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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龙吟森森     真桃花石帝国txt下载     真桃花石帝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柔然后裔

    天成军。

    慕容伏允收到了一封信。

    “......,或任云中节度使,或将云中郡军民随我迁到西域,亲王府、各大州长史、司马、各郡太守,任你挑选,或回到河西,如今河西凋敝,本王承诺,打通河西,此后你可将吐谷浑人迁到祁连山东麓,占据凉州、甘州、肃州之一作为根基,效仿张轨、隗嚣,君可有意呼?”

    信是孙秀荣亲自写就,羽缺让人带到天成军的。

    秋末的蔚州北境,早已萧瑟凋敝,慕容伏允就着油灯看完这封信,并没有如常人那样将信烧掉,而是大大方方将信件摊在矮几上,自己也一言不发,闭上眼睛在昏暗的灯光里沉思。

    “既然是碎叶军,那么高霖兵败被俘后大同城就危矣,以拓跋乾晖的能耐,在野外浪战尚可,但其再是厉害,也比不上其父,其父在全盛时期也打不过孙秀荣第一次东进时,何况时下?”

    “拓跋乾晖肯定拿不下牛皮关,而由于高霖败的太快,想必碎叶军惯用的围敌打援之策也就用不上了,高秀岩必定死守大同城,碎叶军急于离开妫川流域,就不会死磕该城,但我想要投降碎叶军也不容易,步军精锐的家眷都在大同城里......”

    “若是拿不下大同城,我若是在此时投降碎叶军,家眷必受屠戮,孙秀荣何其人也,难道就看不到这一点?除非,眼下他们已经攻下大同城,想想也不可能”

    于是,他就决定在天成军按兵不动——如果现在拼命向前赶,以自己这几千步军,途中极易遭受碎叶军骑兵的伏击,那样的话下场恐怕比高霖还惨。

    ......

    大同城。

    拓跋乾晖赶到后稍事歇息便立即展开了对牛皮关的攻击,此时,出人意料的,牛皮关的守军已经正大光明地亮出了碎叶军的大旗!

    一想到被碎叶军没来由地弄到这里,生平视其为不共戴天大敌的拓跋乾晖怒了,此时,为了尽快拿下牛皮关,高秀岩还给他增加了三千步军,攻城器械也一应具备。

    “呜......”

    随着浑厚、悠远的号角声响起,拓跋乾晖的步军开始攻城了!

    守城的将领正是那位柔然王族的后裔,原名郁久闾勿尘,后被孙秀荣改名芮落尘者。

    若说羽厥室韦极为原始的话,在黑龙江中游以北的外兴安岭地带挣扎求生的大室韦就是形同野兽一般的存在了。

    那样的地方,是不能饲养战马的,有的也是驯鹿和狗,让芮落尘统领三千人镇守牛皮关倒是恰如其分。

    跟着芮落尘来的还有那位幽州事件中的关键人物。

    薛暮云。

    如愿以偿娶了现任龟兹国王亲妹白绮罗,缱绻一段时间后,薛暮云终于从儿女情长中挣扎出来了。

    我要做事。

    孙秀荣得知后,便将他放到墨尔根营担任副都虞侯,作为一个在仁勇都待了两年的人物,略微培训一下后他就融入到了这个角色。

    他必须要做事了,他的夫人白绮罗已经怀有身孕,眼下正跟着李继勋、白解忧的摩尼营行走,在强敌环伺的情形下,在从柳城开始,就亲眼目睹了一系列变故的他知道,眼下能够让他的孩儿平安出生的也就是碎叶军了。

    为了碎叶军,也为了自己的妻儿,他必须出来做事!

    当羽缺、羽坚父子离开后,牛皮关除了芮落尘,就是他这位副都虞侯了,芮落尘虽然通晓汉话,也熟知碎叶军的军纪和操典,但识字不多,在羽缺离开后,自然对薛暮云这位汉人十分依赖。

    当上副都虞侯后,薛暮云完全就是一副武将打扮了。

    “吼吼......”

    大同城的步军、青壮,实际上也是以胡人为主,在拓跋乾晖骑兵的监视下,一千打头阵的步军扛着云梯,推着巢车过来了,一边走着,一边还齐声发出吼吼的声音,声势相当可观。

    作为夹在白登山与六棱山之间的牛皮关城,实际上是缩小版的大同城,为了防止柔然南下,在北魏时代就建造了,城堡虽然只有五里的周长,但却有三丈高,想要攻破并不容易。

    但从大同城里推出来的巢车同样也有三丈高!

    在牛马的牵引下,巢车上藏满了攻城的步军,而在巢车后面则跟着扛着云梯的士兵。

    拓跋乾晖此时已经显示出了他作为李继迁以及李元昊祖先的能耐,而并非单纯武勇那样简单。

    在高秀岩以及拓跋乾晖的眼里,留在牛皮关的无论是唐军还是碎叶军,肯定就是步军了,只能依托城池坚守。

    芮落尘也是这么想的——放着坚城不守,难道主动出击?

    何况,在知晓了大同军的主力不在的情形下该更是如此才是,只要在牛皮关下消耗了大量的大同军,大同城势必空虚,届时,一鼓而下该城也不是问题!

    但薛暮云的意见却不同。

    “副尉”

    芮落尘的职位是墨尔根营的副尉。

    “牛皮关正面对敌的城墙只有一百丈,铺上一千人镇守也够了,我军尚有两千人,以职部之意,用五百重步兵、五百轻骑兵杀出,杀出时,不理会其步军,任凭其来攻城”

    “将军,当敌人巢车快要抵近城墙时,立即向城墙下泼下热油,原来的守军本就备着,然后射出火箭,让其不能靠近城墙,但此时巢车距离城墙只有咫尺之遥,岂有半途而废的?”

    “此时敌人肯定不顾火势,继续推着巢车前来,我军此时还有五百轻步兵,一千强弩兵,让强弩兵用弩箭压制,轻步兵用长枪以集团之势刺向准备从巢车上跳下来的敌军疾刺,另外五百强弩兵对准城下蜂拥而来的敌军射击”

    “算了”,芮落尘听他如此说,赶紧打断他,“如何守城,这一年碎叶军也没教过,既然薛郎如此精通,干脆由你守城,重步兵中的一百陌刀兵也留给你,敌人巢车只有四辆,每一处放置十名陌刀兵协助轻步兵镇守也就是了”

    “我亲自带着九百骑兵冲锋,四百重步兵,五百轻骑兵,对了,我军的轻骑兵都有棉甲,实际上当得敌人的重骑兵,重步兵都是虎枪,我亲自带着,直接冲向敌人的骑兵......”

    薛暮云插道:“副尉千万要记住,对面的大旗既然打起了‘拓跋’字号,那自然就是拓跋乾晖、拓跋乞梅两者之一了,多半是前者,拓跋乾晖是大同军第一悍将,不可小觑”

    芮落尘笑道:“我虽然是黑水以北的室韦部落,但祖上却是柔然人,骑战之术也没拉下,经碎叶军训练一年后,早就恢复了骑射之术,放心,与其它碎叶军相比,我等能力自然稍差,但有短弩、甲胄在手,也不怕”

    ......

    芮落尘带着九百人出城了!

    芮落尘一出来,正在吼叫着推着巢车前进的敌军自然停了下来,以往在这个时候,敌骑对巢车及其后面的步军大肆屠杀乃应有之意,此时,步军赶紧用长枪组成阵势才是正经。

    但芮落尘显然放过了步军,沿着有巨大的巢车打头形成的四股分队之间的空隙冲过出去!

    后面的拓跋乾晖见到后,这心里倒是长舒了一口气。

    “碎叶军,你若是待在城里不动,我除了强攻,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但你自取灭亡出来野战,那就不怪我了”

    与高霖的三千骑不同,拓跋乾晖这两千骑中有一千都是有甲胄的,他们都是最精锐的党项骑兵!

    此时,面对着蜂拥而来的碎叶军骑兵,拓跋乾晖也没有采取唐军或燕军惯有的招数,让普通骑兵先上,以消耗敌人,自己的精锐骑兵最后才一锤定音的战术,或许是摄于碎叶军曾经几乎全歼自己父亲军队的威势,或者被近二十年碎叶军的声望所压制,拓跋乾晖亲自带着最精锐的那一千骑出来了!

    在拓跋乾晖的党项骑兵中,所有的人都有鱼鳞甲,其中最精锐的三百人都有明光甲!

    而芮落尘带着的重兵营都是出自室韦部落的骑兵,人手一杆虎枪,一把短弩!

    重兵营所有的战马的前半身都包裹着甲胄,而拓跋乾晖的三百骑也裹着锁子甲!

    在芮落尘身后,则是五百拿着骑刀、强弩的轻骑兵,接近强弩的射击范围后,他们射出了一拨抛箭!

    作为轻骑兵,使用的自然是两石力的单体弩,但在电光火石的骑战中显然也只能施放一次,释放完毕后,他们立即抽出了骑枪、骑刀!

    碎叶军的骑枪枪头是破甲锥状,其余与大唐时下的骑枪十分相似,这样的枪头可用浇铸的方式批量铸造,浇铸完成后,略微捶打、研磨就行了,而不是像虎枪枪头那样需要反复淬炼、捶打。

    骑刀则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带有严密护手的带有弧形的战刀,不到两斤重,既然是轻骑兵,其气力、武艺自然不如重骑兵,但能够当上骑兵,又都是胡人,显然从小也是练习骑射的,在经过碎叶军的训练后,实若是放在唐军或者燕军里,也是能放到重骑兵里的。

    不过碎叶军自有规制,当轻骑兵不得已也要冲锋时,互相配合就异常重要了。

    最强的一百骑一手骑枪、一手骑刀冲在最前面,枪骑兵次之,毫不畏惧地朝着党项骑兵冲去!

第九十二章 神秘高手

    “砰......”

    两支骑兵“碰”上了!

    党项,就是唐古特,意思是生活在西海附近的吐蕃人,实际上与吐蕃人相差甚远,如同幽州的汉人分不清奚人、契丹人一样。

    他们是流落到长江、黄河源头,西海西南、南部的羌人后裔,在很久以前,羌人是一个极为松散的部落联盟,类似于原始社会的氏族公社,在吐谷浑人没有进入青海之前,他们的部落酋长实际上拥有的权力并不比其它酋长大多少,这才被段熲、赵充国撵着到处跑。

    当吐谷浑人进入青海后,这一切便有了改变。

    吐谷浑带来的奴隶制度让羌人出现了分化,其中的党项羌很快就拥抱了这种制度,而白兰羌、苏毗羌却半推半却,于是党项羌便从羌人里脱颖而出,深谙奴隶制之道的鲜卑贵族便成了羌人的世袭首领。

    高原、奴隶制、骑射传统,鲜卑上层影响了这个羌人部落,从而产生了与其它羌人部落完全不同的发展轨迹

    党项骑兵,这是一支既拥有漠北骑兵的坚韧,又善于在高原、山地作战的、极有耐力的骑兵,如果他们还是在青海附近各自为生,那么无论怎么发展也不会对中原王朝带来大的影响,但他们一旦迁入内地,学习了内地的冶炼之术、兵法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眼前拓跋乾晖的这支骑兵显然就有后世西夏铁鹞子骑兵的雏形——重装甲,有阵法,又保持了悍不畏死的特征,与其父拓跋朝光相比又有了长足的进步,当遇到碎叶军这个不共戴天大敌时,战意也达到最浓!

    几乎与碎叶军的轻骑兵一模一样,拓跋乾晖的这三百骑的武器也是长枪!

    当然了,依着草原部落的传统,突前的一百人显然也是有着枪中带棍、锏、鞭的实力的,几乎与芮落尘的突前骑兵一模一样!

    眼下,统带轻骑兵的是来自勃利部落的李勃利,当芮落尘将四百重骑兵的速度提到最高时,他的五百轻骑兵也一分为二,大致呈品字形在芮落尘后面奔驰着。

    在这种情形下,芮落尘的重兵营作为箭头,若是进攻顺利的话,侧后方的轻骑兵自然可以锦上添花,若是进攻不利,两侧的轻骑兵还可以迅速上前,让“品”字形迅速变成一个大横阵,起到支援重兵营的作用。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品字形,或三才阵,这才是孙秀荣无论是在骑兵里,还是在步军里,都喜欢使用这种阵型的唯一原因。

    三,可以自如地应付从四面八方过来的敌人!

    拓跋乾晖盯着对面的骑兵,双眼满是兴奋。

    与碎叶军不同,他的一千骑兵分成了一前一后两个部分,三百明光骑处在最前面,而他自己更是在最前面,七百鱼鳞甲骑兵次之,自从随着拓跋乞梅跨过黄河迁到云中郡后,一心想着复仇的拓跋乾晖认真地学习了大唐的军制和兵法,并结合部落实际做出了较为合理的安排。

    眼下他这三百穿着明光甲的骑兵实际上就是党项羌拓跋部里的贵族,而随后的七百人大致类似平民,剩下的一千骑自然是战时临时征招起来的部族骑兵,每一级的地位都比下一级高贵,但同时又保留了羌人贵族以前不世袭,能者上的传统,若是不幸战死了,他的家眷依旧能保持贵族地位,但眼前的职位则由下一级功勋突出者取代。

    不参加战斗者则没有资格保持在贵族行列。

    党项人就是这样在唐中时分利用安史之乱之际逐渐发展壮大,当他们大到将同样迁到大唐的白兰羌、回鹘人、吐蕃人融合同化时,就能成为中原王朝(包括辽国)的心腹大患。

    不过与室韦人、黑水靺鞨人相比,已经来到大唐生存的党项人是体会不到生死存亡的感觉的,至少在此时是这样,而对于来自室韦、黑水靺鞨的部落来说,一个真正的勇士,在直面“敌人”(以前是猛兽,现在是人类)的一刹那,他是将自己的中门大开的。

    但不要以为这样你就可以取胜了,在外兴安岭,猛虎的乐园里,大室韦人(实际上是柔然人,故意自称室韦人,以避开突厥人的追杀)就是这么过来的,在猛虎的血盆大口以及利爪距离自己不到三尺的时候才会做出反应!

    不要以为这是天方夜谭,在古时,人类依旧是丛林之王,就算面对猛虎也不例外,不过也只有真正的勇士才能得到这个称谓。

    “扑!”

    党项骑兵的长枪毫不犹豫地刺中了芮落尘的胸口!

    对于党项骑兵来说,灰扑扑的棉甲至少在表面上是看不出哪里严密一些,哪里稀疏一些的,用铜扣铆住的甲胄乍一看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实际上,在心口、腰部,铁板的厚度和质量都要强过其它地方。

    党项骑兵这一枪正好刺在芮落尘的心口位置,虽然被棉甲护住了,但敌骑从枪尖传来的猛烈撞击还是让芮落尘的身躯向后一搓!

    但也就是这样了,仅仅比敌骑慢上那么一丁点,芮落尘手中的虎枪闪电般刺入敌骑的喉部位置!

    一般情形下,如果当敌我旗鼓相当时,无论是哪一方,一开始肯定是以防御为主的,或者以较快的速度进行强攻,像芮落尘这样故意露出中门让敌人来攻的景象极其罕见。

    芮落尘成功了,虽然有锁子甲顿项,但脆弱的喉部不是有着健壮肌肉的胸部可以比拟的,敌骑惨叫一声后瞬间就失去了战斗力,此时芮落尘的战马依旧在超前奔驰,其身后的骑兵很轻松地给了敌骑致命一击!

    就这样,这个世界上除了少数有着顽固信仰的战士,也就是从面对猛兽中总结出来的、真正能够“置于死地而后生”的室韦骑兵能够一往无前了,芮落尘虽然骑术并不是最精湛的,但他带着重兵营依旧能够在切入敌阵后卷着黄沙滚滚前进。

    不过,党项骑兵的战斗力显然远远超过了芮落尘的想象,头一遭,碎叶军并没有在短时间里就击穿敌阵,大约战斗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后,芮落尘遇到了一位猛将。

    这人的面目显然与其他的党项人不同,精瘦,个子不高,若不是掩藏在大队里面,乍一看应该是一个吐蕃人才是。

    此人是芮落尘遇到的第一个真正的对手。

    在芮落尘故技重施时,那人似乎选择了与他一样的战法,让开中门,手中的骑枪也猛地向他喉部刺来!

    此时,芮落尘没有选择,只能生生地将直刺的虎枪顿住,然后往上一挑!“咔嚓!”

    一个诡异的景象出现了,用柞木鞣制而成的虎枪枪柄罕见地被对方的枪柄磕断了!

    芮落尘眼神凝重了。

    对方是一杆铁枪!

    这样的对手,一般来说应该排在最前面才是,为何夹在当中?

    虽然这样想,不过他还是在枪柄发出喀嚓声的一霎抽出了骑刀!

    作为主将,芮落尘显然有着比普通士兵更足的力量,他这把骑刀是碎叶军中专门配给勇士使用的,长四尺,重四斤,骑刀隔开了对方准备趁势刺来的铁枪——不不不,也就是隔住而已,铁枪的分量显然比骑刀大出许多,压住了骑刀,并在不断往下压!

    此时芮落尘终于看清楚了对方那张脸。

    瘦脸,鹰钩鼻,三角眼,面露浓浓的仇恨和凶相,一身普通的鱼鳞甲,这是芮落尘最后一次见到这张脸,因为他见到了一件极其诡异的事。

    此人竟然用一只手握着铁枪在向下压!

    芮落尘的战马停住了,此时,他实际上已经来到了拓跋乾晖三百骑的尾部,以及随后的七百鱼鳞甲骑兵前部的结合部,此人显然是身穿鱼鳞甲中的高手,或者就是这七百骑兵的统领!

    那人是一个左撇子,用左手的铁枪压住芮落尘的长刀时,右手也闪电般地抽出了另外一件武器。

    同样四尺长的瓦楞锏!

    瓦楞锏首部的破甲锥刺中了芮落尘的咽喉,一阵强烈的晕眩霎时就完全将他笼罩!

    芮落尘落马!

    对于像芮落尘这样的军官,他身边总会有五到十个亲卫,特别是一直举着大旗的亲卫,须臾离开不得,当芮落尘落马时,这些亲卫顿时陷入了疯狂,除了那位掌旗的亲卫,剩下的人全部扑向了那人。

    而掌旗的亲卫没了其他亲卫的遮护,也有些摇摇欲坠了。

    ......

    重兵营的侧后方,轻骑兵的校尉、来自黑水靺鞨勃利部的李勃利发现了这一景象。

    与来自黑龙江以北的大室韦相比,来自大鲜卑山以东地区的黑水靺鞨人倒是游牧、渔猎兼而有之的部落,他的骑术自然也更精湛一些,见到芮落尘的大旗摇摇欲坠时这眼神也分外凝重。

    但他现在也无能为力,他的部队已经与那七百骑交上手了,眼下双方杀成一团,他就算想要冲过去也不可能,不过作为比大室韦人稍微“开化”一些的部族将领,以及以前极度忠于大唐的黑水靺鞨人,李勃利终于想到了一事。

    半晌,他身边的亲卫在激烈的战场吹响了一种特殊的号角声。

    时至今日,在整个世界上,也就是碎叶军开始大批量用铜制的号角配合旗帜、锣鼓来号令军队,李勃利的亲卫吹出的正是提醒友军的一种声音。

    “护旗!护旗!护旗!”

    当铜号吹响后,那些正在围攻那人的芮落尘亲卫猛地想到了自己的责任以及平时都虞侯反复讲给他们的东西。

    “主将战死,若战斗还在继续,则护住旗手继续战斗!直到击垮敌人为止!”

    此时,芮落尘那面大旗突然歪倒了,后面的李勃利一颗心也揪了起来——若是没了大旗,前面的重兵营士兵的士气必定大厥,进而很快会被敌人倒卷!

    “杀!”,一想到这一幕,李勃利双眼不禁红了,他扬起手中的骑枪,大喊了一声,一刹那,轻骑兵营突然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很快就将面前那七百骑身穿鱼鳞甲的敌骑击得七零八落。

    “呼......”

