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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龙吟森森     真桃花石帝国txt下载     真桃花石帝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折罗漫山(中)

    在瀚海郡以东,一直到伊州北面有着茂密森林的山口,中途长达六百里,论达赤旗下的嗢末军也就百人左右,如何遮护的过来?

    锅钦也是这么想的。

    锅钦,吐蕃语“大头”之意,就是在冬季冒着被冻死、饿死的风险藏在折罗漫山北麓某处森林里的嗢末军首领。

    作为奴隶,他不可能有姓,但名字还是准许有的,否则贵族也无法进行管理。

    锅钦就是一个来自苏毗部的奴隶,自从前任国王叛乱并逃到大唐后,整个苏毗部被王国纳入到奴户的行列,并劳作十世为奴后才有可能翻身。

    虽然都是藏地原始部落,但苏毗部显然是汉代被名将段熲(汉代与赵充国齐名的两大对付羌人部落的名将)剿杀得无处藏身,只得远赴藏地,在后世青海、西藏交界之处驻牧的牦牛羌后裔。

    锅钦有一个奇大无比的头颅,身躯却是枯瘦如柴,如同大多数奴隶一样,在冬季,他身上勉强有一件牦牛皮长袍,脚上自然没有靴子,只有一双草鞋,一双黑乎乎的瘦脚就这样裸露在零下十度左右的折罗漫山上。

    就算他是从青藏高原过来的人,一双脚也冻得通红,但由于其脚底有一层厚厚的老茧,走起路来倒也无碍。

    当然了,离开主人的视线后,他还能用枯草将自己的双脚裹起来勉强保暖。

    也就是吐蕃奴隶,换成此时任何一种人,在这样的防护措施下早就冻死了。

    在被吐蕃人征服后,苏毗人大致保持了独立性,最近几十年才叛乱,他们接受吐蕃人的传统并没有吐谷浑人那么深,当然了,在高寒之地,如果没有宗教支撑是不成的,苯教早就影响到他们这里,无非没有吐蕃人(以拉萨、日喀则为核心的雅鲁藏布江流域的藏人部落)那样根深蒂固罢了。

    眼下,在折罗漫山北麓中段一片丛林里,一棵大树上,被一阵狂风吹得几乎睁不开眼睛的锅钦突然靠着一处枝丫小憩起来。

    虽然是奴隶,又深受苯教的影响,但只要是人,来到河西,见到汉地百姓的生活后,若说心里面没有波澜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此时桂军能将那些汉人当成奴隶赏给他们,让他们也变成主人,锅钦心里自然全无波澜,但眼下的他们却没有这个机会。

    “十世为奴,这是天神的诅咒”

    一想到桂军将领论达赤的说法,锅钦又睁开了眼睛。

    “真的是这样吗?”

    ......

    最后,荔非守瑜选择了分两路行军,孙孝恭的山地营直奔伊州以北的山道,而自己带着两个营头在孙孝恭出发三日后,大大咧咧开进了靠近瀚海郡的那处山道。

    他赌对了,当孙孝恭的部队出发后,在折罗漫山北麓布置的嗢末军探子就一路跟着孙孝恭的山地营,以他们的见识以及忍耐力,是不可能还能尽心尽力地多等几日的,在这个世界上,能够做到他们这样的探子,唯此一家而已。

    ......

    “都说碎叶军如何厉害,为何他们在行军时不四处探查?”

    自从发现孙孝恭的山地营后,一直在山上跟着的锅钦到了此时不禁有些疑惑了。

    “难道他们就这么自信我军不会在折罗漫山北麓设伏?”

    眼下已经接近伊州北面的山口了,此时,孙孝恭山地营的消息早就被嗢末军传到了围攻伊州城的大将尚结赞那里。

    而锅钦还带着几十人继续尾随着。

    抵近山口时天色已晚,碎叶军准备在山口以北歇息一晚后再穿越山道南下,而锅钦身边还有大约三十人,此时正在山口附近山上密林的中心歇息,那里有一棵极高的松树,地势也颇高,若是爬到松树上便能清晰看见山口附近的情形。

    山上,由于实在太过寒冷,锅钦等人簇拥在一起取暖,然后就着积雪咬着硬的像铁一样的牦牛肉干。

    在经历了白日碎叶军丝毫没有理会他们的场景后,锅钦等所处之地虽然距离山下只有两三百米,但锅钦等人还是放心大胆地说着话——在冬季的折罗漫山,风势惊人,加上树木摇曳的声音,从三百米外想要准确听到他们的声音几乎不可能。

    作为嗢末军里的探子,锅钦他们的装备以普通嗢末军略好一些,每人配备有弓箭一副、短刀一把,在青藏高原长期生活后,在折罗漫山这样的地方上山下岭完全可以用如履平地来形容。

    此时的吐蕃王国,虽然佛教也有传入,但并没有大面积传播,只在部分贵族阶层流行,广大的民户、奴户还是信仰苯教,当然了,就算信仰苯教,也有原始苯教和雍仲本教之分。

    作为最为原始的苏毗国(被吐蕃人灭亡时还是一妻多夫的母系氏族社会)信仰的自然是原始苯教。

    在原始苯教里,素有天猪地猴的说法,而在地下则是龙。

    天猪地猴在汉家典籍里对应的则是狶韦,狶(shi),猪也,韦,猴也,实际上印证了汉藏一家的起源。

    另外,狶韦,室韦也,西突厥的核心部族叫失密。

    以笔者揣测,大约五千年以前,汉、藏、鲜卑、突厥中的核心部族应该是一家,他们为了躲避大洪水,来到了青藏高原,洪水退去后便四散而去,当然了,除了汉、藏,鲜卑(蒙古)、突厥肯定融合了从西方来的一些部族的基因。

    而作为苯教的起源地以及笃信原始苯教者,锅钦等人对于天猪地猴是十分清楚的,猪,应该是人类(东亚人类)首先驯化的动物,自然十分依赖,猴,与人很像,是林中的精灵。

    于是,藏在密林里,作为苯教徒,虽然只是一些奴隶,锅钦等人却感到十分舒适,折罗漫山的冬季自然寒冷,但与青藏高原相比还是差了一些。

    “听说碎叶军除了俘虏的他国的士兵,便没有奴隶了,种地的,做工的,做官的,信教的,各行其是,各司其职,并无高下之分,出生在那里实在令人羡慕啊”

    锅钦叹道。

    对于他们这些嗢末军来说,一出生就被父母灌输永世为奴,需要多个轮回才有可能得证正果从而改头换面的可能,于是他们在极为严苛的条件下还能兢兢业业为主人耕种、劳作、打仗,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成为主人。

    苏毗部灭亡后,吐蕃赞普当即在该部落挑选了一百名男女进行血祭,并以天神之子(赞,就是天神,与中原的天子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名义诅咒该部需要十世才能翻身。

    对于锅钦等人来说,十世就十世,老老实实承受苦难、修炼就是了,但那是在以前的青藏高原,一旦来到了外面,特别是来到河西后,见到汉人治下的民户,进而听到碎叶军的消息后,若说这心里依旧毫无波澜是不可能的。

    这也是后世随着大唐的愈发衰弱,吐蕃人完全占据河西、安西之后嗢末军异军突起,也纷纷起来造反做主人的来由。

    锅钦此话一出,众人都陷入了沉思,虽然是命中注定,但那是在看不见的时候,一旦有所看见就不同了。

    “唉......”

    密林里突然传来一阵叹息声,锅钦正闭着眼睛强迫自己不想碎叶军的事,听到这阵叹息便猛地睁开了眼睛!

    这阵叹息显然不是他们中的一位发出来的!

    “谁?!”

    虽然是嗢末军,但作为探子他们还是有不错的反应的,三两下都四散藏到了大树后面。

    “......#$*......”

    那人应该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正在用一种此时在吐蕃诸部依旧流行的语言在说着话,这种语言就是象雄语!

    这也很好理解,苯教是在象雄国发明的,象雄国发明此教后自然派人到藏地各处传教,至少在松赞干布出现以前,整个藏地的“流行”语言就是象雄语!

    “......#$*......”

    “......#$*......”

    那人越说锅钦等人愈发惊讶,此时,锅钦就算想按照吐蕃桂军教的法子以神不知鬼不觉之势趁着那人说话时将其找出来并拿下也不能了——他们这片密林,这片黑暗的密林里出现了许多亮光,不用看锅钦就知道那是刀光!

    他们被包围了!

    但这还不是最令他们惊骇的,最让他们惊骇的还是那人所说的话,一开始那人只是在念着原始苯教比较流行的咒语(类似于天兵天将急急如律令等),最后却念到了咋苯教里只有长老、祭祀、教主才能念的咒语!

    最为崇信苯教的锅钦等人来说,苯教已经深入骨髓了,到了此时他们再无怀疑,一个个匍匐在地上,背部都在颤抖着,显然都蕴含了期望。

    随着似乎是用火石、火镰点火的声音出现,黑暗的密林里出现了火光,一个人提着一盏灯笼出现了。

    不用说此人就是山地营的副都虞侯、王族后裔聂叙魏龙了,他的父亲聂叙丹樨是苯教象雄系最后一任教主,自然将全套东西交给了他。

    ......

    次日清晨。

    从山口一直到折罗漫山南麓,直线距离只有五里,由于蜿蜒曲折,也只是十里而已,正好是设伏的绝佳地带!

    由于一早就接到了锅钦的情报,在尚结赞的命令下,吐谷浑王子慕容图珲带了五千人马,其中有一千桂军骑兵,四千嗢末军在那处山道上埋伏起来了。

    山道狭窄,两岸都是茂密的丛林,孙孝恭的山地营躲得过伏击吗?

    “嘻嘻”

    山口附近,已经整个山道探查了一遍的聂叙魏龙回来了,听完他的汇报后,怛逻斯农户之子,不多的出身于突骑施粟特奴户的都尉孙孝恭(特里克)不禁嘻嘻地笑了起来。

    “你确定?”

    “确定,我等只有三十人,都是一人两骑,彼等不可能为了截杀我等而暴露踪迹,我等一边走一边向两侧的树林射箭,并没有听到惨叫声,但依旧有动静传过来”

    “树上有刀光传出,树林里的矛头、刀光也若隐若现,树木也有轻微的响动,幸亏我们有这千里镜,否则就需要亲自上山一一探查,山道两侧的山体约莫百丈高,都是缓坡,实际上有一里多路才能上到山顶”

    “他们应该藏在距离山道有一半距离的地方,寻常时分,若不是亲自上山检验的话,由于森林极为茂密,还真看不出有敌人隐藏,但在千里镜下,彼等还是无所遁形”

    “这一段山道约莫十里,能够藏身的地方都有他们的身影,大约有四处,一头一尾加上中间,职部估计,人数至少在三千以上”

    三十五岁的孙孝恭点了点头。

    “荔非将军说的不错,敌人如果在西边山道设伏,由于到处都是光秃秃的一片,极难寻找藏身之处,加上山道宽阔,我军就算中伏也能从容应对,但这里就不一样了,十里,两岸又是密林,是天然的伏击地点”

    “加上我军大大方方来到此处,他就算不想设伏也不行了,吐蕃人丁口并不多,若真是有三千人,那就是将主力调过来了,希望荔非将军那一路能收到奇效”

    说完,他看了看周围,大喊了一声:“带过来!”

    很快,一个大脑袋被带过来了。

    此人正是锅钦,论达赤的嗢末军侦骑头目,在昨晚已经被聂叙魏龙收服了。

    这几十人都穿上了山地营随身携带的备用冬季战袍,当锅钦将自己那双自从出生后就没有洗过的又黑又肿的脚套上棉袜,穿进马靴,还吃了一顿用炒面、风干肉、野菜干炖制的饱饭后,他毫不犹豫地投靠了碎叶军。

    若是他的敌人不是碎叶军,而是唐军,抑或突厥人,抓到像他们这样的人,略微审讯后根本不会多看一眼就杀了的。

    他们,虽然是奴隶,终究是吐蕃人,也是一桩功绩。

    但碎叶军却不同,于是,其实聂叙魏龙不用亲自下场便得知了前面的山道上有埋伏,但依着操典,他这一趟非走不可。

    孙孝恭却在想着,“大都护亲自制定的操典,实际上蕴含了多本兵法精要,甚至将敌我双方的心理都考虑在内了,现在看来,碎叶军固然勇猛,但操典才是致胜之本啊”

    但问题来了,既然得知了有埋伏,如何破伏?

    “将军”

    当聂叙魏龙表明自己的身份后,锅钦等人内心顿时燃起了希望——作为赞普下的诅咒只有教主能解开,由于象雄国灭亡后,聂叙王族被斩杀殆尽,松赞干布也没有任命新的教主,或者此时由于因苯教而生的贵族势力实在太强大(眼下吐蕃王国的前任赞普就是被两个贵族杀害的),于是他就引进佛教来分化这些贵族。

    聂叙魏龙身上有一整套能够证明他身份的法器,作为奴隶的锅钦等人只是听说过,并未见过,但他们还是选择了相信——废话,有人能解开诅咒肯定要相信。

    锅钦说道:“前面有至少三千嗢末军,他们不像我等,在有桂军就近监视的情形下,是不可能投降的,这在教义里有规定,嗢末军手里有弓箭、有长矛,当兵桂军发出指令后,他们除非遇到新的指令,绝对会一直战斗到死亡为止!”

第七十七章 折罗漫山(下)

    “用火攻?”

    “浑话!如今积雪虽然不多,不过终究是有,如何烧得起来?”

    “绕到其后面,打他一个出其不意?”

    “如何绕?我等虽然是山地营,但面对着浑不怕死的吐蕃人奴兵,就算胜了也会折损不少”

    “......”

    “......”

    最后,还是孙孝恭自己一锤定音,“用弩炮,将震天雷送上山,将其炸下来!吐蕃人见识少,真刀真枪他们多半不怕,但震天雷他们从未见过,多半有效!”

    ......

    一场用弩炮仰攻伏兵的奇异战事出现了。

    山地营在山口两侧安装了几门弩炮,开始向两侧的山体施射!

    到了眼下这光景,碎叶军不但在火炮的射程、角度、弹药配比上达到了较高的水准,在弩炮的运用上也有了进步,对于孙秀荣来说,只要是通过某种机械发出来的,就算是用牛筋、绳索、粗胶混合而成的弩弦拉伸形成的弹力,在其使用寿命里也是能通过观测、试验确定具体参数的。

    “轰”!

    轰击开始了,这样的轰击只能朝着敌人大致的藏身位置进行,准头自然乏善可陈,但在这支以吐谷浑人为主的军队里还是造成极大的混乱!

    这支军队里,对于碎叶军的了解,也就是其统率慕容图珲有一些了,他从俘虏的唐军那里得知碎叶军是有着“擅使天雷地火”的名头的,但如何“擅使”,使用的又是什么雷、什么火却一概不知。

    作为吐谷浑王子,吐蕃国王的表兄,王国的小论,已经高度吐蕃化,只保留着吐谷浑姓氏的慕容图珲甫一听到这轰炸声便呆住了!

    当然了,作为一军之主,他是不可能出现在靠近山口地方的,但是区区十里路,擅长在山上奔走的嗢末军早就通知了他,而震天雷产生的轰鸣声在十里之外也能听到!

    此时的他正在山口另外一端,也就是折罗漫山的南出口埋伏着。

    “王子”

    正在向他汇报的是他军队里另外一个嗢末军小头目。

    “碎叶军将一个大约这么大的黑铁球从山下抛了上来,黑铁球大约十斤,抵达我们埋伏之处后,或在上空炸响,或在地上炸响,炸响时黑铁球裂成好几块,里面还有无数碎石子、铁渣子,若是有人粘上便立即丧失战力......”

    “隔空雷击?”

    这一切根本不是刚从部落联盟转到奴隶制王国体制的慕容图珲所能理解的,他首先想到的却是这个。

    不过,作为大军统帅,若是一听到“雷击”便退军那也是不可能的,在听汇报时,山那边不时有“雷声”传过来,但始终都在远处。

    他有些明白了。

    “碎叶军多半是用了某种秘术将炸雷送到远处,但由于修炼尚浅,只能送到近处,既然是这样,反正他们必须从此路通过,虽然识破了我的埋伏,但他除了上山仰攻还有何法?”

    于是,他决定等等。

    尚结赞给了他五日时间,现在才第二日,他还有时间。

    ......

    说来也奇怪,似乎果如慕容图珲所料,碎叶军“法术尚浅”,在山口附近投送炸雷一段时间后,见没什么效果,便停住了。

    这一停便是两日。

    第三日,也就是尚结赞给慕容图珲规定的五日时间的最后一日到了。

    在这几日里,孙孝恭显然没有闲着。

    “既然吐蕃军人数也不多,那么就会认为碎叶军的援军也就是我这一路了,于是就会对西边的荒漠放松警惕,此时,荔非将军的大军应该贴近伊州了吧?”

    于是,在停下来的那几日,他的人在锅钦的带领下,扮成嗢末军的模样,从其它地方穿越了折罗漫山,直接来到了伊州附近!

    话说前来攻打的吐蕃军除了慕容图珲的五千人,便是尚结赞亲领的三千人了,还有两千人镇守着瓜州,这一万人便是吐蕃军攻略整个敦煌郡(沙州)、晋昌郡(瓜州)、酒泉郡(肃州)三郡的全部人马,当然了,由于大唐的河西军大量抽调到内地,人数更少,他这一万人算是一支非常强大的力量了。

    尚结赞作为当下吐蕃王国最为清贵的尚姓贵族,他的身边也只有一千桂军、两千嗢末军,当慕容图珲带领大军北上后,以他这区区三千人,就算嗢末军不惜命也不可能很快拿下伊州。

    由于东边的瓜州在吐蕃人手里,绝对无碍,于是他就大军驻扎在伊州城西边不远处的纳职县(当此城是鄯善人所建,鄯善,是汉人称呼,在当地人眼里,鄯善就是纳职,乃后世哈密市西边五十里的三堡镇),这座小土城已经被他拿下来了。

    纳职县正好位于走出荒漠后第一块绿洲上,若是西边有敌人过来,必经此地!

    至于还向西边继续派出侦骑,尚结赞并没有做,他认为,“碎叶军既然已经出现在折罗漫山北麓,那肯定是准备从伊州北面的山道下来的,如果碎叶军的战力真像传说中那么厉害,三千人已经是一个很强大的力量了,为了一个区区伊州城,不可能还兵分两路”

    于是,他就在纳职县城好整以暇地待了下来。

    就在山地营停止炮击的第三日的晚上,荔非守瑜的大军赶到了!

    这次荔非守瑜一共带来了三个正规营,除了孙孝恭的山地营,自己亲领的一个营头,还有南弓熏的一个营。

    纳职县城,为鄯善人所建,原本只是一个容纳一千户的小城,方圆约三里,周围都是只有一丈高的土墙,在侯君集西进时被拆毁了,后来大唐设置伊州时又恢复了,还设置了县衙,但还是只有一丈高的围墙,与之前相比,围墙上能够战站立士兵进行守卫。

    按照大唐的规矩,对于西域之地,唐人府兵、农户大多安置在州城附近,像纳职县这样的小地方,都是由当地的胡人自治。

    三里之地,荔非守瑜轻易地就将其包围了,而南弓熏则继续朝东行军。

    得到南弓熏营抵达的消息后,这一日,山地营一气在山下设置了十门弩炮!

    密集轰击了半日后,慕容图珲再也忍不住了,因为这一日也是尚结赞给他下达了最后期限,他决定下山与碎叶军决一死战!

