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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晴空     娇医难当txt下载     娇医难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96章 竹叶胎记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沈芩不太明白,问钟云疏。

    “夜宴结束,歌者舞者会被王公大臣们带走,安王今日挑了最好的,”钟云疏掀起车帘,“他们似乎不愿意。”

    “……”沈芩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形势比人强,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不能多管闲事,忍住忍住。

    “怎么?”钟云疏有些诧异,“你也瞧上了?”

    “我一向欣赏美好的人事物,他们方才的舞跳得那么美,却要沦为玩物,我觉得……可惜了。”沈芩强行把万恶的封建统治给咽了回去。

    “他们都是贫苦出身,常常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才能到大诚宫演舞,目的就是能进入王公大臣家,从此衣食无忧。”钟云疏的神情有些冷淡。

    “哦,那我们走吧。”沈芩叹气,人各有志。

    “驾!”赵箭一挥马鞭,马车得得地开跑,从安王夫妇附近经过,不曾想两名舞者突然不要命似的扑到马车前,强勒缰绳攥住,“哎哎!!!”

    马车突然一震,两匹马被突然扑到前面的人吓得撅了前蹄。

    钟云疏瞬间将沈芩护在怀里,“赵箭,怎么回事?!”

    “钟大人,他们拦车!”幸亏赵箭的驾车技术极强,没让马踢到他们,唬着脸斥责,“你们俩怎么回事?!”

    “求钟大人收留我们!”两名舞者吓得脸色发白,跪在马车前。

    钟云疏扶沈芩下车,看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他们,淡淡开口:“钟某不收歌舞伎,整个永安城都知道。”

    “钟大人!”演水神的女舞者眼泪在眼眶里的打转,“求您收下我们吧。”

    “好大的胆子!”安王气得脸都绿了,被他挑上,是他们莫大的福气,竟敢去拦钟云疏的马车,真是瞎了他们的眼睛,“给本王抓回来!”

    安王府的随从立刻冲到马车前,拖拽着舞服要把他们抓回去,可万万没想到,他们死死抱住马腿,怎么也不松手。

    “求,钟大人收下我们。”

    “钟大人,我们什么苦都能吃,什么事都会做!”

    “钟大人……”

    随从们不改在钟云疏面前太放肆,只是大骂:“没听说吗?钟大人不收!”

    沈芩看着他俩被拽着衣领,襟口勒到颈项,脸憋得通红,眼泪汪汪地盯着钟云疏,一时有些心软。

    “本王养你们这帮废物有什么用?!”安王气得夺了马夫手上的马鞭,大步过来。

    随从们知道安王的脾气,吓得赶紧撒手,突然一鞭子就挥在男舞者身上,纯白的舞服瞬间就裂开了,后背上一道高高隆起的青紫瘀痕。

    马鞭挥在舞者身上,啪啪作响。

    “进安王府委屈你们吗?!”安王一见他们还死死抱着马腿,气血一下逆涌上头,“被本王看上是你们的福气!还不松手!”

    “来人!把他们的手折断!”

    女舞者的衣服被抽裂了,破布似的挂着,雪白的后颈上仿佛绘了一片青色竹叶。

    沈芩脑海里突然电光火石般闪过,竹叶形胎记?!

    这……她就是掖庭肆号男囚要找的妹妹?!

    “安王殿下,请息怒。”沈芩不动声色地拦在舞者前面。

    钟云疏怎么也没想到沈芩会突然开口,近乎身体本能地护在她的身侧,抬头拽走了安王挥到眼前的马鞭:“安王殿下!”

    安王这场除夕宴本就憋着一肚子火,没想到连舞者都瞧不上,抽个人撒气,竟然还被这俩碍眼的东西挡了,气得大吼:“钟云疏!你敢和本王抢人?!”

    两名舞者抱着宁死不进安王府的心,只想着要抽死就快些,怎么也想不到沈录事竟然挡在他们身前,一时哽住,含了许久的眼泪瞬间决堤。

    沈芩向安王深深一揖:“安王殿下,请息怒,强扭的瓜不甜,除夕夜也是大好日子,这样见血见伤不太好吧?”

    “更何况还在大诚宫门之外,被人瞧见了,容易生出事端。”

    这话换成其他任何人说,安王的气也许就消了,可偏偏是他最恨的沈芩,怒火更盛:“强扭的瓜不甜?!你一个区区罪女,还当自己是当年的沈家嫡女吗?!”

    这话勾起安王另一腔怒火。

    两年前,安王见沈家势盛,想娶沈芩为侧妃,一来落得好名声,二来沈家医术也可以为自己所用,怎么也想不到,却被沈石松婉拒。

    他不甘心,找准了沈芩陪母进寺庙上香的机会,约她单独一聊,就得了这句:“安王垂青,沈芩感激不尽。可是臣女此生只愿行医,无意为妃,请殿下谅解。”

    安王生得玉树临风,在永安城也是数一数二的显贵,从来都是别人想方设法地嫁进王府,还从来没被人拒绝过:“本王哪里不好?”

    “安王殿下,您哪里都好,是沈芩无心,强扭的瓜不甜。殿下,臣女已经出来许久,母亲会找,告辞。”沈芩就这么离开了。

    安王立时暴跳如雷,踹断了一株盛放的木堇花。

    现在,安王仿佛浇了油的烈火:“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如此对本王说话?!”

    沈芩见安王的脸气得通红,连眼睛都布满血丝,猛地想起,原主曾经拒绝过他,一时间只觉得完蛋,这可怎么办?

    钟云疏一脸平静:“安王殿下,大邺言官彻底值守,您如此行事,有些欠妥。”

    “钟云疏,你凭什么来教训本王?!”安王快气炸了,俊脸扭曲得不成样子,今晚处处被打脸,这么多气让他如何咽得下去。

    安王妃知道夫君的脾气,出门就顶着温文有礼的脸皮,内在性情极为暴烈,成亲这些年,连她平日都小心翼翼。

    “夫君,天色不早了,回王府吧,明儿一早还要进宫给父王母妃请安呢。”

    安王见安王妃都来劝,觉得卸了自己的面子,血气上涌,伸手就推:“这里哪有你插嘴的份?!还不滚开?!”

    安王妃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在地,梳好的发髻也散了,上好的珠钗掉在地上,碎了。

    “钟云疏,你还不滚?!”安王生闷气饮了不少好酒,现在酒劲上涌,理智一滴不剩。

第197章 发酒疯

    “陛下,奴回来了。”福德走进长生殿,向邺明帝禀报。

    邺明帝问:“怎么不继续说?”

    “启禀陛下,沈录事在私库拿了西洋表、《南疆闻录》和一株野山参。”

    “呵,这丫头,”邺明帝笑着摇头,“从小到大都这样,旁人喜欢的吧,她避之不及;人人想要的吧,她一脸嫌弃。”

    “红珊瑚树,你带她看了?”

    “陛下,沈录事走路极快,但凡她停下来看一眼的,奴都介绍了,”福德很为难,“红珊瑚树,她根本没瞧。”

    “连金元宝都没瞧。”

    “哈哈哈……”邺明帝难得这样大笑,“这孩子是怎么了?你看看她,参加除夕宴,穿一身掖庭医监的官袍就来了,头上只有一根木簪,手上连个镯子都没有……”

    “她再怎么的也是个女娃儿,哪能不爱美呢?”

    “奴不知,”福德还是小内侍的时候,听师傅福海说过许多人进私库的样子,沈录事这样的,还是头一个,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许是沈录事只喜欢稀罕之物吧。”

    “福德,这又是怎么说?”

    “陛下,您看,西洋表、书和野山参,整个私库独一份,沈录事还是极有眼光的。”福德不妄加揣测。

    “嗯,过两日孤再召她入宫,好好问她一下。”邺明帝含着笑意,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真是越看越有趣得紧。

    忽然,殿外传来细微的呼唤声:“内侍大人,不好啦……”

    “谁不好了?”邺明帝的笑意嘎然而止,脸上立时阴郁起来。

    福德吓得一个激灵,“陛下,奴这就去看看,哪个没规距的。”快步走到殿门边,把门开了一条缝,挤出去。

    “怎么回事?会不会说话?”福德看到一名内侍,立刻劈头盖脸一通臭骂。

    “内侍大人,钟大人和安王殿下在宫门外起了争执,几乎要动手,没人敢拦。”内侍跑得汗涔涔的,吓得脸色发白。

    “什么?”福德倒吸一口凉气,这两位平日井水不犯河水的,怎么会?

    “福德,何事?!”邺明帝追问道。

    内侍急了:“大人,赶紧去看看吧,好些人围在那儿看呢。”

    “陛下,说是安王和钟大人在宫外起了争执,奴这就去看看,”福德后背一阵白毛汗,脚不点地往外赶,“到底怎么回事?”

    惬意悠闲的邺明帝陡然从床榻上起身:“把他们给孤叫来!”

    “是,陛下!”

    福德和小内侍穿过重重门禁,终于到了大诚宫宫门外,吓得差点撞在一起。

    安王拿剑指着钟云疏的胸口,而钟云疏护着沈芩,沈芩护着两名舞者,赵箭拿箭对着安王,安王随从执剑架在赵箭的颈项上。

    安王妃吓得花容失色,既不敢离开,又不敢劝,绞着手中的帕子手足无措地站着。

    先后出宫的大臣们吓得面如土色,大呼小叫:“殿下,使不得!”

    “钟大人,还不让随从撤了弓箭?!”

    “殿下,有话好好说!”

    “钟大人,休得无礼!”

    离开的乐人们三五成群,个个吓得魂不附体,眼中却有艳羡。

    福德赶紧整理跑乱的衣裳,快步过去,高声呼喊:“传陛下口谕,召安王殿下、刑部尚书钟云疏钟大人,入宫觐见!”

    安王脸红脖子粗,酒劲上头,狠戾地吼道:“哪来的狗东西在此吠叫?!”

    福德当上内侍官以后,还没被这样羞辱过,脸色变了又变,赔着笑脸:“哎哟,安王殿下,您今儿个是喝了多少?这酒气冲得哟,哎哟……”

    安王一脚把福德踹翻在地:“滚!”

    钟云疏抓住这个空隙,转身把沈芩和两名舞者塞进马车,吩咐:“赵箭,走!”

    安王忽然转身,揪住马头,一通猛踢:“钟云疏,你敢跑?!你再跑!”

    钟云疏架住安王,同时转向安王随从:“陛下召见,你们还不过来阻止?等着陛下发雷霆之怒吗?”

    安王随从仿佛突然清醒,是啊,万一安王受到重罚,他们肯定吃不了兜着走,立刻扑过去,抱腰的、勒肩膀的、抱腿的,死死地将安王控制住,然后齐心协力地往宫门走。

    “放开本王!”

    “你们好大的狗胆!”

    “钟云疏,本王与你势不两立!”

    “……”安王一路叫骂着,被随从们押入宫中,安王妃急匆匆地跟在后面。

    钟云疏扶起疼得脸色发白的福德,整了一下衣襟,抬头却看到沈芩和舞者们已经下了马车:“快走。”

    沈芩怕邺明帝被酒鬼气出个好歹来,赶紧走向福德:“内侍大人,怎么样?踢在哪儿了?”

    福德额头上挂着豆大的汗珠,颤着嗓音揉着腰:“奴家没事,哎哟……”

    “内侍大人,我陪您一起进去吧,”沈芩说得极小声,“我怕陛下被气出个好歹来。”

    “哎,好,好……”福德被小内侍搀扶着,“沈录事,请。”

    两名舞者互看一眼,紧跟在沈芩身后。

    等他们一行人到达长生殿,推门进入时,邺明帝已经起身端坐,满脸肃杀地盯着骂声迭出的安王,吩咐道:“来人!给安王醒酒!”