    此时的李勃利逐渐接近了刚才芮落尘所在地方,约莫还有几丈远,但还是被一个敌骑拦住了!

第九十三章 关外混战

    那人见到李勃利后眼睛大亮。

    “已经击倒一个敌将了,若是再将此人击倒,则大局定矣!”

    而李勃利见到此人后眼神愈发凝重,虽然他让身边的亲卫吹响了提醒护旗的铜号,但芮落尘的那面将旗依旧没有起来,显然所有的护旗手连带旗手都阵亡了!

    而此人手中的武器,满面的杀气,都让李勃利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不过唯一有利的是,随着他这杆大旗来到了刚才芮落尘的附近,已经渐开始出现的挫势又稍稍缓解了,双方又重新回到均势!

    但李勃利依旧不敢大意,因为在远处,敌人至少还有大量的骑兵尚未出动!

    “来将通名!”

    李勃利用汉语大喊了一声。

    李勃利没有看过三国演义,此时也没有出现戏剧,他这样喊实际上是为了让对方分神。

    那人一愣,不过也没有作态,大大咧咧答道:“达奚丑奴,对了,与你们的大首领孙秀荣......”

    原来此人竟然是达奚部的达奚丑奴,在达奚部西逃失败后,达奚部余部被高仙芝重新安置在鹰娑川,不过随着碎叶军愈发壮大,当高仙芝被调回内地后,达奚丑奴便带着部落向东逃了,这一次,他们倒是主动申请迁到河套一带,最后辗转成了拓跋乾晖的部下。

    达奚部,最终融入拓跋部,这才是达奚部自唐以后消失之谜。

    说时迟那时快,达奚丑奴的“孙秀荣”后面显然是有更多内容的,不过作为轻骑兵首领的李勃利不准备给他这个机会了,刚才跟在芮落尘后面时,他们只是发射了强弩,短弩却没有动,趁着达奚丑奴说话的当头,李勃利突然拿出短弩给了他一下!

    此时,两人的距离也就是一丈左右,在如此短的距离,以李勃利的水准,命中达奚丑奴也不是难事,但为了稳妥起见,李勃利还是射向了达奚丑奴的战马!

    达奚丑奴的战马惨鸣一声后“扑”的一声倒地!

    不过达奚丑奴显然是一个真正的高手,就在战马就要倒地的一刹那,他竟然从上面站了起来,然后一手用铁枪撑在地上,并以其为支点,另外一只手中的铁锏从上往下向李勃利的战马砸来!

    此时,李勃利手中还有虎枪,但在电光火石间,想用虎枪枪尖刺中铁锏并不容易,况且他左手的短弩此时尚未收回,如果单凭一支手就想刺中铁锏那李勃利肯定是绝顶高手。

    但他显然不是,无论是他还是芮落尘,自然都称得上勇士,所辖的室韦人、黑水靺鞨人也大多是悍勇之辈,但论起武艺,还是要比马璘、白孝德等人差上一筹。

    而达奚丑奴单手用铁锏砸中李勃利的马头则是很容易的事!

    不过他面对的可是碎叶军,一支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军队!

    “咻......”

    “咻......”

    “咻......”

    此时,除了李勃利身边的掌旗手,其他亲卫手中短弩全部射出了!

    如此近的距离,虽然使用的还是没有经过改进的只有五斗力的短弩(藏在郁雨陵河赤城,没有安装滑轮),但那也足够了,何况达奚丑奴穿着的并不是缀连的异常紧密严实的明光甲,而是普通的鱼鳞甲!

    达奚丑奴中箭!

    然后从空中歪倒在地!

    “呼......”

    李勃利手中的虎枪刺中了倒在地上的达奚丑奴!

    达奚丑奴一死,他身边的人包括掌旗的在内很快就被李勃利的人杀死!

    达奚丑奴一死,原本已经与芮落尘的重兵营战成均势的拓跋乾晖三百明光骑顿时士气一沮,而此时,估计是芮落尘的将领或者士兵将那面大旗重新举了起来,重兵营士气大振!

    李勃利点点头,知道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

    他留下两百骑协助重兵营继续围攻拓跋乾晖的前军,自己带着三百骑冲向了远处的部族骑兵。

    ......

    就在双方骑兵大战时,牛皮关攻防战也开始了!

    四部高达三丈的巢车在牛马的牵引下,在厚厚的木轮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的伴随下,抵近城墙接近三丈远了!

    此时,在巢车正对面的女墙上,已经架好了十二门弩炮,弩炮上装着一个约莫三十斤重的大瓮!

    大瓮里装着的自然是火油,四门弩炮对准一部巢车!

    “放!”

    随着一声令下,弩炮发射了!

    大瓮上面的盖子只是稍稍盖着,当其飞驰而出时盖子就掉了,大瓮重重地砸在巢车用多张生牛皮覆盖的正面上!

    碎叶军的运气不错,在近距离的轰击下每部巢车的正面至少有两坛火油倾倒在上面!

    “咻......”

    火箭发射了!

    “砰......”

    燃起了熊熊大火的巢车依旧在向前行使着,不多时便重重地砸在城墙上!

    “呼......”

    抵近贴着城墙时,碎叶军提前在城墙下面淋撒的火油也燃了起来!

    不过巢车发展到此时时,显然已经有了对付火攻的办法——生牛皮经过特殊处理后虽然也能点着,但由于敌方只能在近距离喷洒火油,在大火将巢车彻底烧塌前还是能搭上对方的城池!

    此时,一张张满脸狰狞、坚毅之色的“先登”从熊熊大火中出现了!

    不过,在他们的面前,是一排排好整以暇端着强弩的碎叶军,“咻”声响过后所有冒出头的敌人全部被射杀!

    也有异常勇猛的,自己知晓不容易通过这一关,自己竟然还带了虎爪飞索,将其往巢车两侧的城墙上一甩,钩住女墙后抓住它就往上爬!

    不过,这样的人活下来的机会微乎其微。

    首先,虎爪飞索不可能太长,距离碎叶军集中的地方不可能太远,然后抓住飞索向上爬时也不可能用单手,只能用嘴巴叼着武器用双手向上爬,这样的人就算武艺高强者也不是一个普通士兵一合之将。

    当然了,也有第一批从燃着大火的巢车上跳下来的都是诱饵,第二排、第三排才是真正的“先登”的,不过碎叶军除了强弩,还有长枪!

    “刺!”

    当十杆长枪齐刷刷刺向他们时,生还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如果他们碰到的是普通守城士兵那还好说,若是有武艺特别高强者侥幸突破到城墙上,然后用手中的武器一下就逼退守城的士兵,进而为后续的先登创造机会的,在城墙上占据一定面积时,若是能坚持到大队人马的到来,夺下城墙也是屡见不鲜。

    可惜他们这次碰到的是碎叶军!

    再是生猛的人,遇到了从与熊虎对峙、战斗中历练过来的以靺鞨人为主的守城士兵,莫说十个了,就算只有两三个,攻城者想要在短时间里占据一段城墙谈何容易?

    “扑!”

    没多久,城墙攻防战依旧在进行,但有一架巢车在大火的攻势下已经坚持不住了,整部巢车拦腰而断,上部重重地砸在地上!

    其它三部巢车此时也不能上人了,已经烧成了三个大火球,不过此时他们的云梯也上来了!

    “扑!!!”

    “扑!!!”

    “扑!!!”

    “......!!!”

    十架云梯先后靠在城墙上,蚁附攻城开始了!

    薛暮云虽然没有带兵打过仗,但终究是名将之后,在命令士兵扔下一段段早就切好的圆木时,还不忘让强弩兵透过女墙的空隙压制下面敌军的弓兵。

    就这样,这个时代屡见不鲜的攻城战头一遭让刚编成一年的墨尔根营碰上了,面对着这样的敌人,这些出身室韦、靺鞨的士兵实际上更为从容,这样的情形,与他们的成人礼相比,实在是不可同日而语。

    ......

    时间过去的很快,敌人步军依旧在一拨接一拨飞蛾扑火似的涌向城头,场中的骑兵大战也正在进行,此时,碎叶军明显占了上风,何况,在芮落尘牺牲后,重兵营原本的校尉很快就接替了他的位置,正在有条不紊地向拓跋乾晖的骑兵展开攻势。

    此时,李勃利决定脱身出来。

    他准备给正在外围观战的拓跋部部族骑兵来一个突然袭击!

    很快,在他身边聚集了大约三百人,一百人来自重兵营,两百人来自轻骑兵营。

    牛皮关外的狂野,在秋冬季节一片荒芜,上万人马在此大战时,早就将场地弄得烟尘滚滚,骑兵的战场更是如此,外围观战的部族骑兵若是不留心的话,根本分辨不出此时到底是谁占据上风。

    何况,此时明显是拓跋乾晖吃亏,如果再不主动求变的话,他肯定是要鸣号将部族骑兵招过来加入战斗的。

    “隆隆.....”

    三百骑突然从烟尘里冒出来时,已经提前对着正在对着战场指指点点的部族骑兵大阵设了一阵抛箭!

    既然是部族骑兵,那自然是没有铁甲的,这阵抛箭立时让其阵型大乱!

    李勃利深吸了一口气,猛击一鞭后,带着三百骑像离弦之箭那样冲向了敌人!

    ......

    又是一个黄昏。

    潇潇雨歇。

    战斗终于告一段落了,没了头号高手达奚丑奴以及他手下深谙碎叶军战法的达奚部骑兵,拓跋乾晖最终大败,此时,其手下步军不停歇地攻击了牛皮关一天后也大败亏输,他的人没有一个能够成功登上城墙。

    此时,在三个战场的外围还有大约一千五百步军,见到己方形势不妙,便先一步开溜了!

    此时,李勃利的三百骑兵已经击溃了拓跋乾晖的一千部族骑兵,那些部族骑兵见状,便跟着撤退的步军往大同城跑!

    李勃利则紧追不舍!

第九十四章 剑气飞雪

    三日后,云燕北境形势大变。

    此时,消息就算传递的再慢,也传到李光弼耳朵里了。

    “妫州城被占,牛皮关被占,碎叶军围城打援,大败高霖援军,大同军拖在最后的轻步兵、辎重被敌骑俘获......”

    面对着这样的情形,李光弼有些欲哭无泪。

    最终,在一个深夜,他悄悄撤兵了,就跟历史上在邺城之战惨败之后的撤退一样,他们将民夫、辎重、牲口留了下来,只带了两万五千士兵撤走了。

    “大唐的精锐,就只剩下我这点了,如果全数折损在妫州,大唐危矣!”

    等到孙秀荣赶到矾山县时,除了大批不知所措的民夫,河东军早就不见了踪影!

    ......

    十一月份,迁徙大军抵达了桑乾都督府附近(后世乌兰察布附近),此时,按照之前的规划,他要带着博格达营、博格拉营沿着黑城(呼和浩特)、中受降城(包头)、丰州(巴彦淖尔)、贺兰山去河西,为大唐打通河西之路。

    不过在发生了李光弼大军围困妫州之事后,孙秀荣完全可以不理会他们,不过在陇右他还有几万户被唐庭驱逐出来,正眼巴巴等着他这位光明使者,原本在长安西市做生意的祆教徒商户需要迎接。

    于是,他也只能暗自隐忍,何况,为大唐打通西域,而不是让她落在吐蕃人手里,对他今后的战略异常重要。

    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继续按照之前的规划行事。

    从桑乾都督府(乌兰察布)开始,大队人马就要一分为二了,他让白孝德担任北面行军总管,带着碎叶营、墨尔根营、两个山地营、摩尼营、金刚营、幽燕营、敕勒营八个营头,以及从广大牧户、农户里抽调出来的几万青壮,护送二十余万户民户沿着阴山以北道路往西行走。

    对于钱财,孙秀荣虽然很是关注,不过与丁口相比那就不值一提了。

    在蛰伏幽州的那半年时间,他用范阳仓的钱财让燕北三市的上千家布行、裁缝店赶制了百余万件厚实的大衣,大衣多用三市、范阳仓的皮毛,不足的部分则用芦花填制。

    这些大衣全部分发给了迁徙的民户,光这一项就让让他在范阳仓所获的钱财耗费一空!

    不过碎叶军的名声却在幽燕之地建立起来了。

    先是摩尼卫的秉公执法,再是护卫碎叶军护卫三大市的安全,将史思明部抢走的财物归还商户,以他们的实力,将三市的物资全部征用在此时也稀松平常,但碎叶军并没有这么做,还是用钱财向其购买。

    北路,虽然有对这庞大队伍垂涎三尺的回鹘人,但在怀朔镇惨败之后,叶护大汗已经有些有心无力了,何况此时西边的辖嘎斯频繁出入乌布苏湖,让其烦不胜烦。

    更为关键的是,在仁勇都的暗中支持下,由于叶护的惨败,不少内外九姓的部落开始暗中投靠东部叶护移地健,以狼居胥山为基地的移地健的声势再也掩藏不住了。

    对于叶护来说,什么辖嘎斯、碎叶军,实际上并不是什么心腹大患,移地健才是!

    于是,白孝德这一路虽然苦寒,但在碎叶军细心周到的安排下,迁徙大军有惊无险地沿着荒漠驿道向西行进。

    而孙秀荣带着博格达营、博格拉营越过此时人丁稀薄(怒皆部已经迁到妫州)的单于都督府(呼和浩特附近)进抵到中受降城附近。

    正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分,孙秀荣的人马正好来到这一段的阴山山口呼延谷附近,苏哈的天山营按照约定从怀朔镇下来汇合了。

    风沙中,中受降城的守将安重璋神色凝重地站在城墙上,一动不动地盯着碎叶军。

    孙秀荣不以为意,在呼啸的北风中,漫漫的黄沙中,看着远处黄褐色的阴山,冻得结实的黄河,以及沐浴在风沙中的中受降城,他心中感慨万千。

    “北风飒飒边云黄,飞沙噎日天惨苍。

    驾鹅鸣哀雁不翔,万骑正出阴山旁。

    山傍阴尘岁无阳,鸟飞堕翼人立僵。

    犯寒跨鞍知悍强,以此决战谁能当。”

    一首七律脱口而出——当然了,以他的才华自然只能偷取他人的,一首来自宋朝某诗人的大作顿时被紧跟着他的行军司马贾耽记下来了,原来的“刘器过阴山七骑图”诗名也被贾耽改成“阴山前,大河旁,秦王口占一律”。

    当然了,原来诗句中的“七骑”被孙秀荣这个无耻之徒改成了“万骑”,此情此景,倒是让任何人瞧不出半点破绽,偷诗偷到如此境界也算一桩奇事了。

    到了中受降城附近后,碎叶军就有两个选择了。

    贾耽将那首七律抄录下来后,问道:“大都护,以眼下朔方军的实力,是不可能在中受降城附近设伏的......”

    他这样说是因为,黄河在丰州与中受降城之间由于乌拉山(阴山一部分)突然南伸,在大山与黄河间形成一个狭长地带,极易设伏。

    “何况此时黄河冻得结实,最薄处也有一尺,平均有两尺,通行大军无碍,朔方军就算要设伏,也要考虑我军从河面上行走之事”

    孙秀荣点点头。

    “万事未预胜先预败,还是在冰面上行走吧,让马匹换上钉套,士兵也将靴子的钉套粘上,虞侯军还是沿着驿道行走”

    ......

    碎叶军大军走在黄河冰面上。

    北风飒飒,黄沙漫漫,大军严整,旌旗猎猎。

    贾耽确实是一个典型的大唐文人从军的模样——此时的文人,特别是边塞诗人,年少时大多是游侠出身,除了满腹经纶,还有一身不俗的武艺,作为大唐舆图的绘制者,贾耽显然也是其中之一。

    得到孙秀荣的那首“七律”后,他立即谱上曲子,并找来三营的都虞侯、副都虞侯,传授给他们后让其传授给虞侯军。

    等碎叶军埋锅造饭,酒足饭饱后再次出发时,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时辰,此时,一万五千大军已经学会了贾耽新制的“秦王过阴山”曲。

    走在冰面上后,贾耽便让大军唱了起来,军中的旗鼓号手也依着曲调吹奏起来。

    中受降城附近的黄河,在中古时分并没有得到很好的修缮,河面异常宽阔,比后世超出许多,三营大军行走在冰面正中间,整肃的阵型,猎猎之旌旗,齐声之吟唱,恐怕千百年来闻所未闻。

    就这样,大军一路迤逦西行,黄昏时分走到丰州地界。

    此时,眼前为之一阔。

    苍茫大地,惟余茫茫,初雪过后的丰州大草原笼罩在一片雪白草黄中。

    到了此处,风势更烈,不过黄沙渐歇,西边尽头狼山(阴山最西处)一轮巨大的夕阳摇摇欲堕。

    大军重新走到了驿道上。

    此时的黄河是贴着阴山流淌的,到了此处时陡然拐向东面,自然形成了巨大的水面,若是在春夏时分,这里是一处方圆几十里地的巨大沼泽地,故此水草也众多,孙秀荣决定就在这里安营扎寨,准备歇息一日后再出发。

    大军尚未完全停歇之时,前面的驿道上来了一小队人马。

    望远镜中,孙秀荣不禁有些奇怪了。

    “约莫十余骑,却打着天子仪仗,难道是李亨知道我要来了,派人过来给我下命令的?”

    没多久,那队人马便来到了孙秀荣的大旗附近。

    “秦王何在?”

    声音尖细中带着粗粝,就如同这风沙一般,孙秀荣一听,就知道是谁来了!

    丑太监李辅国!

    此时的李辅国职位还在鱼朝恩之上,几乎是太监之首,只见从那小队人中闪现出一人,正是孙秀荣近二十年没有见到的李辅国。

    作为太监,由于根势已去,又清心寡欲的话,必定能活很长时间,这符合能量守恒定律,眼前的李辅国正是这般模样,除了眉目间略有松弛外,与二十年前几无分别。

    不过眼下的孙秀荣已经贵为安西、北庭、昭武、碎叶四大都护府大都护,又是一字王中最为清贵的秦王,自然不是二十年前那位在他面前还有些不大自然的碎叶镇镇守使了。

    他轻咳一声,“何人在叫唤本王!”

    年近四十的他常年习武,在家人身边的时间实际上并不多,故此,一身元气也没有太多损耗,依旧显得中气十足,低沉中带着雷吟,让人肃然起敬。

    果然,李辅国一听,赶紧飞身下马。

    “开府仪同三司、知内侍省事、京畿道黜陟使李辅国见过秦王殿下!”

    此时的黜陟使就相当于后世的“钦差大臣”了,打着天子御赐的依仗也并非逾制。

    此时,又有两人出现在李辅国身后,都约莫二十余岁,不过一人做千牛卫中郎将打扮,身材雄壮,面目依稀是胡人。

    一人却是正五品文官打扮,但袍服的袖口却收紧了,还缠着护腕,腰间也悬着一柄长剑,身形颀长,面容英俊。

    孙秀荣放眼望去,最后还是停留在此人身上。

    只见他虽然站在李辅国身后,左手却紧紧抓着剑柄,手型粗大、骨节突出,虎口处的厚茧隐隐可见,显然也是一位高手。

    以他多年的从军经验,他从此人身上看到了一种特殊的气象。

    杀气!

    他不禁笑道:“李中丞,还不介绍介绍你的扈从?”

    (像李辅国这样的大太监,按照惯例,身上肯定有御史中丞的名号)

    李辅国愣了一下,回头见到那人的神情就明白了,他瞪了那人一眼,然后说道:“此人叫浑瑊,眼下是千牛卫中郎将,此人叫韦应物,是圣天子的知制诰”

    “哦?”

    没想到他心目中的田园派诗人竟然还是一位习武之人(实际上,韦应物是李隆基的贴身侍卫,一身武艺不亚于李白、高适,不过在随着李隆基入川时走丢)。

    只见韦应物的面色变了变,最后还是显出了淡然的神色。

    他说道:“刚才在来的路上,老远处就听到贵军在吟唱一首七律,多半是秦王所写吧”

    孙秀荣笑道:“是又如何?”

