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鸾吟凤唱 (1)
出得宴会厅,伊凡见到早已在外等候的花瑶,当先向花瑶作揖礼“谢过花小娘子的引见,若无您穿针引线实难成事啊!”
花瑶曲膝还礼道:“伊公子言重了,奴家略尽绵力罢了。不知瑛姐可愿借钱银给公子以作周转之用?”
“花当家已答允付给荣宝斋一千两银,占‘蔷薇’一成份额乃作入伙用。往后‘蔷薇’在两浙路,只能由楼外楼独家销售。”伊凡向花瑶一揖到地,诚恳道:“不管怎么样,总算暂解了燃眉之急。花小娘子先后救我于危难,大恩不言谢!”
花瑶自幼父母双亡,爷爷在过世前将自己和姐姐两人送走。每日绝大的时间练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舞。而姐姐为顾生计,终日忙碌,蓉珊虽一直随同服侍在身旁,毕竟碍于主仆无法交心。花瑶从小到大并无朋友,直至那日从运河中将落水的伊凡救起。当日伊凡全身上下遍体鳞伤,花瑶每日为其端茶喂药,弹奏宁神静心的乐曲才令其渐渐痊愈康复。
在船上的那些日子,伊凡常常倚在船舷边不苟言笑,他眼中充满着不可言喻的惆怅、忧虑。遇江匪时,便是瘦弱不堪的伊凡将花瑶护在身后,与其儒生的形象截然不同,那是何等的英勇啊!
在不经意间,伊凡已走进花瑶心中。当伊凡在恭州乌江码头告辞分别时,花瑶原以为茫茫人海之中,此生已无再见的的机会。她因此感觉到好像是失落了什么似的,为此闷闷不乐多日。谁知在今年八月十八到六和塔观钱塘潮时凑巧又再遇上了。
花瑶得知伊凡倾尽家财为义父修庙造冢而囊中羞涩。她无视蓉珊的劝阻拿出自己辛苦积下的存银,极其大方地帮助伊凡。
伊凡让花瑶担任“蔷薇”在明面上的当家,并承诺给一成份额。最初花瑶只是觉得,这仅是一句玩笑话。当她得知适才瑛姐以一千两银仅占得“蔷薇”一成份额,才知“蔷薇”并非等闲。一时间,伊花二人均静默不语。
“伊公子说的是我家二小姐对您有大恩,您无以为报。不若以身相许,入赘成为花家的二姑爷。自此您的就是二小姐的,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啊!”跟在花瑶身后的蓉珊突然开口,打破略显尴尬的气氛。
花瑶闻言,脸色立马转为青白,又渐渐转为绯红。她刻意回避着伊凡的目光,声调忽地飙高:“大胆奴婢,竟敢拿二小姐开玩笑?看来二小姐要对你执行家法啦!”说着花瑶转过身,伸手到蓉珊腰间挠痒。
蓉珊见色不对,边逃跑躲避,边高呼着:“二小姐,二小姐,奴婢再也不敢啦!”
主仆二人嘻嘻哈哈地渐渐跑远,眨眼已顺着楼梯下楼去了。
伊凡对蓉珊的玩笑丝毫没放进心里。小时在学校里,这种玩笑每天都上演过,早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他走出楼外楼,见天色尚早向着西边武庙方向走去。
一年多前他莫名来到此处,被漠蛮掳走至今,不觉已过了数百个日日夜夜。每当夜深人静时,伊凡都会想起生命中帮助过自己的人:鸣人堂两位和蔼可亲的老人家——张杰升、李冰,“一碗香”牛肉面的万湘万大伯,自己的老爹云涛等人。
楼外楼离武庙不过两里路,伊凡心情却很忐忑,走得异常缓慢。昔日读唐诗三百首,其中有一首李频所作《渡汉江》。年少时不能领会诗中含意,今日终于能切身体悟了。
离鸣人堂越近,伊凡心里越是胆怯。人生七十古来稀,张、李二老岁数已经很大了;他不敢向路人打听,怕是听到些什么坏消息。
走了约一盏茶时间,伊凡已站在鸣人堂大门侧的数人方可合抱的槐树下。当日张杰升用毒龙鞭“写就”的“一碗香”等字仍然苍劲地印在树干上;万大伯的面摊却是不见所踪。
伊凡三步并做二步跑至鸣人堂前,用力拍门“爷爷,小凡回来啦!”拍得数下,手掌上已是沾满灰尘。
“莫非他们已经?”伊凡念头稍动,不觉心疼得像刀绞,鼻尖一酸,泪水如决堤般涌出眼眶。
“这位小哥可是来寻李、张二老的?”伊凡听闻身后传来不远处传来一个女声,连忙用衣袖擦拭干泪痕。转过身一看,只见在离槐树不远处摆有一个包子摊,一名肥胖的中年妇人正在灶前忙碌着。
伊凡伸出右手食指指着自己向中年妇女发问“您叫我?”
“哎哟,原来是小哥您啊。”中年妇人一看见伊凡,赶忙将手在腰间系着的围布上抹净;走上前挽着伊凡将其拖到摊位前坐下,热情道:“您终于回来了啊?”
伊凡被中年妇人亲昵的举动弄糊涂了,他疑惑地问:“这位大……大姐,您认识我?”
“嗨,小哥您可是贵人多忘事呐。大姐便是这包子摊的,大家伙们都叫大姐为胖嫂。”说着,胖嫂左手端着一笼小笼包,右手捧着一碟醋放在桌上,继续说道:“在杭州城里,大姐家的包点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就连陛下微服出宫亦对这小笼包赞不绝口啦。”
伊凡见胖嫂如此热情,不好败她兴趣;在竹筒中抽出筷子,夹起一个小笼包,放在碗中。“大姐,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您……您认识我?”
胖嫂招呼着伊凡将小笼包塞入口内,才继续说道:“大姐记性可好着呢。本来就没几个人去老万那牛肉面摊子吃面的。去年夏至您和鸣人堂李、张二老在那吃了一顿牛肉面。
张老用他的神鞭绝技在这树上题了字,加之孩童们传唱一首歌谣。老万那的面摊子前的座位可是没有空着呐。小哥您干啃包子,觉得口渴嘛?大姐这有刚榨好的黄豆浆子,大伙们都说喝了能滋补肝肾、润肠通便。要不要来一碗?”
伊凡苦笑一下,颌首同意。
“小哥您是喝原汁呢,还是咸甜?”未待回话,她已经抓起一摄霜糖撒进碗内,再往碗里倒入豆浆端至伊凡面前。“大姐看您今天的心情好像不大好。大姐替您拿主意了,喝点甜的吧。这甜豆浆下肚,心情会变好的。”
伊凡向胖嫂道声谢,接过盛满豆浆的海碗。略带温热的豆浆入口,豆香浓郁、略有甜味,胃里暖暖的感觉顷刻间将心中的不安驱去七七八八。伊凡深呼吸一下,鼓起勇气向胖嫂发问:“请问大姐,您可知李、张两位爷爷,还有做牛肉面的万大伯去哪了?”
“去年夏至日,小哥您在武庙前被贼人掳走。李张二老和老万可都急坏了。他们仨为了探访您的消息,四处奔走。已经许久没见着了。”
伊凡听得胖嫂这番话,心头大石终于放下。他从腰囊摸出一块约半两重的碎银递予胖嫂“大姐,若见得他们三位,能否麻烦您给传句话,说小凡回来了,现住在城西荣宝斋李宅内。”
胖嫂一把接过银子,在手上掂量下。顿时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嘴巴咧开;浑圆的脸蛋上露出两个可爱的笑窝,象是脸上开了花一般。
这半两银子都不知道得卖上多少笼包子才能赚得,都快够胖嫂大半个月的盈利了。她忙不迭地点头应道:“小哥您放心,大姐晓得老万家便住在城北,一会收了摊立马给小哥去传话……”
伊凡见胖嫂应得爽快亦无心久留,说得几句感谢的话语便起身告辞。
见伊凡走远,胖嫂从桌面的竹蒸笼中掐起剩余的小笼包蘸上醋送进口中,边嚼边说:“多好的小笼包啊,这小哥可真不识货啊。”
正当胖嫂自吹自夸之时,她身后突然有一男子声音响起:“适才那位公子跟你说了什么?”
胖嫂转过身来,见是一位身着紫色锦袍,腰缠两把倭刀的英俊小伙,咂巴着赞道:“哟,这位侍卫大人是从哪来的啊。俊得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似的。要尝尝大姐家做的包子和豆浆吗?不是大姐自卖自夸啊,在这偌大的杭州城里,大姐家的包点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小笼包是跟足汴州古方秘制,就算是当今陛下微服出宫尝上也会赞不绝口啦。”
紫袍侍卫脸色冷漠得有如冰霜,一字一顿地说道:“没空和你叨叨。那位公子跟你说了什么?”
“大姐虽然没有读过书,不识几个字,但还是知道答应了别人的事情,便要忠于别人的委托!老话说‘生不入公门,死不入地狱……’”胖嫂说着突觉紫袍侍卫腰间映出一丝闪光,脑内浮现出说书先生所讲歹人为掩埋罪证、杀人灭口的一幕。
“刚才那位公子是要找鸣人堂的两位老大人吗?”
胖嫂目光下移,瞥见紫袍侍卫的右掌正按在刀柄上。只觉有若一柄冰刀刺入自己的心坎,不由得全身打了个冷战。她慌忙将尚未捂热的银粒双手捧着递至紫袍侍卫“那小哥自称叫小凡,让奴家给鸣人堂李张二老及‘一碗香’牛肉面老万传句话;说他回来了,便住在城西荣宝斋那的李宅内。”
紫袍侍卫心道:“师父和李大侠在这一年多,费了那么大的劲都没寻到什么音讯,没想到这回让我无意寻着了。”想到此处,乐得伸出右手往腰间刀鞘一拍。
胖嫂被紫袍侍卫这一无心之举吓得够呛,她跪在地上全身发抖乞求着:“奴家不是……不是跟那位小哥的一并犯事的呐!侍卫大人饶命啊,奴家还没成婚,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不要杀奴家啊!”
正当胖嫂心慌意乱之时,听得一句“本官帮你向张、李两位老大人传话。”胖嫂战战栗栗地抬头偷望,只见紫袍侍卫已背过身向西走去,一块闪耀着奶白色的颗粒抛至她眼前……
第二十四章 鸾吟凤唱 (2)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时间不觉已至立冬当日晌午。‘蔷薇’服饰加工坊已经招收有百余名佣工。日以继夜地进行着车缝、绣花等工序。各款式的衣物合计做好近千件。
这里是杭州城钱塘门外,比邻宝石山、西湖之间的楼外楼四层最内里房间。两张金丝柚木的交椅摆在房间正中央,几张黄花梨圆凳分列在两侧,四周的墙上高挂青色丝绸帘帐。
屋内门口两侧各立着一只近一人高的青花龙纹大瓶,十分抢眼。墙边的架子上摆着许多古玩,行家一看便知,这是前朝皇室遗物的。交椅后面立着一道纯金打造的屏风,客厅与内间由此分割开来。普通的客人,不能轻易越屏风一步。
内宅有一张宽大的紫檀大床。内宅正中摆放着紫檀书案,两侧各立着一个高大的书架,书架上零零碎碎地塞着几本图册。一位身着绿色长裙,秀发如瀑披散在后背的美女正在翻看着书籍。
美女身旁站立着一名青衣侍女低声说着:“瑛姐,外间回话说‘鸣人堂李老、张老已答允伊公子邀请,稍后便到’”。
“嗯。”花瑛略显疲惫,拖着懒音说道“其它几个行院都送了些什么姑娘过来?”
“嘉兴烟雨楼送来诗琴、诗棋、诗书、诗画。建康秦淮小筑来的是幽兰、冰梅、思竹、秋菊。杭州本地其它几所小楼坊送来董玉、陈香、欧清等人。苏州听雨轩上厅行首萍嫣亦于明天来到。
至于给‘蔷薇’展示内衣等物的红倌人也从杭州各个阁、院、楼调齐。我楼外楼仅瑶姐一人参与,会否寡不敌众?”青衣侍女的些担心地问。
“没事,瑶儿在杭州城内素有才女一称。这些年,不知多少有王孙贵胄爱慕,她却是爱理不理。男人呐都抱着这样一个心态‘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若然真的让那群男人得到了,也就那么回事。没什么大不了,他们就不珍惜呐。
所以偷不着了,最起码保留着一份向往之心。瑶儿越是这种脾气,男人们就越趋之若鹜。
再说这个什么‘秀’是那个姓伊的小子给整出来的;要是他不给瑶儿留几着‘杀手锏’赢得花名,他好意思?”花瑛捧着书籍,漫不经心地答着。
此时,门外“叩叩叩”轻轻敲了三下,一把稚嫩的女声说道“瑛姐,鸣人堂李冰、张杰升两位老先生已到。现在四层的贵宾室休息。”
“让两位老先生稍待,妾身马上就过去。”花瑛将手中的书籍塞回书架内,向身旁青衣侍女说“快帮我梳妆更衣,拿那件碧水蓝长裙吧。”
片刻,瑛姐来到侧间的贵宾室,厅内古色古香,边上竖着用黄梨木架放着许多古董。墙壁上挂满了字画。两位约七、八十来岁,一个长得仪表不凡、一个稍有富态的老者端坐在大厅中间的紫檀木圆桌旁。
花瑛向李、张二人道个万福礼,缓缓说道:“两位贵人大驾光临妾身的楼外楼,本楼实乃蓬荜生辉啊。”
李冰、张杰升连忙摆手,异口同声道:“我俩前来仅只是想与小凡聚聚罢,花当家请勿多礼。”
花瑛闻言不禁打了一个激灵,心想:“没想到这两位江湖成名已久的江湖宿老竟然会给姓伊的小子情面。还真没想透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她脸色不变,亲手送上两张金卡温言地说“给两位前辈奉上本楼高级专属贵宾金卡,您二位以后来敝楼食宿用度一率免费。”
张杰升把玩着手中长约三寸、宽两寸,面上不知用什么手法暗刻有楼外楼和他名字的金属卡“此物看来不似是真金,不知是如何做到的呢?”
