    白杨身形一晃,这个差点没救过来的人奴,竟然就是从运宝司逃走的私库复原匠人?!怎么可能?

    钟云疏虽然心里早就有了底,可关联到的事实真相,还是让他咬牙切齿:“钟某素来对事不对人。”

    “不如先说说,你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戴荣闭上了眼睛,冷笑连连,好不容易停下来,只说了一句话:“我累了,二位大人请回吧。”

    白杨刚想把他强行拽起来,却被钟云疏摁住:“我们走。”

    两人离开病房舱,白杨被钟去疏塞回去休息。

    钟云疏将杨梅换回病房舱,仍然站在沈芩的舱隔外,等她洗好出来,极其自然地嘱咐她关好门,仿佛并未离开过。

    然后,钟云疏去了韩王的舱隔,轻叩三下门。

    韩王护卫自然不会阻拦钟云疏。

    “进!”韩王已经躺下,听到钟云疏来,颇有些奇怪,让护卫退下。

    钟云疏进来行礼,然后从双肩包里取出一个记事本,里面粘了很多纸页,都是从大理寺的旧案里抄录的。

    韩王坐起身,问:“发现了什么?”

    “这些是大泽河贪腐案的证据,里面有一项,说是沈石松当庭辩解,首批药材均是自家所出,第二批药材运到,因为疫情严重,并未来得及细察。”

    “钦差赶到,例行检查时发现,熬药工坊库房里堆放的全是陈腐枯败的草药,沈石松以次充好,才让大泽河附近的疫病四散开来。”

    “第一批药材随行而动,虽然数量较少,药效极佳;第二批药材数量庞大,却毫无药效……沈石松当庭喊冤。”

    “定罪的证据是,运送草药的押运官有各地筹运处的加盖官印,证明草药出库时均是上好药材;钦差抽检,药材全都变质腐败。”

    “还有,沈石松说草药不堪用,费了人手挑拣着用,能确保药效的草药库房,打开也全是陈腐发霉的草药。”

    “就这样定了沈石松的罪。”

    钟云疏把对应的人证物证给韩王指出来。

    韩王迅速理清头绪:“钟家小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钟云疏又把戴荣的对话说了一遍:“对于机关匠人来说,开遍大泽河药材库房的锁,完全栽赃,如同探囊取物。”

    “旁人根本看不出破绽,更重要的是,沈家贪腐本就是莫须有的罪名。”

    “微臣怀疑,那批赈灾白银从上路那刻起,就发往无当山南部的私库;真正发往大泽河的根本就不是白银。”

    “所以,才有私吞赈灾银却抵死不偿,拒绝说出白银下落这条重罪。”钟夫疏之前看这些案卷,只觉得云里雾里抓不着头绪。

    在听了戴荣的话以后,忽然明朗起来,毕竟能开任何锁再复原,又是运宝司外逃的嫌犯,最后加上夺嫡之争的大背景,一切变得清晰起来。

    “殿下,按白杨所说,父亲最后一次远行时,眼睛已经很差,看错或者亲近之人误导,那十万两白银收入晋王私库,消失得无影无踪,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韩王突然出声:“钟家小子,那沿路押运的手续又该如何?”

    钟云疏冷笑一声:“殿下,运宝司又不止一支押运队,途经驿站无人敢查无人敢问,经过山头也无人敢挡,做些假的交接文书,又不是什么难事?”

    韩王听了久久没有说话,最后随手砸了一个碗碟:“这些个混帐东西!败坏大邺根基,迫害国之重臣!”

    钟云疏没有应声,也没有再说其他话:“请殿下保重身体,微臣告退。”

    韩王着实惊到了,虽然不愿意相信,却不得不信,运宝司虽属于户部,其实直属于陛下,陛下也不会时时查帐,主要是户部清算盘点,在运宝司占据高位,玩一手欺上瞒下,也不是不可能。

    钟云疏突破了调查的瓶颈,下一步就是展开更周密的调查,有了方向,查起来就更容易,替沈家申冤、扶信王上位的时间,又可以缩短一些。

    “钟家小子,你可后悔?”韩王再次出声。

    “殿下,此话怎讲?”钟云疏又折了回去。

    “后悔接了陛下的密令,淌进这趟浑得不能再浑的黑水里,即使你能替沈家昭雪,与本王一起扶信王上位,在朝堂之上,嫉你妒你的只会越来越多。”韩王生在帝王家,明白其中的残酷。

    “殿下,微臣有看重的人事物,遇事尽力,从不后悔,”钟云疏回答得极平淡,“况且,首功是殿下的,又与微臣何干?”

    有韩王这块大挡箭牌,他又有什么好怕的?