    “是,陛下!”福德一瘸一拐地走着,向左右使了个眼色,“去御膳房取些醒酒汤来。”

    “泼冷水就行了,他这个样子配喝醒洒汤吗?”邺明帝盯着骂骂咧咧、站立不稳的安王,无名火蹭蹭地往上冒。

    “哗!”一盆冷水把安王从头淋到脚。

    “谁?!大胆!放肆!”安王冻得浑身发抖,酒劲却还没退,“你们给本王等着!”

    “把安王捆了!”邺明帝一声令下。

    安王被捆成了猪蹄,过了好一会儿,酒劲才缓缓退下,迷离的眼神渐渐清明,发现自己在长生殿时,吓得脾气全无:“父王!”

    沈芩认真检查了福德,安王一脚踢在他的腰侧,青紫了一大片,取了伤药告诉用药的法子,又让内侍小心扶好。

    福德满怀感激地道谢。

    “终于醒了?”邺明帝随手砸了一柄如意,“知道叫父王了?!”

    候在外面的安王妃硬着头皮闯进来:“父王,安王他今日喝多了,父王。”

第198章 闭门思过

    “沈丫头说说,到底怎么回事?”邺明帝看着安王就一肚子气,再看看面无表情的钟云疏,更是郁闷,这里最诚实的只有沈芩。

    沈芩一五一十地说完:“当时宫门外还有许多大臣,陛下可以叫来问话。”

    邺明帝之所以如此看重钟云疏,是因为他深知,君王在永安城,需要客观忠诚不带偏私的耳目,钟云疏孤独一人,与任何一方都没有利益关系,作为明察暗访的眼线耳目最合适不过了。

    让人做事,尤其是做这种最容易得罪人的事,自然要给足报酬,所以他才给钟云疏高于惯例的待遇,万万没想到却被安王记恨上了。

    一时间,邺明帝看着酒醒的蠢儿子,恨不得拿鞭子抽他几下,堂堂监国为了两名舞者与刑部尚书大打出手,真是颜面扫地。

    而钟云疏一惯都是避其锋芒,今日突然针锋相对,又是为何?

    “云儿,孤无数次想赏你歌舞伎,都被你拒绝,今日这两名舞者有何特别之处?”邺明帝深知,事出反常必有妖,如果钟云疏生出异心,他还必须留其他后手。

    “回陛下,是沈录事可怜他们,请殿下放过,起了争执。”钟云疏答得很平静。

    “沈丫头?”邺明帝很意外,“怎么?你还想蓄养舞者?”

    沈芩很想翻个大白眼:“回陛下,罪女在掖庭遇上地震,然后霍乱肆虐,在保住女监以后,我们去了男监,在男监顶层的库房里设了医帐。”

    “为了方便照料,替幸存的男囚们编了号,衣食器皿专人专用,肆号男囚突然发病上吐下泻,但我那是只能预防,无法医治,肆号死在我们面前。”

    邺明帝何等聪明的人,立刻知道了当时的凶险,“然后呢?”

    “回陛下,我救不了他,就问他有什么愿望,也许可以替他实现,”沈芩闭上眼睛,往事历历在目,“他说有个妹妹,卖身葬父母,不知道被卖到哪里去了,想找到她。”

    “他走得太快,连姓名都没说,只说他的妹妹后颈有竹叶形的胎记……然后就咽了气。”

    沈芩说完,从双肩背包里取出一张字条,走到邺明帝面前展开:“男囚肆号心愿,找到妹妹,后颈有竹叶形胎记。”

    “因为疫病十分惨烈,男监囚区尸水成河,我们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离开,就写下这个……后来,钟大人回到永安城也打听过,没有姓名不知年龄不知长相也不知道家在哪里,寻找无果。”

    “刚才我看到女舞者后颈有竹叶形胎记,就想问清楚,才请安王殿下放过他们。”沈芩说完,就听到女舞者强忍的啜泣声。

    邺明帝长叹一口气:“沈丫头,做得好,他们归你了。”

    “谢陛下开恩!”两名舞者突然跪倒,对着邺明帝使劲磕头。

    “安王,你在夜宴时说,有能者方可居于要位,说得掷地有声,”邺明帝看着安王的眼神,像看一个禽兽,“一转身就忘得干干净净!”

    “除夕夜宴,鞭打祈福舞的舞者,和云儿大动干戈,你可知错?!”

    “父王,儿臣知错,儿臣今晚真是喝多了,稀里糊涂的,什么都不知道啊,父王……”安王被邺明帝盯得浑身冰冷,只能强调喝多了。

    “父王,”安王妃赶紧附和,“殿下真的喝多了,殿下平日不是这样的,今日真的……”

    邺明帝忽然开口:“来人!剥去安王的王袍……”

    几乎同时,外面传来通报声:“皇贵妃娘娘到!”

    垂头丧气的安王突然精神振奋,太好了,母妃到了。

    “云儿,带着沈丫头他们回去吧。”邺明帝无奈的挥了挥手。

    “是,陛下。”钟云疏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带着沈芩和舞者们从长生殿的侧门走了,他是外臣,遇到妃子是要避嫌的。

    内侍推开宫门,皇贵妃大步进来,满脸震惊和不可思议的表情,颤着手指着五花大绑的安王:“你这个孽障!竟然在除夕夜里喝子,做出这等丑事!”

    “母妃平日是怎么教导你的?!让你少喝酒,少喝酒,没有那个酒量瞎逞什么能?”皇贵妃狠狠地给了安王两个耳光。

    安王一声都不敢吭,脸上火辣辣的,只觉得今晚无法善终了。

    “今晚是除夕夜,你如何能做出抢舞者这样的丑事来?那么多大臣都在场围观,你安王的颜面何在?你父王的颜面何在?为娘的颜面又在哪里?!”

    “母妃,儿臣知错了,”安王自小与皇贵妃一起生活,母子俩的默契极好,自然也不知道母妃这次是真的愤怒,只能服软,“父王,儿臣知错了,儿臣以后滴酒不沾!”

    “父王,母妃,儿媳以后一定会看紧安王殿下。”安王妃形容狼狈,却不得不在皇贵妃的注视下,出声求饶,毕竟是她的夫君,相夫教子是她的职责。

    邺明帝冷眼看着他们三人:“酒品即人品,谦谦君子喝多了,最多就是吟诗作赋,或者一睡了之。”

    “堂堂监国,安王殿下喝多了,还公然剑指刑部尚书,辱骂踢打内侍官。”

    “若不是有人拦着,安王殿下就把两名舞者活活抽死了吧?!”邺明帝的神情严肃,语气冷漠,仿佛对他们一起认错的样子,极度厌烦。

    皇贵妃缓缓跪下:“陛下,臣妾教子无方,辱了陛下颜面,请陛下责罚。”

    “娘,是儿臣的错,”安王急了,扯大嗓门,“娘,您的双膝已经疼痛多日,不能久坐也不能走路,不能跪啊,娘……”

    安王妃急忙扶皇贵妃,却皇贵妃一把推开:“子不教,母之过,陛下,臣妾认罚,贬位、罚俸,臣妾没有半点怨言。”

    安王妃的眼神突然就落下来,跟着皇贵妃一起跪倒在地,楚楚可怜。

    邺明帝的眼神仍然没有半点暖意,吩咐道:“来人,替安王殿下松绑,趁着年假休沐,闭门思过十日。”

    福德立刻出声:“送皇贵妃回怡春宫,送安王安王妃回府。”暗自思忖,皇贵妃一哭二闹三上吊果然好用。

第199章 不会太久

    “陛下,臣妾认罚呀,陛下……”皇贵妃被女使挟着,边走边回头,“是臣妾教子无方……”

    “母妃,是儿臣的错!母妃!”另一边安王也被内侍围着,边走边喊。

    一行人就这样被拽走了,喊声不停,渐行渐远。

    “陛下,您的身体,”福德见邺明帝脸色不对,赶紧过来顺胸口,“要不要奴去传沈录事过来?”

    邺明帝摇头,语气满是沧桑,眉宇间又苍老了几分:“孤前些日子没薨,一定让他们很失望吧?”

    “陛下,”福德吓得够呛,“您千万不能这么想!”

    邺明帝重新躺平,闭上眼睛,在他面前母慈子媳孝、口口声声认错,哪有这样认错的?他们这哪里是认错?分明是串通好了,在他惩罚前大闹一翻。

    安王哪里喝醉了?当他老眼昏花看不出来吗?

    一开口就是酒喝多了,哼。他是病了,但是他不傻,也不瞎!

    福德生怕邺明帝生闷气,气出个好歹来,又不敢劝,只能这样守着,守了没多久就特别后悔,没把沈芩给留下来。

    唉……除夕夜闹成这样,沐休结束早朝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

    ……

    出了长生殿,钟云疏和沈芩一前一后走着,踩得积雪咯吱咯吱地响,两人的大氅都裹在舞者身上,四人的身影拉成长长一条,似乎融在了一处。

    钟云疏突然住了脚步,让沈芩隐到假山旁。

    沈芩吓了一跳,以为怎么了,却看到圆墙之外,皇贵妃被强行送上软轿,眼神却向这边看。

    一起的,还有哭哭啼啼的安王妃和脸色铁青的安王,被内侍们强行送出去。

    皇贵妃回后宫,安王夫妇回安王府,路不同,可是他们的眼神里全是愤怒和委屈,一致向这边看来,分明是恨上他们了。

    等他们走远了,钟云疏才护着沈芩出了大诚宫,上了赵箭的马车,舞者主动要求跟车走,被沈芩硬拽上了车。

    沈芩静静地坐着发呆,一个字也不说。

    钟云疏有些担心,但也知道沈芩的性子,车内还有其他人,并不适合他们之间的闲聊,转而问舞者们:“钟府不收歌舞伎,你们现在是自由之身了,有什么打算?”

    两名舞者扑通跪下:“我们什么事都会做,只求钟大人给一个安身之所。”

    钟云疏有些诧异:“你们是怕……有人来寻仇?”

    舞者们摇头。

    钟云疏本以为,他俩只是不愿意入安王府,才寻到他头上,怎么也没想到,他们是真想入钟府。一时间,犹豫着是不是要再多些心眼。

    “钟某可以安排你们离开永安城这个是非之地,送去其他城郡。”

    “钟大人,我们都是孤儿,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求求您,就让我们留在您和沈大人身边吧。”舞者的眼泪掉个不停。

    沈芩回神,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少女又惊又喜:“回沈大人的话,我原名叫小翠,现在叫非竹。”

    少年有些腼腆:“回大人的话,我原名叫狗蛋,现在叫清泉。”

    “两位大人,非竹会绣花、做饭打扫,还会劈柴,采药也会一些!”非竹的嗓音很柔,脸上身上虽然全是伤痕,但是一双眼睛很清澈,眼中总有笑意。

    “两位大人,清泉也什么都会。”清泉忍不住插嘴。

    钟云疏一抬手,打断他们的“自卖自夸”,永安城歌舞伎是什么样的水准,能在大诚宫表演除夕祈福舞的舞者,都是千里挑一的人选,平日除了练舞,连穿衣洗漱都有人伺候。

    放着好日子不过,偏要挤到钟府来当佣人,他不信;只是沈芩单纯又天真,就不在她面前戳穿了。

    事实上,这样冒冒然拦马车求救,如果不是沈芩插手,钟云疏是不会理睬的。

    于是,一路无言到了钟府。

    马车吱呀着停在钟府大门外,只见檐下大红灯笼挂了一路,映着雪白的屋顶和黑色飞檐,甚是好看。

    沈芩还是第一次到钟云疏的家里,驻足打量了片刻,问:“我还要赶回掖庭吗?”

    钟云疏正色道:“沈录事,里面请。”

    沈芩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这问的是什么狗屎问题?她已经不是掖庭医了!

    进了钟府,钟云疏先让陈娘去安置非竹和清泉,然后又亲自带沈芩去了暂住的屋子,顺便介绍一下环境。

    钟云疏边走边说:“非竹清泉来得古怪,你要多加小心。”

    沈芩已经快累傻了,听到这话很是心累,却也只能点头:“我是不是多管闲事,给你添乱还连累了赵箭大人?”

