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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龙吟森森     真桃花石帝国txt下载     真桃花石帝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多览大酋

    与如今漠北大部分部族一样,多览葛部是由多览部和葛部组成的,唐后消失不见,不过在元末明初之时却再次大显身手。

    在辖嘎斯毁灭回鹘汗国后,多览葛部中的铁勒人迁到西域,先后成为喀喇汗国、哈萨克汗国的一部分,特别是后者,多览部一度是大玉兹核心部分,不过后来曾参与哈萨克汗国的内乱,当时的哈萨克大汗叶斯木汗平定叛乱后将多览部高过车轮的男丁几乎斩杀殆尽。

    少量多览人溃逃到大山上,部分迁到我国新疆地区生活。

    再后来,多览人被渐渐传为“刀郎人”。

    至于葛部,后来成了蒙古大部札剌亦儿部的核心组成部分,此处不再赘述。

    无论是多览人,还是葛部人,在此时的独乐河(实际上就是多览河,后世的土拉河)都是居住了几百年的部族,与同处该流域的同罗部一样,都以剽悍善战著称。

    突厥汗国、回鹘汗国忽兴忽起,漠北的部族也走马灯似的迁徙来迁徙去,大部分不是西迁到西域,就是南迁到距离汉地较近的地方,迁徙到西域自然成了后世中亚各斯坦国的祖先,迁徙到靠近汉地的自然成了汉人、蒙古人的一部分。

    就是这个多览葛部无论风云变幻,都牢牢游牧于独乐河流域,在该河流域生活的时间比松漠地带的契丹人还长。

    这在漠北,特别是此时漠北的核心鄂尔浑河流域(广义)实在太特殊了,多览葛部靠的不是人口众多,也不是因为其部落文化先进。

    而是武勇。

    多览葛部是此时漠北诸部中唯一施行了与西北部的辖嘎斯人、东面黑水靺鞨人、室韦人一样严格的“成人礼”制度。

    结果多览葛人成了漠北回鹘外九姓中最擅长射猎的部族,都说游牧部族“善骑射”,但其中也有高下,突厥汗国消亡后,单论武勇,多览葛人估计能排到前三。

    而多览葛部的大酋并不是世袭的,而是由族里最勇猛的人担任的。

    莫思进就是这样的人物。

    以前本文曾说过,薛延陀部崛起时凭的并不是大量的骑兵,而是独树一帜的步军,如同后世南美洲巴塔哥尼亚高原的巴塔哥尼亚人一样,那是因为部分薛延陀人身材十分高大,能够挥动长达六米的长矛,自然可以结成步军大阵对抗骑兵。

    多览葛部相差仿佛,他们是此时漠北鄂尔浑河流域唯一唯有步骑组合军队的部族。

    见到移地健看向自己,将一根羊腿上最后一块肉啃完,用衣袖胡乱擦了擦嘴巴的莫思进站了起来。

    此时,莫思进的身材终于完整展现出来了。

    在行军途中,就算大贵族的帐篷也不可能布置的像定居点那样高大宽阔,顶部最高也就两米左右,当莫思进站起来时期披散着头发的头部几乎顶到了最高处!

    他穿着一件用此时漠北最大的动物,后世叫驼鹿,眼下叫坎达罕的毛皮制成的衣服,此时的坎达罕平均体重都在八百公斤以上,是漠北最大的动物,驯化后可以像骆驼一样骑乘。

    当然了,由于坎达罕的食物十分特殊,就算在鄂尔浑河流域也没有多少部族用它来骑乘,多用来制作衣物。

    坎达罕并不容易猎获,像多览葛部这样的部落将它列入与老虎、黑熊一样的“大兽”行列。

    多览葛部眼下有一万余户,莫思进麾下有三千常备军,其中两千是骑兵,一千却是步军!

    在漠北如此广袤的区域,光凭双脚毫无优势,就算身材再高大也不行,于是这一千步军就成了专门骑骆驼的步军。

    他们同样拿着六米长、十五斤以上的长矛,在整个漠北独树一帜。

    在此时的漠北,围绕着乌德鞬山游牧的部落众多,就算多览葛部再出众在回鹘大汗眼里也没有什么,不过对于麾下丁口单薄的移地健来说就太重要了,而对于莫思进来说,与其投靠叶护成为其麾下一个普通部落,不如成为东部叶护移地健可以依仗的心腹。

    叶护、移地健兄弟不和,暗中较劲的事情莫思进岂能不知?