花瑛微笑着向二老解释着“市面流传的真金也只是当时金黄,时间一久便失去色泽。此贵宾卡乃由伊公子提出的方法改良。材料改由选用高级铜材,经制模、冲压、金镀、腐蚀、抛光等多道工序制成;质感倍增,更显贵宾卡的尊贵档次。”
她在解释的同时,心中不禁想道“伊凡这小子想到的这个贵宾卡,让那帮贱男人为了提高虚荣感;再由累积的消费决定等级,这一招使得还真够厉害的。”
“吃饭睡觉这活,我等在家里做不好么?”稍胖的李老有些不耐烦地扬扬手“要个金卡来青楼睡觉,就为了不叠被子?我等在家也从来不叠啊。”李老说完稍有点气喘,一时没有接着说下去。
花瑛不敢忤逆,向着李冰施以一礼毕恭毕敬地问:“不知您老是否需要红倌人给您侍寝?”
“不用不用真不用!”老人家中气不太足,说一句咳嗽一声又踹了一口气“年纪大啦,茶喝不习惯。上…咳咳…裸…盘。来俩!咳咳,十八了都不要!”。
“您稍一等,妾身这就去安排。”花瑛再道一个万福转身离开。
回到自己的房间,瑛姐捧起一杯凉透的茶水仰头灌下。她大口大口喘气胸前起伏不定、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
“姓伊这小子找的是什么人啊,还说什么鸣人堂的江湖宿老。简直是欺世盗名,又老又下流,又好色又无耻!给安排个红倌人侍寝还嫌三嫌四。还要上裸盘,过十八岁的都不要!两个老头到这把年纪上还玩此等花样,不似正经做派!”
此处的裸盘即和国的人体盛,倭国要求作盛器的少女不仅必须处子之身,容貌还要较好,皮肤光润。白皙。体毛少、身材匀称、不能太瘦。
“哐啷”她越想越气,将手中的青花瓷茶杯狠狠砸在地上,被摔得四分五裂。“你下去安排,还有让姓伊的小子给老娘滚过来!那两老狗惹不起,老娘就不敢欺负小狗了啊?看老娘这回不剥了这小狗的皮!”她过于愤怒把脸容都扭曲了,声音有如嘶吼的雌狮让人觉得格外恐怖。
在旁侍候的杏衣侍女习惯了花瑛惯以运筹幄握,处事不惊的面庞;一时被吓得战战兢兢慌忙而去。出门时不小心踢到门槛失去重心趴在地上,或许是摔得太重又不敢耽搁,抽泣着挣扎爬起来,一瘸一拐地离去。
约莫过了一刻钟,房门被急敲三下。杏衣侍女未待应话,推门而入,神色慌张地说:“瑛姐,鸣人堂那位李老爷在贵宾室闹起来啦,张老爷劝不住让奴婢过来请瑛姐过去。”
“不是让你们安排两个稚儿过去嘛,还闹什么?这老不死的色老头,给他一点面子还三分颜色就开染坊了是不是?”花瑛一脚将拦在她身前的圆杌踢开,抢先走出房间。
花瑛怒气冲冲地走到贵宾室门前。正准备推门入内之时,她深呼吸几口,表情突然由狰狞回复到平常娇媚的一面。
“李前辈,您怎么生这么大的气呐。是不是妾身有什么招呼不周的地方?得请您多多担待啊。”她推门进入,一边踏入厅内一边说。
只见房中比先前多了两张长桌。桌上分别躺着两位裸体的少女,食材按不同的种类,犹如绘画一样砌放在少女的身上。
“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上来两个全身赤条条的少女了啊。食材放在她身上,这干净嘛?能吃嘛?快给撤走!”李冰用脚跺着木地板大吵。张杰升在旁边苦苦劝着“老哥,您消消火。您身体不好啊,得悠着点啊!”
这回花瑛就摸不出头绪了。不是已经好不容易的按照李冰的要求给备上来了?这老色鬼怎么还好意思闹着说上错啦?她道个万福,柔声问道:“李老,您刚才不是说‘要裸盘,上俩。十八了的都不要?’”
张老用衣袖轻轻擦着额上的汗水,解释着说“花当家估计是听错些什么呐。李老哥刚才说的是‘年纪大啦,茶喝不习惯。上果盘。来两儿!柿、芭乐都不要!’。李兄经已茹素数年,每日只喝凉白开,以素面、蔬果为主食。他肠胃一向不好,所以不吃柿子和芭乐。李老哥连肉都都不沾,更别说是女色了。”张杰升转过去面对着李冰,轻拍其肩膀,说道:“老哥哥您看,仅是一场误会,花当家亦是无心之失,您消消火。”
瑛姐的脸色一阵剧变,又红又青地转了好几回。
“张老弟,你见多识广。快来看这女娃子,这是练了什么霸道的内功啊。脸色已经变了三遭啦,会不会走火入魔的?要不咱们俩给她推功过血?我摁小腹,你摁背门。”李老急忙拉着张老意欲施救。
正在此时,门外有一青年从外快步跑进,伸开双手将李张二老紧紧搂着,热情道:“两位爷爷好久没见,小子很生挂念!您俩的身子还好嘛?”
李、张二老定神打量着眼前的小伙子,不禁一阵呵呵。李冰乐道:“小凡啊,去年你失足落水,老夫跟你张爷爷找遍了江浙两地还没你的音讯,实在是担心得很呐!时间如白驹过隙,一年多过去了,看见你平安回来。真乐坏爷爷呐!”
“谢两位爷爷惦记,自落水后。小子被楼外楼的花瑶花大家所救。我随她的船到了恭州,哎呀,这事说起来简直有一匹布那么长。您俩先坐下,待小子慢慢说。”
花瑛趁着三人在寒暄之际,悄悄转身离开。她已感觉气血翻涌,再在这呆下去,没准会被这两个老头气吐出一口闷血……
第二十四章 鸾吟凤唱 (3)
十月节。立,建始也;冬,终也,万物收藏也。
立冬,不仅是收获祭祀与丰年宴会隆重举行的时间,也是寒风乍起的季节。在北方,正是“水结冰,地始冻”的孟冬之月,在南方却有“十月小阳春,无风暖融融”之说。
在这一天有“十月朔”、“寒衣节”、“丰收节”等习俗活动。官民例行放假过“立冬”。
百姓在家中祭祖,以时令佳品向先祖祭祀,以尽为人子孙的义务和责任,祈求上天赐给来岁的丰年。
大晋继圣天子亦会在立冬日离宫到郊外祭天迎接冬气。对为国捐躯的烈士及其家小进行表彰与抚恤,请逝去的英烈保护生灵,勉励民众抵御漠北异敌的侵袭。
楼外楼的一层大厅,长宽约八丈非常宽敞,原可以摆下五十余张八仙桌,现已把桌子全部撤走。厅中舞台是呈丁字状,长约六丈,宽约三丈。
舞台后方用布帘划分开一个后台,听说是用以众人更换衣物及休息的地方。舞台正中挂着三个大大的红字“薇蜜秀”,正是本次立冬“蔷薇”服饰展示暨首届“群花争魁,首丽有名”江南花魁竞选的宴会现场。
楼内的窗户都关紧,并用绒布遮得严严。烛光长明,地上铺有厚厚的大红地毯,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舞台前方分设了贵宾区,一众达官贵人,王孙公子等分列就坐。各层过道处都摆设有八仙桌,桌面酒点小吃一应俱全。
凭窗远眺楼外南有碧波荡漾、风景如画的西子湖水,北是如流霞缤纷,熠熠闪光的宝石山。楼内繁花似锦,各色的丝花、缎花、绢花组合成各种画幅,各个肤如凝脂、美目盼兮的姑娘在骚手弄姿;一副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的境像。
这次的舞台及回音墙是由前来晋朝桃林书院学习,西北河湟地区西宁城学者方星河在原宴会厅的基础上临时搭建改造的。舞台上的些微声响都能传达到楼内各宴席处。
四周的墙与地面、天花都铺挂多层布料,最底的是厚实的石棉布,然后是两层麻布、最外是红绸、红地毯。这种构造保持隔音效果使楼外无法听到一丝声响,声响只在楼内回绕。
这技术连伊凡都觉得神乎其神,据他认知,便只有天坛的回声壁能有此类似效果。
申初时份,宴会厅挂满内里点有蜜蜡制成孩童胳膊粗的烛火灯笼,光亮如昼。后台,一群姑娘已经置换好第一轮“薇蜜”内衣秀的衣服。虽然楼内暖意融融,诸位姑娘身上还是套有一件及膝的长披风,以避免着凉。
伊凡在后台准备着演出前的最后一轮筹划和动员。他拍掌示意各位姑娘向他靠拢。“离演出开始还有最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各位姐姐注意休息,适当吃些东西,但不要喝太多水。”
“朵朵一会帮忙指挥着各位姐姐的出场顺序。不要急,找个侍女紧盯着这个沙漏,漏壶漏尽就让下个姐姐出场,当她踏出这个幕帘时就要敲响这个三角铃,示意前面的姐姐回来。”
“花小娘子以及各位乐师都注意啦。开场时我先上台致辞,末了我回后台准备。你们在横型舞台上排列好位置,先由花小娘子引领合奏一曲。合奏完后,乐师就按瑶琴、古筝、萧、笛、琵琶的顺序轮换着弹奏,你们的任务是调动着气氛,不能冷场。”
伊凡向各人讲着各种注意事项,一名侍女入来轻声告知“时辰已到。”
“诸位姐姐都记住了吗?乐师们合奏完,你们就按序走向前台,就往前走。注意走‘猫步’,就是之前我教你们的走姿,动作要大一点,夸张一点!
然后沿着长台走,适时要停下来和观众们做你们自己喜欢的姿势,加强互动。听到三角铃响就准备往回走。回到后台的姐姐马上要更换下一轮表演的衣服;往身上多披些衣物,注意保暖!要保持亢奋的状态!
今日便辛苦诸位姐姐啦,走出这个幕帘,你们就是这世上第一批‘薇蜜仙子’。你们将引领着服装潮流,世间的审美观将因为你们而改变!今日你们便是主角!加油!”伊凡嘱咐完,转身掀开幕帘大步走向舞台。
“欢迎诸位老爷、公子,各位夫人、小娘子光临楼外楼。感谢诸位在百忙中抽时出席由楼外楼主办的‘蔷薇’服饰展示暨首届‘群花争魁,首丽有名’江南花魁竞选宴会。
本次晚会穿着的都是‘蔷薇’服饰,均由‘蔷薇’服饰当家花瑶参与设计。广而告之,蔷薇服饰的门店就开设于楼外楼。
晚会赞助合作商——‘先尝百草,始有医药’,女士补气养血,调经止带请服百草堂白凤丸;男士肝肾两虚请用百草堂地黄丸。日服两颗让您腰不酸,脚不麻,气不喘。简直是男人的强身方,女人的驻颜丹!本次宴会均采用荣宝斋提供的蜜柑酒、玉冰烧。四仙子的头冠亦由荣宝斋为晚会专属设计、打造,赞助。”
“本次的花魁竞选,主要是由各名倌人穿着‘蔷薇’服饰向各位看客展示。由各位看客对心头所好献花。届时评选我们可以获得的绢花、缎花、丝花来决定多寡来排名;绢花每朵,五百文铜钱代表一票。缎花每朵一两银代表两票,丝花每朵五两银代表十票。
本次选出前四名魁首,第一名授予‘蔷薇仙子’、证书一份、赏纹银一百。第二名授予‘牡丹仙子’赏纹银五十银。第三、第四名分别授予‘凌波仙子’、‘山茶仙子’花名,各奖纹银二十银。各位仙子都有专属花名银冠一顶。”伊凡遥指身后推出活动的展示架,安放着银光闪闪的头冠。
伊凡摊掌指向台下前排的李张二老示意:“本次晚会请得名人堂的李冰、张杰升两位江湖宿老为我们作‘护花使者’,他们面前有几个大花箱,专门收纳各位贵人赠给各位美人的花朵。两老会全程监督着各位姑娘的票数;绝对的公平、公开、公正!”
“现在我宣布,本次宴会正式开始,首先请“蔷薇”当家,楼外楼的上厅行首——花瑶偕同一众乐师为大伙献上主题曲《言采其薇》。”说毕,伊凡转身走向幕后,将舞台留给花瑶及众位乐师。
伊凡的声音不大,但字字句句都清晰地进入各人耳内。
“没想到小凡不显山不露水的,竟然有这么深的内功造诣。”张老不禁赞叹着说。
“估计是其空有宝山自不知。估计小凡这一年来是被高人指点过内功,我看他却茫然不知内力是怎样运用。”李老摇头惋惜道:“江湖浑水太深要是趟进去,着实是祸福难料。”
二老正交头低语间,众乐师已上台摆放好各自的乐器。
花瑶穿着一件长袖天蓝色丝绸制的上身从肩至下摆呈一线纵向裁剪,由六块组成的、颈部缝上花边;袖笼和下摆是百褶车缝工艺的连衣裙,腰身绑有一条藏青色缠结成蔷薇状的丝带,头戴轻纱坐在瑶琴前。她的容貌原本就是极美,穿上这身衣裙更显高贵大方、知性优雅。
花大家用那双秀丽、灵巧的手按向弦丝,弹起了序曲;然后洞萧婉转舒缓,竹笛空灵圆润、琵琶清脆亮丽,古筝幽雅含蓄,各种乐器相互和应着,乐曲有若流水行云,动人心怀。
花瑶静穆而安祥又带着深情的双眼缓缓睁开,在如月光下平静的湖水般带着纯真、谦恭坦然神色的面庞上释放出夺目的神采。她那线条美丽的胸膛高高、优雅地挺起;也开始象海洋的波浪一样起伏、膨胀、颤动;她的双手轻轻舒展抚弄着弦丝,瑶琴发出有如天上仙鸟般的啼啭。
此时,花瑶轻张小嘴,唱出有如天籁的歌声:“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
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惙惙。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
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见君子,我心伤悲。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
刹那间,花瑶有如一名对人间情爱充满向往的仙女;以那悠扬动听的歌声呼唤着爱郎。她将初恋少女内心的不安、紧张、害羞的感觉;自然又让人消魂的旋律从她的胸中迸发而出。歌声是那么纯真,那么柔情万种;饱含着心如鹿撞,好奇又害怕的感觉,使得宴会厅内在座看客们脸上不由自主地,泪水滚滚而下!