    钟云疏却笑了:“要是见死不救,就不是沈芩了。”

    “……”沈芩一怔,立刻抗议,“我才不是!”可仔细一想,自从在掖庭看着肆号男囚死在眼前,她就没法见死不救了。

    钟云疏替沈芩归置好东西,招呼道:“走吧,陈娘他们一定等着急了。”

    沈芩跟在他身后,深呼吸好几次,欲言又止。

    “怎么了?”钟云疏不回头也能感觉到她的纠结。

    “沈家的冤屈是没法申诉了吧?”沈芩脚步一顿,望着钟云疏高大挺拔的背影。

    “你为何会如此想?”钟云疏难得脸色一僵。

    “陛下最近召我进宫,次次都给赏赐,今天大方到私库任选三件,却绝口不提父亲和兄长,以及被谋害的沈家女眷。”

    沈芩平日懒得计较,沈家的事却一直绷着脑袋里弦,邺明帝这种态度只让她有一种想法,他想用物质补偿来堵她的嘴。

    “你之前也说,在陛下面前提过,他不置可否;而我就算在长生殿,陛下也绝口不提,仿佛沈家只有我一个人。”

    “沈芩,你听我说。即使是一国之君,也无法随心所欲,尤其是现在,他极需老臣能士。查晋工谋逆,牵连了许多人。”

    “一国也可以看做一个人,身上有许多伤口,而且身体底子不好。一下子治疗所有伤口,身体吃消。所以,只能一个口一个来,先治疗大伤口,等身体复原一些,再治其他。”钟云疏打了个比方。

    “沈芩,相信我,沈家不会蒙冤太久的!”

第200章 除夕夜 团圆饭

    沈芩凝望钟云疏许久,最后轻叹一息:“钟大人,我信你。”

    “说最后一句,以后避开安王和皇贵妃,”钟云疏的神情颇为凝重,“绝对不能与他们起冲突和争执。”

    “万一皇贵妃点名要我去后宫出诊呢?”沈芩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你放心,陛下不会放人。”钟云疏很笃定。

    “行吧。”沈芩看了看不远处热闹的花厅,隐约能听到陈娘的招呼声,毓儿锁儿的笑闹声,忽然就生出了债多不愁的想法。

    钟云疏看她答得这么敷衍就知道,以后有的是冲突和操心的机会,不由得有些伤脑筋。

    “冲啊,吃饭啦!”沈芩一想到陈娘做的饭菜,立刻像打了鸡血似的,拎起官袍下摆,拔腿就跑。

    钟云疏哑然失笑,这小妮子也真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像她这么大,都已经出嫁为人母了,她却还这么天真烂漫。

    两人刚进花厅,陈娘说,已经安排非竹清泉歇下了,先替他们上了伤药,又给了吃食和干净衣服,让他们好好歇息。

    钟云疏点了点头。

    原本在角落和锁儿玩得不亦乐乎的毓儿,一见沈芩,立刻两眼放光地飞奔过来,紧紧抱住她的大腿,眨巴着眼睛满是期待。

    “快坐下,快坐下,”陈娘招呼着,“大家都吃菜。”

    沈芩喜欢吃鱼,坐在鱼盘的旁边,很是开心。

    钟云疏坐沈芩旁边,尽管他不怎么吃鱼,但是喜欢看她兴致勃勃剔鱼刺的样子。

    毓儿照例捧着小碗,挤在他俩中间,无声地笑。

    大邺的除夕夜和现代社会一样,都是团圆夜,菜色特别多。

    沈芩粗点了一下,花厅有七名工匠、陈娘、赵箭和钟云疏毓儿,共十二人;菜色有凉菜、拼盘和热菜,鸡鸭鱼肉都有,除此之外,还有面鱼儿和八宝饭。

    “这几年大家跟着钟某,着实辛苦,敬大家!”钟云疏从酒窖里取出蒸馏过的高度酒,“吃菜,喝酒,行酒令,今晚大家不喝醉就成。”

    “我们敬钟大人,”工匠们先站起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钟云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杯底向外,然后坐下。

    赵箭也敬酒。

    钟云疏再次一饱而尽。

    沈芩看得有些呆,刚才尝了一口酒,绝对不是白开水,钟云疏这样来者不拒,岂不是很快就醉了?

    然后,除夕夜团圆饭就开始了,吃菜的,喝酒的,行酒令的……花厅里充满了欢笑声,毓儿和锁儿都在努力地啃鸡腿,吃得连头都不抬。

    “陈娘,鱼很好吃!”沈芩由衷赞叹,话音刚落,她就从赵箭眼中看到明显的嫌弃,然后发现,赵箭不吃鱼,好特别。

    等团圆饭吃完,沈芩带头,往厨房端菜端盘子,毓儿和锁儿紧随其后。

    沈芩端盘子其实是菜太好吃、又吃多了有点撑;而两个孩子却是因为现在难得见到沈芩,新鲜又稀奇。

    就在沈芩和钟云疏打算离开的时候,毓儿突然抱了沈芩的大腿。

    “毓儿,你想要什么?”沈芩把双肩包搁下,想从里面扒拉些什么出来,可是翻了一遍,没有适合孩子的。

    毓儿仍然不说话,继续用眼神交流。

    “你不说,我哪儿知道?”沈芩特别认真。

    毓儿有些着急,不断比划,越比划越着急。

    “锁儿,毓儿想要什么?”沈芩转向站在角落的锁儿。

    “压岁钱。”锁儿小心翼翼地回答。

    “……”沈芩嘿嘿坏笑两声,一指钟云疏:“压岁钱这个东西,当然要问钟大人要嘛,我这么穷对不对?”

    “你们看,我这身灰不拉叽的官袍,一看就知道没钱,最重要的是,掖庭医监前前后后算起来还不满一个月整,连俸银都没见过。”

    “哎,钟大人,不满一个月也应该结算工钱的,不能拖欠!”沈芩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一穷二白的物质面貌,小孩子身上还带两个铜钱呢,她连荷包都没有。

    早知道在私库里,她就应该拿金元宝和金条的!

    钟云疏变戏法似的,从宽袖里拿出两个红纸包,发给毓儿和锁儿:“一人一个,睡前压在枕头下。”

    两个孩子接过红纸包,像两只欢快的小燕子飞回屋里,洗洗睡了。

    沈芩一脸羡慕。

    等花厅的人走得差不多了,钟云疏又从宽袖里取出一个红纸包,递给沈芩,面对她惊讶又惊喜的眼神,嘴角微微上扬:“给你的,好好收着。”

    “哇,钟大人太好了!”沈芩秒变狗腿。

    不远处的赵箭,转头捂脸,狗眼都要瞎了。

    “赵大人,你这是赤果果的妒忌!”沈芩看到赵箭的鬼脸,毫不留情地嘲笑。

    “走吧,早些回去歇下。”钟云疏被敬了很多次酒,脸色始终如常。

    沈芩看看他,又看看他:“钟大人,您喝醉了吗?”

    “钟某千杯不醉,”钟去疏自嘲,很多时候想醉都醉不了,“不影响守夜。”

    “我陪你一起吧。”沈芩眺望远方,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反正回房也睡不着,不如一起守夜。

    钟云疏没有拒绝,只是习惯性地将她揽在身边,从来都是独自过除夕,今晚有了她,忽然觉得除夕团圆夜和除夕夜根本不是字面上的差别。

    “你以前的除夕如何安排?”沈芩颇有些好奇。

    钟云疏沉默了,视线透过回廊,望着极远的地方:“我十岁那年,也像毓儿一样期待红包,也像他一样在家等。”

    沈芩听得一颗心都揪起来了,糟了。

    “有人敲门,”钟云疏无所谓地继续,“开门的那一刻,我看到了宫中的传信使和系着白色布花的马。”

    “那个人告诉我,爹爹和娘亲再也不会带任何东西回来了。”

    我先是愤怒,然后就不停地哭。

    “除夕夜,家家户户都团圆,左邻右舍也不例外,他们的兴致被我的哭声搅黄了,然后冲过来敲门,在门边把我训斥了一顿。”

    “我就一个人打开屋门,独自提着爹爹做的小灯笼,在大街上游荡,只觉得满街繁华和永安城的绚丽很美,但与我无关。”

    “从晚上走到天亮。”

第201章 沈“树洞”

    短短两句话,沈芩只觉得心里堵得慌,想安慰钟云疏,却很清楚他不需要怜悯,又忍不住问:“不累吗?家仆不找你吗?”

    钟云疏只是深深看了沈芩一眼,嘴角上扬:“我存心想躲,除了父母,其他人就别想了。”

    “和人打架打输了,又累又饿又渴,只能走回去,家也不是那个家了。”

    沈芩想了想,轻轻握住了钟云疏的手,他几乎同时回握住,明明她穿得比他多,可他的手却比她的暖许多。

    “我不愿意回家,就成天乱晃,家里的东西卖的卖,偷的偷……我整天和人打架,赢多输少,每次赢了都会被更多人围攻,输了会被揍得鼻青脸肿。”

    “所有人都认定我的眼睛预示着不祥,打我等于赶走不祥,打我的的人越来越多……大街上的捕快看到也当作没看到,直到有一天,我没控制住力道,把人打成重伤,被告到永安府尹那里。”

    沈芩生生地哽住了,除了愤怒,还是愤怒。

    大邺的人是疯了吗?这样对待一个刚失去父母的孩子?!而且孩子的父母是为了守护大邺而死的!

    他明明应该是倍受保护的英烈之后!

    “我以为在永安府尹那里,会有更残忍的遭遇等着我,没想到,皂吏还没对我动刑,就接到放人的口令。”

    “我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永安府尹的大门,看着大门外挤挤挨挨的人,被打成重伤的有家人护着,而我……只有我自己。”

    “我恨他们,恨每一个人。”钟云疏忽然仰起头,清晰的脖颈线条,喉结上下滚动,声音有些沙哑。

    “我有精忠木牌,免死免刑,但是法不责众,你知道吗?”

    “官家不动手,百姓却恨不得我死,所以,我整日都在打架、抢吃食、偷东西……十足的恶棍样子。”

    “直到被刑部尚书雷霆收养,他说,人的出身、样貌和眼睛的颜色,不是自己可以选的,但是都可以活成自己希望中的样子。”

    “他把我带回雷府,说如果我能在三年之内,精通世家公子必学的所有东西,他就有办法夺回钟家丢失的一切。”

    钟云疏握着沈芩的手,“我从大街上消失了,三年以后就通过了刑部的断案试,然后就有了什么鬼眼判官,什么断案奇才,都是些骗子。”

    “你……不恨吗?”沈芩说不出的心疼和敬佩,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才让自己脱胎换骨,想必过程必定艰辛又痛苦。

    “女囚们骂你,言官骂你,安王又骂你……你恨吗?他们要是病了,你还会救吗?”钟云疏反问。

    “……”沈芩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才心有不甘地回答,“好像没法见死不救。”

    “我们俩怎么是这样的人?!”

    “啊,好绝望啊!!!”沈芩哀嚎。

    钟云疏仿佛卸去重担般的轻松,握着沈芩的手没有放开的意思,“义父曾经说,一定是有人记恨我,才会这样折辱我。如果我放任自己,变成废人,正如对方的意。”

    “三年后,义父带我去参加各个茶会书会诗会,我赢了无数次;五年后,我用自己的力量在永安府内,夺回了原本属于钟家的一切,恶奴伏法,判了斩立决。”

    “从此以后,人们看我的眼神就非常复杂,从以前的不屑轻蔑和厌恶,变成了现在的敬畏,更多的是畏惧。”

    一时间,钟云疏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积年呼啸的北风终于把沙塔吹散,露出了塔底的拼命挣扎求生的一株嫩草,柔弱却充满生机。

    沈芩乖乖地当完钟云疏的专属“树洞”,用力一拍他的肩膀,顺便抱了一下:“厉害呀,钟大人!”

