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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晴空     娇医难当txt下载     娇医难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62章 信他一次

    “是不是人啊!”沈芩脱口而出,“好变态啊你!”

    屋里的韩王,正走进屋子的钟云疏一行人,听了沈芩的话,第一反应都觉得不像什么好话,没想到阿汶达却喜滋滋地回答:“过奖过奖,闲着也是闲着,苦作中乐嘛。”

    众人面面相觑,沈芩和阿汶达面有喜色。

    气氛相当诡异。

    “韩王殿下,如果您愿意,我可以和师弟一起救治病人,”阿汶达正色道,“良禽择木而栖,我只愿做良医,绝不当杀手。”

    “您若不信,给个痛快就是。”知道父母已经得到了最妥善的安置,再无遗憾。

    沈芩难得求情:“韩王殿下,给他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若他真是细作,你们随意处置就是。”

    阿汶达再次痛心疾首:“师弟,你竟然不相信师兄,我的心好痛啊!”演归演,真心在。

    “证明啊,”沈芩笑得灿烂,“文师兄,好好休息,然后我们去救治病人啊。”

    “一言为定!”阿汶达掷地有声,“多少都可以!”

    沈芩嘿嘿一笑,“两百多。”

    “噗!”阿汶达目瞪口呆,“你是认真的吗?我是个身心受到重创的病人,需要休息,要一天三顿可乐炸鸡,要……”

    “去不去?”沈芩打断他的话。

    “去!”阿汶达答得干脆,“前提是,让我休息24小时。”

    “行!”沈芩把西洋表拿出来,不看还好,一看已经凌晨三点多了,“一言为定!”

    阿汶达盯着西洋表,默默地咽了一下口水。

    一群人往屋外走,阿汶达看着空了的屋子,和孤单的自己,笑得有点苦涩:“钱师弟,24小时以后你还会来的吧?”生怕是梦一场。

    沈芩又折回去,隔着薄衫宽袖,狠狠地拧了一下阿汶达的胳膊。

    “啊!痛痛痛!”阿汶达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我知道了!”

    沈芩大笑着离开。

    阿汶达关好门窗,倒头就睡,太好了。

    沈芩走进自己的屋门,刚要关门,没想到钟云疏跟了进来,有些诧异地问:“你怎么了?”

    “男票是什么?”钟云疏内心山呼海啸。

    沈芩心情太好,完全没注意到钟云疏眼底的阴郁,“你猜?”

    钟云疏一言不发,站在烛光照不到的黑暗里,似乎又回到了他们初识的那日。

    沈芩静静地注视着他,慢慢走近,然后用力拽下他,亲了他的额头,感觉到他浑身僵硬地抵触,又松开他,后退着走:“钟云疏,你是我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这句话像道禁咒,把钟云疏惶恐得几乎要出窍的三魂七魄塞回躯体,结成了最强力的安神咒语,驱散了所有的不安惶恐和焦虑。

    沈芩被钟云疏大力揽进怀里,紧紧地抱住。

    沈芩抬起双手,回搂住钟云疏结实劲瘦的腰:“文师兄让我知道,遇见你,我好幸运。”

    钟云疏的灵魂都颤栗了。

    “打晕我吧,”沈芩缓缓抬头,“遇到师兄太高兴了,睡不着。”

    钟云疏把沈芩抱在床榻上,放下帐幔,坐到矮几前,轻声说道:“睡吧,我在。”

    沈芩闭上眼睛数羊,才数到二十三就沉沉入睡。

    钟云疏听到沈芩的呼吸轻浅绵长,就知道她睡着了,轻轻地离开她的房间,转身走进韩王殿下的屋子。

    屋子里,韩王,徐然和白杨都在等钟云疏,见他进来,却都一言不发。

    问题再明显不过,要不要相信阿汶达?

       “我相信沈芩,”钟云疏的视线与每个人的视线交汇又移开,“能让她如此信赖和敬佩的人,定然不凡。”

       同样再明显不过,韩王、徐然和白杨相信沈芩,却不相信阿汶达。

       韩王很困惑:“如果白杨说,本王还愿意相信。可是沈家丫头从未去过南疆,怎么会认识南疆的神医?还有,今日他们说的那些话,都是什么意思?你们听懂了吗?”

       白杨摇了摇头,看向徐然。

       徐然同样摇头:“听不懂。”

       “钟家小子,你听得懂吗?”韩王只能看向钟云疏。

       钟云疏的嘴角扬起:“我们本来就不懂医术,不懂又何妨?”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大家对沈芩的医心深信不疑,不如也看看阿汶达的医心。殿下,那些囚徒的身体撑不了很久了。”

    “好!”韩王果断同意,“给他一个机会,顺便盯紧他。”

    “不用盯,”钟云疏胸有成竹,“被囚禁还想着治病之方的人,必须尊敬他。”

    “成!”韩王点头同意,招才纳贤的事情做多了,自然有其他的观察之法。

    ……

    沈芩和阿汶达休息够了,醒来又是美好的一天,不约而同地给自己做了五分钟心理建设——

    嗯,两百多人,两个人分也就一百多人,十分钟快速检查完一个,比起流感大爆发的门诊量,不算艰苦卓绝,可以的!

    下楼时,沈芩背上了塞得满满当当的双肩包,阿汶达眼巴巴地瞅着,变身酸溜溜的柠檬精。

    两人到达客栈大堂时,陈娘和杨梅端来早食,最后拿了一个新赶制的双肩包送到阿汶达面前:“钱公子说这个包很好用,我们就赶了一个给您。”

    阿汶达看着双肩包差点泪流满面,打开背包一看,发现里面有预先准备好的敷料、纱布、口罩帽子隔离衣,简单来说,沈芩有的,他也有。

     “陈娘厉害吧?”沈芩拿胳膊肘捅了捅阿汶达。

    “厉害!”阿汶达一反平日的满嘴跑火车,向陈娘深深一揖,“谢谢陈娘,谢过杨梅姑娘。”

    陈娘和杨梅回了礼,又回厨房去了。

    阿汶达傻乎乎地看着,又挨了沈芩一胳膊肘才回过神来,还是乐呵呵的。

    “快吃吧,陈娘亲自下厨做的。”

    沈芩看了四周一眼,经过惊心动魄的一天一夜,陈娘和杨梅亲自下厨,就能看出客栈的警戒明显升级了。

    阿汶达第一次吃到这么合胃口的早食,感动得泪流满面:“好吃,唔,真好吃……”

    因为太好吃了,以至于把沈芩那份也吃完了。

    沈芩无奈地看着阿汶达,“文师兄,暴饮暴食会得胃病的。”

    阿汶达摸着鼓鼓的肚子,答得理所当然:“吃饱好干活!”

第363章 讨厌夏天

    阿汶达说到做到,吃饱了就义无反顾地跟着沈芩上了马车,还请赵箭将马车拐去了一处看起来像废墟的民宅,从里面搬出来了好几个木箱,搁在马车上。

    “这是什么?”沈芩很好奇。

    “我的全部家当,”阿汶达拍了拍手,“相信师兄,这些都会用得到。”

    “好!”沈芩回答很干脆。

    马车即将驶出绥城东门时,拐时一条深巷,在巷子的尽头有座两进的宅子,门边徘徊着两名伪装成寻常百姓的韩王护卫。

    赵箭报出暗号,护卫们赶紧把大门打开,里面的韩王军医们正忙得团团转。

    沈芩刚要进去,却被阿汶达拦住:“保护自己!”

    沈芩默默戴上口罩和帽子,刚迈出一步,身后又传来一句:“隔离衣也要穿!”

    阿汶达已经全副武装完毕。

    沈芩牙根痒痒地问:“师兄,您老不怕中暑吗?”

    这么热的天!

    “小命要紧!”阿汶达嘿嘿一笑,“师兄我怕死。”

    沈芩心不甘情不愿地套好隔离衣,就出了一身汗,深呼吸还隔着厚厚的口罩,“我讨厌夏天,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满是病人的宅子,直到这时,韩王的随行军医才意识到,他俩是谁,立刻围过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沈芩和阿汶达将“吃饱好干活”发挥到了最大效能,“一入宅子深似海,从此时间是路人。”

    满满一宅子的病人。

    初诊、病人分类分院分屋,基本医疗用品、急需药品列出清单,三次大抢救、两次小抢救,与随行军医们的会诊、敲定治疗方案……两人忙到飞起,明明在同一个宅子里,楞是见不着人。

    晌午时分,钟云疏带着食盒,在病宅门前下了马车,本想进去等候,不曾想却被拦在门外。

    韩王护卫只是唯钱公子命是从。

    钟云疏只得回到马车上,看护卫进去找沈芩。

    护卫转遍了整个宅子,都没见到人,心里很纳闷,两个从头包到脚的奇装异服,怎么就是找不到呢?

    最后实在没有法子,护卫在每个屋子门口大喊:“钱公子!外面有人等!”

    从第一个屋子喊到最后一个屋子,又等了不少时间,护卫才看到一个混漉漉的纯白身影,从五号病房里走出来,一路摇摇晃晃:“谁找我?”

    护卫赶紧迎过去:“外面有马车来送饭。”

    “送饭?”沈芩这才发现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更重要的是出汗太多,离中暑不远了,“你去找文公子,也让他去门外。”

    “是!”护卫赶紧应下,又开始新一轮地找人。

    沈芩因为出汗太多、口罩闷热,全身上下连同隔离衣都湿透了,一路扶着墙面、石桌、石门才走到大门外,差点被高高的门槛绊一脚。

    跨出大门后,沈芩把隔离衣扔到了预先摆好的焚衣炉里,才双腿发软地钻进马车,一屁股坐在车里,头靠着车壁呼哧呼哧喘气,眼前一阵阵地眩晕。

    钟云疏清楚地记得,掖庭疫病时,沈芩教导众人穿脱隔离衣,大家都喊太闷太热;当时沈芩半开玩笑半认真,到夏天再穿这些,你们再喊也来得及。

    沈芩的黑色长发湿透了,额头的汗水还在不停落下,单薄的夏衫全都粘在身上,随着呼吸起起伏伏,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

    “陈娘熬了酸梅汤,喝一些。”钟云疏从食盒里取出三个小罐,从宽袖里取出一把折扇,替沈芩扇来一阵清凉。

    沈芩万分感激地看着他,累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接过小罐一饮而尽,乌梅汁酸甜爽口又清凉解暑,连喝了三罐,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不能再喝了,”钟云疏一直被沈芩注视着,哪会不知道她的小算盘,再喝下去,肯定连午饭都吃不下了,“陈娘今日做了过水凉面,快些吃吧,吃了才有力气。”

    沈芩看了看小罐子,再看着钟云疏从食盒里取出一盒又一盒,荤素搭配得非常合适,由衷感叹:“陈娘真是太好了。”

    说完,就抱着凉面大碗用筷子发起猛攻。

    “上午怎么样?”钟云疏不断往沈芩的大碗里挟菜,又怕她吃太快撑着了,“慢些吃,还有很多。”

    “唔……真好吃……”沈芩边吃边评价,吃完第三碗才搁了筷子,忙得快脱力的身体,重新获得养分和休息,身体仿佛又变成了自己的。

    “两百多人,危重病人占了三成,天气炎热,他们在押运途中受伤颇重,预后很不好。天气炎热本就容易感染,他们受伤的地方红肿热痛,有些已经化脓……”没有抗生素,这些人只能等死。

    “我记得军中常用热烙法。”钟云疏前一世战死沙场,军旅生涯多年,不少军士受伤以后,怕感染而死,直接用烙铁烙在伤处,就能很快结痂。

    热烙法会带来惨烈的剧痛,但是在生死面前,疼痛只是一桩小事。

    沈芩摇了摇头:“寒冬时节气温低,也许可行;夏日汗水不断,热烙一样会感染而死。”就像之前徐然大怪物咬自己的胳膊,看到牙印时,她就忍不住炸毛。

    “……”钟云疏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凝望她。

    沈芩勉强挤出一个笑脸,站起来拍了拍钟云疏的肩膀,“如果是以前,他们有三成希望能活下来,可是现在有了文师兄,活下来的机会又能多两成。”

    “五成希望值得拼一下。”

    “量力而行,不要勉强。”钟云疏顺势将她揽进怀里。

    “嗯。”沈芩好想就这样赖在他身边。

    正在这时,马车外传来阿汶达的声音:“钱师弟,你在里面吗?我也饿了!”