    不过此时的叶护麾下由于部族众多,兵力强悍,汗国维持了表面上的团结局面。

    但随着碎叶军的突然出现,这一局面隐隐有了被打破的迹象。

    作为一个长期处于漠北大部之间还能长时间保持相对独立的部落,多览葛人除了勇猛,自然还有其娴熟的处世之道。

    那就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对于此时的漠北诸部,虽然表面上有那甚柔然汗国、突厥汗国、回鹘汗国,实际上还是一个部落大联盟,国家、民族概念几乎不存在,指望他们时常心怀“漠北人”的荣光那是不可能的,自己能明哲保身,其它部落杀个死去活来那自然最好。

    碎叶军悄悄接触移地健,从而可能在漠北掀起一番腥风血雨的情形莫思进隐隐也感觉到了。

    对于他来说,回鹘人的强大与他毫无关系,回鹘人大肆分裂、削弱他更愿意看到,一开始他选择加入到相对弱小的移地健阵营,而不是叶护阵营,自然也是这个考虑。

    于是,随着碎叶军的出现,多览葛人几百年历练下来的处世之道又可以派上用场了,虽然带着莫大的风险,但莫思进决定把它抓住。

    “咳咳”

    莫思进的面目还是类似于大部分铁勒人后裔,带着明显的塞种人痕迹。

    “可汗”

    在岳敦等人不在的情形下,移地健的手下都会称呼他为“小可汗”,有时候干脆简称为“可汗”,这在漠北大部里十分常见。

    移地健、拔野成两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知道,他们的谋划若是没有莫思进的支持完全不可能实现,若是莫思进决定以“大局”为重,移地健会立即改变目前的作战策略。

    莫思进的声音低沉厚重,就好像两块钢料碰击之声,闷响在大帐里,震得移地健、拔野成两人双耳隐隐作痛。

    这种声音对于游牧部族的领袖太重要了,因为这会让人联想到猛虎低吼时的低频轰响。

    如果不是对他有所期待,移地健绝对是不允许这样的人物在他附近出现的。

    不过此时的移地健双眼饱含着热切,带着一丝笑意看着他。

    “王城附近的两万常备军里的五千由葛萨骨啜带着南下了,这次岳敦又带着一万人,王城此时就只有五千人了”

    “这次叶护大汗亲自带着三万精锐,他的身边至少有三千药罗葛精锐,剩下的才是我等外九姓部族精壮,既然他让叶护统领先头部队,还让您将狼居胥山的常备军全部带上,自然是有所打算的”

    “对于大汗来说,最佳的结果是叶护与碎叶军斗个两败俱伤,然后由他出面收拾残局才是最佳,如果碎叶军脆败抑或叶护脆败都不好,在下愚陋,窃以为之前大汗派出岳敦、石定番之前肯定反复叮嘱过”

    “于是,我等不妨推演一番,若是大汗得知叶护让岳敦带着一万精锐南下阻截碎叶军援军,肯定不会坐视这一情形出现的,而岳敦也会在出发前将这里的情形飞马报给大汗”

    “如此一来,岳敦的进军速度就不会快,在他进入到马上要与碎叶军作战的地方时,大汗的部队估计也在左近了,故此,对于岳敦那里叶护应该不用太过操心”

    “真正需要操心的而是碛口湖附近的阿布思部,以眼下我等的实力,击败甚至全歼该部也不是不能做到,就看叶护您如何选择了”

    此话一出,移地健、拔野成两人都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

    不过移地健随即又在心里掀起了波澜。

    “此人看似粗豪悍勇,是一个毫无心机的鲁直汉子,实际上思虑甚远,难怪多览葛部以一个丁口从来并不是太多的部落能够在独乐河存在几百年!”

    “若是我执掌漠北大权了,首要任务就是要杀掉此人,还要覆灭该部,将其高过车轮的男丁斩杀,让其全部融入药罗葛部,否则就太可怕了”

    “不过在眼前,还需要大力仰仗此人才是”

    于是,脸上的笑意更浓,还带着满满的诚意。

    “既然莫贺弗如此说,本汗再虚与委蛇就不好了,以莫贺弗看来,本汗该如何行事最好?”

    莫贺弗,类似于汉人朝廷赐给重要臣僚的“荣衔”,比如“云麾将军”、“御史大夫”等等,是此时外九姓大酋长都有的名头。

    如果大酋长同时担任汗庭的官职,那自然会以正式官职称呼,这样的大酋退休之后,一般会得到“特勤”的荣衔(类似于汉人的三公),而在平时,特勤、叶护只有王族子弟才能担任。

    如果是汉人,听到此话后,莫思进就会想:“移地健是不是在试探我?”