    山口以南是折罗漫山,以北则又是一片荒漠,得到敌人下山的消息后,孙孝恭干脆后退了一里路,就在山口附近的荒漠上摆开了阵势。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在山地营弩炮、火炮实心弹、散弹、震天雷的轮番打击下,嗢末军再是悍不畏死也无法抵近到山地营哪怕一丈远的地方!

    这种战法是慕容图珲无法理解的,但有一宗他算是明白了——原来碎叶军就是这样擅使“天雷地火”的。

    对“天雷地火”的恐惧越来越强烈,慕容图珲逃跑了,在这场战斗中,他的嗢末军半日功夫就损失了两千多,但他的桂军却毫发无损,于是在胆战心惊下,他带着一千桂军骑兵率先逃跑了,留下了两千多嗢末军步军。

    此时,锅钦出现了,带着绣着“卍”字形尖顶白帽的聂叙魏龙也出现了。

    没有悬念,虽然吐谷浑奴隶并没有受到吐蕃赞普下的诅咒,但按照苯教的教义,他们至少在这一世是翻不了身的,除非有大人物帮助彼等完成修炼。

    聂叙魏龙恰如其分地扮演了这一角色,他也是这世上唯一能扮演这个角色的人物,这才是荔非守瑜将他带上的主要原因。

    十里路的距离,对于耐力极佳的西海马来说一刻的工夫就到了!

    于是,慕容图珲见到了南弓熏!

    南弓熏,最早参与孙秀荣纳伦兵的南弓部少年之一,还是唯一的牧户子弟,勇猛仅次于哥舒迷奴,此次孙秀荣再次东进是并没有带上他,一向好强的他自然憋了一口气,见到慕容图珲的骑兵后立即发动了进攻!

    与步军相比,吐蕃人的骑兵更强一些,就算是吐谷浑部落的骑兵也都是贵族子弟,大约每十户奴隶供养一个桂军,这样的话,这个桂军就能置办起全身的铠甲,至少拥有两匹马,慕容图珲的桂军也是如此!

    以往他们在同唐军交战时,往往先用嗢末军进行消耗,等待唐军疲累之时桂军骑兵再杀入,若是遇到一个英明的统帅,辅以一些战术,还是能收到奇效的,在噶尔家族(禄东赞家族)执政的时代更是如此,大唐无论是谁都占不了便宜。

    但他这种军制存在一个极大的隐患,若是遇到劲敌,嗢末军的消耗就未免太快了,藏地苦寒,本就养活不了多少人口,于是不停向外扩展搜罗人口便是其在佛教尚未大兴时代的必然选择!

    在大唐,五十亩到一百亩土地就能供养一个府兵,那是因为大唐的气候、土壤所带来的的出产足以做到这一点,但在藏地就肯定不行了,奴隶制便成了其唯一的选择。

    南弓熏的一千五百骑兵对上了慕容图珲的一千桂军骑兵!

    双方都是职业兵,武备都很齐全,人数也差不多,慕容图珲虽然有些意外,不过没有了那令人心悸的火器,在面对真刀真枪的作战时,桂军还是能让人信任的。

    前面说过,碎叶军每个营头,无论是大营还是小营,都是骑步各一半,南弓熏的营头是一个小营,有一千五百骑兵,其中重骑兵五百,轻骑兵一千,眼下南弓熏亲自带着五百重骑兵冲在最前面,一个轻骑兵营在后面支援。

    另外一个轻骑兵营却在外围掠阵,这一次,南弓熏显然是要大打一场的。

第七十八章 雍仲苯教

    不过,当南弓熏见到吐蕃人的骑兵后,刚才还颇有些轻视的心情立时产生了变化。

    这竟然是一支重骑兵!

    战马普遍不高,多半不到五尺,但身形矮壮,这都不算什么,战马竟然全部包裹在甲胄里!

    眼下在碎叶军里,也就是博格达、博格拉、天山三个营头的重骑兵、重步兵换装了新式棉甲,那样的棉甲能够保证战马才长时间奔驰后还能保持战力,这还是碎叶军牧监经过十余年的精心培育才得来的不多战马才有可能达到这样的能力。

    而吐蕃王国此时几乎所有的重骑兵都能达到这一点!

    当然了,这也与生活在高原上的人普遍个子不高,身形又偏瘦有关,加上战马超乎寻常的耐力才能达到。

    吐蕃桂军的甲胄以鳞甲配合锁子甲为主,鳞甲负责遮护胸背,而更柔软的锁子甲则遮护脖子、胳膊、肩部,战马则是一色的锁子甲!

    以藏地的出产,在没有完成统一之前显然是无法与中原王朝抗衡的,但一旦完成统一,加上有出色的统帅加成,其实力还是十分强大的。

    此时的吐蕃王国已经征服喜马拉雅山南麓诸国,加上印度河上游诸国,在冶炼之术上自然与来自波斯、罗马的有所融合,拿下吐谷浑、白兰羌后,因为这两个势力都靠着中原,显然又对中原帝国的冶炼之术有了借鉴。

    当然了,以他们的实力,就算以举国之力也只能满足桂军的需要,不可能让广大的奴兵也拥有神兵利器。

    由于这个原因,吐蕃骑兵在战斗时的战法就好像一个大杂烩!

    慕容图珲这一千骑兵中,突前的三百骑显然是他的精锐,一色一张二尺长的骑枪,左手却是人手一根标枪!

    这种装扮,显然与当下漠北草原诸部大相径庭了,漠北诸部就算有抵近肉搏之前的远程武器,也是一些骨朵、石斧之类的,短枪自然也有,但肯定没有大量出现,吐蕃人这样做显然是借鉴了波斯人的武备。

    他们这样的战术在喜马拉雅山南麓、印度河上游完全没有敌手,那些地方或者丁口单薄,或者根本没有战马,而在此之前,吐蕃人几乎没有与大食人碰过面,至于同大唐的战斗,总体上来说他们还是处于下风的,但显然并没有惨败到接近亡国、类似于突厥人的那种地步。

    否则,以高寒地带能养活的人口,他们早就灭亡了。

    这里面还有一个原因,以唐军的战斗力,若是双方人数相当,这个世上完全没有对手,高仙芝打怛逻斯之战时,那可是两万对十万,而唐军一旦进入高原,士兵由于缺氧(他们自己并不知晓)导致的战斗力减退也让双方的战线始终只能维持在西海附近。

    再深入高原,不是不能,力未逮也。

    就是慕容图珲这支重骑兵,就算遇到精锐唐军也有一战之力,若是统帅得力的话,胜出的概率还颇高。

    但他却遇到了碎叶军!

    孙秀荣的碎叶军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视远程打击能力的部队,就算是骑兵,除了弓箭,也配备了抵近突袭的短弩!

    原本五斗力的短弩,在这些年通过改变弩身、弩弦的材料以及进行增加滑轮等提升后,已经变成标准的七斗力步弓,但长度、重量却远不如步弓!

    南弓熏的这一千人冲向吐蕃骑兵时,也不是一窝蜂胡乱冲的。

    他亲自带领的五百重骑兵自不待说,突前的两百人都是一半虎枪兵、一半铁锏兵(用来对付武装到牙齿的重骑兵)的交错布置,左手都拿着已经提前上好弦的短弩!

    这两百人短弩的力数已经达到了一石力的水准,就近击发后强劲的箭枝在抵近敌骑的位置射出后角度几乎是平直的!

    而后面三百人则与前面两百人拉开了一段距离,在前面两百人准备用短弩射击时,他们会用弓箭进行抛射。

    而再后面的普通骑兵营虽然号称“轻骑兵营”,但一身棉甲、骑枪、短弩的配置在这世界上依旧是可以当做“锐兵”的存在。

    碎叶军屡试不爽的战法就是,以在重骑兵强横的冲击力切“碎”敌人的阵势,当敌人散乱后,后面的轻骑兵再杀入,那时,由于轻骑兵手里还有短弩,依旧是占据上风的局面!

    “呜......”

    南弓熏身边的传令兵吹响了手中准备射出弩箭的号令。

    此时,双方的距离已经抵近到十丈!

    几乎在同时,吐蕃骑兵的标枪、碎叶军的弩箭同时发出!

    此时,如果有高速摄像机,就会发现双方中程武器的轨迹——碎叶军的弩箭以几乎平直的角度射出,飞行三十米后,产生的夹角不会超过五度,而吐蕃人的标枪则是标准的抛射!

    碎叶军的重骑兵突前的两百人无论是战马还是骑兵都包裹着甲胄,加上头上的宽檐铁盔,对于用人力抛出、飞行了三十米后的标枪自有很好的防护力,但如果正好击中马头,虽然不会致命,但依旧会让惊扰战马,让其不听使唤四散奔逃。

    此时,上面的骑士唯一要做的是拼命控制它超前奔,若是向两侧、向后奔逃,则会将己方的阵势弄得大乱。

    而对于吐蕃骑兵来说,那几乎以平直角度劲射过来的箭枝一旦命中,那锥形的破甲箭头必然造成伤害!

    幸运的话,也很有可能造成一击致命的效果!

    此时,如果再从上往下看,你会看到,在标枪的打击下,碎叶军最前面的骑兵出现了一阵骚乱,但大体还是维持着向前冲击的态势,但在抛射的弓箭、劲射的弩箭打击下,吐蕃骑兵就不是出现骚乱那么简单了。

    你不能指望一匹受了伤的战马还能听从骑兵的指挥!

    慕容图珲的骑兵乱了!

    兔起鹘落间,处在最前面的南弓熏已经将自己的短弩放到了身侧,一丈一尺长的虎枪已经举了起来!

    “扑......”

    南弓熏的重骑兵已经切入到了慕容图珲的骑兵里!

    这才是当今世上骑战的标准做法,突入敌阵后,三十五岁的南弓熏好像一条好久没有在大海里畅游的蛟龙,双手握着十斤重的虎枪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

    对于虎枪兵来说,一尺长匕首状锋刃下面的倒钩可不是单纯的用以钩住敌人武器那么简单。

    倒钩也是有锋刃的,有着丰富虎枪使用经验的人,若是力道足够的话,完全可以用倒钩将对方枪杆切断,当然了,武技最高强,能够准确命中敌人枪杆者自可用虎枪的锋刃来完成这一步。

    于是,在他的带领下,两百重骑兵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将慕容图珲的大阵生生地剖开了一个大窟窿!

    大窟窿形成后,由于中间的吐蕃骑兵纷纷向两侧规避,又造成了两侧骑兵的混乱,此时,后面的两个轻骑兵营上来了,一大阵抛箭过后,他们也杀了过来!

    ......

    慕容图珲败了,他的一千桂军骑兵大部被歼,最后,他只带了不到两百骑冲出重重包围,然后向西边的纳职县城奔去!

    没多久,他便遇到了跟在南弓熏骑兵营后面,正在向伊州城靠拢的剩下一千五百“步军”,前面说过,碎叶军的步军实际上也是可以当骑兵来用的,其中的重步兵、强弩营配合起来实际上并不亚于正规的骑兵营!

    于是,慕容图珲再次被包围了,这一次,他没有逃出生天,不幸堕马被俘!

    ......

    一日后,纳职县城。

    在矮墙上看着正在向城墙冲过来的前吐谷浑嗢末军,尚结赞怒火中烧,他在心中用苯教的方法诅咒着他们,原本吐谷浑奴兵只有这一世为奴,下一世是有“极大可能”(吐蕃贵族语)成为平民和贵族的,但他发出的诅咒是让其“永世为奴”,不可谓不毒。

    但这一切都无济于事,就在嗢末军冲击之前,这两千五百嗢末军已经被他们的“教主”解除了诅咒,他们已经是“自由”的平民了!

    对于嗢末军来说,一百个尚结赞也没有一个聂叙魏龙强,或许此时以天神之子面目出现在世上的赞普还有可能让他们心生畏惧,但区区一个小论尚结赞还做不到。

    更为致命的是:

    在刚才,碎叶军的五百斤火炮发威,轰塌了一面土墙。

    火炮一出,推倒的不仅仅是土墙,还有吐蕃人苯教教义武装起来的强大内心。

    最为致命的是:

    就在阵前,穿着本教教主服饰的聂叙魏龙用一个由铁皮卷着的大喇叭一直不停地向城里喊话。

    “我是真正的三神之子聂叙魏龙,辛饶米沃之后,三神在上,我以教主的名义解除困在你们身上的所有诅咒,只要拿起武器杀死压榨你们的主人,你们就自由了!”

    (三神,天神“赞”、地上神“年”、地下神“龙”,辛饶米沃,雍仲本教创立者)

    当聂叙魏龙说出此话后,其身后还有一百个吐谷浑嗢末军跟着说出,声势十分浩大。

    自从大唐与吐蕃开展以来,虽然双方俘虏对方的将士很多,但大唐从未成建制地俘获过如此多的嗢末军,因为对于嗢末军来说,若是在一场战斗中战死,就能提早结束命运或诅咒,让自己来世的好日子早日到来。

    (此时的被松赞干布修订过的苯教教义之一)

    就算不幸受伤被俘,他们也不会轻易投降,最后唐军只得将其全部斩杀。

    像眼前这般模样对于他们来说绝对是生平第一次!

    故此,虽然尚结赞在声嘶力竭大声说甚“那人是假的,我教没有教主”云云,但他的嗢末军终究是动摇了!

第七十九章 翻天覆地

    跟以往一样,眼下的情形是:

    大量的嗢末军堆集在缺口处、矮墙上,在他们的后面,则是严阵以待的桂军骑兵,为了堵住这个缺口,尚结赞亲自在这里督阵。

    在苯教徒眼里,冈底斯山是他们的父亲,玛旁雍错湖是他们的母亲,而他们的孩子就是山顶的积雪(自己可以脑补),故此,贵族都尚白,奴隶自然不配为他们的孩子,只能穿黑衣服。

    望远镜里,南弓熏营的炮兵营长观察到了缺口附近的状况。

    一大堆眼神麻木、穿着牦牛皮的嗢末军正端着长矛弯着腰守在缺口处,在他们的后面则是骑着白马,穿着磨得晶亮铠甲的桂军,从甲胄里露出来的衣服来看,显然都是白的!

    于是,两队人马就泾渭分明了。

    在聂叙魏龙的鼓动下,缺口处的嗢末军虽然动摇了,但在桂军骑兵的威胁下,并没有立即生出反出吐蕃王国的念头。

    此时,对于碎叶军来说,打击桂军比嗢末军更加重要!

    荔非守瑜出动了弩炮!

    “呼......”

    为了避免伤到嗢末军,弩炮的调试是从远到近进行的,当吐谷浑嗢末军冲锋到一半路程时调试全部完成!

    二十枚二十斤重的震天雷呼啸着飞到了桂军骑兵的上空!

    “轰......”

    当震天雷凌空炸响后,就算桂军全部包裹在甲胄里也无济于事,几乎所有的西海马全部炸锅了!

    这一幕,对嗢末军的震撼实在太大,按照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说法,人家桂军现在能当主人,那也是上一世,或者上几世修来的正果,就算末日到来也不会更改,眼下却在碎叶军“神乎其技”的“天雷”打击下不堪一击。

    此时,也有不少桂军骑兵由于战马胡乱奔走,也闯进了嗢末军里,桂军骑兵气急败坏之下,也用手中的长矛、骑刀胡乱砍杀,这一幕,让本就游走在彻底动摇边缘嗢末军的不满情绪达到了一个高点!

    此时,聂叙魏龙带着大量的嗢末军赶到了!

    “我就是本教教主,象雄国聂叙王族后裔,辛饶米沃之后!”

    白色尖顶的大帽,中间那血红的“卍”字,一身雪白的长袍,掺杂在一群黑袍嗢末军里十分显然。

    当然了,为了保护聂叙魏龙,有至少一百碎叶军化妆成嗢末军簇拥在他周围,黑色的牦牛皮里还有一身棉甲!

    神鬼莫测的震天雷,惊慌失措的桂军,白衣胜雪的苯教教主,大批造反的嗢末军,这一切,都让已经老老实实在高原上待了上百年的藏地嗢末军有些目不暇接!

    “愣着作甚?!我以教主的名义起誓,杀了你们的主人,自己做主人!”

    聂叙魏龙最后这一声断喝,让围在缺口处的嗢末军醒悟过来了,随着一个胆大的嗢末军下意识地将手中的长矛刺向已经冲到己方阵营的桂军骑兵,接着就是第二个、第三个......

    而当围在聂叙魏龙身边的一百人用吐蕃语将聂叙魏龙的刚才所说的用铁皮喇叭广播出去后,整个纳职县城沸腾了!

    “我们也能当主人?!”

    “我们也能当主人!”

    “我们也要当主人!”

    “我们就要当主人!”

    藏地嗢末军与贵军骑兵的厮杀开始了!

    此时,城墙上的嗢末军开始用弓箭射击城下的桂军,在城墙上下嗢末军的打击下,尚结赞有些欲哭无泪,这些平素在他们眼里像羔羊一样温顺的奴隶竟然一下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让他猝不及防!

    最终,尚结赞在击杀了上千嗢末军后,带着剩下的一半桂军,约莫五百骑从纳职县城东门冲了出来!

    不过南弓熏早就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

    尚结赞所部全军覆没,又有千余嗢末军加入到碎叶军阵营!

    次日,当尚结赞的人头以及慕容图珲真人来到瓜州城下时,在三千嗢末军的簇拥下,聂叙魏龙十分娴熟地扮演者“苯教教主”的角色,而跟着他说话的嗢末军超过了两百人,声音响彻云霄,完全传到了城里。

    瓜州,自然比纳职县城大一些,但方圆也只有五六里,当时慕容图珲占据此城后,根本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嗢末军还有造反的时候,故此,只在城里安排了一百名桂军,统领着一千嗢末军。

    在聂叙魏龙的鼓动下,以及慕容图珲的劝说下,瓜州投降了!

    对于慕容图珲,荔非守瑜倒是没想好该如何处置,不过跟着他出征的还有姜公辅,他是以行军司马的名义随军行动的。

    他说道:“慕容图珲虽然是吐蕃国王的表兄,但毕竟是吐谷浑王族后裔,若是让其在西海北面、西面再次独立,对吐蕃人来说将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吐蕃人想要再次出动河西或者翻越昆仑山去于阗镇,就必须考虑这个后顾之忧”

    “最差的也是借用吐谷浑人消耗吐蕃人的实力,最好的自然是在吐蕃人与吐谷浑人大打出手的时候,我军能够斜刺里杀出,大量杀伤吐蕃的有生力量”

    “大都护曾说过,在高原上的吐蕃人实际上最多只有十万户,剩下来的都是他在百年之内征服的部落,比如象雄国、苏毗国、白兰羌、党项羌、吐谷浑等,百年的时间虽然有不少部族已经融入到吐蕃人里,但大多数还是秉持着自己的部族传统”

    “剩下的部族里,以吐谷浑丁口最多,又因为与中原接壤,开化程度最高,若是能让慕容图珲自立,绝对会让其它诸部纷纷响应......”

    荔非守瑜却摇摇头,“谈何容易?高原之人不像我等,彼等以少量贵族、平民统辖广大的奴隶,命定之说早就根深蒂固,何况除了吐谷浑,象雄国、苏毗部、白兰羌、党项羌的王族早就被吐蕃人杀的一干二净,剩下来的没有一个贵族,除了少数平民,大多数是奴隶,想要他们起来反抗如何能做到?”

    荔非守瑜看了看姜公辅,“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按照大都护的筹划,若是能在幽州得手,会向大唐讨要安西大都护的名头,若得以成行,于阗镇南境的安全就至关重要,在那里,除了胡弩镇,便是眼下吐谷浑所在的昆仑山与祁连山之间的缺口了,吐谷浑能反自然是好,不能反我等也不会失去什么”

    “这样,先将慕容图珲扣下来,等河西战事全部结束后再视情形来定”

    姜公辅点点头,“那接下来......”