    韦应物说道:“不瞒殿下,在下在来的时候听闻此语,有感而生,竟然想起好友的一首诗”

    “哦?”

    “那是王昌龄的一首诗,是这样写的,‘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这自然是对应着孙秀荣那句“万骑正出阴山旁”了,还暗指他是“胡人”。

    孙秀荣也不以为意,继续笑道:“可惜啊,王昌龄识人不明,放着卫青霍去病不称颂,非要说那难封的李广,此人空有一身武艺,却乏统兵之能,又何足道哉?!”

    “你......”

    韦应物听了一愣,此时,孙秀荣并没有直接看他,而是看着远处的夕阳,浑没有将他放在心上,就在此时,只听得“咣当”一声,韦应物已经将他身上的长剑拔了出来,对着孙秀荣就是一剑!

    此时,孙秀荣由于要上前与李辅国说话,手下的人距离他还有几丈远,想要援救却来不及了!

    不过,三世为人的他自从得到桃花石后,似乎冥冥中有神明相助似的,一身武艺也在不断增长中,特别是感觉能力更是远超上一世。

    当韦应物那“咣当”声刚响起时,他已经反应过来了,当韦应物迅烈无比一剑刺过来时,他身形一偏,就好像凭空横移了数尺,让韦应物这一剑刺了个空!

    随即,他的右手已经按在韦应物的虎口处,一捏之下,韦应物吃痛之下便握不住长剑了,电光火石间,等他醒悟过来时,他的长剑剑尖已经指着他的咽喉了!

    这一幕,显然不是李辅国、浑瑊愿意看到的,当韦应物拔剑时,两人都是面色煞白!

    此时,天上又飘起了小雪,雪花落在长剑上并没有马上融化,渐渐堆积起来,更增添了几分寒意。

    孙秀荣的脸上依旧带着笑意。

第九十五章 朔气金铎

    孙秀荣没有杀韦应物,他从李辅国和浑瑊眼里就知晓此人只是临时起意,而是大大方方像李辅国讨要此人,并不顾贾耽的反对,让其与高郢一起跟着他做事。

    至于那位高郢,在先后被安禄山、高秀岩、碎叶军俘虏后,原本的一腔苏武博望之心化为乌有,接受孙秀荣的召见后,半推半就地加入到碎叶军了。

    对于孙秀荣来说,他不缺武将,缺的是文官,眼看战事就要告一段落,管辖庞大的领土就要提上日程,像高郢、韦应物这样的人显然颇为他所看重。

    而对于韦应物来说,当出手的一刹那他就后悔了,自己的荆轲专诸之举被孙秀荣轻易化解后倒是松了一口气——若是刺杀成功,自己也不免被他的手下砍为肉泥,进而碎叶军大肆报复,自己的家族也不能幸免。

    李辅国果然是被李亨派过来迎接他的,他这次来的目的只有一个。

    “大王,眼下那几万户祆教徒已经抵达会州,为了不起纠纷,圣天子决定在京畿道与陇右道之间的新泉军交接,河西节度使李嗣业也会在那里迎候大王”

    “新泉军?”

    孙秀荣略一愣神,瞬即就想起来了。

    “在仁勇都的情报里,新泉军就是后世的景泰县五佛乡,正好位于黄河大拐弯处,此地是一处腾格里沙漠与灵州之间的绿洲地带,扼控陇右与朔方的要道,北上灵州,南下会州,路途都差不多”

    见到孙秀荣陷入沉吟,李辅国说道:“贵军可从贺兰山一侧抵达那里,如此一来对双方都好”

    孙秀荣点点头,暗忖:“若是沿着灵州南下,唐庭肯定于心不安,不过若是沿着黄河西岸,贴着贺兰山南下倒没有此虑,而新泉军又是要冲,他们考虑的倒是周祥”

    “也罢”

    ......

    由于留下了韦应物,李辅国、浑瑊完成任务后就返回去了。

    抵达贺兰山后,大队人马贴着大山东麓往南走,靠近黄河的地方都有枯草,若是骤然遇敌,还可以退到冰面上,这样安排倒是应有之意。

    不过自从大唐将南下回鹘四部中的契苾、思结两部迁到北庭后,留在甘肃以北的诸部都投靠了以贺兰山为基地的浑部,孙秀荣也没敢大意,每天晚上宿营时必定安排一个营头值守。

    一直走出贺兰山的范围,抵达后世中卫市范围时,由于此地附近都荒漠一片,大军才真正放下心来。

    抵达中卫时,孙秀荣召集了秘密会议。

    罕见地,孙秀荣竟然让“被迫”留下来,并以“北庭大都护府判官”名义位列贾耽之下的韦应物也参加了,当然了,高郢也不例外。

    “诸位”

    就在黄河以北,后世中卫绿洲西端尽头的大营,孙秀荣的大帐里,他首先开口了。

    “前面不远处就是新泉军了,原本这里驻有大军,不过按照李辅国的说法,这里已经划给了李嗣业的河西军,却只有一千五百步军,虽然这里是黄河的大拐弯处,方便我等交接人手以及西去,不过事情真是这么简单吗?”

    说完,他瞥了一下身边的高郢和韦应物,高郢反应平常,韦应物却是眉头紧锁。

    “如果唐庭想要对我下手,新泉军就是那最后一站了,因为过了新泉军,前面就是河西之地,而眼下的河西已经被吐蕃人分割的七零八落,除了凉州、甘州、肃州三座大城,其余小城都被吐蕃人占据了,就连威名赫赫的李嗣业也不能顺利前往河西就职,按说他们应该不会对我军下手,而是坐等我与李嗣业联手打通河西才是”

    “但万事没有绝对,在伊州之战后,估计吐蕃人已经将我军当成大敌了,而此时的大唐正处于最虚弱的阶段,在这种情形下,双方完全有联合起来的可能,那会是什么呢?”

    又看了一下韦应物,见他依旧保持着眉头紧锁的神态,便继续暗道:“如此大的机密,多半需要皇帝亲自筹划,肯定连李辅国、浑瑊都瞒过了,韦应物就更不知晓了”

    “而想要吐蕃人老老实实听话,除了范阳郡王、朔方军节度使郭子仪之外还有谁?以郭子仪军人的身份、作风,暗中筹划,还能让其他人不知晓完全是有可能的,唯一可虑的是,李嗣业在此中扮演什么角色?”

    一想到以前在安西时与李嗣业、段秀实等人的友情,他不禁有些踌躇。

    “以我三个营头一万六千多精锐,以及本着将最后一些弹药消耗完毕的计划,无论有多少敌人前来,自然都是不怕的,不过一旦顺带击垮李嗣业,之后河西无论在何人手里,大唐都保不住此地......”

    “大王”

    最终,苏希杰见到孙秀荣又陷入惯常的自顾自的沉思,而大帐里还坐着三个大营校尉以上的军官,犹豫半晌还是打破了沉寂。

    孙秀荣从沉思里回过神来,摆摆手,讪笑道,“对不住了,你说”

    后面的高郢、韦应物都有些骇然。

    无论是高郢还是韦应物,在此前肯定都知晓孙秀荣的存在,在他们心目中,估计早已经将他当成了突厥大汗、吐蕃国王一般的人物,如果此时还是唐初武运正隆,将星灿烂之时,他们或许有信心将这不伦不类的“碎叶军”彻底歼灭。

    不过在眼下国力大减的大唐,就算最没脑子的士人也不会这么想。

    在幽燕、辽东之事后,就更是如此了,韦应物在之前能做出那样的举动,显然也是有了“杀身成仁”以报效君王的想法的。

    这样的人物,竟然如此大大咧咧就与诸人齐聚一帐,还能照顾到各人的感受,实在令人惊叹,此人显然不是被某些人架空的人物,而是牢牢地掌控着碎叶军大权之人,还能如此礼待下属,确实让他们目瞪口呆。

    苏希杰说道:“大王,根据舆图所示,从兰州出发,无论是去凉州,还是到新泉军,都在三百里左右,眼下兰州掌握在吐蕃人手里,按照李辅国的说法,兰州的吐蕃大将是达扎路恭,是吐蕃人有数的名将,其占据黄河上游原本属于大唐的领地后,聚集在兰州、河州附近的大军总数高达五万之巨”

    “河州,周围都是大山,驻扎不了多少军马,这么说兰州附近至少有四万大军,这还只是明面上的,根据荔非守瑜从伊州传来的消息,眼下吐蕃国一半军力都掌握在达扎路恭手里,也就是大约十万大军”

    “兰州的四万人,以及多半掩藏在鄯州的四五万人,这些人若是一起扑过来,确实不容小觑”

    (河州,后世临夏市附近,鄯州,后世西宁市附近)

    贾耽说道:“我等已经接近新泉军,但此时李嗣业并没有派人前来接洽,祆教徒也不知在何处,但无论如何,若是吐蕃人真的来了,战场自然不会在京畿道境内,也不会在陇右境内,只会在河西境内”

    (陇右,此处专指鄯州、兰州,河西,则是凉州、甘州、肃州之地)

    “因为对于唐庭来说,我军厉害,吐蕃人也不遑多让,若是将战场设在陇右,恐怕会造成难堪的后果,我军虽然厉害,但从来信守承诺,吐蕃人则不会理会这许多,若是乘着大战一举拿下秦州、渭州,兵峰直抵关中,那就得不偿失了”

    (秦州,后世天水附近,渭州,后世陇西县附近)

    “故此,若我是唐庭,绝对要守住眼下的边境,只会将战场引到河西,既然指定在新泉军交接,战场不是就在那里,就是在新泉军与凉州之间”

    “诸位请看”

    贾耽走到了地图面前。

    “从兰州出发,想要顺利抵达新泉军有两条路,一条是沿着乌逆水北上,一条是沿着黄河北上,经会州抵达”

    (乌逆水,后世庄浪河)

    “由于凉州附近的军堡都控制在吐蕃人手里,凉州只是一座孤城,若我是吐蕃人,并真与唐庭达成了秘密协议,就会提前布置在凉州与新泉军之间,这里是白山堡”

    (白山堡,后世景泰县城附近)

    “附近一马平川,周围则是荒山,若是占了白山堡,然后将大军藏在山里,还是能让我军陷入麻烦的”

    孙秀荣微微一笑,未置可否,而是将头转向高郢、韦应物两人。

    “二位有何看法?”

    众人愕然,“大王将刺杀他的人安置在大帐里就有些耸人听闻了,还赐予官爵,并随侍左右就更是闻所未闻,还要咨询意见,这也太匪夷所思!”

    不过贾耽却从孙秀荣的笑意里看出了他的想法,也不出言阻止,也盯着这二人看。

    高郢此时总算从惊愕中缓过神来,自从跟着孙秀荣离开云中后,他已经从一开始的抵触到慢慢适应,抵达此处后这心思几乎就放到碎叶军身上了。

    “以此人之英姿,完全不用理会我等,但他却折节下交,将我等当做与那些长时间跟随他的人一样看待,无论如何,他并没有自立门户,秦王的王爵虽然有些骇人听闻,但毕竟是大唐钦封的”

    于是,他说道:“大王,以职部愚见,司马所说不得不防,吐蕃人最善埋伏,而我军显然是不会南下会州的,而一旦我军进入凉州,唐军就会尾随,那样的话,整个河西就不在他们手里了”

    “于是,白山堡就成了他们唯一可能设伏的地方,而以职部粗浅的想法,若是没有那几万户祆教徒,吐蕃人是不会出现的,如今这世上没有人不知晓碎叶军的战力,但一旦加入了几万户拖儿带女的商户,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孙秀荣点点头,不过依旧没有说话,他让贾耽继续主持讨论,自己走到了大帐外。

    在他的大帐附近,一座高高的瞭望台已经树立起来了。

    此时,似乎正值戍时(晚上七点),瞭望台上的士兵刚好敲响了金铎,按照孙秀荣更改后的办法,每到一地,虞侯军里的数学较好者会利用圭表和漏壶,配合沙漏,加上孙秀荣传授的后世知识对时间进行严格校正。

    望楼上,他的中军大旗也在寒风中猎猎作响,隆冬的灵州之地寒气逼人,孙秀荣站在望楼与大帐之间,感受着金铎声、风声以及刺骨的寒气,让自己的灵台彻底清明起来。

    半晌,他已经有了主意。

第九十六章 雪落大漠

    是夜,天上飘起了雪花,更兼北风呼啸,黄沙漫漫,正是一年之中最难熬的时候。

    碎叶军大营,半夜。

    除了值守的三千人,整座大营都沉浸在睡梦里,对了在路上奔波了接近两个月的碎叶军来说,每天晚上的歇息太宝贵了。

    大营以北,沙漠。

    一支部队在这样的情形下竟然进入了大沙漠!

    碎叶军驻扎的地方实际上就是后世的沙坡头,其南面是陇西高原,北面就是后世的腾格里沙漠,由于高原的阻挡,沙漠在此停住了脚步。

    而通往白山堡(景泰县)的驿道就是从沙坡头出发,贴着沙漠边缘径直往西,百余里后再往南即可,当然了,你如果一直往西,则可直达凉州(武威)。

    高庭晖比孙秀荣小年岁,今年三十六岁,正是一个武将在体力、经验、反应上的巅峰期。

    高句丽覆灭后,其贵族全部被大唐迁到内地,远的还在江淮地区,而高庭晖就是从江淮地区来到幽州当府兵的农户。

    此时,这些高句丽人已经高度汉化了。

    与安禄山、史思明一样,高庭晖也是凭着“捉生”起家的,原本的历史上,他与喻文景、奚日越三人都有“万夫不当之勇”,但显然也不是一味蛮干之人,遇到李光弼这位工事高手后就一筹莫展,最后只得投降了事。

    那之后,这三位就消失在历史长河,成为了临淮郡王可悲的注脚。

    但随着碎叶军的出现,历史已经大变模样,喻文景蛰伏幽州十余年,最终还是加入到他的老相识孙秀荣的阵营,奚日越准备左右逢源,结果被杀。

    只有他高庭晖,一早就加入到碎叶军来。

    他本就是妫州刺史乌承恩手下的副都虞侯,在碎叶军攻打边墙要隘广边军时曾带着五百步军一夜奔行一百里,将占据广边军的杨守忠击败,若不是孙秀荣赶到,碎叶军那一次进攻妫州的战事会发展到什么程度实在不好说。

    与喻文景相比,他没有身后庞大的家室可依,与奚日越相比,他也没有像怒皆部这样的强部为助。

    一个高句丽人,实际上早就是一个汉人了,不过祖上传下来的武勇一直没丢而已。

    一般来说,高庭晖在一众碎叶军里是少数能做到“不动如山,动如雷震”之人,除了他以外,自然还有荔非守瑜、白孝德、马璘三人。

    但他的名头一直在这三人之下,也没有别的,无非是加入碎叶军较晚而已,不过孙秀荣对他的依仗却丝毫不亚于其他三人,由于荔非守瑜、白孝德、马璘现在经常独当一面,孙秀荣亲自带队的时候,最喜欢带上的就是高庭晖了。

    终究是在历史上留下名头之人,还是比苏哈、孙孝恪等人强一些。

    这一点,高庭晖自己也清楚。

    故此,这一次,孙秀荣让他趁着雪夜带着三千骑向北进入大沙漠,他也没有怨言。

    这三千人中,有六百重骑兵,有一千五百轻骑兵,还有八百强弩兵,经过了芮落尘牺牲的事件后,孙秀荣痛定思痛,将副尉以上将领的亲卫增加到了一百人,于是现在高庭晖身边还有一百亲卫。

    除了高庭晖,孙秀荣还将曹令忠拨给他当副尉兼都虞侯。

    此时,距离这支部队向北深入沙漠已经有半个时辰了,大漠茫茫,更兼风雪交加,若是直接深入到大漠深处,就算是驻牧在附近的浑部也只能是死路一条。

    但这支队伍准备去哪里,又准备干什么,只有高庭晖一人知晓。

    亲卫里,有带着沙漏之人,抵达此处后,大雪已经停止了,但风势依旧,不过由于大雪覆盖了沙漠,沙尘倒是骤然减少起来。

    尘埃落定之后,天空就变得清朗起来。

    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

    浓烈的寒意笼罩这支部队——虽然他们在棉甲外还套了一件羊皮夹袄也禁不住打着哆嗦。

    但他们座下的战马显然比他们耐寒得多,用随身携带的皮囊喂饮之后,很快就恢复了体力。

    “向西!”

    这就是碎叶军了,看着月亮的方向,再看碎叶军自己制作的指南针,加上一开始出发时的方向,在茫茫大漠里就能辨别方向。

    而眼下乃至以前的军队,除了向导就要提前探索好路线,否则必定迷路,霍去病能在穿越大漠几千里不迷路,那是因为携带着大量的向导,而李广每一次都迷路,那也是因为缺少向导自己瞎闯所致。

    对于碎叶军来说,除了仁勇都、侦骑的情报,虞侯军里不乏经过孙秀荣亲自训练能够利用简易的圭表、星盘、指南针、日影、太阳、月亮的位置来确定方向和时间的人,这样的人都是极为聪慧的,升迁也比其他人快得多。

    曹令忠,这位历史上在河西被吐蕃人占据后独守北庭的粟特名将就是其中之一。

    当然了,他现在贵为副尉、都虞侯,真正在这支队伍里做这个事的是一位年轻人。

    孙秀荣在霫部担任大都督时收的义子,父亲是霫部独孤氏小贵族,加入碎叶军后在檀石槐台之役中战死,由于其在郁雨陵就学时就表现得很是聪慧,又孤苦伶仃的,便收他为义子,并改名孙孝瑾。

    孙孝瑾,今年才二十三岁,却是极少数从天山大学毕业的人。

    自从碎叶军名声大振以来,西域、漠北的胡人改姓孙的人如过江之鲫,不过孙秀荣认可的义子却只有四个,孙孝恪(出身于西突厥右厢胡禄居部的弓月部奴隶)是博格达营的都尉,孙孝恭(出身于怛逻斯附近的粟特农户)是山地营的都尉,然后就是孙孝瑾、孙孝肃了。

    孙孝肃,则是他收养的汉人老兵后裔,眼下还在西域。

    孙秀荣也不是闲着无聊胡乱收养义子,这些人无一不是少年兵中的出类拔萃者,不能说是最勇猛的,但肯定是文武双全者,眼下还在西域的孙孝肃,则是孙秀荣安排跟在仁勇都都尉、内务府大总管宇文邕奴身边学习之人,显然是用来随时接替宇文邕奴“主内”的人选。

    在此时的漠北,无论是奚人、霫人,还是契丹人,在勇武方面出类拔萃者屡见不鲜,但在文的方面也能脱颖而出者却并不多见,孙孝肃就是其中之一,否则也不会被孙秀荣收养。

    孙孝肃,身材中等,典型的霫人长相,宽脸细眼,若是再配上扁平的鼻子,自然就泯然众人矣,但他却有一个高挺的大鼻子,让其看起来颇为不同。

    以副都虞侯的职位临时兼任高庭晖的亲卫队长,实际上就是高庭晖的参谋长兼政委。

    大漠覆上一层积雪后,在夜里更是茫茫一片了,此时就算有向导在,想要依着惯熟的沙丘以及沙丘之间的相对位置来辨别方向几乎不可能。

    但得到孙孝瑾的判断后,高庭晖却毫不犹豫地让人马朝西开去。

    这样的夜晚,距离黄河至少五十里的地方,本就是荒无人烟之地,想要碰上人影难上加难。

    但高庭晖依旧不敢大意,还是让虞侯军前出二十里进行探查。

    虞侯军,本是大唐用来侦查、考功、考纪之人,时至今日,大部分已经被孙秀荣用学堂里成绩较为优异者代替了,除了基本的侦骑素质外,能够熟练使用孙秀荣亲自制作的用来校正时间、辨别方向的套件是基本的条件。

    于是,不说战力,碎叶军的侦骑水准已经领先其它军队一大截了。

    大漠沙如雪,落雪更晶莹。

    在一片白茫茫中,这支部队在天亮前抵达了目的地。

    按照计划,这里距离南面的白山堡(景泰县)约莫百里,但计划是计划,想要确定这一点,还需要虞侯军探查后确认。

    孙孝瑾带着十余人离开了。

    他们扮成此时这里的南迁回鹘牧户模样向南奔去。

    ......