    而在漠北,父子之间、兄弟之间自相残杀都是司空见惯,两个威望相若的人在漠北并立,十有八九是不可能出现“兄友弟悌”的情形的。

    丛林世界,只有一个王者,人类也不例外。

    故此,一旦莫思进表露了心迹,基本上就可以确定是坚定站在移地健这一边了。

    “叶护”

    莫思进的声音隐隐也有些兴奋。

    对于他来说,回鹘人太过强大对于多览葛部来说并非是福,严格来说,此时只有内九姓是贵姓,外九姓都是贱姓,类似于以前突厥语搞的“蓝突厥、黑突厥”那一套,而贱姓都是奴隶,虽然大酋也有机会进入汗庭大官序列,从而摆脱奴籍,连带着家小也脱籍,但终究是贱姓。

    如果回鹘人大幅削弱,多览葛人便也有了进入贵姓的机会。

    “既然是这样,我等就与阿布思对峙就是了,等到岳敦那里传来消息再做决定,若是岳敦大败,我等的选择就多了,全力击败碎叶军自然是上策,不过碎叶军若是能击败岳敦,我等恐怕也不是对手,需要赶紧回到王城做打算”

    “好!”

    移地健也站了起来。

第三十二章 满都拉镇

    狂风呼啸,满目沙尘。

    冬季,正式到来。

    “呸!”

    孙秀荣用力吐出一口包含了杂草、尘土,或许还有牛羊粪便的沙尘,将围在脖子上用棉甲制成的顿项上的细绳子再勒紧了一些。

    喝了一口冰冷刺骨的河水将口中秽物清除后,他呐呐自语了一句。

    “还是熟悉的味道”

    是的,入口的味道对于他这个三世都在漠北盘桓的人来说再是熟悉不过。

    实际上,后世他的老家是南京人,妥妥的江南地界,别说沙尘暴了,就是大风也不多见,东南沿海常见的台风到了他的老家都是强弩之末。

    暴雨他倒是见过,不过与沙尘暴比较起来,他还是认为这才是漠北真正的味道。

    粗暴,狂野,寒冷,简单,直接。

    从来没有温婉如意,一直就是暴虐残忍。

    这就是漠北的真实,漠北的性格,对于他来说,春夏之际广袤无垠绿意盎然只是表象,那是为了为进一步暴虐创造机会。

    这就是单属于漠北的丛林世界,一种赤.裸裸强者为尊的宣泄。

    在这个世界,你没有机会软弱,非但你没有,稍微软弱一些的部族都没有机会,与南方的汉地不同,千百年来,原生于此的牧羊人,从西边过来的牧羊人,你方唱罢我登场,起码有几百个部族来来往往,但最终留下名字的寥寥无几。

    没有最强,只有更强,才能在这块土地生存。

    三世独属于荒漠味道的历练,让他的神经变得异常粗大,也少了关怀,多了征服。

    征服,只有征服,才是真正对这块土地负责。

    也是最高效的举动。

    他的运气依旧不错,自从踏入这个世界后,他的身体在不断变强,极少有生病的时候,虽然这与他一些明显来自后世的习惯有关,不过他依旧认为自己是受到上天眷顾了的。

    离开怀朔镇已经有几日了,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此时他们的位置他应该位于后世包头市北面满都拉镇附近。

    到了此处,距离碛口就只有大约两百里的距离了。

    漠北,看似广袤无垠,一到冬季,四处的风景也极为相似,不过若是选择作战的地方,实际上还是可以控制的。

    那就是水源之地。

    凡是有可以提供大军饮水的地方必定是停留、歇息之地,这样的地方在整个漠北并不多,在某一段区域则完全是可以预测的。

    也就是说,除非你携带了大量的饮用水,并快速通过某地,否则你的行动就是可以预测的。

    不过一旦你携带了大量的饮用水,必定会占用更多的蓄力和人力,能够携带的其它物资必定会减少,故此,在某一个大致范围,比如十日以上,你的行动依旧可以大概预测。

    满都拉镇,此时自然没有这个名字,我等依旧以这个名字称呼。

    满都拉附近有山体,有河流,既是己方休息补给之地,也是敌人可预测之地,在沙尘暴的肆虐下,碎叶军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在此地驻扎。

    时近黄昏。

    西边一轮夕阳似乎也刚从沙尘暴的肆虐中缓过劲儿来,上半部红彤彤的,下半部却呈黄褐色,下半部的黄褐色还在隐隐闪动,如同烟雾一般。

    沙尘暴肆虐了大约整整一个时辰,此时,什么五十里强遮蔽、三十里强遮蔽都失去作用,也是敌人突然抵近进行袭击的绝佳时刻。

    尘埃刚一落定,满都拉就喧嚣起来。

    没多久,包括孙秀荣自己的大帐在内的无数顶帐篷就紧挨着一条河流两侧扎了下来。

    与此同时,河流方圆约莫二十里几处高地也被碎叶军占领了,并在上面建成了简易的营寨。

    孙秀荣走进了自己的大帐。

    行军司马贾耽还在里面忙碌着,按照他的习惯,大帐甫一扎定,别的先不管,铁皮炉子、方桌、大幅地图、一应文书、令牌、令旗都要准备妥当——对于令牌、令旗,此时的人们依旧信任,何况对于一个不想让军队控制在军头手里,而是只认他这位大都护的,令牌、令旗的作用更是独一无二的。