    这次,钟云疏既没有逃开,也没拒绝,回答得很惊人:“好说。”

    “抱久一些也没关系。”沈芩轻拍着他的后背。

    钟云疏双手环住沈芩,头靠在她的颈侧,轻轻地嗯了一声。

    在暗处警戒的赵箭捂脸,又瞎了一次狗眼。

    沈芩干脆握着他两只手,他的手让人有很多安全感,而且温暖,然后取笑道:“钟大人,一定有妙龄少女芳心暗许吧?而且还不少。”

    钟云疏已经把自己最不堪、最不愿意提及的那部分,对沈芩全盘托出,她的反应既在意料之内,又有些出人意料,比如现在。

    “钟云疏,除了我还会有谁愿意嫁给你?你必须把钟宅的一切都给我。”

    “钟云疏,如果你能助我爹爹连升三级,我就嫁给你。”

    “钟云疏……”

    钟云疏对沈芩没了心防,比平日生动了许多,“都是这样的,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有什么不好?为何要被她们横挑竖捡?”

    “对!”沈芩忽然想到了一桩事情,“安王妃看大人的眼神有些奇怪,你们……”总之,安王妃的眼神让人很不舒服。

    “义父找媒婆提亲,她们同意了,没想到皇贵妃也请人提亲,她家就后悔了。”钟云疏的微笑里带着一丝冷意。

    “毕竟,安王妃比刑部侍郎夫人高贵得多。”

    “可是,安王对她并不好。”沈芩一针见血。

    钟云疏轻轻摇头,何止不好?

    上一世,安王继位,安王妃为后,后宫大半年的明争暗斗,她心力憔悴得了心疾,一年有大半时间卧床不起,两年不到大邺将亡,她在逃亡路上被杀,死状惨烈。

    “她过得很惨吗?”沈芩察觉到他暗藏的叹息。

    “横死刀兵。”钟云疏没有半点隐瞒。

    沈芩想到安王妃,就不得不想到另一名女子:“皇贵妃呢?”

    钟云疏回忆了半晌:“下落不明。”

    “咦?”沈芩不明白了,“妃子们一起逃亡,皇贵妃为什么下落不明呢?”

    钟云疏的脑海里蹦出一个念头,他知道许多人的结局,也查了许多人的生平简介,似乎只有这位圣宠极佳的皇贵妃,没有半点消息。

    就算是太妃,也会有造册登记的,可为什么皇贵妃连进宫的记录都找不到?

    这……实在有些蹊跷。

第202章 大年初一吃年糕

    “时候不早了,”钟云疏终于舍得放松沈芩,“你还是去歇息吧,不然明日一定没精神。陛下不知道何时会再召见,保存体力要紧。”

    沈芩点点头,只觉得这一天过得比一星期还要漫长,踩着积雪被钟云疏护送回临时房屋,意外发现,火盆已经把屋子里烧得暖暖的,被子床褥都很干净。

    迅速洗漱干净,钻进被子,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忽然想到钟云疏给的红纸包,又从背包里找出来,打开一看,竟然是六片金叶子。

    哇!钟大人这么大方的吗?!

    沈芩两眼放光地把金叶子塞回红纸包里,又把红纸包搁在枕头底下,忍不住在床上滚来滚去,枕着金叶子睡觉,人生第一回!

    她噗哧乐出了声,想想就好开心!

    哈哈哈……

    赵箭可怜兮兮地蹲在屋顶,吸着鼻子,既委屈又开心。

    委屈的是,大年三十还要蹲屋顶值守;开心的是,刚才钟大人给他塞了一个大红荷包,里面有一张银票,数额让人满意得不得了。

    要是,钟大人和沈芩两个,能少在他这个光棍面前搂搂抱抱,他会很感激的。

    “赵箭,下来,”钟云疏走到檐下招呼着,“今晚不用再值夜了。”

    赵箭蹭地跃下,轻轻落地,简直不敢相信:“为什么?”

    钟云疏提醒道:“赵大人,许久不上沙场,你似乎……不那么敏锐了。”

    “怎么说?”赵箭其他方面不敢夸口,打仗可是行家,不敏锐简直是对他的污辱,不行,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

    “他俩舞技如何?”钟云疏没有明指。

    他俩?赵箭立刻反应过来:“舞技无双,风华绝代。”

    “若以舞蹈功底看作武术值,如此身手的舞者,赵大人可敌得过?”钟云疏倒是没有激赵箭的意思。

    赵箭仔细地想了又想:“这个不交手,真的看不出来。”他也算是身轻如燕的,可是即使是他,也不敢那样跃过莲花烛碗。

    “笃!笃!笃!”有什么响动,一直不停。

    钟云疏和赵箭互看一眼,立刻悄无声息地循声找去,穿过花廊和水榭,才发现声音是从厨房传来的。

    这个时候,厨房早没人了!

    赵箭立刻紧张起来,谁三更半夜闯钟宅?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敢这样闯的,又为什么要去厨房?!

    这样想着,赵箭的脑袋里冒出一个念头,是不是有人想在钟宅下毒?

    钟云疏打量着赵箭多变且不稳定的神色,好不容易舒缓的神经,再度绷紧,打手势两人分开,一个去厨房前门,一个去后门。

    “笃!笃!笃!”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清晰。

    “有亮光。”钟云疏停住脚步。

    小厨房清晰地出现在他们眼中,不仅有亮光,还有一个清晰的、拉长的身影。

    胆子也太肥了!

    赵箭搭箭拉弓,正准备出手。

    钟云疏却从投在窗户上的人影里看出了一些端倪,“慢!”话音未落,又向厨房靠近了几分。

    赵箭火速按计划行动,从前门潜入,一步又一步地向有亮光的地方靠近。

    钟云疏比赵箭快了一步,然后两人都傻眼了。

    “钟大人,赵大人!你们不去休息,怎么到厨房来了?”陈娘正用洗干净的木榔头在砸糯米团,额头挂着小颗汗珠,见他们进来,赶紧抹了一下围裙站起来。

    钟云疏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陈娘,今日已经不少吃食了,你还在做什么?”关键是,这盆里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陈娘,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睡?”赵箭大惊小怪。

    “我啊,在女监里和女囚们闲聊,她们说糯米可以做成年糕吃,难得家里这么多人又热闹,我就索性照着她们说的法子做一些尝尝。”陈娘笑得憨厚。

    只要大家在一起,陈娘就算晚上不睡,也有的是精神和力气。

    “我来!”赵箭一撸袖子,夺过陈娘手中的木榔头,“就是这么砸,对吧?”

    “对!”陈娘没想到赵箭会主动帮忙,看着他和糯米团奋战,往往会情不自禁地回忆过去,那样的婆家,真是恶梦一场。

    等糯米敲得很烂又很粘的时候,陈娘在桌案上撒了一些黄豆法垫底,然后就用手把糯米团做成小块。

    赵箭揉着酸疼的腰,心里直犯嘀咕,陈娘的腰怎么就受得了?

    “明儿一早,你们到厨房,我就油锅开炸,大年初一是再好不过的日子,大家一定要开开心心。”

    “年糕,年糕,年年高升。”陈娘望着正在泛白的天空,“二位大人还是去休息一下吧?”

    赵箭招呼着:“钟大人,您先去休息。”

    钟云疏也不推辞,很快就消失在苍茫的天色里。

    ……

    大年初一,大邺永安城有放炮竹烟花的习惯,于是并没有睡很久的沈芩被噼哩啪啦地炒醒,可是还困,就直接拿被子蒙头。

    锁儿和毓儿像两只小动物一样冲进食堂,只一眼就被陈娘试做的“年糕”给惊到了,围着她上下左右地转。

    陈娘没法子,只能给他们单独炸一份,看着他俩斯文干净的吃相,真心觉得所有的辛苦和疲劳都值得。

    工匠们陆续到达花厅,还没离多远,就闻到了炸年糕的香味。走进花厅一看,不止一个人冲到陈娘身边偷吃。

    钟云疏也来了,环顾一周,惟独没看到沈芩。

    “赵大人呢?”

    “钟大人,赵大人昨晚太累,睡在炉灶边了。”

    钟云疏大步走进去,却见赵箭还背着箭囊,“你的箭囊要掉啦!”

    赵箭吓得蹭地跳起来:“钟大人,有我!我在!我的箭!”直到摸到箭囊,赶紧把箭囊背在身上,这时候他才正式清醒。

    “钟大人,”陈娘招呼道,“去把沈姑娘叫来吧?年糕炸过要趁热吃,不然就僵了,会咬不动的。”

    赵箭噗哧乐了,以沈芩爱赖床的种种前科,都是无理取闹。

    钟云疏略一点头,二话不说大步离开花厅,径直往沈芩的小屋子走去,可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还睡着。

第203章 燕子巷庙会

    钟云疏敲了敲房门,又敲了敲:“沈大人?”

    “沈芩!”

    沈芩埋在被子里,捂着耳朵。

    “陈娘做了炸年糕,冷了就不好吃了!”

    “唔……”沈芩翻了个身,又把被子裹紧了一些,“不吃,我要睡觉……”

    “快起来,吃了炸年糕,带你去报国寺祈福,逛燕子巷的庙会,晚上还有灯会……”钟云疏观察下来

    的结论,救人尽心尽力之外,沈芩最喜欢的就是吃喝玩。

    果然,十秒之后,沈芩打开了门,努力撑着沉重的眼皮:“我要去!”

    钟云疏看着她没睡醒还装醒、匆忙披了一件棉袍的样子,忍不住大笑出声。

    沈芩说完,又眯缝着眼睛,游魂似的回屋洗漱,穿衣服撞了两次床柱、洗脸撞了一次盆架,直到钟云疏实在看不下去,护在她身旁,才避免她了大年初一把自己撞成傻子的人间惨剧。

    两刻钟后,沈芩和钟云疏进了花厅,一路“新年之禧,吉祥如意”“心想事成万事顺遂”念经似的逐个祝过,最后才坐到矮几前。

    陈娘在围裙上抹了一把,有些惊讶沈芩出现得这么快,平日根本没人能把她叫醒的,说道:“等着啊,我再炸一些。”

    沈芩一想到今天可以逛吃逛吃,就心情大好。

    忽然,门房前来通传:“钟大人,吏部派人送来一个箱笼,指明给沈录事的。”说着,一个大红漆箱笼就抬进来,在钟云疏的眼色示意下,搁在屏风内。

    毓儿和锁儿好奇地伸长脖子,想溜过去看,却被工匠们一把摁住。

    工匠们其实也很想知道箱笼里装了些什么,但是也只能忍着。

    “不去瞧瞧?”钟云疏问沈芩。

    沈芩正盯着陈娘炸得嗞嗞作响、慢慢变成金黄色的年糕:“吃饱再说。”

    赵箭手中的筷子掉在地上,这可是吏部的箱笼啊!别人家新官上任都是自己上门取,今天大年初一,吏部只有值守的人,还派人送了箱笼过来。

    这可是天大的面子!

    好嘛,沈芩只盯着年糕,唉!

    赵箭有些恨铁不成钢。

    陈娘把炸好的年糕用爪篱捞出沥油,然后撒了些红糖桂花,搁在黑色圆碟里,连同酪浆一起递给沈芩:“来,趁热吃,小心烫。”

    沈芩挟起年糕咬了一口,外脆里糯,糖桂花的香甜在口腔散开,把残留的瞌睡虫赶得一干二净:“好吃!好香!”

    “陈娘,你要不要考虑开个甜品店?”

    “不了,”陈娘很清醒,“我只想跟着你们,每日做些吃食,照看一下,就心满意足了。”

    沈芩对于美食的专注度,不亚于救治病人,吃得特别认真,连黑碟里的糖桂花碎都吃得干干净净,然后又继续喝酪浆。

    不管哪个厨子,只要对厨艺有追求的,都喜欢沈芩这样的客人,陈娘更是喜欢得紧:“饱了吗?”