    中午时分,在白山堡北面的荒山上,望远镜里,白山堡一览无余。

    作为扼控河西-朔方-陇右的要冲之地,白山堡的位置非常重要,由于其附近有较大面积的绿洲,这里一早是由迁徙到这里屯田的府兵镇守的,安史之乱爆发后,吐蕃人趁机侵入,但大唐始终没有放弃该地。

    方圆约莫四里的完全由夯土垒成的城墙上,值守的士兵被孙孝瑾等人瞧得清清楚楚。

    一般来说像这样县城规模的城墙,守城士兵平时会有三成的人马在墙上,均以四座城门楼以及敌楼作为藏兵之地,但在孙孝瑾的眼里,这城上的士兵着实太多了一些。

    他们所在的地方正好对着北城门,一面城墙大约一里,但在每一个垛口后面都有影影绰绰的人影!

    “按照韦应物的说法,这白山堡也就一千五百人,平时安排五百人上城墙驻守也就是了,但眼下就这一面城墙就有至少五百人!”

    “难道他们发现了我军的踪迹?不可能,我军藏在大漠深处,又是在天寒地冻、风沙弥漫的雪夜离开的,况且都是衔枚勒马悄悄离开的,在那样的境况下,不可能还有人侦查到”

    “那么,白山堡的唐军防备的就不是我军了,按照李辅国的说法,此地就是我军与唐军交接几万户祆教徒的场所,此时,如果有暗处的敌人趁着交接的混乱杀出,我方还真有可能被其所趁”

    “不过河西、陇右最强大的一股力量就是李嗣业部了,满打满算就是一万步骑,还要遮护好几个城堡,面对着我部三个营头,不可能还有力量再次设伏,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第九十七章 光明黑暗

    新泉军(景泰县五佛乡)对面,与其一河之隔的是大唐设置的乌兰县,正好位于黄河大转弯后形成的半岛里,城池东西长约三里,南北宽约两里,是大唐在陇右有数的大城。

    眼下,乌兰城却是城池紧闭,守城的士兵全部来到了城墙上,神情严肃地看着城下。

    原来,从长安西市过来的近三万户祆教徒商户已经抵达此处了。

    与孙秀荣从幽州出发的迁徙大军完全不同,商户大军十分恓惶。

    自从李继勋带着一千五百精挑细选的护卫北上幽州后,收复长安的唐庭立即对祆教徒进行了清算,不但将西市粟特人的商铺、财物全部征收,还杀了几千人。

    而当孙秀荣要求将这几万户商户交给他时,这些原本在长安城叱咤风云的商户早就一贫如洗,得知他们的光明使者要接纳他们,这心中自是感激万分。

    不过在经过叛军的大肆劫掠后,整个长安城的存粮十不存一,还要优先满足返回的皇族、官员、士兵们需要,留给商户的寥寥无几。

    最后还是银青光禄大夫李泌出面,让每一户再掏出压箱底的钱略微购买了一些,让每户从长安出发后,每日勉强有一顿稀粥可用,这些人才蜿蜒蹒跚到了乌兰。

    从长安出发,想要顺利抵达乌兰县,由于兰州已经被吐蕃人占据,就只能绕道邠州(彬州市)、庆州(庆阳市)、原州(固原市)而来,这些地方虽然掌握在大唐手里,不过却是安置白兰羌、党项羌以及内附的吐蕃人之地,商户们一路上屡遭他们的抢劫、欺辱。

    不过,这里面还有长安祆寺的大萨宝石寄奴以及留在长安的仁勇都,在他们的组织下,也纠集了大约一千人的青壮,虽然有些损失,终究有惊无险地来到了乌兰县。

    不过,从长安出发到乌兰县有一千多里,这些人拖儿带女,天寒地冻,饥饿,加上牧户抢劫,以及押送官兵的欺辱,近三万户、十余万人的商户抵达乌兰县时至少损失了三成的人口。

    这些人自然无法按照祆教的教义将尸体送到寂寞之塔举行葬礼,只得按照汉人的习俗随便挖一个坑草草掩埋。

    幸亏负责押送商户的是河西军都虞侯段秀实,作为安西四镇出身的他深知祆教对这些人意味着什么,便极力约束军士,但仍避免不了河西军对他们的抢劫。

    抵达乌兰县后,押送他们的一千骑兵每一个人都抢到了两三个年轻男女奴隶。

    在孙秀荣的大军抵达之前,围着乌兰县城用河边的芦苇扎就的简易窝棚几乎将县城周围的地方全部挤满了。

    此时,乌兰县的泼皮无赖、新泉军的士兵自然也不会放过他们,又是一轮抢劫。

    等碎叶军抵达沙坡头时,十余万商户已经锐减到八万左右!

    就在高庭晖带着部队潜入大漠时,乌兰县城外面的一处地窝子里,表面上的大萨宝,实际上的仁勇都头目石寄奴忧心忡忡地端坐在地上。

    几年不见,原本身材雄壮的石国人石寄奴已经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了。

    但他的双眼依旧清澈、深邃,显示了他至少在精神上还是笃定的。

    令他困扰的是,“大都护在幽燕之地一系列行为应该已经震慑了唐庭,何况又被封为秦王,既然已经与唐庭谈好将商户交给他,为何唐庭又放纵军、民对我等进行袭扰?”

    “这绝对不正常!大都护是祆教的光明使者之事早已传遍天下,连安禄山起事时也要让幽州祆寺的寺正封他一个光明使者的名号,想必唐庭也知晓这个名号的厉害,可彼等依旧这么做了,显得有恃无恐......”

    就在三日前,他已经派出了两个仁勇都的人越过封冻的黄河去从灵州到凉州的驿道上候着,他们自然不知晓此时碎叶军到了何处,不过既然唐庭大费周折让商户们迁到了这里,显然碎叶军的抵达就近在咫尺了。

    三日了,虽然仁勇都也只能每日一顿稀粥,但以他们的能耐,应该将消息传递回来了,可......

    就在石寄奴焦躁不安时,在高庭晖的部队出发后的次日清晨,孙秀荣也带着三个营头抵达了石城堡!

    其实,若是人丁不多,又没有携带大批辎重的话,沿着黄河直奔新泉军也是可以的(新泉军在石城堡与沙坡头之间),但由于碎叶军携带了大量的偏厢车,再走这样的道路就不行了。

    于是,就只能绕道石城堡,然后掉头去新泉军。

    石城堡附近,也是一大片绿洲,规模几乎是乌兰县附近的十倍,石城堡就设在绿洲的中心地带,周围也是一大片农田。

    在绿洲的南面,则是陇右高原,高原沟壑纵横,顶部却是平的,与后世不同,此时的高原还是覆盖着大量的植被,就算在冬季也能见到草木,浑不似后世光秃秃的模样。

    石城堡就这样孤零零矗立在绿洲中间,周围一片狂野,由于没有大的遮拦,风势非常大,幸亏沙漠里有积雪覆盖,否则风势带着沙尘,那种滋味碎叶军可是受够了。

    “沙漠距离石城堡约莫十里,而高原距离石城堡同样在十里左右,暗中的敌人显然是知晓我等要到新泉军,就必须绕道石城堡,而这里的面积也足以大战一场......”

    想到这里,他已经笃定了。

    “辛辛苦苦挑选这个地方,不是因为我碎叶军的人数太多,而是潜在的敌人太多之故,此地西去不远处就是凉州,而整个凉州除了姑臧城,其余城堡包括乡下都控制在吐蕃人手里......”

    不过,当他用望远镜向远处的灰蒙蒙隆起的高原查看时,却一无所获。

    “啐......”

    他将嘴里的沙子吐了出来,然后从沙丘北面走了下来。

    等回到大军里后,他对贾耽说道:“开拔!通知段秀实,这几日我军连续行军,实在太过疲累,准备就在石城堡附近休整几日,嗯,就以三日为限,三日后,我军立即开往新泉军”

    ......

    乌兰县。

    石寄奴很快得到了孙秀荣的消息。

    “等着,千万莫要动,等我这里弄妥当后再通知你”

    这是让石寄奴继续带着商户在乌兰县待着,直到等到碎叶军的通知为止了,石寄奴自然大喜过望。

    “大都护如此说,显然是有大事要发生,会是什么大事呢?”

    碎叶军即将抵达的消息让频遭打击的商户们顿时雀跃起来,但接连几日都没有等到他们真正抵达的消息。

    商户们顿时焦躁起来。

    商户们焦躁,孙秀荣也不例外。

    一连三日,石城堡附近都毫无动静!

    “难道自己的预判有错?”

    最终他还是决定稍安勿躁,等今夜过了之后再做打算。

    如今的碎叶军扎营,自然不可能一直带着大批的木材,而是以偏厢车围成一个大圈,中间的缝隙再用草袋子装填沙土垒成矮墙,中间则是大批的帐篷,取暖、做饭所用燃料则是就地取材。

    他们虽然早已用上了煤饼,但两个月后早就用完了,不过他们一路走的时候,并没有忘了捡拾柴禾、收割干草,甚至捡拾牲畜粪便让其晾干。

    一般来说,他们会提前准备三日的燃料以备不时之需,再多了对于运输也是一个负担。

    是夜,石城堡附近继续飘荡着干草混合着粪便的特殊味道,并随风传到了很远的地方。

    是夜,彤云密布,让夜色漆黑如墨——新的一场大雪即将来临!

    碎叶军的大营全部布置在石城堡与沙漠之间的空地上,与往常一样,为了发挥火炮的威力,三座大营之间依旧呈品字形分布,之间的距离大约是五十丈,正中间则是孙秀荣五百亲卫的大营。

    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头一遭,孙秀荣并没有睡着,而是端坐在大帐里闭目养神。

    在头上有彤云的情形下,风势也渐渐小了起来,原本猎猎作响的大旗也萎靡起来。

    “梆梆......”

    几乎与丑时初刻(凌晨一点)的金铎声同时响起的,还有肯定是从地面上传来的细微的震动声。

    孙秀荣猛地睁开了眼睛,他趴在地上仔细倾听。

    “总算是来了,嗯,除了北面的沙漠,西面凉州方向,东面新泉军方向,南面高原方向都有响动”

    “这么大的动静,来敌呼之欲出”

    此时,在望楼上值守的虞侯军也冲了下来,今夜正好是贾耽值守(自从史泰染缅担任金刚营的都尉后,孙秀荣便让贾耽等文官统领亲卫营),他也一身戎装走在最前面。

    “大王......”

    亲卫营除了贾耽,自然也有都虞侯,由于孙秀荣自己兼任亲卫营统领,日常事务实际上是由都虞侯管辖,这位都虞侯正是时下碎叶军第一猛将,原幽燕卫统领高鞠仁!

    孙秀荣知晓贾耽的能力,他止住了他急于发表意见的动作,而是看向高鞠仁。

    “高郎,以你来看,敌人有多少?”

    话说高鞠仁自从加入到碎叶军后,也历练了差不多一年时间了,碎叶军的一整套东西他也几乎都从亲卫营前任统领史泰染缅那里得到了,作为亲卫营的统领,孙秀荣的要求极严,高鞠仁虽然勇冠三军,但若是在有些方面跟不上的话,是不会让他担任都虞侯的。

    “大王”

    年仅二十的高鞠仁雄壮的身形弯了下来,他的声音却不似他的身形,倒是清朗的紧。

    “每一处都不下万人,或许还更多”

    孙秀荣点点头,“高郎,很好,且看我碎叶军是如何破敌的”

    说完,他将目光投向了远方的黑暗中,此时,地面上的震动声愈发清晰起来,黑夜里,影影绰绰的石城堡似乎也摇晃起来!

第九十八章 最后一战(上)

    渐渐地,随着震动声的愈发清晰,光亮也出现了。

    碎叶军大营的东面、西面、南面三大团黑影,不不不,应该是黑幕,掩藏在星星点点火光中的黑幕向大营席卷过来,像一个狰狞的巨兽。

    兴许是认为到了此时碎叶军已经逃无可逃,巨兽发出了肆无忌惮的嘶吼声——那里面有咒骂声、呵斥声、打气声、喧闹声、马鸣声、脚步声,不一而足。

    当巨兽抵达大营约莫二十丈时,孙秀荣终于看清楚了。

    微弱的火光下,一大群穿着黑衣,戴着黑帽子,拿着长矛的人正在喊叫着朝着大营冲,望远镜里,他们搁在胸前的两个粗大的鞭子分外瞩目——吐蕃军!

    巨兽巨大无比,一部分从暗淡的火光中露了出来,剩余的部分却还在黑暗中,黑暗无边无际,似乎在不停蠕动着,随时准备吞噬天地。

    远处,若隐若现有一些穿着白衣的人,他们明显比黑影高出不少,显然是骑兵。

    此时,荔非守瑜在伊州的战斗情形已经传到这里来了,孙秀荣的脑海里,一些念头不停闪现出来。

    “前面是大量的嗢末军,照这个架势,每一处最少有万人,加上监视他们的桂军骑兵,总数肯定在五万上下!”

    “聂叙魏龙不在这里,想要利用他‘教主’的地位让这些嗢末军臣服完全没有可能,何况,这次来的嗢末军明显不是羌人和吐谷浑人,而是正经的逻些人!”

    (逻些人,藏地对生活在拉萨、日喀则一带的人的称呼,也就是拉萨人)

    抵近大营后,嗢末军的喊叫声越来越大,加上庞大的人数,用震天动地来形容一点也不夸张。

    白山堡。

    同样站在城墙上观战的李嗣业虽然已经是一位久经沙场的宿将了,见到这种局面内心也是狂跳不已。

    与孙秀荣同岁的他出身于陌刀将,身材几达两米,还健硕得很,在安西时,就算是长期训练的陌刀兵在作战时最多坚持小半个时辰,但他可以一直战斗到击垮敌人之时,有时候甚至长达一个时辰!

    不过,陌刀兵再是厉害,在碰到火器以及重骑兵后依旧无能为力,不过,与吐蕃人夹击碎叶军并不是他的主意,在他心目中,碎叶军虽然是大唐的劲敌,但人家怎么说也是要为大唐打通河西之路的,怎能一再出尔反尔?

    故此,这一次,从三面包抄过来的都是吐蕃军,而唐庭也与吐蕃人达成了秘密协议——反正整个安西已经许给了碎叶军,那么敦煌郡在不在大唐手里也无关紧要的,加上酒泉郡,这两郡已经在秘密协议里让给了吐蕃人!

    对于吐蕃人来说,在长期围攻沙州、甘州、凉州不下的情形下,尽快得到沙州(敦煌郡)、肃州(酒泉郡)自然求之不得,何况碎叶军在伊州大败吐蕃军,还俘虏了小论尚结赞,除了报仇雪恨需要,将孙秀荣抓住,进而攻略安西才是重中之重!

    他们已经在石城堡周围埋伏多日了,原本是准备在碎叶军动身去新泉军的途中动手的,不过在孙秀荣按兵不动的情形下,最终还是没有忍耐住。

    “吐蕃人如果不是攻打碎叶军,而是全力攻打会州、凉州乃至石城堡的话,这些地方没有一个地方坚持得住!”

    “吐蕃人这次是倾巢出动,李晟若是得力的话,派出奇兵收复河州、凉州也是极有可能的呀”

    (此时李晟已经被任命为陇右节度使)

    寒风中,李嗣业还是摇了摇头。

    “在朝廷心目中,碎叶军似乎比吐蕃人更加危险,大郎啊大郎,你讨要凉王、雍王什么的都好,非得要讨要秦王,这不是平白让朝廷忌恨?”

    “轰......”

    “轰......”

    “轰......”

    正想着,碎叶军那边的弩炮开始发威了,一个个黑铁球不时带着火花在暗夜里闪现,没多久便轰然炸响,若是在半空中炸响,刹那间会形成一大朵耀眼的火花,在彤云之下的夜空里灿烂无比。

    但灿烂之下是人间的真实,当弩炮抛射的震天雷炸响后,就算是在半空中,也会有一半的碎片夹杂着尖锐石子、粗铁屑以极喷之势洒向正簇拥在一起扑向碎叶军大营的嗢末军。

    作为奴隶军,吐蕃贵族显然是不可能让其配置甲胄的,连皮甲也不可能,每人有一件冬衣就算是额外的恩赐了,极喷的碎屑会让他们在刹那间就丧失战斗力。

    随着震天雷不断闪现,那团巨大的黑影也不是牢固一团了,在孙秀荣的望远镜里,黑影有时浓烈,有时又稀薄起来。

    “轰......”

    “轰......”

    “轰......”

    实心弹也开始射击了,与震天雷相比,实心弹就好像铁犁一样,所到之处都是一道深深的血痕,但凡沾染上的,必是断肢碎肉漫天飞舞。

    不过,在下一世转运的期盼中,面临着闻所未闻的骇人武器,嗢末军依旧像飞蛾扑火一半冲了上来!

    十丈!

    碎叶军最强大的武力时刻开始了,五百斤、三百斤、两百斤火炮的散弹都准备好了!

    散弹风暴散发出的烟花一时点亮了天空,也摧残了一切,此时,不需要歇炮的弩炮依旧在不停发射着——对于碎叶军来说,自从来到东面后,预备的三个月弹药还只消耗了一半。

    今晚,就是决战时刻,按照孙秀荣的计划,将其全部用完才是王道,携带的火药已经重新制作了多遍,已经到了寿命的极限!

    此时,从石城堡上面看时,只见碎叶军大营一直到嗢末军的上空,不同大小、颜色的火花不时闪现,就好像雨季天空中不时出现的雷电一样,若是除了嗢末军以外的任何军队,此时早就崩溃了,但嗢末军依旧源源不绝地向前冲。

    嗢末军蝼蚁般的冲锋收到了效果,碎叶军的火炮终究要歇炮的,无论你怎么梯次布置也有至少一刻时间的间隔,于是黑影又在短时间里淹没了火花,前赴后继地贴近了营寨!

    不过,在歇炮的时候,碎叶军手里还有强弩、弓箭、手抛的震天雷,能够冲到营寨前的同样不多,何况,在营寨后面,还有手持虎枪、陌刀、长枪严阵以待的碎叶军!

    此时,“收!”、“刺!”、“收!”往复循环的大喝声就完全取代了刚才的弹药风暴。

    这样的战斗一直持续到黎明!

    ......

    当天边第一缕曙光透过彤云洒向人间时,石城堡周围,一种亘古未有的奇怪味道弥漫了一切,充斥了一切。

    那是一种浓烈的血腥味夹杂着硝烟味的特殊味道,此时,在碎叶军三座大营外面的空地上,从大营开始一直到外侧,密密麻麻堆积着嗢末军的尸体,距离大营最近的地方自然最厚,最远的地方最稀薄,一直延伸到石城堡附近,形成了一道周长约三里,宽度约一里的尸幕!

    这一晚,李嗣业根本就没有走下城墙,他一直是在绚烂的火花以及震天的喊杀声中渡过的,在城墙上整整暂离了三个时辰!

    一动也不动的三个时辰!

    此时,他的腿部、脚步都麻了,不过他也从未想离开,脑海里不时闪现出重复的念头。

    “幸亏河西军没有参战,否则......”

    “面对这样的敌人,我不只是惊骇,而是无奈,深深的无奈......”

    “原本大唐的火器也快要接近成功了,但就在紧要关头,安禄山那厮却叛乱了!”