    荔非守瑜说道:“大都护为了幽州之事,整整在西域蛰伏了五年,五年啊,以大郎的脾气,是不会浪费哪怕一年的时间的,前不久,占据呼罗珊的并波悉林还是被大食王杀了,整个波斯地都被大食王收入囊中”

    “眼下已经过去一年时间,大食王对于呼罗珊的整合多半已经完成了,这样一来,大食国就与我军隔着乌浒水相望,我离开前,曾得到昭武州州牧兼镇守使马璘的禀报,大食人在阿什哈巴德、木鹿城、大汗都督府、月氏都督府都汇聚了重兵,不过由于彼等并未彻底降服吐火罗而暂时按兵不动而已”

    (上述四城都在乌浒水,也就是阿姆河以南,都是河南的大城,重要前进基地)

    “副都护”

    此时,孙秀荣已经给荔非守瑜挂上了副都护的名头,碎叶军上下平时也是这么称呼他的。

    “那接下来......”

    荔非守瑜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卷,仔细看了一下,然后重新卷好后放入怀里。

    “根据马璘送过来的情报,出身于胡拉米的并波悉林的弟子哈西姆在并波悉林死后依旧受到大食王,对了,此人叫甚曼苏尔,依旧受到曼苏尔的青睐,并让他继续担任呼罗珊总督一职,不过只能管辖政务,军事则由曼苏尔的亲信掌握”

    “而辛巴德继续担任阿什哈巴德总督,此人本是基督徒,在并波悉林时代短暂皈依大食教,并波悉林一死,他继续皈依大食教的动机就不存在了,还有,与大食国隔着一座山的陀拔思单国还是一个基督教国家”

    “另外,在高加索地区,还有亚美尼亚、阿塞拜疆等国与大食国都不对付,也就是说,我军昭武州、识匿州至少在眼下还是安全的”

    “至于河西,我等既然拿下了瓜州、伊州,只能先按兵不动,静等大都护的佳音了”

    姜公辅说道:“副都护,若是河西甘凉一带的吐蕃人得知瓜沙二州的消息,彼等会不会尽起大军前来为尚结赞等复仇?”

    荔非守瑜说道:“有可能,不过眼下彼等只拿下了一些小城,甘州、凉州、肃州都还在唐军手里,想要过来复仇,就必须先拿下这些大城,否则其后路就不保,在这种情形下,占据主动的依然是我军,无妨”

    “眼下我等除了等待大都护的消息外,还要摸清楚吐蕃人已经迁到这里的嗢末军户口情况,按照彼等规矩,每攻占一地,所有的嗢末军也会跟着迁过来,如今已经有了三千嗢末军主动投靠我等,这背后就是三千户人家”

    “加上战死的三千户,实际上就有六千户,都安置在绿洲地带的田地里,眼下就由司马亲自带着虞侯军下去,对了,让聂叙魏龙跟着,大力宣扬我军政策,废除彼等奴籍,暂时集中在瓜州、伊州两地,等大都护那里有了消息,立即开始迁徙”

    “遵命”

第八十章 天道新约

    在瓜州等了一个月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后,荔非守瑜决定不等了,他派出一个轻骑兵营将被尚结赞、慕容图珲迁徙到瓜州、沙州附近的嗢末军及其家属全部调回北庭。

    还有一个月就要春耕了,北庭的春天来得迟一些,不过再过一个月也就到了,他不能让这些人闲待着。

    至德二年(758年)四月底的时候,锅钦等人来到了庭州。

    此时,原本的大都护府录事参军岑参已经调到庭州担任长史,得到六千户人家,让他又惊又喜。

    喜的自然是地广人稀的碎叶军又多了六千户人家,惊的是这六千户居然都是不会说汉话,连突厥语也不会的吐蕃人!

    当然了,其中有一半人家都是吐谷浑人,他们是讲鲜卑语的,但到了此时,他们的鲜卑语正在向吐蕃语看齐。

    押送这六千户人家回来的正是聂叙魏龙。

    在庭州刺史府,岑参看着聂叙魏龙呈递过来的由荔非守瑜授意,行军司马姜公辅撰写的公文。

    “长史”

    “这六千户有一半人家失去了壮劳力,干脆让其两户并作一户,每户开垦一百亩田地,瀚海郡、天山郡各一千五百户,还是按照老法子,抵达后,一半人员开垦荒地,一半人按照两百户为一个村落的形制修建房舍”

    “需要的砖瓦、木料可向刺史府申领,估算其价值,从田赋里扣取,按照碎叶军的规制,一般情形下,房舍、用具价值田赋的四成半,而每年收取的田赋为三成”

    “那头三年就按照每年四成五的规制收取,但必须要向这些人分说明白,否则,还以为我等收取的赋税异于他人”

    “田地开垦完毕,房舍建设完毕后,田契、房契颁发仪式要弄得轰轰烈烈,让其要着实感到我碎叶军的恩德,特别是是要感谢大都护的恩德”

    “其中的工匠,自然纳入到两郡的工坊,一应薪饷待遇一开始按照学徒的规制施行,合格者再按照相关规定执行”

    “所有奴户子女,适龄者全部纳入学堂学习,在两地设置专门学校,由以前聂叙魏龙带过来的人教授,注意,里面的优异者将来全部成为继续教授讲吐蕃语的孩童!”

    看到这里,岑参心里一凛。

    “难道副都护得到了大都护的命令,还要将大量吐蕃人弄到大都护府耕种?这样的话,就要长远规划了,可不能全部安置在北庭,不行,此事得赶紧向大都护府长史封常清禀告才行”

    再继续看时,只见上面写着:“聂叙魏龙、聂叙昭琳兄妹,都精通各种语言,得到这些人口后,聂叙魏龙暂时从碎叶军里退出来,在庭州刺史府任职,挂判官头衔,从以前的象雄国子弟抽调若干适当人选协助他,都冠以录事参军名号”

    “聂叙兄妹专门协助刺史府安置吐蕃奴户,比如划分田地,分发房舍,签订契约,教授子女等,但必须要分说明白,这一切不是苯教给他们带来的,而是碎叶军大都护心怀天下,以仁慈之心接纳他们所致”

    “此事之前大都护与聂叙魏龙商议过,为了避免苯教的影响过大,一开始可以大都护为‘西域赞普’的名义行事,后来其子女慢慢长大后,大量纳入天道教,由天道教统一管束”

    ......

    轮台县。

    原本这里安置的胡、汉移民是最多的,不过与后世相比,这里的土地远没有达到开垦完毕的程度,就算多了一千五百户吐蕃移民,也没有达到后世的三成。

    锅钦,不不不,眼下他已经改成了“孙锅钦”这个名字,他已经决定退出军队,专心致志成为一个有奔头的农民。

    得到另外一户失去壮劳力的吐谷浑家庭后,他家里的人口就由以前的四口骤增到八口。

    奴户,也是人,也要婚配,虽然寿命短暂,但毕竟生的也多,以前在高原上,婴幼儿的夭折率高的吓人,必须要靠巨大的数量来填补。

    既然是两家,锅钦便决定自己带着两个年纪稍大一些的男娃加入到开垦荒地的队伍,剩下的人则加入到修建房舍的队伍——三千壮劳力,一半要投入到开垦荒地的行列,一半则要去修建房舍。

    带领锅钦这个村的是一个叫聂叙才让的二十岁左右的新一代象雄人,他是以前聂叙丹樨护卫的儿子,在碎叶军经历过完整的各级学堂教育。

    他将是锅钦这个村落的临时村长,等到田地开垦完毕,房舍建设完毕后,碎叶军会根据各人的表现从中遴选出正式的村长——没有办法,吐蕃人是碎叶军里全新的族群,没有那么多退休、退伍的人前来担任村长、乡长等职务。

    看着聂叙才让的神情、服饰,若还是在以前的高原,锅钦一见到他那肯定是要匍匐着下跪的,眼下依旧有这个冲动,不过年纪轻轻的聂叙才让阻止了他。

    在荒地上,他手里拿着厚厚的一叠文书,文书是用汉人书写的。

    聂叙才让将手中的文书高高扬起。

    “在开垦荒地之前,有一件事必须向你等分说明白,否则接下来要做的事毫无意义”

    见到聂叙才让神色严肃,锅钦等人也端正了身形。

    “你们已经得到了拯救,那现在就必须明白,是谁拯救了你们?”

    锅钦就盘腿坐在才让对面,他小心翼翼地说道:“不是教主解除了主人对我等的诅咒吗?”

    聂叙才让摇摇头,“那只是原因之一,最主要的原因还不是这个”

    “那是......”

    对于在藏地生活过的人来说,神祇就是他们的全部,以前他们在藏地的时候并没有得到解救,显然就不是那些神祇了,虽然接受另外的神祇有些不适,但终究比没有的好。

    “先不说这个,我问你们,是不是碎叶军拯救了你们?”

    “是的,但是.......”

    “没有但是,就是碎叶军拯救了你们,而碎叶军是大都护创建的,大都护姓孙,我们都知道,苯教脱胎于西域祆教,而大都护眼下是祆教唯一的光明使者!”

    “大都护自创一教,名叫天道,所谓天道,就是自然之教,一切顺其自然,不违逆天道而行,天道教教义的核心实际上就是三点”

    “其一,道法自然,如今碎叶军无论军队、工坊,还是学堂,所学的东西都从自然中......”

    锅钦有些不好意地问道:“什么是自然?”

    “天冷了就要下雪,夏天到了,就会多雨,播下种子就会长出庄稼,一切生物,包括人、牲畜、草木都有寿命,生老病死,这些都是自然”

    “大都护从自然中感悟、精炼,撰写成文字后颁发出来,让其僚属、子民学习、修炼,这就是天道教”

    “其二,天道教认为人生而平等,并没有高下之分,不过在后天各人的努力中,由于天赋、努力程度的不同而造成了不同结果而已”

    “其三,天道教认为这世上的所有灾难都能得到拯救,那就是全心皈依天道教,对于天道教教义领悟的越多,就越能得到拯救,不过在此之前,想要加入天道教,就必须与教会签订一个拯救协议,凡是签了协议的才能得到拯救”

    “你们虽然被拯救了,但那只是第一步,想要得到更大的拯救,就必须签下协议,签订协议后的教徒会永世得到拯救”

    这自然是孙秀荣从新旧约那里得到的领悟了。

    旧约里,当末世来临后,只有签约的犹太教徒能够得到拯救,而在新约里,无论来自那个族群,只要皈依了基督教就能得到拯救,前提是你必须签约(入教的仪式)。

    当下还是中古世纪,孙秀荣想要让自己的势力长盛不衰,他还在世的时候还好说,一旦不在世,世事就太难以预料了,后世的蒙古人何其厉害,几乎统一了大半个欧亚大陆,终究是昙花一现。

    但人家阿拉伯人利用宗教的武器却以荒漠、落后、单薄之族群成功地屹立于欧亚大陆几千年!连蒙古人的黄金家族也不得不皈依大食教来维持统治。

    “我签!”

    “我签!”

    “......”

    包括锅钦在内,所有的人都迫不及待要签署这份条约,生怕自己被排除在天道教之外,虽然眼下的他们依旧对什么是天道教懵懵懂懂。

    当所有的人按下手印后,一份协议交到了锅钦等人手里,另外一份则由聂叙魏龙汇总后交上去统一保管。

    他扬了扬手中的协议,“诸位,不瞒你们,大都护既然能够创立教派,自然是天神之子,是赞普,是博格达,既能拯救签订了协议的子民,也能诅咒违反协议的人,大都护的诅咒可不是你们以前的主人那样虚弱!”

    “不妨告诉你等,大都护是祆教的光明使者,光明使者在某些时候,比如遇到信徒违反教义或者叛出天道教的时候,便会幻化成光明使者的另外一面”

    锅钦怯怯地问道,“那是什么?”

    “黑暗魔君!”

    此时的苯教受祆教的影响也非常大,一听到“黑暗魔君”这四个字,锅钦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黑暗魔君,以前的主人发出诅咒时也是用这个名义,但大都护确实是光明使者,而光明使者在某种情形下确实能变成黑暗魔君,大都护的诅咒更有效啊”

    “我等不敢”

    锅钦等人赶紧匍匐在地,向不停祷告着,嘴里也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第八十一章 秦王安西

    至德二年(758年)六月份,身在幽州的孙秀荣终于再次迎来了李泌的身影。

    “门下:朕获承天序,钦若前训,用建藩辅,以明亲贤,斯古先哲王之令典也。孙氏秀荣,表亲之后,孝友宽厚,温文肃敬,行有枝叶,道无缁磷。践君子之中庸,究贤人之义理,情惟乐善,志不近名。慕间平之令德,希曾闵之至行,宜分建茅土,卫我邦家,叶於展亲,永固疆域。是用举其成命,锡以徽章。可封秦王,永为藩篱,更兼安西、北庭、碎叶、昭武四大都护府都护,宜令有司择日,备礼册命,主者施行”

    (表亲,指李渊的母亲与杨广的母亲是亲姐妹,他们是姨表兄弟)

    孙秀荣从李泌手里接过了大唐专门用来册封王公大臣的诏书——一卷古意盎然的竹简,以及随同竹简诏书到来的登记亲王家眷的黄册一卷,金印一枚,银印一枚,玉印一枚,铜印一枚,金质令牌两面,银质令牌四面,铜制令牌八面。

    还有王旗一面,大都护旗四面,大将军旗四面,各式令旗三十二面。

    对于这一切,孙秀荣却是了然。

    “如果只颁旨,册封亲王,那么我就可以自行雕刻制作印信,那样的话大唐对于我就如同一个羁縻汗国一样,若即若离,但如果办足全套物件儿,则可以用它们来控制秦王府的规制和传承”

    “也罢,反正我还有一枚桃花石,上面也是写着‘博格达汗之印’,干脆按照大唐秦王的规制再制作一整套物件儿,一套人马,四块牌子,嗯,将毗伽可汗、墨尔根汗的一套东西也备上”

    见孙秀荣恭恭敬敬接过了这套属于秦王的东西,李泌的脸上也浮现出笑意,他说道:“王爷......”

    孙秀荣赶紧摆摆手,“你还是称呼我为大郎好了”

    李泌倒也没有推辞,“也好,大郎,你可知道为了你这个王名,朝廷上下可是结结实实争吵了几个月?”

    孙秀荣点点头,“想想也是,秦王,何其尊贵,又有太宗皇帝智珠在前,自然不可轻授,不过想必你将我的话带给他们了”

    “自然是的,我同他们说道,‘孙秀荣索要的秦王并非你等所想的那样,按照他的说法,在此时的西域、波斯、罗马一带,称呼中原王朝的土语还是大秦,传来传去,便成了桃花石,大秦帝国就是桃花石帝国’

    “‘你讨要这个名头,一是申明永世心向中土的意愿,二是提醒西域、大食、罗马等势力,在你的身后还有更加强大的大唐’”

    “但此话一出,并无一人相信,他们甚至不顾忌讳,大肆谈论起旧太子李建成与秦王之争,故此耽搁了好几日”

    “前不久,或许是你的人在瓜州大破吐蕃,让吐蕃人的兴趣又从河西转到了剑南、南诏,原本靠近剑南的地方是白兰羌的领地,在尚结赞败于瓜州之后,吐蕃大论尚悉结痛定思痛,破天荒地让出身白兰羌女子嫁给赞普作为王妃之一”

    (白兰羌,青海湖以南的羌人部落总称,后世那里的藏人、彝人、羌人祖先)

    “于是,原本在苏毗国的影响下也有些不安分的白兰羌全部安定了,那名女子的弟弟也被尚结赞封为小论,许其在白兰羌征募一千桂军骑兵,五千嗢末军,之后在其大将达扎路恭的带领下,以白兰羌军为主,辅以少量吐蕃军,击破剑南唐军,前锋直抵雅州”

    “而在南诏,原本夫蒙灵察守得好好的,不过在吐蕃人的襄助下,以前的南诏人死灰复燃,彼等从邛域南下,紧逼姚州,夫蒙灵察一时不察,受了他诱敌深入之计,追到袖州,不幸遇伏,此战过后,剑南军损失一半,已无力镇守姚州了,最后逃到袖州避难的前南诏王阁逻凤在吐蕃人的协助下复位”

    (邛域,大唐对后世丽江以及以北山地的称呼,其统治中心在袖州,就是后世的丽江市)

    “阁逻凤娶了吐蕃赞普的姐姐,眼下已经占据了整个姚州”

    (姚州,后世以大理、昆明为中心的地带)

    “达扎路恭占据雅州后,让白兰羌镇守那里,接着回师兰州,一举攻下了那里,兰州,北接灵州,东连关中要地,兰州失陷后,大唐就彻底失去对河西、陇右的控制了”

    孙秀荣却不为所动,达扎路恭攻下雅州、兰州,自然是因为他们已经得知正在瓜州、伊州的荔非守瑜他啃不动,算是碎叶军掀起的蝴蝶效应,至于南诏,夫蒙灵察以区区万余唐军,能够在阁逻凤最强大的时候出其不意打败他已经是惊天之功了,想要彻底经营那里谈何容易?

    有唐一代,朝廷也没有真正统治那里,阁逻凤重新上台也只是时间问题。

    当然了,如果是碎叶军控制云南,那自然是另一番光景。

    “凉州、甘州等地还在大唐手里吧”,孙秀荣很快就明白,如果不是吐蕃人趁着大唐实力大减趁火打劫,自己这秦王是不可能得到的。

    “还在,不过那里每座城池只有一两千人驻守,若是吐蕃人全力进攻,也很快要......”

    孙秀荣看着他,“我的承诺依然不变,既然圣天子封我为秦王兼安西大都护,那为大唐击败河西、陇右的吐蕃军将在所不辞,不过我不解的是,既然朝廷已经收复长安、洛阳二京,大河以南之地又安然无恙,又有郭子仪、李光弼一干忠臣良将,怎会不敌吐蕃人?”

    一想到这里,他猛地醒悟了。

    “如果南面盘踞邺城的史朝义、盘踞相州的安庆绪诚心归附大唐,那唐军自然可以全部抽调到陇右与吐蕃人作战,但由于我的碎叶军还在幽州,而史朝义、安庆绪又情形不明,至少李光弼的唐军是不敢堂而皇之调走的”

    “眼下的唐军,数量自然还是很多,但真正的精锐也就是朔方军、河东军了,朔方军中,在上次的怀朔镇之战、中受降城之战后折损的厉害,就算有郭子仪亲领,估计也力有未逮,而河东李光弼的大军可不敢轻动啊”

    “朝廷名义上是要我为其收复河西,实际上还是在暗示我赶紧离开幽州啊,不过子民二十万户的离开无论是圣天子还是衮衮诸公可不敢堂而皇之写在诏书上的”

    就在孙秀荣像惯常那样作天外之游时,李泌轻咳了一声,“秦王听旨!”

    说着他拿出了一卷黄纸。

    在此时的大唐,用来册封王公大臣用的是竹简,叫“诏书”,下令用的才是“敕旨”,是用绢黄纸写就的。

    “敕:近闻秦王以北庭大都护之姿,锐意进取,拓土无数,新设碎叶、昭武两大都护府,让大唐声威远播异域,朕心甚慰,又闻碎叶、昭武胡人遍地,汉人寥寥,特许幽州、莫州、瀛州三州二十万户随同秦王迁到上述诸州”

    “另,吐蕃,我婿国也,不尊亲长,蛮野不驯,占我河西,特令安西大都护出兵征伐,由新任河西节度使李嗣业助之”

    孙秀荣接过了敕旨后却不发一言,李泌赶紧问道:“大郎还有何疑问?”

    孙秀荣说道:“朝廷接管长安后,听说对那里的祆教徒大肆屠戮?”