    这里不是后世,大唐时代的一切依旧有效,无论你向臣民灌输了什么来自后世“先进”理念也不行。

    这一次,他不得不走,粮草只剩下一个月了,他必须主动寻找战机,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当然可以全体开到所熟悉的郁雨陵一带待机而发,但成大事者多半是利用很少的资源创造了极高的效益者,若事事都等准备好了再行动,稍纵即逝的机会也同时变化了。

    机会与资源只能选择一个,成功者往往会抓住机会。

    当然了,时下诸方势力对于碎叶军出动能够携带多少粮草大致都心知肚明,他们何尝不是想利用碎叶军粮草即将告罄之际发动攻击。

    故此,看似是叶护率先出动了大军,实际上是双方都不得不走出的一步。

    孙秀荣让苏哈的天山营继续留在怀朔镇,自己亲自带着孙孝恪的博格达营以及羽缺的博格拉营,其中的考量十分深远。

    当他得知李嗣业、李晟的大军都汇聚中受降城时便坚定了尽快出动的步伐。

    孙秀荣选择这个地方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自从重新回到漠北时,他的思维就切换到了“漠北”模式,他相信,他潜在的敌人也一定同样用着“漠北”模式在思考。

    这里是通往碛口的中间点,北面约莫百里有几个湖泊,附近有一些水草,东面同样百里处则是后世塔布河流域的苏尼特旗某个苏木所在,同样可以驻扎大军。

    虽然沙尘暴刚过,不过他依旧相信,敌人若是想要半道邀击他这支部队的话,必定会从这两面过来!

    在无法准确掌握时间、路线的大前提下,敌人若是错过了这一点,就只能目送自己赶到碛口!

    这一点,他很有把握。

    果然,夜半之时,四周的侦骑回来了一些。

    “大都护,东面的敌人约莫万骑,正在朝这里迈进!”

    “大都护,北面的敌人铺天盖地,也正在朝这里迈进!”

    甫一听到“铺天盖地”这四个字,若是寻常将领听到了,严厉的话,当场将侦骑斩杀了也是有的,来自后世,凡事都讲究数字化、具体化、精益求精的孙秀荣就更是如此了,不过当他听到这四个字后并没有责怪侦骑。

    在夜间,还是在一场猛烈的沙尘暴之后,想要摸清楚敌人的具体数目,领兵大将是谁只有一个方式可以办到——俘虏敌人零零星星出来捡拾柴禾、干粪便者,或者敌人的侦骑。

    显然俘虏敌人的侦骑最为便利,因为在超过一万人的行军当中,普通士兵可能根本不知晓己方军队的总数有多少,但侦骑肯定知道,至少知道一部分。

    在碎叶川的操典里,凡是超过一万人的敌人,若是在夜晚侦查,完全可以“铺天盖地”称呼。

    这只是第一批回来的侦骑,若是全部回来了,领头的略一思考便能推算敌人的具体数目。

    果然,从子时初刻一直到丑时末刻(一共四个小时),所有的侦骑全部回来了。

    这些侦骑是按照大致的规定分散在大约一百里的地面上,大约二十里会有一拨人,他们观察的情形只是一部分,各部分的讯息汇总起来便让行军司马贾耽推算出了敌人的数目。

    “大都护,无论是东面,还是北面,都在百里左右,他们都是骑兵,间或有骆驼跟随,都是轻装简行,显然是想利用夜色在天明之前抵近我军大营十里地的范围”

    “漠北的人对于风沙比我等熟悉,其刚起时估计就利用上了,风沙是从北面吹过来的,他们正好走在沙尘暴后面,跟着风沙前进就是了,等沙尘停歇了,天色也暗了下来,他们正好掩藏在夜色里”

    “根据各路侦骑穿回来的讯息,以及随行的骆驼数目,东面的敌人大致在万人左右,北面的敌人则在两万到三万之间,为何悬殊如此之大?这是因为北面的敌人帐篷少骆驼多,这样的情形只有在一种情形下才有可能出现”

    “敌人是以少数常备军统领大量的部族骑兵时才可能出现,部族骑兵,就算在冬季,也只携带了一件羊皮大氅,不会携带帐篷,到了宿营地,按照部族分类,聚在一起生一堆篝火,披着大氅围着篝火歇息也就是了”

    “而敌人的常备军则不同,彼等大多仿照唐军规制,以二十人左右携带一顶帐篷,簇拥在常备军将领大帐附近”

    “常备军往往携带大车,用以装载帐篷、食水等,但部族骑兵往往两人合用一匹骆驼,数目就是这样算来的,有时候,如果征募的是部族里仅次于常备军的青壮,也会存在一个骑兵携带一匹战马和一头骆驼的情形,并同时征发老弱牧户跟着看管这些骆驼,这两万到三万就是这么来的”

    孙秀荣点点头,贾耽能够在短时间推算出来敌人的大致人数,自然少不了自己平时的教导,他说道:“我碎叶军名声在外,北面是以部族骑兵为主,战力不如东边的常备军,自然数目就不可能是两万,多半是三万”

    “于是我等在此地面临的敌人大致在四五万左右,好啊,若是能一战而定乾坤,本都护夫复何求?”