    “赵箭大人,庙会上有什么好吃的?”沈芩两份记忆合在一起,也没什么庙会的印象。

    “吹糖人儿啦,糖画啦,糖葫芦啦……”赵箭虽然不在永安城长大,但是当捕快的那些年,把这城里的边边角角都逛过,庙会哪里好玩儿,哪里好吃,说起来如数家珍。

    “还有套圈儿,杂耍,猴戏,顶碗的顶缸的,舞狮舞龙的……”赵箭还没来得及说完,毓儿蹭地跑过来抱大腿,“哎哎哎!”

    “走吧,”钟云疏确定沈芩吃饱了,“今儿个我们逛庙会,然后去报国寺上香吃素斋,晌午回来小歇一下,晚上看灯会。”

    毓儿和锁儿兴奋得手舞足蹈。

    “但是,说好,毓儿跟着赵箭大人,锁儿跟着工匠们,走散了可没法找,”钟云疏也习惯预防为主,“万一走散了,不要跟任何人走,直接找夜巡捕快。

    毓儿和锁儿疯狂点头。

    陈娘想了想:“钟大人,你们去吧,我留着看家。”昨儿个还来了两个人呢,不看着不放心。

    “一起去。”钟云疏向赵箭使了个眼色,正好趁此机会看看这两人的路数。

    一刻钟后,大大小小两马车人,出了钟府,向燕子巷进发。

    ……

    马车只花了两刻钟,就到了燕子巷的东头。

    大家下了马车,护着毓儿和锁儿慢慢走。

    天气晴朗,阳光温暖,积雪消融,屋檐上还挂着大大小小的冰棱。

    然而赵箭描述得有多精彩,现在就有多失望。

    可是,出摊的手工艺人不及往年的一半,临街的店面铺子开张的更不及往年的三分之一,就连川流不息的人群也少了大半,更让人心酸的是,几乎看不到孩子。

    不少女子头上簪着白花,男人们手臂上缠着白纱,更让人心酸的是,肢体有残缺的路人随处可见。

    一行人的兴致勃勃,逛到一半就消磨殆尽了,沈芩叹气。

    地震之后的残垣断壁已经收拾得几乎看不出来,可是死于震中和疫病的人却不是两个月就能长回来的。

    “要不,我们回去吧?”沈芩有些忧郁。

    “不,我们逛完,想买什么就买,”钟云疏意外地坚持,“毓儿,锁儿,随便挑。”

    即使毓儿和锁儿心智比同龄孩子早熟得多,但是这毕竟是过年,一听钟云疏的话,立刻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奔出去。

    因为年景实在不好,不管是贩夫走卒还是铺子掌柜,开价都不高,生怕客人问了价不买触霉头,只希望大年初一能把东西卖完,顺顺利利的,有个好兆头。

    陈娘知道山里人就靠卖些山货赚些钱,就买了不少山货,什么山核桃呀、野栗子、榛子……各种皮子、活着野鸡大雁野兔子,又去布庄买了各色布料、棉花等等的,工匠们帮着拿。

    毓儿和锁儿横扫了糖葫芦摊和芝麻糖摊,泥人摊、拨浪鼓,直到手里都拿不了了,又往赵箭身上搁。

    沈芩也东买西买,买着买着不觉得,扭头一看,钟云疏已经抱了七八个盒子。

    一行人收获颇丰,两辆马车满载而归,驶出燕子巷以后,钟云疏吩咐,直接去报国寺。

    半路上,沈芩闲着无聊,掀开帘子看路,忽然看到翠竹荫下有家不起眼的铺子,一块招牌“寻宝斋”,立刻出声:“赵大人,麻烦停个车。”

第204章 寻宝斋

    马车嘎然而止,赵箭一脸莫名其妙:“沈大人,怎么了?”

    钟云疏护着沈芩下了马车,嘱咐道:“赵大人,这里离报国寺不远,你们先行。”

    赵箭从不对钟云疏说一个“不”字:“是,驾!”马车从他们身旁驶过。

    沈芩惊讶得很明显:“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钟云疏浅浅一笑,眼中溢满光彩:“自然。”然后信手一指官道对面的寻宝斋。

    “知己呀,钟大人。”沈芩向钟云疏一眨眼睛,径直走过去。

    寻宝斋的铺面和店面有得一拼,整座铺子都隐藏在竹林里,一条鹅卵石小路续着官道延伸到铺面门前,马车稍快一些就无法看到“寻宝斋”三个字。

    找个店都像寻宝似的,这家掌柜的生意之道还真是特别。

    钟云疏护在沈芩身后,两人走到虚掩的店面前。

    沈芩象怔性地敲了三下门:“新年之禧,大利四方,请问有人在吗?”

    店门吱嘎嘎地打开了,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捋着胡须走出来:“这位客官的敲门辞听着真新鲜。”

    “从来都是掌柜的点头哈腰,祝客人新禧如意的。”

    沈芩自从见识过刘博刘院判以后,对这种和蔼可亲的白胡子老头硌应得很,悄悄退了一步:“掌柜的有货,客官买到了心仪的货,互惠互利而已,没必要点头哈腰。”

    老者哈哈大笑:“想来,这位就是名动永安城的女医沈录事了,幸会幸会。今日就凭互惠互利这四个字,店中物品八折起。”

    沈芩立刻拱手:“谢掌柜的。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想要南疆的草药书。”

    掌柜一怔,捋着胡须的手颤抖了一下,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钟大人,大年初一来小店查案,是不是有些不厚道?”

    钟云疏回得云淡风轻,仿佛不知道自己多不受欢迎似的:“钟某今日休沐,去报国寺祈福,刚好路过。”

    “钟云疏!我是老了,但我不傻!”掌柜老头气得胡子快翘起来了,“你!”

    沈芩满头雾水,看着这两人之间诡异的情绪波动。

    之前了尘大师这样不显山不露水的得道高僧,一见钟云疏就“现原形”,难道这位道骨仙风的特别掌柜,也有什么把柄握在钟云疏手里?

    “掌柜的,”沈芩转了转眼睛,岔开话题,“南疆草药书有吗?八折吗?”

    掌柜的上下打量一下沈芩,又瞪着钟云疏,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你们为何一起进来?”

    “掌柜的,是我想进来,钟大人顺路。”沈芩认真解释。

    “老夫不信!”掌柜的特别傲娇,扭头就走,“那本是本店藏品,不卖。”

    沈芩急忙出声:“掌柜的不愿意卖,我们可以交换。”

    老头儿呵呵一笑,扭头捋着长长的胡须:“老夫要沈家秘方,你愿意换?”

    刘博刘院判,眼前这位老人家,一个个的,这帮老人家们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沈芩从双肩包里取了尘的手抄佛经,摆在柜台上:“老人家,这个呢?”

    老头儿斜了一眼,从鼻子里哼一声,态度很明显,不行。

    沈芩又取出一本手抄佛经,摆在第一本上面:“两本呢?”

    老头儿给了他俩一个后脑勺,语气傲慢至极:“哼,现今的了尘早已比不上以前的,为了救那些肮脏贱种,落得几乎要被赶出报国寺的地步,不要。”

    沈芩心中的无名火蹭地冒出,这老头儿评论了尘的样子,和之前安王骂自己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但想到大年初一不想与人口舌,“老人家,打扰了。”

    反正《南疆闻录》已经到手,这里的也许就是个手抄本,沈芩这样想着,愉快地收回手抄佛经,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

    钟云疏也跟着离开。

    掌柜老头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就这样离开了,望着渐渐远离的背影,没有半分要回头的样子,忍不住招呼出声:“哎!怎么就这样走了?!”

    沈芩只当没听见,这种老人家就不能惯着,大年初一骂那些可怜的女子是肮脏贱种,真是,既无知又无耻。

    钟云疏打趣道:“真不回去?”

    “不回!”沈芩虽然很想要那本书看个究竟,但是也不想勉强自己大年初一就不开心。

    “你们站住!”掌柜老头眼睁睁看着他俩都快走到官道上了,“喂喂!你们回来!回来!那书卖给你了!”

    “哦,不!换了,两本手抄经换一本书!”

    “回去吗?”钟云疏毫不掩饰眼中的笑意。

    “不要!”沈芩没好气地回答。

    掌柜老头真急了:“钟云疏,你给老夫回来!”

    钟云疏立刻停了脚步,一把拽回沈芩:“你不回,跟我回去走一趟。”

    “他让你回去就回去啊?你不要面子的呀?”沈芩简直不敢相信,钟云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狗腿?

    “他是陛下的堂兄,”钟云疏被沈芩的目瞪口呆脸逗笑了,“浴血沙场的韩王,回到大邺要削发为僧,没有寺庙敢收,就自削王职,领着韩王的例银,寻自己喜欢的宝。”

    沈芩一翻大白眼,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两人再次回到寻宝斋,掌柜老头儿端坐着伸出一只手,气呼呼地绷着一张老脸:“手抄佛经。”

    沈芩又把佛经取出来,也伸出一只手:“南疆草药书。”

    “你!”掌柜老头儿蹭地起来,“喀!喀!”两声脆响,然后一步一挪地到柜台最底下的柜子里,取出一堆小匣子,再从最底下的小匣子里取出一本卷了页的装订书。

    “给!”装订书出现在沈芩面前。

    交换成功。

    沈芩望着书的封页《南疆药目》,又迅速翻了好几十页,确定是本真书,才放进双肩包里,再次扭头就走。

    钟云疏自始至终都像个无声的守卫,无需命令,随时行动。

    掌柜老头儿也将佛经翻了一遍,望着他们再次离开的背影,连连叹气,老了老了,还要被这两个小鬼欺负。

    只是,既然沈芩能拿到了尘的手抄佛经,就足以证明她非比寻常。

第205章 山门内外

    “你笑什么啊?”沈芩愤愤地把路边积雪踩得咯吱咯吱响,真是奇了怪了,从寻宝斋出来,钟云疏脸上的笑意就没消退过。

    平日里总是一副云淡风轻,凡尘俗事不入我心的样子,今天是被人点了笑穴了吗?

    “寻宝斋掌柜的脾气是出了名的臭,”钟云疏好心情地解释,“虽然他没什么权力,但是高位还在,在那儿买东西是个特别受气的事情。”

    “不知你方才是戳到了他哪个软肋,就这么急乎乎地找来。我还是第一次见。”

    沈芩还是一脸莫名其妙。

    “前年,安王到寻宝斋买天坑石,两人一言不和吵起来,安王挨了好几下笤帚被赶了出来,掌柜的直接打烊不说,还去大诚宫找陛下告了一状。”

    “陛下罚安王闭门思过一个月。”

    钟云疏说完,觉得有些玩味,恶人自有恶人磨似乎也很有道理。

    沈芩想了想,就觉得相当有趣:“我想到了一句话,恶人自有恶人磨!”啧啧啧,以安王的假君子真暴君的性子,闭门时一定暴跳如雷。

    钟云疏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走吧,别让大家久等了。”

    沈芩点头,光顾着看他难得的笑脸,被路边一截横枝打了正着,落得满头雪花,外加左脸一道红痕:“咝!”

    钟云疏使出毕生力气,才克制住没有哈哈大笑,她今儿个是怎么了?额头撞的印子还没消掉,脸上又添了一道。

    大年初一要不要这么喜庆的?

    “你还笑?还笑?!”沈芩觉得今天的钟云疏简直不可理喻。

    钟云疏还没来得及开口,忽然拦腰抱起沈芩,脚尖在树干上借力,一个打横外加腾空旋转,左手一伸接住了什么,才稳稳落地。

    沈芩被转懵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怎么回事?”