    “文师兄,快进来,有酸梅汤和过水凉面,管够管饱!”沈芩和钟云疏立即分开。

    几乎同一时间,阿汶达滴着水进了马车,被可移动小桌上的美味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喝了一大口酸梅汤以后,就快速进攻过水凉面。

    “钱师弟,你们的伙食实在太好了!”阿汶达好吃得快哭了,直到把所有的东西都塞进肚子里,才长长地舒一口气,满意地打了个饱嗝。

    “比南边的猪食好吃太多了!你知道吗?那边什么生吃,菜叶子树叶子调个蘸水,生吃;鱼啊肉啊,也不烧熟,还是调个蘸水,就这么吃。”

第364章 自发性气胸(上)

    “蘸水……”沈芩听着怪怪的,“是什么?”

    阿汶达苦着一张脸:“不知道怎么熬出来的酱,也不知道哪儿采的野菜切切碎,再加点野果,蘸一蘸就往嘴里塞。”

    “……”沈芩皱着眉头离他远了一点。

    “钱师弟,你这是什么表情?”阿汶达明显觉得自己被区别对待了,“我还是不是你敬爱的文师兄了?”

    沈芩上下打量完毕,皱着眉头问:“你到底吃了多少半生不熟的东西啊?会不会得寄生虫病?”

    阿汶达的脸更苦了:“我太难了。”

    事实上,在南疆他坚持只吃熟食,把自己饿瘦了许多;好不容易到了大邺,以为可以好好吃饭了,没想到还是被运来运去,吃的还是南疆神棍们做的那些东西。

    一想起来就泪流满面。

    沈芩看了一下时间,决定给自己十五分钟放松:“文师兄,南疆有昆虫宴吗?你吃过吗?味道怎么样?”

    “……”阿汶达咬牙切齿,最后抵不住沈芩的视线,无奈地点了点头。

    往事不要再提。

    “哇,佩服佩服!”沈芩双手抱拳,向他恭敬行了个礼,“真正的勇士,果然敢去面对惨淡的人生……”

    “钱师弟,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吗?”

    “不知道,”沈芩双手托腮,忽闪着大眼睛,假装自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说说呗,一日三餐都有些什么?老人孩子的饮食有什么差别?”

    阿汶达想了想:“早晨是一个野菜坨坨加蘸水,午饭是芭蕉叶焖米加些碎肉野菜什么的,晚饭就是把早午两餐的食材加在一起,再煮个辣汤。”

    “孕妇也这么吃吗?”沈芩听得忍不住皱眉头。

    “孕妇一样吃,不仅吃得一样,重活累活都要干,”阿汶达深深叹了一口气,暗自庆幸,逃出来真是太好了,“所以孕妇反应特别大,十之八九都要吃草药止晕吐。”

    “不过,那些草药是真有用,最多三碗立刻见效,”阿汶达也百思不得其解,“我也搞不清楚是什么原理。”

    “什么草药效果这么好?”沈芩脑海里装着《南疆草木》的全部内容,没有一种有这样神奇的效果。

    阿汶达从包里取出纸笔,沙沙画出来:“这种在南疆很常见,没想到效果这么好,问了几个人都说不上什么名字。”

    沈芩将画纸接过来,仔细地看了看,嘀咕着:“如果这个真的有效,也可以移一些栽到大邺来,毕竟孕吐的女子太辛苦了。”

    “是啊,”阿汶达点头,“我也这么想。”

    “不知道崔姐之前是不是也孕吐,她是怎么熬过来的?”沈芩喃喃低语,更多的像是说给自己听。

    钟云疏只是静静听着,没有显出半点意外的神情,掀了车帘下了马车。

    阿汶达悄悄向沈芩使了个眼色,轻声说:“我们这样说话,会不会被当成……”顺便在颈项处做了一个横切的动作。

    “不会,”沈芩吃饱喝足就有些犯困,“他知道我是谁?”

    “什么?!”阿汶达的“内芯”文达仰天长啸,“你怎么这么相信他?你不怕被当成什么恶鬼吗?”

    沈芩正色道:“文师兄,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们不是最特别的。”

    “嗯?”阿汶达一怔,分明感觉到了话语中的深意,“此话怎讲?”

    “佛曰,不可说。”沈芩回答得特别严肃。

    “切!”阿汶达向沈芩比了个中指,“竟然跟你文师兄卖关子!”

    沈芩很想比回去,脑海里忽然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是药三分毒,不论是中医西医,对于有身孕的女子都非常关切,最常用的法子就是尽量不吃药。

    就算开药,也要三思而后行。

    正在这时,钟云疏从外面进来了,给了他们两身替换的衣服:“陈娘说天气太热,你们很容易湿透衣裳,换着穿。”

    沈芩立刻拿了一套衣服,顺便把阿汶达的画抽过来,递给钟云疏:“你回去以后,拿这幅画去问崔萍,问清楚她们怀有身孕时吃过什么?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钟云疏接过画纸,默默点头,“劳烦文公子先下车。”

    阿汶达一脸震惊:“怎么了?我哪儿得罪你了吗?”

    “文师兄,我要换衣服。”沈芩总算明白钟云疏的意图,赶紧解围。

    阿汶达人在屋檐下,立刻钻出马车,乖乖地在外面等,心里直犯嘀咕,钟云疏怎么不出来?

    钟云疏也下了马车,敲了敲车厢。

    沈芩赶紧把衣服换好,脏衣服搁进陈娘预备的脏物袋里,然后又换了一身隔离衣,仿佛穿上了一层软甲,汗水再次沁出。

    正在这时,在宅子里处置的随行军医突然冲过来,火烧火燎地喊:“钱公子,快!病患有情况!”

    沈芩瞬间冲下马车,跟着随行军医一头扎进大宅子里,到了六号病房门边,就看到里面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病人。

    “让一让,都让一让!”随行军医边喊边推边开道,“钱公子来了!让一让!”

    围观的病人们立刻让开了一条路。

    沈芩加快脚步,穿过人群,看到了一名瘦弱的男性病患,正靠在墙边剧烈喘息,“救命,救命……”

    “钱公子,他刚才和其他争执了一几句,突然就透不过来气似的,”沈芩赶紧上前查体,胸膛都鼓起来了,脸色苍白、隐约有缺氧的迹象。

    “钱公子,我真的没把他怎么样!”

    “钱公子,我对天发誓,动他一下我就不得好死!”

    只是几句话的时候,病人的状态更差了。

    沈芩忙从背包里取出了听筒,仔细地听呼吸音,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自发性气胸?

    随行军医急了:“钱公子,您可曾断出这是什么病?”

    正在这时,阿汶达也赶来了,和沈芩小声说了几句话,听到气胸时,整个人都僵住了:“这可怎么办?”

    “胸腔穿刺!”沈芩果然开口,“病人纵隔移位,必须尽早恢复胸腔内的压力,时间一长,我们也保不住他。”

    “文师兄,你那儿有胸腔穿刺针吗?”

第365章 自发性气胸(下)

    “有!”阿汶达风一样跑出去又进来,“给你!消毒过的!”

    又转身跑了出去。

    “文师兄,你去哪儿?”

    沈芩简直不敢相信。

    “我去做水封瓶!拿消毒水!”阿汶达远远地回了一声。

    沈芩立刻打开布包,一看又不得不信,他真的敢做敢想,感叹的同时也迅速在脑海中完成了设想的穿刺步骤。

    “来,你们几个,过来摁住他!”

    “哦,不,把他手脚都绑住,不能让他乱动。”

    韩王军医们看着钱公子取出的粗长针头,只觉得手脚冰凉,这到底是治病,还是要人命啊?还有这气胸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何诊治依据?

    “病人们能动的都暂时出去!”沈芩额头的汗水不断落下再沁出,夏日炎炎防感染,简直是白日做梦。

    阿汶达再次跑进来,很快地调制好消毒药水,从病人的下颌到颈部、肩膀再向下,还涂满了整个胸膛。

    “消毒水有效率是多少?”沈芩很是担心。

    “和酒精差不多。”

    “行!”沈芩用骨性标记定位,很快就找到了下针的最佳位置,“师兄,你来还是我来?”

    “钱公子,您这是要做什么?”一位随军郎中站出来,“这针……”

    “左肺受伤,无法呼吸,粗长针可以让内里空气出来……”沈芩说了一段话,发现郎中还是一脸懵,愉快地决定不说了。

    “钱公子,三思啊,”随军郎中仍然没有放弃,“还有家人等他们回去,就算没有,也不能这样对待他们啊。”

    这么粗又长的针头,简直是杀人越货的利器。

    沈芩见郎中们都不打算出手相胁摁病人,只能耐着性子向他们解释:

    自发性气胸,是胸膜先天薄弱,突然的剧烈运动或者情绪大起大落,导致的薄弱处破裂,相对应的肺泡萎缩,胸腔变空以后,导致双侧肺部压力不等,纵隔偏移……会引起一系列的生理病理反应。

    治疗原则就是将气胸侧的空气排出,引入水封瓶,防止感染、让受损的胸壁慢慢恢复成原有的状态。

    随军郎中早听说钱公子医术高超,听完讲解,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立刻围过来,生怕错过这难得的见习机会。

    围观的人越多,气胸男子越紧张尴尬,慌乱地表示不用治了。

    沈芩有条不紊地做着术前准备,并且很快等待第一次与阿汶达的合作。

    “来四个人摁住他!”阿汶达要人,人立刻就有了。

    “……”病人惊恐万分地看着沈芩手中的粗长针头,吓得浑身动弹不得,一字都说不出来。

    “师弟,你来!”阿汶达固定住病人的肩膀,“动作快!感染什么的,我们以后再说。”

    “好!”沈芩的针尖与话音同时发出,在众目睽睽之下,一针刺入肺尖部位。

    “唔……”病人被四个随军郎中死死摁住,动弹不得。

    “杀人啦!”一位病人吓得大叫,被其他病人捂了嘴。

    阿汶达顺势接好导管和水封瓶,并固定住,再用包布加压缠好。

    之前看热闹的、嚷嚷杀人的病人和军医们,整齐划一地下巴掉在地上,屋子里安静极了。

    五分钟,十分钟,病人苍白的脸色好转了一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身旁的怪模怪样的东西,嗫嚅着嘴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如果刚才军医们还抱着怀疑的态度,此时此刻,他们已经心服口服。自发性气胸不多见,但是这样的病例能救回来,根本是“妙手回春。”

    “钱公子,我们日常照料要注意什么?”

    “文公子,还需要什么?”