一曲终了,花瑶双手轻按裙摆,缓缓站直,带领着各位乐师站立向众人行礼。台下掌声雷动,夹杂着各人欢呼喝彩声。
“花大家伙弹得好!弹功唱技世间一绝,本公子送十朵丝花予娘子!”
“老夫也送十朵丝花!花娘子,老夫是苏州穹窿山的马三均啊!”
“我送五朵缎花。”
“这弹唱实在太好听啦,我听得眼泪都流出来啦!我送三朵绢花。”贵宾席上一片喧嚣,王孙公子、商贾贵人们争着掏出钱票购买各种花朵,给花瑶投票。
“老李,老李!您怎么也流眼泪了啊?”张老用手轻推着旁边早已老泪纵横的李老问。
“老伙计啊,您有所不知呐。老哥哥至今未婚。但此时听到这一曲,便想起儿时那位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我与她从小认识,从小亲密无间。不知是哪一天开始,就开始有哪天没看见她,就会很是惦记她,心如鹿撞的感觉。可惜造化弄人,当我艺成下山,本想托媒婆上门提亲,可惜她早已许作人妇。
差不多五十余年过去,本已事过境迁,没想到听到这花小娃子如此鸾吟凤唱的歌曲,不禁思绪如潮。眼前像是见到与其拜堂的情景,不觉幸福得老泪横流啊。”李老用衣袖再抹了把眼泪道。
“没想到这楼外楼内还潜龙伏虎,连老李都被摧垮心防;果然高手在民间呐。没有提气就可以将歌声传入各人耳内,功力比小凡还深得多。想必这女娃子不是一般弹唱这么简单,应该是运用了‘魔音’的功法。”张老望着花瑶,心中不由生出一丝疑惑。
第二十五章 含沙射影 (1)
花大家伙及各位乐师的表演已然结束,台下的看客还沉醉在悠扬悦耳的乐音之中,掌声此起彼伏。伊凡在后台作完最后一次动员,深吸一口气念诵:“第一位出场的是苏州听雨轩上厅行首萍嫣。”
朵朵敲起三角铃。乐师们重新就位,瑶琴再度弹奏起来,叮叮之声就如一只无形的小手在把众人的心里的琴弦拔响。
幕帘拉开,内里走出一位约二十来岁身披大红色及脚披风将整个身段包裹起来;打扮得花枝招展、举手投足之间都有难以抗拒媚力的女人。
“哇,好漂亮啊。这是谁啊,以前没见过”。
“刚不是说过了嘛这是苏州听雨轩上厅行首的萍嫣。她在苏州可是响当当的,这都不知道,你就是叫孤陋寡闻!”
“真漂亮,她现在头发披散着的,不知道是否已经梳拢?”
“这位兄台,不知梳拢是什么意思?”人群中有一个青年书生问道。
青年书生的问话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你这稚儿还来这凑热闹啊。本公子告诉你,行院的处女只梳辫,接客破身后梳髻称梳拢。”一位公子哥儿阴阳怪气说道。
“听说萍嫣还是个凫雏,早被苏州城好几个大富豪盯上;亮灿灿的金银摆在面前,说不准花就得要开啦。”
人群中多位书生、公子在窃窃私语,面上的表情各异,有向往、有惋惜。
萍嫣面带微笑走向台前,每一个跨步都有像有规律似的,行进时左右脚轮番踩到两脚间中线的位置;有时左脚踩得中线偏右一点,有时右脚踩得中线偏左一点,双腿带着性感的跨部扭动,产生一种韵律美。
正当萍嫣走到丁字型台最前方的时候,突然站定闭起双目左手虚掩额头摆出一个沉思的姿势;好像有什么事使她在犹豫不决。数息之后,她好像下定决心似的,深呼吸一口气猝然扯下披风,随手向后一扬,披风搭在她的略为纤瘦的肩膀上。
众人一阵惊呼,把眼睛睁的很大很大不想错过这难得的艳景。
台上萍嫣下身的只剩一条艳红色的分左右绑带的三角裤。上身也只有两块方块拼缝而衣的衣料,衣料左右分别各有两丝带分绑着后颈和玉背。她的全身除这仅有的遮羞布,其它部份都展现在众人的眼前。水蛇般的腰身、白雪一样的皮肤,高耸的玉兔、纤细的美腿;每一个部位都是完美无瑕的!
“王兄,你捂着鼻子作甚?”
“鼻血,都快流下来啦……”
“啧啧,实在是太美呐!我送十朵丝花给萍娘子。”
“我送五朵娟花。”台下又在忙着掏包取钱购花一片哗然。
“老张,你有没有感觉有一股暖流汇集于下腹之间?”李老轻轻推了一下旁边的张老,不好意思地问。
“老李你之前受的内伤,莫非已痊愈了?”张老听得老友功力有所回复,不禁一阵狂喜。
“非也,乃是我那小兄弟。哎,这个岁数竟然禅心不稳,实在是羞愧难当啊。”李老双手捂脸惭愧不堪道。
伊凡在幕后安排完各竞选“蔷薇仙子”的姑娘出场。下一个环节便是红倌人展示各种服饰的环节,伊凡交待朵朵几句便离开后台下去休息。他转到台前的贵宾席,只见李秦正在和一位国字脸,眉目间有股凛然之威的身着紫袍中年男子在相谈甚欢。
他不便上前打扰,正准备离开时。紫袍男子身后一位身材魁梧背缠两把长刀,浓眉大眼的锦衣随从走前来。
这位随从太阳穴高高鼓起,看似武功应该不俗。伊凡向其拱手行礼:“你好。”锦衣侍卫颔首微笑作出回应。
“嗨,这人真酷;惹不起我还不能躲着走啊。”伊凡低声嘀咕着转身离开,恰好看见方星河站在台下看得如痴如醉。
方星河有着古铜色的肌肤,眼珠象乌黑的玛瑙,长袍虽然有些破旧,但穿在他身上依然有种贵族般的矜贵。
这位方星河学者,原名阿列夫,是契丹国鄯州城城主最小的儿子。鄯州城城主是契丹王阿拉提的胞弟右贤王阿尼达,从小尊崇汉学,给自己取了个汉字为方思晋。
方思晋久仰桃林书院院长扬雄声名,特千里迢迢地将方星河送至两浙路千岛湖上的桃林书院学习。
因方星河挚爱机关学术,故与同窗的陶了了走得很近。适逢其会,楼外楼本次“群花争魁,首丽有名”宴会需布置回声墙,搭建舞台的事宜,方星河便被陶了了先生邀请至此。
伊凡所租住的李宅空置房间较多,方星河在杭州孑然一身便搬去和伊凡、陶了了结伴同住。一来二往,几个小青年私底下的感情还是挺好的。
“方工弄的回声墙简直神乎其技啊,我敢保证这套设备的技术乃世间罕见。”伊凡走近方星河说道。
“噢,原来是伊公子;小人一时忘形,见谅!”方星河早已习惯伊凡口中“方工”的称呼。伊凡曾和他解释过工程师就是指具有从事工程的系统操作、设计等领域的大师范。初次听及时还有少许难为情,伊凡讲多了之后方星河便习惯成自然,听之由之了。
方星河直勾勾地望着萍嫣,低声道:“这位萍娘子真是好看呐,小人不过与她只是萍水相逢,但好像是已然被她深深吸引住了。”
“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伊凡望着正转身向后台走去的萍嫣作出这样的评价。
忽地,伊凡转过头对方星河笑道:“方工,若是你对萍娘子有意思,大可以去追求啊。经过这晚之后,估计她就可以脱离听雨轩成为自由人了,往后她是要继续当‘薇蜜仙子’还是嫁作人妇就全凭她的意愿。”
方星河紧张地搓着双手对伊凡说道“公子好意,小人感激不尽!若能成就这异国情缘,小人愿意舍弃在族内的一切,甘为公子鞍前马后效命。”
伊凡扬手止住方星河的承诺道:“方工,你言重了。我和萍姑娘并无交情,顶多只能搭条线让你们相识一下。成事与否还得靠你自己!”
说着伊凡凑到方星河耳边低声说:“我教你一招泡妞的必杀技,那就是十个字‘胆大、心细、脸皮厚、脚要勤!’”
第二十五章 含沙射影 (2)
二人说了几句,伊凡正准备返身走回后台。忽然发现,刚才那个背缠双刀的锦衣侍卫正站立在他身后。
“是你啊?吓我一跳。有事吗?”
“正是在下,借问公子,厕房在哪?”锦衣侍卫作揖行礼问道。
“噢,此间没有厕房,您得往西北角走,绕至大门外。”伊凡打着手势,简略说明。说毕伊凡向锦衣侍卫拱手作别。没走两步,突然发觉锦衣侍卫继续跟着他。
“哎,是你啊,怎么还跟着我呢?”伊凡有些许不耐烦地问。
锦衣侍卫作得一揖,正经地问:“在下是好奇公子怎么得知在下姓名的呢?”
伊凡只觉得锦衣侍卫问得莫名其妙,突然脑子中灵光一闪:是你——示薿。莫非眼前这个侍卫相貌平平,竟然是《天地风云榜》里记载排名地榜第十的风雷双刀老示薿?
“估计是有什么误会了。我和你才第一次见面。”伊凡想及此人过于敏感,不能开半点玩笑;只好老实作答,以免祸从口出。
“噢,原来只是一场误会啊,打搅公子了。”锦衣侍卫这才转身离开。
看着老示薿离开的身形,伊凡心想:“姓老的人,名字都是古灵精怪的,听过老头子、老不死,今天竟然还遇着一个老是你;下回会不会再遇上一个老夫子呢。”想起小时看过的漫画中的老夫子头发稀疏、八字胡子、瘦猴子般的憨傻形象,他不禁哑然失笑。
贵宾席上,中年紫袍男人端着青花瓷杯在轻啜着杯中美酒,李秦腰身前倾,半坐在下首方作陪着。
紫袍男人举杯将杯中盛满的蜜柑酒一饮而尽,缓缓开口道:“秦儿啊,你上回说‘白凤丸’的药方便是那个伊公子给你的?”
“禀世叔,药方正是伊兄给侄儿的。”李秦恭恭敬敬地作答。
“这次的宴会亦是他想出来的?”紫袍男人用不咸不淡的语气再问
“正是。不仅是此宴会,连些姑娘身上穿的衣物及生产的机器都是伊兄一人想出。”李秦提及伊凡,眼中不经意流露出敬仰的光芒。
“哦,那他可是明知你的身份,才故意靠近于你的吗?”紫袍男人警惕地问。
“当日侄儿与伊兄在中和楼恰逢其会。伊兄与其侄女朵朵来杭投靠义父,无奈义父得急病去世。伊兄不通世故,盘缠将尽才与侄儿合作生意。侄儿保证伊兄为人爽直绝不是耍心机之人,他并不知内里真相。”李秦拍胸口信誓旦旦说道。
二人对话间,锦衣侍卫走到紫袍男人身边,俯下身子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主子,属下刚才跟了伊公子一段时间,并无察觉他身上有丝毫阴森肃杀的寒气。从李、张两位老大人口中提及,亦未察觉到弹奏的花瑶有戾气。属下觉得此间的杀伐气息越来越重,主子要不先退?”
“此时离开必会引起怀疑,成众矢之的。此次晚会还算精彩,看完再走不迟。”紫袍男人与锦衣侍卫说罢转头面带微笑地对着李秦说:“秦儿,刚才老侍卫说,马车的轮轴损毁。一会我乘你的马车回城可好?”
“能与世叔同乘,那自然是小侄天大的福分。”李秦连忙站立起来身子略弯,两手抱拳高拱,左掌为上在包盖右拳,抱拳晃动三下。
台上花瑶拔弄瑶琴奏起悠美的旋律,在众乐师和应下,轻轻唱出:“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一曲《青青子衿》结束了这次的服装盛宴。整晚的演出凭借划时代的思想性、艺术性和观赏性,给看客们带来了听觉、视觉上的冲击和心灵上的震撼。
台下掌声雷动,“薇蜜仙子”们纷纷从幕帘后鱼贯而出,站在台前向众人弯腰敬礼答谢盛意。
本次演出从申时一直持续到初更,展出了“蔷薇”女用吊带内衣、高叉内衣、三角裤、丁型裤、披风、文化衫、睡衣套、丝袜、连衣长裙、百褶裙、短裙,超短裙、长裤、短裤、七分裤、初代文胸、抹胸、紧身裤、紧身胸衣、背心等等二十多种前所未见的衣着种类。
最后票数最高的四位江南花魁公布:
首个出场的苏州听雨轩萍嫣先拔头筹,以八百零七票,仅以五票的微弱优势夺得“蔷薇仙子”称号。
穿着西式公主连衣裙全程演奏弹唱的杭州楼外楼花瑶以八百零二票获得“牡丹仙子”称号。
建康秦淮小筑幽兰五百一十四票,嘉兴烟雨楼诗琴四百八十二票分别得到“凌波仙子”和“山茶仙子”称号
花老板上台分别授予四大花魁代表花名的“头冠”、彩金;其它薇蜜天使每人也分发代表首次“薇蜜秀”的荣誉勋章和面值十两的会子钱作为本次出场费。各人均有收获,欢天喜地;楼外楼内一阵莺莺燕燕。
现场拍卖由薇蜜仙子换下的“原味”的限量版服饰,共拍下一千余两银的天价,丝花、缎花共卖得一千三百余银。
同时伊凡与瑛姐签订协议,“蔷薇”服饰以零销价的五折直供楼外楼。而楼外楼作为总经销亦以七成的折扣与其它名楼名阁在会上签订了多份购货协议。仅此宴会,伊凡与花瑛刨除些成本后,赚得盆满钵满。
宴会结束,众人还在适才演出的冲击中沉浸着;当所有人离场时,都已然接近亥初时份。
夜深人静,朵朵这个孩子熬不了夜,已在蓉珊的房内睡熟。伊凡与花瑛商议了一阵子,交待安排好各位姑娘的住宿及组织游玩并如何送返她们后,便告辞离开。
伊凡自知此世男女之间的界限。为顾及花瑶的名声,他不便再去打扰花瑶,孤身径直走出楼外楼大门。
楼内春意浓浓,楼外却是已起寒风。乍暖还寒一时未能适应过来,风吹到脸上感觉像刀割一样。天阴沉沉的,洒起细雨,在北风吹袭中,打在人的脸上又冷又疼。
第二十五章 含沙射影 (3)
“啊……哈……”伊凡双臂向上,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顿时感到清醒舒适。忽闻前方有人叫唤,伊凡定眼一看,只见李张二老,李秦、方星河,紫袍男子及老示薿都在前方屋檐下等候着。
李秦待伊凡走近,连忙上前单手摊掌介绍道:“伊兄,向你介绍下,这位是在下的世叔。世叔,这便是小侄生意上的搭档伊凡。”
紫袍男子作揖说。“伊公子,久仰大名!鄙人姓马别字季盛;因马车保养不周,轮轴破损。不知可否冒昧搭公子的车回城?”