    韩王呵呵一笑,捋着胡子:“好,本王与你约定,本王必定走在陛下之后。”

    “陛下走之前,也一定会带走一批人,你们不用担心。”

    “那殿下又在担心什么?”钟云疏囤在心中的谜雾散去,整个人亮堂了许多。

    韩王仍然捋着胡子:“整个大邺,除了沈家丫头和那个南疆神医,还有谁能护得住囚禁的信王?”

    钟云疏也想不通:“微臣也想不到,难道太医院或大诚宫还藏着无名神人?”

    韩王摇了摇头:“陛下解禁了安王和皇贵妃,没有解禁信王,这也算得上是一种保护吧。毕竟多做多错,不做没错。”

    “本王在想,安王和皇贵妃能忍住多久不出错?”

第402章 恶梦惊醒

    钟云疏离开韩王舱隔,去了底层的船工舱。

    钟伯一见到钟云疏赶紧迎上来:“少主,可要进宵夜?”

    钟云疏摇头:“明日风浪还会更大吗?”

    钟伯胸有成竹:“两个时辰以后,风浪就会变小,不会像今日这般颠簸;护卫小船值守,少主尽管放心。”

    钟云疏向钟伯微一点头,慢慢走回自己的舱隔,走在长长的木廊上,可以见到大多数舱隔已经熄了烛火,了无睡意。

    从上船到现在,一直心绪不宁,有些焦躁,却始终找不出原因。

    钟云疏打开自己的舱隔门,就去了浴房扯去一身汗湿的衣裳,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烫伤处已经基本愈合,想来后背至后腰的树枝烫伤还是会留下疤痕。

    温热的水流冲刷过身体的每个部分,之前时刻煎熬神经的疼痛感已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长伤口的痒麻感,让他一整日都不怎么舒服。

    想到沈芩上完药通红的脸庞,和不自在的视线,他的嘴角就微微上扬。即使到现在,他也不太明白,她到底看中他什么?

    不过,既然她敢看上他,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冲去浑身的粘腻以后,钟云疏随便拿了一件长内裳披着,赤脚踩在木质地面上,在隔舱内走来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从上船的那刻起,他就有些心绪不宁,只有在沈芩身边才有脚踏实地的感觉。

    他的直觉向来很准确,总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而且就在这几日;所以,刚才他不放心,还去底舱走了一圈,并未发现哪个船工有异常。

    手边的事情都已理出头绪,而且在有条不紊地动作着,改装过的运药大船,等闲人根本动不了,除非明帝的水军。

    难道是永安城陛下发生什么事情?

    又或者是信王发生意外?为何说身边有得力之人守护,让他们不用担心?

    抑或是……

    每个问题都像一根蛛丝,缠在钟云疏的身上,越缠越多,解不开也断不了。

    钟云疏平躺在床榻上,两条胳膊垫在脑后,望着木纹顶发呆,船身规律地摇晃,不知道怎么的思绪就歪到了沈芩那里。

    不知道她睡了没?有没有睡得香甜?有没有做梦,梦里可有他?

    想着想着,钟云疏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进入奇特的梦境:

    大清早,阳光透过窗格照进舱隔内,照在木榻上,他睁开眼,意外看到睡在身边的沈芩,两人发丝缠绕,铺了满床。

    于是,他一骨噜起身,发现薄被之下不着寸缕,立刻慌得手足无措。

    怎么会?

    他有些慌乱,在大局落定以前,他一定会守着她的清誉,不会给她的前路上增加任何可能的阴影!

    沈芩醒了,掩着薄被缓缓起身,眨着黑亮的眼睛,嘴角带笑地凝望着他,笑得极美……

    他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胸膛剧烈起伏,忽然听到敲门声和钟伯的声音“少主,大事不好啦……”

    两人慌乱下床,胡乱穿衣整肃衣容,还没来得及打开舱隔门。

    钟伯在外面大叫:“陛下赐婚,十二公主给少主,储君迎娶沈芩……旨意正在来的路上,少主这可怎么才好?”

    沈芩仍然笑得极美:“太好了,我现在就去找信王哥哥。”说完就跑了出去。

    钟云疏一身冷汗倾泻而下,不假思索地追了出去,却不见人影,只能听到轻盈的脚步声,船晃得越来越厉害,脚步声突然就消失了。

    他拼命追赶,终于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吓得后退两步,沈芩穿上了隔离衣、戴着口罩,对他说:“大人,又有疫病,我和文师兄去尽一己之力。”

    说完,沈芩又不见了。

    钟云疏追了不知道多久,好不容易追到了疫地,发现尸横遍野,怎么也找不到沈芩,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找到了,却发现她在流泪。

    他想问她怎么了,却始终发不出声音,说不出一个字。

    “钟大人,我也染上疫病了,你走吧,快走,回去和公主成亲……”