    随军郎中们,把沈芩和阿汶达围了个水泄不通,大有问不明白、不让离开的架式。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沈芩就耐心地给郎中讲解,没讲到十分钟,就会被其他病人喊去,忙得像飞旋的陀螺。

    阿汶达也没闲着,得意洋洋地告诉沈芩,这些外科小器械是他如何辛苦做出来的,顺便显摆一下,还乐颠颠地听了沈芩的夸赞。

    沈芩又马不停蹄地请随军郎中,给气胸病人开单人病房,病房还要用石灰水清洗、食醋薰蒸,所有陈设物品一切从简,最大可能预防伤口感染,给病人自愈争取时间。

    韩王护卫和随军郎中,知道沈芩的要求,一个时辰就准备好了小单人病房,将气胸病人稳妥地搬进去,搬运技术熟练至极。

    军中将士外伤极多,郎中们最擅长的就是刀针伤科,放眼整个大邺,他们自认第二,基本无人敢认第一。

    但是今日,以往只能忍痛放弃的“气胸”病人,竟然有这样的救治方法,沈芩的饮食、药物指导、再加上阿汶达的器械配制,着实让他们大开眼界。

    沈芩目睹了搬运全过程,不得不对他们竖起了大拇指。

    随军郎中们惊叹之余,冷不丁受到肯定,一时间都受宠若惊。更让他们吃惊的是,两位衣着奇特的神医,竟然还整理了一份资料给他们,包括“气胸”病人的日常照料。

    要知道在大邺,各行各业都有不能外泄的秘密,医术尤其如此。即使在太医院,每位太医都有自己的不传之秘。

    万万没想到,这两位神医如此慷慨,不仅亲自操作指导,还另有详细说明和要求。这等于是韩王殿下给他们请来了名师一般。

    一时间,随军郎中们激动得不能自已,为首的郎中接过书页的双手都在颤抖,率先一揖到底:“谢钱公子,谢文公子……”

    “谢钱公子,谢文公子!”其他郎中立刻高声齐呼。

    绿树成荫的院子里,郎中们整齐划一地行礼,每个恭敬的身体语言和每张认真的脸庞,表达着自己的尊敬。

    沈芩和阿汶达被这样的阵仗吓了一跳,面面相觑。

    沈芩急忙扶起郎中主事:“不用这么客气,病人们还等着呢。”

    郎中们这才各自散开,赶回病人身旁。

    话唠阿汶达却颤着肩膀,一言不发。

    “文师兄,哭了呀?”沈芩大咧咧地拍了拍文达的肩膀,“习惯就好。这里的病人对郎中还是很尊重的。”

    文达再次仰天长啸:“羡慕嫉妒恨啊……”却被更吵更闹的蝉鸣声浪压住了。

第366章 “反应停”

    入夜时分,筋疲力尽的沈芩和阿汶达,虚脱了似的瘫在马车里,像两滩烂泥。

    钟云疏赶着马车,载着他俩往客栈驶去。

    宅子外的随军郎中们,恭敬地目送马车消失在巷口,转身就看到韩王殿下站在大门口,立刻躬身行礼。

    韩王殿下手扶长剑,掷地有声地问:“服不服?”

    郎中们的腰弯得更低了,郎中主事迈出一步:“恳求殿下,让我们跟随钱公子和文公子治病救人。”

    韩王冷笑:“二位公子会尽力救治病患,他们愿意教,你们就拼命学,他们不愿意教,你们也要尽力配合。”

    “我韩王军中,不需要心比天高的郎中!”

    “来人,回客栈!”韩王转身上了马车,留下面面相觑的随军郎中们。

    ……

    客栈门前,沈芩和阿汶达几乎是手脚并用下的马车,陈娘、杨梅和陈虎早就在门口左顾右盼了许久,看他俩下车的德性和姿势,立刻就惊到了。

    陈娘赶紧扶住沈芩:“钱公子,怎么累成这样啊?”

    沈芩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只想就地躺平,再也不要起来。

    钟云疏在沈芩耳畔嘱咐一句:“我背你上去。”

    沈芩左耳进右耳出,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已经趴在钟云疏背上了:“你……”

    钟云疏大步走进客栈大堂上了二楼,直接进了沈芩的屋子,把她放下,然后站在掌柜的早就预备好了大浴桶前,向跟进来的陈娘和杨梅微一点头:“有劳了。”然后转身离开。

    速度之快、态度之坦然,让人根本生不出半点奇怪的想法。

    阿汶达在店小二的搀扶下,一步步地挪进客栈,不住摇头叹气,人比人气死人啊。

    为了两位神医的身体考虑,集体晚饭分了两个屋子,钟云疏屋里全是男子,沈芩屋子里全是女子,正好是隔壁两间,上饭菜也方便。

    沈芩被洗干净以后,连喝了四罐水,才慢慢从极度疲劳中缓过来,再加上陈娘做了凉粥、开胃菜和酸辣汤,吃着吃着,总算有了精神。

    陈娘见她的脸色总算缓过来,才暗暗舒了一口气,关心地问:“钱公子,以前在掖庭也是日以继夜,今个儿是怎么了?怎么会如此疲惫?”

    沈芩搁下酸辣汤的碗,按了一下还是瘪瘪的肚子:“掖庭疫病是秋末冬初的时节,天寒地冻,穿隔离衣这些不会闷热,反而很保暖。”

    “可是这些天,气温炎热,再穿着隔离衣口罩那些太闷热了,一直不停地淌汗……再加上今天抢救了好几个危重病人,实在太忙了。”

    大夏天的,隔离病房好歹24小时空调不断;可是现在……

    沈芩在掖庭穿着隔离衣全副武装以后,就曾经闪过一个念头,夏天遇上这样的事情,那真会热死人的!

    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

    第一百零一次叹气,好想要空调啊!!!

    沈芩终于搁了碗筷,看着默默吃饭的崔萍,问:“姐,钟大人有没有给你看画?”

    崔萍点头:“看了,钟大人说这是止孕吐的草药,我也喝过,确实很有效。”

    沈芩的神情有瞬间的呆滞,但又很快回神:“姐,你再想想,那些不在的姑娘们,孕吐是不是也喝了这个草药?”

    觉得自己像部仅剩余电的老手机。

    崔萍一怔,努力回忆了许久,才缓缓点头:“因为这个草药的效果真的很好,谁家孕吐厉害的,都会去买来煎药。”

    沈芩在原主的记忆里搜寻了一遍:“不对,沈记药铺没有这种草药。”

    崔萍想了又想,仿佛自己是个锈迹斑斑的锁,需要花费很多气力才能让锁一点一点打开,“燕子巷有家卖花草茶的铺子,没有名字,门口有很多罐子坛子,里面种了好多花草,怪好看的。”

    沈芩听了很是无奈:“姐,怀孕这么大的事情,不是药铺的草药,你都敢随便喝啊?”

    “真的很有用啊,”崔萍也是苦笑,“即使是买这样的草药,婆婆还说我是败家精娇贵精……不喝那些药,根本没力气操持家务。”

    沈芩调整了思路,也许生下怪儿的根源不是做镜糕的三种米,这样想着,她立刻从崔萍手中接过画,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去了钟云疏的隔间。

    钟云疏有些诧异:“何事?”

    沈芩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条,连同画一起给了钟云疏:“让雷大人或者李二狗去花草茶店里摸底,如果这种草药有的话,多买一些带过来。”

    钟云疏太了解沈芩了:“你怀疑怪儿和这种草药有关?”

    已经昏昏欲睡的阿汶达立刻睁开粘在一起的双眼:“钱师弟,怎么说?”

    “我怀疑这种草药,与怪儿有关。”沈芩坦然迎上阿汶达的视线。

    阿汶达的脸色一惊,呆呆地注视着沈芩,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还破了音:“不可能!哪有定向畸形的药物?”

    “文师兄,你还记得止孕吐药,大名鼎鼎的反应停吗?”沈芩不能在太多人面前暴露身份,只能和阿汶达低声交流。

    顿时,阿汶达仿佛青天白日看到了鲲鹏,啪的拍了一下矮几:“有道理!”

    “钟大人,越快越好。”沈芩郑重提醒。

    “赵箭,折成雷鸟信。”钟云疏嘱咐道。

    “是!大人!”赵箭动作迅速地把纸条装进麦秸里,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

    沈芩无条件信任钟云疏,说完只想尽快回到自己屋子里躺平,再一觉睡到大天亮。

    偏偏这时候,韩王殿下开口:“你俩嘀嘀咕咕说什么呢?什么事情要如此避着本王?”

    “钱家小子,不准这么快回屋。”

    “我又累又困……”沈芩回答得很直白,“殿下,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

    “不行!”韩王的倔脾气一上来,九头牛都拽不回来,“你们说的究竟是什么,不说清楚,就不要离开。”

    正在这时,门廊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赵箭兴高采烈地招呼:“快,快,里边请。”

第367章 真相(一)

    “义兄!”雷鸣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门边,满脸是汗。

    钟云疏怔住了:“你怎么?”

    雷鸣拉着钟云疏一通叽哩哇啦地讲,讲着讲着,忽然发现沈芩不在,立刻四下寻摸,见不到人,又问:“钱公子呢?”

    沈芩知道雷鸣来了,可是吃饱喝足,实在不想动,就竖着耳朵听,冷不丁就被雷鸣惦记上了。

    雷鸣“永安六杰”之首的大帅脸,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半开的门边:“钱公子,快来!我带了不少东西!还有很多消息!”

    “我听得见。”沈芩有气无力。

    “很重要!”雷鸣不乐意了,这可是他这几个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出来的。

    “来啦。”沈芩知道,就雷鸣的性子,她不出去,他就能吵吵个没完,不管在外面多么人模狗样的,一到钟云疏面前就变成长不大的孩子。

    同时,她也不得不感谢雷鸣的出现,顺利吸引了韩王殿下的注意力,不会再盯着她和阿汶达。

    “钱公子,我找出了麻衣巷封存的毒酒!”雷鸣在钟云疏和沈芩面前,使劲显摆。

    “嗯,我们抓到了羽蛇神教的佘女和南疆大头人,厉不厉害?”沈芩回敬他,不然按照雷鸣口若悬河的气势,听众们今晚别想睡了。

    “……”雷鸣的得意立刻僵在脸上,随即释然,又突然抬头,与沈芩对视,却和钟云疏说话,“我找到了父亲存在暗格里的书信,带过来了。”

    话音未落,他取出一个纸卷,递给钟云疏。

    钟云疏打开纸卷,几乎与沈芩头对头看完,里面记录着前任刑部尚书雷霆对寿宴毒酒案的追查记录和心得,从最早因为发生恶性事件而劳碌奔婆,到最后却是面对上面不断施加的压力。

    可是大理寺那边,却认定是恶意投毒事件,三方僵持不下,最终确认了嫌疑犯,现在看来完全是替罪羊。

    嫌疑犯罪大恶极被判了斩立决,雷霆和大理寺监斩,行刑前,投毒凶手骂他们不得好死,愤怒多于惊恐。

    雷霆办案多年,直到行刑前都觉得此案不妥,却因为拿不出确凿的证据,无法说服大理寺三判。

    “哥,我信父亲,你呢?”雷鸣看着神情阴晴不定的钟云疏,追问。

    钟云疏异常沉默。

    “哥,你为什么不说话?”

    沈芩替钟云疏解围,看向雷鸣:“雷大人,我们抓到了酿出毒酒的酿酒师,到时交给你,应该能问出许多事情。”

    雷鸣蹭的跳起来,被钟云疏单手摁住:“冷静。”

    “我怎么冷静?!”雷鸣被摁得动弹不得,诧异地接过钟云疏递给自己的记事本,一页页翻看以后,整个人却像突然被泼水的柴堆,慢慢泄气。

    “看清楚了吗?”沈芩问。

    雷鸣点头,怅然若失,义兄确实是断案奇才,和沈芩碰到一起,比以前更加厉害,其实,他只希望自己能赢钟云疏一次。

    希望能让父亲在九泉之下暝目的是自己。

    沈芩和钟云疏熟知雷鸣的性子,很有默契地没有提到阿汶达。

    万万没想到阿汶达看了看雷鸣:“对不起,我没能救你的父亲。”

    雷鸣放下记事纸页,转而看向白杨:“你是最后见到我父亲的人。”

    “是!”白杨答得直接。

    “你看见扶我父亲离开的人是不是他?”雷鸣看向阿汶达的眼神,充满了敌意和愤怒。

    “是。”白杨觉得不该说是,可不说是又不符合实际。

    雷鸣蹭地起来,一把揪起阿汶达的衣襟,因为天生怪力,哧啦一声薄薄的衣物就被抓破了,露出了阿汶达来不及遮掩的旧伤疤,咆哮出声:“你有什么证据说救过我父亲?”