“马老爷您客气了,过门是客,这微末小事不必拘执。请上座!”伊凡不敢怠慢,招呼马老爷、李秦、方星河坐入车厢内。他与李张二老聊得几句,与二老约好明早自己登门拜访的时间便和老示薿一并坐在马车车厢外,正欲赶马回城。
突然“噗”的一声巨响,一朵烟花在空中炸响,绽放出七彩艳丽。烟花爆开的瞬间,将这片大地照耀清清楚楚,也给埋伏在楼外楼四周的人们发出了最明确的信号。
“驾、驾”老示薿提起马缰,扬起手中的马鞭连击马臀。三驾驮马受痛拖起车驾撒蹄就跑。只听得一连串“砰”的硬物撞击声、“喀嚓”的木板碎裂声,“嘶……”马匹惨叫声。
伊凡将身子探出,向后张望。只看见一支坚硬巨木为箭杆,以铁片为翎的弩箭击中马季盛的车驾。一时间木屑纷飞,骏马腰断骨折,倒地不起。
“主子,是床弩,安在宝石山上!”老示薿的语速稍急,足可见事态紧张。
“这回连军方都有内鬼?”马季盛唇角泛起一丝冷笑,波澜不惊说道:“示薿放焰火,让众侍卫靠拢。”
老示薿从怀中掏出火石火刀击打点燃火绳,装有药引陶器“噗”一声响,烟火箭向夜幕之中喷射一串艳红色的火光,发出尖锐的呼啸划出一道耀眼的光芒。跃升到十数丈高轰然爆开。
未待老示薿重新把住缰绳,只见一条黑色的鞭稍从斜后方极诡异地袭来,抽中驮马的屁股。驮马吃痛,长嘶一声拔足狂奔。
“示薿,保护好马老爷。这儿有为师断后……”老示薿听及从车后传来的话语,心知师父乃《天地风云榜》中位列天榜的佼佼者,自能逢凶化吉。于是他连喝数声“驾、驾!”驱动驮马拉着车厢往钱塘门方向狂奔……
马车远去,张杰升与数个正追赶马车的蒙面匪徒展开游斗。他使出一式遮云敝月,手中长鞭舞出虚虚实实漫天鞭影。
毒龙鞭弯弯绕绕直如蛛丝缕缕将一名蒙面匪徒的前进路线封住。只见张杰升身形一转,避开蒙面匪徒攻至的杀着;手中黑鞭如蛟龙腾空般往回一卷,猛地向蒙面匪徒劈头打下。
“砰”地一声闷响,匪徒的头颅被击中,整个人如同一个西瓜般从半空摔落地面。
李冰看着张杰升摧动真气涌入手中长鞭,将毒龙鞭抖得有如长枪般笔直,对准几位意欲对其近身夹击的匪徒胸腹要害连刺数鞭;瞬息之间,哀嚎连连。
“兄弟,此等江湖宵小便留给你了。老哥哥看你打得过瘾,一时技痒;哥哥上山去拆了那台床弩啊!”李冰说毕,深吸一口气,身体有如炒豆时的劈劈爆裂声响。
只见李冰双眼迸现精光,稍为佝偻的腰身缓缓挺直。他一声长啸,展开运起“草上飞”的轻身功夫往北纵跃而去。
在江湖中对李冰的草上飞轻功有一个传得神乎其神的说法,都说李冰脚不沾地,凌空而行的境界。其实也就是些江湖人士穿凿附会的说辞罢了。
练习草上飞的法门仅是每日在腿上绑灌装铁沙的绑腿、身穿铁沙背心。日积月累、久而久之,去掉铁沙袋后便能快如奔马。
“老哥哥,您的内伤未愈,得多悠着……”张杰升尚未说毕,已有几个蒙面匪徒挺着手中兵刃逼近,只好收敛心神专心迎敌。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床弩又发射了一次。李冰悄无声息地干掉几个暗哨,摸上宝石山峰顶。
山顶东南角方向隐约传来声响。李冰遁声觅去,只见两名光膀壮汉正在合力转动绞盘为床弩上弦。
李冰双手食中两指合并,指端射出两股锐利无俦的罡气,凌虚向两名光膀壮汉后心戳去。只听得两声闷哼,壮汉均被罡气震得心肺移位,倒地身亡。
未待李冰收功,忽地身后破风声响。刹那间闪避不及,背门中得一刀。李冰动作不太灵光,一个趔趄向前扑倒;恰恰避过正欲砍至他颈脖处的杀着。
“哟,中了老娘一刀,死透了都不让老娘把头给砍下来。也罢,难得老娘今儿心情好,留你一个全尸。”说话的是一个女子,她的声音娇嗲得让人骨头轻得几两。
一道烟火在半空中迸开,映得峰顶上光如白昼。女子抬头望着夜幕中的艳丽。她挽起高髻,用银针别住;右手倒持一柄尖刀,身着紧窄苗服,尽显身材的完美绝伦。
正当女子欣赏美景之时,突感身后阵风袭来。她右脚掌用力一蹬,以左脚为轴。急转身使出一式怪蟒翻身,手中尖刀横扫一圈后挟着猛烈的劲道直劈来者颈侧。
那团黑影不退反进,踏前一步,顺势忽地在地上一坐,已抱住了苗服女子小腿。黑影一抱之下,手指已扣住了苗服女子小腿上的“中都”、“漏谷”、“蠡沟”、‘筑宾’诸穴。
苗族女子只觉下半身酸麻难动,连忙双手持刀由上而下直刺黑影。逼得黑影像一团肉球般向后倒滚,勉强闪过。
“不知是哪位前辈啊?跟奴家毛手毛脚的,真不知羞啊!”苗服女子用右手食指在脸上刮了几下娇嗔道。
“老夫乃鸣人堂李冰。”李冰缓缓站起,轻拍身上的尘土说道“玉面罗刹雨花子,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出手倒是挺狠的。这一手罗刹刀快而准,还真差点把老夫给砍死了。”
“鸣人堂是什么啊?奴家不知道喔。”雨花子吃吃笑道:“李老伯竟然知道奴家的名号,莫非老伯留意奴家许久啦?”
李冰边掰着手指数着,边说道:“大理偏安一隅,在武道上成名的高手倒是不少。大理王妃蝉媛夫人使蛊技巧乃当今武林一绝,位列天榜,实至名归。大理王段智严的段氏沧澜剑法大开大阖,每剑刺出,必有平地惊雷之势;虽在地榜中排名虚高,但盛名之下,定然有其真才实学。
你原名华瑜,曾拜入逍遥阁阁主天地子门下;后与同门师叔极乐子勾搭成奸叛出师门,自号雨花子。坊间盛传你擅使一柄罗刹尖刀;以出招之快,认位之准,下手之狠,在江湖中闯出玉面罗刹的名号。可惜,出招太过拘泥招式不知变通,近年在风云榜上的排名迟滞不前。”
雨花子嘴巴微撅,略不服气道:“请前辈指教,何为拘泥?”
“老夫的意思是指,你并没有将刀招融会贯通。正如适才你从上而下偷袭老夫。你非要落地后才施展罗刹刀起手式的‘批纸削腐’劈老夫背门,然后才接‘腰缠玉带’砍老夫颈脖。”
李冰以手为刀,比划着向雨花子作出演示。“若然你落地前直接用‘力劈华山’便能将老夫的头颅劈成两半;或是落地后直接使‘腰缠玉带’都能一击必杀。你未确认敌人生死,便神游物外;机会错失,就不会再来咯。难道天地子老兄没有教过你‘高手过招,出错一招一式,是会害死自己的?”
雨花子抛下尖刀,缓缓说道:“奴家学艺未精,谢前辈点明!奴家有一点不明,适才奴家所使的‘批纸削腐’,换作其他人早已一命呜呼。不知老前辈使的是龙虎山天师道护道护身的金光咒还是禅宗的金刚不坏护体神功?”
“老夫的是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
“奴家素闻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的功夫,刀砍一道白印,枪刺一白点。此神功历来乃禅宗不传之秘。听说要练此功,必须保持童贞,失贞定散功。老前辈竟然还是个没碰过女人的童子啊。”雨花子说着捂嘴窃笑,忽然双手放在衣襟交领处,用力分左右拉扯,露出一片雪白。
雨花子向着李冰招手娇声道:“老前辈,来跟奴家玩玩嘛……”
此时的雨花子双眼秋波闪、两腮飞红霞,美艳若天仙;与楼外楼表演的香艳较之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纵使是大罗金仙下凡,亦会道心不稳啊。
李冰连忙用衣袖遮眼,怒斥道:“你这苗娃子怎么能在男子面前做出此等袒胸露臂、道德败坏的事情!”
“哼,你们这些汉人所推崇的‘礼义廉耻’,一样会害死你自己!”雨花子说毕,借着李冰高声斥骂的时机,不知从哪掏出两个药包。手一扬,药包径直朝李冰身上打去。
雨花子在掷出药包时暗加巧劲。药包飞出,包裹的布块碎裂,药粉飞扬。
李冰像是未卜先知,早已预见雨花子的行动似的。在生死一刻之时,内劲直贯衣袖,使出禅宗破衲功中的一招‘飞沙走石’,势挟劲风将药粉倒卷。
雨花子下身穴道被封,不能腾挪闪避。一时间药粉扑脸,雨花子突感恶心,吐出一堆秽物;脸上浮着一层黑气,已然是中毒之象。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在顷刻间变得红通通的,像是被炙热的火焰灼烧着似的。雨花子突然晃了两晃,牙关格格地响了起来。
突然雨花子觉得胸前嫩肉又痒又痛,不自觉地伸手往自己的胸膛上乱抓乱挠。
不一会,雨花子已将自己挠得皮破肉烂,血如泉涌。她一边抓挠,一边痛苦地哀求着:“前辈!老前辈!您大发慈悲,杀了奴家吧!”