    “只有文师兄能救我……”沈芩和阿汶达手牵着手又走了。

    钟云疏追得筋疲力竭,追得脚底全是血泡,越追离他们越远,直到他们不见了,连声悲鸣都发不出来……

    ……

    大清早,阳光透过窗格照进舱隔内,照在木榻上,钟云疏躺得笔直,连睁眼的勇气都没有,只敢小心翼翼地伸展手臂,生怕身边有其他什么人。

    床榻两旁空空如也,他一骨噜爬起来,终于确定这是一场恶梦,睡前披的长裳粘在身上,整个人都被汗水湿透了,被恶梦缠了整晚,让他身心疲惫。

    正在这时,传来敲门声。

    钟云疏整个人差点跳起来:“谁?”

    “我……”沈芩轻声说。

    钟云的脑袋混乱得像一锅粥,昏昏沉沉地打开门:“什么事?”

    沈芩只知道早起的鸟儿有食吃,却不知道难得早起的她有诱惑美男看,看着钟云疏只披了一件及膝的薄长裳,系了一个斜襟带,大片轮廓分明的颈肩肌肉以及修长的双腿……

    一时间不知道该把视线放在哪里?

    “我一会儿再来……”沈芩下意识落荒而逃。

    钟云疏想都没想,一把抓住沈芩的手,拽进舱隔,栓上门,双手撑墙,把她笼罩在他的双臂中:“你哪儿都不许去!”

    “你是我的!”

    “我们说好的!”

    “啊?”沈芩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被会钟云疏壁咚,也因为他现在的姿势,斜襟变成了宽大的V领口,而且他全身上下只有这一件,这一眼下去什么都看到了,让她的眼睛更加不知道该往哪里瞧。

    “你怎么了?”

    “……”钟云疏有些分不清楚,现在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这个有些慌乱的沈芩,是真的还是梦中人?

    沈芩努力让自己平静,觉得钟云疏的鼻息有些炽热,胸膛起伏也有些剧烈,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额头。

    好嘛,这是她摸到过的最高的人体温度了!

    钟云疏发高烧了!

第403章 特异体质

    “你起高热了!”沈芩用力把钟云疏拽低,“乖,去躺好!”

    钟云疏总是清澈冰凉的眼神,有些迷蒙:“我……你不要走……”

    “我不走,扶你去躺好。”沈芩的脑子里乱糟糟的,这个时空没有退热药,也没有抗生素,他的高热该如何解决?

    钟云疏身形颀长而挺拔,份量也是相当结实,可是现在他却觉得双腿发软,似乎连木板地面都是软的,每走一步都想要靠着沈芩更近一些。

    沈芩好不容易把钟云疏扶到床榻边,想把他轻轻放倒却重心不稳,直接和他一起倒在床榻上:“唔……让我起来……”

    “你哪儿也不要去,不要走……”钟云疏完全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放开沈芩。

    沈芩趴在钟云疏身上,才意识到他的体温有多高,烫得都可以煎蛋了!

    “云疏,你太累了,好好休息。”沈芩安抚他。

    ……

    沈芩累到半闭的眼睛猛地睁开:“白杨!进来!”

    了尘心中一凛,她怎么能把事情看得这么清楚?

    果然,半秒不到,白杨臊眉搭眼地走进来,苍白的脸颊浮着可疑的绯色:“我要去!”

    “在你身上的伤养好之前,哪儿都不准去!”沈芩素来淡然的脸上,显出不容置疑的威严,“静养和重枷,二选一。”

    “我说到做到,连钟大人都被我绑过!”

    白杨惊愕地看着沈芩,眼色神情复杂至极,她分明是那么温柔的女子,怎么会?

    了尘的吃惊程度并不亚于白杨,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沈芩的凌厉。

    沈芩盯着像被噎着似的白杨,根本不怕他被吓到,“不怕直截了当地告诉你,沈家的续骨、焕颜、复肌还有其他几种药,我这里没多少。”

    “这些药就算现制,也要明年春天才能出成药,给你清创包扎时已经用掉一些,不打算再用。接下来就看你自身的恢复能力。”

    “……”白杨看着缠了厚厚绷带的手腕,稍微用力还是疼得厉害,“可是……我……”也想出一份力。

    “被我所救的,被沈家救下的病人,何止百千?他们付过诊费和药钱,就此两清,心怀感激的,暗怀心思的,人之种种都有。”

    “沈家遭难时,该骂的骂,下黑手的也没半点手软,处心积虑也好,迫于无奈也罢,我都不在乎,你也不用心怀愧疚。”沈芩看透了骄傲少年的心思。

    白杨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连门都没带上,忽然又折回来:“钱公子,我跟随父亲走过很多地方,南疆也去过,如果……”

    “好,有需要我会去找你。”沈芩答得极简,如释重负,总算摆平了。

    了尘不紧不慢地拉回话题:“你为何一定要去锁金村?”