    李泌脸色一赧。

    这是几个月以前的事情了,以长安西市大萨宝石寄奴为首的祆教徒商队护卫由于在安禄山进城前后提供了大量的协助,让收复了长安的李唐君臣十分不满,当时他们并不知晓石寄奴等与碎叶军的关系,自然大肆报复,石寄奴也被他们投入大牢。

    孙秀荣得知后赶紧差人委托李泌营救,石寄奴这才逃过一劫,但那时死在长安的商队护卫没有一万也有好几千,西市也被唐军纵兵抢劫一空。

    “咳咳”,李泌说道,“原来并不知道大郎与祆教勾连如此之深,不过其人在逆贼占据长安时提供协助确有此事,我得知后赶紧连夜进宫,拿了敕旨后阻止了事态的进一步扩大,不过遗憾的是这些商户的东西都被抢空了”

    “大郎的意思是......”

    “失去的东西就算了,不过要将所有的人都放回,让其在石寄奴的统领之下往陇右方向走,我会在秋收之后离开幽州,届时一部分军力会进入陇右、河西,让石寄奴等与我汇合就是了”

    “那史思明?”

    孙秀荣暗道:“见真章了”

    便说道:“等我一走,自然要将其放回,我已经答应史朝义,让其两个月以后在广阳城迎接”

    李泌有此一问,是因为在眼下的叛军里,虽然名义上都投降了大唐,实际上在经过半年时间的修养后,无论是哪史朝义还是安庆绪都恢复了力量,因为没了历史上的邺城之战,河北道靠近黄河诸州依旧是整个河北道人口最多,田地最多的地方,叛军恢复起来还是很快的。

    何况,自从地盘大大缩小后,无论是史朝义还是安庆绪都在幕僚的劝说下减少了对民间的袭扰,在以前史思明部、李归仁部的肆虐下战战兢兢的小民们但凡得到一丁点好处就感恩的不得了,于是他们的恢复就更快了。

    眼下,史朝义、安庆绪部都有步骑三万人,每一部的数量都与河东节度使李光弼的军力差不多,若是加上恒州的张忠志,实力将更为强大。

    故此,虽然这三部都或明或暗投降了大唐,但大唐显然也是防着一手的。

    孙秀荣说道:“单以史朝义的力量,显然是斗不过安庆绪的,因为当时跟着安禄山反叛的臣僚大将大部分归属了安庆绪,史朝义的部队若是由史思明统领则不同,完全可以与安庆绪抗衡,眼下与史朝义争夺大位的史朝清已死,其与史思明之间便没了龃龉”

    “朝廷坐等两虎相争不是最好,非要将史思明弄到长安又有何用?”

    李泌叹道:“谁说不是呢?但衮衮诸公就是不同意,他们认为有史思明在中央就能压服安庆绪和史朝义、张忠志”

    “这我不管了,反正我已经答应史朝义了,至于史思明到了邺城会不会听朝廷的敕令那就由不得我了”

第八十二章 迁徙之前

    至德二年(758年),秋。

    碎叶军已经将莫州、瀛州准备迁徙的民户全部安置在三大市,加上幽州的,一共有二十万户!

    当孙秀荣抵达幽州城时,范阳仓里还有布匹近五百万匹,粮食近三百万石,铜钱一百万贯,佳航海量的物资,这些东西,如果让碎叶军自己弄走完全没有可能,于是,将其分发给准备迁徙的民户便成了一个自然的选择。

    而民户愿意跟着碎叶军走,除了备受史思明叛军的肆虐外,能够立即得到范阳仓里的东西也起了不小的作用。

    二十万户,绝大多数都是贫苦百姓,孙秀荣为每家配置了一辆大车,将范阳仓的布匹全部拿了出来,每户分了十匹,加上三石粮食,五贯钱,以及少量的用以基本生活的物件儿,都能放在一辆大车上,由分给他们的一头马骡拉着走。

    当然了,为防不测,碎叶军自己也准备了大量的马车备件,也有大量多余的马骡。

    除开普通汉人农户、匠户,还有整个幽州的羌人,以及准备跟着碎叶军迁到西域的杨继祖麾下的契个部、辱纥主部两部奚人部落,加上墨尔根营的五千户来自室韦、靺鞨的部落家庭,最后还有在檀石槐台附近的以同罗部为主的突厥余部约莫万户。

    另外,经过了回鹘人、契丹人的反复打击后,留在郁雨陵的霫人再也待不住了,决定举族西迁

    这样的迁徙规模已经大大超过了孙秀荣上一次西进时了,为了这次大迁徙,他从策划开始,到实施,到准备完成,他整整忙了十年!

    十年,他也从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一晃眼便成了年近不惑之人!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这是他唯一的一次机会,也是他实现自己的大业必不可少的条件!

    不过,世上事不如意往往十之八九。

    如果只有他的碎叶军以及草原牧户迁徙,几乎可以肯定没有任何人敢于觊觎、挑战他,但携带者如此众多的汉地民户那就不一样了。

    对于奴隶极度渴望的回鹘人再次心动了。

    日薄西山的大唐王朝动摇了。

    就连刚刚败于碎叶军之手的吐蕃王国也心动了,不过由于碎叶军计划从漠北草原上穿过,吐蕃人想要有所行动,就必须穿过大唐的领土。

    于是,罕见地,吐蕃人的东路大将,王国首席小论(首席副宰相)尚.达扎路恭暗地里与朔方军的节度使郭子仪搭上了线。

    一个偏离历史轨道的事件提前出现了。

    在孙秀荣即将出发之时,吐蕃人竟然轻易攻下了肃州以及整个酒泉郡!

    肃州,直通北面水草丰美的居延海,而居延海以北不远处就是碎叶军迁徙大军的必经之处!

    这一切,都是在极度机密的情形下完成的,连仁勇都也没有得到消息。

    不过,对于孙秀荣来说,以区区七个营头就想护卫二十余万户人丁顺利迁往西域,而完全不顾途中可能遇到的风险,那是不可能的,完全不可能。

    碎叶军已经在杨继祖的奚人两部里抽调出五千部族骑兵,加上突厥余部的五千骑,霫部的五千骑,在以室韦人、靺鞨人为主的墨尔根营五千精骑的带领下,布置在迁徙大队的北面,加上阿布思的敕勒营,主要防御回鹘。

    具体来说:

    敕勒营,三千人,统领阿布思,北路统帅;

    墨尔根营,五千人,统领羽缺;

    奚人轻骑,五千人,统领杨继祖;

    霫部轻骑,五千人,统领屈突忍;

    突厥轻骑,五千人,统领阿瑞斯。

    这一路一共两万三千人,有敕勒营、墨尔根营两个正规营头,他们除了遮护北路,还要护卫随迁的牧户。

    而在正中间,护卫主要汉民农户、匠户组成的迁徙大军的,则是在幽州新组建的几个营头:

    碎叶营,三千人,统领白孝德,中路统帅;

    摩尼营,三千人,统领李继勋;

    金刚营,三千人,统领史泰染缅;

    幽燕营,三千骑,统领喻文景;

    南弓熙山地营,三千人,统领南弓熙,负责断后;

    康孝荣山地营,三千人,统领康孝荣,负责开路。

    另外,从二十万户汉民中也抽调出两万青壮,发放了横刀、长矛,统一听从白孝德的指挥,一共三万八千人。

    而在南面,自然是由孙秀荣亲自指挥的三个亲卫营:

    博格达营,五千五百人,统领孙孝恪;

    博格拉营,五千五百人,统领高庭晖;

    天山营,五千五百人,统领苏哈,他仍在怀朔镇,故此这一路实际上只有一万一千人,加上孙秀荣的五百近卫,总数一万一千五百人,为了防备唐军突然反悔,这一路准备直接从河套穿过,当其抵达中受降城附近时,苏哈的天山营再南下汇合。

    当然了,以孙秀荣的大纛,少量人马在南路,自然也存了吸引可能的敌人前来攻打,然后一举歼灭以儆效尤,从而断绝其余同样存有此心势力的心思。

    孙秀荣与手下商议过后,决定还是经居庸关、妫州回到草原上,这条路最好走,为了防止表面上投靠了碎叶军的妫州刺史奚日越反水,孙秀荣让南弓熙山地营提前占住了妫州州城到居庸关这一段山道。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在此之前,孙秀荣还要做一件事。

    放了史思明一家!

    按照承诺,他会在幽州城城南五十里的广阳城(房山)放了史思明、辛氏王妃以及不愿归属于幽州城任何一方势力的叛军家属。

    这样的事,筹划的好的话,自然没什么可担心的,但如果稍有疏忽就可能酿成大患,史籍斑斑,自不待言。

    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孙秀荣召集诸人进行了商议。

    “诸位,在我们的南面还有三股大势力,恒州、定州的张忠志,其手下有五千奚人骑兵,加上一万精锐步军,一共一万五千人”

    “盘踞邢州、赵州、贝州、德州、冀州的史朝义,其手下有三万步骑,接纳李归仁的曳落河、契丹直后更是实力大振”

    “盘踞黄河北岸诸州的安庆绪,其军力也有三万左右,手下能臣名将众多”

    “这三路加起来有七万五千人,出动一半也有三万大军”

    “再就是盘踞河东的李光弼部,有步骑五万人,抛去留守部队,能够出动的精锐也在三万人左右”

    “云州的高秀岩有一万五千步骑左右,在史朝义、安庆绪、张忠志都投降了情形下,作为年纪最大的叛军将领,高秀岩没有理由硬撑着,无非是有我等碎叶军在,他没有宣布罢了,若我猜的不错,高秀岩必定一早就投降了”

    “再就是朔方军了,眼下郭子仪将大本营重新放到了灵州,在东、中、西三大受降城附近加起来也就一万人,在灵州附近还有一万人的精锐”

    “再就是会州的现任河西节度使李嗣业部,他手下只有五千步骑,加上正准备回国,但由于道路隔绝,被困在陇右的于阗国国王尉迟胜五千于阗兵,还有李晟的五千精锐,这些人都驻扎在以会州为中心的会州、原州,由于兰州已经被吐蕃人占据,这些人既可以北上阻拦我军,还可以南下抗击吐蕃”

    “在兰州,据初步消息,吐蕃人的二号人物达扎路恭有五万步骑,这个消息是否可靠还需要再打探,但依着吐蕃人的秉性,面对着大好局面,岂有不趁火打劫的?故此,他们至少能出动三万步骑”

    “而我军方面,荔非守瑜占据伊州、瓜州后,又从北庭抽调了两个正规营头,一共有五个营头,可以出动一万人机动作战”

    行军司马贾耽说道:“王爷,整个河北道,特别是连接相州、邢州、恒州的驿道的关键地方都有仁勇都的探子,他们想利用迎回史思明的机会发动攻势应该不大可能,按照之前的约定,只允许史朝义带五千骑兵前来,任何有另外的兵力调动应该瞒不过我们的眼睛”

    白孝德也说道:“何况幽州城附近我们有如此多的正规营头,彼等就算想在这里与我等大战一场,也得掂量掂量”

    孙秀荣点点头,“本王也是这么认为的,如果出了妫州,来到了草原上,他们就更不是对手了,于是,在从幽州到妫州的山道,乃至妫州当地,一直到山北榷场,是最有可能发动战事的地方”

    “因为这个地方看似已经掌握在我军手里了,但从河东的太原府、代州、蔚州,都有山道可以秘密潜到幽州,南面三支叛军也可能先上山,然后从河东潜到妫州、幽州,打我等一个措手不及”

    贾耽插道:“不大可能,职部担任妫州判官时,曾专门抽空探查过这些地方,通过小股部队还行,大军实难通行”

    “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他们能贴着太行山西麓往北走,抵达蔚州后,经飞狐陉突然抵达易州,但易州距离幽州也有上百里路程,以我军的反应,早就布置好了”

    “再就是妫州了,这才是他们唯一可能做文章的地方,经代州出发,沿着桑干河可直抵妫州,沿途也是崇山峻岭,但有驿道可依,若是昼伏夜行的话,还是做得到隐蔽的”

    “何况妫州刺史奚日越只是名义上臣服于大王,但我军并没有给他一个特别的好处,若是朝廷许诺给他封王,那奚日越肯定会动心,此时,若是叛军、唐军的大军秘密沿着桑干河、大山潜行到妫州城附近,就可能发挥作用”

    孙秀荣心里一凛。

    不过他面上却毫不动色,“阴山以南呢?难道他们就不想汇聚大军将我拿下?”

    贾耽回道:“通过怀朔镇、幽州城之战后,旁人已经明了,对付大王身边这几个营头实在太难,只有在我军与迁徙的民户挤在一起时才有机会......”

    “如果他们想要完成这一切,就只有一条路......”

    说着,他在孙秀荣的默许下走到了他身后,那里有一副巨大的地图。

第八十三章 如云如雾

    就在孙秀荣放回史思明及其部众,包括史参、刘象昌、辛万年等人时,如同预料的那样,根本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为了显示诚意,,史朝义还只带了三千骑。

    史朝义能够大大方方迎回史思明,自然不是因为父慈子孝,而是他的手下全部是史思明一手拣拔起来的,如果史思明死了,史朝义自然指挥得动,但如果史思明还在,自然知会听史思明的,孙秀荣来了这么一手,实际上是让史朝义寝食难安。

    但他又不得不救,如果不救,那他这支部队也会很快离心离德。

    而在史思明不在的这一年里,史朝义也并没有闲着,他在部队里掺杂了大量忠于自己的亲信,史思明就算回来了,也需要继续仰仗他,而不是很快重新执掌大权。

    而这支部队有了史思明,才真正有了与南面的安庆绪抗衡的实力,不是安庆绪能力强,而是他手下的崔乾佑、安守忠、田乾真、安太清、田承嗣、张通儒、高尚一干能人还在,他们若还在安禄山手下任职,那都是个顶个的能臣名将!

    但有了史思明,双方便一下又回到均势。

    而在此时,唐庭大致接受了孙秀荣的建议,任命薛岌为易州、瀛州、莫州、沧州四州节度使,驻守莫州,而任命张献诚为燕北四州节度使。

    在孙秀荣亲自送回史思明的那一日,全天下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广阳城,此时,康孝荣的山地营秘密出发了。

    在幽州城西北,除了经居庸关来到妫州这一条道路,实际上还有一条驿道,那就是沿着桑干河直抵幽州的驿道!

    这条驿道大致与经居庸关的驿道平行,但穿梭在崇山峻岭里,可以直抵妫州南面,在孙秀荣、贾耽的盘算里,敌人若是准备出其不意攻击迁徙大军,秘密潜行到这条驿道上,等大军正在穿越居庸关驿道时突然出现,将一头一尾堵住才有可能成功。

    故此,康孝荣的山地营便先一步踏上了这条驿道。

    苏肯,弓月部大酋萨哈连长子,山地营都虞侯,如今已经升任副尉兼都虞侯,带着一百骑先行踏上了这条道路。

    这样的地方,自然也是有关隘和据点的,不过在幽州形势大变后,驻军也逃散一空,碎叶军接手幽州后,自然没有放过这一带,在这条驿道的正中间设有据点,但据点只有十个人,不可能将长达百里山道完全遮护过来。

    苏肯带着虞侯军花了两日时间才将整条驿道探查完毕,根本没有发现敌人可能的埋伏的地方。

    无奈之下,他只得往回赶——此时,迁徙大军已经开动了!

    走到一半时,他突然向一个从幽州羌人挑选出来、熟悉燕山西北地形和道路的人问道:“除了这两条驿道,山里还有什么道路可以来往?”

    那人说道:“凡是大山,只要有河道的地方,就可能存在道路,因为只要有河流的地方就可能有人居住,有人居住了,自然会形成道路”

    “燕山西北与太行山东北相连,河流众多,如果有心的话完全可以找一条道路来到妫州,不过一来敌人不知道碎叶军具体何时出发,不可能提前布置,除非我军内部有其密探”

    “再者,果真有这样的道路,肯定只能通行轻装简从的少量军队,若是大军就需要大量的粮秣、牲畜,自然是不行的”

    苏肯点点头,“按照你的意思,敌人是不可能从这两条驿道摸过来了?”

    那人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我倒是有一个想法”

    “请说”

    “都虞侯,如果他们是从代州出发的,抵达尽头后便是蔚州,而蔚州、妫州都是四面山势环绕、中间有河道、田地形成的狭长地带,这样的地方极易隐藏军力”

    “若我是敌人,就可以提前将军力藏在蔚州的狭长地带,等到碎叶军大军出动时,再跨过蔚州与妫州之间的大堡关、山道进入到妫州”

    “进入到妫州后,条件就更加好了,妫州城附近是桑干河、涿水、妫水三河交汇之地,附近是一处大平原,东西长约七十里,南北宽约三十里,四面皆山,只在桑干河上游某处有狭窄山道与文德县、怀安县相连”

    “如果敌人先是埋伏在蔚州,因为这里足以供养一支大军一个月的时间,等待碎叶军出动后进入妫州平原,封锁住桑干河上游山口,将我军大部困在平原上,此时若有一支部队能够顺利出现在幽州平原上,同样封锁住居庸关驿道的南面出口,还是可以有所作为的”

    苏肯听了不禁有些诧异,“你不是喻文景将军的侍卫吗?如何懂得这些?”

    那人笑道:“我是喻将军的亲侄子,自从他调到幽州后我便一直跟着他,在下也参加过跳荡营,又是羌人出身,喻将军以乞伏安国的身份藏在幽州时,寻常都是由我替他打理对外的事项,故此......”

    苏肯点点头,看着他那看似普通、憨厚,又穿着一身羌人牧人衣服的模样,不知晓的还真以为他是一个普通牧户,看来喻文景能在幽州暗藏十余年,凭的也不光是运气。

    他说道:“妫州平原,是由康孝荣将军的山地营负责的,以他的能耐,早就把周围摸得一清二楚,我等还是不要多事了......”

    那人点点头,正准备不再说话,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都虞侯,其实,若是要查出敌人有没有大动作,只要做一件事就可以了”

    “哦?”

    “那史朝义不是带了三千骑北上迎接他的父亲吗?与史思明一同南下的还有史参的三千忠于史思明的部队,史朝义北上时带着三千轻骑,还是一人双马?若是后者,那史参的三千精锐就能很快武装起来”

    “此时,只要盯着他们就行了,若是有人在居庸关驿道堵路,必定是他们!”

    苏肯心里一凛,暗道:“还真有可能,大都护的心肠还是太软了,依我的话,将史思明及其部署全部杀了也就是了,不用碎叶军出手,安排薛岌、张献诚的部队出面就行了,何苦......”

    虽然如此想,但一想到此人所说的,还是快马加鞭朝幽州城跑去。

    等他赶到幽州时,正在山下驻扎的康孝荣得知此事后也是忧心忡忡,他对苏肯说道:“大都护已经给我下达了命令,若桑干河驿道有问题,我的山地营则开上去阻截敌人,如果没有问题,则继续作为大军的断后部队,此时大军出发已经两日了,前锋应该已经翻过居庸关驿道进入妫水流域了”

    “后队还在昌平,按照你的说法,敌人既有可能是从蔚州来的,又有可能沿着燕山东麓往北,抵达居庸关山口时掩藏起来,等着我军全部进入山道再将山口封锁起来,我只有一个营头,却要照顾两个方向,谈何容易?”

    苏肯说道:“幽州城呢?若我所料不错,城里依旧掌握在薛岌、张献诚手里,莫州一州人口都被我军迁走,他肯定不会轻易南下的,而幽州也空了,薛岌只有迁到沧州或易州才有可能生存”

    “至于张献诚,他是朝廷钦封的燕北四州节度使,大可以将蓟州的人口迁徙一半到幽州来,但在我军彻底退出幽州之前,他们都是不会动的......”