    阿汶达呆呆地看了雷鸣一会儿:“我用的心肺复苏术,手边既没有解毒剂,又没抢救药物……”

    “你撒谎!”雷鸣从宽袖里抽出一叠纸页,“这是当日为父亲验尸的仵作,亲口陈述,旁人记录的口供。”

    “父亲胸口附近的肋骨骨折,分明是被人重击胸口导致!仵作还特别描述了骨折的样子!”

    “你分明就是杀人凶手!”

    沈芩立刻起身:“等一下,雷大人,肋骨骨折图,能否借我看一看?肋骨骨折?”

    钟云疏将雷鸣给的纸页打开:“不对,仵作验尸时我在场,他言之凿凿说义父是溺水而亡,你这份口供是哪来的?”

    雷鸣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找到当年的仵作,施一些手段,他说当时只能这样说,否则家人妻儿性命不保。”

    “那你又如何确定,仵作对你说的就是实话?”沈芩掰开雷鸣的双臂,把阿汶达拽走。

    “因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雷鸣几乎要暴走,“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

    沈芩将纸页一张张看完,说道:“心外按压最容易导致肋骨骨折,雷大人年龄在那儿,也算是半老人家了。”

    这个时空的仵作,别说检查出来心外按压,就连心外按压都没听说过,把肋骨骨折误判成当胸重击,实在很容易。

    “你若不信,那我也没办法了,”沈芩该说的都说了,“雷鸣,阿汶达是我的故交,如果说之前我对他还有疑心,看完仵作所说,完全没了。”

    阿汶达揉着颈项,又看到了衣服上撕破的裂口,向沈芩拱了拱手,多谢。

    雷鸣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些,又一时半会儿联系不上钟云疏,有消息称韩王殿下在绥城,就马不停蹄地赶到这里来碰运气。

    现在见了钟云疏和沈芩,没想到自己带来的消息,非但没有找到真凶,反而让阿汶达摆脱了嫌疑。

    钟云疏看向阿汶达:“你说那日知道有人要对义父下毒,匆匆赶去阻止,下毒的人是谁?你看清了吗?”

    阿汶达看了四周人的脸色,轻声问:“你们真的相信我吗?”

    “有话快说!”韩王殿下被突如其来的提问,磨去了最后一点耐心。

    “那人是……”阿汶达停顿三秒,“潜伏在夜枭队里的南疆人,那日乔装改扮成男仆,从酿酒师那里取了毒酒,伺机下毒。雷霆尚书一直是羽蛇教的眼中钉,不信可以去问佘女。”

第368章 真相(二)

    “为什么?”雷鸣又一把抓住阿汶达的衣襟,怒容满面,“我父亲一生光明磊落……怎么会成为眼中钉?”

    阿汶达被抓得气息不顺,忙劝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住手!”沈芩再次把阿汶达从雷鸣的手中拽出来,顺便把雷鸣强力摁住,“你坐下!听他把话说完。”

    阿汶达小心地捋了一下快遮不住自己的破布条条,百感交集地打量雷鸣,一言不发。

    “说话啊!”雷鸣人如其名,一着急上火就堪比电闪雷鸣。

    阿汶达又看向沈芩,见她不动声色地坐在了自己和雷鸣之间,穿越后经历了那么多的生死关头,却仍然愿意他,这个时空里,除了沈芩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只凭这一点,他就愿意护着她守着她。

    再次证明,他弃暗投明多么正确。

    清了清嗓子,阿汶达才开口继续:

    “羽蛇神教化身黄羊教潜入大邺,发展得极为隐密,因为皇贵妃和大头人的关系,其实最早是在深宅大院里发展起来的。”

    “羽蛇神教最初的目的就是发展教众,聚敛不义之财,为南疆发兵进攻大邺提供财物支持。他们是外围,而内在提供支撑的就是最早被收入夜枭队和运宝司的南疆奇人异士们。”

    “他们身为南疆人,虽然在夜枭和运宝司都有一席之地,却也感受着同僚的冷漠和疏离,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和压抑。”

    “很多人当初投诚并非本意,而是为了逃避战事的血洗,还有高昂的报酬,战事平定以后到现在,只要有突发状况,他们一定是最先被怀疑、并且接受调查的。”

    “时间一长,自然觉得憋屈。黄羊教正好利用了这一点,用投其所好的方式,把他们再次聚集起来,可谓神不知鬼不觉。”

    “当时最重要的,就是铲除大邺重臣,比如韩王殿下、六部尚书等等,都是黄羊教的眼中钉肉中刺,没其他比夜枭队员当掩护更合适的了。”

    “现在明白了吗?”

    阿汶达看着雷鸣,眼神里充满了关爱智障的神情,不料却被沈芩看破,两人视线相交,轻笑一下又移开。

    众人听完这些话,不由地后颈生寒,大邺因为夺嫡而纷争不断,各派系之间势如水火,如果没有钟云疏和沈芩二人通力合作,找到了这么多证人和相关人士,只怕现在的大邺已经被鲸吞蚕食了。

    沈芩把最后一份空白笔纸记事本交给阿汶达:“把谋害雷尚书的人画下来,方便通缉。“

    阿汶达没有推托,很快将下毒酒的人脸画出来,本想交给钟云疏,后来又改变主意,直接交给了韩王:“殿下,在大邺能动得了夜枭队的,除了陛下就是您了。”

    韩王接过画纸看了又看,收到了衣襟里。

    至此,前刑部尚书雷霆被毒酒谋害的案件梳理结束。

    沈芩看着阿汶达的素描图,心中一凛,文师兄也是个多面人才。由这幅画想到了崔萍说的撞到运宝司船只的那晚,逃命时意外撞见的神秘的画画男子。

    仔细真琢磨了半晌,觉得这件事情没什么可以隐瞒其他人的,问:“你之前在永安城的巷子里,有没有头戴矿工灯,躲在深巷里画画?”

    众人都一怔,视线不约而同地投向阿汶达。

    “你怎么知道?”阿汶达楞住了,难得溜出去一趟,怎么连沈芩都知道了,还有没有天理啊,“不对,你以前就见过我?”

    沈芩摇头:“你画那些画是为了什么?”

    “佘女固执又倔强,听不进我的任何劝说,来到大邺以后,意外发现,永安也有怪儿出生,不过生母的境遇比南疆生母还要凄惨。”

    “我就按流行病学调查方法,排查水源食物等等的可疑因素,然后就发现了那些奇怪的船只……”阿汶达说着,忽然停下了。

    沈芩虽然还在适应平日颇有斯文败类气质的文达师兄,变成了阿汶达的粗犷汉子,却依然能看出他特有的细微表情,心里咯噔一下:“你那次不会是偷溜出去的吧?”

    一针见血!

    阿汶达叹气:“是啊,本来溜得很顺利,再藏几日,他们就会停止搜捕了。”

    “你那次真的英雄救美啊!”沈芩不断求证。

    阿汶达有一丝的尴尬:“那个姑娘心地很好,在我饿得半死的时候,偷偷给我塞过吃的,那是我第一次受到免费的帮助。”

    “见她们被追惨了,情急之下就冲了出去,把船夫们引开。”

    沈芩的心里突然又酸了一下,忧心忡忡地问:“抓回去又被毒打了吗?”

    阿汶达被这么多人盯着,不愿意细聊,就答非所问:“疤已经看不到了,没什么的,就是不知道她们有没有顺利逃脱?”

    “走!”沈芩一把拽起阿汶达,到了自己的屋子里,见崔萍她们还在,笑眯眯地招呼,“姐,那啥,现在有点小尴尬。”

    崔萍以为沈芩怎么了,随口回答:“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哪来那么多尴尬?”

    沈芩噗哧乐了,把阿汶达拽进屋子,推到崔萍面前:“他真的是那晚舍己救你们的人……”

    然而,崔萍再见他时,直接给了他一闷棍。

    崔萍怔住了,很快就回过神来:“多谢文公子救命之恩!”然后想起自己敲了大恩人一闷棍,这哪里是一点小尴尬?

    这分明是没脸见人!

    阿汶达急忙回礼:“不用谢,不用谢。”

    沈芩看到崔萍复杂的神情,很是想笑,还是注意到阿汶达希望落空的神情,不由地收敛了笑意,问:“文师兄,给你吃食的,不是崔姐吗?”

    阿汶达再三打量崔萍,然后摇了摇头:“不是,她胆子挺小的,怕毛毛虫,还怕鸡鸭鹅这些长嘴的的……她不在吗?”

    崔萍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沈芩的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扶住崔萍:“姐,她……”

    崔萍立时泪流满面,嗫嚅着嘴唇,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看向沈芩:“来这里的路上,她为了保护我……死了。”

第369章 真相(三)

    一道闪电划破绥城夜空,紧接着就是一场声势浩大的磅砣大雨,雨点砸得客栈的屋顶噼哩啪啦地脆响,青石板上瞬间漾起阵阵水波。

    “怎么会?”阿汶达身形一晃,堪堪扶住了矮几。

    “追兵火烧破庙,房梁塌下来的时候,她一把将我推了出去。”

    “她是活活烧死的……冲进火里救她的护卫也没能出来……”

    崔萍陷在惨痛的回忆里,神情恍惚,阿汶达说得太对了,怕毛毛虫、怕鸡嘴鸭嘴鹅嘴,被大鹅追着跑了半条巷子,走路怕踩着蚂蚁,从来都追着她喊崔家姐姐,小尾巴似的女孩儿。

    还记得深巷逃出去以后,她哭哭啼啼地说,一直被崔姐姐保护,等她大一些,再大一些,换她来保护崔姐姐。

    真在生命攸关的时刻,却拼命把崔姐推了出去,自己被毒蛇似的火焰吞噬。

    崔萍听着雨声,喃喃开口:“那日要是有这样一场大雨该多好……”

    “什么追兵?!”阿汶达心如刀割,强行压抑怒火濒临爆发。

    崔萍心里针扎似的疼,望着阿汶达咬牙切齿:“去问你们的佘女!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佘女?”阿汶达不知道这事怎么和佘女扯上关系,一时间怒火渐消,只是脑袋里乱糟糟的,觉得自己像只学舌的鹦鹉。

    “我们走!”沈芩一手拉起崔萍,一手拽着阿汶达,顺便招呼邻间的钟云疏他们,“既然大家都在了,不如去囚室问清楚更多事情!”

    阿汶达紧跟着沈芩:“佘女到底做了些什么?”

    沈芩深深地看了阿汶达一眼,才知道他真的不知情,只能强压心头怒火长话短说:

    “生了怪儿的女子,被婆家逐出家门,娘家拒之门外,无家可归像流浪狗一样,病得厉害。那时钟府爆炸,我假死,顺便带她们来这里治病,也能给她们重新开始的机会。”

    “这很好啊。”阿汶达不太明白。

    “是啊,你们尊贵无比的佘女,混进这些可怜的女子里面,一路通风报信,南疆勇士们对她们赶尽杀绝。到这儿的时候,只剩下崔萍和杨梅两个人了。”

    “护送她们的韩王护卫全灭,”沈芩看着阿汶达,“佘女为了换回三贤,把崔萍和杨梅挟作人质,关进水涧洞里,我们拼了命才救回来的。”

    “当时我质问过为何要追杀她们,他们嚷嚷说她们在燕子巷看了不该看的事情!”

    “……”阿汶达无言以对。

    开锁,开门,一群人走进囚室,视线凛然地盯着三名南疆囚徒。

    囚徒们的视线则钉在阿汶达身上,看他破损的衣服,迎接他几近喷火的视线。

    阿汶达步步逼近,新仇旧恨一幕幕涌上心头,恨不得把他们撕成碎片。

    大头人第一个惨叫出声,眼睁睁地看着阿汶达靠近,吓得直哆嗦,既逃不掉又死不了,深刻地领会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惨烈。

    这次,他们一起来,又想把他怎么样?