    沈芩皱了皱鼻子:“我真心觉得,你还是挂着世外高人的样子比较顺眼,哪有出家人问个不停的?”

    了尘语不惊人誓不休:“贫僧随时可以还俗。”

    “……”沈芩动了动嘴,半晌才把脏话变成腹诽,“赵全的祖祖辈辈都生活在锁金村,如果一直这样,村子的人早就死绝了。”

    “赵全儿子,以及村民们鼻腔里的那些东西,时间都不长,多则半年,少则两个月,都是最近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地图的标记就在这里,钱记药铺不过是离得最近的落脚点,地图极小,一个标记也许就是方圆几里甚至于几十里的地方。”

    “我们整日四处寻找,一定会引起山民的注意,以寻找病源的名义进村,反而有诸多方便。”

    沈芩觉得这是一个契机。

    了尘实打实地怔住了:“必须让贫僧跟着。”

    “……”沈芩愉快地决定,以后要离了尘远一点,佯装打了个呵欠:“行,明早见。”

    “贫僧带了避疫避瘴避虫蚁的香囊,”了尘从袖子里拿出一串手工精致的素布小香囊球,“你喜欢背包,挂在包上最合适。”

    “谢谢大师,”沈芩看着一串六个小香囊球,难得只闻到极清淡的草药味,不刺鼻也不香得过头,很是惊讶,“这些什么都能避开?”

    “是,将草药切碎裹入棉花,再将棉花缝入布中,可以维持七日,”了尘很肯定,“草药来自于南疆边陲集市,当地人把这些草药做成香囊、塞入腰带……随身携带。”

    “了尘大师,您这么深谋远虑的吗?”沈芩觉得不可思议。

    “这个是昨晚闲来无事缝制的,草药是带来的。”了尘微微一笑。

    沈芩目瞪口呆:“你缝的?”

    “是。”

    “……”沈芩的心情很复杂,得道高僧针线活儿做得这么好,真是……

    “报国寺僧人生活简朴,自己挑水浇菜做斋饭,衣服磨破了自然是自己缝补,屋子漏雨时,也是僧人修葺……没什么的。”了尘很是谦虚。

    “您会……绣花吗?”沈芩震惊之余,脑回路陡然歪了一下。

    “贫僧还绣过心经,现在罗汉堂放着。”了尘点头。

    沈芩忽然想到,原主以前去过报国寺的罗汉堂,因为庙小,罗汉都是木雕,并没有贴金箔,显得寒酸又冷清,但是一幅手绣心经为那里增色不少。

    竟然是了尘绣的?!

    “当初在报国寺自伤过,手指受损严重,沈芪兄建议练习刺绣,可以让人专注、恢复手指功能。”了尘更谦虚了。

    沈芩从不自认学霸,但是学优还是可以的,只要她愿意学什么都很快,可是在这位大邺学霸面前,生生地被碾压。

    毕竟,“久病成医”只是一个说法,没人真的因此成为名医,而了尘处理外伤的能力堪称神奇,如果爆炸受伤后,没有他带着僧医赶到钟府,只怕她现在可能已经废了。

    想到钟云疏那时所说,一个人的能力再强也有极限,但是一群人却不会,尤其是一群同样聪明又强大的人。

    沈芩很认真地开口:“大师厉害!”

    更让她开心的是,有了这串东西,就不怕密林里的各种虫蚁叮咬了,一直紧绷的神经和悬着的心,立时放松了许多。

    了尘又从袖子里取出几节麦杆,小心地放在矮几上,然后将碗筷收好全部端走:“请钱公子按约早起,早些歇息。”

第404章 输液装置

    赵箭奔到钟云疏床榻上,唱作俱佳地叫:“我的老腰啊!”

    “钟大人,钱公子欺负我……”

    沈芩皮笑肉不笑:“赵大人,起来啊,让我一双手的呢?!”

    赵箭天赋异秉,一脸担忧地盯着钟云疏,演技爆棚:“钱公子,我动不了,闪到腰啦……不能搬我!不要动我,我要躺在地上!”

    “钱公子,我不要挨针,不要喝苦死人的药!”

    “啊,钱公子,我再也不敢啦……”

    白杨难得机灵了一回:“这么大个人还喊这么大声,臊不臊啊?”

    赵箭生生地被噎住了,转成委屈巴巴地呜咽:“呜呜呜……这日子没法过了……”

    沈芩借着赵箭的背景声音,抓住呆若木鸡的阿汶达:“文师兄,钟大人中毒了,汗流不止,照这样下去,必须脱身而死,我们要想法子输液,先对症治疗保命。”

    阿汶达万万没想到,看热闹看出了一场紧急营救的大戏:“怎么输液?”