    此时,天色已暗,康孝荣正在犹豫时,东北方向飞来一骑。

    “都尉!”

    仔细看时,原来是仁勇都潜伏在幽州城的密探。

    “最新情报!”

    “请说”,康孝荣心里一凛,暗忖:“莫非居庸关南口已经出现了敌人?”、

    不过瞧那人的神色,似乎又不是这样,他虽然一脸严肃,但并没有特别紧张的模样。

    “都尉,刚刚从莫州传过来的情报,史朝义部接到史思明等人后立即退入到易州,然后在那里消失了,另外在莫州、瀛州的民户几乎都被迁徙走后,留在当地的也就是一些富户和商户,我军刚一出动,深州的史朝义部立即出动占据了莫州、瀛州所有的城池!”

    “这肯定不是情报的全部,否则不会巴巴地跑过来通知我,肯定已经事先通知了大都护”,康孝荣暗道。

    果然,那人的神色突然凝重起来,“都尉,易州原本是张忠志的地盘,在我军驻扎幽州时他只在有城池的地方安放了少量军力,大部军力还是在恒州、定州,但在我军出发后,易州突然出现了大批军队”

    “在我军抵达昌平后,这支军队便向幽州进发了”

    苏肯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插道:“这么说,这支军队自然就是史朝义、史参部加上张忠志的部队了,他们的目标应该不是我军,而是幽州城吧,如今留在幽州城的薛岌部、张献诚部精锐只有各三千人,剩下的都是乌合之众,以史思明父子对幽州城的了解以及尚在的余威,应该能轻易拿下幽州城”

    “这么说,史思明是不准备听从朝廷的号令了?”

    那人见康孝荣依旧一脸镇定,也是十分佩服,紧绷的神色也松了下来,“都尉所料极是,史思明的大军出发后,立即沿着易州到幽州的驿道向北进发......”

    “慢!”,苏肯突然想到了什么,“燕北马市有秘密通道可直抵幽州城,以前史朝清还在的时候,按照高鞠仁的说法,当张献诚出现后,史朝清接受了他安排一个铁弹营亲卫替他揽下误杀高如震的事情,而那人在死去的时候给尚可孤说了一句奇怪的话,尚可孤是霫人,事后自然被大都护招揽过去,并将此事告诉了大都护,但大都护当时也没特别在意”

    “现在想起来,此人是辛氏一族的,能在死前将康孝忠的秘密说出来,显然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心境的,但根究尚可孤的说法,他在死前只说了一句话,‘留意马市’,而马市最大的秘密不就是密道吗?”

    “既然康孝忠知晓这个秘密,却并没有对控制密道的喻文景动手,自然是因为当时喻文景是以乞伏安国的名义作为牧监张惟岳的手下存在的,而张惟岳是康孝忠的女婿!”

    “康孝忠知晓马市的秘密,难道掌管幽州大权、耳目众多的史思明不知晓?”

    于是他说道:“城里的势力,除了薛岌、张献诚,还有张献恭、薛萼,张献恭就不用说了,肯定站在张献诚一边的,薛萼是史思明的亲信,本就是镇守昌平的大将,我军一走,表面上是薛岌掌控大权,实际上如果薛萼发水,引史思明大军从密道进来,薛岌、张献诚便大事去矣”

    “张献诚是张守珪之子,深孚众望,史思明是不会难为他的,但薛岌肯定活不成了,我想不通的是作为一母同胞,薛萼如何做得出这样的事来!”

第八十四章 王爵遍野

    昌平,深夜。

    孙秀荣大帐,诸人济济一堂,此时,康孝荣的山地营已经连夜抵达高丽营镇,准备按照孙秀荣所叮嘱,“若桑干河驿道没有埋伏,便继续担任大军的后卫”,就在该镇驻扎下来。

    不过,为了向大都护说明情况,康孝荣派苏肯前往昌平汇报。

    “情况就是这样”

    苏肯还是第一次在如此多的大将面前汇报,终究有些忐忑,幸亏喻文景的侄子也跟着过来了,两人互相配合之下,总算将事情分说明白了。

    “诸位”,苏希杰站了起来,这是碎叶军开会议事时惯有的顺序,即无论大小事,在情形并未分明之下,则先由负责仁勇都的头目阐述周边情况,然后再由他人各抒己见。

    “刚刚接到的消息”

    众人心里一凛,“刚刚接到的消息,距离我军最近的也就是幽州城了,大都护虽然离开了,多半在那里伏下了密探,肯定是从那里传过来的”

    果然,只见苏希杰说道:“有两个消息,其一是朝廷此时已经大封诸王,我军刚刚出动不久,河北道观军容宣慰处置使鱼朝恩就抵达了幽州城,除了任命薛岌、张献诚等人的职务外,还获得了其它消息”

    “与薛岌等人几乎同时获封的还有”

    “史思明被封为大唐周王,安庆绪被封为魏王......”

    “魏王?”

    堂下顿时一阵喧哗。

    也是,安庆绪可是继承了大燕帝国的皇帝位,虽然自去帝位,但一个燕王还是要奉上的,为何改封魏王?

    苏希杰笑道:“据说这次封王,圣天子全盘接纳了李泌的主意,燕王肯定是不会再给安庆绪了,因为只要燕王还在,叛军众就有东山再起的心思,而改封魏王则没有这个后顾之忧,何况,相州北面的邺城是三国时曹操受封魏王之地,让安庆绪又说不出话来”

    他接着说道:“不光如此,恒州的张忠志由大燕的中山郡王晋升为中山王,看来朝廷对其十分看重,另外,朝廷还封朔方节度使郭子仪为汾阳郡王,河东节度使李光弼为临淮郡王,河西节度使李嗣业为高陵郡王,云中节度使高秀岩为云中郡王,妫州刺史奚日越为妫川郡王,对了,奚日越被朝廷赐姓李......”

    这个消息孙秀荣先诸人一步得知了,但他依旧准备抛砖引玉。

    “诸位,其它诸人封王都在情理之中,但妫州一州之地,兵不过三千,还能与郭子仪等人同列郡王,难道你等就不奇怪吗?”

    贾耽说道:“王爷,奚日越以前就是大燕的妫川郡王,大唐不过是萧规曹随

    罢了,职部倒是不觉得奇怪,何况他身后是整个怒皆部,对于部族出身的贵族,就连安禄山的大燕也会高看一眼,比如阿史那承庆、李归仁等,一早就是郡王了”

    孙秀荣却摇摇头,“本王不是说这个,奚日越原本是公开投降了我军的,否则我部也不会从妫州通过,但朝廷这么一来,要不是逼着奚日越再次反叛,要不是奚日越投降我军是虚与委蛇,暗中早就与朝廷勾搭上了”

    苏希杰也说道:“职部也是这么想的”

    凡事要向坏处想,这是孙秀荣时常教导仁勇都要做的,苏希杰这么说倒也不出奇,他接着说道:“根据职部的消息,奚日越虽然准许我部通过妫州回到草原上,他也放弃了除开州城之外的所有县城驻军,将青壮、军力全部集中在妫州城,眼下妫州城里的正规军有三千人,青壮也能马上征集五千人”

    “还有,上次我军将妫州丁口搜罗一空,但并没有涉及到山地的牧户,奚日越投靠安禄山后,将整个怒皆部都带过来了,加上以前的诸部,牧户总数只怕有上万之多,保守计算,也能出动五千轻骑!”

    “也就是说,奚日越表面上看只有三千正规军,实际上能出动八千机动兵力!而迁到州城的青壮多半是来自怒皆部以及契丹、奚部,若是让其镇守城池,多半也不会反叛”

    孙秀荣说道:“那他有什么理由要与我军作对?区区八千人又有何能为?难道碎叶军的威名尚未传到他这里?肯定不可能,不过,本王还是那句话,凡事未预胜先预败,我等就以奚日越准备反叛为例,思考其为何要如此”

    贾耽说道:“妫州之地逼仄,眼下除了怒皆部,至少还有五千户熟契丹作为农户存在,一万户,不能再多了”

    “也就是说奚日越如果要反叛,那肯定不是为了丁口,以职部愚见,或者为了财物、粮食,或者为了地盘......”

    “地盘?”

    孙秀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这位已经须臾离开不得、在原本的历史上也是大唐宰相之一的行军司马。

    在他眼里,贾耽与杨炎、第五琦一样,都是务实的政治人物,否则也不会对山川地理形制十分爱好,与李白游山玩水、寻仙求道不同,贾耽看中的是“形胜”,而不是风景。

    这样的人物,在孙秀荣的熏陶下,自然成了行军司马的绝佳人选。

    “王爷,果真如我等所料的话,此地必然是蔚州”

    “蔚州,孤悬于河东、河北之外,西面有清塞军与云中郡隔山相望,南面则有平型关与代州相望,东边则有高大巍峨的燕山与幽州相望,对于大唐来说,已经将几乎整个河北道让出去了,加上云中郡又在高秀岩手里,那么位于其间的妫州就至关重要了”

    “以眼下的妫州,无论是对上云中郡还是幽州都力有未逮,但若是加上蔚州就不同了,蔚州,亦乃农牧两宜之地,奚日越若是得到此州,可将骑兵数量扩大一倍,若是有五千常备骑兵在手,以怒皆部的剽悍,或可在云中郡与幽州之间从容行走”

    “而对于奚日越来说,他只是暗中投靠我军,并没有说要不要随我军迁走,我看多半不会,首先,大王是不可能封其为郡王的,到了西域,他最多只是一个营的都尉,好一些的兼为太守,这样的话,他还不如留在原地称王称霸”

    “好了”,孙秀荣摆摆手,听了贾耽此话,他心里已经明了,“奚日越必定再次反叛了,不过我早就有防备,他也奈何不得,虽然有王爵、土地的诱惑,不过在性命面前都不值一提”

    苏希杰继续说道:“其二,我等将史思明等送回后,他立即消失在易州,但就在晚上,他带着大约一万步骑以急行军的速度返回到幽州,多半是从马市密道进入到了幽州,出其不意,击杀了守城的薛岌,俘虏了薛萼、张献诚等人......”

    说到这里,他看了苏肯一样,“就如同山地营猜测的那样,薛萼确实与其弟薛岌不是一路的,薛岌被杀后,史思明将其家眷全部赐给了薛萼,并让薛萼继任莫州等四州节度使,张献诚继续担任燕北四州节度使,不过节度使府却设在蓟州,幽州城,依旧是他周王的府邸所在”

    诸人又“嗡”地起来,孙秀荣笑道:“幽州城的精华就是范阳仓,如今范阳仓的东西被我部搬空了,史思明就算占了城池又有何能为?如果范阳仓还在,他大可以此地为根基,然后尽起大军前来追击我等,眼下却不可能了,他的首要任务是要将足够的丁口填补幽州、莫州、瀛州三州,特别是种地的农户”

    “若本王猜得不错,史思明出现后,张忠志就动摇了,肯定在安庆绪与史思明之间站了队,有他这一路强援,史思明依旧是河北之王,而这次前来幽州城的,自然没有安庆绪的人马了”

    “以史思明的秉性,手中还有这许多人马,若不能割据整个河北称雄,那就白活了,至于安庆绪,还不是他的对手,但安庆绪就算得了魏王的封号,实际上也是朝廷最忌惮之人,谁叫他姓安呢?若是能撺掇史思明攻打他,彻底灭掉安氏一族,就算让史思明势大,想必朝廷也是愿意见到的”

    “这是为何?”,白孝德瞪大着眼睛,看似颇有些不解。

    贾耽笑道:“安禄山建立大燕,攻破洛阳、长安,杀戮无数,逼走二帝,虽然眼下由于力有未逮只得忍辱负重封安庆绪为王,内心的芥蒂岂能一朝摘除?至于史思明,以朝廷的理解,有李光弼再河东牵制,大可放心,何况不是还有薛家、张家?”

    “诸位”,孙秀荣站了起来,“不管这些了,眼下我大军前锋已经到了妫川一带,后卫还在昌平,首尾接近两百里,眼下就算不考虑后面的史思明,途中稍有差错便是万劫不复,我军只有区区两万余人,却要遮护如此长的距离,不得不小心从事”

    “我军将大燕几年搜刮的粮食、钱财、物资全部搬走的消息想必已经传遍天下,常言说得好,财帛动人心,丁口惹人眼,如此多的丁口、财物,就算我军再是厉害,也难免也要一二动心的”

    “眼下南弓熙的山地营一半守住了妫州西南的山地,一半越过鸡鸣山,控制了山北的沮阳镇,另外杨继祖的骑兵已经控制了山南榷场和山北榷场”

    (鸡鸣山,扼控桑干河峡谷,山东妫州大平原,山西则是桑干河谷地,沮阳镇,后世怀来县)

    “以山地营的能耐,就算有千军万马到来,不可能一个人也没跑出来不让我等知晓,但万事没有绝对,这两日我与贾司马反复商议,觉得敌人若是有所作为的话,如同苏肯所说的,将妫州大平原封闭起来,让我等一百多万丁口困死才是上策”

    “二十余万户,百余万丁口,人吃马嚼的,就算有再多的粮食也不够开销的,他们只要将四周封闭,就能让我等不战自溃”

    “此时,若是正中心的奚日越也反了,就可以中心开花,那时,便是彼等大举进攻之时”

    “真有这样的布置,离不开两支人马,一路是大同的高秀岩,一路是河东的李光弼,而南面的史思明能否听从朝廷的布置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众人一听都群情激奋,纷纷大骂朝廷失信,有的还让孙秀荣辞去秦王之职,自立为王。

    孙秀荣笑道:“浑话!我有了秦王之才有安西大都护之职,否则岂能将安西四镇全部拿下?有了这个名头才好行事,至于高秀岩、李光弼等,彼等从未与我等交过手,心里未免有侥幸心理,若是能将这两部打败,不说高秀岩,单指李光弼,其一败必定会在河东、河北产生连锁反应”

    “届时,幽州的史思明必定有所反应,届时,我等大可高枕无忧”

第八十五章 妫川郡王

    就在孙秀荣大军的主力北面还在妫川流域,南面还在昌平,尚未进入桑干河流域时,变故突然发生了!

    临淮郡王、河东节度使李光弼亲自带着三万大军沿着桑干河(后世洋河)的支流涿水(后世桑干河)从蔚州突然进抵妫州大平原最西端的矾山县!(后世涿鹿县)

    李光弼大军同时占据了蔚州东北端的大堡关(后世大堡镇),锁住了碎叶军通过此地退往蔚州的道路!

    三日后,云中郡王、大同节度使高秀岩出兵一万,由其长子高霖带领,沿着桑干河南岸向东疾驰,越过了山南榷场,进占了山南榷场(张家口)与鸡鸣山之间的文德县!

    如此一来,就算山地营占据了鸡鸣山险隘,但由于高霖的大军在前面,就切断了奚人骑兵与碎叶军主力的联系!

    孙秀荣得知这个消息后,并没有怪罪南弓熙,如此漫长的防线,又处处是因为河道带来的道路,不可能处处封锁,何况李光弼是处心积虑,早就在蔚州掩藏许久,就算山地营得知后及时禀报了,还在妫川流域的碎叶军主力也不可能抢过去堵住他们。

    不过在这两日,他也没有闲着,迁徙大军全部进入到妫川流域!

    所谓妫川流域,就是后世怀来县以东包括官厅水库在内的妫水河谷地,东西长约一百余里,当迁徙大军进来后,就将这片谷地全部占满了!

    妫川流域东西虽然有百余里,但南北最宽处也只有三十里,最窄处只有不到二十里,再往西才是真正的妫州大平原,而妫州城(怀戎县)就卡在该流域的最西端!

    孙秀荣将大营设在妫川县城,得知此事后却丝毫没有慌张。

    “大都护,李光弼占据涿鹿县后,立即收割县城附近的粮草,并在县城附近大修工事,在县城四座城门附近连夜修建了四座小堡,还出兵南下占据了连接着大堡关的辉耀堡,并将在辉耀堡的外围又加了一道围墙,围墙建成后,其将大堡关的军力全部抽调到这里”

    (辉耀堡,后世辉耀镇)

    “三日?李光弼在三日功夫就修建了这许多工事?”

    虽然知晓历史上的李光弼是一个工事高手,但能在三日内完成这许多事情还是惊到了他,碎叶军由于有轻兵营兼着工兵营的角色,有大量工具可用,才有可能在短时间建造合用的工事,但此时唐军是如何做到的?

    “与河东军同来的恐怕还有大量的民夫吧”

    顿时想到由于自己的到来而夭折的邺城之战,大唐、大燕加起来近五十万大军的那场鏖战(其中一半是民夫),对于早就丧失了府兵功能的唐军、燕军来说,那建造工事、运载粮草肯定是要民夫来执行了。

    “是的,三万大军,民夫的数量几乎也是此数,看来李光弼打定主意要将我等困死在妫川流域.......”

    正在汇报的苏希杰似乎想到了什么,“大都护,李光弼反应如此迅速,没有妫州城的消息是不可能做到的,而且他也算计到了由于妫州城卡在妫川最西端,他才有时间来修建这些工事”

    “他的工事无非是军堡、围墙、壕沟三重设置,看来并不是来与我军决战的,就是那要困死我军”

    “再有,由于妫州城横跨妫川而建,虽然两侧也有道路绕过去,不过由于护城河的存在,道路异常狭窄,且两岸都有小堡占据要道,想要越过妫州城,就必须攻占小堡!”

    “是吗?”

    孙秀荣盯着地图看了许久。

    “他难道不知道我等还可以不经过山南榷场,能直接北上直抵赤城而绕到草原?”

    一想到这里,他内心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难道耶律涅里也发动了?但最近一段时间从未得到他抵近边关的消息啊?”

    “大都护,以职部预计,沿着妫川河谷往东北行走然后越过大山,自然是可以抵达赤城的,不过从妫川河谷的最东段到赤城,有至少一百五十里山路,山道崎岖难行,若是只有碎叶军还好说,不过有如此多的民户就不行了”

    “大量民户的存在,走大路还好,若是走山道,每日就只能行走一二十里,一百五十里,起码要六七日方到,那时,李光弼、史思明都会看到机会”

    孙秀荣点点头,“确实如此,是我想差了,也就是说我等必须击败李光弼才行?”

    “是的,不过首先要越过妫州城,眼下如此局面,奚日越却并没有派人过来与大都护商议如何行事,显然确实是站到了李光弼那一方了”

    “不过一个个要隘打过去也太费事了,以李光弼、高秀岩的悟性,若是我等轻易将妫州城就拿下了,李光弼不好说,高秀岩绝对会不战而走”

    “大都护的意思是......”

    “是的,眼下大唐最有战斗力的部队就是李光弼部,而大同军的高秀岩长期占据云中郡,搜罗了大量原振武军、单于都督府的野战军以及塞内外的胡人骑兵,实力也相当可观,我军要从阴山南麓通过的话,他的存在对于我等始终是一个隐患,同样若是一个个前来袭扰,实在烦不胜烦”

    “幸好他们都聚到一起了,既然都来了,就可以好好筹划一番了”

    “大都护”,贾耽正在盯着地图看,此时好像发现了什么。

    “哦?”

    “既然李光弼、高秀岩都来了,恐怕南面的史思明多少会派一些人马前来敷衍一下,但眼下仁勇都的消息却还是在幽州城,显然他是得到了命令,但依旧打着坐山观虎斗的心思”

    “说出你的想法”

    “是,大都护,刚才说到契丹人,既然他们还远在饶乐水,想要带着骑兵翻山越岭抵达赤城附近,没有五日是难以达到的,于是我等就有了转圜余地,既然我迁徙大军很难从妫川以北的山道北行,但杨继祖的骑兵还是可以沿着此道来到妫川流域......”

