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风号浪吼 (2)
过得数日,伊凡将老爹留下来的会子钱,在六和塔边上置得一块荒地建得一处坟冢。以云老爹生前衣冠等物品代替其遗体葬入坟冢。斥资在旁筹建龙王庙,供奉龙王;明以求龙王治水风调雨顺,实为老爹享受万家香火之用。
云老爹的坟冢由青灰太湖石雕琢而成;六根方柱支撑,高十尺,墓径六尺,圈高三尺。坟前立有一大理石碑,碑高八尺,上雕蛟螭,下雕赑屃。
因此时敌我未明,为避免招惹仇家,伊凡将老爹的名字取其谐音改成云滔。坟碑左边刻有:云滔葬于大晋继圣戊寅年桂月十八,东距六和塔一里,南离龙王庙九十余丈。正面用楷书大字刻有“显考云滔府君之灵”旁边有一行细字“忠仆白君原仁兄之灵”。
叔侄二人在坟前置放好牛、羊、猪三牲祭品;洒了溪钱,烧化纸衣、纸元宝;斟倒三茶三酒。
溪钱便是纸钱,纸上有三个圆形、中有一孔,其形便如古钱了,用於通往冥府开路用。
祭拜完毕后,伊凡在坟前低声唱着:“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朵朵在旁静听词义,不觉已潸然泪下。
“劳驾,借问公子一声”伊凡被一女子轻声呼唤。
伊凡转过身来,见得眼前站着两位少女。当前一个是身着青衣,头顶长发分两侧梳结成髻的小丫环,一位小娘子站在远方头发前有刘海、身穿白衣,容颜极美未施粉黛却宛如玉雕冰塑。伊凡认得,二人正是之前在运河上救他性命的花瑶主仆。
小丫环再次开口说道:“公子,奴家乃西湖边上楼外楼上的……”说着,她突然捂着嘴半惊半喜地道“原来是伊公子啊,咱们又见面了!”
朵朵在旁忽然念诵:“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叔,您之前才到杭州随口吟出的诗是说这个楼外楼嘛?出口便能成诗,您真厉害!”
“你这小妮子没心没肺的,在爷爷坟前你就不能少溜须拍马啊?小心我抽你丫的!”伊凡举手作状要打过去,吓得朵朵往旁边缩了下不敢再吱声。
伊凡转过头像变脸一般,对着蓉珊双手互握合于胸前拱手道:“蓉小娘子有礼,不知您家主人有何指教?”他所道的小娘子是指未嫁的少女,可以理解为小姑娘。
花瑶缓缓走近,双手搭放于右侧腰际,右脚在后,半蹲低头向伊凡道了个万福礼“奴家是在西湖边上楼外楼上卖艺的。刚才听得伊公子唱的歌词,冒昧想问一下,此曲是由何人所作?”
“额,花小娘子有礼,您的意思是清倌儿?这词叫《江城子—夜记梦》,乃是东坡居士——苏轼所作。”此诗名本叫《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与大晋此时的农历干支纪年、月、日俱不对应,伊凡有意将诗名中的乙卯正月二十日隐去。他稍稍停顿,接着道:“不知花大家伙意欲何为?”
伊凡从小说里看的清倌人,都是卖艺不卖身,她们不光有着清丽脱俗的外表,也会读书写字、吟诗作画;如今想想眼前这位花大家——花瑶不也正是一位名动江南的才女嘛。在此年头,还能保持着这操守,实在是难得之至;心中生起敬佩之意。
“叔,这词明明是您写的,朵朵亦是第一次听到这小曲。本来就是您编作的词曲,怎么…”朵朵不解地质疑,一看见伊凡举手将打,又吓得不再出声。
自师祖爷爷过世当天,伊凡先是与她认亲成叔侄。性情也变得怪怪。对外表现得玩世不恭,但对她却是格外严厉。想必是师叔皆因伤心过度而性情大变,所以朵朵也不敢忤逆。
花瑶偷眼望了一下冢内的墓碑,深怕触动到伊凡的伤心事,但又难掩心中好奇闪烁其词地问:“冒昧再问公子‘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词中所说泪千行,肠断处;作为一男子来说是否会太过矫情?”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断肠处。花大家伙只怕是还没有体会到这种心境而已。您适才说是楼外楼的清倌儿,那这词就送作给您吧。我回去把词写在纸上,让朵朵送到楼上楼给花小娘子。若你打算用作弹唱,我需要收取些许费用。”他瞥见花瑶、蓉珊主仆二人面色不渝,赶忙开口解释:“说来惭愧,为了给老爹修个坟,已是床头金尽、一贫如洗,快连客栈都住不下了……”
谈话间,忽然听到隆隆,酷似在天边滚动的闷雷声响。天边江中闪现出一条横贯江面的白练。
“叔,您看!好美啊!”朵朵见此奇观,正打算再往江边再走近一些。马上被伊凡一把扯着衣领往后拉回“小妮子,你还想不想活啦?此为钱塘江潮,潮头有数丈高,后浪推前浪,一浪接一浪。若被巨浪卷回江中必死无疑!”
正说着,白墙迅速地向前推移,潮头由远而近飞驰而来,宛若万头攒动的洁白沙鸥排成一线振翅飞来。顷刻间已来到数人眼前,涌潮有如万马奔腾之势,雷霆万钧之力,势不可挡。潮头推拥,鸣声渐强,顷刻间,白练似的潮峰耸起一面两丈高的水墙直立于江面倾涛泻浪。
“这就是古人曾经说过的‘滔天浊浪排空来,翻江倒海山为摧’?我还远远未达到能发出内劲、暗劲的水准,但我可以尝试运用明劲伤敌。用最简单直接的直拳,无需任何技巧击倒对手。”伊凡将眼前的奇观与老爹在山魈爪下救他时那有如洪流的一击,再与其留下的札记相结合。物我两忘地遥望大潮,扎马击拳。
第十六章 风号浪吼 (3)
花瑶见伊凡望着江潮如痴如醉、自顾自地挥拳练功,不觉莞尔一笑。她向朵朵行礼,自我介绍道:“奴家姓花名瑶,这是奴家的贴身丫环蓉珊。不知妹妹从何而来,怎样称呼?”
朵朵模仿着花瑶的姿势,有样学样地还得一礼回道:“这位姐姐好,奴家从恭州来,名叫云朵朵。姐姐您可以叫奴家为朵朵。”
蓉珊从花瑶身后探出头来插嘴问:“朵朵,你可是伊公子的家眷?”
“家眷是什么意思?朵朵并未开蒙,不识字呢。”朵朵茫然地望着花瑶、蓉珊回应着,突然她恍然大悟地说:“噢,您是说家人的意思吗?”
朵朵眼里又泛起泪花,伸出右手食指指着墓碑说:“朵朵没有父母,他是朵朵的爷爷。小叔是爷爷的养子。爷爷得急病过世了,叔便是朵朵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虽朵朵说得前言不搭后语,但花瑶、蓉珊两主仆倒是听明白了。二人适才仍对伊凡欲要收取《江城子——夜记梦》的诗稿费用而心生怨怼。
放在平时,那些公子哥儿都对花大家伙趋之若鹜。为搏花瑶一笑,莫说是一两首诗篇,甚至还有个别的王孙贵胄会为她豪掷上百两银。现听得朵朵所言,才知道伊公子义父新逝。正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伊公子所提及以钱易诗,这个要求亦在情理之内。
花瑶轻轻挽起朵朵双手嘱咐着“朵朵妹妹,久哭伤身,请节哀顺变。我等不多打扰了。烦请朵朵妹妹转告令叔,世上并没有过不了的槛。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至西湖边上的楼外楼来寻奴家,无须顾虑什么。”待朵朵一一应下,花瑶向朵朵再次行得一礼,领着蓉珊登上在路旁等待的马车离去。
不知过得多久,伊凡终于回复神识;醒转过来,顿感神精气足。天色已蒙蒙亮,像泛白的鱼肚子一般。大潮已退却,花瑶、蓉珊主仆二仆亦不知何时离去,朵朵头靠着墓碑正熟睡着。
伊凡深吸一口气,突感真气从下丹田开始,逆督脉而上,沿任脉而下,经历尾闾、夹脊、玉枕三关,上、中、下三丹田和上下鹊桥周流运转不息。不禁一阵狂喜,心道:“老爹曾说他的武功是观此奔流不息的钱塘潮悟出,莫非我误打误撞地就将玄门内功打通子午小周天,达到练精化气的筑基阶段?”他走至坟地边上尚未清理的废青石板前,屈指卷握奋力一击,石板应声粉碎。望着稍稍沾染尘灰的右拳,自言自语地说“没想到我还悟出了这招。好歹都是自创的,好歹也给拳法改个名吧。
伊凡闭目思索,回想着钱塘涌潮汹涌澎湃,轰声如雷的壮观景象。突然脑海里浮现出儿子掐紧拳头,口中喃喃“石头、剪刀、布”与自己猜拳的一幕。他猛地睁开眼睛开口道:“这功法就叫石头,拳招名唤天惊石破。”
他抬头望着东方天边上正闪烁的启明星。整个天幕中仅它仍在映射着令人注目的光辉。像是灯塔上燃点着,用以给在汪洋大海中航行的船只指引方向的明灯一样。
不觉间伊凡双颊一片湿润,他摊开手掌在自己的脸上用力地抹了一把。心中默默为自己打气:“《圣经》说‘当上帝关了这扇门,一定会为你打开另一扇门。’我一定会找到法子回家的!”
第十七章 言采其薇 (1)
云涛重伤离世,伊凡将其留下的钱财修冢建庙,不出一月已几近耗尽。叔侄二人只能搬离云归院,在中和楼周边的附近的客栈中租了一间客房暂住。内里陈设十分简陋,只有一方桌,两张床。
此时伊凡正拿着一支用细柳枝烧制而成的炭笔在桌上写写画画问着“朵朵,家里还剩多少钱?”。
“叔,奴家早上数过,加起来还有五百钱左右。要么奴家去打些临工帮补一下?”