    一想到这里,大头人浑身颤抖得像深秋枝头挂着的落叶,却还是结结巴巴地开口:“各位,有话好好说,是吧?”

    “这大晚上的,外面还下着雨,不如都早些歇息?”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大头人谄媚至极,如果有条尾巴,铁定摇得很欢。

    “呸!”赵全最见不得大头人这副没骨头的样子,一想到南疆一众人拼死拼活的,到头来是为这个跳梁小丑挣前途,就像吞了只苍蝇那样恶心。

    佘女面无表情,眼神却恶毒地盯着阿汶达:“你这个该死的叛徒!”

    阿汶达径直冲到佘女面前,抬手就是两个巴掌,抬腿就是一脚:“你这个疯子!你怎么做得出来?!”

    佘女被打懵了,裂了的嘴角,渗出的鲜血缓缓而下,看阿汶达像在看个笑话:“羽蛇神教倾尽全力保护你,甚至打算想用你来取代我,你却叛逃大邺,你才是个疯子!”

    “别忘了你是阿汶达部的首领,别忘了你身上流着南疆的血!”

    阿汶达怒极反笑,恨不得将佘女瞪出两个窟窿:“倾尽全力保护我?哈哈哈哈哈哈……”反正身上也衣不蔽体,索性都撕了,露出一身伤疤。

    饶是在场的大家受伤像日出日落一样平常,也被阿汶达身上的旧伤疤惊呆了。

    佘女一怔,突然咆哮出声:“不可能!羽蛇教把你当成稀世珍宝,出行有勇士相随,你哪惹来的这一身伤?”

    “……”阿汶达被这突如其来的咆哮震得有些不知所措。

    阿汶达的愤怒,佘女的不敢相信,落在众人眼里又有了新的解读,羽蛇神教也是四分五裂的。

    “大祭司两年前找我,说你的医术远在我之上,必须倾尽全力保护。你不愿意下药,这事情就由我来做。”佘女怨愤难平地瞪着阿汶达。

    “我这双手沾了多少鲜血,把手洗成白骨都洗不干净!”

    钟云疏适时站出来:“大祭司对他如此重视,宁愿舍你保他,为何他在教中过得如此艰难?想来,你们羽蛇教也是一盘散沙。”

    阿汶达的内芯是文达,逻辑好,心理素质过硬,判断力出色:“疫病时,全盘推翻我的隔离措施;处理怪儿,再次将我的建议当成耳旁风……”

    “大祭司的话你不敢不听,视南疆平民的血泪为无物,你甘心为羽蛇教当杀人凶手,为虎作伥,处心积虑、心甘情愿,叫什么屈喊什么冤?!”

    “……”佘女深藏内心的秘密,毫无征兆地被阿汶达掀了个底朝天,看向阿汶达的眼神里充满畏惧,视线颤抖,“我没有让他们虐待你!不是我的命令!”

    “羽蛇教大祭司和教众去年底,已经在黑狱中绞死,”钟云疏的视线落到大头人身上,“既然阿汶达如此重要,负责看护他的人,职责权限必然不低。”

    “能命令他们大行虐待之事的,在羽神教中只是区区几个人,既然佘女否认,想来下令之人玩阳奉阴违很是了得,让钟某想起一个人来。”

    经钟云疏庖丁解牛般的一指,不止大邺众人,就连佘女和赵全都同时看向了大头人。

    “是不是你干的?!”佘女愤怒至极。

    大头人先是一怔,立刻被众人视线盯得低了头。

第370章 真相(四)

    阿汶达恍然大悟:“大头人设计众部落,吞并了阿汶达部的田地和财产,将我们充入羽蛇教中,这样卑鄙无耻的小人,哪能让我愉快度日呢?”

    “佘女,告诉你一件事情,知道那年春祭,五色稞中毒到底是因为什么?”

    佘女像突然被人捏了七寸的蛇,慌乱得只知道拼命挣扎。

    大头人立刻反驳:“佘女,别听他胡说八道,他已经叛逃大邺,今晚过来一定没安好心。”

    阿汶达笑得阴森:“你肯定不知道,很多人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

    “一派胡言!血口喷人!”大头人气急败坏。

    “因为负责检视的大头人去羽蛇教挑选美女,鬼混了整晚,睡过头了,”阿汶达面带微笑,注视着佘女几近崩溃,“沐浴更衣都没来得及,随便翻了翻就走了……”

    “那晚也和今晚一样,瓢泼大雨,下了半夜。”

    “我要杀了你!”佘女拼命地挣扎,被缚身绳索勒出了血痕,“阿汶达,替我杀了他,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一条狗!”

    “杀了他!”

    “替我杀了他!”

    沈芩不禁摇头,佘女似乎是这些人里最铁石心肠的,可事实摆在眼前,痛不在自己身上,哪有感同身受?

    大邺众人是要活的大头人作证的,生怕阿汶达真的杀了大头人,不由地暗暗防备,却被沈芩摁住、眼神止住。

    雷鸣被沈芩盯得只能放下拳头,还意外地被她抽走了纯属挡灰用的外袍,惊得后退一步,以眼神问,干什么。

    沈芩懒得搭理他,把外袍披在了阿汶达的身上系好,只有一个念头,文师兄这么好的人,值得她的信任。

    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阿汶达身上。

    阿汶达感激着看了沈芩一眼,不屑地回敬,“切!为了多条狗去杀个人,你傻啊?还是我傻啊?想都别想!我是个郎中,这辈子只想救人!”

    “文师兄威武!”沈芩夸人方面从不吝啬,尤其是真心佩服的人。

    “我也觉得。”阿汶达得瑟了一下,不意外地招来一堆白眼,然后慢慢走到赵全面前。

    大头人刚才吓得差点背过气去,这时候才稍稍放心一些,可是看到阿汶达向赵全走去,心头没来由地一阵慌乱。

    他对佘女的确有亏欠,但赵全这样的无名之辈,怎么会和他有瓜葛?笑话!

    赵全惊愕至极,眼皮突然狂跳起来。

    阿汶达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以夜枭身份奉命潜入运宝司,他们给你的承诺是保家人平安,我见过你的家人。”

    赵全倒吸一口气,不错眼珠地盯着。

    阿汶达的语气里带着抹不去的哀伤:“你的家人在永安城当乡间(《孙子兵法》中细作的一种,从事农耕百业谋取情报),因为迷信黄羊教的符纸,父母死于瘟疫。”

    “不!”赵全大声惨叫,震得每个人都心中一凛。

    “你们没想到吧,用来谋害大邺百姓的符纸,也把自己家人给坑了。”阿汶达对符纸深恶痛绝,毫不介意在赵全的伤口上撒盐。

    “你撒谎!你骗人!你……”赵全不敢也不愿意相信,脑海里有千百个声音让他不要听,可是双手被绑,动弹不得。

    “你的妻子和儿子,”阿汶达视线越来越冰冷,“去讨要承诺的家用银两,正好遇上了闲来无事的大头人,你相貌平平,妻子却是美人,儿子也生得俊俏。”

    “爱美之色人皆有知,只是呢,人知荣辱辨善恶,大头人是披着人皮的禽兽……他们也死了。”

    满座皆惊,知道大头人不是人,没想到他这么不是人!

    “你胡说!”赵全和大头人异口同声怒吼。

    阿汶达叹气着摇头,一把扯开大头人的头发,从其中一缕上解下了一枚金色小铃铛,拿到赵全面前,笑着问:“眼熟吗?上面有字,你家的字。”

    “那日我半夜被带去诊治他们,你儿子为了保护娘亲被当场打死,你妻子拒绝接受治疗,只求我说转告阿郎,她的阿郎身上有个胎记。”

    赵全的气血立时逆冲上脑,所有的愤怒都汇成了五个字,冲着大头人狂喊:“我要杀了你!”

    大头人知道瞒不下去了,一反刚才的畏缩:“你能把我怎么样?你们能把我怎么样?我是皇贵妃的亲兄长,当今安王殿下的亲舅舅。”

    “就算每天打一顿,也只是受点皮肉伤,他们不敢要我的命,因为他们需要我脑子里装的东西,需要我去作证!他们不会杀我,反而还要保护我!”

    在场的每个人,心里早已不是义愤填膺那样简单,都恨不得将大头人剁百刀剁千刀。可是大头人对得说,他知道很多事情,还必须留着他!

    众人思绪复杂,同时又有些后怕,尤其是钟云疏和雷鸣,如果不是沈芩替阿汶达作保,他们就与这么多真相失之交臂。

    韩王殿下捋着白胡子:“大头人,空口无凭的,我们凭什么保护你?”

    “大邺幅员辽阔,边陲守卫森严,兵强马壮,陛下正和文武百官一起,打算再续大邺数十年的盛世。有你什么事,痴人说梦也要有个限度。”

    “来人啊,他们松绑,毕竟都是南疆的事情,我们大邺也不方便插手,是吧?”

    韩王护卫立刻抽出佩刀,准备松绑。

    “不要!不要啊,韩王殿下!”大头人杀猪似的叫,“你们问什么我都说!我也可以像阿汶达一样叛逃大邺!”

    沈芩翻了一下白眼,这大头人莫非是大头苍蝇成精?随时随地都能恶心人!

    韩王捋着雪白的胡子:“既然大头人愿意开口,那么,我们就把国仇家恨都清算一下。来人!清场!”

    很快,护卫们搬来两张矮几,把文房四宝都备上,又加了几支火把和灯笼,瞬间将囚室照得亮亮堂堂。

    徐然最先坐下,铺开纸页,充当刀笔吏兼苦主,崔萍很自然地过去磨墨,无需言语的默契。

    韩王和护卫们充当旁听。

    主审自然是钟云疏和雷鸣。

    沈芩、崔萍、杨梅和阿汶达,算是苦主。

第371章 真相(五)

    大头人被绑着,打量这架式和阵仗,急得眼珠子乱转,想破头也想不出对策,料想今晚注定是命中一劫。

    但他又很清楚,韩王在,问题必定入骨三分,回答说不定句句带血,吐出来的事情越多,自己越不可能捞着好。

    所以,他打定主意,乖乖配合是万万不可能的。

    大头人观察众人的时候,众人也在观察他。

    在大邺人心中,甚至于在阿汶达心中,大头人的卑鄙无耻、贪婪自私,无论在哪一车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韩王正对着大头人,坐在简易行军椅上。

    对大头人来说,韩王就像一道镇符,压得他透不过来气。

    正在这时,囚房外传来客栈掌柜和店小二的脚步声。

    大头人突然扯高嗓子喊:“救命啊!杀人啊!快报官啊!啊……”

    众人脸色一凛。

    韩王护卫的应变速度惊人,瞬间就把掌柜的和店小二提溜进来。

    客栈掌柜的和店小二出乎众人意料的淡定,向韩王躬身行礼:“草民大字不识几个,但知道事和理,有些事情多看一些,心里自然有数。”

    众人面面相觑,这两人怎么这么淡定?

    掌柜的笑呵呵:“绥城城主现在既不乱摊派,也不找各种理由征税,就是这位大人,哦,不,韩王殿下住进客栈的第二日开始的。”

    “想来各位也都是大人物,草民不怕说句犯禁的话,如果不是你们来,草民真的以为大邺的大小官员,都是像城主一样,天下乌鸦一般黑。”

    “这几日我们小心伺候,多少也能猜到一些,各位大人是真心为百姓着想,尤其是这两位年轻轻的郎中,大热天的赶来赶去为人奴治病。”

    “各位大人请放心,”掌柜的带着店小二,拍了拍胸膛,“有什么尽管吩咐便是,查案啊,审问啊,屋子脏了我们麻溜洗干净。”

    店小二连连点头:“小的打扫得可干净了!”