    “不”,孙秀荣却阻住了他,“契丹人都是骑兵,来去如风,不得不防,赤城只有两千人,若契丹人真的来了,他们能坚持到派出报讯的就不错的,若全部抽空了,岂不正中了耶律涅里的下怀?”

    又问贾耽:“眼下北面诸部是如何布置的?”

    “大都护,霫部已经迁到了山北榷场,契个部也迁到那里,杨继祖只在赤城放了两千骑,阿布思的敕勒营还在檀石槐台,那里还有突厥余部万户以及五千部族骑兵”

    “在檀石槐台与山北榷场之间布置着羽缺将军的墨尔根营,该部更靠近郁雨陵一些,防的就是契丹人,而在山北榷场、山南榷场,则是杨继祖亲自统领的三千骑,其中两千布置在山北,一千布置在山南.....”

    “等等”,孙秀荣突然插道,“霫部不是还有屈突忍的五千骑吗?让其出动替代墨尔根营,让墨尔根营昼伏夜行,秘密前往大同!”

    “大同?”

    “嗯,与其前往文德县与高秀岩的主力大战,不如直接去大同,大同地方不大,却一直养着两万步骑,早就民怨沸腾,来到妫州就有一万,那留在云中郡的加起来就只有五千了”

    “若本王记的不错,云中郡除了大同城,还有静边军、武周城、牛皮关三处军堡,每处至少有五百人吧,这样一来幽州城就只有三千余人了,让羽缺前锋扮成唐军模样诈开城门,然后依托大同城攻击回军救援的高秀岩部,彻底歼灭这股军队”

    贾耽眼睛一亮,“高秀岩一走,李光弼部肯定不安,首鼠两端的史思明肯定溜得干净利落,此时,我军再攻击李部......”

    孙秀荣却摇摇头,“李光弼心志之坚,还在郭子仪之上,岂能轻易认输,关键还是在妫州城”

    “那......”

    “不如这样......”

    ......

    妫州城。

    奚日越这几日的心情十分复杂。

    虽然一切都在按照李光弼所策划的那样进行,不过他始终有些不放心——碎叶军的威名实在太甚,当其还是怒皆部大酋奚怒皆的义子时就感受到了这一点。

    “十几年以前,一个碎叶军营头就能长途奔袭万里,一路击破思结、契苾、浑、阿跌四大部落,在东受降城附近还大败拓跋部、赫连部,还成了拔悉密部大酋阿史那施的结拜兄弟,这一切难道都是白给的?”

    “眼下碎叶军虽然携带者大量的丁口、财货,但身边却有七八个正规营头,七八个,以孙秀荣的秉性,真正闹大了,他完全可以不管那些民户人杀出一条血路的,他想要跑出去这世上还有谁拦得住?”

    “但如果彻底投靠他,就必须跟着迁徙,长途迁徙到西域,怒皆部的丁口、牲口还能剩多少只有天知道,要知道,以前怒皆部从契丹余部迁到单于都督府时,沿途只有千余里,却损失了六成丁口和牛羊!”

    “还有,以当下大唐的境况,是无法在短时间里做出撤藩的举动的,也就是说,他所封的王爵都是货真价实的,我的义父——奚怒皆,能力强我百倍,终其一生也没封王,何况朝廷又许诺将蔚州给我,拥有两州之地,这可是以前的突厥蓝贵族都没有得到的殊荣啊”

    “但是一旦得罪碎叶军,势必会成为他们的大敌,眼下他们是局促窘迫,但若是在西域站稳了脚跟,再大举东进呢?”

    “想来想去,终究是实力不够啊,要不将城外五千骑兵调一些到城里来?不过这些骑兵本就是在城池不保自己逃到城外作为最后的根基的,若是全部消耗在守城战中,怒皆部就再没有复兴之日了”

    于是,这一日,奚日越是在愁肠百结中渡过的。

    傍晚时分,他终于得到了好消息——西边的李光弼得知妫州城守卫力量薄弱,特派了一千步军前来协助。

    李光弼若是派来了超过两千人,奚日越是绝对不会让其进城的,他自己只有三千人,李光弼的两千人若是进城了,岂不会反客为主?

    自己眼下虽然暂时与李光弼勾连在一起,但眼下整个河北道的情形不明,若是大燕又复起呢?

    但若是一千人就不同了,按照眼下的局势,在碎叶军没有彻底被击败之前,双方肯定是牢靠的同盟,就算击败了碎叶军,以一千人就想夺下妫州城纯属痴心妄想!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奚日越还是亲自来到城池西门的城墙上。

    护城河外,大约一千唐军步军正排着并不整齐的队伍立在那里,队伍中有一面大旗,上书一个大字“论”。

    奚日越猛然想到,“李光弼手下大将众多,不过若是姓论的便只有从吐蕃逃到大唐的噶尔家族后裔论惟贞!”

    “都说论惟贞虽然是唐将,但依旧是吐蕃人装扮,更兼身材高大,也是吐蕃人里鹤立鸡群的存在,远远看去,当中那骑确实与众不同,一身明光甲十分惹眼,应该就是那论惟贞了”

    这支军队虽然是从西边过来的,眼下在妫州城西边除了他自己的骑兵以及李光弼的部队,就没有其它的军队了,何况以李光弼的谨慎,早就牢牢地锁死了妫州大平原通往各处的要道,其它的军队不可能从那里过来。

    但他还是不放心,决定将那论惟贞放到城下看个明白才行。

    奚日越的手下也有羌人,更有会吐蕃语的人,奚日越决定试探一番。

第八十六章 绝顶高手

    那名吐蕃人装扮的武将确实能用吐蕃语对答如流,对于噶尔家族的传承也如数家珍,除了一个问题。

    “都说吐蕃人虽然勇悍,但身材瘦弱,此人怎地长的如此壮硕?”

    又想到,“其父论弓仁莫非娶了汉地的女子才生下如此巨儿?”

    再看那些士兵,除了少数吐蕃人装扮,大部分还是唐军模样,但明显都是唐军精锐,都有甲胄在身,排在前面的都手持长枪。

    随着那人到来的还有一封李光弼亲自写的信,李光弼是契丹人,他的画押十分奇特,这一点在整个唐境知道的人很多,奚日越也只是略识几个字,交给幕僚分辨后也看不出什么毛病,无非是“同仇敌忾,勠力同心,共歼顽敌”云云。

    半晌,奚日越决定放他们进来。

    为了显示自己“礼贤下士”,他带着自己的亲卫也下到城门楼附近,准备亲自迎接。

    奚日越虽然接受了大唐的赐姓,不过那是在正式场合才会用,眼下他依然以“奚日越”自称,他的的身材虽然没有那论惟贞高大,但也是怒皆部有数的勇士,身材异常壮硕。

    前面说过,他的武器是一杆乌沉沉的大铁枪,虽然不是双枪,但这么一杆大铁枪却是精通冶炼之技的怒皆部亲自打制的,长度只有一丈,不过却由精铁通体打成,枪刃长达一尺半,呈四棱锥状,刃端又尖又细,往后则越来越厚实,用其来破甲十分便利。

    与碎叶军的虎枪有些相似的是,破甲锥刃部的末端有两个倒钩,有些类似于三股叉,但它既然是破甲锥,自然还是要归入长枪行列。

    历史上的史思明三猛将里,喻文景使的是陌刀,高庭晖用的是双铁戟,加入到碎叶军后则改成了一手虎枪,一手短戟,眼前这位奚日越虽然早就加入到范阳节度使麾下,但却还是留着契丹人的发饰,手里的武器便是这大铁枪!

    这杆大铁枪重达三十斤,正面对敌的话,光凭重量就可以压制大部分将领。

    (后世的王彦章的大铁枪史书记载重达百斤,显然是夸大其词,但三十斤肯定是有的)

    论惟贞也扛着他的武器进来了。

    这是奚日越才看清那竟然是一杆陌刀!

    一杆比大唐兵部所辖武库司专门制作的陌刀还长一些、粗一些的陌刀!

    只见那把陌刀长约一丈一尺,刃部长约三尺,还是三尖两刃模样,两面开刃,从刃端开始到后面逐渐收缩,与寻常陌刀通体磨得晶亮不同,他这把陌刀只在刃部闪亮,刀身乌沉沉的,刀杆也是黑乎乎的,尾部是一个缩小版的破甲锥。

    这样的陌刀在大唐也有,不过是专门给陌刀兵里真正的勇士配备的,因为能够当上陌刀兵的本就是身高力大之辈,否则也舞不动重达二十斤的重型武器,但无论如何,陌刀还是长刀的一种,但如果在尾部加了破甲锥,这技巧修习起来就异常困难了。

    于是,能够使用这种陌刀的陌刀兵几乎都是统领,最少也是一个队正!

    那人一身正五品以上武将标准制式的明光甲,凤翅盔、豹口护肩,犀牛皮制作的护腕,骆驼皮制作的护腰上面的花纹十分明显。

    那人将陌刀背在身后,闪亮的刀刃与其凤翅盔交相辉映,十分显眼。

    见到这样的人物,奚日越心中的争胜之心顿时起来了。

    大唐的城墙,都会在城门楼附近设置一处马面墙,有的是外马面,有的是内马面,若是在内地,自然以外马面居多,而在妫州这样的边墙外的城池,自然以内马面居多。

    而走上城墙的甬道则在马面墙以外靠近城门楼的地方,也就是说,当敌人成功进入内马面墙后,一旦身后的城门、千斤闸落下,就会身处一处长约五十米,宽约二十米,四周空空荡荡,四面墙上都布满敌人的空间。

    作为一城之主,又是妫川郡王,奚日越终究有些拿捏,他在内马面墙的门口候着那人。

    走出马面墙的城门后,正前方并不是宽阔的大街,而是一处坐北朝南的建筑物,正是一座军营,对着马面墙城门是建筑物的墙体。

    也就是说,若是有敌人抵达此处,并不能一窥虚实,依旧会懵懵懂懂,此时,马面墙上,对面墙上的士兵就能用弓箭对其进行射击,此时继续向两侧走才会走到城中的主街。

    马面墙的城门距离对面的军营房舍的墙体大约有十丈,奚日越带着与自己形影不离的怒皆部亲卫五十人正等在那里。

    怒皆部抵达后世呼和浩特、和林格尔、乌兰察布一带后除了自己的部落,自然还有零零星星留在此地游牧的突厥人、奚人等,对于他们来说,投靠怒皆部是唯一的选择,而奚怒皆也没有让他们失望。

    奚怒皆以五千人的部落,一度将单于都督府、振武军以及东受降城的唐军打的丢盔弃甲,还一度占据了东受降城,只不过在遇到李光弼后才铩羽而归。

    若是没有碎叶军的介入,怒皆部整体将会在王忠嗣发起的著名的桑干河战役里(此处的桑干河并不是山西、河北北部的那条河流,而是后世内蒙古和林格尔附近的清水河)大败,然后整个部落也消失了。

    由于王忠嗣早死,加之孙秀荣在霫部盘桓了好几年,竟让这个本已经消失了部落不但没有消失,还扩大了一些。

    由于奚怒皆很早就死了,继任的奚日越又神勇无比,怒皆部上下早就将奚日越视为天神一般的人物,在被大燕、大唐先后封为妫川郡王后更是如此。

    那五十亲卫都是怒皆部出类拔萃的勇士,按照奚日越自己的说法,有这五十骑,他可以纵横整个妫州内外几百里。

    不过,当论惟贞带着他的亲卫越过内马面墙的城门来到那处军营外墙与马面墙之间的空间时,奚日越的眼神也凝重起来!

    只见论惟贞的身后也有大约一百人,身材虽然没有那人高大,但显然都是可以加入陌刀兵的模样,一半带着陌刀,一半背着长枪!

    一看到那长枪,奚日越神色大变!

    虎枪!

    那是一种仅仅在碎叶军里使用的长枪!

    眼花缭乱间,奚日越已经单手将自己手中的长枪举了起来!

    “你......”

    那人丝毫没有慌乱,笑道:“郡王莫慌,临淮郡王生平最喜摆弄工事、武器,天下神兵利器都有搜罗,自然也有碎叶军的虎枪,拿到手后就觉得十分中意,禀报朝廷后依样打制了一些”

    “常言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若是连敌人的兵器都不了解,何以破敌?”

    奚日越犹豫半晌,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这边请......”

    “请”字尾音尚未停歇,变故突然发生了!

    只见这些人突然将头顶的唐军制式的铁盔摘了下来,而将估计是挂在脑后另外的头盔戴了起来!

    宽檐铁盔!

    铁盔下面的带子显然一早就系好了,戴上时往脖颈处一推就行了。

    与此同时,这些人手里多了一张强弩!

    “戒备!”

    与奚日越的声音几乎同时发出的还有那种显然是三石力以上强弩弩弦反弹时发出的“蹦蹦”声!

    此时,马面墙上站着的奚日越士兵也会见到同样的一幕,只见依旧逗留在马面墙里的“河东军”脑袋上都多了一顶宽檐铁盔(躲避弓箭),同时手里也多出了一副强弩!

    所有的事情几乎是在电光火石间发生的,就在马面墙外的一百强弩发出后,马面墙里的“唐军”也用强弩朝着墙上正在看热闹的士兵射击!

    奚日越终究是高手,在那人在身后捣鼓时,他立时便意识到了要遭,除了右手的大铁枪,左手也多了一杆标枪!

    但那人手中的强弩显然是指向自己的,一支分量颇重的重箭眨眼间就来到了自己的胸前!

    “扑!”

    重箭正好射在护心镜上,它碰到光滑带着弧形的护心镜后立时往一旁一偏,不过其蕴含的强劲动能还是让奚日越的身形一歪,此时那人手中的陌刀已经杀到!

    “当!”

    大铁枪与陌刀架在一起,发出的响声遮盖了一切!

    此时,奚日越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

    “我必须全力拿下此人,否则妫州城不保!”

    于是,奚日越就用大铁枪与那人的陌刀大战起来,双方都是有数的高手,奚日越除了大铁枪身边还有标枪,那人则有短一些破甲锥,又都是身高力大之人,在用分量沉重的长兵器对站起来后,身侧三丈范围已经没人敢加进来。

    “你不是李光弼的人!”

    “胡说,我就是临淮郡王的人,借着围剿碎叶军的机会,为大唐收复妫州才是正经!”

    “你才胡说,若是本王投靠碎叶军,李光弼必败无疑!”

    “呵呵,这一点你就不知晓了,碎叶军想要通过山南榷场通往草原,必过妫州城,但妫州城封锁着他们唯一的道路,非拿下此城不可,届时你与碎叶军必有一战,等你等两败俱伤之时,郡王的大军再杀入岂不是事半功倍?”

    “你......”

    那人死活也不承认自己是碎叶军,一口咬定是李光弼的人,让奚日越不禁有些心浮气躁,原本他两人的武艺就在伯仲之间,但城池突然有了破绽,奚日越自然有些心虚,渐渐地,竟有些不敌那人。

    此时,那人的部队除了那一百拿着陌刀和虎枪的重步兵,从马面墙里也冲过来的不少人,而在出其不意的强弩的打击下,马面墙上的士兵死伤惨重,马面墙里的不少人用人踩着人的方式上了马面墙!

    马面墙上的士兵显然不是奚日越的精锐,在那些士兵的打击下很快就退到了主城墙!

    此时,那人与奚日越的战斗也到了关键时刻,眼看城门楼就要落入敌人手里,奚日越愈发心浮气躁,一时不慎,手中的大铁枪竟被那人的陌刀打掉,不过那人打掉铁枪后,或许是因为战斗时间过长,手中的陌刀也有些握不住,仅比大铁枪稍迟一些落到了地上。

    不过他很快抽出了身上的双手横刀,一把通体晶莹如雪的长刀!

    刀光一闪而过,奚日越手中的标枪被切成了两截!

    看着顶在自己喉部带着浓郁寒气和杀气的长刀,奚日越长叹一声,不过他还是不甘心,“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人此时用余光向四周快速扫了一下,眼见得己方已经控制大局,便说道:“事到如今,就不瞒你了”

    “我叫喻文景,正是碎叶军的人”

    一听是此人,奚日越倒是正定地点了点头。

    “动手吧,死在你手下倒也不冤”

第八十七章 云中郡王

    来的确实是喻文景,他手下都是来自各个营头的精锐,在南弓熙山地营的带领下从山上绕到了妫州城的后面。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对于奚日越这样曾经当过郡王、还是两州刺史之人,孙秀荣完全没有招揽的必要,于是,喻文景杀了奚日越。

    与此同时,他身边汇聚了碎叶军精华的一百人也将奚日越身边的武士精锐全部击杀,这些人一死,剩下的士兵就毫不犹豫地投降了。

    草原出身的人,佩服的是强者,不久前奚日越还是真正的强者,不过当更强的人,还是动辄影响整个草原走势的碎叶军出现后,这些以契丹、奚人为主的“唐军”(或者是“燕军”?)很快就投降了。

    何况,以前的孙秀荣与老酋长奚怒皆是结拜兄弟,向他投降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

    但如果喻文景遇到的是以汉人为主的守城军将就不会这么容易了,此乃后话,不再赘述。

    无论如何,博格达汗占据了妫州城!

    由于喻文景是从西门进城的,等拿下整个城池,然后让东边的碎叶军大军进城这半日时间里,竟无一个人跑出去向李光弼报讯——也是,这支军队不久前还是大燕的人,投降唐军并没有多久,表面上还是投靠了碎叶军的,对于剩下的人来说,无论投降谁,似乎分别并不大。

    这一切,李光弼都被蒙在鼓里,他见一连几日东边的碎叶军都没有动静,倒也乐见如此,他的目的就是将碎叶军困死在妫川流域,眼下碎叶军自己不过来,倒是巴不得。

    ......

    一晃三日就过去了。

    云中郡,大同城。

    作为河东节度使府下辖最北的地方,秋后第一场雪不期而至。

    城池中,郡王、节度使高秀岩眼神迷离。

    在年近古稀的日子,竟然能得到如此高的地位,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如同以前安西的贺娄余润,范阳的吕知诲,安东的王玄志一样,高秀岩是一个标准的唐将,有一定背景,但并不显赫,也算勇猛,但并不超卓,也非八面玲珑,但也是中人以上之资。

    他们能在职业生涯的末年登上高位,凭的是机缘巧合。

    故此,高秀岩对于自己眼下的状况十分满意。

    云中郡,横在单于都督府、河东、河北之间,地理位置非常重要,而大同城经过了北魏、隋唐几代的修葺后也是北境有数的大城,在同一纬度上仅次于幽州城,还在柳城之上。

    否则高秀岩也不能以苦寒、贫瘠、逼仄的云中郡容纳两万大军。

    当然了,以前,云中郡的军粮都是从河东运过来的,投降大燕后,就只能从妫州运过来,具体来说,那是一条从妫州城出发,经文德县、天成军、清塞军到云中的道路,都是千山万壑之间的谷道。

    当然了,在大同城北面还有边墙,靠近白登山的地方还有牛皮关,但由于大唐武功赫赫,强盛一时的突厥人早就烟消云散,有唐一代,朝廷对边墙的倚重远不如其它朝代,于是,它就失修了。

    前面说过,当高秀岩的长子带了一万精锐东去妫州时,走的就是那条道路,一万精锐出去后,整个云中郡就只剩下五千人马了。

    五千人马还有遮护包括大同城、静边军、牛皮关、武周城四处要隘,人手显然是不够的的,况且,在安禄山反叛后,云州东侧的蔚州就一分为二,桑干河以北的清塞军、天成军成了云州的领地,而以南的横野军、灵丘、飞狐还在河东节度使府的管辖之下。

    于是,大同城的军力就更加窘迫了。

    而李光弼许诺给奚日越的蔚州显然只是半个蔚州,也就是横野军、灵丘、飞狐三地。

    李光弼亲自带着大军进入妫州大平原后,其弟李光进则带着五千人马驻扎在灵丘(蔚州州城所在),看护其后路。

    李光弼能让骁勇善战不亚于自己的亲弟弟李光进亲自镇守灵丘,显然对北面的高秀岩并不完全信任。

    实际上,当李光弼倾巢出动后,整个河东就空虚了,此时,如果安庆绪胆子大一些,不说拿下整个河东,至少能拿下南面靠近河北的泽州、潞州。

    但安庆绪显然不是一个有远见的人,眼见得大唐已经“赦免”了自己,便时刻准备着扮演好作为河北南部霸主的角色来。

    他没有想到的是,他手下的崔乾佑等人能心甘情愿跟着他做起地头蛇来?