“约莫还能再撑几天。陆游说过‘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咱的钱虽然是实在不多啦,但想个法子赚钱糊口亦不是什么难事。你无须担心,钱银的事我自有办法解决。
你一会把这字条送去西湖边上的楼外楼,亲手递给花小娘子。告诉她若明日得空,我想约她见面,商谈些关于合伙的事儿。地点、时间由她选。”伊凡将碳笔搁下,拿起草图欣赏一番开口说道。
朵朵应过后,伊凡继续说:“对了,回来的时候再找个牙人看有没有些便宜的二进宅子租售,回来告知我。前期人手不够,可能要你帮忙,迟下我也得教下你算术和识字啊。”在伊凡心中,朵朵也就十二三岁,身子还没长开。在他的认知里,这个年龄工作就是触犯雇佣童工罪,于是特意多向朵朵解释几句。殊不知此时的女子十五岁及笄成年便可谈婚论嫁。朵朵自小就做帮工苦活,压根就没将这事放心上。
说毕,伊凡将纸条递予朵朵,便没有再作声。他拿起裁缝剪捣弄着桌上的碎绸、碎布,不时传出喀喀喀的裁剪声。
朵朵好奇地打开字条默默看得一阵,说道:“叔,就把这条子给花姐姐便能借到银子了吗?奴家不识字没看懂,您能念给奴家听嘛。”
伊凡并未抬头,他边裁剪边低声念诵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朵朵一脸茫然,全然没听懂,暗自琢磨着最后的那句‘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心想莫非叔想花姐姐当我婶子来着?她将字条叠好收入怀入,向伊凡行礼作别,出门朝西湖楼外楼而去。
第十七章 言采其薇 (2)
次日,伊凡叔侄与花瑶、蓉珊主仆一共四人划着游舸在烟波浩渺西湖上泛舟。在湖景山色之中,伊凡教了花瑶唱《青青子衿》的歌曲;花瑶的乐理基础和悟性都是绝佳,只听了两次便按着歌调重新编了曲。
闲来无事,伊凡遥望四周山水不禁吟道:“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请问伊公子,此诗名是甚么?”花瑶诧异地望着伊凡问着。
“这诗的名字是《饮湖上初晴后雨》,是苏轼……就是前段时间说的那个东坡居士所写。意思是‘晴天,西湖水波荡漾,在阳光照耀下,光彩熠熠,美极了。下雨时,远处的山笼罩在烟雨之中,时隐时现,眼前一片迷茫,这朦胧的景色也是非常漂亮的。如果把美丽的西湖比作美人西施,那么淡妆也好,浓妆也罢,总能很好地烘托出她的天生丽质和迷人神韵。’”伊凡向花瑶解释道。
花瑶闭目细细品着诗意,良久才睁开双眼问着:“请问伊公子,这西施是何人?奴家从未看过相关的记载喔。”
伊凡笑笑,开口道:“西施倒有一个小故事,她乃若耶溪边上的一名浣纱女,清彻的溪水映照着她俊俏的身影,使她显得更加美丽。溪里的鱼儿看见她的倒影,忘记了游水,渐渐地沉到河底……”
“听伊公子所言,那西施定然是很美啦。不知与我家二小姐相比如何?”一旁的蓉珊沉吟在伊凡所讲的沉鱼故事之中,突然发问。
“大伙快看,那边的秋荷开得多美”伊凡马上顾左右而言他转移话题,借秋荷成功吸引住船上诸女的注意力之时,他心中暗暗怪责自己不应多嘴——“天晓得在这地方,有没有一个叫西施的,万一真有这人物却是个丑八怪我到时怎么圆啊?”
正在伊凡尴尬之时,忽地听到旁边“哗啦啦”的划水声,几个壮汉在怪叫“追上啦!追上啦!”一艘形似楼船的游舫逼近,几条钩绳从游舫上抛过来钩定住。
船上穿着铁制明光甲,獐头鼠须,让人一看就不生好感的军汉骂骂咧咧:“你这贱人!俺任鹏飞,堂堂的从二品殿前司都指挥使要纳你为第十九房夫人,是你祖上八辈子积的德!你竟然敢在这里偷会个白脸书生?来人呐,过去把她给俺逮回去!”。
游舫上众人纷纷响应准备接舷跳帮过来。跳帮就是跳船的黑话。
事发突然,伊凡连忙站起准备应战。但这小舸上位置狭窄,还有几名女子,要真打斗起来还真不方便。
“伊公子、朵朵、蓉珊尔等先捂住耳朵,奴家来抚琴一曲。”花瑶扬手止住伊凡,手指在瑶琴上轻轻试音,待三人将耳朵捂紧后,弹起前日所学的《江城子——夜记梦》,樱唇微张轻轻唱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游舫上的众人正听着花大家伙伤感的歌乐声,突感一缕魔音如针似箭直刺入耳。眼前朦胧看见远方有一处伶仃的孤坟,眨眼之间孤坟又变成故乡里小屋,在窗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打扮梳妆。
众人突然好像是“中邪”似的,全部跪倒在地,泣涕如雨,呼天叫地。
任鹏飞哭得撕心裂肺,咚咚咚着在船板上叩着响头扯着破铜锣嗓子喊:“俺的娘啊!俺的娘啊!孩儿不孝啊!没能回来瞅您最后一脸啊。让孩子跟您一块去了吧!”
旁边众人也在不停地哭叫着:“闺女啊,你在哪里了啊!是爹赌虫作怪,不赌不舒服。有钱去赌,没钱借钱也要去赌。欠的赌债多了就把你卖掉…呜呜呜……”
“夫人啊,小的就不应该传播谣言啊,让您给老爷给活活打死啦。小的答应您,每到清明、重阳,您的生死二忌,小的都给您多烧点纸钱,您别再来找小的啊!”
众人哭着叫着,有如生无可恋。全身都无法听从自己的指挥,一个接一个从游舫轮着跳进湖中。听得“呯呯”的落水声始起彼落。
“哎哟,俺怎么掉湖里啦。这湖里一定有邪物啊!来人啊,快把俺救上去!”任鹏飞落水后一激灵大声呼救道。
湖面上一阵混乱,伊凡走到舷边用匕首将钩绳逐一割断,扔入湖内。与朵朵一并合力划橹,游舸缓缓向湖心荡去。
伊凡在舸尾摇着橹说“自古高手在民间,没想到花小娘子弱质纤纤还能有塞壬的本事,失敬啦!”
花瑶捂嘴偷笑:“是那任鹏飞逼人太甚,三番五次想要逼奴家作他的妾,已经在楼里闹过几回,都是让花姐给打发走。这回还带人来胡闹,奴家只是给他小惩大戒罢了。”
忽地,旁边的朵朵插话问道:“叔,您说花姐姐有塞壬的本事,那塞壬又是什么?”
“离此西行,相隔数万里有一个三面环海的国度叫希腊,那里有许多神话传说。塞壬又名埃克罗伊得斯,是希腊河神埃克罗厄斯的女儿,是从他的血液中诞生的美丽妖精。因塞壬自认她的歌声最为动人,一心觊觎掌管音乐女神缪斯的神位。塞壬与缪斯发起挑战惜败。缪斯怒其忤逆反上;拔去她的双翅,使之无法再在天空中飞翔。
失去翅膀后的塞壬只好在墨西拿海峡附近游弋,幻化成人身鱼尾的海妖。
塞壬常在大海上,用天籁般的歌声诱惑过路的航海者而使航船偏离航线触礁沉没,使落海的船工成为她的腹中餐。”伊凡解释说“这只是一个传说,并无实据。适才胡攀乱扯花小娘子动人的歌声中有一股摄人的魔力,请切勿见怪。”
第十七章 言采其薇 (3)
花瑶轻轻摇头:“公子大才见识广博,精通诗词音律。奴家能和公子湖上泛舟实属荣幸之至,怎会有见怪之心呢。不知今日公子约奴家出来,除教唱诗歌,还有…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朵朵这个“人来熟”接着花瑶的话在旁插嘴打趣道:“一日不见,如三月兮!或许我叔想让花瑶姐姐当我婶啦。嘻……”
“大人在说正经事,你这小妮子闭嘴!再胡说八道,小心我用针把你嘴巴给缝住!”伊凡恶狠狠地用力扬了几下手威胁,朵朵立刻用双手把嘴巴捂着,不敢再说话。
伊凡将石锚抛进湖底将游舸稍稍固定,从舱内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的包袱递予蓉珊,示意转交其二小姐。他悠悠说道“其实这次约小娘子出来,是打算谈一笔生意。此物是我手工裁剪并做出来的;但毕竟皆是女性用品,我实在不方便发布出来,所以打算请花小娘子代言一下。我负责开发技术和招工指导生产,由您当个明面的当家,至于报酬,我将利润的一成份额赠送予你,不知花小娘子有何想法?”伊凡顺口溜了说了一串,本来他是想说股份;但话到口边,一时想不到用古语能代替的。不理花瑶是否能听明白便直接说出份额二字。
花瑶拆开包袱,看着里面的一些用丝、绸、缎等不同材料剪裁过的小布块,布块边有行细线锁边,边上还缝有小带;侧面还有一个刺绣小标“V”。她在脑中想了一下布块的用处,不禁羞得面红耳赤。
“花小娘子,这套叫比基尼,我敢保证是此世界数千年来最最最最伟大的发明创造。此比基尼上身部份可以对女性胸部线条起良好保护、修复和塑造等作用。
这是传统的抹胸——也就是你们的肚兜并不具备的。长久使用肚兜的女性身材会变形,毕竟我这一个大男人,倒腾这些女性用会比较尴尬,所以想花小娘子作来代言,在外间便说是由你所创的衣物。”伊凡长篇大论地解释着相关的用途。
花瑶无比羞臊,转移下话题地指着刺绣小标问:“不知这个记号所作何用?”