“若不是早知蝉媛夫人炼蛊天下无双,她是大理王妃还是苗族族长;令师天地子施毒本领登峰造极。老夫早已着了你这苗娃子的道了。”李冰走至一棵巨大的苍松底下,扶着树干缓缓坐下喃喃自语道:“善恶之报,如影随形;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你这苗娃子害人不成反伤其身,与人无尤;望你释除恶念,早登极乐……”
药粉毒性甚强,雨花子将自己胸前抓得血肉模糊;并未挣扎多时便已气绝。
李冰瞥了雨花子依然直挺挺地站立着的尸身一眼,突然噗地喷出一口污血。他苦笑着摇摇头,感叹道:“终究是老了。若然年轻二十载,哪会被这一刀破得老夫的横练金钟罩,震伤心脉啊……”
说毕,李冰用衣袖将嘴边残血拭净。从怀中掏出一个带有引信的竹筒。取出火折点燃引信,竹筒中“噗”的一声往夜幕之中喷射出一串亮绿色的烟火……
第二十五章 含沙射影 (4)
雨已停,李宅的马车沿着西湖北侧的道路向东疾驰。四周响起杂乱无章的马蹄声,无法分辨哪边是追兵,哪边是援军,又抑或是腹背受敌。
前方响起一片“杀!”声。只见十数身着锦衣的侍卫弓腰贴着马脖赶到。众侍卫让过马车后“铮”地拔出厚背马刀向敌方奔袭而去。
不多时,身后在夹杂北风呼啸声中隐约传来金属撞击声,锐物入肉声、马匹嘶嘶声、倒地声、哀号声不绝于耳。
片刻静寂,又传来杂乱马蹄声。有十数个蒙面匪徒催赶坐骑追上来了。
“伊公子,您驾车往东入得钱塘门就安全了!在下去拖上一阵子。”老示薿说罢将缰绳一把塞到伊凡手中,跳将下车。
伊凡接过缰绳,转头向后望着老示薿,他从后背拔出两柄利刀,左右分持。
一个蒙面匪徒双脚猛踢马腹,手挺长枪向老示薿当先冲杀过去。
老示薿翻身侧滚避开枪尖和马蹄,右手横刀向后马蹄劈去,“萧……”战马一声长嘶便被轰然倒地,将骑手也摔在地上一时动弹不得。老示薿赶忙上前补上一刀了却对方性命。
又有数个蒙面匪徒策骑奔至,老示薿双刀翻飞,接连将上前的匪徒全数杀死。
一时间,老示薿给人的感觉有如来自冥府的使者般。余下的十数个蒙面匪徒纷纷勒住坐骑,不敢上前。
正在此时,一名虎背熊腰大汉手持棒头为锤状,锤面布满铁刺的巨棒,驱马而至。大汉在离老示薿约三丈远处翻身下马,啧啧数声道:“南朝皇城正使老示薿亲自断后,看来车上的必定是个好货色。”
“原来是极乐子啊。逍遥阁阁主天地子老前辈何等英雄,怎会有了你这个为虎作伥的奸恶小人作师弟?”老示薿上下打量大汉,突然冷笑道。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来!老杂碎,你在地榜长期压老子一头,老子想跟你比划比划许久啦。今儿你死到临头不留几句遗言,还为那天地子老不死的打抱不平嘛?”极乐子举起兵器向前一送,数名死士催马将老示薿团团围住。
老示薿心道,此次从宫中出来的皇城司众侍卫均被杀尽。时下只能速战速决将极乐子击毙,再赶去救主子。事已至此,只能寄望伊公子能将主子安全送入钱塘门内了。
想罢,老示薿不再多言双腕一错,手中两柄快刀化作一蓬光雨罩住周身;身形一矮使出地趟刀法贴着地面跌打滚摔卷向了极乐子那高大身躯的下三路。
极乐子‘嘎嘎’怪笑两声,用双手握住了那沉重之极的狼牙棒,倒拖在身后便大踏步地迎了上去。奔跑间极乐子顺势一抡,手中狼牙棒便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直愣愣地朝着刀光的顶上狠砸了下去。
顿时‘咣当’一声巨响,狼牙棒撞上了那团由刀光所化成的光雨。擦出了一连串的火花,光影一散,显露出老示薿方脸宽额,浓眉大眼。
狼牙棒顺势重重地砸在了地上,直接留下一个碗口大小,深逾半寸的小坑,顺带着还掀起了一阵飞沙走石。
老示薿的脸色十分难看,阴沉得可怕。他在连退三步双刀回转护身的同时,心中暗道:适才极乐子这招“倒海翻江”劲力甚大,震得自己两条胳膊隐隐发抖。若自己与其硬碰硬的话,撑得不久便会败下阵来。
想毕,老示薿低声念诵内功心法,真气从丹田处绵然不绝地流入四肢百骸,一双眸子顿时亮得像寒星一般。
双方攻守互换,极乐子向前扑出顺势一滚,手里狼牙棒斜向上击,挟着猛烈的劲道打向老示薿腰腹。
老示薿不敢托大挺起双刀挡格。在刀棒接触的同时,老示薿双足一点轻盈地向后飘出尺许。脚下连踩奇妙的步法,身形晃动,两步间已将双刀上传来的巨力尽数卸开。
踩得第三步,老示薿已收住退势,急速趋前;刀光再起,更加狠辣地交错劈向了极乐子左边肩头。看这势头,便是要极乐子一条胳膊直接卸下。
极乐子双目怒睁,两臂肌肉块块坟起;熊腰一扭大喝一声:‘起!’狼牙棒撩得沙石飞扬,发出‘呜’得一声怪啸斜刺里自下而上迎了上去。
又是一阵火花和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老示薿再次退出三步,狼牙棒也重重地在地面上再次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个坑洞。
“哈……”老示薿再次催动体内真气,手中双刀仿佛化成一簇簇鬼火,将极乐子团团围绕!极乐子不作躲闪,双手持棒作举火烧天,自下而上,沉猛无比地对准老示薿头顶猛击。
老示薿万万没料到极乐子出手就施展这种玉石俱焚的狠招,向后急退数尺。巨棒砸地,击得平地刮起一阵旋风。极乐子步步进逼飞身疾冲,挥棒横扫老示薿腰身。棒面挂满铁刺,若被击中,老示薿不死也会被削掉一层皮肉。
谁知老示薿亦使出只攻不守,极其凌厉的招数。两柄单刀越使越快,一团团白影笼罩了全身,向极乐子连砍数刀!刀棒撞击,棒头被被剥飞,“哐”的一声砸在地上。
“唉……”老示薿望着手中一对已卷刃崩口的单刀,长叹一声将残刀抛落。他缓缓从腰间解下一条约有半丈长的九节鞭。此九节鞭由精铁锻造,每节均有成人肱骨长短,均由三个圆环连接,鞭头挂有寸把长的利匕。
极乐子指着老示薿大笑道:“快瞅瞅这老杂碎,整一副仿佛被寒霜打了的茄叶的死丧样儿。身为刀客,得有刀在人在,刀亡人亡的觉悟。小的们,留下五个跟爷爷我一并料理了这老杂碎。其余几个继续去追!今儿可是咱们建功立业的天赐良机啊!”
一众蒙面黑衣人闻言,无声无息地分出了五个人纵马直追着马车去了。余下五人飞身下马从左右向老侍卫侧后包抄了。那五名黑衣人甫一靠近,便亮出五柄刃口上隐约泛出了一丝淡蓝的尖刀,分别向老示薿的前胸、后脑,背心,腰肾等要害袭去。
“来得好!”老示薿虚击一招使出蛇游八方身法,手中软鞭圆转如意。忽然,用力一抖,九节鞭带着连串的哐当声响若含吴钩之势向着最近一位蒙面匪徒头顶“砍”去。
蒙面匪徒举刀挡格,不料九节鞭突然变向,匕头下坠刺入眉心,当场丧命。
老示薿一招毙敌,精神大振。他深吸口气,将真气源源不绝地注入九节鞭,蓦地使出一式“灵蛇出涧”,铁鞭如神灵异化之蛇腾空回卷刺入背后意欲近身的匪徒喉头。
眼见老示薿失去双刀,功力竟然不减反增。自己的两名手下在顷刻间被杀死,剩余的三个虽围在老示薿身边,但却无法突入鞭圈之内。极乐子心念一动,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他扎稳了马步,力贯双膀运足了内力,将毒质运至指尖。隐隐泛出绿色的双掌合什一搓一放,真气激射而出,点起了一团火焰。极乐子手指轻弹往火堆撒入一把毒粉,掌风一转向着老示薿拍出一个碧绿的火球。
猛然间火球径直向老示薿方向疾飞而至。老示薿见机不对,暴喝一声,双腿连环踢出。可惜出招仍然迟了半息,嗤嗤两声轻响,火球迸出几朵火花,陡然变向重重击在几名蒙面匪徒的身上。被引燃的匪徒在几声骨碎声中,将老示薿撞倒,压在地上。
“小的们啊,你们的妻儿爷爷给养了!这冤有头,债有主的。要怪便怪这老杂碎武功太高强。”极乐子装模作样地颂诪一番,突见宝石山上空现出亮绿,不及查看老示薿生死,连忙跃上马向东奔去。
第二十五章 含沙射影 (5)
伊凡所驾的马车越跑越远,他往回张望,期待着老示薿能解决掉贼人从后追将上来;在夜色遮挡下,却望不见老示薿的身影。忽然宝石山方向火光一闪,爆出一团亮绿色的花儿。微弱的光线映出后方有数名蒙面匪徒骑马贴近,恐怕老侍卫寡不敌众早已凶多吉少。
此时,方星河解下包袱掏出一个顶上有四根引线的纸疙瘩从厢内爬出;用火刀火石点燃,奋力向后掷出。纸疙瘩在空中爆炸,内里蒺藜、火花向四方击射。冲在最前方的五人五马瞬间被打得血肉模糊,瘫伏在地一动不动。
伊凡一边拉着缰绳操控着马车一边大声叫嚷:“方工,您这玩意可厉害呢,快再拿俩儿出来炸他丫的。”
“伊公子,您以为这是大白菜啊。小人在学院穷一年心血才做出这一个,实在没办法了。”方星河一脸郁闷没好气地说道。
“适才与老侍卫放对的是原逍遥阁弃徒,现自立为极乐洞洞主的极乐子。他一双毒掌已经击毙不少武林好手,伊兄不可力敌,快纵马往逆风跑。”厢内李秦大声唤道。
伊凡闻言,不假思索缓缓拔转马头转向北方。
“伊兄,闭气!”李秦扶着厢沿从袖袋内掏出一个药包,待几骑马追近猛然撕开药包,挥散药粉的同时捂住口鼻道。“快驾马往东!”
伊凡用力勒转马头,使车子转向东。跑不多时,身后追兵的马匹开始失控,乱跳乱奔。马上三人翻身下马展开轻身功夫继续赶来。
李秦马车所用的都是驮马,本就不能快跑。现已被赶了好多里路,早已口冒白沫有脱力迹象。
“李兄,咱的马不行啦,他们追上来的话,咱都得死!你来驾车,我去挡上一阵子。要是回不来的话,你帮我照顾好朵朵!”伊凡不由分说一把将缰绳塞给李秦道。
正当伊凡欲要跳下之时,马季盛从厢内探出头来,递过一颗腊丸“马某与伊公子素昧平生,感激伊公子大义。请伊公子先服下这枚贡药‘大力丸’。吞食此丸短期内能增强自身的真气、膂力。若然不敌,请设法保全自己性命!”
伊凡嘻皮笑脸地对着马季盛笑道:“这回真是秀逗了。无端卷进个仇杀就算了,拼命来当个肉盾才混回一颗‘大力丸’。若是我侥幸能活下来,回头马老爷得管我荣华富贵啊!”
未待马季盛回应,伊凡捏碎蜡丸只觉药香扑鼻。将药丸吞下,一阵暖流从腰腹流遍全身,霎时真气激荡。他从靴筒内拔出匕首跳将下车,拦在几名身着黑衣的蒙面匪徒前。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今儿你他妹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伊凡整个身体突然向一蒙面匪徒扑去,手中铁匕直插匪徒的咽喉。他服食“大力丸”之后,膂力、速度都提升一个层次,只听见一声惨嚎,铁匕已在匪徒咽喉处对穿而出,应声倒地。
极乐子催马从后赶上,眼见一半大小子以极快的手法刺死手下,他脚踏马蹬,翻身下马,利用夜色瞬间快速贴近。
诡异至极的笑容又再一次在极乐子脸上再次露出,一双隐隐泛出绿色的肉掌挟着腥臭之气悄然无声地击向伊凡的后背。伊凡旧力已尽、新力未至;一时无法前跃闪避。他只好闭目凝神、气走背门,将体内真气运到巅峰状态,硬接此招。毒掌重重地击中伊凡后背,将其击得单膝跪地。
伊凡急速默念内功心法:“丹朱口神,吐秽除氛,舌神正伦,通命养神。”运动真气,意欲尽快疏清经脉,不料真气刚行及气海处,竟是无来由地一阵剧痛。再也控制不住,“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伊凡趴在地上,面朝黄土背朝天。牙齿打颤,全身发抖抽搐。一时间他只感觉全身气血翻涌倒流,像是要在自己体内爆裂开似的。四肢越快疲软,眼皮越来越重,意识渐渐模糊。
“嘿嘿嘿嘿,老大的毒掌独步武林,才给印上一掌就毒死这死小鬼了。让小的去把他的头给砍下来给二壮子报仇!”一个长得歪瓜裂枣、鼠目獐头的死士拎着一柄尖刀走近伊凡,打算再补上一刀,了结其性命。
正手起刀落之际。伊凡突然状若癫狂双手在地面一撑,双脚张开成大字形,然后左手伸直撑地,身子横挺。左脚用力往右脚脚跟的方向扫,右脚朝头的方向用力踢高。与这同时左脚往獐头匪徒的小腹用力踢去。“扑通”一声,獐头杀手猝不及防被踢得倒飞出去。
“唬…唬…唬!”伊凡大叫一声,连翻三个筋斗,恶狠狠的朝獐头死士扑将上来,紧按其肩膀。口吐白沫,举头猛烈撞击;蓦地张口,白牙一闪咬住獐头的颈部,用力甩动。只见他的脖子伤口血肉模糊,怕已活不成了。
被鲜血激射而出喷得一身腥气的伊凡慢慢爬起,脸色阴沉,脸颊上两块肌肉微微牵动。一名高瘦杀手左指凌空虚点,右手利刃逼出丈许雪亮光芒,直刺伊凡的咽喉。
伊凡足不点地,往旁窜开数尺,躲了开去。他蹲低身子,口中唬唬唬的叫得三声,双手推出。一股巨力横冲直撞的朝高瘦匪徒推将过来,激得灰泥弥漫,尘土飞扬。伊凡忽然反手拍拍拍连打自己三个耳光,忽地翻身一滚,骤然间飞身跃起。
高瘦匪徒一声惊呼,左耳已被咬去;他惊惶地用右手捂住伤口,心生退意。伊凡身形微晃逼近匪徒,所使的招数更是希奇古怪、诡异绝伦,身子时而倒竖,时而直立,忽然一手撑地,身子横挺。一手搭住高瘦匪徒的肩膀,整个人攀起,一口又将他的右耳咬掉;然后再倒跳出去,蹲在地上“喀喀”动口大嚼。
数息之后,忽听伊凡再唬唬唬地大吼数声,翻着筋斗,恶狠狠朝高瘦匪徒扑将上来。险生生地闪避开高瘦匪徒砍至的刀招,银牙微张将其左手食中二指紧紧咬住。
高瘦匪徒已被吓得肝胆俱裂,眼见今日就要死在这个人型怪兽口中,叹了口气,一咬衣领药丸。嘴唇青黑,身中剧毒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第二十五章 含沙射影 (6)
瞬息间倒毙三名同伴,极乐子青筋暴涨,狰狞一笑。双手左右挥舞,挟起地上两具尸体先后掷出,一股死鱼烂肉的臭气弥漫四周,闻者欲呕。只见伊凡犹于僵尸一样身体向上笔直地纵起丈余,腐尸从身下掠过,没有打中。
极乐子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顿时绿气大盛,出手越来越重;他冷哼一声将毒质运至指尖,阴毒无比地抓向伊凡胸前。伊凡并没躲闪,只见他蹲下身来,唬唬两声怒吼;呼的双掌齐出,掌力未到,掌风已将地下尘土激起,一股劲风直扑极乐子面门,势道雄强无比。
“嗦…嗦…嗦…嗦…”破空声响起。极乐子突感左右肩前、肩井四处穴道吃痛受制,急急向后快速倒退三步,跳离战圈。他脸色一寒,说道:“谁敢坏爷爷的事儿!还请报上个万儿,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桃林书院扬紫。”
“‘索命无常’万湘。”
一对男女从东北处施展轻身功夫快速逼近。
东边钱塘门方向亦有一队人马冲杀而来!