    曾经沧海难为水,放在安庆绪这里也十分合适。

    扯远了,回到云州。

    这日,高府上下,乃至阖城之中都热闹起来,理由只有一个。

    高秀岩要做七十大寿了!

    高秀岩戎马一生,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陇右高原与吐蕃人作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到了这个年级,又得封郡王,自然是高家的大事,虽然长子高霖不在,但其余诸子还是为他尽心尽力操办起来。

    高秀岩自己也十分放心,自己现在虽然只有五千人马,还分布在好几个地方,但放眼四周,情形都与他相差无几,何况,只要大同城在,其余诸军堡丢了也就丢了,只要高霖回师,拿下那些城堡易如反掌。

    以前说过的高秀岩两大得力干将,出自拓跋部的拓跋乾晖(先锋使兼游奕使),出自吐谷浑,但是大唐进士出身的慕容伏允(行军司马)都跟随高霖去妫州了,眼下偌大的大同城除了高秀岩及其子女,也就是拓跋部的酋长拓跋乞梅了。

    实际上,方圆二十里的大同城只有两千守军,若是这个消息传出去,一侧的振武军肯定会生起别样的心思,但高秀岩已经将拓跋乞梅的部族骑兵调了一千骑进城,加上城中抽调的青壮,勉强凑够了五千人。

    高秀岩有八个儿子,安禄山死后,河北大乱,史思明、安庆绪、张忠志三强并立,他留在河北的几个儿子自然都回到了云中。

    眼下为其操办大寿的便是其庶长子高颂。

    原本是想等到高霖凯旋时在做寿的,但今日就是高秀岩的六十九岁生日,中国人喜欢提前过寿,此时的人也不例外,在以高颂为主的人看来,碎叶军押着二十万户人家北上,实在是有些托大,唐军就算再不济,不能战胜碎叶军,也能留下一些丁口和财物。

    李光弼劝说高秀岩用的就是,“贼寇裹挟百万丁口北上,而兵只有两三万,岂能照顾周全?彼等战力再是强悍,最多能遮护一半丁口,剩余一半,你我平分就是了,若事果济,吾会上奏朝廷,将朔州划入大同军”

    这自然是李光弼的忽悠了,如同他忽悠奚日越一样,实际上站在朝廷的角度,朔州虽然还在雁门关以外,但却是兵家必争之地,须臾缺失不得,怎可由一方大员决定其归属?

    但高秀岩却动心了,原因只有一个。

    在武则天滥杀程务挺、黑齿常之等大将后,唐军在与后突厥的战事中一度陷入弱势,云中郡也成了双方的战场,种地的农户早就跑到关内(雁门关以内),眼下的大同军完全靠其它地方输入粮秣,若是能迁来一两万农户,他这个云中节度使就当得牢靠得多。

    华灯初上,大寿仪式正式上演!

    “报......”

    世上事不如意往往十之八九,放在高秀岩这里也是合适的,当高颂正准备带着一众兄弟姐妹跪下来给高秀岩磕头,并呈上各自的礼物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出现在外面的庭院里。

    这种声音能够出现在后院,显然是高秀岩的贴身侍卫发出的。

    高秀岩眉头一皱,实际上自从高霖带着大军出去后,他表面上故作轻松,并用做寿来现实自己“安若泰山”,实际上却是战战兢兢汗不敢出。

    不过既然事情找上门来了缩起头来当乌龟也是不成的。

    他挥挥手让除了自己的儿子、拓跋乞梅之外的人全部退下了。

    “王爷......”

    那名侍卫显然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打扰王爷的大礼,但事关紧急,他又不得不过来。

    “说吧,是不是妫州那边传来消息了”

    “禀王爷,大公子那里倒是传来了消息,一切如常,如今碎叶军被我军围在妫川流域动弹不得,况且在前面是李光弼的大军,大公子的部队还在外围,可以见机行事,自然无甚大事”

    “那......”

    “王爷......,咳咳”

    “说吧,恕你无罪”

    “是,王爷,牛皮关失陷了!”

    众人一听都是大惊失色!

    牛皮关,在大同城以北约莫二十里,夹在白登山与六棱山之间的狭窄处,是大同城北面的唯一屏障,高秀岩虽然兵力窘迫,但也在那里安置了五百精锐,由于易守难攻,又离州城极近,一般情形下是不可能旦夕而下的。

    “是谁......”

    高秀岩的声音带着颤抖。

    “王爷,看模样是唐军,打着朔方军的大旗,中有一个‘张’字,应该是朔方军节度使郭子仪手下的左厢兵马使,振武军军使张用济”

    “张用济?”

    “王爷,多半是其用部分军力翻山越岭来到牛皮关南面,推着粮车诈开关门,然后打开北关门,让大军蜂拥而入,由于事发突然,牛皮关的守军懵懵懂懂之中就被拿下了”

    “呀......”

    高秀岩大叫了一声,突然昏了过去。

    半晌,他终于醒来了,“速速通知大公子,让其赶紧回师救援!”

    这是拓跋乞梅却说道:“郡王,还没弄清楚虚实,就匆忙让大公子回师是否不太妥当?张用济虽然是一员悍将,不过却不是善于用谋之人,牛皮关在汉代就修建了,经历多个朝代,都是妥为修缮,镇守关城的也是云中郡的精锐,为何一鼓而下?”

    高秀岩摇摇头,“张用济手下有朔方军都知兵马使仆固怀恩的人,仆固怀恩手下有不少熟知大同的胡人,翻山越岭也不在话下,在天宝末年,仆固怀恩就是大同军使,不仅对牛皮关熟悉,对那里的军士也熟悉,还颇有恩德,多半是向守将许诺了什么方至如此”

    又对高颂喝道:“还不下去通知高霖!”

第八十八章 墨尔根营

    牛皮关。

    天可怜见,高秀岩失去牛皮关并非是因为唐军诈降,而是因为牛皮关的守将是一位来自草原的部落胡人,还是一位如今在大唐也不多见的室韦人。

    他原本是怒皆部大酋奚怒皆的养子,由于奚怒皆的养子实在太多,而奚日越又过于出类拔萃,故此当奚怒皆死后,其部落大部跟着奚日越去了妫州,只有少数跟着此人来到了云中郡投靠了高秀岩。

    此人的部众虽然不多,但核心却是来自霫部、室韦的部族,特别是后者,都出自大鲜卑山,这些人实际上是以渔猎为主的,作为精锐的步军却恰到好处。

    高秀岩将其收为自己的义子,赐姓高,其原名奚楚楼,于是就成了高楚楼。

    此时的突厥、回鹘、契丹、粟末靺鞨等大部也只有贵族有姓氏,普通牧户哪有?但名字还是有了。

    楚楼,鲜卑语石头的意思,实际上就是后世的蒙古语“朝鲁”。

    此人投靠高秀岩后得到了牛皮关,而边墙以内、牛皮关以北大约几百平方公里的土地都是他的牧场,按说应该心满意足了,不过一看到如今的奚日越风光的模样,奚楚楼就怒火中烧。

    三年前,仁勇都的密探就跟着白孝德的碎叶营重回漠北,对于这些个情况自然摸得精熟。

    于是,当以室韦人、黑水靺鞨人为主的墨尔根营昼伏夜行,经过三日的跋涉,越过破烂不堪的边墙后,都尉羽缺就给奚楚楼传递了一个讯息。

    羽缺,出自羽厥室韦,后来羽厥室韦演变成了大辽时代的乌古敌烈部,其中的敌烈部自然是从耶律涅里的迭剌部中分出来迁到大鲜卑山附近的部落,而乌古部就是羽厥部!

    在大辽的史籍里曾记载,耶律德光在呼伦湖、贝尔湖一带设置乌古敌烈统军司之前,曾说过“乌古敌烈,与我契丹同源”的话,从这里就可看出,无论是鲜卑、契丹,还是蒙古都同出一源。

    而这三者的祖先就是东胡,真正的东胡,东胡被匈奴击破后,不是逃到大鲜卑山(鲜卑),便是逃到南面的红山(乌桓)。

    故此,当鲜卑一系遇到惨败时都喜欢窜入大山避难,不是大鲜卑山就是红山,概莫如是。

    不过一出山就学会了游牧,或者是游牧、渔猎兼而有之,与游牧相比,渔猎那是更为艰辛的存在,故此也是步骑皆宜的部落。

    何况,他们在大鲜卑山时,也不单纯是渔猎,饲养大批的驯鹿实际上也是游牧。

    作为不知是隶属于大唐还是大燕的将军,手下虽然只有五百人,但奚楚楼显然是知晓碎叶军的虚实的,在他眼里,由于他资质平庸,勉强能用“善骑射”称呼,高秀岩能够收养他不是因为他有多厉害,而是因为他手下的牧户。

    但他也不可能得到重用,能够将他放在牛皮关镇守肯定也是经过了长时间的思考的,因为牛皮关再往北就是残破不堪的边墙,边墙之北就是奚人契个部的牧场,奚人、室韦人的牧户的牛羊经常穿过边墙的破损处到对方的牧场吃草,一去二来,在边墙内外就形成了约莫五里的交叉地带。

    这样的情形,若是发生在汉人与胡人之间就会出事,但发生在语言大致相同的奚人、室韦人之间就不存在的,因为就算在漠北大草原上,双方牧场交叉的情况也屡见不鲜。

    这才是高秀岩将奚楚楼安置在牛皮关的原因,唯一的原因。

    再说墨尔根营,这个以室韦人、黑水靺鞨人为主的大营实际上将此时大鲜卑山(大兴安岭)附近的两部精华全部搜罗进来了。

    此时的大草原,实际上是小部落最黑暗的时代。

    如果此时的大草原是由一个像匈奴、突厥前期那样的强势共主管辖,这些小部落的日子估计还好一些,不过随着碎叶军的出现,漠北的形势已经大大改变了。

    回鹘(铁勒系)、契丹(鲜卑东胡系)、渤海(肃慎系)三强并立,在这种情形下,三强都在大肆或征服、或利诱,将小部落纳入自己的管辖,以在三强争霸中脱颖而出。

    于是,这些小部落就遭殃了。

    相对来说,跟着对各部一视同仁的碎叶军走便成了一个不错的选择,虽然少了王霸之梦,但终究能将部落保存下来不是?

    于是,像以大鲜卑山、红山为依托的室韦部落,以及被粟末靺鞨剿杀得无处容身的黑水靺鞨部落不可能丢掉自己的优良传统,那就是男童超过十岁后就要纳入“成丁”的管理范畴,他们虽然原始,却有一套代代相传训练一个合格士兵的传统。

    这个传统先在丛林里与猛兽的搏斗中完成,然后再与其它小部落中争斗中完善,如果过了五十年这个部落的名字还在,那该部落训练男丁的技艺显然是出类拔萃的存在了。

    墨尔根营的这五千人显然都是这样的人,他们不仅善骑射,还是优秀的步军战士!

    何况,出自大鲜卑山的室韦人爬山涉水一点也不比长白山去的靺鞨人差,于是,为保险起见,羽缺派出一部分士兵翻越白登山突然出现在牛皮关南门附近就成为可能了。

    时至如今,墨尔根营已经结结实实训练了一年,由于距离本土实在太远,也不可能为他们配备火炮,故此,他们依旧是以冷兵器为主的部队!

    不过,孙秀荣藏在郁雨陵、赤城的冷兵器还有不少,足够装备这五千人。

    于是,这五千人,便成了碎叶军麾下不多的没有配置火器,连震天雷都没有的部队,但依旧按照碎叶军的规制分成了两部分。

    两千骑兵,由羽缺之子羽坚统领,还是四个营头,一个重骑兵营,三个轻骑兵营。

    两千步军,其统领则是柔然人后裔、大室韦部酋长芮落尘(郁久闾氏,柔然王族后裔,被突厥灭国后逃到外兴安岭一带),同样是四个营头,一个重兵营,两个强弩营,一个轻兵营。

    剩下一千人则由羽缺亲领,一个重骑兵营,一个重步兵营。

    这样的规制,特别是有强弩营、重骑兵营、重兵营的存在,若是落到大鲜卑山附近任何一个部落手里,那是完全可以一统室韦、黑水靺鞨诸部的。

    但在碎叶军手里,他就是一个普通的营头。

    说其普通但也不尽然。

    由于成人礼的原因,墨尔根营少年兵的单兵能力实际上不比孙秀荣亲领的三个近卫营差,或可胜之也说不定,你将其当成一个提前出现的加强版建州女真上三旗精锐就可以了。

    在这种情形下,奚楚楼稍稍犹豫了一下就投降了。

    一个牛皮关,不可能所有人都听奚楚楼的,作为关隘的补充,两侧的白登山、六棱山自然也有明暗哨,于是消息就传到了大同城。

    占据牛皮关后,一开始,羽缺是准备等着高秀岩过来进攻的,不过在等了两日后不仅没有等来大军进攻,前面的大同城还平静的可怕。

    羽缺比孙秀荣大两岁,今年正好四十岁,早就从以前的翩翩少年便成了一个典型的漠北汉子,宽颧骨,细眼睛,若不是继承了与孙秀荣母亲一样来自独孤家族的优良血统,一只低平的大鼻子是必不可少的。

    满脸横肉,胡须稀疏。

    这就是羽缺。

    与大燕、大唐的部分胡人将领保持着部族发饰不同,除了少数人,孙秀荣已经让习惯将脑袋弄得奇形怪状的源自东胡诸部统一蓄起了短发,一种与后世板寸接近的短发。

    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比契丹、奚人、霫人的月代头(对了,日本人的月代头就是从契丹传过去的),以及渤海国的小辫子(肃慎一系的“优秀”传统)好看得多。

    一开始只有鲜卑、肃慎系部落出身的军卒这样要求,就在这几年,孙秀荣自己也留起了这样的发型,弄得汉人、突厥人、吐谷浑系军将不得不效仿。

    但文官、民间还是保留着各自的传统,只是在军队里有着这样的景象罢了。

    羽缺长期统领室韦营,羽坚又是孙秀荣宿卫出身,自然将碎叶军那一套毫无保留灌输到墨尔根营上,拿下牛皮关后,立即向四周方圆五十里的地方派出了虞侯军。

    这里要说明一事,武周城,就是后世的左云县,其周围实际上就是划给拓跋部的牧场,拓跋部,虽然是党项羌,但其贵族却遵从鲜卑习俗,于是,当墨尔根营的虞侯军扮成牧户深入大同城附近探查时,一路毫无阻碍!

    至于东边的清塞军、天成军,由于边墙破败,侦骑同样可以通行无碍,有些胆大的侦骑甚至越过蔚州抵达了妫州!

    西边,侦骑同样抵达了单于都护府一带——需要说明的是,随着霫部的名存实亡,以及世袭单于都护府长史的独孤修病逝,这一职务实际上落到了投靠大唐的仆固部大酋仆固怀恩手里,他同时兼任朔方军的都知兵马使。

    此时的突厥人,大部分是黄皮肤,与回鹘人接近,与鲜卑人相差并不明显,他们后来变成高鼻深目模样,那是因为到了西域后与当地部族通婚所致。

    语言,才是区隔部族的唯一标志,而不是长相。

    在大唐,对于“胡人”的称呼实际上单指粟特人,若是漠北有人生得皮肤白皙,又高鼻深目,实际上是抬不起头的,因为他们都以华夏之后自诩。

    闲话少说,得知大同城并无动静后,在碎叶军里待了十六年的月缺立即敏锐地意识到一事。

    “果如仁勇都所料,大同城的精锐全部调到了妫州,眼下此城毫无动静,那是装出来的,肯定就是在等待妫州那支大军回援了!”

    眼下他有两个选择。

    一是就在牛皮关等待妫州大军的进攻。

    从妫州回到云中,至少有三百里路,得知牛皮关失守,妫州大军肯定会加快步伐,一般来说,为避免大同城也失陷,骑兵肯定会提前出发,而步军则在后面。

    基于以上,就可以以少量兵力镇守牛皮关,一部分军力越过边墙插到清塞军与牛皮关之间,让过骑兵,让其来攻击牛皮关,余者则全力进攻拖后的步军。

    以墨尔根营的勇猛,出动两千骑兵就可以击溃甚至全歼这支步军!

    而此时,面对着有着强弩配置的守卫牛皮关的部队,作为骑兵的大同军显然不会这么快就拿下,一旦得知其后续的步军遭到攻击,又要分出一部分军力去救援步军,这样的话,就可以为墨尔根营的骑兵造成分割包围歼灭的局面。

    于是进攻牛皮关的骑兵就减少了。

    要知道,碎叶军每一个营头虽然分成了骑兵、步军,实际上都可以当成骑兵来使用,届时,步军倾巢出动,再给当面的骑兵致命一击!

    羽缺倏地睁开了眼睛,心中已经有了筹划。

第八十九章 渤海高氏

    得知牛皮关被“唐军”拿下后,正在妫州文德县悠哉乐哉的高霖大吃一惊,他想都没想就立即拔营而去——既然是唐军偷袭了牛皮关,自然也没有理由告诉李光弼。

    为了避免大同城的失陷,与羽缺所料的那样,他让先锋使拓跋乾晖带着两千骑兵先行,自己带着剩余的三千骑继之,而慕容伏允带着五千步军、五千民夫拖在最后。

    于是,又与羽缺所料的有所不同,他的一万大军分成了三部分。

    高霖这样做,也是有他的道理的,拓跋乾晖悍勇无敌,他的两千以党项人为主的先锋骑十分剽悍,可以独当一面,自然要快速回援大同。

    而他自己亲领的三千骑战力没有拓跋乾晖的党项骑兵厉害,汉骑、胡骑混杂,但装备却比党项骑兵还好一些。

    在眼下这个世界,你只要有五千精骑,那绝对是妥妥的强大势力,若还有五千精锐步军,放在安史之乱后期那就是强大藩镇的雏形了。

    慕容伏允的这五千步军就是这样一支完全按照大唐军制重步兵、轻步兵、强弩兵、弓兵混合配置的精锐步军。

    这才是高秀岩能孤悬于幽州之外,夹在河东李光弼、朔方郭子仪的攻击下屹立不倒的唯一原因。

    当然了,这支部队的骨干都是高秀岩从陇右带过来的,在陇右时,高秀岩与吐蕃人、羌人的战斗几乎没有停止过,论起战斗经验,他这支部队还在安禄山南下的那支大军之上。

    故此,高霖很放心让慕容伏允统带着。

    从大同城向东北,沿着白登河,百里处就是清塞军(后世阳高县),清塞军的北面是阴山向东延伸的余脉云门山,东面就是六棱山,两山之间就是残破的边墙,

    再往东,五十里处就是天成军(后世天镇县),清塞军、天成军就是处于由白登河以及从北面云门山、西面六棱山流下来的河流冲刷出来的平原上,再往东就是连绵起伏的山地了,清塞军、天成军正好控制着平原的两头。

    从天成军再往东,在山地丘陵里逶迤前行约莫一百五十里即可抵达山南榷场(张家口市)。

    羽缺带着两千骑兵出发了,从牛皮关北上后,越过边墙处的缺口,沿着六棱山与云门山之间的谷道径直向东,抵近清塞军后便贴着云门山南麓继续向东,最后在天成军与清塞军中间的一处山坳里埋伏下来。

    由于当碎叶军占据牛皮关后当即向方圆五十里的地方派出了侦骑,自然会与清塞军的侦骑进行了厮杀,说起来也奇怪,清塞军如此重要的地方,高秀岩只放了三百守军,骑兵也就十名。

    故此,当羽缺带着大军贴着山麓向东隐蔽行驶时,十余名侦骑则大大方方出现在清塞军城堡附近,在前几日的厮杀里,清塞军的侦骑损失了一半,现在见到了自然不敢轻出,还以为敌人是与往常一样出来侦查的。

    云门山南麓距离包括清塞军、天成军在内的人烟密集的白登河约莫十里,在这个距离上,清塞军城墙上的守军不可能发现十里外的敌人,况且在边墙附近,由于唐人捉生以及部族入侵频繁,靠近山麓的地方几乎没有人家。

    于是,羽缺的两千骑兵有惊无险地抵达了埋伏地点。

    此时,拓跋乾晖的两千骑刚刚从白登河北面的驿道上呼啸而过!

