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欲盖弥彰
天牢里,两名内侍紧张地走来走去。
“唔唔唔……”萧瑾拼命摇头,想把嘴里的布甩出去,好一会儿终于成功,长舒一口气,又牵动了伤口,疼得差点晕厥过去。
内侍没人敢把布再塞回去,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萧瑾好不容易缓过来,才吐出更惊悚的话:“也许……他们要下手的是钟云疏和沈芩!快去……告诉他们!”
内侍吓得瘫在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想出去,又退回来:“不行!钟大人说我们不得离开!”
“蠢货!”萧瑾别过脸去,虽然明知肚明,但此时此刻,他不愿意听到钟云疏和沈芩出事。以内侍的速度,想追上他们根本没有可能。
算了,用不着他多管闲事!
……
钟云疏抱着沈芩向养心殿飞奔。
沈芩惊讶地望着两边烧黑的石壁和清理血迹的守卫,和进来时看到的,完全不同,很快想到了问题所在:“钟大人,你怎么知道他们的目标是养心殿?”
“入天牢劫狱是死罪,刚才交手时,对方派来的都是精锐,伤亡不少,却没劫到人、付出这样的代价是为什么?”
“一命换一命算是平本儿,一命换数命是盈利,数命换一命肯定是为了最大的获利。如果用官职地位来衡量,除了萧瑾,就只剩陛下了。”
钟云疏叹气。
“不一定,”沈芩忽然想到,“还有一个人值得他们这么做。”
“谁?”
“你!”
“……”钟云疏大吃一惊,“你怎么这么想?”
“你一直在调查很多事,并把结果禀报陛下,”沈芩警惕地注视着四周,总感觉黑暗之中隐藏着什么,“因为你身份特殊、战斗力超强,所以你是调查的最佳人选。”
“陛下病重但是清醒,可是如果没有坚持调查的你……就算陛下再英明,也发挥不了作用。”沈芩正色道。
似乎为了证实沈芩的推测,黑暗中一支墨色箭直奔钟云疏的腰腹。
钟云疏的听力同样堪比猛兽,抱着沈芩一跃而起,借助石壁的坚硬,飞踢一脚。
“当啷。”一声响,墨箭没入石壁中,没有金属光泽,仿佛一段枯枝。
沈芩一口心瞬间提到嗓子眼,这箭要是射在钟云疏身上,绝对形成贯穿伤。
钟云疏随手从衣襟里取几样东西,边跑边丢,声音比墨箭离弦的声音还要小。
“轰!”又一声响,什么东西炸开了。
墨箭离弦的声音和暗杀人的惨叫声,全被掩盖。
钟云疏脚步没有半点迟疑,抱着沈芩穿过花街,三步并作两步,跳进长生殿的院落,又向前奔了一路,赫然发现追杀嘎然而止。
“见过钟大人。”一名内侍匆匆迎上来。
钟云疏放下沈芩,急匆匆地拉着她往长生殿里走去,忽然耳畔一阵劲风,他的身体完全依赖直觉和行动力,堪堪避开袭击。
“沈芩,闭眼!”钟云疏抽出九节鞭,将假扮内侍的人打了个鼻青脸肿,比猪头比,猪头都懒得搭理她。
“刷!”一声响,钟云疏用刀柄将另一名内侍敲晕,继续警惕四周。
等沈芩睁开眼睛时,他们已经在长生殿了。
相比起天牢的狼狈,长生殿内也不惶多让。
陛下躺在床榻上,几名女使正跪在地上整理破碎茶盏和杯具,赵箭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只是向钟云疏行礼,又坐了回去。
“赵箭,怎么样?”钟云疏问道。
“拿银针试了,没反应。”赵箭一箭射掉陛下手边的汤碗和药碗,心里忐忑到了极点。
“陛下,您怎么样?”钟云疏很紧张。
“手中的茶盏掉在地上,其他的没事。”邺明帝仍然躺着,床边站着新上任的内侍官,若不是有床柱可以扶,他早就吓趴了。
“给孤一个解释。”邺明帝的态度很强硬。
钟云疏把御膳房出事的前后全盘托出,又把破碎的茶盏、汤匙和汤碗,拿在手里反复反复都全写了,多无聊啊?
沈芩也凑在一旁看热闹,冷不丁一眼看出了什么,今日御膳房用的是白瓷用品,摔了一地看得特别显眼。
“钟大人,快看!”沈芩惊呼,随即从挂臂中脱出一只手,指着瓷器内的残留,“这些是用来装什么的?”
“见过钟大人。”一名内侍匆匆迎上来。
钟云疏放下沈芩,急匆匆地拉着她往长生殿里走去,忽然耳畔一阵劲风,他的身体完全依赖直觉和行动力,堪堪避开袭击。
“沈芩,闭眼!”钟云疏抽出九节鞭,将假扮内侍的人打了个鼻青脸肿,比猪头比,猪头都懒得搭理她。
“刷!”一声响,钟云疏用刀柄将另一名内侍敲晕,继续警惕四周。
等沈芩睁开眼睛时,他们已经在长生殿了。
相比起天牢的狼狈,长生殿内也不惶多让。
陛下躺在床榻上,几名女使正跪在地上整理破碎茶盏和杯具,赵箭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只是向钟云疏行礼,又坐了回去。
“赵箭,怎么样?”钟云疏问道。
“拿银针试了,没反应。”赵箭一箭射掉陛下手边的汤碗和药碗,心里忐忑到了极点。
“陛下,您怎么样?”钟云疏很紧张。
“手中的茶盏掉在地上,其他的没事。”邺明帝仍然躺着,床边站着新上任的内侍官,若不是有床柱可以扶,他早就吓趴了。
“给孤一个解释。”邺明帝的态度很强硬。
钟云疏把御膳房出事的前后全盘托出,又把破碎的茶盏、汤匙和汤碗,拿在手里反复反复都全写了,多无聊啊?
沈芩也凑在一旁看热闹,冷不丁一眼看出了什么,今日御膳房用的是白瓷用品,摔了一地看得特别显眼。
“钟大人,快看!”沈芩惊呼,随即从挂臂中脱出一只手,指着瓷器内的残留,“这些是用来装什么的?”
内侍官赶紧凑过来:“这些是新到的茶盏,陛下偶尔也用这个喝药。怎么了?有问题吗?”
钟云疏急忙取出银针试毒,结果可想而知,什么都没有,又问:“你发现了什么?”
第137章 直言不讳
内侍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得像筛糠:“这,这……这是从御茶房送来的……刚揭盖就被一箭射穿……奴才立刻去查!”他只是转了个手,什么都不知道!
邺明帝摆了摆手:“去吧。”
内侍官如蒙大赦,脸色苍白地挣扎两下才站起来,手软腿软地直奔御茶房。
“陛下,您喝下去了吗?”沈芩忧心忡忡地问。
邺明帝摇头:“刚捧到手里。”
沈芩长舒一口气,退到赵箭旁边,悄悄向他竖起大拇指。
赵箭紧张得像块木头,幸亏沈芩看出端倪,不然,他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邺明帝不言不语,神情凝重而不失风骨,在蜡烛铁树的映照下,仿佛亘古久远的石佛,饱经沧桑。
钟云疏皱眉:“陛下,夜枭队不是随侍在旁的吗?为何不见踪影?”
“云疏,你不知道吧,劫天牢的是夜枭领队,今日若没有你在,只怕……”邺明帝没有继续说话。
正在这时,内侍官在外面说有事要禀报,急急走进来行礼:“陛下,方才传茶的内侍和御茶房经手的内侍,全都自尽了。”
邺明帝挥了挥手。
内侍官立刻恭身退下。
赵箭忧心忡忡地看向钟云疏,得,死无对证!
沈芩暗暗叹气,果然被钟云疏说中了。
按钟云疏介绍,永安城外有玄机营扎营,随时保护;永安城内银甲卫和铁甲卫,专门保护大诚宫的安全;而夜枭队属于银甲卫的暗卫,随侍在邺明帝身边,昼夜不离。
另有兵部的城防将士,刑部管辖之下的大理寺捕快们,辅助防备。
内侍官负责邺明帝的饮食起居,同样昼夜不离。
这几大部分像齿轮组一样,平日都是独立运作,实则合作紧密,保障大诚宫和永安城的各个时期的长治久安。
现在,一场声势浩大的逼宫,造成了难以挽回的重创。
随侍多年的内侍官和内侍们护驾而亡,新上任的内侍官经验不足;夜枭队部分沦陷反水,需要仔细排查;其他各部都有不同程度的争斗损伤……大诚宫再不是以前的铁板一块,仿佛成了铁篮子。
更何况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今天的局面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形成的,始作俑者就是废晋王萧瑾,虽然变成阶下囚,事情仍然向更坏的局面发展。
因为自古的清查行动,都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被错杀的心怀怨恨、未殃及的惶惶不可终日,休养生息了几十年的大邺,又陷入“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地步。
就算钟云疏的战斗力再强悍,面对这种情形,也是防不胜防,疲于奔命。
“陛下,”钟云疏从背包里取出两份奏章,双手呈到邺明帝面前,“请过目。”
邺明帝展开奏章,看了足有半个时辰,脸色变化了好多次,最后把奏章合在一起,带着君主威严审视着钟云疏。
沈芩和赵箭只能看到钟云疏的背影,再看着邺明帝愈发凝重的脸色,两人不由地互看一眼,钟云疏到底交了什么?
长生殿内的气氛沉重得掉渣,又静得可怕,让沈芩以为,下一秒钟云疏可能被押入天牢。
“云疏,”邺明帝喜怒不形于色,眼神却锐利得很,仿佛能洞察所有人的内心,“你可知这样做的后果?”
“知道。”钟云疏双手一揖。
“大邺本就四年选贤一次,”邺明帝说到这里,眼神堪比利剑,“你为何要改为每年一次?而且,让世家子弟也参入选贤?通过才能继承父位。”
“古往今来,变革者的下场多以悲剧收场,你不怕吗?”
沈芩愕然,钟云疏这是捅马蜂窝啊!
钟云疏却很坦然:“陛下,您初登帝位时,也是年年选贤,所以才有刑部尚书雷霆、户部尚书钱益,太医院院判沈石松,才有了我父亲携带族人离乡背井来到永安城。”
“他们与陛下风雨同舟,发挥各自所长,让大邺度过一个又一个难关;也因为他们出生并不高贵,才更懂得珍惜,精选了更多的人才。”
“可是今年永安地震,他们都不在了,他们精心挑选的能人志士不被重用,在位的任人唯亲,地震后一个半月,永安还是脏污遍地。”
“百姓们无家可归,户部竟然还在征税;疫病肆虐,太医院和惠民药局束手无策,还囤积药材,根本不管百姓死活……”
“恕臣直言,他们眼中除了金银财富权势地位,没有百姓,也没有陛下。”
“大邺周边并不平静,北有草原群雄虎视眈眈,南有密林夷众时常窥探,这么多年的平稳,是因为大邺强大才有的。”
“贪腐内斗,可以很快将大邺国力由盛转衰,到时,只怕又要上演陛下登基之时的困局。”
“可惜,陛下当时还有一众贤士齐心协力;现在呢?就算陛下选出一个贤明的王储,无良臣无良将,让他怎么办?”
“……”邺明帝的呼吸急促起来,胸膛剧烈起伏,手指颤着指着钟云疏,“孤的满朝文武在你在眼里,就这么不堪吗?”
“陛下,十五日后上个早朝如何?”钟云疏没有后退半步,高大的背影在邺明帝的龙床和纱幔前,仿佛不知死活拿双爪挡车的螳螂。
沈芩和赵箭听得一身冷汗,钟云疏的话句句戳心,简直是照着邺明帝的眼睛肺管扎进去的狠戾。
他不要命了吗?