“噢,这个是品牌。这身比基尼就叫‘蔷薇’,就是一种带刺又极美的花。各式蔷薇,有不同的花语。我想起这么一首诗,待我念与您听听。”
伊凡清清嗓子念道:“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
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惙惙。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
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见君子,我心伤悲。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
伊凡稍停顿一会,让花瑶领会诗词的意思后继续说:“诗歌的意思是:‘草虫喓喓在鸣叫,蚱蜢四处在蹦跳。久未见到心上人,心中忧愁不安宁。已经见到心上人,终于相遇在这时,心里安宁不忧愁。登上高高南山坡,采摘鲜嫩的蕨菜。没有见到心上人,心中忧愁真难熬。已经见到心上人,终于相遇在这时,心里喜悦乐陶陶。
登上高高南山坡,采摘美丽的蔷薇花。没有见到心上人,心中悲伤难言说。已经见到心上人,终于相遇在这时,心里平静又欣慰。”
他再停顿数息,让众人消化一下诗词释义接着讲:“绣这朵蔷薇花比较复杂,工钱多,耗时长。不利于大批量生产,增加仿制的成本,能起防假冒的作用。V是西方大国语言中的其中一个组成字母,读音类似薇字,所以便选用此字母。”
花瑶恍然大悟“用外国文字的确是比较高端,不知这比基尼售价几何?”
“去年在杭州西城庙前大街‘一碗香’牛肉面就得吃上五十文。我打算蔷薇服饰前期主要是先在西湖边的院、阁、楼的清、红倌人身上打开市场,听说一些楼里的头牌接客一晚上要纹银十数两。那我们起步价先暂定一两银一件,不同的材质不一样的价钱。”伊凡随口回答。
“这么一点布料,一件须一两银子?岂不是几十倍盈利?”花瑶大惊。
“当然,到时还要将利润让点给楼里的妈妈,给点其他帮销的;还要打点官府衙役帮忙打击假冒等渠道都得花钱。保守估计一件能赚五成吧。若是新品,可以利用限量、饥渴销售等方法哄抬价格。”说到此处,伊凡稍为一顿,望着花瑶的眼睛正色道:“正所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自古以来,‘美’并没有一个标准,而您正是站在这个时代潮流巅峰的浪潮儿。您的一举一动即可操纵大众对衣裳服饰的喜恶!”
“奴家不知潮流为何物。如应伊公子口中所说,那将是给予奴家一大笔大财富。先前伊公子曾言囊中羞涩。一文钱便能难倒英雄汉,公子要启动这一产业并不是动动嘴皮子便能成事。此比基尼若只为楼馆中的青、红倌人所穿着的话;这盘生意亦不外乎是雾里观花、水中捞月罢了。”花瑶在楼里迎来送往从各地而至的达官显赫、名流商贾;见惯世面,一句话便说清重点。
伊凡听得花瑶分析得头头是道不禁为其竖起大拇指。他在心中稍微组织一下语言,开口道:“比基尼作为内衣裤,自然受众面偏窄。咱们可以用各色的蔷薇来做成不同系列的产品。比如说在家中休息或操持家务会客所穿着的家居服,或是日常穿着的便服等等。
咱可先从江浙二地贵家大户入手,若在江浙供过于求,可以开发新款式,扩大市场转销至两湖、两广、闽赣、川蜀、云贵等地。若有条件的话,还可以让贩至北岸及高丽、和国销售,当然违法犯禁的活咱尽量别沾,均为后话暂且不提。总而言之,蔷薇是引领着当今天下奢侈品的潮流,第一桶金自然便是最前端的咱们赚!怎么样,您乐意担任这个明面上的当家以及代言人吗?”
花瑶见伊凡一脸正经,不禁噗嗤一声“既然公子厚爱,奴家敢不从命?”
第十七章 言采其薇 (4)
“那啥,既然咱们是合作伙伴;您能否先借我些钱,让我先做下前期准备工作?”伊凡没皮没脸地向花瑶谈及借钱,忽然看见蓉珊一面不愉的神色,连忙转移话题道:“天色不早啦,湖面大风,咱还是先划回岸边吧。”
不一时,数人驾船回到湖边退还游舸,花瑶向伊凡承诺她回去会与楼外楼当家——瑛姐谈及投资蔷薇服饰的事宜,并让伊凡叔侄二人随她回楼取钱。三个少女走在前面有说有笑,伊凡因男女大防的顾虑,需要避嫌,故意落后十数步。古人以步为长度单位,一步约五尺,大约为现世的长度一点六六米左右。
“朵朵,你叔是从哪来的啊。想的东西怎地这么标新立异,刚才那些衣物,奴家看见都觉得羞臊,他是怎想出来、怎做出来的?”蓉珊拉着朵朵问。
“爷爷曾经说过,小叔是那种生而知之的天选之人。”朵朵一提起伊凡,眼睛就像放光似的,她对着花瑶问道。“瑶姐姐,我小叔他文能安邦、武能定国;总之就是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您要不要考虑下下当朵朵的小婶啊?”
花瑶听得这个小妮子说话,不禁一阵脸红耳热。她转身偷偷瞄了伊凡一眼佯嗔道“傻丫头,说什么傻话呢;别磨磨蹭蹭的,快跟姐姐去取钱。”
众人登岸才走数步,只见一个和尚和一个尼姑正在湖边的树杈上挂着两根绳子并打结。他俩身边有一书生打扮的在旁苦苦劝着:“两位,请听区区一言!你俩均是信佛之人,这上吊自杀死后是要到枉死城永世不得轮回,请两位师父三思啊!”
伊凡觉得树下的先生有些面熟“前面莫非是桃花学院陶了了先生?”
“哎哟,原来是先生您啊,许久不见。您是从西边回来了啊?这两位师傅要自寻短见呐,您快来帮区区劝劝!”陶了了未及寒暄就向伊凡求援“这两位师傅被尘世凡情所困,久思不得其解决方法。一面觉得不能舍弃二人情义,一面又深觉愧疚佛经佛学。内心备受谴责,意欲共赴黄泉以求解脱。您得帮想个办法啊。”
话语间,两声脆响,方凳被踢倒。僧尼二人的脖子已挂在草绳上;身体因惯性晃悠悠地左右摆动着,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陶了了因久受儒学熏陶,男女授受不亲已根深蒂固;他径直向大和尚冲去,紧抱其双脚,意欲将他向上托离绳索。但惊茫失措间并未如愿,他急得大声惊呼“先生,您怎么还楞着,快救人啊!”
“一见尼姑,逢赌必输;一见和尚,诸事不畅。今天还遇着两上吊的,真晦气!”伊凡虽口中唠叨不休,但已从袖笼中翻出利匕,左脚一点身形瞬间向前,匕刃寒光闪闪接连自下而上、再由上而下划了道弧线。绳索顷刻被割断,僧尼二人猛然跌倒在地,一时间双脚发软站立不起。
伊凡收回匕首,对着两位上吊者喝骂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这世间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天各一方、天与地的距离,也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你们就站在一起而不知是互相深爱着对方。深爱对方是要一起共赴黄泉的吗?深爱对方要让对方活比自己更好!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密宗有欢喜禅,道士都可以娶妻生子。修习佛法的根本目标不外乎是断恶、行善、修福、修慧、自利利他、知行合一。
为何你二人还执迷不悟,非要去放弃生命,永坠地狱而不愿意还俗结合在一起呢?人都是自私的生物,但真爱是无私的;应该为对方活得更好而去放弃自己成全对方。倘若如此,你们仍执意去寻死的话。”伊凡稍稍停顿一下,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么请走好,不送!”
和尚闻言声泪俱下爬向尼姑的位置“静瑚,贫僧对不起你啊。贫僧便还俗娶你!”
静瑚抱着大和尚泣不成声说:“好你个死秃驴终于有出息了哇!贫尼我总算盼到了这一天呐,呜呜呜”
二人哭了好一阵子才停止哭泣,向伊凡跪拜道:“谢先生为咱俩化解此劫难,成就姻缘,能否请先生为咱们证婚?”
伊凡将二人扶起“免礼免礼,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望你俩往后能相亲相爱,无论疾病还是健康,贫穷还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一定一定!”渡明和静瑚齐声答应。
“两位请面对面。”伊凡让两人站好后继续说“那么今天在我等众人已见证你们互相发誓深爱对方,;能为你们证婚,我感到万分喜悦。从今开始,你们便结为夫妇!皇天在上,后土在下。你们结合在一起,任何人不得拆散。”
“谢谢先生,谢谢各位!我俩自小被寺庙收养,只有法名;望先生能够赐名。”渡寒向众人致谢并开口请求。
伊凡点头“好,不知二位原法号是?”
“贫僧渡明,普渡众生的渡、本觉明妙的明”,“贫尼静瑚。”二人齐声回答。
“那好,你就叫都鸣,都为者耳都,取渡的谐音。鸣是龙凤和鸣的鸣。取这鸣字,一则是兄弟祝福你俩夫妻百年和好,二则是希望您在这俗世能奋发努力,假以时日鹤鸣九皋、声闻于野。”
都鸣细细品味着话语中的含意,忽然间眼睛一亮连声道谢:“先生言简义丰,贫…”他刚习惯性说出个贫字,马上改口“我必定不负先生所望。”
随即伊凡指着静瑚“而你就把法号的倒过来,取其谐音叫胡静。古月胡,宁静的静。”他表面上神态严肃,一本正经的样子地说着:“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希望你不被俗世所迷惑,不追求名利,心情平稳沉着,有所作为。”
两位情侣千恩万谢后,双双携手离开。
第十七章 言采其薇 (5)
陶先生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先生高才,出口成章,即场编得几段可被后世称颂的千古诗句!”
“惭愧惭愧,适才先生所听得的‘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这是白居易《长恨歌》。
另一段‘这世间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天各一方、天与地的距离。’是从泰戈尔的《飞鸟集》里面改的。我实在不敢厚颜无耻地剽窃。”伊凡坦白地说。
边上的蓉珊在朵朵耳边低声嘀咕“朵朵,你知道白居易和泰戈尔分别是谁吗?”
“朵朵不知道,曾经听爷爷和小叔闲聊的时候,小叔说过什么‘人怕出名猪怕壮’,什么‘米价方贵,居亦弗易。’想必那是奴家小叔自个编出来的别名。”朵朵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神情,摇头晃脑地说。
这边几个小女生彼此在耳边低声谈着话,前方伊凡向陶先生抱拳作揖行礼,请教道:“不知先生在学院内可有精习鲁门或是墨学里面的机关术的师兄弟?”