    然后羽缺就接到了侦骑探查出的高霖部、慕容伏允部的位置。

    “都尉,高霖部距离拓跋乾晖部约莫一日,而慕容伏允部距离高霖部有两日”

    由于此时的大将都有大纛,加上大同军能够独当一面的将领并不多,故此,仅从队伍的大旗上就能基本判断该部队的主将是谁。

    此时,拓跋乾晖部刚刚过去,也就是说,距离高霖部骑兵的抵达还有半日,若是没出什么幺蛾子的话,高霖部即将在黄昏时分抵达这里!

    在大同城可能不保,而自己的家眷都在城里的情形下,高霖就算再纨绔也不会因为疲累而在东面的天成军休息,他多半会连夜赶回大同!

    果然,黄昏时分,高霖部就出现了!

    但此时侦骑又带来了一个消息。

    “都尉,最后面的慕容伏允部似乎发现了什么,他那里又分成了两个部分,大约有两千步军与民夫继续拖在后面慢慢行军,但慕容伏允却亲自带着三千步军加快了步伐,此时,他与高霖部的距离最多一日!”

    一日,以步军的速度,也就是三十里,大同军是一支强军,快的话,慕容伏允半日也就到了!

    而前面的拓跋乾晖部如果得到自己伏击的消息,回师救援也就是半日的事。

    怎么办?

    “攻击高霖部!”

    望远镜里,高霖部的骑兵都是一人一骑,显然一路上并没有歇息多少,战马的神情都有些疲累了。

    ......

    在一匹高头大马上,高霖的神色十分复杂。

    作为高秀岩的嫡长子,以及唯一一位长期跟在他身边参与行军打仗的儿子,他是高秀岩的当然继承人,但这也预示着他是高秀岩八个儿子中风险最大的,由于高秀岩年事已高,平素带兵打仗实际上是由他来代替的。

    当然了,高霖名不见经传,却被高家称为“秀岩八子,高霖最良”,实际上他并不擅长行军打仗,而是善于用人。

    眼下在他身边就有两人,便是被他称为“左膀右臂”的茹怀光和高郢,茹怀光是粟末靺鞨人,骁勇善战,今年二十九岁,是真正为他冲锋陷阵的人。

    茹怀光,就是后世的李怀光,不过眼下机缘巧合正好在高霖麾下。

    至于高郢,则是渤海高氏之后,先迁于河东,与河东高氏有一些瓜葛,最后迁到京兆府,安禄山攻破长安时其父被俘,当时才十五岁的高郢跪求代其父受刑,对于这样的人物,叛军也很敬佩,结果将父子俩都施放了。

    当时正是冬季,父子俩准备渡过结冰的黄河投奔河东,结果当时正值史思明、高秀岩围攻太原府,父子俩再次被俘,幸好其父与高秀岩认识,便被高秀岩纳入府中。

    此时,由于其父一直生病,高郢不好轻离,在忠孝不能两全的情形下他选择了尽孝,在大同城的那几年,他最终还是被高霖笼络了,基本上成了高霖的主簿兼行军司马。

    高郢虽然不到二十岁,却少年老成,打理后勤辎重事宜也是井井有条,高秀岩“反正”归唐后高郢更是尽心尽力辅佐着高霖。

    而茹怀光原本是平卢军的低级将领,在平卢、安东的剧变中跑回到幽州,后来投了高霖。

    由于茹怀光的存在,高霖这三千骑兵的骨干实际上是汉化的靺鞨人。

    此时,天色已暗,不过高霖似乎并没有准备歇息的意思,自从在东头的天成军稍稍补给后,他这三千人就按照正常马速继续向东行驶。

    在塞外(内边墙以外)的二州妫州、云州,由于妫州靠近幽州,其得到幽州补给的便捷性远超过云州,不过云州由于是以前大唐直面奚部、突厥、党项羌诸部的前哨州,加上他的本就是北魏的都城之一,修建的高大坚固,故此储藏了大量的粮草。

    随着北面单于都护府、桑乾都督府等阴山附近羁縻都督府的陷落,大唐便将粮草、丁口、军力全部集中在振武军、大同城,实际上由于大同城的规模,放在该城的丁口、物资最多。

    这才是高秀岩能够以一己之力独扛郭子仪、李光弼而不倒的原因,加上半个蔚州也在他手里,能够经妫州得到幽州的补给,才能养活近两万大军,否则,以云州的贫瘠和单薄的丁口,别说两万了,养活三千步骑也是捉襟见肘。

    另外,与妫州不同的是,由于云州境内有丰富的煤铁资源,大同城内设有直接隶属于兵部武库司的武器作坊,并由武库监管理,当然,由于叛乱,武库监一早就投靠了高秀岩,后来实际上是由年轻的高郢在打理。

    此时,高霖的中军正好走在了云门山南麓中间的位置,那里有一条较大的河流从山上流下来,若是在夏季的话,河水还是很丰沛的,不过在秋末,此河虽未结冰,但最深处仅能没过马蹄,虽然如此,但由于河面较宽,河里石头较多,一行人依旧小心翼翼在里面行走着。

    这条河流的尽头就是一处山坳,距离此处约莫五六里,而在这条河流的东西两侧,都约莫三四里的地方还有两条更小一些的河流。

    高霖的三千骑眼下中军正好在越过中间那条稍大的河流,而前军尚未抵达西边那条河流,后军则刚刚越过东便那条河流!

    秋末的蔚州北部,临近傍晚时已经有些寒意了,这让平素沉浸于酒色的高霖竟将双手拢起来弓着身骑在大马上。

    在他的身边就跟着今年才十九岁的高郢,在两家认了亲、连了宗后,高霖应该是高郢的堂兄,虽然高霖一直对高郢十分欣赏,不过在高郢眼里却隐隐含着一丝鄙夷。

    在他心目中,高秀岩一家自然对他有救命之恩,但他是渤海高家,而高秀岩却是河东高家,论起清贵,渤海高家远胜于河东高家,故此,两家连宗与其说是高郢攀附高秀岩,不如说是高秀岩攀附渤海高家。

    如果此时高秀岩不是再次投靠了大唐,高郢估计早就开溜了。

    高郢自己虽然是一个士子出身,还是十五岁就高中举人者,不过却并没有机会参加进士科的考试,这是他最大的遗憾,原本以为有“从贼”的污点,这辈子都不能参加长安进士科的考试了,不过随着高秀岩反正,他也重新拥有了机会。

    高郢骑着的是一匹白马,落后高霖约半个马身,一想到这一点,他也渐渐收拾了心情,不过牛皮关被“唐军”攻占的消息还是让他又忐忑起来。

    其实,在离开妫州之前,高郢就向高霖分析过。

    “世子,唐军东受降城、振武军的军队加起来也就五千,何况张用济是朔方宿将,在节度使已经归附大唐并受封郡王的情形下怎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前来攻打牛皮关?”

    “公楚之意?”

    (公楚,高郢的表字)

    “世子,这多半是碎叶军的计谋,眼下彼等大军被困在妫川流域动弹不得,虽然有从范阳仓夺得的大量粮草,但坐吃山空,终究不是持久之计,故此,彼等扮成唐军模样拿下牛皮关也是极有可能的”

    “那我等就不理会了?”

    “非也,如果真是唐军,那他们的军力必定很少,也拿不下大同城,但如果是碎叶军假扮的,那就不可小觑了,碎叶军的主力虽然还在妫川流域,但彼等毕竟在漠北草原经营许久,估计也有几个营头还放在那里,扮着唐军拿下牛皮关也是有的”

    “这样的话,就不得不回救了,不过碎叶军主力都在妫川流域,留在漠北的肯定是少数,我大军一回,彼等也无可奈何,但终究是让围困彼等主力的军力减少了许多,这样的话,李光弼那里就难受了”

    实际上,高郢巴不得不与碎叶军展开死战,能够早日回大同城,然后瞅个机会去长安参加科考才是正经。

    无论是高霖,还是茹怀光、高郢,都没有想到如果真是碎叶军的话,那他们仅仅只为了拿下大同城?

    “嘶......”

    当高霖的栗色大马从冰凉的河水里踏上干燥的河岸时,或许是因为高兴,禁不住高声嘶鸣了一下。

    就在此时,在暮色里,一大阵烟尘带着隆隆声从北面出现了!

第九十章 羽厥室韦

    从正中冲过来的正是羽缺!

    羽厥室韦的羽缺自从因为与孙秀荣是姨表兄弟而加入碎叶军后,近二十年既不显山也不露水,原本的室韦营在经过十余年的发展后早就被分散布置到各个新编的营头。

    眼下顶着“敕勒营”、“室韦营”、“库莫营”等名字的营头早就面目全非,当然了,孙秀荣直属的博格达、博格拉、天山三大营头基本没怎么变动。

    原本的羽厥室韦的牧场是在黑龙江上游石勒喀河,也就是后世的尼布楚大草原一带,虽然此时的尼布楚大草原比明末时分的气候要好得多,但依旧是苦寒之地,那里的人既饲养牛羊马匹,还饲养驯鹿、野猪,算是从鲜卑流传下来的东胡系与靺鞨系的混合体(靺鞨人将野猪圈起来饲养从肃慎人就开始了)。

    那时,羽厥室韦人手里几乎没有铁器,用长木棒绑着尖锐的石块、楛矢石砮依旧是他们的写照,只有贵族才能用手中的皮毛与大唐交换铁器。

    此时的尼布楚大草原,野生动物众多,熊虎狼群异常繁盛,拿着石质、木质、骨质武器,养着大批牲畜的室韦人想要在这块土地生存下来并不容易,与此时的靺鞨人、大鲜卑山室韦人相比,他们需要更加悍勇才行。

    是的,以前的羽缺是一个外表俊秀,但内心极为狂野之人,能一个人面对猛虎、棕熊也不动摇的人物,但在加入到碎叶军后就变了。

    碎叶军的穿着用度都不是近乎茹毛饮血的羽厥室韦人所能企及的,加上一色的铁制武器,以及后来的火器,连异常骁勇的室韦人也只能当做普通士兵来看待。

    于是,羽缺和他的室韦营几乎被压制了十五年,这十五年,他们窝在天山附近种地。

    虽然衣食无忧,又战无不胜,但羽缺总觉得自己的生活中缺少了什么。

    跟着孙秀荣再次回到漠北,并组建墨尔根营后,羽缺内心那一直压着的狂野终于爆发出来了!

    墨尔根营,是以室韦人、靺鞨人为主组建的新的直接隶属于孙秀荣的营头,还是一个大营,虽然按照碎叶军的操典训练了一年,但并没有用上火器,对于这些人来说,主要训练的是纪律、战术、配合,体能、武艺实际上并并不能教给他们多少。

    想想一个人能够在面临熊虎狼群那样的局面还能全身而退就知晓那需要多大的勇气、敏锐、技巧和气力了,就如同非洲大草原马赛人对狮群的压制就知道了,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是在蛮荒之地的,勇武就越是厉害。

    眼下,室韦人、黑水靺鞨人就是这样的人!

    羽缺带着五百骑兵冲向了高霖的中军!

    四十岁的羽缺心中的烈火一下燃烧起来了!

    暮色中,清一色的由黄骠马组成的战马几乎与他们自己卷起来的烟尘混为一体,从高霖的侧面冲了过来!

    而在两头,也就是另外两条河流处,他的儿子羽坚以及刚刚加入到碎叶军没多久的原靺鞨人尚可孤一头一尾冲向了高霖的前锋和后军!

    对于碎叶军抵近敌人后先用短弩射击,然后冲入敌阵搏杀的做法,羽缺一直有不同的看法。

    “大都护,我等都戴着宽檐铁盔,肩部以及胸部关键部位都镶嵌着整块铁板,冲锋时,敌人无论是抛箭还是平射几乎都伤不到分毫,若是有背部中箭的,那显然是胆怯逃跑者,手中又有虎枪这种利器,在那种情形下,拼命抵近肉搏方为上策”

    “敌人处在头几排的显然也是骁勇之士,若是一下用短弩射杀,将逐渐磨掉勇士们的锐气,最后若是遇到长时间的雨雪天气,弓弦支棱不起来的情况,再上马肉搏时,恐怕会有所不适”

    “一支军队,若是突然遭遇大败,再想恢复就千难万难了,在我的羽厥室韦,同样会遇到其它室韦部落以及骨利干人的骚扰,我部落的传统是一往无前、一死方休,虽然损耗较大,但部落的灵魂却一直都在”

    “只要灵魂在,羽厥就在!”

    羽厥,乌古,鲜卑语“山人”也,也就是后世被成吉思汗称作的“林中之人”。

    话说孙秀荣听到羽缺此话后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最后他部分同意了羽缺的想法。

    “也罢,以此时大部分敌人的骑弓的水准,确实是对我碎叶军造不成太大的威胁,而当我军遇到敌人后,由于敌人大多是没有甲胄的轻骑,面对着我军就算是肉搏也没有多少胜算,不过,在遇到旗鼓相当的敌人时,还是要按照操典来行事!”

    羽缺当下面对的敌人显然不能算旗鼓相当,在高霖的麾下,最前面的先锋拓跋乾晖两千党项骑兵最为骁勇,不过也只有一身皮甲,高霖的中军只有他的亲卫三百人有一身鱼鳞甲,剩下的人只有一半有皮甲,另外一半都是裸骑。

    后军就更是如此了,他们不过是能骑马的步军罢了。

    此时,在面对着突然出现的,声势惊人的敌骑,莫说高霖了,就连最前面开路的茹怀光也大吃一惊。

    茹怀光遇到了尚可孤!

    一个靺鞨后裔,一个是霫人后裔,茹怀光作为高霖的亲信,自然有着全副披挂,但他有不代表他的部队有,大燕不可能让高秀岩的部队全部配上铠甲,虽然按照大唐军制,大同军是整个边地骑兵比例最高的部队,但在这几年与郭子仪、李光弼的战斗中折损的厉害,虽然依旧拥有了五千骑之多,但全部配上铁甲那是不可能的。

    飞驰中的前铁弹营副尉尚可孤自从加入到孙秀荣的阵营后,似乎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在铁弹营时,他自然只能对史朝清唯命是从,不过让他一身武艺用以欺负普通百姓,在他心目中实际上很不得劲。

    他自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死在他铁弹下的人也不在少数,但他终究不像其他人,在史朝清、辛万年的感染下单纯与杀人为乐不同,他在事后终究有些愧疚。

    这就不错了,在这个视人命为草芥的时代,能够在杀人之后还会愧疚的至少还保有一丝纯良。

    他是霫部的人,加入到一手将霫部的名头扩展到最响的孙秀荣阵营中也在预料之中,何况,像他这样的人,内心里终究存了以强者为尊的念头,碎叶军三下五除二就打败史思明完全震撼到他。

    因为在他心目中,整个燕军里,史思明的部队完全是不可战胜的存在。

    尚可孤逐渐将自己的士气提到最高,而他的对手茹怀光却有苦说不出,此时他的部队有一半正在渡河,一半还挤在河边,虽然一早就发现了从北面卷过来的烟尘,但要想部队顷刻之间就摆好阵势,再让骑兵冲起来对敌实在不容易。

    幸亏茹怀光能够在高霖心目中占据重要分量,除了他个人的勇武,善于统军也是原因之一。

    他的前锋营有一千骑,其中三百骑都有鱼鳞甲,在另外七百轻骑兵渡河时,他这三百骑就在一旁监视着,遇敌时,虽然不能将所有部队都拉上去迎战,但有三百甲骑在手,还是堪可一战的。

    何况,他对面的尚可孤身边也就是几百骑!

    茹怀光带着三百骑迎了上去。

    尚可孤以前的武器是马槊,来到碎叶军后便改成了虎枪,以他铁弹营副尉的能耐,自然不可能是一杆虎枪,而是一长一短两杆虎枪!

    当然了,他没有白孝德那样变态,手持两杆铁枪,还是两杆木柄的虎枪!

    此时,尚可孤的骑兵速度终于来到最大,而对面的茹怀光还在继续提速!

    与羽缺的想法不一样,在唐军、燕军里浸淫了许久的尚可孤显然是不会轻视短弩的,在遇到茹怀光部的一刹那,他的部队都射出了弩箭!

    “咣!”

    “扑!”

    两支队伍相遇了!

    尚可孤的选择收到了回报,茹怀光的三百骑是以他的族人靺鞨人为主组建的,有了一身铠甲后,战力非常强悍,如果还是依着羽缺的要求直接杀进去还真不好说,但在头一拨弩箭的打击后,以茹怀光为首的靺鞨骑兵不是骤停便是被杀伤,就在此时,尚可孤赶到了!

    “当......”

    尚可孤的虎枪碰上了茹怀光的马槊,两道亮光闪过之后,一阵带着火花的巨响惊破了白登河的黄昏!

    长柄虎枪受到阻碍后,尚可孤拖着它继续朝前走,其间,他左手的短柄虎枪也没有闲着,不时在暮色里闪烁着亮光。

    ......

    穿过这三百骑后,尚可孤眼前顿时一亮!

    茹怀光剩下的七百骑除了少数敢于上前来迎战,大多数窜入了前面的河流,但对于碎叶军来说,进入了河流蹒跚而行的骑兵那就是一个个活靶子!

    而全副披挂的碎叶军骑兵对上敌人的轻骑兵后,与刚才遇到茹怀光那三百骑颇有周折不同,尚可孤的骑兵就好像一道黄沙倏地漫过,所到之处,淹没了一切。

    只剩下骑兵和战马的哀鸣。

    而已经将狂野激发到顶点的中路羽缺,在遇到高霖的中军后,受到的阻碍远小于尚可孤那里,一个冲锋之下就将高霖部击得七零八落,羽缺、高郢全部被俘!

    月朗星稀。

    原本想与高霖大战后吸引最前面的拓跋乾晖过来救援,进而“打援”的,没想到一个冲击之下就大获全胜,这倒是羽缺没有想到的。

    羽缺没想到,后面的慕容伏允却想到了。

    但他此时刚刚抵达天成军,从溃散到此地的溃兵嘴里得知这个消息后,他立即将大军开进了天成军军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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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桃花石帝国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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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寂天山雪,汩汩碎叶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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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巍高加索,郁郁第聂伯。
悠悠陶鲁斯,淼淼喀拉海。
熠熠特洛伊,煌煌克里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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