    韩王殿下盯着他俩看了许久,才挥了挥手:“清楚就好,若你们吃里扒外,为这南疆蛮子做事,本王断不会放过你们。”

    “是!”掌柜的和店小二乐呵呵地退了出去。

    大头人吓得面如土色,想瞎撑活一通的想法彻底没戏了,而且更进一步地惹恼了韩王殿下。

    韩王下令:“来人,让大头人知道一下大邺的规距。”

    两名护卫左右开弓,打了大头人十几个大嘴巴,登时打成了鼻青脸肿的猪头脸。

    “殿下饶命!饶命啊!”大头人疼得眼泪鼻涕一大把,平日在南疆周旋各部的油嘴滑舌、两面三刀,在韩王殿下面前,尤其是在这一堆人面前,根本发挥不了作用。

    就像刚才那一通喊,没沾到半点便宜不说,还平白挨了一通大嘴巴。

    可是,他擅长的就是人前说人话鬼前说鬼话,这招对绝大部分人都有效,可是今天,这一屋子全是人精!

    吏重要的是,佘女和赵全都想要他的命,素来呼风唤雨的大头人从来没有这样孤立无援过。

    韩王殿下冷笑:“大头人,说说怎么让阿吉娜对你言听计从的?”

    “……”大头人像突然噎了半个鸡蛋,不上不下卡得人格外难受,韩王这是要和他算总帐的意思。

    韩王张了张嘴,“来人!”

    “我说!我说!”大头人急得就差哇哇大叫了,“用你们大邺的话来说,就是她心软耳根子也软……”

    韩王眉头紧皱,这混帐东西一张嘴,先怪阿吉娜心软,真不是个男人:“掌嘴!”

    大头人哇哇叫着,又被扇了一通,完全不明白哪里惹到了韩王,只觉得他年纪大了喜怒无常。

    乱说话要被打,说实话也要被打,横竖都被打,大头人这些日子囤积的憋屈、不甘和疼痛所有的负面情绪,汇集在一起,物极必反。

    就在他正打算彻底惹怒韩王的时候,却看到韩王殿下步步走近,慌得不知所措:“殿下,您这是要做什么?”

    “说实话,”韩王抽出腰间佩剑,架到了大头人的颈项上,“每说一句谎话、每使一个心眼,我就用这把佩剑取走你的一部分。”

    “钱家小子,人体最不要害的是什么地方?”

    “功能还是外形?”

    “当然是功能!”韩王不容置疑地回答,“本王要带他回永安城述职,只要是活的、能说得清楚话就行。”

    沈芩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韩王:“殿下,您是打算把他削得不成人形?”

    “你们好大胆子!不怕消息传回永安城,触怒皇贵妃和安王殿下……”大头人越说声音越小,因为他又一次清楚地看到韩王护卫正在捋衣袖。

    沈芩笑了:“这里是绥城,与永安城相隔甚远,来去一年半载也是平常,没人会知道你落在我们手里,就算皇贵妃和安王殿下发现了要追查,也来不及了。”

    “整个大邺不会有人在乎你的死活,”徐然轻松自在地插了一刀,“交待清楚,韩王殿下会考虑给你一个痛快。”

    众人目光如炬,在这样的视线下,好不容易从疼痛中缓过来的大头人,在盛夏夜里,却觉得四肢冰冷,大去之期不远矣。

    阿汶达从宽袖里取出一封信,双手递到钟云疏手中,两人眼神交汇,心中都了然,这是雷尚书遗信。

    钟云疏接过信,按密信格式拆开,一目十行地看完,转向雷鸣:“暗格里的小木盒,你带了吗?”

    雷鸣连连点头:“有!”说着就奔出去,片刻以后抱着小木盒走进来。

    小木盒也是机关盒,不过这次是雷鸣的发簪作为钥匙,咔咔几声脆响,木盒弹开几个木块,变成了更大的盒子,里面有一本手札。

    雷鸣把手札打开,上面列了十二疑案,案子真相直指夜枭队和运宝司,看完以后双手呈送到韩王面前。

    “韩王殿下,父亲最先发现了黄羊教在大邺的暗杀行动,数次向陛下陈述,陛下震惊之余,打算清查夜枭队和运宝司。”

    “被巡视大诚宫的夜枭发现,传信至黄羊教,借夜宴灭口。”

第372章 真相(六)

    韩王说出自己知道的消息:“刑部尚书雷霆意外身亡,陛下悲痛之余,命吏部尚书和阁老们推举替补人选,几经商议,始终定不下来。晋王殿下要用自己的人,可是吏部尚书坚持刑部人事不动,顺位替补即可。”

    “为了人选事宜,在内阁书房大闹过几次。”

    徐然的脸色阴晴不定:“所以,我父亲也成为了他们的眼中钉?”

    韩王微微点头:“皇贵妃在夜宴中设计了徐然和崔柏,借晋王之力,重新安排刑部和吏部官员。陛下一气之下,缠绵病榻。”

    “这里面皇后参与了多少,皇贵妃有多少不得已,只能回大诚宫当面对质了。”

    沈芩作为另一位受害人代表,站了出来:“父亲和兄长,发现大诚宫的内侍、女使意外身亡,暗中调查,大约是被夜枭队发现,辗转告知了皇贵妃。”

    “没多久,大泽河泛滥成灾,信王殿下请沈院判同行赈灾。此时,晋王与信王两位殿下夺嫡之势如同水火……贪没灾银、官逼民反的事情败露,信王被囚禁,沈家被查抄……”

    “想来,羽蛇教、皇贵妃和晋王殿下,出了不少力气,才能促成这一石多鸟的妙招。”

    钟云疏的视线在每个人身上停留片刻,最后才开口:“我奉陛下密令,暗中调查贪没灾银大案,所以才被晋王陷害,没入掖庭。”

    之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也正是因为知道,更让人心惊胆寒又悲愤交加。

    一个精心策划、多方参与的阴谋,在众人面前显现出堪比魔物的完整的样貌,浑身上下都带着杀戳的血腥味,目的是要大邺成为南疆的一部分。

    沈芩怎么也没想到,一朝穿越,要经历国仇家恨,心里五味杂陈,视线盯住了大头人:“韩王殿下,您打算怎么处置他?”

    “大头人在这里发挥着什么样的作用?”

    所有的视线再一次集中在大头人的身上。

    大头人怎么也没想到,这几乎天衣无缝的计划,竟然会在这么寻常的一天戳破,一时间惊恐万分。

    韩王看了看沈芩和阿汶达,叹了口气:“钱家小子,你们俩早歇休息,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本王吧。”

    “放心,血债血偿!”

    沈芩皱着眉头与韩王对视片刻:“殿下,您能保证他不得好死吗?您一定能拿到他完整的口供是不是?”

    韩王咝了一声,沉吟了良久才点了点头:“本王会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谢殿下。”沈芩双手一揖,率先走了出去。

    阿汶达紧跟着沈芩走出去,迈出门槛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冲着大头人咆哮:“你只会把南疆拖进火坑泥潭!”

    又冲着佘女怒吼:“看看你们到底为了什么才双手沾满鲜血!为这样的下三滥拼命,值得吗?你们根本就是有病!”

    “看清楚了,他的心里只有名誉地位和女人,你们在他心里算个屁!”

    佘女和赵全的脸色比死人还难看。

    下一秒,阿汶达就被沈芩拽走了。

    “放心啦,文师兄,大家都很厉害的。”沈芩安慰道。

    阿汶达边走边回头,使劲抹了一把脸:“可是,钱师弟,南疆的百姓又做错了什么?”

    “……”沈芩望着阿汶达,摇了摇头,“文师兄,我们能做的都做了。”

    沈芩回到屋里,心绪不宁地走来走去,看着西洋表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心头沉甸甸的,被各种各样的事情压得透不过来气,身体已经疲倦到了极点,大脑却仍然十分清醒。

    外面的雨声仍然很大,让有人天漏了的错觉。

    一刻钟以后,传来敲门声。

    沈芩打开门一看,陈娘端来一碗铺满肉片和蔬菜的凉面:“陈娘,你也忙了一整天,还不睡吗?”最关键的是,她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

    陈娘摇头:“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做些吃食,累不着的。”

    “陈娘,要不你吃?”沈芩看着满满当当一大碗,有些发愁。

    又一阵敲门声,传来阿汶达的声音:“我可以进来吗?”

    “进!”

    阿汶达臊眉搭眼地溜进来,一看到凉面就两眼放光:“你不吃吗?”

    “文公子,您也有,”陈娘又去楼下厨房端了一碗上来,“你们今日真是辛苦了,快些吃吧,吃完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多谢陈娘,”阿汶达极为认真地行礼,然后不客气地坐下,拿起筷子迅速开吃,边吃边感叹,“太好吃了,好吃……唔唔唔……”

    沈芩不可思议地看着阿汶达,这人明明晚饭吃撑了,怎么又饿了:“文师兄,你还吃得下?”生怕他撑出胃病来。

    阿汶达吃完一碗,搁了筷子,打了一个嗝:“你啊,一看就知道没怎么饿过,至少没有我饿得那么厉害!”

    “照你现在这个蔫不啦叽的样子,能不能扛过明天都成问题。”

    “太小看人了!”沈芩毫不客气地反驳。

    “这一碗吃不吃?”阿汶达指着沈芩的份。

    “吃!”沈芩急忙抢走,其实她也知道,这样高强度的救治,容易让人疲劳,更容易让人没胃口,及时补充水分和营养非常重要。

    实在是今晚拼凑出的大事太让人心寒,完全没有胃口。

    阿汶达不抢了,改变策略,眼巴巴地看着沈芩的份儿。

    沈芩简直不敢相信:“文师兄,你属骆驼的吗?”

    “化悲痛愤怒为食量嘛,”阿汶达佯装轻松,“不能因为这样那样的破事,倒了胃口,伤了身体。”

    “亲者痛仇者快啊。”

    沈芩考虑了三秒,爽快地端起面碗:“好,分你一半!我一口都没吃过哦!”

    阿汶达比了个大拇指:“不枉文师兄这么心疼你。”

    两人沉默地把夜宵吃完,沈芩把碗筷收好,刚想端出去,就被守在外面的店小二收走了。

    半晌,沈芩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文师兄,你还有其他家人在南疆吗?可以接过来。”

    阿汶达先是一怔,而后摇了摇头:“没有亲人,连族人都没了,光棍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第373章 阿凡达?

    沈芩楞了一下:“你不是阿汶达部的首领吗?首领不都是妻妾成群儿子众多?”

    阿汶达眼神复杂,仿佛噎成气球,半晌才回话:“钱师弟,知道猪是怎么死的吗?”

    “不知道啊,”沈芩故作天真,“只要师兄愿意,我可以秒变沈树洞!”

    阿汶达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这个沈师妹吧,初识时总觉得少年老成,事事周到;一般熟了吧,就觉得她医学知识特别扎实,尤其是了解到她出自医学世家;等熟透了以后,她就只剩爱吃搞笑呆萌了。

    就像现在,浑身散发着听免费八卦糗事的“八婆特质”,还好意思自称沈树洞?