“钟云疏,你真不知死活!”邺明帝哐当一声,把床榻上的瓷枕砸向他。
钟云疏站得笔直,肩膀不躲不闪地硬挨了一下,声音响得让沈芩以为他锁骨骨折了。
咚的一声响,瓷枕摔落,迸得唏哩哗啦,溅了一地碎片。
“来人!”邺明帝刚喊了一声,就体力不支瘫倒在床榻上,额头青筋暴起,仍然挣扎着想起来。
“陛下,”钟云疏上前将邺明帝扶起来,“您还记得劝我父亲带族人进大邺时说的话吗?”
“孤希望大邺的百姓都安居乐业,人人有衣服穿,家家有地种,户户有读书声……孤想让良善之人都有指望,能靠自己的努力,过上想要的日子。”
“你!”邺明帝喊出一个字,再也没了其他字。
沈芩看得双腿发软,钟云疏就不怕把邺明帝气死吗?
第138章 火上浇油
“沈家丫头!”邺明帝忽然开口,一边摆手,“把他赶出去,孤有话要问你。”
“……”沈芩目瞪口呆,城门失火,她突然变成鱼。
邺明帝的眼神又复杂几分。
“是,陛下!”沈芩以最快的速度用后背把钟云疏顶到门边,“你把门打开,自己出去!”
钟云疏沉默着站在门边,并没开门。
邺明帝敏锐地注意到,沈芩对钟云疏连顶带撞的时候,挂臂移动,牵扯到宽袖,露出了青紫瘀痕的前臂:“沈家丫头,你的手伤……”
沈芩赶紧调整挂臂。
钟云疏突然开口:“陛下,你的沈家丫头,差点就死在掖庭里。她好歹是沈家嫡女,还有医术,那些寻常百姓又该如何自保?”
“地震以后,不知道多少无家可归的人家,卖儿鬻女只为了一餐饭食,或者一间御寒冬衣,甚至于一张符纸……”
“而高门显贵夜夜笙歌,花天酒地,吟诗作对好不风雅。”
“寺庙道观占有良田无数,不用征税服徭役,还趁着天灾低价收购百姓手中良田,只永安城附近,良田折价交易就达到五成以上……”
“这些事情,奏章没人写,偶尔有人写,第一遍筛选就被丢弃,所以,监国向您上报时,全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两年而已,永安都变成这样,其他地方呢?”
“陛下,您知道沈芩的手臂为何会如此吗?因为她揭穿了掖庭郎中暗害女监主事的把戏,就被男监从女监抓走,上了绞链。”
“如果不是女监皂吏出面抢人,哪里还有沈家丫头?”
钟云疏似乎被这些直谏耗尽了力气,挺拔的站姿几乎瞬间萎蘼,摇晃了几下,最后靠在门边。
赵箭最见不得钟云疏受委屈,上前一步,跪倒行礼:“陛下,微臣出征过北荒草原,骁骑前锋大将,回大邺后任大理寺捕快督学,因为得罪显贵,若没有钟大人护着,必定丢了性命。”
“钟大人被人悬赏千两黄金,沈姑娘被悬赏千两白银,雷夫人被人暗算差点丧命……他们夜骑赶路遇袭。”
“就在刚才,钟大人带沈医监赶到长生殿时,还遇到了伏击,伏击之人被微臣除掉,不然……”
邺明帝简直不敢相信,骁骑前锋大将、钟云疏、沈芩都有人敢动?!
沈芩本来打算置身事外,可是一见钟云疏心力交瘁的样子,就心软得不行,又看到赵箭直谏,也跪倒在地,行礼。
“陛下,罪女一直在掖庭,不管是地震前还是地震后。当时,男监有三四百人,地震后,掖庭郎中撤走,霍乱肆虐。”
“女监主事魏轻柔,听了罪女的建议,保全了女囚们。男监强占女监吃食、药材就算了,他们贪生怕死,没有做任何防备举措。”
“等到我们进入男监时,尸骨遍地,污水横流,三四百人只剩二十九人。”
“他们是多少人家的儿子、父亲?是多少妻子的丈夫?罪不至死,却死得如此凄惨?”
“最后,我们为了防治疫病,不让掖庭变成疫病之地,只能焚尸。他们到底做了什么,要落得挫骨扬灰的下场?”
邺明帝实在受不了残酷现实的打击,连连摆手。
沈芩却说出更猛的:“陛下,所谓泱泱大国,幅员辽阔,人口众多,才算是。可是现在,疫病夺走了男女老幼的性命,枉死的男囚们,那些被卖被活祭的男童女童……”
“陛下,您知道吗?永安自地震以来,已经听不到婴儿的哭声了……孕妇难产而亡的数量,已经无法统计。”
“没有他们,大邺哪能人丁兴旺?还有谁来交税服徭役?没有了他们,敌人来战,何以成军?”
“不要说了!”邺明帝捂着额头,“云疏,修整以后的早朝,孤会主持!你们都退下!”
“是,陛下。”
沈芩、赵箭赶紧走到钟云疏的身帝,一左一右地挟着他出了长生殿。
“慢着,”邺明帝又开口,“你们暂住长生殿的偏殿。”
“陛下,萧瑾手术虽然做完了,但还需要……”沈芩脱口而出,还有个危重病人呢!
“不管他了,”邺明帝躺倒在床榻上,“随他去。”
赵箭和沈芩互看一眼,萧瑾这次是真的死定了,再也不会有翻身之日了。
“内侍官何在?”
“陛下,有何吩咐?”
“将他们安置在偏殿。”邺明帝只觉得额头的青筋快要爆裂了。
“是,陛下。”内侍官的衣服都被汗湿透了,他在外面,虽然听得不太清楚,却也能连蒙带猜个三五分。
这三个人把“深似海”的宫墙距离缩短为零,直接把永安现状搬到了陛下面前,简直是先捅马蜂窝、又往滚烫的油锅里加了水……不死也要掉层皮啊!
可是万万没想到,陛下大度到如此。
……
三人进了偏殿,沈芩和赵箭立刻将钟云疏拦住。
赵箭有很多事情要向钟云疏禀报。
而沈芩则想看他被瓷枕砸到的伤处,那么大声,应该被砸得很严重才是,而且他刚才走路的姿势很痛苦,一下就让她担心起来。
走出去的内侍官,跨出门槛,伸长脖子四下张望,确定没人,又偷摸溜进来,对沈芩和钟云疏说:“三位大人,太医院院判和太医,确实来长生殿告过状。”
“但是,陛下并没有理睬,只是让他们各司其职,就让他们退下了。”
说完,内侍官又看看四周,溜之大吉。
“也许……”钟云疏面对沈芩和赵箭的担忧,没事人似的微微一笑,“沈姑娘会成为最年轻的太医院院判也说不定呢。”
“咳咳……”沈芩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别,我只想当个厉害的郎中,赚诊金,然后游山玩水,欣赏美丽的人事物。”
赵箭忍不住开始吐槽模式:“沈姑娘,你是姑娘!哪个姑娘不喜欢姻脂水粉?偏偏只有你,还游山完水?”
“我就是这么胸无大志,”沈芩嘿嘿一笑,又走到钟云疏面前,“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第139章 怒气冲冲
“不用,”钟云疏侧脸,避开沈芩伸出的手,“我没事。”
“赵大人,帮个忙。”沈芩扭头招呼赵箭,他呼吸急促、脸色发白,没事才有鬼。
“沈姑娘,您说。”赵箭正假装打量偏殿,努力不当蜡烛,一听立刻奔过来。
“帮忙摁住钟大人。”沈芩微笑着,无视钟云疏的抗拒。
奔过来的赵箭突然急刹车,看着神情俱戾的钟云疏,一时左右为难,这两人平日和气得很,现在……没一个好相与的。
“你敢?!”钟云疏忽然显出困兽的愤怒和挣扎。
沈芩和钟云疏怒目相对,迸着激烈的火花,“伤这么重了,还犟?”
“赵大人!”
“赵箭!”
赵箭被两道视线盯得恨不得抱头鼠蹿,犹豫片刻,把箭囊放到最远的角落,一咬牙硬着头皮把钟云疏摁倒,劝道:“钟大人,沈姑娘这是关心你,啊……你不能……”
钟云疏突然挣扎,却没能摆脱赵箭的钳制。
沈芩气得把挂臂除掉,扔在一旁,怒气冲冲地直视钟云疏的眼睛:“赵箭摁着你,我来摁你,你自己选!”
钟云疏的负隅顽抗在沈芩的怒视下终于消退,喃喃争辩:“你的胳膊不能再受伤了!”
“那你赶紧让我看,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沈芩一时哭笑不得。
钟云疏犹豫半晌,开口:“赵箭,守住偏殿。”
赵箭麻利地背起箭囊,五秒消失。
烛光闪闪,钟云疏深吸一口气,脸色煞白,动作迟缓地抽了腰带,拉开外袍和中衣,白色内裳上血迹斑斑,几乎成了血衣。
沈芩倒吸一口凉气,惊呼出声:“你……什么时候受的伤?怎么伤成这样?!”边问,边把他扶到火盆边,心里一阵阵抽紧。
“夜骑赶回雷宅那晚,当时伤得并不严重。”钟云疏的额头沁出冷汗,深深的颈窝在急促的呼吸中,显得更深,喉结上下滚动。
“我当时问你有没有受伤,你为什么说没有?”沈芩替钟云疏脱掉白色内裳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前胸后背大片青紫,比她的双臂更严重;被瓷枕砸到的地方鲜血淋漓,呼吸之间,上半身流畅的肌肉轻微抽搐;更吓人的是,大片青紫向下延伸,没入裤腰。
沈芩的脑袋一片空白,默数到三,掐着自己的胳膊,强行切换到外科医生的冷静模式:“还有哪里受伤?告诉我,不要隐瞒。”
“腿上,后腰也有……”钟云疏身着刑部尚书官袍时,仿佛身着铠甲,再疼再虚弱都能维持挺拔的身形;可现在,再没什么可以遮掩,虚弱又狼狈的,全被沈芩看到了。
等沈芩看到双腿和后腰的伤,被他这么不要命的样子气着了,一时间愤怒大过心疼,扬起手就要抽他。
可是,钟云疏突然抬头,深深地看着她。
沈芩的手就停在他的脸侧,根本舍不得再让他疼一分,可实在气得不轻,拿起双肩包当出气筒想往地上砸,可理智提醒她,背包里有很多救命药,又轻轻搁在矮几上。
接下来的时候,偏殿静悄悄,沈芩戴着口罩和手套,替钟云疏清理伤口、涂抹金创药、拿水囊给他喂止血药……
沈芩很想动作粗鲁,让他好好地长长记性;真下手时,反而轻柔,舍不得他更疼。他仰头皱眉、蓝黑眼睛含着水汽的脆弱模样,对她而言,简直有致命的攻击力。
时间一点点过去,全身伤口包扎处理完,沈芩的腰都快直不起来了;即使如此,还是从他的背包里,取出干净的换洗衣服,帮他穿好。
“辛苦了。”钟云疏的眉眼带笑,凝望着沈芩。
“哼。”沈芩又把他的脏衣服全部收好,不想搭理他,要不是她看出来,他是不是打算流血流到干?
“对不起,”钟云疏诚恳道歉,“我不该瞒你,可是事情这么多,完全顾不上。”
“大邺满朝文武、银甲铁甲……你就算有那个什么破牌子要精忠报国,也不用连命都搭上吧?不是有新上任的监国吗?”
沈芩一想到,这几日钟云疏还逞强给自己当靠垫,就心情复杂。
“邺明帝刚才那样都没被气晕,证明他身体还不错啊,用得着你这样劳心劳力,受了伤都顾不上处理,小伤硬拖成大伤?”
“啊,之前你在掖庭说得好听,以后不再对我隐瞒,让我给时间你慢慢坦诚,我信了,等啊等啊,等到现在……你什么也没说!”