    钟云疏摊开左手,一个大纸团上面有歪歪斜斜的字迹:“沈丫头,看书要交心得小记。掌。”

    “……”沈芩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儿时学校组织春游秋游,每次都是玩得最嗨的时候,老师幽幽地来一句,“要交周记一篇,八百字以上。”

    捂脸,往事不堪回首周记中。

    沈芩特别想大吼回去:“我就是不写怎么着?!”可是,形势比人强,即使她从女囚变成掖庭医监,再到太医院录事,连升三级只用了两个多月。

    到现在,连赵箭陈虎的官职都比她大,更别提寻宝斋老当益壮的韩王殿下了,不由地,特别哀怨地盯着钟云疏。

    钟云疏却从这份强人所难的要求里,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东西,或是线索。

    当年,崔柏失踪变成顺利逃脱,忽然摇身一变成为得道高僧,三年时间就达到了普通僧众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高度,韩王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如果没有某种联系,了尘如何知道韩王那里有这种奇书,而韩王又为何看到手抄佛经,就把天大的面子扔到一边,强令他们回去交换?

    钟云疏突然抬头,仰望远处的祟山峻岭,白雾蒙蒙,就像他这一世遇到的种种难题,依稀之间,仿佛山中潜藏着大而无当的巨物,隐约露出个利爪或者眼睛。

    引诱着他,不断深入调查,哪怕最后是被巨物一口吞入腹中。

    许久未曾出现过的惧意,慢慢爬满心头。

    “你怎么了?”沈芩看到笑意骤退的钟点云疏,“今天有些反常。”

    钟云疏坦然一笑:“走,我们去拜谒一下了尘大师,提些更有趣的问题。”

    两人走了一阵,就看到了报国寺高大的山门大开,上香拜佛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几乎要把门槛踏破。

    正在这时,赵箭一嗓子过来:“钟大人,我们回去吧,人太多了。”

    因为今日的人实在太多,报国寺不知道哪位高僧想到了拿号排队这个妙招,号满就开闭山门。

    刚才赵箭去一问,都已经排到三日以外了。

    沈芩想了想,走到山门边负责通传的小沙弥面前,双手合十行礼:“这位小师傅,请问了尘大师米粮可足?棉衣可暖?夜能安睡否?”

    小沙弥挠了挠头:“请施主稍等,贫僧去通传一声。”

    赵箭一行人都傻眼了,山门外这么多人想进不能进,想问不能问,小沙弥像个木头疙瘩似的站着,一言不发,连个眼神都没有。

    怎么沈芩一说话,小沙弥就飞奔进去了。

    大约过了两刻钟,只见了尘大师穿着崭新的袈裟,单手合掌:“这位施主,寺中得了许多惠赠,俱安矣。”

    “相逢是缘,不如进寺一坐,吃一口斋饭。”

    沈芩点头,带着一行人,跟着了尘进了山门,转入了较偏僻的山间小道,七拐八弯地到了报国寺最里面的厢房。

    大家坐在蒲团上,走了许久的山路,也是累得狠了。

    很快,就有小沙弥端茶倒水,还递了带着热汽的帕子,把赵箭的小眼睛惊得楞是撑大了四分之一。

    “沈大人,佛曰众生皆平等,你这分明是贵客才有的招待啊!”赵箭接过茶盏吹了吹,一口饮完,舒服地舒一口气。

    了尘再次单手合掌:“钟施主,沈施主,请随贫僧走一遭。”

    赵箭又不舒服了,什么嘛?竟然嫌弃他,不让他跟。

    可是,赵箭是谁?钟大人的另一双眼睛,不跟……是不可能的。

    于是,在陈娘和工匠们喝完茶,突然发现,坐在身边的赵箭大人没了身影。

    了尘一路把沈芩和钟点云疏带到了一间僻静的厢房,然后才正襟危坐:“两位大人,寻宝斋去过了吗?”

    钟云疏心中了然,韩王和了尘之间有密切的联系。

    “用你两本手抄经,换了这本《南疆药目》。”沈芩把书从背包里取出来,就见了尘扑过来,一把拿起书,近乎贪婪地看,生生地把她吓到了。

    “崔柏,当年大诚宫戒备森严,你闯了如此大祸,是如何脱身的?”钟云疏的视线盯在了尘身上,“韩王怕是帮了大忙吧。”

    了尘微微低头:“钟大人果然不同寻常的敏锐,这也能看得出来?”

第206章 南疆植物

    钟云疏却没了平日的耐心:“是,或不是?”

    了尘笑而不语,琥珀色眼珠琉璃似的透着寒意:“钟大人,是您说无暇顾及陈年旧案,为何出尔反尔?”

    “因为韩王今日一反常态得厉害,”钟云疏浅浅笑,“钟某忽然想到,了尘大师遁入空门不问世事,韩王战后解甲寻宝,本是毫无瓜葛的两人,为何会有如此深厚的关系?”

    “无可奉告。”了尘闭上眼睛,进入参禅的状态。

    “崔柏!”钟云疏不会就这样草草放过,“那晚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钟大人,既然你心中有疑惑,为何不找韩王问个清楚?跑到这山门之内,盘问贫僧俗事凡尘。是因为韩王喜怒无常、性情乖戾,且位高权重,你不敢问吧?”

    “钟大人,想不到你也是欺软怕硬之人呐?”了尘生动表现了一番什么叫皮笑肉不笑,配合他缺损了的脸部,看着着实阴森。

    沈芩实在不明白,这两人一见面不出三秒就变成好斗的蟋蟀,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反正她也不太想知道,就窝在角落里,开始翻看《南疆草目》,翻了几页以后发现,南疆的地理环境和现代的广西省的西双版纳很是相近,一年四季热而潮湿、光照时间长,树木繁茂。

    想了想,又把《南疆闻录》拿出来,对比着一起看,果然,连风土人情都和西双版纳的少数民族相近。只是轻松不过三十分钟,她就被草目的植物药效惊呆了,南疆堪称剧毒动植物的天堂。

    然后,沈芩又拿出之前设想的几类药物效果,与草目上进行对比,赫然发现一个问题:“钟大人,钟大人,快来!”

    钟云疏正在和了尘怒目相向,一听沈芩招呼,立刻过来:“发现了什么?”

    “你看,这些草药的效果,与我们之前寻找的相仿,但是这书上说,鲜活植株效果最强,干枝和果实的效果最多维持一个月。”

    “然后?”钟云疏对药物真心不了解,一时不知道沈芩想说什么。

    假装闭目参禅的了尘,立时竖起耳朵偷听。

    “也就是说,如果那些香里面真的搀了这些植物,”沈芩试图表达得更清晰,“这些植物并不长在南疆,而是在永安城,有人秘密地种植这些。”

    了尘捻佛珠的手势突然就僵硬了:“沈大人,此话怎讲?”

    “从南疆采摘到制干,需要多长时间?就算采摘后即刻上路,边走边风制成干,从南疆到大邺边境也不止一个月,勉强带过来也毫无效果。”沈芩一摊双手。

    了尘摇头:“沈大人,永安夏日炎热冬日极寒,南疆植物夏天一定热死,入秋就冻死了。”

    钟云疏也点头。

    如果是原来的沈芩,那么她一定就此放弃,可惜她不是。

    因为现代种植技术可以在俄罗斯用大棚种黄瓜,一年四季都有蕃茄可以吃,用恒温水族箱养热带鱼,花农们为了赶交期或者特殊要求,连反季节种植花木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呐,冬日严寒,可以在屋内铺设毡布和棉棚,用地火龙,定期洒水保持温度和湿度,定期开窗通风;夏日在里面铺设冰块,洒水降温……模拟南疆的气候。”沈芩结合自己冬天去大棚摘草莓、摘火龙果的所见所闻,挑重点说一下。

    了尘难得目瞠口呆。

    钟云疏的表情也没好到哪里去,这……

    沈芩心里暗叫糟糕,这种技术在大邺太过不可思议,她要找补,转了转眼睛:“几年前春季,向沈家供应草药的地界大旱,紧接着就是蝗灾,到了秋季必定无药可用。”

    “后来爹爹就找了一位老花农,商量出了这种法子,种出了草药,勉强续上了。但是因为成本实在太高,只做了那一次。”

    什么是“一个谎话,需要更多个谎话来圆,”此时此刻的沈芩有了最深切的体会。

    厢房内一阵静默,大家的神情各异。

    突然,一扇花窗砰的巨响,赵箭打横经花窗进来,落地的姿势极为狼狈。

    沈芩眨巴眨巴眼睛:“赵大人,你……听壁角?!”

    赵箭嘿嘿干笑,挠了挠头,“不止我一个。”

    轰!更响的一声,寻宝斋白胡子老头掌柜的,厌世韩王,声势更大地进来:“听壁角怎么了?该听就要听,不然老夫怎么知道,南疆之物可以种在永安?”

    沈芩、钟云疏和了尘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捂脸,听壁角还这么理直气壮,大年初一的,也不嫌丢人!

    “沈家丫头,你说说看,永安城哪些地方可以种?”韩王总算没忘记把花窗关上,“怎么找?”

    “殿下,我连自己的东西都经常找不到。”沈芩一脸无辜,这不是她的强项。

    “钟家小子,你说!”韩王的威压比陛下还大,而且透着肃杀。

    钟云疏想了想:“其一,找个能看到永安城全貌的高处,等积雪融化看遍屋顶,凡在屋顶上开窗、铺草或毡布的,都很可疑。”

    “其二,寒冬日夜烧炭不停,花销极大,可以查问永安城的几家供炭店铺,以及卖炭走卒。”

    “其三,在永安城街市种这些,太过引人注目,必是偏僻宽广之地,又因为种植不易,必定有人日夜巡视。符合这些,查起来并不难。”

    “好!”韩王一拍大腿,“此事交给老夫来办!”

    钟云疏一拱手:“殿下,您这几年暗中调查何事?为何如此在意南疆草药?”

    韩王一脸不屑:“老夫的事,哪轮得到你这小子来过问?!你好大胆子!”

    “沈家丫头,过来,给老夫把个脉。”

    “啊?”沈芩活脱脱就是大过年被拽出来表演节目的苦命孩子,一脸懵:“殿下,您声如洪钟,身轻如燕,脾气火暴,不用把脉就知道您身体非常好。”

    韩王满脸不高兴:“让你过来就过来,沈石松也不敢像你这么拿乔!”

    沈芩嘴角一抽抽,行,官大一级压死人,殿下官大了无数级:“了尘大师,这里有能躺下的床榻吗?殿下方才太过激动,需要静心平躺一刻钟,把脉才准确。”

第207章 胃结石

    “老夫又不是女娃,哪有这么娇气?!”韩王一转身躺了三个蒲团,“一刻钟是吧?”

    沈芩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韩王,然后悄悄拽了一下钟云疏的衣袖。

    钟云疏立刻会意,看着她。

    沈芩指了指韩王,极小声地问:“他上一世怎么死的?”

    钟云疏的神情突然一僵,把沈芩领到厢房外的竹林里,仍是极小声:“陛下薨,韩王在吊唁时悲痛过度吐血而亡。”

    韩王当年主战南疆,深入密林杀出血路,令南兵闻风丧胆;陛下早年主战北域,杀伐无数,声名远播。现在想来,因为大邺同时折损了两位杀神,新王刚愎自用,才有了后来南北夹击的局面。

    “韩王今年多少岁了?”

    “比陛下大三岁。”

    沈芩长长叹了一口气,烫手山芋一个接一个来,还能不能让人愉快地过大年了?!

    “你们背着老夫说什么?”韩王的嗓门从来都不小。

    沈芩郁闷地回到厢房,坦然面对韩王的质疑:“殿下,每说一句话就重新等一刻钟。直到您平心静气为止。”

    韩王气结:“大胆!”

    “一刻钟,开始。”

    “你敢?!”