“实在惭愧,区区不才恰恰对机关学有些许研究,正因如此常被师父责备不思上进,玩物丧志。”了了忆及往事一脸苦闷。
伊凡大喜过望,心想:“要是把缝纫机给捣鼓出来,那就可以量产好多种衣物了,这回发财呐,发财呐!”他稍稍控制心中的兴奋,对了了说:“如此甚好,那稍后我画一张图,麻烦陶先生帮忙还原一下。”
“呔,前面的混小子哪里跑?你们快给俺上!”身后一群湿漉漉的大汉追及上来。当先穿着明光甲,已然是落水鸡似的任鹏飞扯着破铜锣嗓子气喘如牛地大喊;真难想像他穿着这身铁甲是怎样被从湖里救上来的。
十数个大汉们数息间追近;花瑶没有时间从背上取下瑶琴,只能拉着蓉珊、朵朵往后退。伊凡正挽起衣袖准备向前迎敌时,只见了了从怀内掏出一大串铜钱;用力将串绳扯断将铜钱上抛,不知用什么手法将钱币悉数击打出去。
听得一连串“嗖嗖”破空声,“哎哟”喊痛声、“叮叮”钱币落地声此起彼伏。任鹏飞与各壮汉已被铜钱击中倒地不起。
“臭书生,臭白脸,有种留下个万儿;俺回去再带人过来领教!”任鹏飞虽被击倒,仍愤愤不平道。
伊凡径直走到任鹏飞身旁蹲下说:“这位任大人,不才伊凡。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入水能游,出水能跳;生吃鱼虾刺身,脸不改色。江湖人送匪号——玉面飞狐。”
“你这玉面淫狐敢在本指挥使面前耍横,俺告诉你!你保得住这小娘皮初一,保不住她十五。山高水长,俺就不信你能一直守着她!”任鹏飞输人不输阵地高声叫嚣着。
伊凡眉头紧锁,右手握拳往任鹏飞裆下一寸位置砸去。“砰”,尘土飞舞青石板应声碎裂,露出一个深达数寸的小坑。
“老实告诉你,没事别惹小爷;我生气起来,连自己都觉得害怕。你要是敢对花小娘子以及小爷身边的朋友干点什么事。哼,小爷就让你尝尝什么叫‘鸡飞蛋打’!”伊凡扬扬右拳,恶狠狠地继续说:“你别想着多请几个高手就能日夜守着你;小爷就不信你连蹲个坑,逛次窑子都被一群高手给盯着。听懂了没有?听懂就马上给我滚蛋!”
“懂!俺懂!俺们走!”任鹏飞全身一抖,慌忙挣扎着站起,指挥着壮汉们离开。
“是滚!不是走!”伊凡怒喝。
“滚,俺们马上滚!”任鹏飞当先蹲下双手抱头向前滚动离去。
伊凡对这群跳梁小丑的滑稽样子丝毫未上心,他冷笑一声转过身来对着花瑶说:“花小娘子,我跟您介绍介绍。这位文质彬彬的陶了了先生是桃林书院的学生,江湖人称‘百步穿杨镖不移,一掷乾坤贵公子’!咦,陶先生呢?”
花瑶伸手向伊凡身后一指“您说的那位贵公子正在弯腰拾着铜钱呢。”
“先生,我这不刚给您编了个‘一掷乾坤贵公子’的江湖称号;您怎么转身就去拾铜钱啦?”伊凡抢着上前帮忙并打着手势让朵朵也一同收拾。
“让先生见笑,区区家里没余粮本来是打算拿出来买米的。刚掷出是一整串铜钱足有百个呢,唉,可得要全拾回来啊;不能这样挥霍啊。”陶先生肉痛地说。
伊凡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果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您怎么想到用金钱镖这种高档暗器呢?我刚才看见您那扯断串绳将铜钱打将出去潇洒劲,还以为您生于官宦之家呐。”
“没有,区区的师爹暗器技法很有一手,昔日教予我等作傍身之用。可惜区区当日和小米师叔顾着摆弄机关偶,匆匆忙忙间忘记提前置买暗器,只能掏出身上的铜钱代替。
师爹说铜钱乃金钱镖,又实用又便携且容易学习;镖局的镖师们都喜爱使用,他刚好也深谙此道便用心指导区区一段时间。可惜就是此物消耗太大;好不容易赚来的血汗钱呐,不拾回来实在对不起自己。”
“哈哈哈哈……”在旁花瑶等人再也忍耐不住,不顾仪态地捧腹大笑。
第十八章 挈领提纲 (1)
伊凡等人将花瑶主仆送回楼外楼,并嘱咐花瑶抽空将“言采其薇”用不同的乐器分别编曲。把朵朵留下便领着陶了了回城内中和楼喝茶叙旧。
他们在三楼选了一个雅室坐下,伊凡问伙记借得一张草纸,从怀里掏出自制的柳条炭笔大致画出他记忆中的脚踏式缝纫机的图稿,向陶先生解释着各部件大置应用原理。
陶了了捧着图纸如获致宝说道:“公子高才也!不仅精通诗词歌曲,没想到连机关学术还有这么深的造诣。区区回去先试做一个出来,让公子过目。”
“麻烦先生啦,按之前说的如果能做出来;我就从这生意所赚的盈利中给你相应的提成。如今我就住在下瓦子旁的客栈内,但久住客店实非长久之。您可否把住址留下,若觅得住处,我让朵朵去通知您?”
陶先生写下自己的住址后,捧着图纸离开。
还在想着自己“设计”的服装或许很快就可以量产的伊凡,突然听得楼下大堂处“啪”地响起一声醒木音。他透过窗子往下方望去,只见一个说书人端坐在八仙桌前,此人身着白袍、头戴方巾,生的剑眉星目、仪表堂堂,右手还持着一个有棱有角的醒木。
说书人起立向堂上各位作揖行礼“诸位,因之前说书的那位严师傅急病,由在下来顶替几日。在下姓李木子李,名秦,秦淮一线的秦。望诸位叔伯兄弟,有钱的赏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多多担带!”
说书人再一拍醒木,将故事娓娓道来:“今天继续给大伙说的是《异域志》。前文再续书接上一回:当时有一女子,名字叫作夏花,父亲是当朝驾前中书学士,母亲是东莱郡王同胞妹妹,家世不凡。两人只得她这一个女儿,从小养成一种刁蛮脾气,恃宠而骄。偏又嫁得一个绝世好相公,对她百般疼爰,然则她却百般刁蛮无礼。
娇惯宠爱上了天,惊动神仙。主管婚姻的红喜神的月下老人方才发觉牵错了姻缘红线。月老忙要改换过来,哪知小老儿本来就是个老眼昏花的主,先前已不知错配了天下多少姻缘,这一下更是忙中出错,把下一界的线拿在这一界来牵。一瞬之间,夏花灰飞烟灭,魂穿异界,成了一只阴曹国静都狱枉死城中的游魂野鬼。
这一日早上夏花醒来,举着镜子,心意彷徨,自白道:‘美丽花一朵,只身来鬼朝。爹妈都不在,心中好苦恼。念我旧时候,郎君千般俏。繁华用钱钞,寂寞陪睡觉。彼时心不足,撒泼还焦躁。现在想起来,点灯没处找。本来女人味,在神不在貌。如今对镜照,略比鬼曹好。枯毛未盘髻,一头灰发髟。不是未出嫁,便是分飞时。
再得媒婆众,群嘴长舌饶。将我娶进门,当草不当宝。晨起上台灶,晚把猪圈扫。向火煤炭挑,堵水阴沟掏。疲乏困欲死。还要夜吹箫,日日干苦活。姑婆不嫌孝,孤独失依靠,伶俜花渐凋。没有几步路,就上奈何桥。’”
说书人口技了得,用哀怨的女声将书中的夏花活灵活现地重新演译出来;堂下众人不禁大声喝彩。
“说得真好啊。”伊凡称赞道,唤过伙记“小二哥,烦将帮忙将此些许碎银赏予楼下的说书人,这串铜钱是给你的辛苦费。”
听过一阵,伊凡便低头继续回忆之前世界中工作时的一些做工简易服装设计图用炭笔描画在纸上。
不知过了多久,听得有人在身前说道“谢公子赏银。”
抬头一看,那名说书人已然站在几前,伊凡起身拱手说“先生好,我叫伊凡,人尹伊,不甘平凡的凡。适才在绘制图稿,一时走神没注意到先生上来;实在抱歉!不知先生怎样称呼?”
“无碍,不才李秦,木子李。祖上乃秦中人士,在下出生时,先祖父梦回秦中故地,故取一个秦字。”
伊凡脑海现出外敌入侵,家园被毁的惨象。心道:上天将我降临于此,莫非是要我来收复山河?
他不觉间轻声吟诵着他幼时所学南宋爱国诗人陆游的绝笔遗作《示儿》,“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诗句刚尽,一阵击掌称好声将伊凡惊醒。
“伊公子这诗写得甚好,在下先祖父临终时所说的话与诗文不一而同……”说着李秦泪水盈眶,声音已有些微哽咽。
伊凡见状,连忙摊掌作了一个请的手势“先生口技果真了得,请坐着用些茶点再聊。”
李秦掏出手绢擦拭眼泪,侧身坐下:“在下一时失态,公子盛情,却之不恭。其实在下的正业是名药师,说书实属是在下自娱自乐之举,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第十八章 挈领提纲 (2)
二人年龄相仿,相聊甚欢,不觉已华灯初上。朵朵带着一位约三十来岁穿着一件月白长衫书生打扮,似乎很有学问的中年人走进雅室。
“打搅公子多时,就不再耽搁公子见客了。在下先行告退,后会有期。”李秦拱手告辞离开。
朵朵上前道个万福说“小叔,这位是盛昌行的牙人童先生。刚寻过来说已帮咱找得几处合适的宅子”。
“公子有礼,鄙人是盛昌行牙子。姓童,在家排行第八,您也可以叫鄙人为童八”。童先生自我介绍说。
伊凡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童先生请坐。这次托先生找三进带商铺的宅子,是否已有眉目?”