沈芩快要咆哮了,气得挂臂都带不上,胳膊酸胀得想哭。
“回掖庭,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钟云疏轻声地说,“怒伤肝。”
“回掖庭?哈哈,”沈芩终于把挂臂重新上好,“你现在是刑部尚书,连雷宅都回不了,哪还有空回掖庭?钟云疏,我告诉你,我不好骗!”
“我保证!”钟云疏刚要举手,就被伤处牵得闷哼一声,“真的,因为有些东西都存放在那里。”
“而且,陈娘毓儿和工匠们,原本就不该在掖庭,我要把他们接回家里,好好安置。所以,一定会回去。”钟云疏笑得有些虚弱。
沈芩多年的工作经验,让她从来不会对病人发脾气,更何况是受伤的钟云疏,只能不搭理他,专心欣赏做工精美的蜡烛树。
可是没欣赏一会儿,就忍不住看向钟云疏,见他的脸色好转,才暗暗放心。
“我保证!”钟云疏再次开口。
“行了,”沈芩白了他一眼,“你上次睡觉什么时候?”
“……”钟云疏沉默片刻,“四五天前?不记得了。”
“你现在抓紧时间休息,”沈芩又长叹一气,把钟云疏扶到里间的床榻上,“不要再废话。”
“你呢?”钟云疏看了看四周,偏殿只有一张床榻,坐在床沿边上,不肯躺下,“你身子弱,也要休息。”
“让你睡就睡!”沈芩大力顶他的肩膀,想让他躺好,没想到臂挂影响她的判断和力量,就这样两人撞在一起。
“啊!!!”沈芩张嘴的瞬间,贴上了钟云疏的脸侧。
钟云疏瞪大了异色的眼瞳,苍白的脸颊浮出一抹红晕,略尖的耳缘艳红得像要滴血。
沈芩心里神兽咆哮,她……这算是亲了钟云疏?!
第140章 内忧外患
赵箭听到低呼,以为又有暗杀,立刻冲进偏殿到里间一看,就看到沈芩压在钟云疏身侧,吓得哽了一声转身往外跑,纵身回到屋顶。
寒风一阵阵,赵箭在风中零乱,在屋顶思考人生。
什么情况?沈姑娘竟然非礼钟大人???
不,不,不!
沈姑娘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再说,就算钟大人身受重伤,但他战斗力堪比怪物,除非他愿意,否则,根本没人能近他的身。
就连他和陈虎这么忠心的“狗腿”,离钟大人的距离,也就是站在身边而已。
赵箭不断说服自己,眼花,一定是眼花!
说服了自己,赵箭又有了新念头,跟在钟云疏身边已经有六七年,太清楚他回府孤零零一个人的情形了。
钟大人多好呀!怎么就没有姑娘喜欢他呢?
马还分黑马白色花斑马呢,人的眼睛就不能有黑有蓝吗?
比起之前遇到的衣冠禽兽,钟大人根本是再良善不过的人。
沈姑娘多好啊!关键是她不怕钟大人,不仅不怕还敢凶他,多好!
这样想着,赵箭更舒服了。
问题来了,他今晚就一直蹲屋顶吗?
外面好冷的哇!
……
沈芩只觉得自己头顶快冒烟了,看钟云疏这么生动的面红耳赤、尴尬又羞涩的样子,活像被她非礼了一样。
这可怎么办?!
清了清嗓子,沈芩立刻起身,深呼吸,一二三:“赶紧睡!”
钟云疏受伤的后背和腰一时脱力,躺到了床榻上,忽然闭了眼睛,也不知是存心想逃避,还是积累的疲惫突然发力,竟然在沈芩的注视下,就这么睡过去了。
沈芩见他乖乖睡了,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反射弧略长地脸颊发烫,混乱的思绪四处发散。
比如,钟云疏的身材真不错!
不对不对!
哦,对了,忘记问他纹身是什么了?刚才处理伤口太紧张,完全没顾不上。
还是不对!
他脸侧的胡茬有点扎,几天没刮了?
不是!不是!
想着想着,沈芩的眼皮越来越沉,歪在床榻的木柱上睡着了。
……
长生殿内,邺明帝居高临下,俯视着新上任的内侍官福德。
“陛下,钟大人受伤颇重,是沈医监处理的伤口,”福德跪在地上,浑身哆嗦着,“赵箭在偏殿屋顶上守夜……”
福德很慌,沈医监训斥钟大人,说了犯禁的话,他有心隐瞒,只是不确定邺明帝是不是愿意相信自己。
“云疏受伤了?”短短一个时辰,邺明帝仿佛又衰老了几分,“怎么会?”
“说是夜骑回雷宅就受了伤,后来事情太多,没顾上,拖得越发严重,”福德从内心敬佩钟云疏和沈芩,“沈医监就非常生气。”
“云疏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
“伤得多重?”
“沈医监处理了整整一个时辰,偏殿里到处都是药味儿,还有血腥味,”福德停顿一下,见邺明帝没有阻止,又继续,“处理完以后,钟大人被逼着休息。”
“奴就来回话了。”
邺明帝自从清醒过来,知道大邺现状,天天都在盛怒之中,可能替他解忧的不是他的子孙,而是从来都独来独往的钟云疏。
他知道大邺现在危机重重,万万没想到会如此严重。
“陛下,时候不早了,歇下吧。”福德胆战心惊地提醒。
“传膳。”邺明帝平得了激动的情绪,语气也趋于平淡。
福德又浑身一哆嗦,御膳房和御茶房现在乱作一团,根本不知道谁可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折腾出妖蛾子。
“怎么?”邺明帝冷冷一笑,“身为御前内侍官,连这点胆量和判断力都没有?”
“奴惶恐。”福德吓得就差把头砸进地里了。
“你师傅德顺怎么教的?平日里护犊子,又怕吓着,又怕噎着。现在,就让孤时时看笑话。”邺明帝的神情突然一黯,想到了什么。
“陛下想进些什么,奴这就去御膳房,不错眼珠地盯着!”福德咬牙切齿地回答。
“不了,”邺明帝改了主意,“替孤传安王萧珂来见。”
福德顿时觉得牙疼,“陛下,已到子时,您还歇着吗?”
“孤以后有的是时间歇息,怕什么?”邺明帝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还楞着做什么?快去!”
“是,陛下。”福德颠颠地退下,立刻赶去传口谕。
安王萧珂刚当上“监国”的第一天,就遇上了大诚宫宫变,忙得焦头烂额,熬了几宿,好不容易回到安王府,刚躺下不到一个时辰,就听人来报,宫里传口谕。
一骨碌爬起来,更衣焚香,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宫里是什么意思?
万万没想到,口谕是深夜入宫面圣,安王萧珂一想到堆成山的奏章还没处理,立时头大如斗,可是口谕要求立刻动身。
于是安王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跟着福德入宫,一路上几次想探个口风,偏偏福德的嘴巴像蚌壳一样紧,要么笑一笑,要么岔开话题。
一下子,安王更慌了。
急行一路,安王忧心忡忡地到了长生殿,低头行礼,抬头却看到邺明帝的眼中,有着与病情不符的强硬,他不是病重吗?怎么还这么精神?回光返照?
邺明帝开口第一句:“珂儿,大理寺和天牢劫狱查得怎么样?”
安王躬身回禀:“回父王的话,劫狱之事由刑部尚书钟云疏领头追查,目前还没有回复。”
“符纸和黄羊神教查得如何?”
“回父王话,此事由刑部侍郎雷鸣在查,目前也没有回复。”
“今日,孤的茶盏中被人下了药,吾儿打算如何追查?”
安王扑通一声跪倒:“父王,您现下如何?有没有大碍,可曾传太医?下毒之人查到了吗?”
“珂儿,永安城重建之事,你有何打算?还有,流离失所的灾民们,现在过得如何?”
安王立刻回答:“回父王的话,重建之事户部和工部同时进行,儿臣在等他们的回报。”
“呵,”邺明帝神色凝重,“珂儿,自打监国以来,可曾发现六部之内有何问题么?”
安王立刻回话:“父王,六部为重建永安城,通力合作,并未发现任何问题。”
邺明帝挥了挥手:“退下吧。”
安王再三表示,父王不宜操劳,身体要紧,直到邺明帝再次让退下,才依依不舍地退下。
邺明帝颓然躺倒,多年为君王的经验和直觉告诉他,满朝文武的问题,比钟云疏说得还要严重。
萧珂监国这几日,竟然习以为常,还有什么指望?
第141章 闻个花香
“福德,”邺明帝嘱咐着,“卯时正,唤孤起来。”
福德一听陛下愿意歇息,高兴极了,可高兴不了三秒,就发现离卯时正,只有两刻钟时间而已,只能打个小盹。
着急慌忙地提醒:“陛下,您的身子骨……”
“卯时正,也去把云疏和沈芩叫过来,再让御膳房送个锅、锅架那些什物,孤要和他们一起烫个早食吃。”邺明帝嘱咐完,就传洗漱然后入睡。
福德立刻退出去照办,走在漆黑的廊下,看着影影绰绰的怪石树影,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他怎么就没想到烫食这个法子呢?
……
“咚!”沈芩一头栽在床沿上,撞了胳膊磕了头,咝咝好几声疼醒了,眼皮还很沉,一点也不想醒。
一只大手不由分说地伸过来,捏住沈芩的下巴,热热的鼻息在她耳畔。
沈芩这才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双满是担忧的黑蓝眼睛,以及清澈眼瞳里傻乎乎的自己:“早啊。”
钟云疏的手被烫了似的缩回去,还没说话,耳缘先泛红,“……早……”
沈芩只醒了一半,见他从耳缘红到脸颊,第一反应就是他受伤太重发热了,急忙伸手摸他的额头,温热的触感是正常体温,第二反应是这个人男人的皮肤怎么这么好?
又反应过来,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干什么?!”钟云疏下意识偏头,却不料用力过猛扯到伤口,立刻疼得皱了眉头,又迅速移回原位,撞在沈芩的手中。
“……”听到响动再次冲进偏殿的赵箭,又哽了一声,捂着冻得通红的鼻子,又冲出去,纵身跃上屋顶,一气呵成。
“啊嚏!啊嚏!”赵箭连打了两个喷嚏,吸溜着鼻涕,满腹委屈和疑问却找不着人说,这时候格外想念陈虎这个二傻子。
沈姑娘摸钟大人的额头这个事情,嗯,一定是她在看他有没有发热,对,她对病人可好了。
唉,可是,沈姑娘,你就没发现苦命的赵箭也快病了吗?守夜好冷的,哭唧唧……
咦?不对!
赵箭眨了眨眼睛,远远就看到内侍官福德正往偏殿走来,转了转聚光小眼睛,立刻蹭地跃下,走到殿门外:“咳咳咳……钟大人,沈姑娘,起了吗?内侍官来了。”
“进!”钟云疏挣扎着起来,“赵箭,替我更衣。”
“是,钟大人。”赵箭整理一下衣服,推门而入。
等三人整理好衣物,就听到门外传来福德的略尖细的嗓音:“钟大人,沈医监,赵督学,杂家奉陛下口谕,即刻去长生殿。”
口谕就算是刀山为海也是要硬闯的,三人没有片刻停滞,立刻开门跟随。
天气越来越冷,凌晨时分的风依然有些刺骨,一株腊梅在昏暗中静静绽放,播散着清冽的芬芳,沁人心脾。
“好香呀,”沈芩停了脚步,“内侍大人,能摘些腊梅吗?”