    “想听什么直说。”阿汶达佯装嫌弃地戳穿她。

    “其实你很喜欢南疆对吧?”沈芩托着下巴很认真地问。

    “……”阿汶达失笑,“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文师兄,工作时极有追求,再仓促的外科缝合都要用美容缝法;对生活的要求一定不会低,尤其当时抢险的时候,你的私人物品也是件件成套。”

    沈芩自认观察力还不错。

    阿汶达一怔,完全没想到沈芩会说这些:“往事不要再提。”

    “那就说说你穿越过来的时候。”沈芩先是被一堆“权势旧事”压得喘不过气来,然后又被陈娘准备的宵夜撑到了,整个人都处于身心疲惫的状态。

    急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驱除负面情绪。

    “阿汶达部吗?”阿汶达问得有些失神,眼神里满是憧憬。

    “对啊。”沈芩的判断没错,文师兄真的挺喜欢南疆的。

    “还记得阿凡达吗?”阿汶达反问。

    “当然记得,当年我三刷的电影。”沈芩答完就有些困惑。

    “我醒来的时候,正躺在一株巨大的柳树下,周围是各种奇形怪状的植物,当时是傍晚,天空云霞绚烂,把周围的一切都映成一幅画,除了植物不发光,真的很像阿凡达里面的场景。”阿汶达到现在都记得那种震憾。

    “真的假的,南疆这么美吗?”沈芩深刻感觉,文师兄有些言过其实。

    “阿汶达部落的森林,就是这么美的,”阿汶达很认真,“因为领地土壤肥沃、又临近漕运水路,不管是手工制品买卖还是家畜驯养,部落百姓的生活过得富足。”

    “甚至于,森林里还有不少叫不出名字、甚至从没见过的动物植物,部落百姓善良,我真的以为到了类似阿凡达的地方。”

    “哦?”沈芩好奇心立刻爆棚,“有没有阿凡达里面的超级大鸟和六腿大马?”

    “中毒太深了你,”阿汶达笑着戳了一下沈芩的额头,“没有,部落里骑马,也有牛车。”

    “想象一下不行啊?”沈芩不乐意了,立刻回敬。

    “还想不想听?”阿汶达可傲娇了。

    沈芩立刻假装给嘴巴上了拉链,还很狗腿地比了个“请开始你的表演”的手势:“文师兄,请。”阿汶达这才不紧不慢地讲:“当时部落有老首领,这身体的原主是首领之子,也是因为救人出的意外,所以我一醒来就受到了整个部落的爱护,像个团宠似的。”

    “只是美好的日子太短暂,一个月以后就出事了,”阿汶达的神情悲愤起来,脸庞的肌肉微微抽紧,始终不愿意说那段过往,“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不想再说。”

    “嗯,”沈芩点头,“可是我有些不明白,既然你部如此令人眼谗,为何到你穿越以后才动手?早些吞并不是更好吗?”

    阿汶达特别严肃地摇了摇头:“阿汶达部,也是南疆药地,部落中人人擅用药、个个能下毒,是南疆最不好惹的一个部落。”

    “之前在老首领的坚持之下,始终保持着遗世独立的行事风格,从不掺和各部争端,直到羽蛇教大祭司和教众在大邺出事,大头人就在各部游说……”

    “如果阿汶达部全都成为教众,羽蛇神教必定能重振雄风,平定大邺。”

    阿汶达的神色极为痛苦:“我即使在羽蛇教里做牛做马,也救不了他们。其实真的,如果阿汶达部的平民施展下毒术,能把羽蛇教全灭。”

    “可是他们太过善良,低估了大头人和其他首领的卑鄙和无耻……”阿汶达的嘴唇微微颤抖,砰地捶了矮几。

    “钱师弟,你有没有整晚睡不着觉的时候?”

    沈芩点了点头:“有,刚醒来的那段时间,我也记不清多长时间,睁开眼是疫亭,闭上眼就是悬梁自尽的双腿……完全没法睡,紧接着就遇上地震……”

    “其实那段时间,能够晕过去还是挺幸福的,至少能睡上一会儿。”

    阿汶达惯常嬉皮笑脸,此时此刻却笑中带泪:“我也是这样考量,所以给你们医治的时候,撒了些南疆特有的安眠粉,既能减轻疼痛,又能避免疼痛性休克。”

    “如果那时候就认出你来该多好?”

    沈芩托下巴的手改成捂脸,半晌才干巴巴地说:“你说,如果我们现在就除掉大头人,会怎么样?”

    阿汶达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大邺那些灭门的冤屈需要他,他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有恃无恐。”

    沈芩叹气:“那句老话说得对,凝视深渊的人,深渊也凝视着你。文师兄你看,我现在都能动不动除掉,时不时说个干掉之类的话。”

    阿汶达浅浅笑:“傻瓜,你身处在这样的环境里,却还像以前那样天真,钟云疏和其他人真是把你保护得很好。”

    “你什么意思?”沈芩瞬间炸毛。

    阿汶达真诚地解释:“这么多磨难以后,你还是原来的你,我真的很高兴。”

    “彼此彼此,”沈芩嘿嘿一笑,“文师兄也没变,我太高兴了。”

    “羡慕嫉妒恨啊,”阿汶达笑着说完,就没了笑脸,“你这个团宠,还有可以为之拼命的人和事。”

    沈芩也跟着严肃起来,“如果真的喜欢南疆,以文师兄的才情,一定能做些事情来改变的。”

    “毕竟,你可是阿凡达!主角光环啊,文师兄!”

第374章 天生我才必有用

    “中毒太深了你!”阿汶达又想戳沈芩额头,伸手又忍住了,“我既没有阿凡达妹子,也没有超级大鸟,更没有六腿大马和其他那些阿凡达战士,主角光环在哪儿?”

    沈芩托着下巴,幽幽叹息,眼神却是很真挚:“文师兄,你完全可以凭这身医技之术,开个医术种田文好吗?”

    阿汶达一时间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再活一次,我们一定能改变什么。”沈芩异常坚定。

    “……”阿汶达何尝不是这样想,不然为什么会有再活一次的机会,可是浑身的道道伤疤仿佛时刻发出最嘲讽的笑声。

    “天生我才必有用!”沈芩特别严肃,“我们不会白来一趟的!”

    “我记得你没看过几本穿越书啊?”阿汶达被沈芩盯得有些头疼,“但凡有半点主角光环,我也不置于变成光杆首领,还趁夜来投奔你们啊!”

    沈芩的思绪又发散成了一朵太阳花,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文师兄,我有个问题。”

    “什么?”阿汶达问得直白。

    “他们费尽心思、花了多少力气,才把阿汶达部的百姓们收入羽蛇教,怎么会这样就杀完了呢?”沈芩皱着眉头,满脸困惑。

    “怎么说?”阿汶达黯淡的眼神,忽然闪过一抹光彩。

    “羽蛇教受到重创,急需医药人材加入,你自比胆汁熊,他们肯定也是胆汁熊啊……怎么样都不会轻易让他们死啊!”沈芩忽闪忽闪眼睛,“如果你是大头人,你舍得啊?”

    阿汶达的眉心皱出了一个“川”字,沉默半晌,才缓缓抬头看向沈芩,“我亲眼所见。”

    沈芩眨了眨眼睛,脑海里盘桓着无数个念头,文师兄亲眼所见,应该没错,想了又想,从双肩包里取出一份记事本,然后开始写写画画。

    阿汶达凑过去,只见她在纸页上沙沙地写:“阿汶达部,南疆最富庶最强大的森林部落,四处是奇花异草梦幻树木,人人擅毒……”

    “文师兄,我总觉得他们很可能还活着,”沈芩停了笔,“打个不恰当的比方,盗墓的人踩点、规划、动手到得手,费尽千辛万苦,到手的还就是自己要的东西,怎么可能轻易毁掉?”

    “钱师弟,你平时上班考试考核忙得脚不点地,哪来这么多时间追剧追电影的?”阿汶达现在觉得,沈芩根本不是爱吃呆萌,完全就是现实版的古灵精怪,调皮得不行。

    “时间就像那啥啥的啥,挤挤总是有的,”沈芩笑得颇有些无赖,凑近阿汶达的耳畔,低声显摆,“我还用微博上看到的特效化妆术,做了一个假头,让夜枭领回去交差,据说挺成功的。”

    “文师兄,我厉害不?”

    沈芩满脸都写着“夸我呀,快夸我呀……”的得瑟。

    “……”阿汶达像被雷劈过一样,只觉得自己外焦里嫩可以当盘菜,“白杨的头是你做的?”

    沈芩的笑容僵在脸上,瞬间惊到了:“不是,你怎么知道的?不对,我没说做了谁的头啊?”

    阿汶达笑得古里古怪:“夜枭和运宝司发生冲突,验头的仵作不在,他们急于知道答案,就把我抓去出公差。”

    “我一直谋划外逃,表面上还是极为认真负责的,盯着头看了许久才发出一些破绽,也不管是什么任务什么目的,就当没发现。”

    沈芩受惊过度,几句对话的时间,仿佛坐了一次回旋过山车,双腿不住发软,却还有一丝不甘心:“哪里有破绽?”

    阿汶达被沈芩复杂的表情给逗乐了:“假的总是假的,腐败程度不相符。”

    “……”沈芩恍然大悟,人头是真的,那层薄薄的脸皮是假的,腐败程度确实不同,“多谢文师兄!您还兼职当仵作呢?佩服!厉害!”

    “我当时还想,这个时空哪来这样的鬼才,哪里想到竟然是钱师弟,哈哈哈……”阿汶达笑得百感交集,好好的外科医生,一场穿越,生生地被逼出了无数潜能。

    沈师妹能用真人头换头,他也能兼职当法医,心情真是言语难以形容的复杂。

    “你们南疆有没有能逼真假死的药?”沈芩的思绪跟着阿汶达转悠了一大圈,短暂停顿以后,又回到原位,还是不愿意相信阿汶达部全灭。

    阿汶达既无奈又感动:“钱师弟,你为何这样执着相信这些,即使希望渺茫?”

    沈芩浅浅笑:“文师兄,穿过来的最初一段时间,我PTSD有些严重,可是因为没时间沉浸下去,就被地震和疫病的忙碌打断,忙到极致也就没时间考虑这些了。”

    “钟云疏对我说,心中有仇恨,家世蒙冤,想要报仇雪恨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自己过得很好,过得越好,仇家越心慌。”

    “更让仇家心慌的是,过得很好,还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我做到了。我们越强大,他们越胆怯。毁不掉我们的,终将使我们强大。”

    “尤其是当你都愿意加入我们的时候,我好高兴!”

    阿汶达郑重地点了点头,是的,没错。

    “你们部落的百姓都这么厉害,只要人心一致,重新成为南疆最强大的部落,只是时间问题。毕竟,羽蛇教元气大伤,大头人和佘女被抓,这是绝地反攻的机会。”沈芩转着手里的笔。

    阿汶达再次点头,满满的绝望就这样被划开了一条口子,整个人像被重启过的电脑:“所以,该怎么问大头人,才能得到我们想知道的一切。”

    沈芩嘿嘿一笑,“你我联手,吓不死他!”

    阿汶达毫不犹豫地同意:“怎么做?”

    沈芩刚想说计划,忽然下意识地走到门边窗边打探一番,开窗的瞬间一股熟悉的雨后泥土味儿扑面而来:“文师兄,雨停了。”

    阿汶达也走到窗边,屋檐的瓦铛还在滴滴落水,夜空正在缓缓泛白:“天快亮了……”

    “嗯,”沈芩点头,“文师兄,我们这是聊了半夜吗?”

    “完蛋了,”阿汶达一拍脑门,“还有那么多病人等着我们呢!”

    真要命!

第375章 传沈太医

    “紧急休息一会儿,有时间和精力再去好好折腾大头人,”阿汶达立刻调整情绪,“现在,先保证我们的身体健康。”

    “嗯,”沈芩一看西洋表快四点了,“还有睡三个小时。”

    “好,我回去了。”阿汶达打个招呼,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沈芩的屋子。

    沈芩也连滚带爬地上床躺平。

    因为过度疲劳,一觉醒来发现天已经大亮。

    沈芩睁开眼睛赶紧摸出西洋表一看,已经上午十点了,立刻手忙脚乱地洗漱更衣,冲到大堂一看,外面没有马车,也没人。

    阿汶达从二楼奔下来,看到沈芩赶紧抱歉:“钱师弟,久等了,睡过去了!”

    “我也刚起,”沈芩已经醒透了,“我记得昨天离开前约好,今天一早就有马车接我们过去的吧?马车呢?怎么也没人叫我们?”