童八并未就坐,腰身前倾恭敬地回复着:“按您的要求总共寻了三户,第一处在北城北大街东面,比邻仙林寺、附近还有杭州最大的绸缎仓,静中带旺,前后五进五出,宅长约五十步宽三十步约五亩余。是前工部尚书花大人的宅子。花大人致仕回乡后曾有人短暂住过,现折价四千两。”
伊凡心中暗骂“四千两银现付?小爷身上加起来还没有四两银呢……”他假意思虑一阵说“纹银四千两还真是漫天要价啊。我先前听中和楼陆管事曾说过,花尚书府大宅曾经闹鬼,满门上下数十口被冤魂吸尽阳气而亡。有一位龙虎山姓贾的道长前去驱邪,反被妖邪害至疯癫。这宅子甭说是四千两,就算只卖四十两我也是不敢住进去。先生可有些的其它地方推荐下?”
童八先前听同行提及眼前这位伊公子新近来杭,老父新逝。伊公子斥巨资为亡父在六和塔附近置地建坟造庙,眉头都不皱一下。原以为是今日遇上羊牯,本欲使些小手段骗使其置下北大街那所凶宅,不料却被识穿。
他的表情不免有些尴尬,强作镇定地掀开随身的本子,翻查了一阵才开口说道:“离此处不远的瓦子巷,东大街侧。邻近有行在会子库、江南金店、点心铺、杂货铺等等。宅长约四十步、宽二十步;约三亩,四进四出临街有一商铺。原屋主乃建康经营舶来品的郑老爷,听闻郑老爷最近吃了官司,急需钱银,不二价二千两。”
伊凡轻轻摇头:“先生,您别介意我挑剔。据我所知在您说的宅院旁就有一家妓院。我这侄女才这么点大,每天耳濡目染,自是担心她会学坏。先生还有其它更好的推荐吗?”
童八再对着本子翻查了好一会,为难地说道“公子,如果您要把产业买断的话,我这暂时实在是没有。只有一处合租的宅院,位于西大街市集旁边;宅长约六十步、宽四十步,约十亩,五进三出;有四处商铺,其中一处商铺是售卖收藏物、名家书画、宝石兵器的荣宝斋。荣宝斋的陈掌柜近日代此宅主人家放租,打算将一进宅子和一套商铺外租出去,月租纹银十两;不知公子是否合意?”
伊凡低头沉吟了好一阵,表现出勉为其难的样子:“那好吧,咱先到陈掌柜那先瞅瞅,如果合适便先租下了。”
次日,盛昌行的童八先生领着伊凡往西城而去。他们穿过瓦子巷,沿着东西两头延伸宽阔的青石板街道走了大约一刻钟,已走到西大街。北面是一片市集,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西面就是钱塘门通往西湖,南边不远处就是荣宝斋。
进得荣宝斋店门,一个五尺高的柜台挡在众人面前。后方墙上挂着各种兵器,盔甲,护具,还有些名家字画。柜台后面坐着一个掌柜四十岁左右,生得儒雅斯文,举止适度。
“陈掌柜早安,这位是伊公子及其家人。此次前来是打算先看一下宅子,合适就定下来。”童八率先走前一步,对着陈掌柜作揖行礼道。
“噢,原来是童先生啊。未知伊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陈掌柜拱手还礼,客套一番“在下姓陈排行第三,街坊邻里都叫唤在下陈三。”
伊凡拱手回礼说道:“陈三爷有礼啦!兄弟初到杭州打算做点小生意,适逢三爷招纳租客。所以随童先生前来打搅,不便之处望谅!”
“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你我相识便是缘份,在下带伊公子转转。”陈三爷热情地拖着伊凡的手,从内间的小门走进宅内。伊凡不禁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来到这个国度虽有一年多,但大部份时间和老爹生活在深谷,很少与外界接触。对此处的风土人情仍尚未习惯,比如被旁边这个大男人拖着。
第十八章 挈领提纲 (3)
“此处是一进院子,这边是厨房、厕房、浴室。浴室旁边有个井,日常都可以在此汲水。东西各有四间厢房。您的铺位可以从大门旁边三个吉铺里挑一个。”
伊凡心想:怀里只有从花瑶那借来的两张各十两的会子钱。此处的压金一结,再置买家具、日常用品,起码就没了一大半。迟下还要让陶先生订制缝纫机、雇工,备料等;什么都得使钱。如果能跟主人家谈拢租金以及后续合作的事,那就锦上添花了。他眉头微皱,犹豫片刻之后说道:“这宅子相当不错,我便租下此处了。正所谓远亲不如近邻,初来乍到,我想拜访一下主人家,不知陈三爷是否方便引见?”
陈掌柜沉吟好一阵子终于答允,“那伊公子请随我来。”他在前领路。走不及一盏茶时间,他们已走至第五进院。虚掩的院门漆有朱油,有淡黄色的铜钉纵九横七,共六十三之数。正上挂一写就“英卫”二字的横匾。
伊凡望着门钉,心道:“在参观故宫午门时,导游曾说‘九是阳数之极,是阳数里最大的,象征帝王最高的地位,午门的门钉便是横九路、竖九路,一共是九九八十一个钉。而王府的门钉纵九横七不正正应此朱门上的数?想必此宅主人家的身份并非寻常。
推开大门,踏入院内。迎面的园子栽有各种花木。只见当眼处便种有一株树型优美的山茶树。伊凡走近打量,树上长满淡粉色茶花。这山茶花的花型奇特,与外间所见得的大不相同。每一轮花瓣均十八瓣,层层组成一个规矩整齐,有如六角般花冠,层次分明,十分美观。
陈掌柜见伊凡驻足于同山茶花前,以为其对花草大感兴趣,不禁开口介绍道:“此乃大理最有名的山茶,名为‘十八学士’;移植于此已近十年。”
“噢,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十八学士’啊。我先前看书中记载——‘十八学士’乃在一株山茶树中开出十八种不同颜色的茶花;世间稀有,珍奇无比。如今想来,看来那‘十八学士’仅是以十八种不同的山茶枝接而成的欺世盗名之作。果然尽信书,不如无书啊!”伊凡说着向陈三爷作得一揖以谢解惑。
“伊公子,这边请。”陈掌柜比了一个请的手势,继续缓步前行。
走过花木丛,一座三层建筑耸立在前。黄色的琉璃瓦在太阳的映照下闪闪发光。
建筑物正面有六条立柱支撑,远远望见每一根柱上都画有五彩的画,有人物、有花草、风景等不尽相同。一看便知道主人家并非寻常人。
二人来至院内西厢,内间传来阵阵药味。房中有一方几,几上摆满各种药材。方几旁边端坐着一位生得剑眉星目头戴方巾、身着白袍打扮的书生。书生正一手托腮,一手正拎着株生地花在苦苦思索着什么,或是遇上什么难题。
“咦?这不是李兄嘛?!”伊凡不觉是否失礼,抢先入门拱手行礼。“李兄今儿不讲故事,做回大药师的老本行呐?”
书生正是前几日在中和楼大堂说书的李秦。李秦仍在忘我地苦苦思索,自言自语道:“气血两虚,身体瘦弱,腰膝酸软,月经不调,崩漏带下;该是用熟地还是生地配药呢?”
“李兄,可试试做‘白凤丸’,去毛爪肠乌鸡、鹿角胶、炙制后的鳖甲、烧烤过的牡蛎、桑螵蛸、人参、黄芪、当归、白芍、醋制香附、天冬、甘草、地黄、熟地黄、川芎、银柴胡、丹参、山药、炒后的芡实、鹿角霜、白术、桑寄生、延胡索、砂仁等二十四种名贵药材熬制滴丸。若是大富之家可以配以燕窝送服,每日两次,每次一颗;即可收到补气养血,调经止带之功效”。伊凡不假思索地将他原来在中午广告时份播的乌鸡白凤丸广告中提到配方背诵出来。
李秦忽然听到药方,连忙闭目思量药物配搭。“主药乌鸡性味甘平,主阴虚发热,虚劳羸弱;鹿角胶性味干咸,善助阴中之阳;人参、黄芪、山药性味甘温而平,重在益气健脾。当归、白芍、熟地黄、川芎补血养血活血;麦冬、生地、制鳖甲、银柴胡、丹参性味甘咸寒,有清凉散瘀、滋阴退热、清心除烦之效。
鹿角霜、桑螵蛸、煅牡蛎、芡实等物性味咸甘平,既能宁神定志,又能收敛分泌腺液;在大补气血,填精益髓诸药中,又配以香附疏泄肝气,理血中之气,以防补之过急致气滞阴凝之痹。诸药融温补、滋阴、敛涩、调和等法为一方,具有阳中求阴、阴中滋补的功效。妙啊!妙啊!”他高兴得一拍大腿,突然惊觉。转身望着伊凡和陈掌柜,疑惑地说:“伊公子怎地有空造访?好像在下没告诉过住处的啊?陈三叔,这是咋回事来着?”
“禀主子,伊公子是过来租一进宅子和商铺的;他说初来乍到远亲不如近邻,特来拜访主子。小的特间把他引过来。不觉惊扰到您,望主子恕罪!”
第十八章 挈领提纲 (4)
伊凡听毕陈掌柜的话,指着李秦一阵目瞪口呆惊呼道:“主子?”
“快去让厨娘备酒菜。”李秦示意让陈主事下去“陈三叔原为先祖父的帐房先生,现是我家的主事。”
“李公子,适才在大门外看见贵宅门前的门钉纵九横七,共六十三之数,莫非您是个什么王爷?”