    翌日,清晨。

    满都拉附近开始陆陆续续出现了敌人侦骑的身影,此时也是双方侦骑绝佳的练兵机会,回鹘人若论组织起来的军队,自然不如碎叶军,但若论单兵素质,则一点也不亚于碎叶军,故此双方互有伤亡。

    于是,满都拉的碎叶军讯息也很快传到了叶护和岳敦那里!

第三十三章 盾车初现

    虽然都有大的目标,不过先动者依旧有优势,当孙秀荣带着两个营头的碎叶军出发后,一路上几乎不会受到任何干扰,就能按照预定的速度、目标全速前进,回鹘人虽然也跟着前进,但终究差了一步。

    他们需要侦查到碎叶军的行动后才会决定自己的行动,这一去一来至少就有了半日的差距,加上行军途中的拖沓(面对着碎叶军这样的大敌,不得不拖沓),最终还是让碎叶军率先占据了满都拉据点,让其在野外突然遭遇碎叶军的计划落空。

    但时间依旧在回鹘人这一边,按照他们的估计,当碎叶军抵达满都拉后,其粮草储备多半不到一个月了。

    于是,当他们抵近满都拉,从四面八方将碎叶军围起来后,除了强攻,还有围困这一选择。

    满都拉深处荒漠中心,远离碎叶军本土,距离霫部也有一千多里,就算他们有援军抵达,也有心无力。

    不过这就是孙秀荣的厉害之处了,到了冬季,回鹘人携带战马、牲畜也是需要大量的牧草补给的,就算是在他们的土地上也不例外。

    何况,他们的人数远大于碎叶军。

    于是,时间就成了一个十分微妙的问题。

    强攻,则成了叶护的唯一选择。

    满都拉北面约莫十里地的地方,叶护已经在这里建起了大营,他的三万人马已经从碎叶军大营的北面、西面、东面将碎叶军围了起来。

    而从东面赶过来的岳敦大军,则从南面围住了碎叶军。

    又是一场围攻战。

    双方都很谨慎。

    在叶护带过来的外九姓军队里,葛逻禄、拔悉密、辖嘎斯(留在大湖区域的辖嘎斯人)三部显然人数最多,自然成了攻击的先头部队。

    与突厥人不同,回鹘人大汗的大旗上绣着的是一头雄狮(阿尔斯兰汗的来历,与之对照,公驼汗则为副汗),虽然漠北并没有狮子,但并不妨碍他们听说过或者从祖上流传下来了。

    而孙秀荣的中军大旗依旧是按照唐军规制制作的金色大纛,没有办法,在没有电话的今天,在一个超过万人的军营里,若是没有一个首先用来定位的点,整个营垒就会混乱不堪。

    金色大纛高约两丈,旗帜长约一丈,宽约三尺,是用两层绸布缝合而成,按照大唐军规,都护以上大将可以竖立黄旗,旌羽(大旗周边的锯齿)则是褐色,象征着皇天后土。

    唐代显然还没有将黄色作为皇家独用的色彩,其他一干人等不得擅用的规定,皇天后土的制式大将也可采用。

    按照唐军规制(实际上是李靖的规定,最后约定俗成),大旗的正中要绣上大将的姓氏,孙秀荣也是这样做的,烈烈北风中,所有的旗帜都迎风招展,斗大的黑色“孙”字在很远的地方都能看见。

    除了孙字,在该字下面还有略小一号的虎枪、火炮交叉托着,显示了碎叶军的独特性。

    虎枪是黑中带白,晶莹的锋刃血槽上带着一抹血迹,而火炮是通体黑色,炮口却喷着火红色的火焰。

    回鹘大汗的旗帜自然也是仿照大唐的制式,规模与孙秀荣的大纛差不多,除了正中的雄狮,旌羽却是白色的。

    白色,正是当下回鹘人的喜爱之色。

    这样的旗帜,一旦出现在大军里,绝没有冒用的可能,就像皇帝的玉玺不可能乱用一样,在这个讲究规制、仪式、阶层的世界,何人使用何种东西凛然不可侵犯,一旦僭越,则是惊天的大事。

    于是,孙秀荣、叶护都知晓了对方的存在。

    当然了,对于孙秀荣这位来自后世的人来说,自然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如果能利用旗帜实现诱敌的效果,他也能让荔非守瑜扮成他做这件事。

    但他也明白,有些事情如果永远没有出现自然没什么,一旦有了第一次,就可能有第二次......