福德一怔,下意识想拒绝,可是一想到陛下叫“沈家丫头”的亲厚,又堆起笑脸:“沈医监,请。”
沈芩双臂还挂在胸前,想摘花,不敢劳烦福德,转而看向赵箭。
赵箭立刻心领神会,“沈姑娘,想要哪枝,上面,还是最上面尽管开口。”
“左手那枝,最上面那枝。”沈芩在昏暗的天色里,挑挑拣拣。
而后,四人一行进了长生殿,等候通传,可刚站住,就见殿门打开。
“福德,他们来了?”邺明帝的嗓音苍老而浑厚。
“是,陛下。”福德赶紧进去。
三人鱼贯而入。
“臣,钟云疏见过陛下。”钟云疏恭敬行礼,动作标准而流畅。
“臣,赵箭见过陛下。”赵箭也不是第一次面圣,很熟悉。
“罪女沈芩见过陛下。”沈芩把腊梅枝横插在挂臂里面,想跪又不方便。
“行了,免礼,”邺明帝瞥了一眼,倒也没生气,“多大了,还摘花?”
“陛下,罪女想着,您一定有时间没出过长生殿了,看腊梅开得很好,就想让您闻个花香。”沈芩模仿着原主以前面圣时的语气。
“……”邺明帝没有回答,只是威严地注视着沈芩,眼神复杂。
沈芩深刻感受了一回君主的王霸之气,明明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却有如此强大的气场,不怒而威,让她深深反省是不是哪惹到他了?
福德额头又沁出汗珠,这,陛下是生气了吗?
“福德,孤有多久没出去了?”邺明帝苦思冥想了一阵,也没想明白,已经躺在这儿多久了?
“回陛下的话,除去您昏睡的六个月,零零碎碎加起来,至少有一年了,”福德这才稍稍放心,“确实……有不少时间了。”
“福德,扶孤起来。”邺明帝倍受打击,他竟然困在这里这么久了?!
“陛下,使不得!”福德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您久卧床榻,冒然起身只怕……沈医监……”
“陛下,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您要起来,怎么也要先坐起来,坐两刻钟,不晕不眩的,再把双腿放下来,不着急。”沈芩暗叫不好,赶紧劝。
邺明帝没有松口,反而试着自己挣扎起来,福德立刻奔过去。
“啊,内侍大人,把腊梅花插在瓶里养着,搁在床榻边,让陛下闻个香味儿,绝对比药味儿好闻多了。”沈芩走到床榻边。
邺明帝总算没有再逞强,先靠坐在床头,看着福德手忙脚乱地插花,一脸嫌弃:“瞧瞧他笨手笨脚的样儿,不及福海三成。”
沈芩转了转眼睛:“陛下,要不,您再闻一下清晨的味道?”
“哦?”邺明帝微微皱眉,“清晨是个什么味道?”
“各位内侍大人,麻烦把所有窗户都打开!”沈芩回头嘱咐。
福德差点吓晕过去,“沈医监!”
“不得胡闹,”钟云疏赶紧把沈芩拽回来,“陛下,别听她的。”
邺明帝忽然来了精神,吩咐道:“来人,开窗!”
“陛下!”福德扑通跪倒,苦苦劝阻。
“开窗!”
内侍们急忙拉开帘子,把花格窗全都打开,一时间,整个长生殿温暖不再、充满了清冷的、混杂了腊梅花香的晨风。
“陛下,昨晚屋顶降霜了,清晨干净又有寒意,再过几日枫叶应该就红了,早腊梅花开得很好……”
邺明帝近乎贪婪地嗅闻着,常年充斥鼻翼的阴暗潮湿又陈腐的味道,消失殆尽。
第142章 后悔吗?
“十分钟到!”沈芩突然开口,“麻烦把窗户都关好,免得陛下染上风寒。”
这下,不用邺明帝应允,内侍们立刻把窗户全都关紧,动作整齐划一。
短短时间里,福德仿佛过了一年,煎熬又惊慌的一年。
“沈家丫头,”邺明帝斜睨着沈芩,“胳膊好些了没?”
“完全没,还更重了,”沈芩笑眯眯地实话实说,“陛下,您什么时候放我回去呀?我也是病人,搞不好会残废的那种。”
钟云疏的脸色有一瞬间的苍白。
邺明帝不高兴了:“你让我闻个味儿,就打算撂挑子啊?”
“不是,”沈芩忽闪着眼睛,特别无辜,“什么叫撂挑子啊?我又不是太医,我正职在掖庭的好吗?我是掖庭医!”
“……”邺明帝沉默了好一会儿,“福德,传早食。”
“是,陛下。”福德走到门边拍了拍手。
殿门打开,一群内侍鱼贯而入,很快在外间,摆开了火盆、锅架、盛着热汤的汤锅、各种新鲜食材……摆得满满当当。
“沈丫头,去给孤弄些吃的。”邺明帝吩咐。
沈芩零乱了,她又不是厨子,刚想争辩,又把话咽回去,灰溜溜地走到外间,仔细检视了一遍食材,发现这些和火锅有异曲同工之妙。
爱吃什么放什么,这个好办!
“陛下,您牙口好吗?”沈芩问。
福德立刻跟过来,凑到沈芩耳边低声说:“陛下牙口不行,早食一般都是粥,配些清淡小菜。”
“哦,”沈芩点头,又问,“陛下有什么忌口吗?”
福德想了又想,才回答:“陛下吃得软烂,倒也没什么忌口。”
沈芩思来想去,选了肉糜、鸭蛋、米汤等等之类,做了份营养均衡的咸味蛋羹。
福德立刻取银针试过,又让内侍取了一份试吃,等到蛋羹温热才送过去。
没想到,邺明帝吃得还挺开心,吃到光碗:“沈丫头,再来一碗。”
“陛下,等半个时辰,没什么不舒服,再吃一碗。”沈芩虽然不知道邺明帝是什么病,但是少量多餐、荤素搭配总没错。
邺明帝很不高兴地扭头。
“陛下,想快些吃,也不是不可以,”沈芩走到屏风后,请了一位侍女,躺在罗汉榻上,“照着这个,做床上消食。”
“这是什么?”邺明帝皱着眉头。
“床上消食操,可以有效减轻腹胀、活动四肢,”沈芩又嘱咐道,“不能逞强,今天需要有内侍帮忙,确保安全才行。”
福德轻舒一口气,看宫女示范的时候,他的心都悬到嗓子眼了。
“陛下什么时候能自己把所有做完,就可以下床活动了。”沈芩对付老年病人,最擅长这种放长线钓大鱼的策略。
邺明帝看着沈芩直摇头:“你这丫头,有没有想过,孤今日吃了你配的早食,照着你这个什么做,出了什么闪失,罪责全在你。”
“到时……”
沈芩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果然是“少睡会让人变笨”,她今天做了太多逾距的事情,邺明帝本就病重,真要有个闪失,丢命都是小事!
可是,做都做了,现在后悔也没什么用了,还能怎么办?
一时间,沈芩脑子里飞出一堆乱糟糟的馊主意,过滤完毕,好主意一个都没有。
”现在知道怕了?”
“陛下……”沈芩吓得整个人都僵住了。
“陛下什么陛下?”邺明帝打趣道。
沈芩忽然悲从中来,立时眼眶含泪,“佛经有云,无挂碍故,无有恐怖。罪女今日所做,只是希望陛下能好起来。”
“毕竟,罪女除了这条命,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可是,永安城乃至整个大邺,却不能再有闪失了。”
一时间,整个长生殿静得可怕。
钟云疏怎么也没想到,沈芩会说出这样的话,原来在她或端庄或冷静或孩子气的外表下,竟然藏着这么深的悲伤。
赵箭的眼圈都红了,除了自己的命,没什么可以失去的经历,他也有过。
邺明帝听得心中一颤,忽然就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沈丫头,你想要什么?”
沈芩一楞,这是要给封赏的意思吗?
“如果实在想不到,德福,带沈丫头去孤的私库,挑一件最喜欢的。”邺明帝心酸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沈石松是多年至交,为大邺做了太多事情,自己这一病,沈家就落到这种田地。
“陛下,我想去沈家一趟,”沈芩叹气,“想找一下沈家的诊箱和药方,现在遇上很多病人,我都有心无力。”
“你……”邺明帝阅人无数,这样的时刻,却看不出沈芩到底在想什么,“你……心里就没有半点怨恨?”
“陛下,怨恨无用,”沈芩垂着眼帘,声音有些哽咽,这穿越真是太难了,“爹爹常说,人要向前看,不能让过去的阴影笼罩前方的路。”
“准了,”邺明帝斩钉截铁地回答,“云疏,护着沈丫头。”
“恢复早朝前,你们好好休整,孤会活得久一些的。”
“谢陛下。”三人同时行礼,退出长生殿,一路出了大诚宫。
赵箭单骑一匹快马;钟云疏把沈芩揽在前面,共骑一匹往雷宅赶去。
到了官前街路口,钟云疏习惯性看一眼,平日这时候,正是早朝官员的必经之路,步行、马车和牛车,人来车往,好不热闹。
现在,街道路口正在翻修重建,到处可见工匠们的身影,有些做早食的摊位都已经摆起来了,蒸包子的、烘烧饼的、卖扁食的……
食物的香气弥漫在清晨的冷风中,驱散了一些寒意,诱人得很。
“钟大人,”沈芩两眼扎在早食摊上拔不出来,“我饿了。”
钟云疏从来没这么惭愧过,沈芩跟在他身边,总是奔波忙碌,不是饿着,就是累着……他把她卷进这么大的争斗中,是不是太自私了?
“你后不后悔?”
“什么?”
“会不会后悔答应我的要求?”
“大女子一言九鼎,有什么好后悔的?啊,钟大人,您要是给我买两个,哦,不,三个包子,我就更不后悔了!”沈芩转头浅浅笑。
“钟大人,我也要,我要六块烧饼、五个包子……”赵箭扯着嗓子喊。
第143章 回雷宅
钟云疏一把扶住沈芩略斜的肩膀,低声说道:“去雷宅还怕没吃的?驾!”墨云在空旷的大街上奔跑起来。
“哎……钟大人,”赵箭依依不舍地看着早食摊儿,虽然荷包里有铜板和碎银,但是顶头上司走远了,他也不敢停下来买吃的,只能紧跟在后面。
三人刚在雷宅前下门,大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老门房跌跌撞撞地奔出来:“义公子回来啦!沈姑娘也回来啦!”
“快,快去禀报夫人和二公子!”
“义公子,快,把马给我们,快进去吧,夫人盼了好些日子,那个愁啊。”老门房赶紧把他们迎进去,边走边絮叨。
沈芩的心头一阵暖意,有人还盼着自己回来的感觉,既微妙又复杂,总体来说,还是欢喜大于忧虑。
钟云疏和赵箭去了沁园,沈芩进了芩居,分头沐浴更衣,洗去身上的血腥味和风尘仆仆,免得吓到雷夫人。
雷夫人正在梳妆,听说他们总算回来了,赶紧吩咐厨房做了各种早食,在花厅摆了个满满当当。
辰时正,清冷了好几日的花厅,除了雷夫人、钟云疏、沈芩和赵箭,还有同样多日未归的雷鸣,围坐在矮几前。
雷夫人把沈芩上下左右地打量了三次,迭声问道:“芩儿啊,胳膊好些了吗?怎么又清减了呢?云儿啊,你是怎么照顾芩儿的?”
“……”钟云疏挟菜的筷子微微一顿,“义母,是我……”
“雷姨,钟大人受伤了,伤得挺重的,”沈芩在心里叹气,被过度关心也不太好,“我还不错啦,没有加新伤,嗯,挺好的。”
雷鸣在侧座幽幽地嘀咕:“娘,还有我呢?我不是您的儿子么?我也清减了!”
“鸣儿,你在大理寺审人,又不用奔波,又不拼命的,怎么和云儿芩儿比?”雷夫人胳膊肘往外拐得厉害。
“……”雷鸣捂着胸口,痛心疾首。
沈芩凑在碗边喝着香喷喷的白粥,顺便把彩云挟在碗里的小菜往嘴里塞,吃到半饱才开口:“真好吃呀。”
“芩儿,你……”雷夫人简直不敢相信,“你这几日都吃了些什么?”