    “朝廷将敦煌郡、酒泉郡让给吐蕃人还真是对了,如果让我直接与碎叶军挨着,那简直是......”

    而在碎叶军大营的西边,也就是从凉州那边过来的地方,晨曦中,一面大旗若隐若现。

    大旗附近的一座大帐里,一个身材矮小、精瘦的吐蕃汉子却是愁容满面,在他的前面,一溜跪坐着两排高矮不同、穿着铁甲,披着白色披风的吐蕃将领。

    这名身高最多一米五的吐蕃汉子就是此次吐蕃军的统帅,吐蕃人设置的西海万户府万夫长,又叫西海如的如本达扎路恭!

    他还是仅次于大论尚悉结的头号小论,也就是头号副宰相,统领着整个青海、川北、河西的吐蕃大军,由于此时吐蕃人在东南面、南面的敌人乏善可陈,布置的军力也不多,故此,大量的军力都布置在靠近大唐边境的地方,达扎路恭手下的兵力几乎占据了全国总数的一半以上!

    “纰论”

    纰论,就是吐蕃语里的“外相”,对于吐蕃人来说,什么泥婆罗、南诏都不在话下,根本不需要专设一个小论来管辖,于是,专设的外相就是联系大唐的了,而时下吐蕃王国的大论,也就是首席宰相的尚悉结实际上只管着内务,俗称“囊论”是也。

    一个同样精瘦,但身形颀长的汉子正单膝跪在大帐中央汇报。

    “损失出来了,嗢末军损失了......”

    那汉子略微抬了抬头,见达扎路恭没有理会便继续说道:“西侧的损失了约莫一半,南侧损失了大约四成,东侧的损失最大,接近六成......”

    虽然损失的惨烈程度已经在众人的预料之中,但如此程度他们还是没想到!

    那人接着说道:“总数大约在两万上下,若是加上受轻伤逃回来的,总损失近三万!”

    达扎路恭看似平静的面上有了变化,他的右脸颊有一块伤疤,听到此话,那块伤疤似乎动了一下。

    “我决定”

    不过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带着惯常的冷酷。

    “从接近黎明时分开始,碎叶军大营里的火器逐渐稀疏起来,以本相的判断,他们火器快要耗尽了,眼下我等还有大约一万五千嗢末军,以及同样数目的桂军,早餐过后,再次进攻!”

第九十九章 最后一战(下)

    如同孙秀荣所料,上午,吐蕃军的第二次进攻开始了!

    “用光所有的箭枝!”

    与此同时,孙秀荣一个匪夷所思的命令也传到了三大营。

    “这......”

    三大营的将领都有些不解,不过也只得遵守他的命令。

    “隆隆......”

    排在最前面、穿着一身铁甲的桂军扛着盾牌上来了,在他们的身后才是嗢末军,这一幕在吐蕃军的历史上还是头一次。

    桂军的小腿上都绑着锁子甲,当扛起盾牌后,在没有火器的情形下,单纯用箭枝是很难对其造成威胁的。

    但孙秀荣的命令依旧下达了!

    于是,一轮又一轮的抛射开始了,一开始是三石力(已进化到三石半)的角弓弩,然后是两石力(已进化到两石半)单体弩,接着是一石力的步弓,最后才是五斗力到一石力的步弓、骑弓。

    孙秀荣赌对了,桂军这一次算身先士卒,不过却夹杂着大量的嗢末军,大致是一排桂军,两排嗢末军的配置,从天而降的大批箭枝虽然对桂军的影响甚微,但对嗢末军的影响还是巨大的!

    霎时,这些嗢末军想到了昨夜的惨剧,虽然有坚定的信仰,但在生死面前,终究有些动摇。

    于是,桂军只得改变方式,让所有的桂军聚在一起,后面才是嗢末军!

    为了避免给嗢末军造成太大的损失,这一次桂军与嗢末军之间的距离也加大到了十丈左右。

    不过,碎叶军的杀手锏显然没有用完。

    弩炮!

    碎叶军所使用的的弩炮是由大唐的伏远弩改装的,平时用来发射震天雷,但在震天雷用完的情形下,还是能发射粗大的箭枝的,在以往的战斗中,在碎叶军弩炮、火炮、强弩、弓箭、震天雷五重远程打击下,敌人往往在抵近己方阵地之前就崩溃了,故此,弩炮另一面的伏远弩几乎没有用到。

    但在眼下这个局面,伏远弩不得不用上了!

    原本放置二十斤重震天雷的地方换成了五根重箭!

    每根重箭长约两尺,粗约一寸,每根重达五斤,总重二十五斤的大号弩箭破空而出!

    再在这样的弩箭打击下,什么盾牌都不管用,但碎叶军一个营头只配置了二十架弩炮,虽然杀伤力惊人,但桂军在此时显示出了作为虔诚苯教徒的坚韧,在面对着两名桂军被粗大的弩箭串成一串的骇人景象后依旧在朝前猛跑!

    既然是伏远弩,其施放的间歇肯定比强弓弩长一些,在二十架弩炮的打击下,桂军虽然死伤累累,但依旧逐渐逼近由偏厢车、矮墙组成的营寨!

    吐蕃人显然从大唐那里得到了制作重武器的技术,此时他们抵达营寨只有几丈远了,冲在最前面的都是拿着大斧、铁锏、铁鞭、大刀、铁枪的勇士,到了这个地步,他们连盾牌也扔了,面上带着仇恨和狰狞,喊叫着心里的神祇,义无反顾地冲了过来!

    “咻......”

    此时,碎叶军最后一拨弩箭也发射了!

    在近距离弩箭的打击下,冲在前面的桂军霎时就薄了一层!

    但依旧有大量的桂军逼近了营寨!

    三大营的正中心,望楼上的孙秀荣神色也凝重起来。

    望远镜里,只见那些将铠甲磨得晶亮的桂军抵达营寨前面时,由于有大量尸体的堆积,他们竟以跑步的姿态冲上了营寨!

    刹那间,几乎面对着外面的偏厢车上都堆满了敌人!

    “杀!!!”

    不过此时碎叶军的平时很少拿出来作为决定性战术的长枪刺杀术开始扬威了!

    此时,若还是普通的短锥状的枪头,面对着浑身铁甲的桂军,虽然也有些震慑力,但由于破甲能力欠缺,被敌人攻到营寨里面是迟早的事,但碎叶军的虎枪却是锋利的匕首状,普通长枪也是破甲锥状,一起刺出后,霎时就在偏厢车上传出惨叫声和血雾!

    但桂军作为吐蕃人最精锐的力量,并不是只能躲在嗢末军后面监视的队伍,单论单兵能力,他们远在嗢末军之上!

    特别是拿着重型武器的桂军,有不少也从碎叶军齐刷刷的疾刺中躲过了,还飞身从碎叶军上空跳了下来!

    此时,若是放到一般军队,落到己方阵营的敌人又极为强悍的话,破营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但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在长枪手的后面,碎叶军还有陌刀兵!

    在碎叶军的操典里,就有面对此中情形的应对办法。

    “以长枪列于前,集中人手疾刺,无往不利,每辆偏厢车后布置一名陌刀兵,若有漏网之鱼,则由陌刀兵对付之”

    于是,握着沉重的大斧从偏厢车上跳下来,正准备大展身手的桂军的眼前很快就会闪过一道刀影!

    以碎叶军陌刀兵的能耐,就算不能短时间拿下此人,此人也不能像往常那样“大杀四方”。

    惨烈的攻防战开始了,随着战斗的深入,碎叶军布置在偏厢车附近的士兵伤亡也逐渐大了起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可能将偏厢车附近的尸体清理干净,造成了桂军能轻易攻上偏厢车!

    但吐蕃军的伤亡更大,他们长期与唐军作战,自然见过车阵,一开始也打着用重斧砍断偏厢车之间连接的铁链子的心思,浑不知偏厢车后面还有一道矮墙!

    中午时分,冲在最前面的桂军愈发稀薄了,而跟在后面的嗢末军的战斗力明显不如他们,在吐蕃军西路大营的前面,正带着三千骑兵观战的达扎路恭的右眼皮跳了起来。

    “呜......”

    他终于下达了新的命令!

    没多久,从北面的沙漠里,冲出来一大队骑兵!

    当这队骑兵冲出来时,他们附近的天色似乎明亮了许多——那是一大队穿着类似于唐军明光甲的骑兵部队!

    他们从西路大营里潜伏到北面的沙漠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等着正是这个时候!

    此时,虽然桂军消耗的厉害,但偏厢车后面的碎叶军也是精疲力尽之时!

    由于人数有限,几乎所有的碎叶军都轮番上阵厮杀了整整半日!

    由于所有的大营都只在东、西、南三面进攻,造成三大营的北面异常空虚!

    此时,整个碎叶军里,除了炮兵还有余力,剩余的部队就算抽调过来也是力有未逮!

    “呜......”

    不过,此时孙秀荣也下令吹响了铜号。

    碎叶军的铜号长达一米,由十人一起吹出来时,声音激越悠远。

    高庭晖部终于出动了。

    当吐蕃军穿插到沙漠里,准备给碎叶军致命一击时,着实让同样在沙漠里埋伏的该部吓了一跳。

    不过当吐蕃军开进来时,浑没有想到在三十里外的沙漠里还有一支军队,此时天寒地冻,狂风呼啸的沙漠里更是一个硕大的冰库,在这个世界上,吐蕃人认为除了自己任谁也呆不过一日!

    但高庭晖部竟然在那里待了五日!

    不过这也到他们的极限了,此地虽然不如漠北苦寒,但由于马匹的存在,就不能待上太长时间,他们本就只做了待上五日的准备,若是在五日里再没有动静的话,高庭晖就会按照之前的计划继续西进,将白山堡到灵州的驿道封锁起来,让吐蕃军无法顺利撤到凉州。

    三十里,为了让战马抵达战场后还有余力,就不能以太快的速度行驶,但也不能太过缓慢,在如此寒冷的天气里,以慢跑的方式跑起来最为合适。

    就算如此,他们也需要一刻到小半个时辰(半小时)的时间才能抵达战场!

    此时,部分穿着明光甲的三千精锐吐蕃军已经分成了三个部分,分别冲向了三座大营靠北的营寨!

    吐蕃军的明光甲多半是用在大非川之战后缴获的唐军铠甲依样打造的,这三千人至少有一千人都是这样的打扮,后面的也是鱼鳞甲、锁子甲的配置,抵近营寨后立即下马冲了过来!

    苏哈的天山营正好处在最后面,见到这一幕后,他亲自带着十名陌刀兵以及整个轻兵营、炮兵营的碎叶军站在那里对敌。

    前面说过,碎叶军大营有八百辆偏厢车,行军时由轻兵营、强弩营负责驾驭,遇到紧急情况时会用四百辆偏厢车组成一个车阵,一辆偏厢车长四米,这样的话每一面就是四百米,也就是一个方圆接近四里的大阵。

    这样的布置显然是考虑到了种种情况。

    碎叶军都是骑兵,加上偏厢车所用的牲口,营垒小了就太挤迫,但如果布置的偏厢车太多,每一面营垒太长,就需要更多的人手守护,碎叶军的大营只有五千五百人,按照一米一人的布置,这就需要两千人,加上预备的,一下四千人就没了。

    于是,四百辆偏厢车便是一个较为合适的数目,但这也需要找到合适的地方,如果正好在道路上骤遇敌人,那也只能将首尾堵住,然后伏在偏厢车后面对付伏兵了。

    这一批的敌人显然更有经验,当他们下马后,并没有让战马往回跑,而是继续驱赶着向前,自己则跟在后面跑,这样一来,碎叶军想用箭枝对付他们这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而想用抛箭对付全副甲胄的吐蕃军也只能是浪费箭枝。

    苏哈选择了以静制动。

    当大量的战马奔到营寨附近后自然会向两边跑,此时,吐蕃据突然冒了出来,一人伏地,另外一人踩在他的背上踏上了偏厢车!

    此时,他一手拿着盾牌,一手拿着重型武器,先用盾牌荡开刺过来的长枪,然后用重型武器向下一砸!

    前面说过,碎叶军的轻兵营的战斗力是全军里最弱的,若是遇上一般的军队,自然有一战之力,但如果碰到了吐蕃军的精锐,显然还是力有未逮的。

    此时,如果有一百人穿着明光甲的吐蕃军精锐冲到大营里面,局面就不可收拾了。

    “嘎吱!”

    千钧一发之时,那辆四米长的偏厢车突然断成了两截!

    那名吐蕃兵立即跌落!

    电光火石间,一杆长枪刺中了他的咽喉!

    原来,依着此时的技术,想用一整块四米长的木板制成偏厢车是不可能的,最多的就是用两块两米长的木板拼接起来,然后在下面用一根横梁固定。

    而在平时不用时,或者作为备用品存在时,还可以将车辆拆卸、折叠起来,作为在战场用的物件儿上无所不用其极的孙秀荣,眼前这种情形显然也考虑到了。

    当敌人从沙漠里冲出来时,碎叶军就拔掉了下面固定的横梁,此时长板依旧像完好的一样,但一旦踏上去就会“断”成两截!

    精锐的明光甲士兵在第一个回合就损失惨重!

    冷兵器时代,士气至关重要,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此之谓也,这支吐蕃军的身上显然承担了太多,这第一股气就没提上去!

    碎叶军抵挡住了敌人的致命一击!

    北面的战斗也陷入了僵持!

    等到大约一刻多的时间后北面沙漠里烟尘滚滚时,大局已定。

第一百章 尾声

    七月上旬,河中气温来到了最高。

    如同天气一样,身在萨末鞬城的齐亚德终于沉不住气了,他的心境罕见地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烦躁不安。

    遥想当初,他统领着呼罗珊子弟兵,东征夷剌、布沙尔,西讨吐火罗,南攻法尔斯,进而进攻大食国的腹心之地泰西封、阿勒颇、大马士革,无不望风披靡。

    就连在一旁虎视眈眈,准备浑水摸鱼的罗马人的进攻也被他打退了,一时,他并波悉林麾下第一名将的声望如日中天,在哈桑的父亲卡赫塔巴牺牲后,他的名字甚至有幸与并波悉林一起进入了哈里发的秘密档案,并在每日被他诅咒着。

    虽然他平素以沉稳忠瑾著称,不过四年时间征战的战无不胜,终究是让他心里有了一份傲气。

    但这份傲气在河中被碎叶军击得粉碎!

    就算到了现在,他还是认为碎叶军不过是逞了火器之利的威风,若是真刀实枪对垒,大食军不见得会输给他。

    他没有想到的是,无论是大唐,还是大食,抑或突厥,军力高下另说,但无论是哪个营头,其中必定有精锐、一般、羸弱之分,而不像碎叶军都是用同样的选拔方法、同样的训练方法、同样的伙食条件、同样的武器装备孵化出来的部队!

    这才是碎叶军的立足之道。

    这里不是说碎叶军里没有高低之分,老营头自然比新营头强,这是自然之理,但马璘的饶乐营并不比侯琪的热海营强出许多。

    这才是孙秀荣大大方方,并无半点畏惧带着几个新设的营头南下作战的唯一原因。

    建军理念、训练方法、后勤保障的碾压才是碎叶军成功之道。

    孙秀荣唯一遗憾的是没有办法让这支军队有着高度的信念,在如今这个条件下,估计终其一生也办不到。

    “嘒嘒......”

    门外庭院里葡萄架上的蝉鸣声令人更加烦躁。

    齐亚德披散着头发,一身宽大的黑袍,赤着脚沿着旋转石阶走到了地下。

    水井旁,点着一盏孤灯,旁边早就准备好了地毯,地毯上放着刚从冰凉的水井里捞上来的瓜果和葡萄酒。

    端坐上地毯上,齐亚德祈祷了一会儿,终于让自己平复下来,并开始了冷静的思考。

    “这几日围城的碎叶军越来越多,难道说那优素福冒死传过来的消息是真的?优素福这个笨蛋真的收复了那色波?如果是真的,那简直是天大的讽刺,但在城墙上我确实见到了吐火罗骑兵的身影,他们的骑兵都是一人双骑”

    “一匹吐火罗战马,一匹双峰驼,那头饰,那旗帜确实是吐火罗人的,但碎叶军完全能够作假”

    “假若是碎叶军再次击败优素福,嗯,这件事大概率存在,然后说服里面没有皈依本教的吐火罗人为他服务,让其出现在萨末鞬城附近也完全是有可能的”

    “不过这样又能如何,我大食在河中经营多年,虽然被困,周围的消息也不停地传来,眼下西边的哈西姆被困于毕国城,眼瞅着希望不大了,指望优素福狗救出自己?完全没有可能”

    “但万一是真的呢?”

    “......”

    正在自己与自己做紧张、激烈地思考时,远处传来了轻微的响动声。

    “伊斯玛仪,是你吗?”

    眼下,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能够出现的,除了他义子伊斯玛仪就就没有其他人了。

    “是,义父,赶紧上去吧,打起来了!”

    齐亚德皱了一下眉头,“什么打起来来了?难道那些可恶的粟特人造反了,不是早告诉你了嘛,粟特人但凡有一丁点造反的苗头立即杀无赦!就算杀错了也不可惜!”

    “不是”,远处的伊斯玛仪声音隐隐透露着兴奋,“城外的碎叶军与吐火罗人打起来了!”

    “哦?”

    齐亚德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吐火罗至少有万骑,碎叶军也出动几千骑,还有那天雷地火,义父,赶紧上去吧!”

    ......

    城墙上,齐亚德见到了罕见的一幕,并不是一万骑,而是三个大的吐火罗方阵,都是轻骑兵,正在围攻一队碎叶军骑兵,虽然距离稍微有点远,并不能看得太清楚,但在碎叶军骑兵周围分明还有几个以车辆组成的临时营垒,营垒里不时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每次轰鸣声响起后,吐火罗人那一边都是一片惨叫声,那里面有骑兵的,也有马匹的,虽然看不清伤亡的情形,但惨状可想而知。

    随着火炮声不断响起,吐火罗人虽然占优,但终究有些招架不住,随着另外一队碎叶军从远处杀到,吐火罗人奔溃在即!

    城墙上的齐亚德犹豫半晌,终于下达了命令。

    “机会难得,如果此时我带着三千骑兵侧击碎叶军身后,吐火罗人就算败了也不会折损太多,伊斯玛仪,你留在城里镇守......”

    伊斯玛仪神色有些复杂,他知道骑兵只要出了城,就算战败了,也有可能逃走,而步军只能是死路一条。

    但他不敢面对齐亚德的目光,只能低着头答应了。

    齐亚德带着城里仅剩的三千骑兵从远离战场的北门出来了!

    正在北面攻击吐火罗人的碎叶军见到他们后立即向西北方向跑去,齐亚德自然大喜,“只要自己与吐火罗人汇聚在一起,之后无论是逃跑还是进入城里,都是可喜之事!”

    于是他见到了帕坦人的大酋卡里姆,见到齐亚德后,卡里姆也满脸堆着笑容。

    双方在不断靠近,齐亚德终于瞧清楚了卡里姆,见到他身上的服饰后不禁大吃一惊!

    卡里姆虽然带着吐火罗人惯常的帽子,但身上还有一身明显不是吐火罗的甲胄,那甲胄样式显然是来自大唐!

    这还不算,以往的吐火罗骑兵人手也就是一柄弯刀,身后背着弓箭,但眼前的卡里姆手里却拿着一杆带着倒钩的长矛!

    这种长矛齐亚德一个月前见识过,那是碎叶军嘴里的虎枪!

    而卡里姆手里的另一个武器更是让他目瞪口呆。

    骑兵用的短弩!

    难道优素福收复了那色波城,然后收缴了碎叶军的武器?如果是这样,那还真是大功一件啊。

    带着些许忐忑,更多的是兴奋,齐亚德将自己那柄镶着多颗价值连城瑟瑟石的大马士革弯刀插入刀鞘,向卡里姆伸出来双臂。

    “我亲爱的兄弟,真主欢迎你......”