“先祖父因战功卓著被先皇封为一字并肩英卫王,受封叙州以制衡藩属国大理。十数年前,北漠背弃盟约,趁我朝征伐宁夏叛逆,战情胶着之时,南下攻占我朝国土。
先祖父浴血奋战将漠蛮阻于长江天险以北,先父就是在抗击异族时牺牲。继圣天子登位后,将在下一家接至杭州,可惜先祖父因长期战事劳累而得了病,不久便病逝。”说到此处,李秦不禁流下两行清泪。
伊凡见不得别人难过,只能故意打量下四周布置,转移话题问道:“意思是这大宅子是圣上御赐的?”心中暗想“宋太祖杯酒释兵权,他身边的重臣还能在外任节度使鱼肉一方。这家子更绝了,为国捐躯还直接削藩圈养在国都内。这实在是很傻很天真。”其实是伊凡想岔了,晋朝是除世袭爵位外,很多封爵只是终身爵,身死爵除。
“此宅院是由先帝御赐的。其它是在下近年医术小成,做出‘地黄丸’缓解肝肾阴虚等症,献予内廷。太皇太后服用后腰不酸,脚不麻,气不喘。称此为神药,并下懿旨将‘地黄丸’征为贡药。在下得的赏金就在原宅院基础上扩建而成如今规模。在下不喜功名,闲时只爱炼丹制药,说书评话。自从先母过世后,在下并无兄弟姐妹这五进宅院就住那么几个人,实属冷清。所以打算外租最外的几进宅院出去,增加人气而已。”
突然,陈主事行至堂前。见主子与伊公子相谈甚欢,不敢造次静静地候在大门外。
李秦眼尖,瞄见陈三在外探头探脑开口唤着:“陈三叔怎么回来了?酒宴都准备好了吗?”
陈三应了一声,带着两名身着长袍的中年男子快步走进,望着伊凡不再言语。
“伊公子是贵客,无须顾忌什么,但说无妨。”李秦为免伊凡难堪,故意满脸不渝地冲着陈主事说。
“主子,这两位是温州负责采办蜜柑的王管事及在从大理采办银生茶来杭的宋管事。”陈三的声音越说越低,顿了好一会才挤出像蚊子飞过般的声响:“摊大事了……”
跟在陈三身后的宋、王两位管事应声扑通地跌倒在地。王管事率先发言:“去年蜜柑大卖,两浙路甚至卖脱销;蜜柑市价最高时乃十文一斤。小人以一文每斤向温州果农收得蜜柑约二十万斤,经水路运至杭州。算上各种费用及耗损,每斤蜜柑约三文半钱左近。无奈今年风调雨顺蜜柑丰收,多者为贱,蜜柑在杭州的市价不足一文半钱……”
李秦在心中快速盘算,十万斤蜜柑若然不计成本贱卖折现的话,保守估计要赔三百两银左右。商行两成的年盈利额就此付诸东流,李秦不禁有些肉痛。他强打精神安慰王管事道:“预收蜜柑的主意是我订下的,与你无关,王管事快快请起。”
说罢,李秦侧过头望着从大理而来的宋管事,望得宋管事脸上未及擦拭的尘土打趣道:“宋管事你一向注重洁净,怎么今天如此邋遢啊。莫非大理的茶农坐地起价或是路上遇江匪了吧?”
“回主子,小人在大理以每斤二十八文的茶价收得银生茶二百担,水路返杭并未遇上江匪。只是……只是……”宋管事吞吞吐吐回复着。
李秦听此消息,心中大喜,称赞道“二十八文钱收茶,算上漕运费用,成本亦就三十三、四文左右。按往年银生茶的市价,商行还有近两倍的盈利啊!宋管事功不可没啊!”
“主子,您听小人说完。船至镇江,突遇狂风大雨。江水倒灌入舱;二百担,两万斤银生茶均被水淹。”宋管事从怀中掏出一布包放在地面上。他用枯瘦的手颤抖着掀开包裹用的手帕,现出一块青绿色略带湿气的茶饼。“小人有负主子重托,只求见得主子最后一面。”说着宋管事从袖笼内拔出尖匕,右手倒持对准自己的喉头位置便刺。
李秦大喝:“不可!”但宋管事死意已诀,二人相距甚远,他心知所做的一切已是徒然,只能紧紧闭上双目不忍目睹这位老仆惨死。
第十八章 挈领提纲 (5)
便在匕尖仅差毫厘便能刺穿宋管事咽喉要害之时。突然间,宋管事右手腕一紧,无法移动半分。忽地腕掌侧一麻,匕首已被夺去。
“您这个老伯真是急性子啊,这么大岁数了还整这一出抹脖子。”伊凡制止宋管事自寻短见的行为,瞥了一眼其手中茶饼笑道:“不才弄湿了些茶饼嘛,至于一哭二闹三自尽?”
“你这黄毛小儿懂个屁,一斤银生茶售价百文!两万斤银生茶遭泡便是损失整整二千两啊!小人悔不该为省些许漕运费而选用那条破船,如今已无挽救的余地,只能是以死谢罪啊……”宋管事说着不禁哑然而泣,悔疚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顺着脸上经历风霜雪月而留下的皱纹慢慢滚下面颊,滴滴嗒嗒地落到地上。
伊凡白了一眼那位正伏地痛哭的老人,不饶人地说着:“嗨,我怎么看都比你家主子要年长。您老人家这样说我是黄毛小子,是否变相也连李公子一并骂了?”
“主子,小人绝无此意。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小人亦不敢有此诛心之说!”宋管事闻言连连叩头解释。
“宋管事请起。先祖父曾教导过‘路途遥远方能识别良马。’宋管事在我家勤恳辛劳二十载,我是看在眼里的。此番天降灾害非你之过,切莫再动轻生念头。”李秦将已哭成泪人一般的老者扶起好生安慰着。
待宋管事情绪稍为平复转身面向伊凡拱手一揖道:“在下见伊公子胸有成算,定是有什么后着。不知伊公子能否传授锦囊妙计,助在下渡过难关?”
伊凡并没有当面回复李秦,他弯腰接过宋管事手中的银生茶,仔细端详一番才开口说道:“这是生普茶,在清热消暑、解毒、止渴生津、消食通便等功效上较为显注。回甘好,口感更饱满,茶气足。但生普茶入口会有些苦涩,性属清凉,体质虚寒者不宜多饮。估计在杭州的市道不会太好,李公子可知熟普茶?”
李秦顺着伊凡的话题反问:“不知生熟普茶有何区别?
“首先是口味上有差异,熟普茶与生普茶在口味上对比,熟普茶气相对生普茶稍弱一些,但茶味不苦涩、滑顺入口,口感好、回味甘。再者熟普茶有养胃护胃、抗衰老的特性;且此茶耐泡,比起生普茶更适合大众饮用。”
“何谓生熟茶?莫非将茶叶蒸熟,煮熟?”李秦一面茫然,不明所以地问。
“李公子言下之意是,此间并无生熟茶之分?”伊凡嘿嘿一笑,话风急转道:“正所谓天底下没有平白无故的好处。若是有人对您大献殷勤,那必定是有求于您,又或是要从您那得到好处的。我自幼饱读圣贤书,以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君子所为来约束自己。然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就不跟李公子玩虚的。我给公子出点子,报酬就拿净利的三成,您觉得如何?”
宋管事闻言,脸色突然发青,额头上青筋暴涨尽在那里抽动。他怒不可遏地冲到伊凡面前,破口大骂“竖子!你也不打探打探我家主子是何等人物,岂容得你在此讹诈?”
伊凡并未理会宋管事的言语,继续对李秦说道:“禅宗佛学曾有这样一个师徒问答的小故事。徒弟问师父‘人怎样活着才舒服?’师父回答他‘舒字由舍和予组成,便是告诉他人要想活得舒服,就需要舍予。舍就是舍弃、舍得和放下。予就是给予和付出。只要付出,才能有回报。为别人付出就是给自己铺路,如此自己就能活得舒服……’”
“竖子!咱家主子为这门生意使尽了精力,费尽了心思;出工出料亦只有五成利。你这初来乍到便开口要咱家主子舍予你三成利钱,天下间还有这便宜事?”站立在一旁的陈主事突然打断伊凡的话语。
伊凡面对宋陈二人的怒骂,他不急不慢,不愠不火地伸出左手食指顶着自己的头颅对李秦说“李公子眼前的困难便是这二千余两银子的损失。我所提到的分成乃是技术入股,便是以我这脑袋瓜里的知识来为李公子创造更多的财富。所要收取的是扭转亏损为盈利局面,李公子的生意的纯利为前提。若然无利可图,那我便收不得一分半文。”
说着,伊凡向李秦拱拱手道:“试错的成本并不高,而错过的成本却是非常高。李公子乃生意人,属轻属重自然不需要我多嘴。白凤丸的药方便当是送予李公子的见面礼了,告辞!”说毕转身便走。
李秦在后急追几步,双手使力挽住伊凡急切地说:“伊兄请息怒!陈三叔和宋管事都是家中的老人,见证着创业的艰辛,心中自然将钱银看得比较重。
在下说句实话,商行的本钱都是一位贵人投资的,在下仅为从中运作管理。商行每年收支相减后的利润对半分帐,那贵人的份额万万不能动。剩余的五成盈利,在下与伊兄对分。不知伊兄能否吃屈一些?”
“李公子果敢决断,乃做大事之人!”伊凡冲着李秦竖起大拇指赞着,接着说:“我只取与本人相关商品的两成半盈利即可。处理这被水泡过的银生茶和蜜柑倒是花上一番功夫,不知李公子在杭州周边有无晒场?”