“桂花糕,糖,还有什么来着?”沈芩想了想,忽然有些迷糊,“反正忙起来就忘记吃了。”
“什么?”雷夫人惊得筷子掉在地上,“你们出去五日整了,就吃了桂花糕?傻孩子,不是越忙越饿吗?”
“啊?”沈芩诧异地看向钟云疏,又瞥了赵箭一眼,“五天了吗?”
赵箭默默点头。
钟云疏略一思索,回答:“五日五夜,天牢里不分昼夜,整日点着火把。”
沈芩吃饭时取下挂臂,打算吃完再挂回去,连吃边想着,难怪又累又饿,反应迟钝像个傻子。
早食期间,雷鸣不断向钟云疏使眼色。
“食不言寝不语”是雷宅的日常,平日也许还会闲聊,可是现在,一行人又饿又累,都只顾着吃。
雷夫人环视一圈,既担忧又心疼:“云儿,鸣儿,吃完以后还要继续忙吗?”
雷鸣点头。
钟云疏和赵箭一致摇头。
雷鸣惊呆:“哥,为什么摇头?”
“陛下说让我们沐休,直到恢复早朝。”钟云疏的视线时不时瞥向沈芩。
“啊!!!”雷鸣大叫着扑过去,“为什么?!”
钟云疏三两步就躲开老远:“没有为什么。”
沈芩吃完,搁了碗筷,没好气地回答:“因为再不休息,我们就会死给你看!”
雷夫人不管其他人,只惦记沈芩:“芩儿,先说完,休息重要,但也不能像上次那样睡得太久,每隔三个时辰,我就让彩云给你送吃食,你吃饱了再睡,知道吗?”
“本来清瘦,现在快薄成纸了,不能拿身体当儿戏。”
“哦,好……”沈芩连连点头,眼皮已经觉得睁不开了,“谢雷姨,谢彩云。”
彩云是见识过沈芩睡觉的,趁她还没睡着,用最快的速度把她扶回芩居,果然……脱了棉衣棉裙,一沾枕头就睡了。
雷夫人料理完雷宅的大小事,进了芩居一看,已经睡得叫不醒了,长叹一声,暗想着,老天爷开开眼吧,看把孩子累成什么样儿了?
第一次见,勉强还算脸圆圆,哪晓得见一次就瘦一些,现在下巴都尖了,本就皮肤白晰,更衬得黑眼圈特别显眼。
雷夫人还担心沈芩的胳膊,又和女使们一起,轮流留着,免得压着。
……
雷鸣吃完却没走,而是跟着钟云疏回了沁园,赖在屋子里不走。
钟云疏在赵箭的帮忙下更衣,躺在床榻上,垂着眼睫表情冷淡:“大理寺那么多事,都了结了?”
“没,”雷鸣闻着弥漫了整个屋子的药味儿,“哥,我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
“什么?”钟云疏把被子掖好,闭上眼睛。
“哥,你别睡!”雷鸣刚要上前摇他。
“雷大人!”赵箭立刻出声阻止,“钟大人伤得很重,从宫变到现在还没瞌过眼,您……”
“有什么关系?”雷鸣是仰望钟云疏长大的,一脸理所当然,“他一直都是如此,睡得少,精神却很好;伤得重,恢复起来比谁都快!”
“哥,你起来!”
“……”钟云疏的气息变得缓慢沉稳,明显是已经入睡了。
赵箭不高兴了:“雷大人,麻烦你出去吧,钟大人已经睡着了。”
雷鸣更不高兴了:“我好不容易才能见到哥一次,现在不说,下次说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哥,你醒醒!”
“哼!”赵箭从鼻子里喷气,“亏钟大人把你当亲弟弟看,还没有我们外人对大人关心,只想着说话,还看大人累成什么样儿了吗?”
“是,钟大人恢复得比所有人都快,平日只要睡两三个时辰,可他又不是怪物,他也会累也会痛的!”
“等钟大人醒了,我们立刻回钟府!”
“连觉都不让人睡得安稳,待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雷鸣被怼得哑口无言,恼羞成怒道,“哥答应过我,不管什么时候想说话都可以说,要闲聊就可以聊的!关你什么事?”
赵箭又从鼻孔出气:“雷大人,你还是三岁娃娃吗?做事情看不清状况的?!”
第144章 格局变了
这一天注定是不寻常的日子。
先是,事实证明,雷夫人的想法是好的,但是沈芩实在太累太难睡了,再次一睡不起。
二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雷鸣雷大人,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刑部侍郎,被前骁骑前锋大将、大理寺捕快教官赵箭,轰出了同样新官上任的刑部尚书的屋子。
遇上六亲不认、只认钟云疏的赵箭,雷鸣也只能捏着鼻子走了。
当然,要雷鸣反省难度太大,而且他边走还边想着等钟云疏醒了,该怎么告状?完全忘记,赵箭是自己的直辖下属。
雷夫人好不容易等到沈芩醒了,赶紧把她喂饱,又让她躺下继续睡,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把握好这段时间,把沈芩喂得脸颊有肉。
女子脸大有福气嘛。
另一边,钟云疏极难得的睡了六个时辰,睁眼一看,赵箭不知怎么的,在门边打地铺。第一反应不是追问原因,而是担心沈芩的胳膊。
但是担心归担心,他却并不适合出现在芩居里,而且就算他去了也没什么用,他既不是郎中,又不是情郎。
什么?
等等,情郎?
钟云疏被脑海里蹿出的念头惊到了,他不是只打算就这样守护沈芩一辈子吗?怎么忽然间,就直接跳到情郎了?
太可怕了!
钟云疏走进浴房,经过高效的休息和调养,他已经活动自如,虽然身上还有伤,但是重伤变轻伤,轻伤就自愈了。
为了让赵箭多休息一会儿,钟云疏从屋子的暗门离开,径直往花厅走,偶遇雷夫人,赶紧上前问安。
雷夫人刚从芩居换回来:“云儿,有没有什么急事,没有的话,我们去花厅聊一聊。”
“是,义母。”钟云疏跟着去了花厅。
花厅里的地龙烧得很旺,雷夫人品着茶,打量着钟云疏:“云儿,你今年多大?”
“二十有四。”钟云疏一听雷夫人这么问,就有些不安。
“云儿,”雷夫人从衣袖里取出一撂厚厚的信,“这是你上次带芩儿进宫,到今日,我收到的请阑,有品茶的、有赏梅的、有打马球的、还有参加文会的……”
钟云疏看着那些信,隐隐就有些头疼,义父在世时,也是如此,动不动就要去参加这些百无聊赖的活动。
“义母,您大概不知道,我之前也去过很多次,没有女子看得上我,何必自取其辱呢?“钟云疏在雷夫人面前,向来直来直去。
“不是,”雷夫人有些慌乱,“这些不是我讨要来的,而是送上门来的。”钟云疏从十五岁开始,她就在雷尚书的要求下,给他物色好人家的女儿。
为此,雷夫人也是受了不少冷嘲热讽的,更多的是雷尚书把义子当亲生的养,当闲生的教,为此,夫妻两人没少置气。
结果呢?
钟云疏每次去不是被人为难,就是为难别人,把有心结亲的好人家都吓跑了。
这样的情形维持了整整三年,雷夫人总觉得自己的脸面都给丢光了,直到雷尚书溺水而亡,雷府变成雷宅,她才知道,钟云疏心里的主意有多大。
他在雷宅,乖巧懂事得近乎逆来顺受,尤其是对着她和尚书,简直是言听计从,从不说一个不字。
“义母,这些都拒了吧,”钟云疏毫无压力,“当初雷府没落,那些人都是什么嘴脸?今儿个怎么会有脸来送这些东西?”
“应该是我担任任刑部尚书,雷鸣升为刑部侍郎的关系。”
雷夫人知道,再这么谈下去,结果还是一样,索性换个问法:“云儿,你可有心上人?或者看着顺眼的姑娘也可以。”
“义母,一定穿上诰命服,替你上门提亲。”
“义母,钟云疏此生遇不到有缘人,就不打算娶妻,”钟云疏直截了当,“我怕孩子也是这样的眼睛。
“……”雷夫人叹气,“行,好,我知道了。”
钟云疏双手一揖,感谢雷夫人这么亲而易举地放过他。
花厅忽然变得安静下来。
雷夫人赶紧把信件塞回衣袖里,”成,我现在就去把这些退了。”
“义母,沈姑娘醒了吗?”钟云疏鬼使神差地提了这个问题,“胳膊怎么样?身上的伤加重了吗?“
雷夫人原本愁眉不展,听到这个问题,脸上的神情立刻多云转睛,”芩儿啊?还没醒,不过她已经吃过了。”
“要不,你去芩居等她,反正彩云新月都在。”
钟云疏行了礼,大步流星地向芩居走去。
雷夫人看着钟云疏远去的背影,脑海里却浮现着钟云疏和沈芩相视而笑的温馨,如果他俩能成,那就再好不过了。
钟云疏进了芩居,候在门外,等了不短的时间,才听到里面彩云叫沈芩起来吃饭的声音,“沈姑娘,好吃的来了,快醒醒?”
钟云疏也凑热闹:“沈姑娘,醒了吗?”
“进吧。”沈芩坐在床榻上歪七歪八,根本没睡醒。
钟云疏向来长话短说:“如果你觉得休息得差不多,我们就抽时间去一趟沈宅。”
沈芩一骨噜爬起来:“什么时候可以动身?”
“现在也可以。”钟云疏安静地等在地榻旁,听着沈氏早起蹿歌,其实现在已经是下午了。
沈芩立刻回答:“那就现在吧。”
两刻钟以后,沈芩又坐钟云疏的前面,摇摇晃晃地向沈宅进发。
正如雷鸣说的,监视沈宅的人确实不少,只是站在屋顶上这么明目张胆地少,尽管如此,他仍然发现了至少三批以上的人正紧盯着他们。
沈芩没有钟云疏的这么敏锐的直觉,只是沿着小径往里走,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地震以后,沈宅的房子变得好像不太一样。
地震和造山运动,使原来的沈家分成了三份,“一份是环境有没有影响,一份需要重新翻新,另一份则是完全的危房。
危房不管里面有什么,都不能靠进,而且房到格局还变了样。
沈芩要融合自己和原主的记忆,常常有时候会有记忆错乱的发生;不想被当成异类,她只能尽可能的少言寡语。
第145章 沈家有什么?
“我们先四处看看,”钟云疏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慢慢走,用极低的音量对沈芩说,“回去再说。”
沈芩求之不得,她从进入沈家开始,就处于思绪不宁、思绪纷乱的状态,连集中精神都不行。
沈石松从太医到太医院院判的几十年里,只置办了一个两进的宅子,然后在永安城城郊有几处大屋充当药材库房,在荒野树林里还有几个采药用的木屋。
又因为沈石松并不纳妾,所以沈家人口相对单薄,两进的宅子完全够用,还能腾挪出一部分,用来放置药材和器物。
沈芩和钟云疏,一前一后地走,各看各的,并不说话,只是偶尔眼神交汇又移开,不多时就走了个遍。
钟云疏若有所思,沉默许久,才对沈芩说:“为何不进自己的屋子看看?”
沈芩下意识地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她一走近屋子就全身不对劲,更别提进去了。这屋子发生过什么事?
不对!