    卡里姆也堆着微笑,不过在双方距离大约一丈左右的时候,卡里姆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他左手的短弩发射了!

    短弩击中了齐亚德的战马!

    齐亚德坠地!

    ......

    回到多日前。

    并波悉林预料的不错,卡里姆确实叛变了。

    除了他是祆教的清气使者,已经扮成大食教大伊玛目的“普哈丁”还掌握着他的秘密。

    “亲爱的卡里姆,你本名归奉义,归姓就来自贵霜帝国,自然是大唐皇帝赐予的,大食人攻占波斯都督府后,波斯末代国王卑路斯之孙,尼尼斯之子普尚下落不明,大食人在吐火罗花了十年时间仔细寻找,几乎寻摸了每一寸土地,但依旧一无所获......”

    听到这里,卡里姆心里残存的最后一丝侥幸也没了。

    “尊者,普尚确实在我的部落里,不过他现在扮成祆教的妙风使者在我部落传教......”

    “不,他就是妙风使者”

    “师尊,妙风使者不是康国国王咄曷吗?”

    “我问你,你的继承者是谁?”

    “师尊,我明白了,咄曷一死,他就自动成了妙风使者”

    “好了,不说这些,从眼下的情形来看,我教选择的各个光明使者只有孙秀荣有可能成功,不过他现在遇到了极大的麻烦......”

    “师尊,可是他战胜了齐亚德和哈桑,那可是齐亚德和哈桑啊,不瞒师尊,整个呼罗珊都是齐亚德攻下的,而整个吐火罗则是哈桑征服的,而在攻占整个波斯、泰西封、大马士革等地中,并波悉林、齐亚德、哈桑功劳位居前三,虽然名义上都是并波悉林攻下的,但实际的执行人则是齐亚德和哈桑啊”

    “可见这两人的能力,但他们都败在孙秀荣手里,这样的情况还需要我教协助?”

    “需要,你知道我为何在这里?”

    此话一出,身为清气使者的卡里姆猛然想到了祆教一直流传着光明二尊者的故事,他暗忖:“连哈桑以及那色波城的将领赛夫都死了,普哈丁作为一个大伊玛目,何德何能够逃出生天?难道那个故事是真的?”

    “如此说来,真正的普哈丁现在已经在祆教徒掌控的地方成了本教教尊,而以前的教尊则变成了普哈丁?这一切是如何实现的?是在太过匪夷所思”

    见卡里姆陷入沉思,“普哈丁”继续说道:“不瞒你,眼下祆教式微,若是完全用光明的一面来应对已经不行了,只能藏在黑暗里相机行事了。我担心的不是孙秀荣,而是暗尊者,他在大食教里待的时间太久了,心还在不在本教实在说不定......”

    “那为何......”

    卡里姆的意思是为何不在那色波城杀了他,只让光明尊者一人出现在世界上。

    “普哈丁”说道:“不行,我不能破坏祆教流传了几千年的传统,何况,人性黑暗的一面本就是本教的无上奥义”

    “......”

    “卡里姆,我担心的是高仙芝,此人智勇双全,不亚于孙秀荣,而唐军的战力也远胜大食军,若在碎叶军与大食军对峙时他突然杀出,孙秀荣必败!”

    “我仔细观察过,大食就不用说了,祆教几无立足之地,大唐崇尚道教,对本教不感兴趣,而本教叛逆摩尼教却在回鹘兴起,本教眼下除了在拔汗那国、石国正常流传,便是在任由各类宗教发展的碎叶军了”

    “可师尊,既然是这样,为何不大力扶持石国、拔汗那?”

    “拔汗那,我说的就是这个,最新的消息,高仙芝已经带着大军进入了拔汗那,按照此人的脾性,拔汗那国估计已经不复存在,或者四分五裂了,石国,夹在碎叶军与大食之间,岂能长久?”

    “若是碎叶军彻底击败大食军,自然也是没有能力越过乌浒水的,但稳住以北的领地还是做得到的,以北之地本就是祆教徒占据优势地位的地方,孙秀荣又允许各类宗教自由发展,到头来还不是我祆教占据优势?”

    卡里姆点点头,“那我该如何行事?”

    “你凑近些......”

    ......

    于是,便有了卡里姆将优素福诱进那色波城,在当晚吃下他准备的饭食后,所有的人当即昏睡不已,被他的人马以及碎叶军全部缴了械。

    在碎叶军、卡里姆的威逼下,忠于卡里姆的来自吐火罗地区已经皈依大食教的吐火罗人杀了优素福以及跟着优素福来自也门的亲信。

    事情办妥之后,则对外宣称优素福“收复”了那色波城。

    之后,卡里姆带着大约一万五千骑北上,绕过乞史城,从西线突然来到萨末鞬城下。

    后续的战斗乏善可陈,在碎叶军、吐火罗骑兵的合击下,齐亚德的三千骑兵大部被歼,包括齐亚德在内的几百人受伤被俘。

    齐亚德被擒后,孙秀荣立即对他说道:“将军,让城里的人投降吧,你们的人已经到了毕国城,是哈西姆带领的十万大军,不过很不幸,几日大战下来,哈西姆损兵折将一半,眼下困在毕国城下,进又进不得,退又退不得”

    齐亚德忍着大腿骨被马匹踩断引起的阵阵疼痛,并没有直接反应这件事,而是问道:“你们是如何做到发射天雷地火而不伤害友军的?”

    “这个不能说,这是我们的秘密”

    “好,第二个问题,那色波城还在你的手里?”

    孙秀荣笑道:“那是自然,你们犯了一个错误,占据吐火罗近十年,但并没有强迫他们皈依大食教,而卡里姆的帕坦部族本就是受过大唐册封的部族,王族还被赐姓归,少数操着波斯语的吐火罗人勉强皈依了大食教,但也就是这两年的事”

    “你们占据吐火罗后,通过繁重的赋税和徭役、兵役来压榨当地的部族,还将他们当成炮灰......”

    “炮灰?”

    “咳咳,也就是消耗品,目的是减少当地的人口,增加操着波斯语、大食语的人口,还不停地挑唆部族之间的争斗,战败的部族一半丁口落入战胜者手里,剩余的人口全部成了呼罗珊人、大食人的奴隶”

    “若是再过个几十年,等到操着波斯语、大食语的人口占据优势了,你们就成功了,别人看不出来,但王族后裔卡里姆却看得出来,故此......”

    对于齐亚德,他自然不能说光明尊者的事情。

    “优素福呢?”

    “很不幸,他被杀了,除了卡里姆的帕坦部,还有不少已经皈依大食教的部族,他们都动了手,眼下他们已经回不了头了”

    听到这里,齐亚德却微微一笑,“你想的太简单了,优素福是本国哈里发的亲信,来自也门,他的亲兵也多半来自那里,加上少量波斯人,本就是哈里发安置在总督大人身边的亲信,你杀了他以及也门人,倒是让总督大人省了事”

    “至于让吐火罗人杀掉优素福等人,便以为总督大人不会赦免他们?太天真了!”

    孙秀荣不为所动,“先不说这些了,无论如何,你大势已去,让城里的手下投降吧,否则,我会让吐火罗大军攻城,我已经答应了,只要攻破此城,吐火罗人可以在城里劫掠三日,三日不封刀,想必他们会拼命的”

    齐亚德心里一凛,暗忖:“城里还有四千步军,本来是可以坚持到大军到来的,不过眼下吐火罗人叛变,若是孙秀荣让他们不分昼夜攻打,等到我军精疲力尽时碎叶军再上,城池还是很快会失陷的”

    “总督大人已经失去了哈桑,若是再失去我,肯定痛不欲生,眼下哈里发已经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他手下并没有几个有能为的人,在失去我与哈桑后,哈里发自可从容筹划对付他......”

    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那城里的人......”

    “很简单,他们既然是战败者,就是我的俘虏,也是我的奴隶,不过看在你的面子上,你可以从中挑选不超过百人离去,当然了,我已经给你的总督大人去了信,在哈西姆进退两难的情形下,只有议和才是你们唯一的出路!”

    ......

    几日后,并波悉林的谈判使者到了,正是他的义子阿齐兹。

    孙秀荣预料的不错,什么辛巴德大军,什么优素福、哈桑,他们加在一起都不如齐亚德一人。

    虽然阿齐兹口口声称“还有十万大军正在路上”,用来要挟谈判,不过在孙秀荣让苏哈带着天山营以及三个府兵轻骑兵对毕国城外的哈西姆大营展开一次袭击,并再次杀死杀伤万余人后,阿齐兹终于屈服了。

    双方就在萨末鞬城签订了和平协议,大致内容是:

    其一,大食军退出乌浒水以北地区,碎叶军放回齐亚德及其挑选出来的一百人;

    其二,碎叶军承诺不介入吐火罗事务;

    其三,双方以乌浒水为界划定边界;

    其四,作为双方的缓冲,都不得介入陀拔思单、火寻国内部事务。

    虽然如此,不过在碎叶军的暗中支援下,吐火罗人在卡里姆的带领下开始起兵反叛大食国了,由于碎叶军源源不绝的军械、粮草的支援,吐火罗开始成为大食人“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大有后世苏联、美国人的处境模样。

    此是后话,容后再表。

    而在失去吐火罗、河中地区后,哈里发也开始正式出手对付并波悉林了,这一次,有了孙秀荣那封信,并波悉林并没有前往泰西封,而是紧紧守着呼罗珊。

    历史,开始有了变化。

    极大的变化。

    一个从未出现过的呼罗珊国竟有成立的迹象。

第一章 巍巍大秦(1)封赏

    昭襄元年(公元759年),是孙秀荣正式成为秦王,并立秦国后改的年号,自该年始,秦国舍弃大唐年号,正式启用自己的年号。

    昭者,显也,襄者,扬也,以秦之名,趁秦之势,扬其威,显其名是也。

    当然,前世的秦国就是在伟大的昭襄王手里壮大的,孙秀荣用这个年号,其心可诛,其意自明。

    这一年,他三十九岁。

    出人意料的是,他没有将都城继续放在阿利施(阿拉木图),按说以阿利施的位置,正好位于国土的正中心,四面各州往来最为便捷,但他依旧进行了迁都。

    这一次,他迁到了康城(撒马尔罕),如同朱棣迁都北京一样,他显然将南面的大食以及西面的科萨汗国当成了下两个主要对手。

    而大唐,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在有生之年,他是不会回去了。

    正式立国是在十月一日(公历),孙秀荣对外宣称这一日是自己的生日,真实情形着实可疑。

    无论如何,当他带着文武百官以及博格达、博格拉、天山、墨尔根四个近卫营两万余人抵达康城时,在昭武州州牧马璘的主持下,康城早已经变成了一个方圆三十里,融合了中原、粟特风格的西域第一大城。

    孙秀荣选在这一日开国,除了某种不可言状的因素,自然还因为他从遥远的幽州历经千辛万苦迁徙过来的唐人二十万户已经抵达陀拔思单!

    与历史上大清时代索伦人历经两年才赶到西域(填补准噶尔部覆灭后的空缺)不同,做了万全准备,粮草充足,寒衣齐全,又有大军护卫的迁徙大军一路上几乎没有收到任何波折。

    而昭武州的州牧兼镇守使马璘得到孙秀荣的命令后,立即出动十个正规营从毕县(后世卡拉库尔)出发,渡过乌浒水,一举拿下了穆国城(后世土库曼纳巴德市,与毕县一河之隔),然后穿越大沙漠,径直扑向此时大食国的呼罗珊总督加赭瓦尔(现任哈里发曼苏尔手下首席大将)所在的木鹿城。

    此时,在第二任黑衣大食哈里发曼苏尔杀死帝国首席功臣并波悉林后,呼罗珊地区怀念并波悉林并起兵造反的人层出不穷,而在哈里发家族内部,认为曼苏尔家族窃取了哈里发位置的先知女婿阿里后裔也利用这个机会掀起了滔天巨浪。

    在这个背景下,当马璘带着大军抵达木鹿城,并轻易攻下此城后,曼苏尔立即屈服了,马璘就在木鹿城与从陀拔思单赶回来来的加赭瓦尔(镇压逃到那里的反抗军)达成了在后世历史上极为有名的“木鹿城协议”。

    协议的核心内容实际上只有三条。

    碎叶军占据陀拔思单、阿什哈巴德,退出木鹿城、穆国城。

    碎叶军承认大食国对阿塞拜疆国的占领。

    到了此时,碎叶军终于得到了一处孙秀荣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绝佳地方——陀拔思单(伊朗靠近里海的吉兰省、马赞德兰省、戈勒斯坦省合称)!

    此时的陀拔思单虽然只是里海南部与厄尔布尔士山之间的狭长绿洲地带,只有五六万平方公里,但却是整个波斯地区气候、土壤条件最好的地方,冬季温度也在零上八度左右,每年的降雨量在一千毫米左右,堪比大唐的长江流域地区了。

    此地在经过波斯帝国、罗马帝国反复耕作后,已经是成熟的农耕地区,水稻、小麦、棉花都能种植!

    这还不算,北面的厄尔布尔士山北坡长满了山毛榉树、栎树,此时有近千万亩之多,是造船用木材以及其它木材的理想之地!

    后世伊朗在这里设置了三个省,七百多万人口,眼下陀拔思单国只有二十余万人口,依着此时小国的规矩,陀拔思单国王拓跋鲁迁走后,只会带走他的军队和贵族,普通百姓他也带不走。

    大唐幽州二十万户入主后,同样分布在以西部拉什特城、中部萨里城、东部戈尔甘城为主的三个郡,为了一解唐人的思乡之苦,孙秀荣将拉什特改为新莫州,将萨里改成新幽州,将戈尔甘改为新瀛州,因为迁徙的丁口绝大多数是从这三个州过来的。

    要说明的是,从戈尔甘出发,一直到阿什哈巴德所在的山谷,都是广袤的山地草场,可以说是整个中亚地区最好的草场,后世土库曼斯坦能够大量养育汗血宝马,跟这处草场是分不开的。

    在草场北面,波斯人为了抵御游牧部族入侵,修建了著名的戈尔甘长城,为的就是保护波斯人最好的土地,不过当波斯人被大食人侵占后,这块土地一时成了飞地,如今成了大秦王国的领地倒是真正“得遇明主”。

    谈起农耕,这世上舍汉人其谁?

    此后,陀拔思单这个名字就消失了,取而代之是大秦“海南府”。

    十月一日,大秦王国正式成立,孙秀荣改东面的波悉山为陇山,在山上修建了祭祀台,除了祭拜天地,还立了炎黄二帝的神庙,决定每逢大事都需要在此祭祀。

    这一日,秦王大封功臣,赐予公爵、侯爵、伯爵三等爵位,并重新划分行政区域,任命新的官职,还在康城专门设立天道教的宝塔,名为“天道阁”,效仿唐太宗,放置二十四功臣画像。

    具体来说:

    将庭州(北疆)、安西州(南疆)设为一个总督辖区,任命英国公、骠骑大将军荔非守瑜为安庭总督,总督府设在天山南麓的高昌(后世吐鲁番),下设十五个正规营,总计四万五千人。

    将碎叶州(碎叶川中游)、伊犁州(伊犁河一带)设为一个总督辖区,任命谨国公、怀化将军李进才为碎伊总督,总督府设在阿利施城(后世阿拉木图),下设三个正规营,总计九千人。

    将拔汗那州(费尔干纳盆地)、纳伦州(纳伦盆地)设为一个总督辖区,任命成国公、云麾将军侯琪为拔纳总督,总督府设在安集延城(后世安集延市),下设两个正规营,总计六千人。

    将识匿州(后世塔吉克斯坦大部分地区)、昭武州(后世河中,泽拉夫尚河流域)设为一个总督辖区,任命毅国公、镇军大将军马璘为昭识总督,总督府设在安息城(后世布哈拉),下设十五个正规营,总计四万五千人。

    将咸海州(咸海以西、以北地区)、海北州(里海以东、以北地区)设为一个总督辖区,任命睿国公、辅国大将军白孝德为两海总督,总督府设在阿特劳城(后世阿特劳),下设十个正规营,总计三万人。

    将基马克州(后世哈萨克斯坦中玉兹地区)、多逻斯州(后世额尔齐斯河上游地区,斋桑泊以北、以西)设为一个总督辖区,任命谨国公、冠军大将军南弓熏为基多总督,总督府设在大漠城(后世努尔苏丹),下设六个正规营,总计一万八千人。

    将康城(撒马尔罕)、吉扎克(吉扎克)地区从昭武州划出来,单设直隶州,任命义子、博格达营都尉、端国公、怀化大将军孙孝恪为直隶总督,下设博格达、博格拉、阿斯兰(由天山营改来)、墨尔根四个大营,总数两万二千人。

    这四个营头统称近卫军,由孙孝恪统一指挥。

    任命原里海东岸港口克孜勒守将、信国公、冠军大将军元丰为海南总督,兼任王国水师提督,海南府驻守十个正规营,三个水师营,管辖海南府(陀拔思单,后世伊朗濒临里海的吉兰省、马赞德兰省、戈勒斯坦省),克孜勒(里海东岸的克拉斯诺沃茨克),同时管辖阿特劳(里海北岸)的两个水师营。

    从751年开始,碎叶军经营好水师已经八年了,这八年里,通过购买陀拔思单、阿塞拜疆的木材,碎叶军已经置办起五个水师营头,每个营头有大船一艘,中型帆船四艘,小型快船四艘,有水兵加辅助人员在千人左右。

    五个水师营,就是五千人,在此时欧亚之间的水师规模仅次于东罗马帝国、大食帝国。

    原本元丰是带着三个水师营驻扎在克孜勒的,拿下陀拔思单后,自然迁到了海南府,两个水师营设在新瀛州(戈尔甘)的托尔卡曼港,一个水师营设在新莫州(拉什特)的萨珊港(恩泽利港)。

    而阿特劳的两个水师营是由开国候、归德将军、原黑水靺鞨思慕部首领李思慕(李泌奴仆、护卫出身)统领。

    正式设立三院六部。

    设立理藩院,署理向大秦国臣服,但并未纳入郡县管辖的游牧部族,任命礼国公、怀化大将军羽缺为总理。

    设立督察院,署理原大唐御史台之事,任命忠国公、怀化将军李继勋为御史大夫。

    设立政务院,署理六部:

    任命敬国公、金紫光禄大夫封常清为左仆射,兼任刑部尚书;

    任命开国候、银青光禄大夫贾耽为右仆射,兼任吏部尚书;

    任命开国候、归德将军南霁云为兵部尚书;

    任命开国候、正议大夫姜公辅为礼部尚书;

    任命诚国公、怀化大将军席元礼为工部尚书;

    任命开国候、太中大夫居内什(原康国官吏,参看‘居内什的羊皮卷’一文)为户部尚书,兼管商务。

    任命廉国公、怀化大将军宇文邕奴为大理寺卿,兼任京兆尹(康城附近地区)、内务府总管。

    任命开国候、云麾将军苏希杰为按察使,管辖仁勇都。

    其它诸如苏哈、高庭晖、史泰染缅、纳伦晓风、耿思都等,惧封开国候,挂云麾将军衔。

    后来加入的喻文景等也得到了开国伯的爵位。

    自己的家眷也有了正式称呼,南弓晓月自然是王后,余烛公主(阿史那绾)、静乐公主(独孤若云)皆为贵妃。

    三人较大子女也获得了封号:

    长子孙钊渟(南弓晓月之子)获封咸阳郡王;

    次子孙钊渐(阿史那绾之子)获封平阳郡王;

    三子孙钊永(独孤若云之子)获封泾阳君王。

    咸阳、平阳、泾阳在历史上都曾做过战国七雄之一的秦国都城。

    长女孙昭容(南弓晓月之女)获封芷阳郡主(芷阳县,霸陵县也,长安附近);

    次女孙昭仪(阿史那绾之女)获封美阳郡主(美阳县,后世扶风县也);

    三女孙昭若(独孤若云之女)获封云阳郡主(云阳县,后世陕西淳化县也,非重庆云阳)。

第二章 巍巍大秦(2)形势

    这一次跟着孙秀荣迁到西域的部族,大约万户包括突厥、回鹘、霫人牧户迁到了新瀛州(戈尔甘草原),杨继祖的两部奚部(同样大约万户)迁到了海北州(里海以北,乌拉尔河以南区域)。

    吐蕃嗢末军、党项羌、白兰羌、吐谷浑等则迁到了基马克州(中玉兹)。

    当日上午巳时中刻(10点左右),大秦王国第一次朝会正式开始了,除了文武百官,孙秀荣长子,今年已经十八岁的咸阳郡王孙钊渟也在座。

    会堂就设在以前康国国王的王府的议事厅,与众人想象中的不一样,孙秀荣让人在大厅里设置了座椅,左右各三排,重要的大臣坐在第一排,眉清目秀、身材颀长,颇有些忐忑的孙钊渟坐在左手第一位。

    而他的老师、被碎叶军掳到西域的韦应物则坐在他的后面。

    见到孙钊渟的模样,孙秀荣暗忖:“此子还是要派出去历练一番才是”

    正想着,秦王府太监,内务府副总管鱼令徽站在孙秀荣身边尖声喊道:“大秦王国第一次朝会正式开始!”