    于是,就好像这个世界上的人似的,孙秀荣也牢牢守着这个规制,从未逾越。

    碎叶军的所谓大营,也就是用草袋子装填泥土垒成的一道矮墙,这样的防御方式也只有在有了火炮、震天雷、强弩之后才能使用,若还是在纯粹的冷兵器时代,若是有真正的强兵,这样的矮墙不消一日就能攻破。

    矮墙,似乎成了碎叶军的标志。

    但回鹘人也并不是全无准备,葛逻禄人、拔悉密人、辖嘎斯人虽然都是炮灰,但炮灰毕竟也是资源,平白全部消耗了也甚为可惜。

    此时的回鹘内外九姓,大多数都出自铁勒,铁勒,也称高车,在这个世界上,能够制作车轮的民族都不简单,回鹘人便是其中的佼佼者,随着碎叶军的横空出世,如何抵挡他们的天雷地火便成了所有部族的首要任务。

    于是,在孙秀荣的望远镜里,一种类似于后世满清的盾车就提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了。

    大量的葛逻禄、拔悉密、辖嘎斯士兵推着厚厚的盾车慢慢朝着碎叶军大营抵近!

    “呜......”

    悠长的铜号响了起来。

    铜号响起后,碎叶军大营所有人立即进入到战斗状态。

    所谓战斗状态,那是一种紧张、整肃、沉默的状态,在发现了敌人那奇怪的盾车后,碎叶军的炮兵就需要尽快进入状态,以此时滑膛炮的准度,想要准确命中几百米远一个并不很大的物件并不容易。

    不过在此之前,他们的弩炮可以率先发难!

    见到一个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越过盾车向己方飞来,若说没有发憷是不可能的,不过这些外九姓,特别是外九姓里地位最低的葛逻禄、拔悉密、辖嘎斯三部没有别的选择。

    在碎叶军在哈拉乌斯湖歼灭唐、葛逻禄联军后,留在大湖区域的三部就成了回鹘人砧板上的鱼肉,特别是葛逻禄、拔悉密两部,前者遭到重创,而后者大部又迁到了天山北麓,完全无法与回鹘人抗衡,只能束手就擒。

    回鹘人虽然施行的是奴隶制,不过不像吐蕃,奴隶并非永久都是奴隶,但他们摆脱奴籍的唯一出处就是战场,若是在战场上战死或获得军功,则可以升到外九姓里的高阶部族,比如像多览葛、拔野古那样的地位。

    若是取得很大的功劳,则可以选择加入内九姓诸部。

    以前施行萨满制时,若是压迫太甚,奴隶也不时会起来反抗,就像锻奴突厥人反抗柔然人一样,但在眼下的回鹘,在推行祆教转生制度后,就明显收到了效果。

    贾巴尔掌管回鹘汗国的祆教大权后,自然心领神会为药罗葛家族制定了一套贴合他们心愿的规制,那就是,药罗葛家族就是人间的光明使者,他有权代表真正的光明使者决定普通教徒的今生、来生。

    虽然对摩尼教的信仰还不十分虔诚,但对于几乎所有人都是文盲的牧户来说完全过渡到崇信只是时间问题。

    故此,虽然惊惧,但在来生的诱惑下,依旧有部分士兵推着盾车拼命朝碎叶军大营接近着!

    前面说过,碎叶军眼下的五百斤短管火炮能够发射二十斤重的铁弹,不过因为初速度的原因,其飞行大约一百米弹道就会下降一米,故此,想要用黑火药推动的炮弹以平射的姿态击中远方的目标是不现实的。

    弩炮推出的十斤重的震天雷不断在盾车群上空爆炸,最终还是造成了三部炮灰的混乱,虽然在战前回鹘将领已经同他们说过碎叶军“天雷地火”的厉害,但并不是什么恶魔之物,而是某种工匠发明的武器,但百闻不如一见,甫一见到这从未见过的爆炸声,依旧有大约三成的士兵纷纷放弃盾车向后逃。

    等待他们的命运自然是十分悲惨的,后面压阵的上等阶层外九姓骑兵立即对其进行追击、斩杀,而他们的家属将会永世为奴。

    药罗葛、药勿葛、葛萨、貊歌息讫四大内九姓统治其它内九姓,其它内九姓控制外九姓,外九姓又分成几个阶层,回鹘人的奴隶制度并非想象中那么简单粗暴。

    于是,还有大约六成的盾车继续再往前推动!

    在步入大约三百米范围时,碎叶军的火炮终于有些准头了,只见一枚呼啸而来的二十斤重铁弹正好击中了盾车的正面,当即将其裂成两半,瞬时造成的木屑向四处激射,对藏在后面的士兵进行大量杀伤!

    这还不算,铁弹带来的前进冲击力让裂成两半的盾车猛地向后缩,将附近的士兵当场击倒,在遇到好几拨士兵后破裂的盾车才最终停住,当它停住时,其附近的士兵自然丧失了战斗力!