事到如今,越是排斥、越是躲避的事情,越可能暗藏玄机,越要弄明白。
沈芩猛地转身,径直向二进的屋子走去。
钟云疏一眼就看出沈芩的不寻常,立刻跟上。
沈芩站在屋子前,有些恍忽。
屋顶瓦片破的破,掉的掉,不知道何时长出的枯草随风摇曳,花窗糊的纸全破了,墙面斑驳,还有几个地方墙都破了,在阳光下可以清楚看到屋内舞动的微尘,隐约闻到说不出来的气味。
夜深人静的时候,太像一座鬼屋。
沈芩从双肩包里取出口罩手套,戴上后眯着眼睛,强忍着快要晕厥的头疼,轻轻推开摇摇欲坠的门。
吱呀喀喀喀……开门声让人碜得慌。
沈芩等了一会儿,确定门不会掉下来,才慢慢伸出右脚,以极轻的力道踩在里面。
钟云疏不太明白,沈芩为何会如此小心?生怕屋子把她吞进去似的。
可是,当沈芩跨进右脚再进左脚,身体和神经紧绷到了极点,屏住呼吸等了好一会儿,却什么都没发生。
神经过敏?
不对,她已经有了原主所有的记忆,怎么还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直觉出来?
然而,再走进两步,站在破了铜镜前,沈芩的紧张陡然变成了悲愤难平,不止铜镜,装饰精美的衣柜、屏风、地榻……面目全非,成堆的医书被扔得到处都是,认真写下的学医札记被当成废纸丢了一地,呼吸间,都能感觉到充斥四周的微尘。
沈芩蹲下来,拂去一本又一本纸页上的灰尘,再珍宝似的装进双肩包里,没多久,背包就沉得坠人肩膀。
钟云疏看她孤零零的、缩得小小一团、慢慢收拾,想上前帮忙却被拒绝,只能把她的双肩包提在手里,轻叹一声:“这个背包装不下,还有我的。”
直到两人的背包都塞满了,沈芩才把屋里的书纸收拾完,离开时,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头。
钟云疏一手提两个背包,一手拍了拍沈芩,眼中满是疼惜,却什么也没说。沈芩还有流放的亲人可以盼,他……除了她,已经没什么可盼的了。
沈芩刚想问什么,被他一个眼色制止。
上马,打道回雷宅时,天色已经晚了。
雷夫人正在花厅等人,见他俩回来,立刻长舒一口气,吩咐彩云,赶紧让厨房传菜。
钟云疏和沈芩上前行礼,然后落座,吃上了难得一顿安稳的晚饭,没有人催着动身,也没有一堆又一堆的事情等着解决。
雷夫人经过沈芩的加强版食疗方,再加上每日三次的运动疗法,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大为改观。
每天照看清儿,教说话,教认字认物,还能抱着走一段,别提多高兴了。
所以,她打心眼里喜欢沈芩,恨不得自己也有这么个女儿,本想提议收成义女,雷宅又快改回雷府了,树大也可以庇护她。
可是再一想,沈芩有家人,而且钟云疏已经是义子,她再成义女的话,他俩就是名义上的兄妹了,思来想去,还是作罢。
雷夫人越看他俩的相处,就越欢喜,也顾不上当灯笼这件事情,问:“芩儿,你就住在这儿吧,听鸣儿说,掖庭现在人手齐全,又没疫病作祟,医监就清闲了。”
“……”沈芩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又不能扫了雷夫人的兴致,就应下,“雷姨,反正我现在休沐,就在这儿麻烦您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雷夫人不乐意了,“都叫雷姨了,还这么见外?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雷姨,”沈芩立刻改口,“我错了,我准备留在这儿骗吃骗喝,一直到你嫌我烦为止。”
“噗哧!”雷夫人乐了,“你这孩子真是!”又一次叹气,为什么自己没有女儿。
下一秒,雷夫人就看到钟云疏有意无意地注视沈芩,还叹了第五次气。
好吧好吧,别在这儿惹人嫌了。
“我老婆子乏了,回屋去了,你们在这儿再坐一会儿,彩云,我们走。”雷夫人被彩云挽着,离开了花厅。
女使们撤走吃食和食具,彩云出去后,又把门带上。
沈芩立刻开口:“是不是还有人监视沈家?”
钟云疏点头:“所以,我让你不要说话,回来再说。”
沈芩百思不得其解:“萧瑾都已经关在天牢了,为何还有人盯着?”
钟云疏沉着又从容地解释:“从沈家查抄那日开始,监视就从未停过,包括我在掖庭的那段时间也是一样,雷鸣说,每天至少三拨人在。”
“这将近一年的时间,日夜不间断地监视,是耗费巨大的事情。而且那些人,武力不弱,都是好手。”
“为什么呢?都已经破成那样了!”
“两种可能,一,他们笃定沈家有巨额财富,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二,沈家藏着他们急需的东西,可能是极具威胁性的、也可能是极具诱惑力的。”
“你家,有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么?”
钟云疏假设完,等着沈芩回答。
沈芩托着下巴、差点栽在矮几上:“我家有巨额财富?价值连城的东西?我怎么不知道?!”
第146章 倒流香
“特别贵重的药材?雪莲?圆叶鹿衔草?千年灵芝?九死还魂草?”钟云疏决定抛砖引玉。
沈芩哼哼着回答:“都在大诚宫的库房里,搁家里等着被偷吗?”
“沈家新制的秘药?”
“沈家在研制的新药,我都知道,没有。”
“你家藏了真金白银?”
“钟大人,”沈芩没好气地说,“我爹爹是太医院院判没错,那也只是个五品官,因为对抗瘟疫屡建奇功,俸银按四品拿,加上日常赏赐,没有多少钱。”
“我爹爹主管大诚宫库房药材采购,一不吃拿卡要,二不以次充好,只有一本明帐,完全没有额外收入。”
“沈记药铺还佘药、每逢大小节日还要义诊,都是开销啊。”
“哦,对了,沈家在城郊有药田,种植一些相对贵重、不宜保存的药材,成本价给穷困病人,勉强维持。”
“钟大人,您见多识广,”沈芩扭了扭了颈项,“金银财物,重而且占地方,沈家被查抄时,你也在场,抄到了吗?”
钟云疏摇头。
“至于你说的什么重大威胁或者诱惑之类的,那我就不知道了,爹爹不在家说政务,就算真要说,也只和哥哥说。”沈芩一脸郁闷。
钟云疏听完后确定,沈芩是真的不清楚,只能另寻思路。
忽然,他想到了在沈家监视的三拨人,查出这些人的真实身份,自然知道他们及背后的人到底想要些什么了。
正在这时,雷鸣推门进来,见钟云疏和沈芩面对面坐在同一张矮几前,嘴角不由地抽抽两下:“哥,你从来不和人靠这么近的!”
钟云疏好像没听见似的,反问:“你有什么事?”
雷鸣立刻从怀里拿出一份文书,上面有画押的指印和陈述,“哥,你猜,黄羊神教到底是什么来头?”
“有话快说,”沈芩只觉得雷鸣沾沾自喜、又得意洋洋的俊脸有些碍眼,“又不是三岁孩子,还玩猜谜。”
“……”雷鸣冷不丁被噎到了,他辛辛苦苦连审了好几日,总算审出眉目,急着向钟云疏显摆、顺便交差。
这沈芩平日看着内敛沉静、怎么说话这么损人?
还有,三岁孩子怎么听得这么耳熟?
顿时,雷鸣想到了把自己赶走的赵箭赵门神,正急着告状,忽然就见赵箭神出鬼没地站在钟云疏身旁,害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清了清嗓子,雷鸣并不打算“重新做弟”,神色自若地回答:“黄羊神教,并非起源于大邺,来自于南蛮夷地区的丛林部落。”
“那里蛇蝎鼠虫数量众多,而且还有不少有毒的植物,一年四季薄雾笼罩,瘴气环伺周围。他们日常以打猎为生,主要猎获是鹿和野猪。”
钟云疏打断雷鸣想得瑟的兴致,“继续说。”
“黄羊并不是黄羊,”雷鸣很满意众人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尤其还带着惊讶,“黄羊是他们那里的土话,意思是羽蛇神。”
钟云疏迅速打开尚书夫人的奇怪玉佩拓印纸,之前还和赵箭讨论过这个,有点像羊,还有点四不像,听雷鸣细说,再仔细看分明就是一条后颈生双翼的蛇。
“意外吗?惊喜吗?”雷鸣站起来,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走来走去,“这些呢,都不是那个干瘪小老儿说的,而是他的左右手扛不住酷刑说的。”
“他们身上都有羽蛇神的纹身,我又去藏书阁查了好些资料,确实在南蛮夷有这样的部落,在大泽河的下游下段,平日住在树屋里,擅长使毒用毒,手段非凡。”
“哥,还有更让人惊讶的,”雷鸣脸上的得意消退干净,转变成肃然,“大邺有边陲守卫,我笃定他们是混进来的,没想到他们有入关批文。”
“对这种蛮夷之族的入关批文,既复杂又繁琐。我又去兵部查阅档案,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批文有存档,是护国寺方丈了尘做的担保,理由是佛法交流,限期一个月。”
赵箭噗了一下:“限期一个月?他们都快待满一年了!”
“我又赶去了护国寺,”雷鸣的神情更严肃了,“方丈大师了尘跪在大雄宝殿的佛像前,对天发誓,根本没有这件事,如果他有一个字的虚妄,就永生堕入畜道。”
钟云疏、沈芩和赵箭三人面面相觑,本以为雷鸣费尽周折,总算要水落石出了,万万没想到,又横生枝节。
“这是原话,一字未改。”雷鸣一拍矮几坐下,垂头丧气得像斗败了的公鸡,“哥,我这几日基本都在马背上,走路都杠着腿,最后来这么一出!”
“除此以外,还有什么?”钟云疏提醒,“让你没收的那些香呢?现在归置在何处?是否有稳妥之人看管?”
雷鸣立刻点头:“娘亲差点被这香给害了,我自然不会小瞧这个东西。现在大理寺库房的天字阁里,专人看管。”
“大理寺也非铁板一块,”钟云疏提醒着,心里七上八下,连夜枭队都能出叛党,其他地方更不能让人放心。
“那是当然,”雷鸣又悄悄从衣袖里取出一个小巧玲珑的香盒,八角莲花形,每个立面都有暗锁,“我身上也藏了几块,你们瞧瞧?”
说着,就把香盒打开,六种不同颜色、中号毛笔的笑尖大小、拇指粗细的香,躺在里面,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极缓慢地弥散开来。
沈芩看到香,条件反射似的浑身一激灵,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没话找话地问:“这是……”
“回流香,”钟云疏极平静地回答,“点一塔回流香,置于配套的香炉里,就能发现这香的细烟不是自然向上,而是向下流淌的。”
“这一塔可以烧一整日,”钟云疏看到颜色各异的香,“因为这些是证物,而且很可能是特殊用途的香,所以还是收好。”
沈芩晕乎乎的大脑,忽然在那些香收起来以后问:“那日在沈宅,嘱咐没收的是那种细香,雷鸣雷大人,你是不是没收错了?”
第146章 晕倒
雷鸣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不可能!”
“雷大人,我很清楚地记得,那支细香没有燃尽,是很重要的证物。”沈芩难得瞪人,这家伙幼稚得不行,能不能靠谱点?
钟云疏和赵箭,见识过沈芩的很多面,知道她现在生气得厉害。
雷鸣简直不敢相信:“你竟然敢瞪我?!我堂堂刑部侍郎,你只是一介掖庭医!我说没有就是没有!”竟然敢质疑他的寻证能力?!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钟云疏轻声说道:“你忘了?那座屋子在雷鸣带人进来之前就烧塌了,自然是找不到的。”
“那细香不是国公夫人的,是主持活祭的老头儿那里的……人都抓到了,怎么会没有细香呢?”沈芩又斜了雷鸣一眼。
“就是没有啊!我连他们的衣服都扒下来搜过了!”
钟云疏又问:“狗爬地附近的村落呢?第一次抓入大理寺的时候,是如何搜查的?如果不是有人预备,就是随身携带,不然哪能一逃狱就到处作恶?”
“你好好想想,围捕狗爬地时,有没有任何疏漏,毕竟是夜袭。”
“……”雷鸣烦躁地拍桌子,刚拍了一下,又被沈芩瞪了,立刻又憋屈又愤怒,“我每天都忙得脚打后脑勺,哪记得那么多事情?”