    “汗透一身,大约一千毫升体液,”沈芩把阿汶达拽到床榻前,“钟大人体质特殊,现在还没有脱身的症状,但是失液过多是一定的。”

    阿汶达瞬间回复了医生状态,花了十分钟做完全身检查:“我在南疆救过腹泻脱水的病人,有一套简易的输液装置,有改良版的。需要不少人手。”

    “好,要什么告诉白杨,让他去联络陈娘杨梅和崔萍。”沈芩嘱咐道。

    阿汶达想了想,凑到白杨耳畔,嘱咐了一番:“尽快安排,钟大人就算体质不同于常人,也吃不消如此透支。”

    “文师兄,我打算冰疗,”沈芩深吸一口气,“需要冰块。”

    阿汶达点头同意:“让他的新陈代谢快速降低下来,减少出汗量,也算是一种保护。”

    “是!”白杨跑到门边,回头哈哈一笑,“赵贱人,你也有今天呀,等着啊,我去给你找东西,还不谢谢我?”

    赵箭恼羞成怒地吼出声:“我谢你全家!”

    “贱人!”白杨得意地走出舱隔,大摇大摆地像打赢了的斗鸡。

    “臭小子,你给我等着!”赵箭毫不客气地回敬。

    接下来,白杨先去向韩王问早安,然后又去找了陈娘,还去底舱找船工长钟伯要了很多冰块。

    于是,不出一刻钟,“赵箭和钱公子过招,骄兵必败,撞坏了腰,在钟云疏隔舱里动弹不得,既要冰敷,还要熬煮奇特的药水,钱公子和阿汶达都在救治”的消息,传遍了整艘运药大船。

    陈虎听到以后,哈哈大笑了好些时间。

    与此同时,钟云疏的隔舱内,开始了争分夺秒的布置和紧急治疗。

    冰块送到,赵箭把木榻搬进浴房,将冰块倒在榻上,和阿汶达一起将钟云疏扶到榻上,三人合作进行降温。

    沈芩都认为是毒药引发的热症,只要及时降温、补充体液,等药物自然排泄,钟云疏就能恢复原样。

    过了一个时辰,陈娘送来了蒸馏过的补液盐水,阿汶达用他的改良版输液装置,沈芩亲自动手,替钟云疏打上了点滴。

    赵箭、白杨和陈娘惊得目瞪口呆,这些都是什么法子?

    蒸馏的速度极慢,还需要冷却,这输液来之不易,沈芩和阿汶达轮流守在舱隔内,随时记录和调整。

    终于在半个时辰以后,钟云疏超高的体温下降了一些;一个时辰以后,体温又降了一些,虽然还没恢复到正常水平,但总算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补液盐水一准备好,陈娘就万分小心地送来,临走时还不忘嘱咐:“赵大人,您也老大不小了,以后莫要随意挑衅钱公子。”

    “赵大人,药再喝也要喝,良药苦口利于病啊。”

    “呜呜呜……没脸见人啦……”赵箭变成了一个嘤嘤怪,可怜巴巴的。

    阿汶达除了去戴荣那里巡查,其他时间都守在舱隔内,望着进进出出的人,恍忽之间,好像又回到了熟悉的病房。

    分工明确、各司其职,为治愈病人通力合作。

    “哎,”阿汶达拿胳膊肘撞了一下沈芩,“你们……为什么这么融洽?”

    “过命的交情嘛,”沈芩当然看懂了阿汶达的羡慕,“他们是一群很好的人,像我的家人一样,嗯,像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你看,崔萍是我姐,陈娘是阿姨,赵箭陈虎是喜欢逞口舌之快的两个怪叔叔,白杨像青春期敏感的弟弟,文师兄就是良师益友,钟大人是我的男票,韩王殿下就是坏脾气老爷爷……”

    “真肉麻……”阿汶达的语气有些酸溜溜,又有些得意。

    “我来时一无所有,这些就是我的一切,”沈芩的目光温柔而坚定,“只要大家好好的,我做什么都可以。”

    赵箭听了,忽然鼻子一酸,继续嘴贱:“谁是叔叔?我还是青年英俊一枝花,哪有这么老?!”

    “哦,”沈芩一脸严肃地看着阿汶达,“更正一下,他不是怪叔叔,他是赵贱人。”

    “哈哈哈……”阿汶达不顾赵箭凶狠的视线,笑得停不下来,“赵贱兄,敬仰。”随机应变得如此自然,真是个少见的人才。

    沈芩感觉到钟云疏的手指力量大了一些,立刻回头,发现他略干的嘴角扬起一些弧度,就知道他是清醒的,而且听到了刚才她说的话。

    “舒服一些了吗?”