    铁弹遇到阻力后弹道立即产生了变化,原本快速落向地面的轨迹又变成了向上,向上飞行一小段距离后再向下,落到地上再次弹起,又造成一拨杀伤!

    但这样的景象毕竟只是少数,在三百米之外准确命中横截面大约两米的盾车最多只有一成。

    不过就是这一成让坚持前行的三部士兵产生了迟疑,在见到被铁弹、木屑击伤、杀死同伴的惨状后,便顾不得身后还有回鹘骑兵了,喊叫着朝后跑。

    与此同时,配合着弩炮,碎叶军里还有大量的弩箭落下,最终,成功推着盾车的抵达碎叶军矮墙面前的还有三成!

    这一次,叶护同时对河水两岸的大营矮墙的北面实施了攻击,每一面矮墙前面大约投入了一千人,也就是说,有三百三部士兵成功抵达矮墙!

    这些人一方面运气不错,一方面多半也是心志坚定之辈,成功抵达矮墙后,立即纷纷从盾车后面冒了出来,大声喊着各种神祇的名字冲了上来!

    这些神祇,如果你精通突厥语的话,会发现里面既有摩尼教中的诸位大神,也有萨满教中几百位大神中的某个,在面临生死关头,他们还是相信大神能够护佑他们!

    “轰!!!”

    可惜,所有的火炮此时早就换上了散弹,四处激射的弹雨扫荡了一切,在如此近的情形下,五十枚一两重的大铅子只要粘上就是一个血窟窿,有的人不幸被十几个铅子找上,身上霎时便出现了十几个血窟窿!

    只有一轮散弹,战场上除了风的呼啸声以及弥漫的硝烟味道便立时安静下来!

    在大约小半个时辰里,叶护精心准备的盾车攻击大阵便宣布瓦解!

    两千人中,有六成被后面的骑兵杀死,真正死在碎叶军炮弹、弩箭手里的只有三成!

    正在大营中间高台上观战的叶护也顿住了。

    这一幕,他虽然有所准备,但如此惨烈他还是被吓到了!

第三十四章 战后复盘

    当天的战斗结束了。

    孙秀荣大帐。

    孙秀荣、贾耽、孙孝恪、羽缺、苏希杰五人在战斗结束后不久立即开始开会总结。

    “大都护,诸位”

    首先发言的是苏希杰。

    “按照服饰来看,今日率先进攻的应该是暂时臣服于回鹘人的葛逻禄、拔悉密、辖嘎斯三部,这三部人数众多,估计在这次南下大军中人数也是最多的,仁勇都的探子通过望远镜也探知,这三部的人数至少占据一半”

    “也就是说,这三部每一部大致在五千人左右,他们号为外九姓,对了,辖嘎斯甚至连外九姓都没进入,而是被回鹘人视为荒郊野人”

    “根据这几年我等获得的讯息,留在唐努山以南,乌德鞬山以西,金山以北,萨彦岭以东的大湖区域的三部,葛逻禄人大约还有三万帐,拔悉密人有大约两万帐,辖嘎斯人约莫一万五千帐”

    “回鹘人虽多,但与这三部比起来并不占据绝对优势,按照回鹘人的规制,汗国的丁口分成了三六九等”

    “内九姓高于外九姓,外九姓中,回鹘人的敌人拔悉密人、葛逻禄人地位最低,而不是铁勒一系的辖嘎斯人地位更低,处在最底层”

    “剩余外九姓中,以部落相对完整的多览葛部、阿迭部为尊,剩余诸部次之”

    “内九姓中,自然以药罗葛部为尊,药勿葛、葛萨、貊歌息讫次之,这三部与药罗葛部纠缠很深,或源出于药罗葛,或长期互相通婚,剩余诸部再次”

    “回鹘汗国号称有二十万户,百万丁口,刚才所说的葛逻禄三部就占了三成以上,这让药罗葛氏十分警惕,从战争中消耗彼等青壮男丁自然是既定国策,无论是对上我等,还是其它敌人,莫不如此”

    “根据我的观察,今日敌人大致损耗了两千人左右,三部有一万五千人,刚刚超过一成......”

    “那为何敌人只进攻了一阵就突然停住了?”,孙秀荣插道。

    “大都护,我在望远镜里见到了叶护的大营,在其大营正中也有一座瞭望台,上面站着几个人,他们绝对想不到我等能将其看的清清楚楚,虽然也很模糊,不过职部判断,叶护必定在其之上”

    “彼等也是第一次见识我军的火器,多半是惊骇之下不敢再进攻了,但回到大帐里商议对策后,继续消耗葛逻禄三部的计划肯定还会执行的.......”