李秦转身从墙边的书架中取出地图,由陈三摊开,在上面指着大概的位置说道:“百草堂在富阳大岭山下有一晒场,主以晒药材为主,离此处约六十余里。”
“是要用作晾晒银生茶及蜜柑用。我猜东西都在北城余杭水门码头的船上。若走水路要绕一大个圈,浪费不少时间。走陆路的话,蜜柑在路上倒腾难免会产生损耗……”伊凡盯着地图,眉头紧皱自顾自地喃喃。
第十八章 挈领提纲 (6)
在旁边静立多时的王管事突然接话道“主子,小人家便在大运河入钱江交汇处左近的盐官王家村。村口那有一大片空地可作晾晒用。”
“甚好,烦请李公子令人准备大量的石灰石、粘土还有炼铁后剩的矿渣,还要多准备些帆布。”
“不知伊兄有何用途?”李秦被伊凡绕得云来雾去的,有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伊凡一板正经地回应道:“山人自有妙计,隐者暗得玄机。劳驾李公子,宋管事陪我随王管事将货物一并运至王家村,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伊凡使人将朵朵叫到内宅,低声嘱咐着:“从今儿起,咱便住在此宅子的一进院内。家里的余银不多了,小叔要跟此宅的主人一并到盐官办事。”
朵朵与伊凡从院子村相识至今不过月余,一路上朝夕相对,小叔对她关爱有加。突然要分别,朵朵早已泪流满脸,哽咽地说:“小叔,您不要朵朵啦?不要卖了朵朵。家里没钱粮的话,朵朵可以出去做工,缝衣、刷碗朵朵都会做的……”
伊凡用手摸着朵朵的脑袋,笑着说:“说什么傻话呢,你这小鬼怎这么敏感呢。小叔先前和你说过‘你唤得我小叔,往后咱两叔侄便相依为命,一起凑合着过日子。只要我有一口肉吃,绝不会让你啃骨头。’朵朵这么懂事,叔怎么会把你给卖了呢?小叔真的是随这大宅的主人出去办些事,约莫十余天便回。”
“您就不能带上朵朵去?朵朵可以给小叔您斟茶递水,洗衣做饭……”朵朵止住哭,将信将疑地问道。
“那便是这所大宅的主人李秦李公子,你对他的第一印象如何?”伊凡并没有正面回应,他指着正忙里忙外的李秦对朵朵说。
“他是这所大宅的主子,定必有很多钱。”朵朵不假思索地应道。
“有钱能使鬼推磨,李公子的生意可以花大价钱请掌柜、请帐房先生和佣工。叔的家底还剩多少你心中有数,所以这回叔跟李公子到盐官那走一转赚点本钱。等叔回来了就弄个衣饰店,让你当个管帐。”
“小叔您肯定是在寻朵朵开心。朵朵不识字、不会数,怎么能当管帐的啊。”
伊凡望着朵朵认真地说“有个姓陈的长者曾说过‘丈夫有德便是才,女子无才便是德’;意思是妇女无须有才能,只需顺从丈夫就行。
更有甚者会认为‘男人拥有聪明才智可以成就事业,女人拥有聪明才智则不仅不是好事,还会成为搅乱天下、祸国殃民的根源。’
这两句话简直就是在放屁!在我家那边并没有男尊女卑这说法,男女是平等的。女子跟男的一样能入书院学习知识,能入伍从军,能参与处理正事。朵朵并不比其他人要差,在乎的是你是否走出这一步。
小叔这段时间会非常忙,没空教你识字计数。你就跟在陈三爷身边,留心学他是怎样记帐,怎样安排佣工做事等。总之,不要怕累怕苦。能吃得这人世间的千辛万苦,才有机会收获功名富贵,成为别人敬重、爱戴的人。”
朵朵父母双亡,在院子村邻近的农庄做帮工每日起早睡晚,从来没有人为她规划未来要走一条什么路。如今眼前这位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小叔突然说出些推翻千百年来,早已在人们脑海里根深蒂——男尊女卑的说话;使她呆立原地久久不能平静。
“朵朵?在想什么呢?”伊凡将朵朵唤醒,从怀里掏出钱袋塞到她手中并说道:“给盛昌行童先生牙费时,多给他一两银子作辛苦钱,估计还要得常多和他打交道呢。还有你到中和楼结清房费,将陶先生也寻来。一进院这么多房间,就两叔侄住实在浪费;人多会比较热闹。”
正当伊凡、朵朵叔侄二人对话时。李秦已将众人的工作安排好,他走至几前右手抽起茶盏,左手抛起茶盖正欲饮下。突然哎呦一声,将茶盏重重磕回几上,满面怒容地朝门外的女佣喝道:“多少天没给换水?都开始冒泡啦!”
李秦给伊凡的印象一向都是温文尔雅的形象,此时突然向下人咆哮不禁让伊凡好奇起来。他稍稍欠身望见茶盏中泡满已浮起的葡萄干,或是放置的时间过长已泛出泡沫。伊凡望着李秦的黑脸不禁噗哧一笑,站起拱手说:“恭喜李公子,贺喜李公子!”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还喜什么啊!”李秦不好意思冲着发脾气,只好将怒火发在从外匆忙走入脸相尚且雏嫩的女佣身上“你别杵在那碍眼,快把这茶给倒啦!”
“哎,别倒别倒,这可是好东西呢。”伊凡制止着女佣的动作继续对李秦说:“禅宗的说法‘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这杯葡萄干水里就有许多类似的小虫子。”正说话间伊凡无意中瞥见站立在李秦身边的女佣突然全身一震。心道八万四千虫不过就是些细菌罢了,至于怕成这样?想到此处,不禁为世人的愚昧无知而被统治者及宗教奴役而感到悲哀。
想及于此,伊凡用力将脑袋晃得几下以将这个念头驱除,接着说:“事情就这么凑巧,这茶盏内发泡的水里长满肉眼看不见的酵母;往后用上它的地方可多呢。”
说着,伊凡对着女佣客气地说:“这位姐姐,能麻烦您帮忙拿个小酒坛子及一些面粉来,让我喂一下虫子嘛?”
女佣被伊凡叫唤为姐姐,或许受宠若惊又或是李宅家规甚严;她一时呆立在原地、手足无措。
第十九章 旁征博引(2)
此时一个肥得像个肉墩子般,腰间系着麻布围裙的大妈走进。
这位肥大妈身材不高肥得没脖子似的,乍一看就像酒桶。她边走边嚷嚷:“应主子吩咐,酒菜已经准备好啦。不知主子是在此处就餐还是……”未待其说完,李秦因女佣的表现自感大失体面;丝毫不理大妈的走入,板着脸对女佣厉声道:“伊公子说的便是我说的,还不快去?”
“你这小红也真是的,怎么能惹主子生气呢!真是笨手笨脚的。”肥大妈连忙向李秦赔礼:“主子,您息怒!这女娃子是新入宅的,小人没管教好。”
在得到李秦示意二人离开的手势后,肥大妈边将女佣拉扯出去,口中像烧鞭炮一般的喃喃声:“小红你就不能让大妈省点心。说你又不听,听了又不做,做又做不好。你到底还想不想要工钱的……”
秋日的杭州城上空碧蓝如洗,余杭水门码头上一大群脚夫正往船上装货。他们身上的麻衫早已被汗湿透,裸露在外的胳膊已被猛烈的阳光炙烤得黑红黑红。
“唉,那位背石灰石的大兄弟。你得多注意点,手千万别抹眼睛上。会烧坏眼睛的!”
“这么热的天,大伙都辛苦啦!我家主子说了今儿工钱加倍。都加把劲,搬完的话大伙都可以凭着我家的签条到西大街市集张屠那领一斤猪肉。”荣宝斋掌柜陈三爷在旁一边用手帕擦汗,一边市场吆喝着。
脚夫们听得工钱翻倍,完事了还能分得猪肉,不由精神大振,步伐亦轻快许多
伊凡抱着才喂过面粉,刚置换进酒坛的酵母,远远望见这一幕,不禁低吟出苏东坡的在《仇池笔记》中载有的煮猪头颂:“净洗锅,浅著水,深压柴头莫教起。黄豕贱如土,富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有时自家打一碗,自饱自知君莫管。”
“伊公子这诗差矣,富者看不上猪肉倒是没错。可这些脚夫劳劳碌碌一天。收入便只几十文钱,豁出力气干得多点的顶多也就挣到百文左近。西市张屠那一斤猪肉便得三十余文。贫苦大众并非不爱吃猪肉,而是不舍得吃啊。”说话的是位绿袍少年,他从远处奔至伊凡身后,凑巧听得吟诗开口反驳。此人正是先前被伊凡笑称为‘百步穿杨镖不移,一掷乾坤贵公子’桃林书院陶了了。
伊凡回头看到陶了了长身而立,朵朵则在远处半蹲歇息。他连忙拱手施礼道:“先生说得极是,我这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今日听君一席话,实乃胜读十年书啊!先生怎来了?出了什么大事啦?”
陶了了从袖笼中取出一块布料递予伊凡,难抑兴奋道:“区区按您的图纸制成了第一台木制脚踏式缝纫机。适才区区将机械拉到客栈,从小二那听得先生由盛昌行的童八先生领着往西城荣宝斋去了。到荣宝斋后遇着朵朵得知先生在此处,便与她一路寻来了。这正是缝纫出的布块,您快看看。”
“呼…呼……小叔,陶先生给朵朵演示了缝纫机操作。在针上穿入一根或多根缝纫线后,脚踩踏板,向前推动布料,便可使布料交织或缝合起来。”朵朵好不容易走至,或是适才奔得太急,她气喘吁吁、毫无逻辑地说着“陶先生真厉害啊,用这缝纫机缝出的线迹整齐美观、平整牢固,且使用简便,比奴家手缝的速度快多啦!”
伊凡大喜过望,拍着手激动地说:“先生你成功啦!你得空的时候将缝纫机的各部份零件分拆开,绘制成图。让童先生带朵朵分别到多家木工坊询问工期和单价;各定下几百套零件,待零件回来后由你统一组装。对了,为免日后咱的服饰上市时,机械被仿制。你再暗加几处机关,让不懂巧妙的就算仿制回去也不能使用。”
“这都不是问题,不知伊先生能否借予区区些许钱银?区区倒腾这缝纫机把积蓄都给花光了。”陶了了的声音渐渐变低,越说越难为情。
“嗨,还说这些话作甚!”伊凡用力拍了陶了了胳膊一下,接着说:“我在西大街李宅那租了一进宅子,房间可多呢。把你租的官房给退了,搬过来和咱俩叔侄一并住。待我从盐官回来,就得筹备衣物生产的事宜了。回头由陶先生担任机械技术顾问,往后只要有我一口肉吃,就绝不会只让你喝汤!”
“那自然是好,每月的工钱能有三两银嘛?能有三两银子,区区就不用到武庙给人占卜算命了。”陶了了赔着小心地问道。
“管住、管吃。若你能帮忙教导朵朵识字读书的话,每月保底五两,年底红利另算。”伊凡来到杭州这个花花世界才一月有余,对钱银的多寡仍毫无概念。只是按适才陶了了提及——码头脚夫每日通过艰苦的体力劳动挣来的工钱不足百文,而随口提的工钱。
“伊先生如此看得起区区,岂有不答允之理。但区区才疏学浅,教朵朵识字之事还需师长准许,以免事后被说误人子弟。”说毕,陶了了向伊凡鞠躬行礼。
“朵朵尚未发蒙,陶先生在征得尊师扬夫子应允前。不若先教她写一段《弟子规》?”