“伊凡……唬!”伊凡大声狂叫,又冲极乐子扑去……
“双拳难敌四手。伊凡狐,这梁子爷爷可记着呢。”极乐子一边叫喊,一边往西南方向落荒而逃。
来者正是“一碗香”牛肉面摊的万湘及其夫人扬紫。
扬紫奔至伊凡身前,格开伊凡无分敌我的攻击。双手食指翻手,疾点伊凡左右肩前、肩井、腰间神阙、中脘等穴。在制服伊凡的同时,左手拇食二指在伊凡两边腮帮子用力一夹,右手塞入一药丸。
伊凡从癫狂中慢慢恢复意识,像是听到自己如虎如狼唬吓着什么,又觉得好像有人在叫唤着自己。他只觉眼前四周仍然是一片漆黑,像是被黑夜封住。不仅人影无法寻觅,连小动物也看不见。由远而近的蹄声惊得老树上的寒鸦惨叫,天地旋又恢复一片阴森、肃杀。身上衣物无法抵御外面的寒气。
突然大叫一声,伊凡往后倒在地上,吐出一口带有恶臭的瘀血。混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痛痒,他倒在地上滚来滚去,双手抓脸,又撕烂了胸口衣服,跟着猛力撕抓胸口,竟似要挖出自己的心肺一般;一滩滩黑血从伤口中涌出……终于再次失去知觉,瘫倒在地不再动弹。
杭州西南方向二龙山脚的农舍外,戛然而止的狗吠声引起房内的一对老夫妇的注意,他们还在商量是否有贼,该不该出去看看时。房门猛被撞开,一个大汉窜入,一双泛绿的手掌击出;将老夫妇击倒;不多时,剧毒扩散至全身死绝在地。
极乐子开始凝神运气,将内力聚于三焦,舌根微微上抬,双掌平伸按在老夫妇的尸体上。急催功法,将体内的毒素和功力顺手臂直传到尸体上。待尸内的毒素开始缓缓聚于一点,他全身放松,将内息自丹田循任脉引向下极屏翳穴,引导那毒素向气海而去。
过了数盏茶的功夫,极乐子,脸上顿时绿气突现,红绿交替数次;深深吸了一口气,收功站起。他咬着牙自言自语道:“爷爷我苦心经营多年的死士一役全数折损于此。此仇不报,枉自为人!”
第二十六章 君子犯义 (1)
时正中午,因为中和楼临时顶替的说书先生开讲新故事。一刻前人满为患的瓦子巷,如今却变得空空荡荡。
瓦子巷是大晋国都杭州最热闹的所在,有集市,商铺,茶馆和妓院。
在巷内东南角珍宝铺里的老板穆哈比伊阿果长得挛毛勾鼻。他原为西北人士,祖居匈奴国高昌一带。后来江南经商并定居于此。他凭借些人脉关系贩运着各式异域珠宝、织毯售卖。生意红红火火,前段时间还纳了一房小妾。
穆哈比伊阿果坐在一堆镶着绿松石和红宝石的金银器皿中间。边侧着头打量着挂在墙上从沙漠的绿洲千里迢迢运过来、价值不菲的大幅挂毯,边吸着水晶水烟壶出神。这是他忙碌一天中难得的安静时刻。
大门打开又复关闭,一双沾满泥土的皮靴走进来,在要价千金的细驼绒地毯上留下两行脚印。穆哈比伊阿果的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怨愤。他双手恭敬地缩进袖子里长身站起,略浮肿的脸上重新堆满笑容。“星云先生,阿拉真主庇护您!什么风把您给吹来我这寒酸的小店里来啦?”他尽量表现得好像全不在乎钱的样子,虽然让人觉得不太自然。
被叫做星云先生的不速之客他的脸看上去还很年青,棕色皮肤、头发微卷,鹰勾鼻、蓝眼睛,典型的蛮夷人。他身上披着件乞丐才穿,尽是破洞的麻布长衣,沾满油渍的右手逐一抚过标价不菲的挂毯。
“老板最近生意如何?”星云的语气如同在闲话家常。
“托星云先生的洪福,送上门来的生意越来越多!”穆哈比伊阿果挤出笑容,身体力行地诠释着皮笑肉不笑的含义:“您这趟是来做买卖呢?还是想亲自……”
一声脆响,星云手里多了一截断剑,一截剑尖钉在门框上,反射阳光抖动着。穆哈比伊阿果原本缩在袖子里的右手里也多了一把反握的黑铁匕首,刀背上突兀地多出来一个缺口。
星云用断剑接住门框上剑尖反射的阳光把玩着,毫无波澜地说:“老板日进斗金,何苦为难我这个乞丐呢?”
“生意难做。我这刀刃今天又磨了两个时辰,本想可以用来切铁,无奈只够拿来切肉啊!”穆哈比伊阿果又恭敬地把匕首收回袖子里:“您老人家是做大买卖的人,怎么还有兴趣来过问这的小本生意?”
星云的鞋子在驼绒地毯上磨蹭着,一副当什么事儿也没发生的样子,慢悠悠地说道:“看来老板手上的本事还没忘,做生意的时候怎么把我们全忘啦?”
穆哈比伊阿果皮肉分离的笑容缓缓消失了,袖子里双手动了几下:“有钱有势的客人那么多,这生意即便小人不做,自然也有人去做。我看星云先生手里有的是货,若然咱们合起伙来,别说小人这穷酸店面,把整条瓦子巷买下来也绰绰有余哩。”
“实不相瞒,我这次来,还是想跟老板讨点利息。”星云踏前一步道。
“您算账怕是算糊涂了。”穆哈比伊阿果深吸一口气,身体稍微前倾,双手垂于身前,活像只大壁虎:“小人做生意,见血是为了赚钱。星云先生做的生意,赚钱是为了见血。本就是两条道上的,小人哪来欠星云先生的帐啊!”
“穆哈比伊阿果,宗内代号为‘壁虎’。宗主特地交代,你弃宗叛教,现将你除名,非取回你脸上的人皮招牌不可。你若是自己交出右手,毁去一只招子;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不过,看来今天的生意谈不拢了。”
片刻静默,只看见断剑反射的阳光一闪,教人睁不开眼睛。星云右手一抖,断剑向穆哈比伊阿果右臂掷出。只一刹那间,左手迅雷般甩出三柄飞刀后发先至,奇诡莫测抢先飞向穆哈比伊阿果前胸、腰腹。只听得数声闷响,飞刀甫一触及穆哈比伊阿果的身躯似乎击中铜墙铁壁,全数跌落在地。
“方星云你在明里,是宗内五毒使中的蝎子;擅使一柄弯刀。其实小人已查得你暗里身份却是阎帮九当家——九臂夜叉阿里士,见长于诡异无常的暗器手法。”穆哈比伊阿果嘿嘿一笑“要不,咱来作个交易?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小人安全离开杭州。小人有条活路走了嘛,自然便不会外泄星云先生的身份了。”
“你知道的实在太多了,只有死人才会永远保密!”方星云左右手同时从后腰摸出飞刀由后而前甩出,分击穆哈比伊阿果左右腰侧带脉穴。
穆哈比伊阿果双臂抱胸,不闪不躲。飞刀命中却仅仅割裂衣物即掉落在地。
阿里士见打出的暗器俱被震落,失声道:“你竟然偷习了禅宗金刚不坏神功?”
“嘿嘿……嘿嘿嘿……”穆哈比伊阿果扯开衣襟,露出一件暗金色的锁子甲。他双手叉腰狞笑道:“我花重金找匠人打造的宝甲刀枪不入,你那区区几把破刀何足道哉?星云先生,你是敬酒不食食罚酒呐。还有什么暗器,尽管使出来,别见了阎魔王还怨我没给你出手的机会。”
阿里士从背后缓缓解下一把扁平带刃、类弯曲的香蕉状器具。他双手紧握边沿,原地急转三圈掷出。
穆哈比伊阿果得意狂笑,一时未能作出闪避。“大香蕉”正正击中他前胸;只听见砰一声巨响,身体像一捆稻草般倒飞出去,撞倒一堆卷好的毛毯,跌落在地。穆哈比伊阿果胸口剧痛,想必肋骨已断数根。正当穆哈比伊阿果张口想说几句求饶话时,突见一柄弯刀银影闪闪,有如一根软带般迎头弯转直剥颈脖;顷刻身首分离,激喷而出的鲜血将地上名贵的绒毯沾污。
阿里士将弯刀擦拭干净,顺手收入鞘内。蹲下身解开尸体穿着的锁子甲套在自己身上,喃喃自语道:“宝甲可防刀斩、剑刺;但遇上猛劈力砸亦防不到内脏移位啊。愿你来世能懂这条知识,安息吧!”
中和楼的书评讲了约莫两刻钟便结束了。一众听客涌出,马上瓦子巷各商铺的午市又要开张了。
阿里士提着个毛毯包袱,踩着那双沾着泥土与血的皮靴踏出门口,混入人群之中……
第二十六章 君子犯义 (2)
伊凡慢慢恢复意识、清醒过来。他的身躯好像在微微颤抖,四肢酸痛不堪,双眼紧闭着不想睁开。依稀听到房外李秦和朵朵、花瑶在说着些什么,然后又听到朵朵呜呜咽咽的声音。
他稍微感受了一下,起码全身是完整的,没有少胳膊少腿。原来自己还活着啊,活着的感觉真好。
伊凡顿时觉得初中时候学写作文的时候,同学们老喜欢写着:“活着真好,我们拥有青春,拥有年轻的身体,激情四射,追逐梦想,为明天而奋斗。”这些诸如此类的陈腔烂调等等的都是屁话。没有感受过生死,说出来的都只是无病呻吟啊。
房门被推开,他感觉到有人走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疲倦、酥软的感觉从四肢的皮肉里、骨髓里透出。就感觉全身被掏空,软绵绵、轻飘飘的。他并没有睁开眼,继续感受着黑暗。
“伊兄别装睡了,知道你已经醒过来啦。就知道你珠子都在眼皮底下贼转着。扬夫子伉俪每天都来给你拔毒换药。李老昨天来看过,见你还处于昏迷之中,说今日午后再来。”李秦在他的耳边用带诱惑的语气轻声说“刚才门外那花大家见你仍昏迷未醒还愁云惨雾的。要不在下去跟她说说‘你这症状是毒质入体,正所谓孤阴不长,独阳不生;需要找个黄花闺女给你这个在室男破身,那就自然好啦’说不准还能为伊兄成就一段姻缘呢。”
“少给我扣屎盆,我是有家室的人,不祸害小姑娘了。”伊凡紧闭着眼,有气无力地说:“小爷我好歹是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你一命,能说句人话嘛。”
“伤者为大,既然在下的命是伊兄给救的。从今儿起,咱便是生死之交,过命的交情。往后有福共享,有难同当!”
“别尽说些煽情的话。小爷这回若要挂了,估计这段时间辛辛苦苦赚的钱就全归你的啦。”伊凡精神不好,没有继续跟李秦开玩笑,忙转移话题道:“给说说……马老爷那个叫老示薿的侍卫呢?”
“据李老说老侍卫身中了剧毒,肋骨亦断得数条。几大御医用尽平生所学好不容易才保住其性命,但往后武功能不能恢复仍说不准。
张老作为前任皇城使已被临时召回皇城司主持大局,全力缉凶。一定要将极乐子给逮出来,以血还血!”李秦说着,眼神里里渐渐弥漫起一股暴戾之气。
“敢问李公子,我被极乐子击了一掌便失去意识,具体后来是怎样的了?”
“事情经过是:伊兄吃了大力丸,击杀一众死士;最后把漠北极乐洞的洞主极乐子给吓跑了,还击杀了他的爱徒——雨花子……”
“说得好像是真似的;你在旁边目睹了吗?小爷怎么觉得到最后,四周就没一个活人的。”伊凡忍痛苦笑。
“在下一到钱塘门就带着守门将士赶过来救伊兄了。赶到时扬夫子伉俪已守在伊兄身边,可惜便是迟了一步,让极乐子给先跑了。
伊兄打得还挺惨烈的,你胸前都是抓伤的痕迹、毒血流了一身晕倒在地。
那有五具尸体,其中两具已经是被浸入了剧毒,咸鱼般的腥臭。一个杀手被捅穿咽喉、一个是被咬断颈部,一个是被啃了两只耳朵后服毒自杀的。皇城司的人看过了现场,认定这三宗命案是伊兄干的。”李秦一旁绘声绘色地重述着,那神情与语气,活活就像是他在中和楼说书一样。
“沃特?伐克!”伊凡猛然睁开眼挣扎着意欲坐起,谁料触到伤处,痛得龇牙裂嘴又倒在床上“我这自卫还击没落个‘见义勇为奖’,皇城司还打算把我捉去关几天啊?”
“没有的事,在下世叔已经出来作证;不会让伊兄背劳什子责任。倒是那个极乐子放话说‘伊凡狐不守江湖道义,手段毒辣至极……’
对了,在下已经把伊兄夜斗极乐子这段编成故事在中和楼上讲了。你这‘伊凡狐’威名已经在杭州城红遍,一日之间有多个类似的称呼。
比如专门打麻将用鸡胡截胡的‘怪赌一番胡’,太乙武馆擅长百发百中穿心虎爪手的武师‘虎爪易帆虎’,瓦子街卖芝麻糊的姬云大叔都敢叫‘一碗糊’等等。”
李秦见伊凡精神不济,稍稍停顿了一下:“不和伊兄说笑啦,咱说正事。据在下分析,那枚‘大力丸’很有问题。
怀疑是和极乐子的毒混合,在你体内起了什么反应。好处是能让你瞬间战力越级提升,坏处便是失去常性、药效过后会脱力导致衰竭,幸亏扬夫子及时赶到,用桃林书院秘制的‘噬嗑丹’将你体内的毒给逼出来,否则说不清会有什么后遗症。”
“叩……叩……叩”一阵敲门声后传来朵朵的声音“李公子,汪伯又来了。”
“伊兄,汪伯来了。他是在下世叔家的管事,已经侍候世叔二十余年了。你就勉为其难应付一下吧。”李秦站起抖抖衣摆,向门外走去,领进一个约五、六十岁乔装改扮成商人的太监,面皮白净,没有一点儿胡须。虽有六尺身高,神情却好像一位未出阁的大姑娘。
“伊公子呐,您可总算是醒来啦。我家主子好生惦记着公子的伤势,让老奴给您送来了些名贵药材给您补补身”。汪伯一屁股坐在床边的圆凳上,一双白皙的手热情地握住伊凡的左手尖声细气地说。
“呕”伊凡望着汪伯的举止言行,不由想起他原来世界的电视剧上就经常看见太监的形象。如今自己的手还被他握着,不觉一阵恶心干呕。
“哎呦,伊公子您这是怎么啦。李公子您快给伊公子把脉、施针用药啊。”公公掐起兰花指,扭头向李秦说。
“呕。”伊凡又一阵干呕,赶紧解释道:“没事……没事,这是失血过多,体内毒素未清尽而致。老伯不用担心,吐啊吐啊自然便会吐习惯的啦。”
汪伯站起来从袖袋掏出一封信件递给李秦“李公子,这是我家老爷给您的密函,您请检查封泥印。”
李秦接过密函,检查泥封完整后拆开,快速阅览了一次,然后走到灯台边将信点燃丢到火盆,待其全部烧毁后说:“烦请汪伯转告世叔,侄儿会尽快去处理。”
“那请伊凡子好好休息,老奴便先告辞啦。李公子您也请留步,不用送。”汪伯向二人行礼道别。
李秦极尽礼数送走汪伯,返身而回将房门关好。他俯在伊凡耳边说:“伊兄,在下的世叔来函说:宝石山上的床弩乃是钱塘门上的器械。当日世叔的行踪,是由钱塘门巡视的任鹏飞外泄消息给瓦子巷珍宝铺的当家——穆哈比伊阿果。然后再由穆哈比伊阿果将情报转给其他人,最后引致这场刺杀。穆哈比伊阿果的尸首于昨日晌午在铺内被发现。他前胸肋骨断裂、头颅被割;店内一应财物俱在,应该不是因钱财杀人。这条线已经彻底断了,没法再往上查。”
“有一件事我比较好奇,李公子你家的世叔到底是什么官?怎么会由一个太监来侍候着。”伊凡紧闭双眼,缓缓开口道。
“额,世叔他授任官禄……”李秦支支吾吾地回答“汪伯曾在宫中任职,犯了过失,被流放出宫,被世叔所收留。”
伊凡饶有感悟地自言自语道:“李兄的官话好像没读准,估计是光禄大夫吧?起码也是从三品了吧?”