    “嗯,”钟云疏虽然身体无力,听力却没有减弱半分,一直倾听着各种响动,尤其是听沈芩说什么做什么,“身体没那么软了。”

    沈芩掏出宝贝的密饯小罐子,取出一颗,塞到钟云疏嘴里:“好好含着。”

    钟云疏费力地睁开眼睛,浓密的长睫像小刷子似的,在眼周投下一弯阴影,随即又闭上:“桂花糖。”

    “嗯。”沈芩回了一声,同时警惕地注视着阿汶达,“文师兄,我已经分你一半了,你别再想抢我的!”

    阿汶达啧啧有声:“瞧你这小气鬼的样子!”这小师妹厉害得紧,只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企图。

    “文师兄,”沈芩的眼神有些阴郁,“我想不出中毒途径。”

第405章 特异性敏感

    “也不知道是什么药……”沈芩守着钟云疏的同时,大脑一刻不停地在梳理中毒环节,寻找可能被投毒的环节,可是自从上船到现在,他们基本都是同时行动。

    吃一样的东西,喝同一盏茶汤,衣物都是陈娘准备的,彼此的舱隔都去过,都去过病房舱……可以算得上形影不离。

    沈芩眉头紧锁,生生拧出一个“川”字,扣着钟云疏的手指,随时感受他的体温变化,到底是哪里被下毒的呢?下的又是什么毒药?

    阿汶达观察着钟云疏的同时,也留意沈芩,自始至终,她都非常冷静、甚至还能在第一时间想到了周全的隐瞒消息的方法,真不愧是两代医术世家的孩子。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不是,因为医护人员有个特点,对待病患可以冷静自制,天塌下来也就是一场手术而忆,可只要遇上亲朋好友就会手抖,多半会拜托同事处理,这是医护的软肋。

    可是,沈芩似乎连软肋都没有,瞧她皱着眉头浑身紧绷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梳理中毒环节。

    “哎……”阿汶达又拿胳膊肘撞了一下沈芩,“你还是不是人啊?不哭不闹不害怕,也不全力拜托我这个师兄,啧啧啧……”

    沈芩切了一声:“病人当前,害怕、放声大哭、歇斯底里闹有用的话,还要医生护士干嘛?”

    “……”阿汶达觉得钟云疏和沈芩真是天生一对,都不是人。

    “文师兄,输液和蒸馏装置、糖盐配比这些的,你是怎么做出来的?太厉害了!”沈芩由衷地敬佩。

    “不足挂齿。”阿汶达眉飞色舞。

    “文师兄,南疆闻录和草目,我都烂熟于心,没有引发高热和盗汗的草药,”沈芩又握着钟云疏的手坐下,“我哪里背错了,还是背漏了?”

    阿汶达无奈地摇头:“你就不怕用脑过度,年纪大了得阿尔兹海默症?”

    “噗,”沈芩笑了,“我们这一行凶险异常,能不能回到永安城都是问题。先顾好眼前吧,还年纪大了?”

    “不能这么丧啊,年轻人!”阿汶达也是闯了许多生死大头熬过来的,即使这样,仍然憋着一股子劲儿,要好好活下去。

    “时间紧急,不要岔开话题好吗?问正经事呢!”沈芩回他一个胳膊肘。

    “我也想不到啊,”阿汶达已经把知道的毒药都筛过一遍了,“不论是南疆还是大邺,都没有这种草药!”

    沈芩垂头丧气地像只被斗残了的蟋蟀:“那咱俩还算什么神医啊?”

    “扎心了,老铁!”阿汶达忽然倍感压力。

    “我们昨天吃同样的东西,喝两样的水,穿的衣服都是陈娘打理,去同样的地方,为什么我没事?”沈芩闭上眼睛,从昨日登船到今早发现钟云疏高热这段时间,所有的琐碎细节,全都过了一遍。

    “那还有两个可能,”阿汶达竖起两根手指,“第一,他的体质特别,毒药只对他有效;第二,他在你睡觉以后,还去了其他地方,吃了其他东西,喝了其他水。”

    “不是啊,你俩连睡觉前都待在一起吗?太过分啦!”

    “不能这么刺激单身狗啊!”阿汶达觉得心口疼。

    沈芩就差仰天长啸了:“文师兄,都什么时候了!”

    “单身狗连抱怨的资格都没有吗?”阿汶达幽幽叹息。

    “啊,文师兄,我想起来了,我还救过两个特别从脸蛋到身材到舞姿都特别美的少年少女,到时候介绍你们认识啊。”沈芩总算想到了人选。

    “骗子,”阿汶达哼了一声,“你都说这里全是亲人了,哪还有什么美少年美少女?”