“区区自认饱读儒学著作,但从未听过此书。敢问伊先生,此《弟子规》是为何人写成著就?”
伊凡听及陶了了所问,在心中大骂自己说话轻率,怎么随口将这世上并没有著作随口就嚷出来了。他深吸一口气,稳下心神将错就错地顺着话题说下去:“此文原名为《训蒙文》乃学者李毓秀编写。后经贾存仁先生付出了巨大的心血对其从形式到内容都进行了修改订正,命名成《弟子规》。”
他望着脚夫已将一个个木酒桶、一袋袋霜糖像蚂蚁搬家似的装入船舱。
“码头上的货物所剩无几了,船队估计马上便要起航了。时间不多,今日先讲《总叙》,朵朵你用心记住。”伊凡闭目思索一阵,回忆着儿子当日从幼儿园回来,满心欢喜地给自己背诵《弟子规——总叙》的情景。心中一酸缓缓念道:“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有余力,则学文。
意思是《弟子规》是依据至圣先师的教诲而编成的生活规范。在日常中,首先要做到孝顺父母,友爱兄弟姐妹。其次在一切日常生活中行为要谨慎,讲信用。
与他人相处时要做到平等博爱,亲近有仁德的人,并向他学习。若然还有多余的时间与精力,则应该多学多问。”
正当朵朵听得如坠雾中迷惑不解时,陶了了率先发话:“先生高才!三字一句琅琅上口,通俗易记。此篇《总叙》二十四个字,言简义丰,暗含为人处世之道啊。”
未待陶了了说罢,陈三爷已走近伊凡拱手行礼道:“货物已装好,随时可以发船。我家主子吩咐过小人,公子的家属由小人照看,伊公子大可放心。”
伊凡向陈三爷回礼道:“烦请三爷给李公子带句话,我再交待几句便能登船。”
待陈三爷走远,伊凡走至陶了了身旁,从怀里掏出一图纸递过去,附在其耳边低声道:“陶先生,我要随船到盐官去办点事,一旬半月便回。这是手摇绣花机的图稿,你琢磨下把它造出来。缝纫机零件制造的事也要劳烦你费心了。”
“伊先生切莫多礼,这是区区应该做的。先生临行,不若区区为先生占一金钱卜?”陶了了边说边从袖笼里摸出五枚铜钱。
“不用了,陶先生先前在武庙给我占过一卜。当时曾言我一路向西,短时内命途多舛,但若能跨过此劫。必有时来运转,官运亨通、富贵荣华之日……想必此次盐官一行,好日子就要来了。”
第二十章 别张一军(1)
满载货物的沙船在清波荡漾大运河中顺流而驶,伊凡倚在船头欣赏着沿岸的风光。大运河在他所学的历史知识里,乃春秋吴王夫差在扬州开凿邗沟,以通江淮;至战国时代又先后开凿了大沟和鸿沟,从而把江、淮、河、济四水沟通起来。至隋代以洛阳为中心,开凿通济渠贯通黄河与淮河。而后开凿永济渠连通广通渠,北通河北涿郡。后至到隋炀帝杨广开凿京淮段至长江以南运河而成。隋炀帝三下江南,乘龙船凤舟在大运河中倒映流水那是何等气派!
“主子,王家村盐官县治内,位于大运河与钱塘江交汇之处。各方游客都会与每年八月十八来及此处,一睹涌潮奇景。”同在船头的王管事向李秦介绍着。
伊凡听着王管事的介绍,心道:海宁之名有寓“海洪宁静”。大文豪东坡居士苏轼在《催试官考较戏作》里提到的“八月十八潮,壮观天下无”所指的正是在海宁境内的盐官观赏钱塘潮有感而发。此世界与自己所熟知的历史毫不相关,但在地理上却如出一辙;实是百思不得其解。
是日傍晚,数条沙船驶入王家村。王家村向来很少有外人出入,能搞这么一出的估计都是同族兄弟。大人们忙完一天的活便回屋歇息去,平时爱看热闹的孩童们被分发几块霜糖后,自然也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而王管事则提着灯笼领着李秦与伊凡前去拜见村中王氏宗族族长。
三人顺着村中小路走至一古朴的村舍前。王管事将灯笼内的火光吹灭将其置在地上,稍稍将衣裳整理上前拍门。
不一会儿,大门从内“吱呀”打开,走出一位老妇人。因光线昏暗,并未认得来人开口问道:“谁啊?”
王管事一见老妇人顿时跪伏在地恭敬地说:“大奶奶,八郎回来了。”
大奶奶闻言大喜,口中喃喃:“哎哟,是八郎啊!今早你大爷爷还说是左眼皮一直跳着不停。老妪还跟他说着左眼挑财,右眼挑灾。这不把你给给盼回来家啦嘛,赶紧起来进屋里说。”老人家将王管事扶起,突然发现身前仍站立着俩少年,警惕地问:“八郎,这二位是?”
“回大奶奶的话,这是八郎的两位东家……”
未待王管事说毕,伊凡已笑着走上前,热情地挽着老妇人道:“大奶奶您好,我叫伊凡,他叫李秦。您老叫我等小凡、小秦便可。昨日八郎回杭州述职,小子与他闲聊时听得大爷爷与大奶奶乃人中龙凤。今日得八郎休沐回乡,小子不请自来。”说着,他将提着的用油纸包得严严密密的方状物体塞到大奶奶手中。
“初次见面,这是小子孝敬您老人家的杭州名产——西湖藕粉。这藕粉乃是进入皇室的贡粉啊,最适合二老的身份。服用时只需先用少量冷水调和,再用开水冲调成糊状便可。冲泡后的藕粉晶莹透明,口味清醇,有生津清热,补肺开胃,益血补气,滋阴养颜等功效。”
大奶奶双手捧着藕粉,高兴得把眼睛眯成一条缝,眼角的皱纹显得更密了。“小凡说的话真会讨老太婆开心啊,快进屋里去喝茶。”她乐呵呵地拖着伊凡率先走入门内。
王管事一脸诧异地喃喃道:“见鬼了,怎地大奶奶对伊公子比对我这亲孙子还要近乎?”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对女人来说更是如此。无论是十六妙龄少女抑或六十老妪,谁能抵抗得了这滋阴养颜的诱惑啊。
伊兄先前在船上曾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了官人说官场上的话,见了生意人说生意场中的话。’此言果然非虚!
此乃皇室贡粉口味清醇,有生津清热,补肺开胃,益血补气,滋阴养颜等功效。简明扼要便能起到广而告之的作用,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你得把伊公子的话熟记,日后回杭州务必要每个掌柜、管事将这话吃透。有这一句话,咱的藕粉还愁卖嘛?”
李王二人交谈数句,大奶奶便在屋内嚷着:“八郎你也别李东家晾在那啊,快给带进屋里!”
王管事不敢违抗,单手摊掌作了一个请的手势,低声说句:“主子,请。”便引着李秦走入门内。
末待走至正房前,王管事已听到大奶奶在屋内叫嚷着:“老头子,八郎回来啦!”他连忙小跑奔入,在一位端坐于厅堂主位假寐的白发老者身前跪伏叩拜,口中恭敬唤道:“大爷爷在上,孙儿八郎给您磕头了。”
“八郎回来了啊,起来说话吧。”老者缓缓睁开双眼,瞥见正厅中除老伴及八郎还有两个面生的年轻人,不由皱着眉问:“这两位客人是?”
老者身为王氏宗族族长,加之平日不苟言笑。王管事听着这句不温不火,不咸不淡的话语,跪着答道:“这两位是八郎在杭州商行里的东家。大爷爷曾教导过八郎‘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未待王管事说完,老族长拍案怒道:“枉你这个不肖孙还记得大爷爷说过的这句话。大爷爷手把手教你写的第一个字便是个忠字。
全族人供着你读书学文,你没能通过乡试考取个举人也就罢了。你碍于生计羞于开口,外出打工,若然当个师爷、塾师也便罢了。你竟然自甘堕落去了个商行做事?天下间岂有此理!”老族长越说越激动,最后已是气得指着王管事的鼻子吼着。
“您说的‘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往大的说不就是谁给发工钱,就应该得对其忠心嘛。大爷爷,八郎没偷、没抢,没坑、没骗。赚的每一个铜钱都是心安理得的。”
“士农工商,商人是最让人瞧不起的!八郎啊,你爹去得早,大爷爷从小看着你长大。你这样子,大爷爷看在眼里,心就像是被刀扎一样,你可懂啊?”王族长右手捂着左胸,说着说着不由流下两行清泪。
王管事看着大爷爷伤心欲绝的神情,伏在地上不敢反驳。大奶奶与老伴相守数十年,见惯大风大浪。今日第一次见老伴如此伤心,更甚于当年送别早逝的儿子,她犹豫许久,迟迟不敢上前劝阻。
“大爷爷说的极对。这士农公商可真是为国家贡献大小的顺序来排列的。”站在一旁的伊凡见气氛不对,上前说道。
老族长白了这个只有寸余头发,短的像板子般的后生一眼,咄道:“你谁啊?头发留得不伦不类的!”
“回大爷爷的话,小子姓伊,单名一个凡字,人尹伊,不甘平凡的凡。这头发啊,说来话长。古人曾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意思为身体四肢、毛发皮肤都是父母给的,要必须珍惜它,爱护它,这是行孝的开始。对于古人训导,小子本应听而从之。但小子幼时多听长辈提及‘漠蛮占得我朝半壁河山,我族同胞如同活在水火之中。’自此小子削发鸣志,若然不能将漠蛮驱除,便不留发!”
伊凡将当日西行时裘无意所说及痛失领土的悲愤九真一假地回道。
老族长虽为一族之长,但因条件所限,仅在私塾中学得几年书;虽一下子被伊凡半古不白的话语给绕迷糊了。但他听着伊凡所说的国土沦失外敌的往事,不由得一掌拍在几面:“果真是有志气啊,老夫倒是错怪了!小子你适才说到士农公商乃为国贡献的排列。此观点甚是新颖,给老夫说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