“对,适才在下一时没念准,世叔便是从一品光禄大夫。”李秦如释重负轻了口气说道。
“嗨,官儿越当得大,招惹的仇家就越多。果然人怕出名猪怕壮,古人诚不欺我!”说罢,伊凡再次合上双眼,闭目养神。
朵朵突然在外大力拍门打断二人的对话。“李公子,不好啦!”
李秦因话语被突然打断,显得有一丝不满,他皱着眉问:“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朵朵急得快要哭出来,说道:“那个任鹏飞带了一群青皮找上门来啦,说瑶姐弄什么淫秽服饰,要砸了工场和商铺,还想把瑶姐给捉回去!陶先生都快快顶不住啦!”
“嗨,这狗泼才,咱们不去找他麻烦就已经够烧高香了!还敢到这御赐的宅子里闹事儿!伊兄你多歇会,此等跳梁小丑,在下去去便回。”李秦按住正欲爬起的伊凡,出门拉着朵朵往前院奔去。
李秦走到前院的时候,只见青砖面撒满铜钱,几个青皮被击倒在地。陶先生被另外几个头上戴着抹胸、丁型裤的痞子贴身拳打脚踢,躲闪得左支右拙,无瑕发出金钱镖。
“小样儿,看老子不揍死你!”
“你这穷书生读圣贤书读呆了,敢学人出头!上回金钱镖很厉害是不?给我打折他双手,看以后还敢不敢充富拿铜钱来砸人!”旁边那个穿着铁制明光甲,獐头鼠须的任鹏飞大声叫骂着。
“住手!任指挥使,枉你是朝廷命官,不看看这是哪?竟然敢纵容一众青皮、地痞在这动手?”李秦大声制止。
“哟,原来是海宁县开国县男啊。本指挥使接到举报,此处有人假冒花大家伙的名号生产贩卖淫秽衣物。你看,这些人头上的就是证物!你别说这工场是花大家伙开的,她是何等的高贵,何等的纯洁,怎会搞这些不知羞耻的事。来人啊,先把这穷书生的两条胳膊给废了,再进去把东西给全砸啦。”任鹏飞叉着腰,唾沫星子乱喷道。
“任大人,您老按说不是巡判官,这事要管也是军巡院的事。下官的先祖是先皇御封的英卫王,瘦死的骆驼比马壮。您这样是不是太过火了些?”李秦一脸怒容质问道。
“对了,刚还有人举报,李公子私拘花大家伙在内宅,本指挥使是前来解救的!来人呐,把李公子给请回总衙候审;你几个到内宅把花大家伙救回都指挥使府上。”任鹏飞指着几个叫唤着“看什么看,说了就是你们几个。还不快去?磨蹭什么!”
第二十六章 君子犯义 (3)
正当闹腾之际,一道白影从二进院门奔出。只见白影腾空一跃,待身形下落时,再用手一点地面,身形再度跃起,这几下兔起鹘落,迅速无伦。白影在空中连翻几个空心筋斗,气定神闲地落在任鹏飞身后,左手成爪后扣住他的颈椎。
“李公子,对君子自然是动口不动手。但和这赖皮讲道理,不是对牛弹琴嘛?这些赖皮只会欺软怕硬,只要你比他横,他自然就服软。”来者正是伊凡,他口中说着,左手微微用力,任鹏飞不禁一阵窒息。
伊凡微笑着,但笑容里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阴险。“上回警诫过你,再来搔扰我身边的朋友,就让你‘鸡飞蛋打’。殿前司都指挥使任大人定然是贵人事忙,已经把话儿全给忘记了啊。
现在给你三个选择:一,你被我扭断颈椎,下半辈子瘫痪在床,吃喝拉撒全得找人侍候着。二,‘鸡飞蛋打’那是男人最痛苦的事,我想想都觉得恐怖。三,马上给小爷滚!”
“小子,别唬我!本指挥使可是堂堂二品大员,上回一时不察着了道罢了。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毫毛,小心……哎哟!”任鹏飞正放着狠话,顶上虎头兜鍪已被伊凡猛地抛起,右拳挥出击落地面。兜鍪已然成为一堆废铜烂铁。
伊凡五指成爪用力急拽,在任十八头顶连皮扯下一摄乌发。他刻意将话语拉长:“你是朝中二品大员,我在杭州却只是一个无家无室的浪子。常言道,光脚不怕穿鞋。你可别惹小爷,我生气起来,连我自己都觉得害怕。爷再问你一次,滚不滚?”
任鹏飞突然感觉裤裆一阵温热,慌忙指挥着众痞子撤离。出得门外还在大声骂骂咧咧:“小子,咱走着瞧!哪天你要是落在本指使使手上,看指使使不剥你的皮,拆你的骨。”
伊凡伤后初愈刚才强行运劲将众人吓退,已经乏力发虚支撑不住。李秦和陶先生合力将其送回房内休息。
用罢午饭后,李秦再次入房,继续俯在伊凡耳朵低声说。“伊兄,那个任鹏飞仅凭先祖荣光专横跋扈。你看适才连在下先祖父的名号都镇不住他。伊兄在昏迷时,任鹏飞已联合中和楼对咱商行的茶酒生意进行打压。此次他栽在伊兄手上,想必定有报复。
加之此次由他促成的刺杀事件。世叔的意思是‘一次不忠,百次不容。但要他插手私杀朝中大臣,恐怕会引起皇城司和御史台的注意’。不知伊兄您有什么法子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说到底了,你家世叔还是想把我当枪使了?”伊凡一声低哼,闭起双眼思索片刻开口道:“君子犯义,小人逐利。人没有牺牲就什么都得不到,为了得到什么东西,就需要付出同等的代价。李公子先去和马老爷谈谈,让他先开个价。”
房中一排排都是书架,架子上放满了书,也不知几千几万本。正中一张极大的紫檀木书桌,桌面金镶玉嵌,左边放着砚台笔筒,右边放着一只香炉;香炉呈长方型,通体以蓝绿釉为底,饰湖景,盖顶饰酚丝锭形纹,中绕六角形蜂窝纹,下饰双龙戏珠图。桌后有把椅子,上面披了锦缎,绣了一条金龙,墙上挂有不少名家字画。
书房侧门一短两长叩叩叩被人敲着。马季盛正在书架前翻看着什么,头也不抬地说道。“进来。”
侧门从外缓缓推开,走进一个约莫十来岁,头戴方巾、身着白袍的年青书生。向马老爷行跪拜礼“叩见……”
“贤侄无须多礼,快起来!”马老爷单手虚扶,直接将书生托起。“伊公子可曾答允?”
来者正是李秦,他侧身用右手食指指下门外,再指指自己的耳朵;意思是恐防隔墙有耳。李秦微拢右手,附在耳边低声说“伊凡认为‘侄儿与世叔的关系过于紧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形势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李秦从袖袋里掏出两轴画卷,轻轻铺开在紫檀木书桌上“伊凡的匕首在上次断后时丢失,需要世叔安排能工巧匠帮忙打造新的兵刃。他表示对打造兵器一窍不通。只求用得衬手,并无什么要求。”
马季盛指着一绘有兵刃的画卷说道:“此乃三隅矛又名仇矛,古籍曾有记载:头有三叉,言可以讨仇敌之矛也。兵刃之事倒是好办。”
李秦再展开另一幅画卷:“请世叔再细看此图,伊兄想让世叔帮忙造此乐器。”
“莫非是因为花大家伙甚喜弦乐之音,这小子要取得花大家伙的感而故意迎合其喜好?”马季盛展开一幅画卷,定神看着这幅画得与琵琶有六成相像乐器的画卷笑道。
李秦恭敬地回答:“回禀世叔,伊凡自述乃有家室的人,不会对其他小姑娘有什么心思,制作此乐器乃另有目的。”
“这世间竟然还有男子对花大家提不起兴趣的?这伊凡还真有意思。制作此乐器可有要求用何种材料?”说着马季盛细细打量画卷,卷中绘有乐器的正面、侧面图,精确标注有细分至各部位的部件,尺寸。不由赞叹道:“没想到伊公子还对鲁墨学术有所钻研啊。”。
“此乐器木料用相思树木,若一时找不到相思树木,可先用桃木代替;弦丝可以用鬃毛制成。‘蔷薇’衣饰能够量产,最重要的因数是由伊凡画成‘脚踩式缝纫机’的图式,再由桃林书院的陶先生,按图制之。
据陶先生所称,伊凡文能安邦、武能定国。虽说有些许托大,但实在不能小觑伊凡的才华。”李秦稍微停顿继续说“至于乐器制造出成品后,他需要工匠制订相关的工序流程图,便于以后用于量产。”
“哈哈,这小子满脑鬼主意。在此处一言一行都会被内侍及皇城司的人盯着;这两件器具的制造就由你全权负责。所需用度,先从外库调用。”马季盛在书架中翻阅着,从中抽出两本递予李秦“又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那是不地道的。你把这本《古刺客匕法》和《潜行隐匿》带给他。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商行先前量产的蜜柑酒、玉冰烧、青柑茶、榛油皂、白凤丸等都已开始销售,反响良好。伊凡又以盈利分成的方法提供了一道名为‘五福丸’药方,让侄儿把药制出来。
药材分别是菟丝子、蛇床子、川芎、补骨脂、枸杞子、茯苓、红参、小茴香、五味子、金樱子、白术、当归、覆盆子、何首乌、车前子、熟地黄、山药、淫羊藿、葫芦巴、黄芪、肉苁蓉、炙甘草等药材合配而成。
起调和阴阳,温阳补肾,扶正固本作用。还有,他要侄儿派人到云南采购一种叶子椭圆,根茎形似小圆萝卜的植株。”
李秦取砚磨墨,抄录好药方递予马季盛道。“他需要世叔在朝堂上多给任鹏飞麻痹大意的信息;另他需要一份宅内的详细位置图。最好能收买一个里面的大厨。”
“这些都依他,都由你全权负责。此地不宜久留,快回去吧!”马季盛目送李秦离开后,点燃药方丢到香炉内将其烧成灰烬;继续回到书架旁翻阅着书籍。
他抛开末页,低声读着“风云榜第一百位:伊凡狐,来历不详、武功不详。上榜原因:击杀逍遥阁叛徒雨花子。”读毕,他轻轻将书籍合上,露出扉页用小楷写着五个大字《天地风云榜》。
马季盛微笑着喃喃自语道:“李老为掩饰自己的功夫,竟然要伊凡背上杀死极乐子相好的黑锅。光脚不怕穿鞋,既然是一无所有,那还有什么不敢赌的。”
第二十七章 蒹葭伊人 (1)
杭州西南面,古木参天看起来阴森森的天目山深处老林内,初冬的寒风呼呼的吹着。一位身着麻布长衣的樵夫正拿着弯曲的砍刀在林中砍着枯枝。他背上绑着扁平带刃、类弯曲的香蕉状铁制器具。
密林深处响起几声刀剑撞击声,随后急速而杂乱窸窸窣窣踩叶声由远而近。
不一会,眼见一位背缠长剑、身着白色劲装的妙龄女子被两个大汉尾追而至。
“喂!前方的樵夫,快帮忙拦住那个女贼。事成必有重谢!”一身材高瘦、双手各执单刀的汉子,阴阳怪气地叫着。他开口说话一泄真气,又再落后女子数步的距离。
樵夫定睛望向那位女郎,只见她身材苗条、容貌甚是秀丽;纯朴中透露一种高雅,窈窕中不乏坚韧;刹那间突觉惊为天人。
“前方的小哥,休听信那两位恶人的奸言。小哥若助小女子逃脱,小女子日后便嫁予小哥如何?”