    场中立时从刚才得到封赏的兴奋、喜悦的喧闹中平静下来。

    “第一项,请户部尚书居内什汇报我国户口税赋情况”

    三十岁的居内什赶紧站了起来,作为粟特人,还不是最早加入到碎叶军阵营的人,竟一下得授高位,这让他也没有料到。

    不过,在孙秀荣眼里,这位一开始的县令,到后来的太守、州牧,乃至兼任天山大学的常务副校长,一路走来非常踏实。

    此人还是后世河中有名的数学家、天文学家、地理学家阿尔.花拉子模的师祖,奠定了河中地区自然科学繁盛的基础,加入天道教后立即奉为圭臬,并彻底摆脱了祆教。

    当今之世,单论经商之道,无人能出粟特人之右,居内什显然也是个中的高手,在此时的河中,能精通文字的人并不多,不仅能精通文字,还能精通数学者,无一不是大聪慧之人,自然是管辖户部的极佳人选。

    何况,以前的康国夹在突骑施、大食、大唐之间苟延残喘,作为国王的近侍,居内什还会突厥语、唐语、大食语,在语言上也是不可多得的天才,加上年纪又轻,是孙秀荣除了贾耽、姜公辅之外最信重的人物。

    想想后世为何大元几乎将商务、税赋全部交给色目人(实际上就是粟特人的后裔)打理就明白了。

    河中繁盛的商业催生了数学的发展,欧洲大航海、频繁的战争催生了工业的发展,信之矣!

    居内什手里拿着一卷用河中桦树皮制成的白纸说道:“截止到上个月,我国一共有六个大州,三十六个郡,一百零八个县,加上三个直辖府,东西横跨约八千里,南北纵深四千余里,可谓异常辽阔”

    “有户一百五十万有余,丁口近八百万,不过按照贾尚书带回来的大唐河北道户册,一个河北道就有丁口千万,与之相比,我国真可谓地广人稀”

    “不过我国国土类似于河北道的地方也就是庭州、安西、伊犁州、碎叶州、昭武州部分地区以及海南府,实际面积加起来恐怕还不如河北道,户口中,牧户大约五十万,农户大约八十万,匠户大约二十万”

    “税赋方面,原本从幽州得到了大约五百万贯财物,不过全部花在移民身上了,而本部的历年积存也大部分花在安置移民上了,不过粮草、器械依旧有一年的储存”

    “按照大王的嘱咐,粮食必须按照满足三年需要来设定警戒线,眼下已经大大低于警戒线了.....”

    “无妨”

    高坐在台上的孙秀荣说话了。

    此时的孙秀荣既有些兴奋,又有些意兴阑珊,但听到居内什如此说时还是打断了他。

    “从今日开始,从大唐进行大规模移民应该告一段落了,可以按照正常水平进行安排了”

    “是,大王”,居内什继续说道,“钱财还有半年的储存,也就是能够满足我国未来半年所有需要发放薪饷人员的需要,这主要归功于克孜勒港的海贸,光这一项每年就能满足一半人员的需要”

    “另外,在毕县与大食人的交易也收获颇丰”

    “......”

    居内什说完后,众人虽然对国内丁口的依旧单薄有些担心,但终究为王国正式建立的雀跃心情所取代。

    “大王”,四十七岁的南霁云第二个发言了。

    作为较早加入到碎叶军的唐人,南霁云实际上在军事上的作为并不如他在历史上那样耀眼,不过转到中央担任兵部尚书倒是他这样的人物心中所愿。

    “截止上个月,我国下辖正规营头,包括水师,一共有七十个,其中陆军六十五个,水师五个,总数二十万出头”

    “另外,按照大王规划,凡是有城池的地方,当地的农户、牧户中的青壮需要作为民兵轮番值守,每年以三个月为限,总数也在二十万左右,官府只需为这些人负担食宿,战时则作为守备力量”

    “农忙时轮番回去帮忙,眼下倒没什么大碍”

    “根据仁勇都的情报,眼下我国面对的主要敌人是”

    “北面,在回鹘人削弱后,更北的辖嘎斯逐渐崛起了,在大王去幽州的这段时间,位于乌布苏湖以北的唐努山间盆地的阿米部大酋阿热斯发动了内部统一战争,彻底征服了讫悉部、居沙波部”

    “还收揽了部分回鹘人、基马克人部落,眼下其部落丁口已经增长到十万户左右,其西面疆域已经隔着辖嘎斯山与我国基马克州相望,双方的牧户纠纷不断”

    (辖嘎斯山,后世俄罗斯境内的库兹涅茨山,山东就是阿巴坎盆地)

    “辖嘎斯人在辖嘎斯山北面山口屯有一万常备军,而我国只在定北县布置一个正规营”

    (定北县,后世新西伯利亚)

    “不过,在得知我国大破回鹘人、唐军后,辖嘎斯人倒是没有继续向西冒进,而是极力约束牧户不越过辖嘎斯山”

    孙秀荣又打断了他,“先不管辖嘎斯人了,按照之前本王与阿热斯的协定,会全力协助他往南发展,乌德鞬山以西的大湖区域才是他的目标,辖嘎斯山附近,苦寒之地,想必他也不会作为主要目标”

    “是,大王”,南霁云继续说道,“东面,由于我国与大唐之间隔着敦煌、酒泉二郡,而占据这两郡的吐蕃人在伊州、白山堡两战之后实力大减,为了对付我国,他将整个象雄国遗部迁到了这两郡,不过也就是万户的规模,无法对我国的伊州、于阗镇形成威胁”

    “在南面,迁到象雄国故地的吐谷浑人也不会对于阗镇形成威胁”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在大唐退出西域后,在吐蕃人的经营下,印度河上游诸国,诸如魏龙国、大小勃律等又投靠了吐蕃国,加上其对天竺的侵夺,吐蕃国最近的丁口又多了起来,其迁到象雄国故地、大小勃律的天竺人......”

    “咳咳”,孙秀荣再次打断了他,“本王说过多次了,大唐高僧玄奘所记载的就是印度,今后一律以印度名之”

    “是”,南霁云禁不住抹了一把汗,“据疏勒镇、于阗镇的了解,眼下其占据了以前属于大唐的胡弩镇,有丁口三千户......”

    “无妨,告知于阗镇的镇守使加大对昆仑山驿道的探查就是了”

    一想到天寒地冻,连他这样的人物都种不出粮食的胡弩镇,孙秀荣对昆仑山以南的地方实在没有兴趣。

    对付吐蕃国,有敦煌郡这个前哨地就够了,想必吐蕃人也是这么想的,双方就在那里聚集力量,反复绞杀也就是了,翻越昆仑山,甚至喀喇昆仑山,想想就不寒而栗。

    他不禁有些佩服后世和硕特汗国的固始汗了,竟能带着几万大军翻越昆仑山进入阿里高原奇袭藏人的政权,难怪卫拉特人被大清视为心腹大患。

    又想,“若是没有大清,卫拉特人统一河中,并成为俄国的劲敌也未可知”

    与秦国相比,吐蕃国更为脆弱,何况,从其这一任赞普开始,他们就要掀开波澜壮阔的佛教、苯教之争了,自己依托伊州、于阗镇在其敦煌郡消耗其军力、人力也就是了,何苦费心费力主动出击?

    “大食方面,加赭瓦尔在呼罗珊汇聚了约莫十万大军,不过在剌夷地区,以前的并波悉林大总管哈西姆创办了胡拉米教派,正暗中起兵造反,而以前并波悉林手下的首席大将齐亚德被我军放回后便被哈里发收买了,被任命为剌夷总督”

    “哈西姆自然拉拢了齐亚德,不过齐亚德还在模棱两可,而在吐火罗地区,帕坦人大酋卡里姆的反抗在我国的帮助下仍未停歇,在这种情形下,大食人暂时对我国形不成威胁”

    (帕坦人,就是后世的普什图人)

    “对了”,南霁云偷偷看了一下孙秀荣,“据说祆教的光明尊者将卡里姆也封为光明使者......”

    这一节孙秀荣自然知晓,就算是宗教,也会讲究平衡之道,自己的国土,虽然施行宗教信仰自由,但毕竟不是一教独大,当秦国建立后,作为祆教的教主,这样做也无可厚非。

    “不过”,此时按察使苏希杰突然插道,“大王,前不久,在吐火罗发生了一件奇事,在吐火罗的大食军在白日里战斗力非常惊人,不过一到晚上似乎就衰落下来,卡里姆发现了这一规律,并成功拿下了东部重镇喀布尔城”

    “又有传闻从那里传来,说甚吐火罗的大食教大伊玛目是假的,是祆教中的人假扮的,不过哈里发派人过去了解过,但没有什么结果,最后只得将其调到剌夷地区担任大伊玛目”

    “......”

    这一节是孙秀荣所不了解的,他也有些呆住了。

    “这到底是是怎么一回事?”

第三章 巍巍大秦(3)科萨

    “大王”

    只见石寄奴站了起来。

    自从回到河中后,石寄奴也封了伯爵,并在礼部担任主管宗教事务的郎中,他本就是祆教徒,又在长安担任过大萨宝,见到大王有些迷惑,便站了起来,不过在站起来后又看了看周围,见史泰染缅不在,便说道。

    “祆教的主旨在于光明、黑暗相持论,然后教徒就以此来进行修炼,诸如在明面上,他要对付一切对他不利的人,这些人对他来说就是黑暗魔君派来的,而他自己内心也有心魔,也需要与自己斗争”

    “考虑到这一点,先知琐罗亚斯德在设计具体教规时,特别是教中职务时,都设置了一明一暗两套人马”

    “就连教主,也就是尊者也不例外,除了尊者,还有五路使者,清气、妙风、明力、妙火、妙水,大家都知道,祆教崇拜火焰、光明,而水能灭火,于是妙水使者的地位就高于其它四路”

    “而在本教的神话体系里,有两个伟大女神,代表幸福的女神阿希,代表完美的女神阿尔特塔,这两人都是水神的化身,既恐惧水能灭火,又将其奉为幸福完美之神,这就是本教奇妙之处”

    “使者以上的职位、秘密只有光明尊者一人知晓,其分身黑暗尊者在某种机缘巧合下也可以成为光明尊者,但其一旦成为光明尊者,那么以前的光明尊者就必须以黑暗尊者的身份潜伏下来”

    “尊者如此,使者同样如此,在明面上,以职部所知晓的,清气使者就是如今吐火罗大酋卡里姆,妙风使者是原康国国王咄曷,咄曷死后,其备身也没有出现,或许他也死了,并没有留下自己的备身也说不定”

    “由于使者的修行极为隐秘,除了尊者,没有任何人敢于指责、命令他们的,故此,有些使者隐居修炼几十年也是有可能的,但问题来了,既然是这样,信徒见了他们是如何分辨的?靠的是法器,每一路使者,无论是光明的还是黑暗的都有自己独特的法器”

    “不过问题又来了,如果有人杀死使者,夺走了他的法器岂不是就能假扮使者?自然不会,当尊者将法器传给使者时,除了法器,还有独一无二的的咒语,以及如何正确使用法器的方法,两者必须结合起来使用方可”

    “如果一个人以为只要杀了使者,夺回法器就行了,但他必须首先是一个精通教义的祆教徒方可,祆教教义使用上古波斯语写成的,首先掌握这种语言的人很少,掌握后又能知晓咒语和法器使用方法的就更少”

    “这样的人除非罕见地存在,都是虔诚的教徒,而先知在创下本教时,就在教义里立下一个最大的咒语——若非尊者亲授,擅用法器者必下第九层地狱,擅用咒语者,则在九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还别说,这一套很管用,种种措施下来,无论是尊者,还是使者都不可能假冒,因为到如今,精通古波斯语者,只有一种人,那就是祆教徒,还是高阶的祆教徒,就算万一假冒了,略一猜测就会知晓是谁”

    “好了,我等已经知晓了清气使者是卡里姆,妙风是已死的咄曷,那明力使者就是如今的俱战提国国王哥舒迷奴,妙火使者则是我国的史泰染缅,而两位妙水使者我等都知晓了,明面上的是石国二公主金丝凯亚,暗地里的则是前科萨汗国鲜卑大酋腾吉斯次女图兰朵”

    “这两位同时又是本教的圣女,在万一教主不在的时候,两位圣女可以接替教主之位”

    “我啰里啰嗦说了这么多,只有一个意思,发生在大食人、卡里姆那里的事,极有可能在大食人的队伍里有一位暗地里的清气使者存在,他在白天还是作为大食教的大伊玛目的,但在暗夜某个具体时刻,会成为完全倒向祆教的人”

    “这样的情形也不是没有过,在白衣大食时代,在大马士革就曾经出现过这样的事,诸位,祆教教义极其复杂,修炼方法也十分隐秘、复杂,远比大食教复杂,故此,掌握大食教远比祆教容易,而为了弘扬本教而潜入他教的行为在本教里是受褒扬的,但在大食教、基督教里,则是绝对不允许的,因为它们都是一神教,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不允许有任何灰色地带存在”

    “故此,祆教徒可能混入到大食教和基督教里,但这两教的人绝对不可能混入祆教”

    孙秀荣似乎懂了一些,说实话,当他让人将祆教那古老的教义翻译成汉文时,他也只大致浏览了一遍,具体的细节实在太过繁琐、耸人听闻,他也就略过没看,最后只是让精通粟特语、波斯语的人仔细研究。

    “嗯,祆教的事情就说到这里吧,希杰,说说科萨汗国吧”

    “好”,知晓大王如今最关心该汗国,苏希杰的声音也略微大了起来。

    “大王,诸位,在我军东去幽州这段时间,加上我军经略河中的时间,近十年过去了,这期间,我军与来自该汗国鲜卑系大将腾吉斯及其属下交过手,曾大败佩彻涅格人、基马克人,放走了马扎儿人”

    “虽然对我军来说只是一场普通战事,但对科萨汗国却是了不得的大事”

    “在腾吉斯东去火寻国后,眼下的科萨汗国是回鹘葛萨部出身的布兰斯一家独大,以前,蓝突厥有五大部族,阿史那、阿史德、苏农、舍利、执失,而黑突厥里的回鹘人在蓝突厥丁口较少时也有机会加入苏农、舍利、执失三部”

    “葛萨部便是对应着舍利部,一开始自然以舍利部为号,作为舍利部的卫兵存在,不过在后来随着自己越做越大,便恢复了葛萨部的称号,再后来便成了科萨汗国”

    “与所有被突厥大汗派往西边探索新牧场、新领地的部落一样,这个部落里有阿史那氏的主帅,有舍利氏护卫,也有其它非突厥系部族的黑突厥,同样的情形也发生在基马克部落、弓月部身上,最后或者被黑突厥做大,就是被卫兵系蓝突厥做大,阿史那氏毫无例外被架空”

    “眼下的科萨汗国就是这样,他们名义上的国王还是阿史那氏,叫阿史那忠,不过是个傀儡罢了,自从腾吉斯东去后,汗国也没有设置两部叶护了,布兰斯自称大叶护,大莫贺弗,实际上掌控着汗国的大权”

    “如果汗国还是信仰长生天,布兰斯想要彻底篡权估计还需要一段时间,但眼下整个汗国改信犹太教已经五年了,我估摸着,再过个五年,布兰斯或者他的儿子就不大需要阿史那氏来充门面了”

    “在我军击败佩彻涅格人、基马克人后,这两支部落彻底投靠了科萨汗国,加上失去腾吉斯护卫的马扎尔部落,以及原本就依附布兰斯的阿兰人、阿瓦尔人,眼下在北高加索一直到萨日德格河的广袤牧场上,臣服布兰斯的牧户几有三十万户”

    “加上原本就在那附近耕作的阿塞拜疆、亚美尼亚、罗马、欧洲人,其丁口总数在六十万户左右,与我国当然不能比,不过其全民皆兵,战时可最多动员三十万大军”

    “在科萨汗国西边的亚速海与黑海之间,有一处半岛,叫甚陶鲁斯,据说,这里的人来自罗马帝国一处半岛,占据此地后就将该半岛称为陶鲁斯,罗马语似乎是金牛的意思”

    (陶鲁斯半岛,后世克里米亚半岛,陶鲁斯人,来自热那亚、希腊的商人、农户后裔)

    “后来从欧洲大陆又来了一伙人,据说是被匈奴人赶到这里的,叫甚哥特人,这些人武力强盛,击败了陶鲁斯人,哥特人臣服于科萨汗国,陶鲁斯人善于经商和种地,哥特人善于步战,都被科萨汗国所用”

    “在哥特人的协助下,布兰斯在北高加索一带开垦了广袤的农场,以陶鲁斯人为农场主,然后让马扎儿人、佩彻涅格人不断北上幽暗森林,不断抓取被哥特人称为奴隶的那甚斯拉夫人当做农奴”

    “在陶鲁斯半岛、北高加索以北,从东往西分别有三条大河注入大海,注入里海的是阿提拉河,据说是因以前的匈奴大汗得名,再往西则是科萨河,注入亚速海,最西面则是马扎尔河,注入黑海”

    (阿提拉河,后世伏尔加河;科萨河,后世顿河;马扎尔河,后世第聂伯河)

    “在三条大河的上游,时人称之为幽暗森林,因为那里绵延几千里都是无穷无尽的密林,遮天蔽日,如同幽暗地府一样”

    “在那里生活着大量的斯拉夫人,被阿兰人、马扎儿人、佩彻涅格人抓到后卖给,不不不,一部分是以赋税的形式交给科萨人作为农奴的,按照犹太商人的讯息,从陶鲁斯半岛一直到北高加索,有大约两万户陶鲁斯人,却有至少十余万户斯拉夫农奴”

    “另外的农户则是从波斯、罗马迁过来的罗马人、波斯人、亚美尼亚人、阿塞拜疆人了,也有十余万户”

    “布兰斯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了哥特人首领,让其统领步军,自己统领骑兵,据说,他们平时有五万步骑,可在一个月动员再多五万步骑,若是时间延长到三个月,还能多出二十万步骑,这里面大部分是骑兵”

    “也就是说,如果科萨汗国充分动员的话,他的军力总数比我国还多”

    “原本科萨汗国征服了阿塞拜疆和亚美尼亚两国,不过在最近一场大战中,科萨人不敌大食人,只得退出南高加索,最后罗马人趁火打劫,得了亚美尼亚,而大食人获得了阿塞拜疆”

    “其在汗国有三个首都,最南面就是靠近里海的白城,犹太语叫萨曼达尔,中间的首都位于北高加索与陶鲁斯半岛之间,叫塔曼,最北面的就是刚刚落成的沙克尔”

    (萨曼达尔,后世马哈奇卡拉港,塔曼,北高加索塔曼半岛城堡,后世也叫此名,沙克尔,后世伏尔加格勒)

    “很显然,白城是为了贸易,以及对付大食人的需要建立的,而塔曼则是为了控制陶鲁斯人以及应对黑海贸易建立的,至于沙克尔,则是为了压制人数众多的佩彻涅格人、基马克人,以及为了获得数量庞大的皮毛、蜂蜜、木材而设立的”

    “在北高加索正中间有一道地峡,在地峡与阿提拉河之间是广袤的荒漠草原,科萨人在那里养育了大量的战马,他们的战马估计是用突厥马、大食马、欧洲马杂交而成,比突厥马高大,比汗血宝马强壮,也不容小觑,对了,他们自称科萨马”

第四章 巍巍大秦(4)内部

    得到科萨汗国的消息后,孙秀荣暗忖:“趁着斯拉夫人尚没有壮大起来,将乌克兰、克里米亚、俄南平原占了才是正经,这里是世界上最大的黑土地平原,纬度虽然与中国黑龙江差不多,但却温暖湿润得多”

    “更兼森林密布,煤铁资源又极为丰富,这里才是此时除了中国以外最好的地方,可叹的是此时的斯拉夫人还处于丛林氏族社会,连部落都不是,剩余的都是蛮荒的游牧部族,放在他们手里实在是浪费了”

    “除了这里,另外较好的地方就是喜马拉雅山以南的恒河平原,不过那里属于亚热带,纬度与中国两广地区差不多,但却炎热得多,蚊虫毒蛇猛兽巨多无比,想要在那里立足殊为不易”

    “还是东欧平原好,既是这世界上最大的粮仓,还是丰富的煤铁基地,无边无际似乎永远采伐不完的橡树、桦树、栎树、山毛榉树当做燃料冶炼铜铁上百年也不会消耗多少”

    “此时来自瑞典的瓦良格人已经进入圣彼得堡附近的拉加多湖了,统一森林斯拉夫人近在眼前,若是不能在他们之前占据第聂伯河、顿河、伏尔加河下游地区,而是任由彼等做大,岂非白穿越一趟?”