    “有啊,他俩是大诚宫除夕夜宴上的舞者!我从安王手里抢来的。”

    “握草!你花银子买白杨美少年,还敢从安王那里抢舞者?”阿汶达简直不敢相信,这还是温文尔雅的小师妹吗?

    “骄奢淫逸啊!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钱师弟!”

    “?!”沈芩没想到文达的脑回路这么清奇,“你想哪里去了?!我才不是禽兽不如的大头人!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文师兄!”

    阿汶达这才反应过来:“我想起来了,闹到安王和皇贵妃被禁足是吧?!”

    “你怎么知道?”沈芩真不知道文达还有包打听的潜质。

    “我刚好关在永安城,他们总说两皇将死,安王监国,钟云疏孤掌难鸣,大邺很快就是南疆属国。”阿汶达现在想来还很不可思议,只是半年时间,南疆的努力就变成了泡影。

    “两皇?”沈芩反应过来,“是陛下和韩王殿下?”

    阿汶达点头。

    正在这时,钟云疏缓缓睁开双眼。

    沈芩立刻回神:“文师兄,你扯开话题的功力太强了!”

    阿汶达完全没有不好意思:“那是你不够专注!睡不着觉嫌枕头歪!”

    沈芩充当人形体温表,每隔半小时就核一次温度,见他醒了,赶紧摸额头:“温度又降下来一些,饿吗?要不要吃些东西?”

    钟云疏轻轻摇头,语速极慢:“昨晚你沐浴时,我守在木廊上,杨梅说戴荣要见我,我就让她给你守门,病房舱也只有他一人,我们说了一些话。”

    沈芩和阿汶达同时坐得笔直:“是戴荣?!”

    钟云疏还是摇头:“我去找白杨,两人折回病房舱,白杨回舱,我换回杨梅,等你睡了才离开,又去韩王那里,最后才回到这里。”

    沈芩和阿汶达面面相觑,按钟云疏说的,迅速画了一圈模拟中毒过程,却都是双人多人在场,谁都没事,却只有钟云疏中毒?

    这是怎么回事?又该从何处入手?

    好半晌,阿汶达才干巴巴地说:“那就符合第一条,这药只对他有用。”

    “钟大人,你有什么不能碰的东西吗?”

    钟云疏还是摇头。

    “……”沈芩鼓着腮帮子,似乎只有这种可能性,又不甘心得到这样的结果,钟云疏的至亲都不在了,他生病时都是沈家人在医治。

    如果真发现他有什么特异性敏感的草药,她也应该知道啊。

第406章 小香炉

    钟云疏隐隐感觉到,之前几乎散尽的体力正以极缓慢的速度恢复是,比如现在,可以不费力地睁开眼睛,视野清晰。

    先打量了一眼被碎冰块半埋了的自己,又看了一眼手背上的金属针、再顺着管状的奇特物品、最后侧脸微抬头看到了高高挂起的水晶瓶……

    这些对他而言,第一次;但是看沈芩和阿汶达的神情,对他们而言实在稀松平常;就连沈芩看西洋表试体温的样子,都那样自然,仿佛已经熟练地做过无数次。

    “有些力气了?”沈芩注意到钟云疏每次睁眼的细微变化,尤其是这次睁眼还观察了四周,就知道他正在恢复,这非人的体质真让她一言难尽。

    “嗯,”钟云疏俊逸的脸庞绽开笑意,眼瞳恢复了平日的神采。

    陈娘提着极大的食盒进来送吃食,除了钟云疏的热腾腾的五谷粥和米汤,其他人都得到了自己爱吃的东西。

    赵箭、阿汶达和沈芩三个人,用最快的速度把吃食装进肚子里。

    陈娘收拾好食盒,才说道:“文公子,昨日您吩咐过杨梅,今日有治疗要做,该去病房舱查房了。”

    阿汶达起身整理好衣服,跟着陈娘一起离开。

    沈芩拿着小勺迅速搅拌五谷粥散热。

    赵箭拿筷子搅米汤,边搅边问:“搁两冰块进去,立刻就冷了!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钟云疏问:“冰块能不能撤了?我不想在浴房吃东西。”

    沈芩仔细检查了他的皮肤状况,思索片刻:“赵大人,来,自己小心地挪一下,一直这样平躺,会影响血运。”

    赵箭搅着米汤,也不耽误表演,而且唱作俱佳:“啊,不要动啊,疼啊!为什么吃了药还没用啊?!”