樵夫闻言,远远望着女子那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含笑含俏;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浅浅一笑引人动摇心魂。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若能娶得如此佳人,我死十次也乐意啊!”想及此处,他将砍刀插回刀鞘,从身后解下从背后缓缓解下“大香蕉”,双手紧握边沿,原地急转三圈掷出。
“大香蕉”在樵夫齐胸的高度飞出,让过白衣女子划出一道诡异的曲线,向高瘦汉子后腰打去。高瘦汉子猝不及防顷刻间被拦腰截断,只发出一声哀嚎。地面已经被断成两截的腰身所涌血水染红。他的眼睛睁得大大地瞪着樵夫,仿佛是对樵夫的出手难以置信似的。
樵夫在砸出“大香蕉”同时,身影微幌快速贴近女郎身后脸上满是伤疤的大汉,刻不容缓抽出弯刀,真气直透柴刀刃尖直劈而下,弯刀化成一道寒光幻成一阵刺骨寒风向大汉当胸劈去,势道甚是劲急。
大汉见招飘然而起,在半空中身子一旋,手中铁剑若有若无淡淡刺出,将樵夫的来招格开。“你这是干什么!”他脸色涨得通红,额上的一条青筋迸了出来,从太阳穴边连到腮下的长疤;有如晴天中炸了一个霹雳地大声喝问。
樵夫毫无应答,劲运右手反执刀柄,利刃如千斤般挥出一片流光般的刀影,直向大汉劈去。把他说到口唇边的话语生生憋回肚子中。
二人各自使出平生绝技,刀来剑往相击数次,棋逢敌手不相上下。不觉间已斗得约一炷香功夫,二人头顶透出一缕缕的白气渐渐越来越浓,就如蒸笼一般;想必他们二人明面上是招式上的相斗,暗地已经是倾尽真气比拼着。
“锵”,刀剑猛烈撞击后相互荡开。正在此时,劲装女子手中长剑从大汉后背狠狠地刺入,剑尖直透其前胸膛。大汉脸上表情突然从愤恨变成震惊——吃惊此白衣少女看似柔弱,竟然如此歹毒。
樵夫把握住这个稍纵即逝的良机,踏前半步左手成爪扣上大汉的咽喉。那丑陋至极的大汉估计已然在劫难逃;眼光中不禁流露出了对死亡的恐惧以及向樵夫哀求免其一死的神情。他双唇微张,似乎准备说些什么。
他并没有发出一言,樵夫已虎口使力,左爪五指猛然收紧;喀喇一声,立即将大汉的脖颈掐断,脑袋斜歪当场死绝。樵夫保持着这个动作好一会儿,直到感觉大汉的颈侧脉动停止,才缓缓将手松开任由大汉的尸身摔落在地。
看来樵夫的体力已全数耗尽,半蹲在地,大口喘气。他定神痴痴地望着妙龄女子俊美的脸容,咧嘴一笑露出他满口洁白的牙齿,高兴地说道:“不知姑娘家还有些什么亲人,我打算请上媒婆登门提亲……”
未待说完,他看见白衣女子突然浑身直打哆嗦,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馒头。忽然,她左手指着樵夫的背后尖叫:“小心!”
樵夫虽武功不弱,但方才的恶斗的消耗一时未恢复过来;见女子如此惊讶,连忙转身远望,林中并无异像。他慢悠悠地将身体转回,刚想调笑她几句。突然胸口一痛已然中剑,鲜血瞬间将其衣物染红。
他的眼光带着疑问定定地看着白衣女子,难忍痛苦迸出一声呻吟,不解地问:“为什么?”
“你能和明王宗四害之一的‘蟑螂’战成平手,想必你也不会是什么好人。哼,男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莫不是贪图本姑娘美色罢?”白衣女子面若寒霜手腕微微使劲,长剑回抽,樵夫的身躯失去支持摔倒在地。
“我快死了,死之前能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我若能转世为人,定来寻你上门提亲……”樵夫伏在地上,气若游丝说。
“下贱!白衣女子舞出一道剑花将血污甩净插回剑鞘转身离开,走得几步仿佛心现恻隐,别过头柔声说道:“其实你是个好人,谢谢你救了我;但我的行踪万万不能泄露;你若有机会再世为人,切莫轻信别人了。”说毕,她展开轻身功夫向林中而去。
几息,女子的身影没入密林之间。樵夫的尸体动了一下,他嘴角微动:“奶奶的,下手真恨!若不是先前夺了壁虎那件刀枪不入的金丝锁子甲,再用猪血灌了个脬搁在胸口起到迷惑之效;我就交待在此处了。”
他一个翻身站起,边伸手拍麻布长衣上,将沾着的泥土拍去;喃喃自语道“不过嘛,胭脂马自然是性子越烈越够味儿。夏剑,这名儿不错。”突然,他嘴角狡黠笑容,用弯刀在尸首脸上砍上几刀,迈开大步往她离开的方向尾随而去。
第二十七章 蒹葭伊人 (2)
立冬夜的“薇蜜会”使得杭州西湖边上的楼外楼的名声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稳压江南众行院一筹。
“蔷薇仙子”萍嫣亦用当晚的赏金赎身,离开听雨轩成为自由人。她留在杭州帮李秦、伊凡打理着“蔷薇”的生意,偶尔也会到楼外楼走场弹弹小曲或是指导些下各姐妹的舞姿,小日子还是过得挺不错的。
某日,身披一件已烂成絮状麻布长衣、左胸前还染着血污的乞丐站在楼外楼门前。他看上去还很年青,棕色皮肤、头发微卷、鹰勾鼻、蓝眼睛。面庞并不肮脏,五官清晰可认,散着长发夹带着一股酸臭咸鱼味。
乞丐迟疑了片刻,还是低着头了蹒跚走进了楼外楼。
楼外众人看见这个“乞丐”走进,紧皱眉头,捂着鼻子像是避瘟疫似的,向两侧躲开。
“瑛姐,不好啦。”一位身形娇小、容貌秀丽的侍婢在花瑛的房外轻唤。
“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的,老娘在数着会子钱呢,别打岔!要是老娘给数错了,小心老娘让你去头顶马桶膝跪搓板!”
侍婢急得快哭出来,慌忙说道:“瑛姐,楼里来了一个乞丐。”
“不就是一个乞丐嘛,老娘白养你了是不?赏几文铜钱、一碗米饭,让他马上滚!”花瑛不耐烦地冲着门外骂道。
“那个乞丐不要施舍,他随手就掏了张由行在会子库签发的十两会子钱出来。他…他说……他要来找姑娘……”侍婢张口结舌,好不容易才将话说完。
“这是什么世道啊,乞丐还能来楼外楼找姑娘,老娘这辈子还第一次听说。”花姐将钱票归拢放进箱里,再藏回暗格,打开房门一脸不屑地对侍婢喝道:“带路,老娘要去瞅瞅这是什么一回事。”
楼外楼四层东侧仍是那间接待过无数达官贵人的贵宾室。厅内古色古香,边上竖着用黄梨木架放着许多古董;墙壁上挂满了字画。室的正中央已摆好了一桌酒菜,酒香扑鼻,乃是贡酒玉冰烧。桌上的几样下酒菜也都是精致非常,是杭州城远近闻名的佳肴。那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并没动桌上酒菜,正背对着房门看着一幅工笔仕女画出神。
“这位爷,适才听侍婢说您来找姑娘,此处的姑娘都是天仙般的人儿,可不便宜喔。”花瑛着一条束腰袒胸的暗红连衣长裙,外披一件鲜红薄纱的小披肩;满脸堆笑推门而入。
乞丐侧头向她下下打量,再次从怀里掏出那张十两的会子钱,轻轻扬了一下。“这可够了?”
“那是,妾身方才观公子气宇不凡,出手阔绰;就是这味道嘛,就稍稍重了点……不知大爷对姑娘们有些什么偏好?想找姑娘来妾身的楼外楼就对了,保准给您找着称心如意的。”花姐讨好献媚说“公子是第一次来咱们楼外楼这儿吧?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妾身这就给公子安排几位姑娘……”
乞丐闻言别过身来,目不转睛看着瑛姐问:“不急,这位姐姐尊姓大名?”
“妾身姓花,单名一个瑛字。妾身的娘亲说妾身刚出生时美得像块宝玉。玉有瑛华,故取此名。”花姐盯住乞丐手中会子钱笑着地说。
“相面先生说我五行属火,正若如夏日般的火热。今日若是遇着一个姓夏带剑字的女人,在赌场定能大杀八方。请问花老板不知楼里可有一名叫夏剑的姑娘?若是能寻得有缘人,愿以纹银百两作酬谢。”乞丐目不斜视地定眼看着花姐的脸缓缓说道。
“公子随口就能念出一好句,真是雅致!可惜楼里可没有夏剑这位姑娘。要不我让春花、秋月两个来侍候公子?”瑛姐娇柔的嗓音,婉转得能掐出水来,让人听到不觉骨头先酥了一半。她轻轻推开房门,对着侍婢呼唤“快把春花、秋月唤到此处来。”
不一时,春花、秋月两位姑娘,二人乃一胎二胞长得容貌姣好,瓜子脸蛋、眼如点漆。名字取得和她们的名字一样;娇若春花,媚如秋月。
“公子您看看,妾身这俩位姑娘还是个稚儿。这是秋月,这是春花,您看这脸蛋、这身段,这胸,这腿,这腰……二人精通各种乐器,唱曲儿,弹琴,她们都会。最拿手的是吹箫弄笛……哎哟喂,妾身失言了。哈哈……哈哈,公子您不明白?进了房就明白了。你们俩还不过来好好伺侯着这位公子?您要什么就尽管吩咐着!哈哈……哈哈……”花姐拉着春花秋月向乞丐作好一轮介绍。
“且慢!我对雏儿没兴趣,反倒是喜欢半老徐娘的;若是姐姐陪将我一宿,此叠会子钱都是姐姐你的。”乞丐再怀里取出两张十两会子钱重重一扬,说道。
“呸!有个臭钱自以为了不起是不啦?”瑛姐拥着春花、秋月大声骂骂咧咧道:“老娘还没有梳拢呢,你以为老娘才值这么点?来人呐把这臭乞丐给轰出去!”突然她双脚吃痛,突然发软;“哎哟”一声向前栽倒;乞丐一个箭步冲前,在其将要倒地之际及时抱住。
“姐姐小心,多有冒犯!这张会子钱给姐姐压压惊。”乞丐扶好花瑛之后,将一张五两会子钱塞在她手上,赔礼道歉后转身离开。
“哼,没想到当乞丐的还这么有风度。早知如此,老娘就把初夜卖予他又何妨……”花瑛倚在门边目送着乞丐,捏着会子钱自我陶醉地说。远处将要下楼的乞丐或者是走近窗边被寒风侵体,不禁打了一个激灵。
“小桃,去把老娘斗篷给那个死鬼送去。”瑛姐支走侍婢后,独自站立在窗旁,看着乞丐踏雪远去的身影自怨自艾道“真是脸薄得像纸一样,羞什么羞什么呀?都到了这儿了,还有什么可羞的。再勇敢一点点,老娘就把身子给了你。”
房内忽地响出一股女声:“发什么骚呢!这人竟然还没死。他见过我,切莫让他的狗鼻子再嗅出什么来!”
“哎哟,奴家的好主子啊。咱做女人的,再强还得找处好人家,奴家就觉得这人都找上门来呐,对您实在是有情有意啊!您若是不喜欢他,奴家把这贱身许予他如何?”瑛姐满脸怀春嗤嗤娇笑起来。
“放肆!你这贱人身子是我的,哪轮到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桌面上的茶器被用力一扫,摔落在地上,清脆声的撞击声在房内回响不绝……
第二十七章 蒹葭伊人 (3)
乞丐拎着件与他的穿戴丝毫不相搭的红色斗篷沿着西湖,穿过涌金门走进一间典当铺,从怀内掏出一柄断刀换得一串铜钱。他将铜钱赎回先前所当的木箱子,不一阵便隐于人群之中。
几刻后,乞丐出现至城南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庄园前。两头高大的石狮子镇住了大门两侧,门额上悬挂一方横匾,写着“万梅别院”四个大字。门外有几个腰头缠有硬物的家丁在把守,戒备森严。门上挂着两个灯笼,赫然写有“万梅”二字。
乞丐走至门前摸出腰牌递予门人,查验过后终于放入庄内。走进大院,迎面是一个假山水池,池中立着一块巨大无比的假山,不知是何地运来的。水池的两旁种满了花草。北边是库房,有一棵郁郁葱葱松树遮盖了大半个院子,显得阴森恐怖。西边一条长廊走道通往后院,有几个庄客把守。
乞丐沿路被查验腰牌,走了约莫两柱香的时间,走进一处书房。书房内却没有一本书。各种古玩琳琅满目,摆放着前朝的青铜、瓦当、三彩,还有各色的珍珠宝石;只要拥有其中一件,就足够让乞丐吃喝嫖赌乐上一辈子了。
乞丐自顾自地在房侧的太师椅上坐下,捧起一个锡山紫砂壶;对着壶嘴也不顾茶水已凉,张口就喝。
一位白须白发、身着绣有八瓣红莲的紫色长衫的老者从外走进,此人正是明王宗宗主羿太风。羿太风一看见乞丐的装扮稍稍皱眉道:“星云回来了啊。事情办得怎样了?”
“托赖大鹏明王庇佑,壁虎擅自贩卖情报,属下已按宗主的意思,把他给灭了。”方星云将一个木箱放在几上“壁虎的首级就在埋在这生石灰箱子里。宗主打开的时候得注意,别伤了招子。”
“果然好样的,一会到帐房领取酬劳。本应今晚与你接风喝上几杯的;但适才接到报告,蟑螂和高管事的遗躯在天目山被寻到。尸身被野兽啃噬过,没法看出是哪门哪派所为。近几个月宗内四害、五毒九大高手已然损失数名,实在婉惜至极啊。”羿太风眼中难免露出一丝忧虑,忽地仿佛他想起什么,接着说“姓刘的后人寻着没有?”
“查得杭州西湖楼外楼那个姓花的当家名叫花瑛。属下用言语试探她,并无什么异样;趁她背向离开时,用铜钱掷其阴谷、合阳二穴,她并无任何防备就被击中摔倒。以属下所见,一个会武功的绝不能装得这么像,估莫并非是宗主要找的人。”
“嗯,天下之大难免物有相同,人有相似;或者这回是真盯错人了。你这次回来就多歇几天,本座得先去忙活一下。耗子和螳螂从樊城发回情报‘燃灯教徒南渡滋扰,襄州守军被调离剿匪,北漠军队正向樊城靠拢。’为国为民,本座得去想个阻止北漠南下的万全之策。”宗主说罢离座准备离开。
方星云闻言,起身请缨道:“宗主,请您把樊城那边的切口告诉属下;属下立马过去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