    阿汶达点头:“是啊,自发性气胸的病人,我也不放心啊。”

    正在这时,韩王殿下从囚房出来:“是老夫让他们别叫你的,都是多年的随军郎中,不能让他们一直依赖你们。而且,你们昨日太累,本来都身体不好,今日就好好休息吧。”

    “钱家小子,瞧瞧你这动不动就发白的脸!”

    沈芩微微皱眉,将信将疑地问:“他们真的可以?”毕竟水封瓶和导管这些,还是需要随时观察的。

    韩王殿下异常严肃:“可以,钱家小子,老夫有话说。”

    沈芩跟着韩王上了二楼的地字号房,见钟云疏和徐然也在,隐隐觉得有事发生,问:“怎么了?”

    韩王护卫立刻四散戒备。

    韩王殿下清了清嗓子:“没有接到你父兄。”

    沈芩的脑海里瞬间腾出了无数的念头,只觉得嗓子发干,停顿半晌才找回自己的意识:“殿下,没接到是什么意思?不在了吗?”

    “护卫们将流放地查了个遍,”韩王行军打仗多年,也亲自向将士家属报个丧,只有这次觉得异常艰难,“没找到你的父兄。”

    沈芩的身形晃了一下,抬头看时,钟云疏正扶着自己,努力地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虽说自己是个冒牌货,但是原主的情绪仍然能影响自己。

    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还有出离的愤怒,紧握的双拳甚至觉得掌心阵阵刺痛。

    “殿下,找不到人是什么情形?”沈芩张了张嘴,终于挤出一线声音。

    徐然和钟云疏交换了一下眼神。

    韩王殿下烦躁地捋了捋胡须,护卫们在流放地没找到人,又去查流放地押运帐册,没有查到;又赶往上线的驿站和流放所追查,最后查到一份押运折损帐册。

    韩王望着沈芩,答得异常艰难:“押运折损帐册有记录,沈氏三人离开掖庭半个月后,为赶交期冒雨行路,感染风寒而死。”

    沈芩一阵天眩地转,紧接着大脑一片空白。

    钟云疏温暖而有力的手始终扶她的肩膀,握紧了她的手,失去双亲的痛楚他再清楚不过,此时满满的心疼。

    徐然经历过这种失去亲人的痛苦,知道旁人的劝慰没有实质的作用,张了张嘴,始终没有挤出一个字。

    沈芩深吸一口气,停转的大脑重启,视线在整个屋子里乱瞟,忽然瞥到矮几上的茶壶,双手颤抖地倒了一杯,一气喝完,再倒一杯,又一气喝完,连喝了五杯,才勉强控制出濒临崩溃的心神。

    “殿下……”她迅速转身的脚步混乱,绊在矮几上,直直地撞向地面。

    钟云疏眼急手快将她捞起,握着她冰凉的、满是冷汗的双手,心头一紧。

    韩王行军打仗多年,也曾无数次去将士家报丧送犒赏,可是这次,却连节哀二字都挤不出来。

    他第一次参战重伤,是当时最年轻的郎中沈石松救的,之后的无数次大小战役,沈石松和沈家郎中们都跟随多次,被他们救回的将士不计其数。

    大邺数十年来,大小疫病都有沈家郎中的身影。

    韩王的脑海里全是沈石松一家的各种记忆,也第一次憎恶自己这么多年不问世事,如果早些动手,也许还有回转的余地,走到沈芩面前低头:“钱家小子,本王对不住!”

    “殿下,还有没有其他可能?”沈芩觉得这个时空消息闭塞又缺乏监督,而心里既有不甘也有一些侥幸,还抱着一线希望。

    韩王摇了摇头:“护卫追查到的是真帐,地方官府凭着真帐销籍,很少能作假。”

    “谢殿下。”沈芩的双腿仿佛石雕般沉重,躬身行礼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笔直地倒向地面。

    钟云疏见沈芩脸色好转,刚又去倒了一杯水给她,猝不及防地伸手没抓住。

    “钱公子!”徐然还在恢复期,身形动作不及常人,只来得跨出一步。

    “钱家小子!”韩王殿下堪堪扶住沈芩,近乎本能地喊,“传沈太医!”

    这一声喊出了大家的心酸和悲愤,沈家只剩沈芩了,晕倒的她又有谁来救?!

    钟云疏一把抱起沈芩冲出门去,径直奔进阿汶达的屋子:“文公子,快!”

    阿汶达闻声开门,被晕厥的沈芩吓了一大跳,迭声问道:“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回事?去她的屋子,那里干净!”

    学医的,多多少少都有些洁癖,阿汶达也是如此。

    一行人冲进沈芩的房间,钟云疏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床榻上,随即熟练地去准备热水、脸盆布巾帕子,陈娘和崔萍听到响动,也跑进来。

    一时间,挺大的房间忽然有些拥挤。

    阿汶达拿着沈芩的西洋表数脉搏、呼吸,“钱公子,醒醒!”

    沈芩静静地躺着,除了心跳呼吸都变弱以外,仿佛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到底怎么回事?”阿汶达确定沈芩的身体没有太大问题,更像是受到了什么精神刺激,心病还需心药医,急忙看向钟云疏。

    “韩王殿下护卫来报,流放的沈氏父子死于风寒。”钟云疏异色的眼瞳里又有了许久不见的冰冷和莫测,冒雨赶路染上风寒,这就是大邺名医的下场?!

第376章 以后不会了

    昏沉,疲惫,裹挟在绝望里。

    沈芩在一片混乱的黑暗中奔跑,不断摔倒,再挣扎着起来,没有目的,没有方向,没有可以驻足的方寸之地,只有拼命奔跑,跑得精疲力竭,咽喉仿佛干燥的两块石头不断磨擦。

    热,仿佛置身火海。

    冷,如坠冰窟。

    身体在极寒与酷热中来回穿梭……

    直到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倒地不起,就在她以为自己快死了的时候,仿佛光都不照不进的黑暗里,传出了忽远忽近的声音,熟悉又陌生。

    “沈芩,回来……”

    “沈芩,醒醒……”

    混沌的黑暗因为有了若有似无的声音,有了深浅的变化。

    摔倒的沈芩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正在缓缓流逝,对此,自己无能为力。

    与此同时,另一边有个人影融入黑暗中,嗓音温柔:“实在太累就闭上眼睛。”

    “太累就睡吧,不要再努力了。”

    “已经这么累了,就再也不要起来了。”

    沈芩张了张嘴,这样的声音每多一遍,身体就更疲惫一分,真的好累,再也不想起来。

    “太累就睡吧。”

    沈芩的眼皮陡然变得沉重,不仅连力气,就连意识都在慢慢流逝。大脑里有个声音,不能睡!一定不能睡!

    可是好累啊,她这样想。

    “沈芩!”

    “沈芩!”

    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唤,带着焦灼的情绪,流转的深浅不同的黑色有了更明显的变化,一只熟悉的、有不少伤疤的手穿透黑暗,缓缓靠近。

    “沈芩,大家都陪着你等着你……”

    “沈师妹!说好的主角光环呢!”

    “沈家丫头!”

    不同的嗓音,不同的语调,把涌动的黑暗划出一道又一道流光,带着驱散黑暗的力量,沈芩奋力地睁开眼睛,一点一点支撑自己爬起来,挣扎着够那只熟悉的大手。

    混沌的大脑渐渐清醒,流逝的生命力又重回身体,仿佛随风飘浮的沈芩被一根线挂住,慢慢地、缓缓地向下,再向下,稳定了身形。

    因为沈芩知道,那只手是钟云疏的,哪怕她从此孤单一人,他也一直都在。

    还记得她对阿汶达说,天生我才必有用,不能白来这一趟。

    若隐若现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有陈娘的,有崔萍的,有杨梅的,还有韩王殿下的,文师兄的……是的,不知道何时开始,她就不再是孤单一人了,有了朋友,有了姐姐,还有期待和希望。

    这一刻,沈芩心中无比清晰,为了大家,她可以努力地活着,有再明确不过的目标。

    她要回去!

    钟云疏的一只手,变成了两只手,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把她拽向光亮的地方,远离黑暗的困扰。

    ……

    “醒啦!”陈娘的声音隐隐发抖。

    “她醒啦!”崔萍看到沈芩睁开的双眼,不敢相信地揉了自己的,“真的醒啦!”

    沈芩的视线由模糊变清晰,猛地被表情各异、大小不同的超清脸庞吓得后退一步,不过枕头很是结实,在众人看来只是动了一下脖子而已。

    阿汶达一屁股坐在地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没事了,大家都散了吧,她醒了。”

    “饿不饿,想吃什么?”陈娘红了眼圈,握着沈芩的手。

    “冰镇酸梅汤,桂花糖……”沈芩不假思索地开口,寻思着自己应该是疲劳过度再加上精神创伤,才弄出了这么大阵仗。

    崔萍替沈芩拭去额头的汗水,柔声问道:“要不要清洗一下,你出了很多汗。”

    沈芩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浑身粘乎乎的,幽幽开口:“这天也太热了。”

    阿汶达站起身,呵呵:“你高热三天,物理降温了十二次,胃管也插不进,我小命都被你吓走半条啊!”

    “高热三天?”沈芩努力地起身,头晕目眩地靠在床头,“我怎么了?”

    “积劳成疾,”阿汶达没好气地回答,“伤心过度,一起发作。”

    沈芩眯起双眼挤出一个假笑:“没事,俺胡汉三又回来啦!”几绺头发落在脸庞,隐隐散发着酸臭的味道,嗯,大夏天高热,啧啧啧,真是热得快馊了。

    “姐,我要洗澡,臭死了。”

    崔萍这三天过得心急如焚,好不容易沈芩醒了,当然是要什么有什么:“成,马上让小二准备浴桶,姐给你好好洗洗。”

    阿汶达也累得够呛:“沐浴可以,不宜超过两刻钟。”

    “是!文师兄!”沈芩嘿嘿一笑,“我听到你哭了……哈哈哈……”

    “我没有,你幻听!”阿汶达打死不认,“你都煮成螃蟹了,能听明白什么?”

    钟云疏向阿汶达一拱手:“有劳文公子了,你也去洗漱一番,然后一起进些吃食。”

    阿汶达点点头,摇摇晃晃地往外走去,身体累得很,心情却很放松。

    两刻钟以后,沈芩被从头到脚洗得神清气爽,靠在钟云疏身旁,等着陈娘的爱心投喂。

    钟云疏小心翼翼地护着她,除了她沐浴时回避以外,其他时间都握着她的手一刻不敢松开,在这个时空,高热不退意味着死期将近,极少有人能完全康复。

    “我听到你叫我了,”沈芩笑眯眯地注视着钟云疏,“我也听到其他人叫我了。”

    “……”钟云疏没有回答,此时沈芩好好的在身边,之前的担忧纠心和悲愤都被抛到脑后去了,“你有我,有大家,还有文师兄。”

    “嗯,”沈芩用力点了点头,感觉到钟云疏浑身的紧绷,轻轻拍着他的手背,“以后不会了,我保证!”

    “傻……”钟云疏嗓音柔和,“人有悲欢离合,什么叫以后不会了?”

    “嘿嘿……”沈芩忽然绽出一个微笑,亲了一下钟云疏的手背,患难见真情,在这个时空,她失去了很多,也意外收获了许多。

    有得有失,知足常乐,沈家家训。

    钟云疏整个人都僵住了,白晰略尖的耳缘泛着红,忍不住与沈芩十指相扣,又怕她感觉到他的慌乱,只能随便找了个话题:“文师兄确实如你所说,医术精湛,众人敬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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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医难当介绍:
穿了!
OMG!罪女沈芩,还要替沈家申冤报仇啊?
沈芩左手中医右手西医,怎么也要靠自己过上“有钱有闲有美男”的精致生活,当个娇滴滴的女神医。
某人泼来一盆冷水:醒醒!女囚!
沈芩哼哼唧唧,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娇医难当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娇医难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娇医难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