    “一刻钟。”

    “气死老夫啦!”韩王这辈子还没受过这种气。

    “殿下,忘了告诉您,沈家有六不治,微臣也可以把完脉不说话的。”沈芩说完觉得有些难过,古代名医还有六不治,现代的医务人员却没有。

    “……”韩王气呼呼地扭头,终于安静了。

    沈芩掏出西洋表静静地看时间,从穿越以来,浑浑沌沌地过了两个多月,现在终于有了把握住时间轨迹的感觉。

    了尘面对一尊佛像,看似静心礼佛,可是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某些信息。

    钟云疏对沈芩的认识又刷新了一个新高度,整个大邺就没哪个郎中敢这样对韩王的,包括沈石松沈大人。她真是青出蓝而胜于蓝。

    赵箭服军役去的是北域,没有在韩王治下待过,即使如此,也听过他不少故事,让人打心里佩服。可是现在看着韩王,被沈芩这么治,忽然有种英雄迟暮的悲凉。

    幸好,沈姑娘平日不靠谱,医治病患却认真至极。

    一刻钟很快就到了。

    沈芩从包里取出软枕、拿出了工匠们新制的木听筒,大年初一拜佛都带着全套行头,真是太难了。

    韩王对木听筒好奇得紧,但是一想到沈芩的要求,还是咬牙忍着。

    沈芩的手指触到韩王的脉搏时,突然就有些懵圈,他看似老当益壮,其实内里受损颇重,具体表现就是脉相不稳,时快时慢,忽而有力,忽而迟缓。

    把完脉,她又瞄着西洋表数脉搏,数了十分钟,每分钟的心跳从160到60都有,怎么会?

    “韩王殿下,”沈芩戴上口罩,“我要听一下您心跳的声音,请了尘大师替您解一下衣裳。”

    韩王大咧咧地回答:“一个老头子还怕你小姑娘看?看!”不等了尘动手,老人家一扯衣襟,露出让赵箭都惭愧的健康体魄,以及大大小小的陈旧伤疤。

    沈芩把衣服收拢一些,将木听筒搁在上面,静静地听了一阵,换了其他部位,再细细地听,奇怪,几个心音听诊区听着声音都挺正常的。

    这是个什么状况?

    想着想着,一手捏着木听筒,一边替韩王拉衣服,听筒边缘从胸骨剑突下方滑过。

    “哎哟!!!”韩王惊叫一声,“丫头,你做什么?”

    沈芩怔了一下,“殿下,您平日会胃疼吗?”

    韩王坐起身,整理好衣服:“有时没事,有时候就疼,胃口也大不如从前,老夫现在吃得少了。”

    沈芩简直不敢相信,胃疼怎么可能影响脉搏:“殿下,胃疼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除了疼,还有其他什么状况?还有,您平日喜欢吃什么?”

    韩王一笑,咧出一口白牙:“老夫牙口好,什么都吃,有什么吃什么?”

    沈芩秒变阴森:“殿下,如果您不好好回忆,为了看清楚您胃里到底有什么?我会让工匠找根猪血管从您的喉咙里插到胃里,血管底端会有一颗小夜明珠。”

    旁边的了尘、赵箭和钟云疏齐齐望天,沈芩不怕把韩王吓出个好歹来吗?这么吓病人真的好吗?

    勇猛无敌的韩王顺着沈芩的说法一想,立刻沉默:“老夫牙口好,什么都吃,最近两年喜欢吃柿子,尤其是那种带点溏心的柿饼。”

    “什么时候吃?”沈芩心里咯噔一下。

    “想什么吃就什么时候吃!”韩王诧异地望着沈芩,“吃柿子还讲时间?”

    沈芩叹气:“您的胃口比以前小了多少?以前一顿可以吃多少,现在一顿吃多少?”

    “老夫早食,一顿三个大肉包,二碗咸豆花,还要吃牛羊肉……”韩王一说起吃来,就滔滔不绝,“现在早食一个肉包,一碗豆花就饱了,再吃会吐,还会泛酸水,可难受了。”

    年轻人们都很想面壁静静,老人家怎么这么能吃?

    “韩王殿下,您这两年吃了多少柿子?”沈芩又问。

    “每年秋天开始,按车买,几车吧,”韩王又仔细想了想,“三五车,五六车?”

    沈芩又给韩王腹诊按压了一翻,又问了许多问题。

    “沈家丫头,老夫到底怎么了?”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您因为柿子吃太多,胃里长石头了!”沈芩牙根痒痒的,就算沈家诊箱到手,以目前的人员配备,她也做不了胃部切开取石的手术。

    韩王像被雷霹了一样,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丫头,你再说一遍?老夫胃里长石头?”

    “不对,老夫当年征战时,确实这里中过箭,疤还在,侥幸活下来。可是没道理胃里长石头!你骗我!”

    “要不,我现在就找工匠去做个胃镜,插到您胃里,让您瞧瞧?”沈芩没好气地反问。

    “您这个年纪,身体依然很好,牙口和胃口好也是原因之一。但是,柿子里含有鞣酸,胃不能消化,大量吃就会形成硬块,是真正的石头。”

    一屋子人都惊掉了下巴。

第208章 义肢工程

    “你胡……”韩王怒了。

    “殿下,您先回答我的问题,”沈芩不紧不慢,“您平日吃东西,是不是会觉得胃胀、而且很沉。”

    “吃多了,就想吐,最好是每餐少吃一些,多吃几餐?这种方式吃得最舒服?”

    “还有,油炸、坚果、花生仁这些,油腻的食物,少吃一些都会觉得很不舒服?”

    沈芩笑眯眯地说最后一句:“问完了。”

    “你……”韩王像被戳了要害,“怎么……知道的?现在可怎么办?”

    沈芩沉默,现在既做不了胃探查术,也没有碳酸饮料,完蛋。

    “怎么办?”韩王急了。

    沈芩思索片刻,边写边说:“殿下,您从现在开始向了尘大师学习心静如水,戒柿子,戒一切油腻坚硬的食物,每日少量多餐,饮食清淡,多喝水,情绪不能太过激动,同时禁止剧烈活动。”

    “不然,胃结石可能磨破血管,引起消化道大出血,您有可能大口吐褐色血,也有可能从下面出来。”

    钟云疏的瞳孔一颤,上一世韩王吐血身亡,就是大口吐褐色血。

    沈芩写了整整三页纸,恭敬地交到韩王手中。

    韩王被纸上频频出现的“禁止”“不宜”“不可”,噎了个结结实实,他这辈子就没心静如水过。

    “殿下闲不住,”了尘深感难以胜任,“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偌有什么事情可以让殿下忙活一阵子,那就容易得多。”

    “比如说?”

    “老夫喜欢做木工,挖石头,采奇花异草,”韩王委屈得不行,原地从猛虎变成病猫,“现在什么都不能做,是要老夫等死吗?!”

    沈芩沉默,临床上见过相似的老人家,似乎真有“劳碌命”这一说,平日在家忙进忙出一点事没有,突然因为什么住院静养,会以每日可见的速度老去,甚至很快病死。

    按钟云疏所说,韩王是镇住南疆野心的封印,这张封印如果没了,以大邺现在乱糟糟的国情,南疆也许会再次发动进攻,到时大邺的形势就像多米诺骨牌一般,一泄千里。

    老人家不能闲着,也不能太忙,这可怎么办呢?

    又要让他有事情可忙,又不能累着,唉,太难了。

    一屋子人都盯着沈芩,却见她双手撑着下巴在窗边发呆。

    韩王更急了,想办法呢!

    钟云疏却向大家示意保持安静,平日沈芩苦思冥想就是这样,看起来放空发着呆,实则脑袋里忙得很。

    好半晌,沈芩忽然转身,从背包里取出一撂图纸,笑眯眯地对着韩王说:“殿下,您大战多年,必定认识一批精良的工匠们吧?”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韩王就乐了,当年戎马生涯仿佛就在昨日:“那是,我们只随军的精良工匠就多达五千余人,不管是铁甲刀枪剑戟,还是皮衣马鞍,大邺工匠都是响当当的。”

    “就是现在,只要老夫一声吼,当年的老伙伴们还能召来好几百!”

    “殿下,自己造宝才精彩呀,”沈芩把图纸送到韩王手中,“沈家秘方没有,秘术有一份。”

    韩王迅速扯了包裹的皮纸,看到第一张图时,整个人就惊呆了,一页又一页,惊呆变成惊喜,看到一半又从欣喜变成狂喜,却突然又不高兴了:“你拿这个来唬我?!”

    “这些确实可行,我们做了一个上肢,直接联接肩膀的那种,效果很好。”沈芩很有自信。

    “老夫不亲眼看到,绝不相信!”韩王绷着脸,一如既往的喜怒无常。

    “了尘大师亲眼见过,”沈芩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麻烦大师向殿下讲述一下陈虎大人的义肢。”

    了尘上前,向韩王讲了陈虎让人匪夷所思的“义肢”:“殿下,直到被勒令拆下,贫僧才知道陈大人那条胳膊是假的。”

    韩王激动起来:“钟家小子,带老夫去掖庭。”

    钟云疏立刻安抚:“殿下不宜太过激动,臣现在就把陈虎招来。”说完,向赵箭使了个眼色。

    不到半个时辰,陈虎就被赵箭带进了厢房,二话不说就开始脱上衣,然后螃蟹似的横着光膀子,在韩王面前使劲得瑟:“殿下,您看,像不像真的?”

    韩王看着“金属混合木料”的义肢,简直如获至宝,尤其是看到陈虎提水搬重物都轻巧得很,抓着沈芩的肩膀:“这些真的给老夫?你不后悔?真的?”

    沈芩和钟云疏交换了一个微笑,然后才开口:“陈大人这副义肢是钟大人的七名工匠,前后耗费了一个半月才打造出来的,用料极为考究,所以造价不菲。”

    “今日我们逛燕子巷庙会,生意惨淡,人丁不兴。有好些百姓从地震中逃生,却失去了胳膊或者腿,残疾的也有不少。”

    “我们想做三类义肢。一种功能很齐全,像陈大人这种,称为三类,但是这种需要许多次调整,工期很长,还要定期保养,关键是本钱太昂贵,可以给军功卓著的将士。”

    “二类义肢,除去某些非必须功能,减少金属的部件,多用木料,提供生活必需的功能,外表也不会太美观,但重在实用而且耐用。这种可以增加某些针对职业的特定功能,给工匠们使用。”

    “一类义肢,全木料,仅用作肢体支撑,给做苦力和普通百姓使用,让他们可以维持基本的生活。”

    “殿下,您看?”沈芩望着神情凝重的韩王,“这是初步构设,工匠们在大批量制作过程中一定能发现更多省钱省力的地方,义肢还能更精良更便宜。”

    韩王郑重其事点头:“这么多图样和工匠经验太贵重,老夫不能白白占你和钟家小子的便宜,多少银两一口价!”

    沈芩浅浅一笑:“这份图样送给殿下,以殿下之名打造,与微臣无关。我只有一个条件,以本钱价卖给百姓们,不能以此谋利,还要严防因此产生的贪腐。”

    韩王当下取了纸笔写下收据落款和承诺,还盖了韩王印章:“本王必定倾尽全力。”

    沈芩心虚地接过收据,韩王这么大年纪还要操劳,是不是有些过份?

第209章 皇贵妃(补更)

    韩王将图纸小心收好,喜滋滋地问:“沈家丫头,除了这些,你不再开些药?”

    沈芩摇头:“没有现成的药方可以用,要回去试制专用药,等药做好还要确保安全性,才能给殿下服用。”

    韩王心情好,捋着胡须:“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沈芩很无奈:“快不起来,倒是殿下您,为何这两年突然开始吃这么多柿子?”就算大邺的车比现代的大卡车载量小得多,但也架不住几车几车地吃,不吃饭了吗?

    “老夫年纪大了,渐渐喜欢吃甜,有一日参加什么宴请,溏心的柿饼最合老夫胃口,吃了不少,”韩王现在再后悔也没用,“不知道谁说,柿饼柿子软糯好克化,可以多进一些。”

    “殿下参加的可是宫宴?”钟云疏警觉起来。

    韩王想了想:“好像是在宫里吃的,是进贡的柿饼,据说是树上干吊而成,着实味好。永安城买不到,托人到产地去买也没有。”

    “就着新鲜的柿子解个谗,越吃越想吃,越爱吃。”

    “哎呀不行,一提到这个就想吃,忍都忍不住。”韩王说着,直接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一包柿饼打开。

    沈芩冲过去,一把将柿饼夺走:“不准再吃了。”

    韩王不乐意了:“沈家丫头,你怎么还抢东西?”