“大理寺和天牢里的内应,全都排查出来了吗?内应家里搜过了吗?”钟云疏总能从千丝万缕的杂乱线索中,理出最清晰的那根线。
“哥,刑部和大理寺所有人都出动了,人手根本不够;又遇上宫变,满当当的烂摊子,完全顾不上!”雷鸣细想之下,当时确实不够缜密,但也已经是最大限度的仔细了。
钟云疏注视着雷鸣,没有再说话,最佳时机已经逝去,他们曾经可能无限接近了真相和根底,但是错过就是错过,下一次又不知道何时了。
雷鸣的心情复杂至极,他明明已经这么拼命、想得不能再周全了,可是,明显的,他做得不够好,连好都称不上,当下气得一踹矮几。
当!
沈芩的胳膊挂在胸前,颈椎的负担很重,就在地榻上盘腿抵着矮几边缘借力,矮几猝不及防地撞过来,一下就磕到了膝盖,疼得差点摔倒。
雷鸣气,她更气,蹭的站起来,恶狠狠地瞪着他:“你事情做得不怎么样,脾气还这么大?有发脾气的体力和精力,不会想想怎么去弥补过错?!”
“也就是钟大人会这么护着你,如果你是我弟弟,早把你揍得连雷姨都认不出来了!”
赵箭惊得差点下巴脱臼,身体比大脑更快地条件反射、背起箭囊,冲出花厅翻身上屋顶,外面虽然凉快了点儿,但是安全啊,安全第一啊!
沈姑娘平日轻声细语、内敛文雅,没想到竟然有这暴脾气!
遇上雷鸣那简直是,雷雨天下冰雹,除了暴还是雹啊!
钟云疏额角的青筋若隐若现,这俩平日都可靠又妥贴,怎么碰在一起就能吵成这样?
雷鸣一手直指沈芩:“你放肆!”
雷家家教极严,但是对么儿雷鸣还是相对纵容的,而且他平日言行举止无可挑剔,极少犯错。没想到这次却犯了这样的错,本来就自责不已,被沈芩这样一说,根本就是怒火中烧。
“行了,”钟云疏拍了拍雷鸣的肩膀,“吃一堑长一智,下次注意。”
“嗯。”雷鸣打小崇拜钟云疏,被拍一下就顺毛了。
“这样就完啦?”沈芩简直不敢相信。
“你还想怎么样?”雷鸣又炸了。
“你吵死了!”沈芩的头毫无征兆地疼起来,不得不调整呼吸,暂时休战。
钟云疏极细微的摇头叹气:“只要做过的事,一定会留有痕迹。制香工艺复杂、得香不易,现在去狗爬地附近的村落仔细搜查,应该还能发现蛛丝马迹。”
“更何况,这香的作用如此玄妙,一定是制香人的得意之作。忍不了多久,就会再次使用。”
沈芩强忍着头疼欲裂,继续补充:“这香的效果太惊人,如果用在陛下或者权势之人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雷鸣有些困惑:“这香能有多少厉害?你至于吗?”
沈芩仿佛凭空看到雷鸣变雷鸟:“雷姨被国公夫人暗算,到现在都想不起来当初发生了什么?好好的屋子里搁着那么大一口棺材,你们问遍雷宅人,有什么确切的回答吗?”
“我起初以为雷姨是受惊过度,才忘记一些事情的。可是那天我被摁在沈宅,闻了细香才想起来,为何沈家男丁流放,女眷自缢而亡?”
“她们不是自愿的!她们闻了香被控制以后,挂到房梁上去的!仵作根本不能从颈项伤痕看出来,这是谋杀!”
钟云疏和雷鸣面面相觑,怎么可能?!
沈芩刚要说话,只觉得视野忽而模糊、忽然清晰,整个人快要站不住了。
“你怎么了?”钟云疏一眼就看出沈芩不对劲。
“头疼。”沈芩终于受不了蹲在地榻上,眉头紧锁,白晰的额头和后背,立时疼出了一层薄汗。
钟云疏立刻将沈芩揽进怀里,替她按着太阳穴:“别再想了,不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紧。”
“别再想了,不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紧。”一句话,仿佛时间化成一根簪子,划开了过去和现在之间薄薄的隔膜,这句话,娘亲也对爹爹讲过,一字不差。
沈芩在昏沉和疼痛中,渐渐眼神涣散,意识没入过往。
“喂,”雷鸣也吓到了,可又怕沈芩装头疼,“喂,喂……”
“醒醒!”钟云疏知道沈芩有头疼的老毛病,每次劳累过度、或者劳心劳力以后就会发作,但是没有哪次发作得像今天这么厉害。
“喂,别装了……”雷鸣话没说完,就被钟云疏凌厉的视线吓得闭嘴,“她……”
钟云疏一把抱起沈芩,往芩居送,边走边嘱咐:“你快去找义母,她那儿以前有治头疼的药,快去!”
“啊?!喔!”雷鸣也被吓到了,明明好好的,怎么吵着吵着就晕倒了呢?“娘,娘!”
第148章 三年前
雷夫人哄完清儿,刚想躺下,就听到雷鸣一路咋呼着过来,急忙打开门:“怎么了?这么大的人,你的风度和沉稳呢?”
“娘,哥问您要止头疼的药,说您以前用过。”雷鸣一口气说完。
“谁头疼啊?”
“沈姑娘。”
“芩儿?芩儿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回事?”雷夫人赶紧把药找来,“她在哪儿?赶紧带我去?”
她和我吵架,吵着吵着就喊头疼,然后就晕过去了。啊!!!”雷鸣话还没说完,就被雷夫人敲了一下。
“芩儿脾气极好,身子又弱,你干什么?干什么?要和她吵架?!”雷夫人气不打一处来,连拍了好几下。
“她脾气好?!”雷鸣惊到了,“她简直是头母老虎!一直骂我训我!”
雷夫人的脚步一顿,自己儿子什么德性,还是有数的,立刻又拍了一下,“一定是你做了什么事惹到她了!”然后径直进了芩居。
“云儿,芩儿怎么样了?”
“……”雷鸣落在后面,无语望苍天,突然余光看到屋顶有人。
赵箭是空中监视型的侦察箭手,钟云疏在哪儿,他就在哪儿;钟云疏和沈芩一起在哪儿,他一定在屋顶。
本来还觉得蹲屋顶有些无聊,好巧不巧的就看到雷鸣被雷夫人追着打,一想到雷鸣那样长不大还脾气坏的蠢样儿,就笑得停不下来。
下一秒,两人的视线好巧不巧地撞在一起,须臾噼哩啪啦火星四溅。
“你下来!”雷鸣觉得身为刑部侍郎,教训捕快教习绰绰有余。
“……”赵箭才懒得搭理他,沈姑娘没事还好,要是真给气出个好歹来,哼哼,掖庭一堆人都不会放过他,管他什么官职。
“我是刑部侍郎!”雷鸣实在不明白,自己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小小的掖庭医监都敢对他大吼大叫,好男不和女斗,算了,不和沈芩计较。
可是,赵箭这个捕快教习,竟敢不听他的,这个不能忍!
“我是刑部尚书随侍,”赵箭哼哼,“捕快教习只是个虚职,按抓捕人数拿俸银,只听命于钟大人。”
“还有,你搞清楚了,捕快教习这种事情,要不是看在钟大人的面子上,我才懒得去做呢!”
“……”雷鸣活生生被噎着了,哥身边怎么尽是这种奇怪又嚣张的人?
……
雷夫人进了屋,就看到钟云疏守在沈芩身旁,脱口而出:“云儿,药来了!”
钟云疏瞬间接住了小药瓶,拧开塞子,就闻到一股清淡的苦味儿,立刻皱了眉头,这药估计是喂不下去了。
雷夫人没反应过来:“云儿,怎么了?这药是沈大人配制的,前些年我头疼到夜夜失眠,就是靠这个药吃好的。”
“怎么还不喂呢?”
钟云疏轻轻掰开沈芩的嘴巴,按她之前介绍的喂药法,把小药丸搁在舌头下面,迅速捂了她的嘴。
不出所料,三秒不到,沈芩就不停地扭头侧转,要把药吐出来。
“怎么了?这孩子?”雷夫人惊到了,“这是要吐吗?天爷啊,当时沈大人说,头疼到要吐可不是好事,这可怎么办?!”
“义母,她怕苦,从小就不肯吃药。”钟云疏一脸无奈,倒药都是常有的事。
“芩儿,乖,”雷夫人想拉她的手,又怕伤到胳膊,只好轻轻替她顺胸口,“这药是你爹爹亲制的,吃了就不头疼了,啊,乖,吃下去,一会儿雷姨给你吃蜜饯。”
沈芩继续无意识地挣扎。
雷夫人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到,连哄带骗地又说:“蜜饯不喜欢啊,啊,雷姨给你换桂花糖,现在就去给你拿好不好?”
“桂花糖管够好不好?”
沈芩突然就乖了,一动不动,白晰的咽喉轻轻地动。
钟云疏能感觉到她在咽药,简直不敢相信。
……
三年前的冬日暖阳,池水冰薄,聚少离多的沈宅难得家人齐全。
沈石松和沈芪通宵达旦地泡在书房,三餐都是沈夫人亲送过去,当面盯着他们吃完才撤走,否则能原封不动直到结冰。
而沈芩,因为冒雨救治晕倒在沈宅门外的病人,染上风寒,喷嚏咳嗽还发热,尽管如此,仍然不愿意喝药。
“芩儿,桂花糖管够好不好?”沈宅沈夫人端着热腾腾的药碗,像哄孩子似的,哄沈芩喝药。
唬着脸的沈芩,心不甘情不愿的伸出三根手指,“三盒桂花糖。”
“好,好,好,”沈夫人看着女儿捏着鼻子灌药,好不容易咽下去,又频频干呕反胃的样子,赶紧替她顺胸口,“三盒就三盒,别把牙吃坏了就成。”
沈芩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总算把抗议的胃平复好,就看到爹爹和哥哥终于从书房里走出来。
沈夫人赶紧迎上去,还没来得及说话。
沈石松就直摇头。
“夫君,别再想了,不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紧。”沈夫人望着沈石松斑白的两鬓,很是心疼。
“爹,哥哥,你们怎么了?”沈芩的风寒挺重,鼻子塞,咽喉肿,瓮声瓮气地问。
沈石松抬手轻触了一下女儿的额头,还是烫手,看看她,又几次欲言又止,最终仍是摇头:“没事,你好好歇着,以后救人万不可鲁莽。”
“病人已然病了,若是郎中都病了,还有谁来医治病人呢?”
“是,爹爹,记住了。”沈芩昏昏沉沉的,尽管觉得他们有事,而且事关重大,想追问个究竟,却抵不住袭卷而来的倦意,只能头重脚轻地回屋躺着。
这一觉睡得极长,出了颇多的汗,沈芩虽然醒了却连眼睛都睁不开,却意外听到爹和哥哥在屋里闲聊,赶紧竖起耳朵。
“父亲,儿去打听过了,钟云疏孤身一人闯到大泽河下游的边境水域去了,什么时候回来,没人知道。”
“就算钟云疏最近回来,我们既无人证,也无物证,仅凭猜测,他愿意相信,也无法调查大诚宫之内的事。”
“更何况,也许根源还在大诚宫最深处,那就更无从查起了。”
沈芪和沈石松两人背对沈芩站着,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第149章 与香料有关
沈芩听得一个字不漏,是继续装睡呢?还是问个清楚?
沈石松又摇头:“芪儿,这件事还是要告诉芩儿,多则两年,少则一年,她就会入宫成为后宫女医。”
“后宫是暗藏了最多利益和权势纠葛的地方,如果不让芩儿知道这里的厉害,到时只怕她的命都会丢在那里。”
“爹,”沈芪还是反对,“芩儿的性子根本不适合入宫为医官,还有,这几日有些同僚明示暗示着,我们家会出医妃,又是怎么回事?”