    “动不动?再躺着不动,我拿针了啊!”沈芩借力扶起钟云疏,慢慢走出浴房。

    赵箭用最快的速度把冰块扫下床榻,拿布巾擦干,铺上柔软的布席,再把床榻搬出浴房摆好,再以最快的速度更换钟云疏被浸湿的长裳。

    谁也想不到,赵箭在掖庭男监库房里练就的技术,在大船上又发光发热了。

    赵箭和沈芩两人合力,把钟云疏扶到床榻上躺好,看着他有了血色的脸庞,不约而同地舒了一口气。

    赵箭清了清嗓子,又清了清嗓子。

    “有话快说。”沈芩和赵箭互为损友,相当了解。

    “你把我家大人看光了,要负责的。”赵箭用气息凝成一线,传音入耳。

    “渥特?”沈芩惊到了,赵箭竟然还有这种本事?

    “我听到了。”钟云疏斜了赵箭一眼。

    赵箭猛地缩到角落,像把闲置的长柄伞。

    沈芩憋着笑双肩直抖继续搅凉五谷粥,刚才误以为赵箭用了武侠小说里才有的传音入密、钟云疏听不到呢,白佩服了。

    坐回到床榻边,沈芩发现钟云疏整个人都红透了,以为又起高热了,吓得赶紧双手试体温大法,试完还不放心,干脆直接额头贴额头,呃……他又害羞了……

    沈芩清了清嗓子,吹凉勺子里的粥,喂到钟云疏嘴边。

    钟云疏的眼神有些闪烁,还是张嘴咽下,一口又一口。

    一碗杂粮粥喂完,钟云疏也只出了极少的汗水,

    沈芩又拉着钟云疏没有输液的手,逐个按压促进消化吸收的穴位,边按边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钟云疏摇头,只是满含笑意地望着沈芩,被发现也没有收回视线,语速极慢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这是我第一次这样,连我都不知道的致命弱点,应该不存在。我还是偏向于有人在暗处下毒。”

    “现在想来,应该是昨晚沐浴时遇了黑手,冲凉水温不高,温热得刚好,冲的时间长了些,洗完就觉得有些疲惫,那种眼皮很沉、大脑很清醒。”

    “我披了一件长袍,在这里面走了不少时间,最后才躺到床榻上,一闭眼就有许多奇怪的想法、念头……做了整晚的恶梦……越来越疲惫……直到你来找我……”钟云疏垂了眼睫。

    “沐浴的时候,你有没有其他感觉?”沈芩沙沙记下,继续问,忽然发现查案和医生护士查病因和诱发因素差不多,触类旁通。

    赵箭哧溜进了浴房,贴着墙根转悠了一圈,又走出来,继续贴着墙根走了一圈又一圈,最后钻到床榻底下,用短刀挑了个拇指大小的香炉出来:“找到了!”

    沈芩一见到香炉,立刻下意识捂住钟云疏的口鼻。

    赵箭闭气凝神,把香炉剔开,看到极薄的一层灰烬:“已经烧完了,半点残味都没有。”

    沈芩从包里取出小物袋把小香炉装好,掂了一下份量还挺沉,还是不太确定:“昨晚关窗了吗?”

    钟云疏摇头。

    无色无味、能诱发大脑功能亢奋(多梦)、影响中枢体温平衡(高热)、影响过程可以逆转,所以降温成功……沈芩在床榻前转来转去,隐隐觉得已经离真相很近了。

    “不对,”钟云疏还是摇头,“我第一次进舱隔时,就在各处做了记号,晚上回舱记号未动,沐浴出来,记号也完全相同……没有其他人进过舱隔。”

    沈芩傻眼:“你确定?”

    钟云疏微笑不语,眼神很笃定。

    沈芩立刻伸出双手,果然,碰到香炉的指尖上面有薄灰,看来这个香炉一直在这屋子里,不是临时搁进来的,“我去洗手。”

    洗完手一看,钟云疏的输水瓶快滴完了,而他也只有轻度脱水的样子,沈芩就把输液针拔掉,拿棉花摁住针眼。

    钟云疏一言不发配合,也不多问,如果不是赵箭在,真想把沈芩揽进怀里。

    天色渐黑,赵箭点了几支蜡烛,再次演技爆棚:“钟大人,我不想动啊!”

    “动一下就疼得厉害,钟大人,今晚容我在这里歇下吧!”

    “准了!”钟云疏的声音与平日没有半点不同。

    “多谢钟大人!”赵箭的声音明显虚弱,真的像撞了腰,一天疼痛煎熬下来,有气无力的样子,“谢钟大人体恤下属。”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4261/ 第一时间欣赏娇医难当最新章节! 作者:南晴空所写的《娇医难当》为转载作品,娇医难当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娇医难当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娇医难当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娇医难当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娇医难当介绍:
穿了!
OMG!罪女沈芩,还要替沈家申冤报仇啊?
沈芩左手中医右手西医,怎么也要靠自己过上“有钱有闲有美男”的精致生活,当个娇滴滴的女神医。
某人泼来一盆冷水:醒醒!女囚!
沈芩哼哼唧唧,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娇医难当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娇医难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娇医难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