    沈芩知道,但凡一样吃食,吃了一次还要吃,越吃越想吃,隔段时间不吃就谗得厉害,这吃食里肯定搀了什么东西,事出反常必有妖。

    ”丫头,还给老夫。”韩王伸手来夺。

    沈芩急忙招呼:“钟大人,了尘大师,拦住殿下。柿饼有问题。”说完,就近找了一个茶盏,搁了一个柿饼进去,然后用温热清水冲泡,很快,清水凝了一层极薄的白色。

    钟云疏拧了眉心,端着茶盏,略微侧脸闻了一下:“确实,韩王殿下,是不是有人定期给您送柿子或柿饼?”

    “是,”韩王看到那层极薄的白色,才第一次惊觉这两年的反常,“他自己也吃,孩子也吃,不过那孩子去年没了。”

    “什么病?”钟云疏问。

    韩王想了又想,“风疹。”

    “殿下,您好好回忆那次宫宴,左手边是谁,右手边又是谁?等闲之人近不了您的身,您也不会听他们的……您再想想,谁说柿子好克化的?”钟云疏多年办案的直觉让人不安。

    韩王冷静下来,闭上眼睛,努力回忆,近两年记忆力降得厉害,忽然就被问住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芩手中的西洋表指针已经过了一刻钟,其他人都屏住呼吸,生怕打扰到韩王。

    可是这样干坐着,也不是事儿,沈芩见韩王端坐着,怎么也想不出来,提议:“了尘大师,有什么好办法?”

    了尘的嗓音很是空灵:“殿下,当日穿什么衣物,身边都是哪些人?提议的人,一定是您尊敬、或者认同的,不难想。”

    韩王闭上眼睛,顺着了尘的指引,仔细又仔细地回忆:“声音悦耳,捏着帕子,手和指甲很美,贴了彩珠……是位女子。”

    “舞女吗?”沈芩小声问。

    韩王摇头:“舞女没有她尊贵。”

    一屋子人面面相觑,参加宫宴,除了舞女,就是后宫嫔妃和皇后,后宫之人加害韩王?这……

    “一身绿色,各种绿色,像从密林里走出来的。”韩王猛地睁眼睛,额头沁出冷汗:“皇贵妃,安王的母妃。”

    一时间,大家都惊得后退一步,惊恐地相互看着,这……

    钟云疏参加过无数次宫宴,自然知道后宫妃子里谁最喜欢穿各种绿色,可是……说不通。

    邺明帝的后宫里,最美的不是皇后,而是皇贵妃,比舞女更美,冷艳尊贵,只有她喜欢捏帕子走路,指甲贴彩珠。

    沈芩清楚地记得,安王和钟云疏大打出手的那晚,皇贵妃确实穿的是绿色衣服,同样是深浅不一的绿色。

    了尘手中的佛珠突然掉落在地,慌乱得捡起,可是颤抖的手捡了几次都没捡起来,小麦色的脸庞惨白如纸,呼吸急促得仿佛哮喘发作。

    “了尘大师,你哪时不舒服?”沈芩第一个发现不对劲。

    了尘摆摆手,整个人像秋风中还残留枝头的落叶瑟瑟发抖,好半晌都缓不过来。

    钟云疏的视线陡然锐利起来,一把将了尘拽起来,安置在蒲团上:“崔柏,那晚在锦绣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是不是也见到皇贵妃了?她做了什么?”

    了尘的神情恍惚,一个字都说不上来。

    钟云疏见状,也没法逼问,转而看向韩王:“殿下,那日您也在锦绣宫对吧?您对吏部尚书的大公子了解多少?”

    韩王一怔:“飘在华云池上的孩子?”

    “赵箭,陈虎,去外面守着。”钟云疏一声令下,两人立刻消失不见。

    “吏部尚书治家严谨,大公子也是谦谦君子,本王看着他长大,”韩王轻轻摇头,“那孩子喜欢舞枪弄棒,但是尚书大人希望他当文臣,对他颇多限制。”

    “所以,他每次完全课业,才有空就会来找老夫。不为其他,就是喜欢骑马,眼谗老夫那匹奔雷,偏偏奔雷性子烈,总不让他骑。”

    “他也不恼,每次就喂它吃草料,刷毛,一句怨言都没有。”

    “老夫很过意去啊,有次奔雷又踢他,被老夫抽了。他使劲护着,他说是自己喜欢马,马不喜欢他也没关系,不让骑就不让骑,他心甘情愿。”

    “有一天,这孩子兴冲冲地跑来告诉老夫,他看中了一位姑娘,可是姑娘家境低微,父亲不同意,很是苦恼。”

    “老夫的妻子也是先王指婚的,也不知道怎么劝他,没想到,他骑了一圈马以后,又有了精神,说没关系,姑娘好好的就行,他不去给她添麻烦了。”

    沈芩下意识地抓住了钟云疏的手,这人和了尘口中喜好男色的恶棍,根本是天差地别!

    了尘这时候才缓过来,脸色更加苍白,琥珀色的眼珠充血:

    “刚开始他挺好的,谈吐优雅,又博学多识;后来,他喝了一杯酒,皇贵妃从内侍盘中接过,递给他的酒,见他喝完还甩着帕子微笑。”

第211章 眼中钉

    “崔柏,你又是如何变成了尘大师的?”钟云疏坚信,只要熬过最艰难的时刻,所有的痛楚和伤口,经过一次次磨砺之后,都会变成坚韧的茧,化成护盾。

    “我醒来后一心求死,沈大人为了医治我费尽心力,”了尘向沈芩投向满怀歉意的一瞥,“尤其是听说父亲病逝以后,整日自伤自残,沈大人一直守着,甚至错过了妻女的生日。”

    沈芩这才想起来,那段时间,父兄二人整日神神秘秘,总不着家,原来是忙着救治崔柏。

    “我的身体每况愈下,”了尘的眼中满是歉意,“沈大人急出几根白发。”

    “沈录事的兄长沈芪大人擅治心病,对我就算一心求死,也让自己死得清静一些。”

    “他们把我送去了地处偏僻的报国寺,我每日听晨钟暮鼓木鱼声声,诵经念佛,大约是佛祖看我太苦,慢慢的,不再梦魇缠身,也不再自伤自残。”

    “起初,住持因为沈家救人无数,有求必应地照顾我,后来就借经书给我,又教我吟诵,最后给我取名了尘,了却凡间孽尘,心如明镜台。”

    “有一次偶遇韩王给殉国将士做法事,住持让贫僧接待,因为那场法事规模极大,时间又长,慢慢地,韩王闲来无事,就与贫僧下棋品茶。”

    “住持年事已高,相传位给我,又怕我入山门时间太短,众僧不服。”

    “所以韩王殿下四处周旋,办了佛法大会,我先在报国寺力压众位师兄,得到参赛资格;然后从报国寺出去参加佛法大会,一举得胜。后来,我就回报国寺继任住持。”

    沈芩忽然想吐一口老血,父兄二人见人就救,也不怕救下的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恶棍吗?崔柏是学霸,缺胳膊少眼睛成为了尘还是寺中学霸。

    此时的了尘,仿佛渡劫成功了的世外高人,琥珀色眼睛里一片清明:“了尘谢过钟大人,贫僧又看破了一些道理。”

    钟云疏意思一下点了点头。

    了尘又转身沈芩,充满歉意:“沈录事,贫僧性命是沈家救下的,可是沈家遇难之时,贫僧却在外云游,听到消息再赶回,已经无可奈何。”

    “为了姐姐和那些女子,贫僧求遍了永安城大大小小的郎中,哪怕以手抄佛经作为交换,也无人肯应。”

    “贫僧实在走投无路,求去掖庭,没想到你们风雪赶路到朱家村,赠衣赠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是真算起来,沈家的浮屠大约可以通天了。”

    “贫僧了尘不问世事,但是,只要沈录事和钟大人开口,有求必应,若违此誓,便让贫僧困死于尘世之中,梦魇至死。”了尘单掌斜上齐肩,郑重立誓。

    钟云疏怔了一下。

    沈芩眨了眨眼睛:“了尘大师,实不相瞒,还真的有事相求。”

    “尽管开口便是。”了尘有些诧异。

    “能赐一份斋饭吗?我好饿啊。”沈芩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大年初一!大年初一就过得迭荡起伏,饿到现在,真是太难了。

    “好说。”了尘立刻出去吩咐。

    “哈哈哈……”韩王哈哈大笑,“沈家丫头实在有趣。”

    沈芩向钟云疏摆臭脸,撅着猪猪嘴:“明明说好,今天先吃再玩,晚上还要看灯会!”却在这儿受惨烈往事的洗礼,心脏受不了。

    很快,一大碗热腾腾的素面,加了满满的蘑菇香菇木耳蔬菜,摆到了沈芩面前,二话不说,开吃。

    大家化悲愤为食量,四个人吃了十二碗加量素面,韩王在沈芩的监督下只吃了两碗素面,委屈得像个七十岁的孩子。

    吃完,沈芩取了纸笔,把皇贵妃的行事时间逐一记录下来,顺便做了一下人格分析,最后得出结论:“绝对不能惹到皇贵妃,不然……”

    韩王哈哈大笑:“迟了!”

    “啊?”沈芩一头雾水。

    “你们昨晚在大诚宫外与安王大打出手,被召入长生殿,皇贵妃赶去长生殿请罪的事情,满城尽知,现在已经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了。”韩王幸灾乐祸地开口。

    “……”沈芩的嘴角直抽抽,心里疯狂吐槽,这位殿下,我好歹花了大把时间和精力替你确诊了胃结石,现在却笑成这样,良心不会痛吗?

    “殿下请放心,沈录事沐休时日内,微臣会随身保护。”钟云疏胸有成竹。

    “钟家小子,你是不是傻?”韩王嗤之以鼻,“你们俩这段时间闻名永安城,只怕啊,已经着手如何除掉你们了!”

    沈芩吓得一哆嗦:“钟大人,我们回去吧,我要回去开箱笼压压惊!”本来说吃完早食就打开的,吃完就出门,完全把箱笼搁墙角了。

    韩王的眼中一道精光闪过:“什么箱笼?”

    “今日一早,门房抬进一个箱笼,说是吏部送来给沈录事的。”钟云疏解释道。

    “钟家小子,大年初一,吏部送箱笼给一个七品还是八品的郎中?”韩王看沈芩和钟云疏,活脱脱像看两个二傻子。

    “有吏部的封条,”钟云疏当时看得很仔细,“箱笼上的红纸红花,也是按年礼规制做的。”

    “箱笼多大,沉不沉?”韩王越听越不对劲,多年行军打仗,兵者诡道的直觉出来示警了,“大年初一,吏部只有当值的官员,怎么可能?”

    沈芩用手比划了一个框:“大概这么长,这么宽,这么高。”

    “那个箱笼放了多少时间?”

    沈芩立刻掏出西洋表一看:“殿下,快三个时辰了。”

    “钟家小子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随意乱动这个箱笼,”韩王当年用送贡品的法子给南疆大王,准备了一份大礼,“现在就带老夫去!”

    钟云疏和沈芩立刻赶了一辆马车上路,韩王骑着奔雷紧随其后,在太阳下山之前赶到了钟府门外。

    “钟家小子,立刻吩咐下去,所有仆佣男丁全都离开。”

    “是,殿下。”

    “轰!轰!轰!”突然三声巨响,花厅传出爆炸声,木门木桌椅的碎片在热浪中四处飞溅,瞬间,浓浓黑烟飘向天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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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医难当介绍:
穿了!
OMG!罪女沈芩,还要替沈家申冤报仇啊?
沈芩左手中医右手西医,怎么也要靠自己过上“有钱有闲有美男”的精致生活,当个娇滴滴的女神医。
某人泼来一盆冷水:醒醒!女囚!
沈芩哼哼唧唧,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娇医难当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娇医难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娇医难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