沈石松长叹一声:“若是早知道,为父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芩儿从医!陛下几次探我口风,都被我找理由岔开了,正在考虑安排芩儿远游。”
沈芪楞了好一会儿:“这么说来真有此事?君令?陛下有诣了?还是赐婚?赐给哪个?”
“想娶芩儿不止一位王,陛下暂时还没旨意,”沈石松停顿片刻,“我们送芩儿离开永安城,外出游历,等风波平息以后再把她接回来,免得再生是非。”
“爹,我这就去安排。”沈芪匆匆离去。
沈石松又探了一下沈芩的额头,见热度已退,这才放心地离开。
沈芩呆若木鸡,好不容易缓过来,第一反应就是不要进宫!不论进宫当女医,还是当妃子,一个都不要!
好在,父母兄长都真心为她着想,替她扫去了所有的麻烦和障碍。
沈芩大为感动,除了让自己快些好起来,主动喝药,反而把沈夫人吓到了。
等沈芩完全康复,为了配合之后的游历,又在沈记药铺坐诊,为女科病人忙碌。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沈芩坐诊回家,见爹爹和哥哥的马车都在,立刻奔去书房,打算和他们讨论病例。
躲在门外的沈芩打算给他们一个大惊喜,万万没想到,听到了里面的大惊吓。
“爹,昨晚又有一名内侍溺水身亡,这绝对不是意外……”沈芪的话音被打断。
“芪儿,没有证据,口说无凭,”沈石松的语气凝重到了极点,“必须找出可疑的物品,或者可疑的人……三个月内,先后有五名内侍三名女使死于非命,不可能这么凑巧!”
“爹,术业有专攻,钟云疏已经回来了,为何不告诉他?”
“芪儿,内侍死由内务府调查,钟云疏在朝堂之上已经是树大招风,若是他再插手大诚宫之内的事情,只会树敌更多。”
“……”
沈芩趴在门边,越听越好奇,一好奇就忘记控制力道,门只是虚掩,并未栓上,哐当一声响,她重心失衡一头栽了进去。
沈石松和沈芪两人吓得差点跳起来。
面面相觑数十秒,三人才找回各自日常的表情。
“爹,哥,我……”沈芩干巴巴地想解释,就被满眼的各种香料香囊香盒等等给惊呆了,完全忘记后面要说什么。
沈芪反应最快地把门栓上,用前所未有的严厉警告沈芩:“平日任性撒娇都随你,不管你听到多少,都不得外泄半个字。”
沈芩自知理亏,连连点头。
“否则,沈家可能会大祸……”沈芪的话还没说完。
几乎同时,“啪!”屋顶瓦片碎裂的响动。
沈石松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谁在外面?!”
沈芪冲出去,环视四周和上下,却没看到任何人影,厚厚的积雪上也不见半点印痕。
……
沈芩被人中部位的刺痛和极度的恐惧唤醒,笔直地坐起来,眼神从涣散到清明,这才看清雷夫人和钟云疏忧心忡忡的眉眼。
呼吸急促、心跳加速到了全新的速度,额头冷汗一滴滴滚落,沈芩一时分不清哪些是回忆,哪些是当下。
“芩儿,你这是怎么了?”雷夫人以为沈芩头疼更厉害了,一颗心揪得死紧,“芩儿,你说话呀。”
沈芩的胳膊没在胸前挂着,双手微微颤抖,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钟云疏,好半晌,才开口:“雷姨,我有话想对钟大人说。”
雷夫人探了额头,没有热度,才稍稍放心一些:“成,我去嘱咐厨房做些吃的送来,你和云儿说。”说完,就离开了屋子。
钟云疏知道他不该伸手,可是沈芩憔悴悲愤的眼神,扎得他心疼,犹豫片刻,停在半空的手还是轻轻地抹去了沈芩额头的汗珠,嗓音前所未有的轻柔:“我在,不怕。”
沈芩一把抓住了钟云疏的手:“我也想不通,为何沈家出事这么久,钟大人还发现有至少三批人日夜监视着。如果没有巨额财产,那就只剩下巨大的威胁!”
“我刚想起来,爹爹和哥哥前年年底和去年年初,有段时间非常忙,整日不着家;那段时间既没有疫病、也不是制药旺季。”
“他们偶尔回家,也是在屋子里通宵达旦,连娘亲都不知道他们在忙什么。”
“我那时在实践女科,需要找爹爹讨论病例,就去了哥哥的屋子,在窗边想偷袭,却听到他们一直在说,怎么会有这种事情?怎么会有这样的邪药?”
“我溜进去,就看到矮几上摆了满满的香料、香粉和薰香成品。”
“然后,我就被哄出来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们惊慌失措,满眼都是恐惧和绝望……”沈芩忽然说不下去了。
钟云疏将沈芩揽靠在胸前:“我在,别怕,想得起来就说,想不起来也没事。”
“那时候就有人监视沈家,那次我们听到屋顶瓦片碎裂的声音,虽然没找到人,但是,沈家确实从那以后,就变得不太平了。”
“到底是什么事?”钟云疏轻抚着沈芩的后背,感觉她在微微颤抖。
“三年前的大诚宫的冬天,是不是连续发生内侍女使意外死亡?”沈芩抬头仰望他。
钟云疏一怔,眼睛飞快横扫左右:“是。”
“爹爹和哥哥,怀疑与香料有关,”沈芩喘着粗气,停顿片刻又继续说,“他们想告诉你,可是空口无凭,怕给你惹麻烦。”
钟云疏如遭雷击,脑海中无数疑问,看似无关的琐碎事,忽然就有了关联。
第150章 此消彼长
“所以,沈家是发现了大诚宫里的什么秘密,才会落到如此地步?”沈芩的黑眼睛很亮,仿佛池底的黑曜石,含着薄薄的水汽。
钟云疏知道沈芩的性子,认真回答的结果,她必定不管不顾、不眠不休地去追查,可是她的身子很弱,几乎伤到根本。
不行!
“剩下的交给我吧,”钟云疏这样劝,“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不要动不动头疼,时不时晕倒,雷姨快被你吓出心疾了。”
“可是!”沈芩不甘心。
“你医术精湛无人能及,”钟云疏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术业有专攻,我有各色线人和友人,往制香方向追查,一定会有收获,放心吧。”
“我一定会为沈家讨回公道,你也不能让亲人遥遥担心。”
沈芩还想说些什么,可钟云疏却说得如此有理,只能乖乖听话:“嗯。”
钟云疏再舍不得放手,案子近在眼前,也不得不放,嘱咐道:“这几日,我会四处走动,你不能离开雷宅,乖乖等我回来。”
“不,我要回掖庭,”沈芩不假思索地回答,“在哪儿都可以养伤,我还要请陈娘和工匠们做些东西……”
“不行,你还是在雷宅把伤养好,”钟云疏看着她憔悴不堪的模样,“想起来的事情不会再忘记,你还从沈宅抢了那么书纸回来,好好整理,起码是个念想。”
两人视线相撞,互不退让,最后钟云疏轻轻地摸了一下沈芩的头:“乖,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堂堂第一女医,两条胳膊老挂着怎么行?”
“……”沈芩先是生气瞪他,可是顺着他的视线再看自己,确实很伤残,什么事都做不了,真无言以对。
“听我一句话,”钟云疏正色道,“你也算是要报仇雪恨的人,你的仇家最希望看你什么样子?”
“嗯?”沈芩一时没反应过来。
“当初监视你家的人,必定也是现在监视沈宅的那批人之一,也就是说,即使沈宅家破人亡,可是威胁仍然在。”
“我们暂时不知道威胁是什么,但是当初留你活口,必定是有原因的。”
“……”沈芩有些吃惊,“这……”
“你们就像太极的两端,此消彼长。你整日忧思过度、时刻想着复仇,以现在的身体状况,用不了多久,身体就完全垮了。”
“所以,你必须好好的,好吃好喝好好养病,结交新的朋友,成为强大的人,你越强大,他们越慌张越会露出马脚。”
“明白了吗?”钟云疏直视着沈芩的眼睛,没有垂着浓密的眼睫。
“嗯!”沈芩醍醐灌顶一般,从纷乱的迷局中跳脱出来,微笑着扑进钟云疏怀里,“钟大人,你太厉害了!”
“……”钟云疏整个人僵成石像,举着双手不知道该不该放下,刚才还条理分明的大脑瞬间乱成一锅粥,纷乱地闪着一个念头,沈芩……竟然……抱他!
他……被……沈……芩……抱……了……
抱了……
等沈芩的兴奋和激动过了以后,才隐隐感觉到钟云疏的不对劲,因为他站得像个人形木桩,而且,他又红了,额头耳朵脸庞……和双手都红得不像话。
“钟大人?你怎么了?”沈芩猛地想起来,他还是个病重号,吓得急忙撒手,“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是不是压到你的伤口了?”
钟云疏的心脏乱跳得像受惊的野马,急忙摆手:“没……没有……”
沈芩二话不说,就要扯开他的衣襟,不料,却被他闪身避开,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同手同脚地走了出去。
这……
与此同时,沈芩突然跳出一个念头,抱钟云疏的手感真的很好。
……
接下来的日子,沈芩严格按照康复计划来调理自己,早睡早起,饮食均衡,该吃吃,该喝喝,午休半个时辰,晒晒从沈家捡回来的书页和纸张,然后陪雷夫人逛园子。
雷夫人就像突然多了个知冷知热的女儿,每天一大早,沈芩就来叫早起,然后两人有说有笑地梳妆,主要是雷夫人梳妆打扮,沈芩基本不折腾。
晚上临睡着,沈芩还给雷夫人逗乐子讲笑话,把之前担心得几乎要掉泪的雷夫人,哄得每天都乐呵呵的。
而沈芩,毕竟有个芳龄十八的年轻身体,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血色,再经过每日的药浴和按摩,辅以沈家的药膏,胳膊明显一日好过一日。
唯一可惜的是,在恢复早朝那天以前,沈芩再也没见过钟云疏和雷鸣,连整日嬉皮笑脸的赵箭都没了人影。
雷夫人并不是不担心,而是作为刑部多年的女眷,特别明白,担心并没有任何帮助这个残酷的现实。
恢复早朝的那天,大邺的年尾也一日近过一日。
雷夫人要准备过年的东西,整日和帐房一起,操持得很是辛苦。
于是,沈芩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给午休的雷夫人,好好的做了个纯天然、无污染的水果面膜和手膜。
彩云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满脸浅绿的雷夫人,有点害怕,更多的是新奇。
“芩儿,这……”雷夫人刚开口,就被制止。
“雷姨,别说话,说话多了,面膜会有皱纹,拿下来就不好看了。”沈芩有心事或者忧思过度的时候,就会找些繁琐又复杂的事情来做,转移注意力。
所以,才有了自制水果面膜这样的事情。
“真的?”雷夫人半信半疑,虽然觉得是沈芩哄自己开心,但爱美之心人皆有知,还是怀着一些些的希望。
二十分钟到,沈芩取下面膜,让彩云过来看:“怎么样?是不是又白又嫩光光滑滑?”
彩云看得直点头:“夫人,真的有用!”边说,边取铜镜来。
雷夫人对着铜镜左看右看,伸手一摸的触感,光滑细腻地惊人:“芩儿,谁教你的?”
“雷姨,我好歹也是女郎中,自己琢磨的。”沈芩这样说,一点都不怕雷夫人生疑,因为沈家秘方药闻名大邺。
沈家秘方,一直被仿制,从未被超越,而且物美价廉。
事实,沈芩的直觉还比较准,印证她烦躁又无聊的,据说去狗爬地及附近实地调养的雷鸣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