    “乌克兰+俄南平原,比如今大秦麾下所有的土地加起来都好得多,也能承载更多的人口和工业,此地虽然纬度与黑龙江相同,但实际温度与中国的河北、河南差不多,湿润度还胜之,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何况高纬度地区的粮仓开发起来比印度平原容易得多”

    “让半个欧洲流行汉语,飘着大秦帝国的旗帜,难道不是我来这一趟的最高理想吗?”

    “何况,随着碎叶军的横空出世,将突骑施、后突厥、回鹘、室韦、契丹的规模都大大削减了,这些人想要西进欧亚草原至少要多花上百年,百年,我已经将东欧平原牢牢地控制住了”

    “就算蒙古人最终还是崛起了,面对着我这样的势力,只要后人不太过败家,他们依旧会碰一鼻子灰,我从幽州回来时,当时的蒙兀室韦还在黑龙江以北,否则会一并将其迁到这里来”

    “大王”,就在孙秀荣展开惬意的畅想时,封常清说话了。

    封常清,作为在座官员中年级最大的,没有消耗在安史之乱中,倒是成了孙秀荣手下一个文官,还是文官之首的尚书左仆射,对于他来说终究是一个人生巅峰,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抛却了大唐,而真正转到大秦身上来了。

    何况,他家原本就是被大唐发配到安西的,故国故土,已经是缥缈之梦了。

    孙秀荣回过神来,赞许地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如今我国疆域辽阔,百业兴旺,民众安居乐业,周围虽然有不少大势力,但以我国能力,压服彼等不在话下,问题是,在我国境内,还有石国、俱战提国、火寻国三个小国,对了还有大王特许的西曹国,一共四个小国”

    “就在大王在幽州纵横驰骋时,西曹国、石国就表达了去除王位,彻底融入我国的心思,当时因为大王还在他地,微臣便将此事搁下了,如今我军刚刚击败大食军,想必彼等应该再无心思......”

    “你的意思呢?”

    “大王,西曹国实际上就是一个郡,户口几千而已,库特巴如此做倒也不出意外,而石国在失去吉扎克后,实际上能够管辖的也就是白水城、柘折城,原本有大唐在的话,他还能左右逢源,如今整个安西都被我国拿下,其国王那俱车鼻施也自知无法持续”

    “微臣建议,答应彼等,库特巴本是河中首屈一指的富商,我国承诺其继续自由行走各地,再给他减免三到五年商税也就是了,至于那俱车鼻施,其醉心祆教,听说现在的祆教教主在俱战提,不如由史泰染缅出面,向教主提议由那俱车鼻施担任妙风使者”

    “刚才石寄奴说过,原康国国王咄曷是妙风使者,咄曷早死,按说祆教教主应该任命新的妙风使者了,如今碎叶州、昭武州祆寺众多,不如仿照大唐,在妙风使者之外,再封其为大秦境内的大萨宝,若是这样,也算是我国的官员了”

    孙秀荣点点头,“那俱战提和火寻国呢?”

    封常清神色一动,“大王,火寻国丁口众多,几与整个昭武州不相上下,但眼下其女王图兰朵深得人心,据说此人接管该国后,农业、作坊、牧业都有了大发展,丁口也增长了许多,本身又是祆教圣女,威望一时无两,如果她自己不提出来臣服,而是用武力征服的话,恐怕需要花费更多精力和时日方可”

    “至于俱战提国,其国王本是大唐封的,如今安西不在,哥舒迷奴也没了继续干下去的理由,但由于祆教教主总坛设在他那里,若是用武力征服,恐怕也会适得其反”

    “不如派遣一名使者前往,晓之以理,不如就让史泰染缅去,一方面为那俱车鼻施申请妙风使者的位置,一方面劝说哥舒迷奴自去王位”

    “前史国都城乞史城是近百年祆教的总坛所在,如今那里的设施尚在,若是教主愿意的话,不如搬回乞史城,当然了,他若是不愿意,那就罢了”

    “火寻国有丁口近十万户,史国也有五万户,俱战提、西曹国加起来也有一万五千户,这样的话,我国将会增加十六万户,大约八十万丁口,实力又会增加一大截!”

    “好”,孙秀荣的脑海里闪现出他离开克孜勒港前,在收到图兰朵的书信后阅看后立即烧掉的情形,他的眼皮不经意地跳了一下,“火寻国就照旧吧,我对其国王有过承诺,只要她不主动生事,就随她去,至于其余诸国,就依你的意思办理”

    封常清有些意外,“四国中,就以火寻国人口最多,也最富庶,为何大王不愿意将其拿下?前有金丝凯亚之鉴,难道那图兰朵也与大王有.....”

    “不可能啊,按照他人的说法,大王只与此女见过一面,也没在一起过夜,无非是收到过她的一封信,据说大王收到这份信后一个人关在房间待了许久才出来,以大王的能耐,是不可能被一个像火寻国这样的势力吓到的,何况其主还是一个女人?”

    “真相究竟是什么?倒是令人期待啊”

    “还有”,他很快就压下了心中的疑惑,继续说道,“吐火罗的卡里姆同样派人来过,说想让吐火罗直接投靠我国,但当时我一想,如果答应了他,就彻底与大食闹翻了,与大食闹翻,贸易额就会大幅削减,实在有些不妥,便也搁下了”

    孙秀荣此时心里也十分矛盾。

    “若是经略印度,就必须全力以赴,此时大食人除了与我贸易,还从海路与大唐贸易,若是占据印度,将其航线隔断,让其专门与我贸易自然最好,占据印度后还能发展大航海,可惜鱼与熊掌不可得兼,算了”

    便说道:“你做得对,对于吐火罗的帕坦人,我国继续暗中支持就是了”

    封常清赶紧答应,然后继续说道:“既然我国一次就往海南府迁徙了大唐移民二十万户,加上那里本就有的五万户当地人,那里的人口密度已经是我国最大了,厄尔布尔士山煤铁资源不缺,还有不少树木,是否在那里也设置大型冶坊和工坊?”

    孙秀荣点点头,“那还用问,从本土派遣少量一二三等工匠过去指导就行了,迁到海南府的除了农户、牧户,还有大约一万户匠户,全部安置起来就是了,告诉元丰,可以在萨里设置火炮、强弩、火药作坊”

    “海北州有硫磺,厄尔布尔士山有山洞可以炼硝......,对了,既然我国已经将高昌拿下了,就可以在其附近的荒漠里大量炼硝了,有了硝石、硫磺,加上厄尔布尔士山的栎树,就可以炼制火药了,你安排下去就行了”

    他本来想直接命令工部尚书席元礼去做,但一想到既然已经成立了政务院,封常清又是尚书左仆射,还是忍住了。

    朝会一直开到中午时分才结束,孙秀荣留诸人吃过午饭后才让其离开。

    等众人一离开,大厅里便只剩下内务府总管宇文邕奴、副总管鱼令徽以及他的新秘书韦应物、高郢四人了。

    只见宇文邕奴欲言又止,孙秀荣知晓他是嫌韦应物、高郢两人碍眼,便说道:“都是自己人,有甚说不出口的?”

    宇文邕奴咬牙说道:“大王,是私事”

    “无妨,说来听听”

    宇文邕奴无奈,只得说道:“大王,那石国二公主金丝凯亚自从带着独子被我军救下后,便被安置在怛逻斯,如今那......孩童已经十七岁了......”

    孙秀荣心里一凛,“若是他不说,我还真差一点就忘了此事”

    又想:“都说此子是我的儿子,但以眼下的条件如何证明?万一不是我的,而是哥舒迷奴的又该如何?”

    不过他嘴上却说道:“鱼令徽”

    鱼令徽赶紧弯腰应道:“奴才在”

    “咳咳,王后是什么意思?”

    鱼令徽说道:“此事王后还专门同我说过,说愿意将二公主接到康城......”

    “那二公主呢?”

    “王后曾经派奴才去探过口风,她虽然没在明面上说,但以奴才估计,这心里也是愿意的”

    “也罢”,孙秀荣叹了一口气,“金丝凯亚只比我小五岁,如今也三十四岁,若还是在怛逻斯蹉跎,我也实在有些不忍”

    “那就依你,对了,你亲自去怛逻斯一趟,将其母子接到这里来,对了,你见到她后说,我会收其子为义子,赐名孙钊澜”

    鱼令徽一听就明白了。

    “大王这是做万全打算啊,以往他的义子都是孝字辈,而亲儿子才是钊字辈,如今二公主的二儿子被收为义子,又赐名钊字辈,虽然比各郡王第一等,还是比孙孝恪等高一等啊”

第五章 光明尊者

    没多久,便不时有消息从各方传来。

    不出所料,石国的那俱车鼻施、西曹国的库特巴都同意自去王爵,而在俱战提的祆教教主也同意封那俱车鼻施为妙风使者及秦国的大萨宝。

    祆教教主也同意搬回乞史城(大史城),就连孙秀荣都有些捉摸不定的哥舒迷奴也主动前来康城投诚,并极力表达愿意重新成为碎叶军普通一员的心思。

    当然了,自从有了金丝凯亚以及以前高仙芝拉拢他的事,曾经沧海难为水,孙秀荣就算想用他,也得提防着。

    其实,他倒是愿意哥舒迷奴一直在俱战提待着,而如何安排他着实让人头疼。

    最后,他说道:“迷奴,你是本王亲自拣拔的人,过去的一切就不要再说了,眼下你有两个选择,其一,自从祆教总坛搬到俱战提后,跟随来此的祆教徒众多,而你在一众教徒中的地位也居高不下,不如跟着教主去大史城”

    “你若是不愿意的话,可以挑选愿意跟你走的人去于阗镇,在于阗城与敦煌郡之间有一地,名曰且末,眼下其国王正好不在了,于阗国王尉迟胜还派人过来询问继任的人选,该国四周都是沙漠,丁口有一两千户,你若是愿意的话,可为且末国王,并兼任安西的大萨宝,你看如何?”

    哥舒迷奴心里一凛,他赶紧说道,“我还是愿意在大都护手下做事”

    孙秀荣摇摇头,“你是做过国王的人,又不似库特巴、那俱车鼻施等在河中有产业、有根基,突然没了领地、没了子民如何适应得了?”

    哥舒迷奴只得说道:“那我就遵从大王的的命令,去且末国”

    孙秀荣点点头。

    其实在他心目中,且末国南面是昆仑山,另外三面都是浩瀚的大沙漠,西面是安西四镇中本土势力最强大的于阗国,国王尉迟胜又笃信佛教,东面则是吐蕃人占据的敦煌郡,信仰的不是佛教便是苯教,他夹在这两者之间很难有所作为。

    就算他想勾引吐蕃人入侵,无论是北上高昌,还是西去于阗,距离都在千里以上,还要穿越茫茫大沙漠,实在难以做到。

    假如他真有作为,击败吐蕃国拿下敦煌郡,那也算是他的本事。

    解决了哥舒迷奴的事,孙秀荣的心情顿时舒畅起来,不过最后一个传回来的消息让他又烦恼起来。

    鱼令徽从怛逻斯传来了消息。

    “大王,金丝凯亚说了,她已经适应怛逻斯的生活了,不想再搬来搬去,如果确实要搬的话,她愿意搬回石国的柘折城”

    “她真是这么说的?”

    鱼令徽略一犹豫,最后还是说道:“大王,以奴才来看,不是她不愿意,而是她的儿子不愿意”

    “哦?”

    “大王,奴才见到金丝凯亚时,她的儿子正好在场,他已经十八岁了,生得高大英俊,不过面上却有一股郁结之色,显得有些......阴沉”

    “在怛逻斯时,他跟着金丝凯亚学习祆教教义,又曾在怛逻斯学堂读过五年书,石国国王一家子实际上是突骑施人与粟特人的后代,他也会突厥文和粟特文,学过祆教教义后,对于古波斯文也有所了解”

    “大王您是知道的,以前的祆教教义是写在一捆羊皮上的,是以叙事诗的形式写下来的,您安排人翻译成汉文后才成了真正的教义,不过,我看那孩子对此颇有微词......”

    “你刚才说那孩子生得英俊?”

    鱼令徽心里一凛,知道他真正想问的是什么,赶紧在肚子里打了几遍腹稿,最后才说道:“大王,此子身高与大王差不多,但身形又非常壮硕,面目倒是像他母亲多一些”

    这就是还是不能确定他到底是谁的孩子了。

    孙秀荣自己也好奇起来,“按照他人的传言,此子是在金丝凯亚与哥舒迷奴成婚九个月后就诞生了,按说多半就是自己的孩子,可九个月早产的并不罕见,但能顺利长大,长的如此高大者肯定不是早产儿”

    “此时的早产儿夭折率奇高,就算长大了也是病病殃殃活不久,难道真是自己的孩子?”

    于是,他决定去一趟怛逻斯。

    在此之前,在一个夜晚,他接见了准备从俱战提搬到乞史城的祆教教主。

    有一个问退一直困扰着他。

    “自己每次见到祆教教主时,他都以各种理由安排在天色较暗的时候,上次诈开那色波城也是如此,而且全身都裹在长袍里让其瞧不清面容,不过所有的宗教不都是这样吗?为了保持神秘性,进而引起敬畏,基督教、大食教都是如此,何况比他们还早一些的祆教?”

    “可祆教教义的核心就是用光明必定战胜黑暗的法则进行修炼的呀,为何一定要待在暗中才行呢?”

    “对了,他每次到来也不是全无亮色,那是一种若明若暗的天色,难道祆教里的教主就是这样在时刻警醒自己光明、黑暗的转换就在一念之间,而千万莫要忘了修炼?”

    他是在康城最大的祆寺里见到教主的,同样在一个有着微弱灯光的宽阔地下室,不过眼下的他贵为一国之主,虽然大致依着他的意思在此接见,但双方的位置却更换了。

    他坐在黑暗里,而那位教主却坐在稍微光明一些的地方。

    白色的长袍,裹着头巾,袖口、下摆都绣着火焰状的图案,上次两人相见时,他的岁数应该在四十多岁,一晃十年过去了,但他的面容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瘦长脸,一脸胡须,皮肤白皙,眼睛深邃、清亮,与之前不同的是,孙秀荣从他的眼睛里似乎看出了一抹与之前不同的神色。

    一抹极其诡异的神色。

    那抹神色在微弱的灯光里一闪而过,倏忽不见,而自己之前在乞史城见到的教主虽然一直隐藏在黑暗里,但在有限能够一睹其真容的时间里,他的眼神都是坚定而温和的。

    “难道是祆教的现状让他心里起了变化?不对,祆教使者以上职位者很小就按照教义的要求对一切可能是黑暗的东西进行斗争,别的不说,长期修炼下,在面对大事时是绝对能做到波澜不惊的,在某种情形下,他们的禅定程度恐怕比得道高僧还厉害”

    “作为一教教主那就是更是如此了”

    “或许是这地下室的暗光反光、散光的缘故?”

    他决定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出来,“尊者,据说贵教使者以上人物都有一明一暗两位?”

    尊者的眼神里再次出现了那抹异色,这一次异色表现得更加突出,孙秀荣知道自己的问题击中了他。

    果然,异色之后出现了大约一刻时间的停顿。

    “尊敬的大王,你是我教的光明使者,而且是唯一的一位,若是向你隐瞒,阿胡拉大神是不会同意的,你说的没错,一明一暗是从大食教兴起后出现的,为的就是避免让本教的精锐丧失一旦”

    “原本本教的总坛设在泰西封,也就是现在大食国哈里发正在兴建新的都城巴格达的地方,当时大食人除了向异教徒征收高额的税赋,便没有更多的压榨了,并将加入大食教当做一种奖励,对于大食教徒的人选十分苛刻”

    “不过在白衣大食的后期,其政策渐渐转变了,特别是是对祆教最为严苛,于是,很多祆教徒不得不转到地下,修为较高的祆教徒自然会认为是很好的修炼机会,倒是甘之如饴”

    “不过长此以往后,教中之人便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在明处,继续忍受着大食教的盘剥、压迫,一部分则转到地下,以大食教、基督教、犹太教的身份进行修炼,从那时起,教里的高等职位就分成一明一暗两处了”

    “但教主依旧是唯一的,他只有作为修炼一部分的分身,而不是两个人,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祆教的尊者只有一位,不过寺正、萨宝、使者却可以存在两个”

    孙秀荣点点头,暗忖,“这么说发生在吐火罗的事情多半是因为另外一个清气使者的缘故了”

    尊者继续说道:“承蒙光明使者关照和努力,河中的祆教徒恢复了自由,在秦国的治理下,祆教徒并没有受到压榨和剥削,不过在祆教的本土,波斯、泰西封等地广大的祆教徒依旧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本来答应大王去乞史城的,得知哥舒迷奴要去且末国,不禁又改变了想法”

    “哦?”

    “大王,南面的吐火罗之地同样广袤无比,眼下我教的清气使者已经拿下了喀布尔城,还在那里修建了大型祆寺,前不久他还来信请我去那里主持教务,我本是让哥舒迷奴先去的,眼下既然大王要让其去且末国,我倒是有一个请求”

    “请说”

    “我恳请大王放哥舒迷奴及其随从跟我一起去吐火罗”

    孙秀荣顿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秦国虽然对祆教不错,但也没有作为国教来对待,自己又创立了天道教,对于祆教来说,若是没有一个以其为国教的势力,终究是意难平,不过假若祆教教主以及明力使者都去了吐火罗,必定会带走相当一部分死忠南下......”

    “罢了,我入主河中接近十年,也是时候检验成色了”

    “行,我同意,你去之后,秦国会继续支持吐火罗反抗大食国的”

    “多谢大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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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该何去何从?
有分教:
寂寂天山雪,汩汩碎叶川。
灿灿饶乐水,瑟瑟粟特石。
默默珍珠河,勃勃火寻洲。
巍巍高加索,郁郁第聂伯。
悠悠陶鲁斯,淼淼喀拉海。
熠熠特洛伊,煌煌克里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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