    “那以你的判断需要消耗几次他才会罢手?”,这次是孙孝恪插道。

    苏希杰想了想,“漠北诸部虽然悍不畏死,不过只要是人就不会不怕死,何况是面对你未知的火器,饶是如此,像今日这样的千人队规模进攻的情形估计还需要延续两日方可,届时,三部的青壮会消耗掉三成”

    “三成,意味着每三人中就有一人损失,这样的损失会让三部的头目胆战心惊的,不过在损失大约五六千人后,叶护的药罗葛部以及其它外九姓部落骑兵的总人数就会对三部占据优势”

    “此时,若是在用严苛的命令压迫彼等作战,肯定会适得其反.......”

    孙秀荣突然问道:“若在座的诸位是叶护,采取何种措施对内九姓最为有利?”

    贾耽回道:“削弱三成远远不够,一半是起码,不过在削弱一半后就不会再持续了,若我是叶护,就不会再命令三部每日再投入两千人,而是一次性多投入占据总人数约莫一半的人马,并在一日之中消耗掉”

    “因为彼等这一日都在战场上渡过,还没有机会回到各自的营地总结,自然也就不可能造成军心动摇,消耗掉一半后剩下的人回鹘人肯定也舍不得了,而经过了两日的战斗后,回鹘人多半也会摸清了我军的虚实,肯定会改变作战策略”

    孙秀荣笑道:“那你估计叶护会怎么做?”

    贾耽说道:“据说在药罗葛氏中,单以武艺、统军、临机决断论,叶护是其中之翘楚,远在移地健等人之上,两日,既能大量消耗汗国里的不安定部族,还能摸清我军的虚实,何乐而不为?”

    “我军唯一的依托是矮墙,不过我军的火炮最有效的还是散弹,当敌人抵近后射出散弹可大量予以杀伤,但若是叶护以骑兵里的老弱病残死命向前冲,区区两三里地呼吸可至”

    “按照这几年职部所了解的,漠北诸部出动时,除了携带大量的精锐,老弱病残也会带不少,这些人若是在平时,肯定是看护大营、粮草辎重以及粮道的人选,战时则作为填沟壑之辈存在”

    说到这里,贾耽心里也是一惊,暗忖:“漠北诸部都是蛮夷之辈,丝毫没有仁义之心,将老弱病残用于填沟壑那是应有之意,但大都护麾下的碎叶军却是一个怪胎,丁口也是以蛮夷为主,但却采取了大唐的规制,对了,比大唐的规制更加可怕,胡人的悍勇,唐人的规制,兼而有之,还卓然其上,放眼天下,岂有敌呼?”

    突然想到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便赶紧继续说道:“这次按照仁勇都以及虞侯军的侦查,敌人并没有携带大量的牛羊,这很不寻常,显然敌人也是准备在短时间里与我军分出胜负的,故此,让三部首先消耗不会超过三日,因为,虽然大量粟特人的抵达让其也拥有了一定数目的粮食可用,但毕竟不像我军,粮秣肯定不会太充足”

    “那之后,让老弱骑兵打头阵,吸收我军炮火、弩箭,然后精锐紧跟在后面,当其抵达矮墙后完全可以突然从战马上跳下来与我军缠斗.......”

    “可我军最后的散弹攒射也不是装模作样的”,孙孝恪反驳道。

    贾耽点点头,这位后世大唐的宰相已经被孙秀荣培养成了一位极佳的参谋人员,他说道:“这就要看敌人常备军平素的训练效果如何了,如果彼等真正当得起精锐二字的称号,就不会惧怕散弹的攒射,在我军火炮的间隙杀过来”

    孙秀荣点点头,“还有呢?”

    “还有,既然前面已经有大量步军、骑兵被我军弩炮、火炮、弩箭、散弹杀伤杀死,地面上肯定铺了一大层人马的尸体,剩余的回鹘人自然可以从地上匍匐过来,只要先头不畏生死的骑兵能在矮墙左近抵挡住我军哪怕一刻的反击,他们就成功了”

    “因为,敌人一旦闯进矮墙后面,首先要对付的目标肯定就是炮兵了”

    “啪啪啪”,孙秀荣拍了拍手,对贾耽所说的报以赞许,“贾耽说的没错,我等千万莫要轻视叶护,他是一个真正的战将,如果此时回鹘汗国的大汗是移地健,而叶护是其大将,兄弟俩又和睦相处,就算是本都护也不敢做出眼前这个计划”

    “可惜啊......”

    孙秀荣站了起来,他想到了历史上的一幕。

    真实的历史上,叶护被大唐亲切地称为“叶护太子”,那是因为叶护就凭着五千回鹘骑兵就连番击败叛军的精锐,什么曳落河,契丹直都在他们面前铩羽而归,而曳落河在面临此时大唐边军中最精锐的陇右军(长期直面吐蕃人,且不停地在打仗,战力最强)时也能占据上风,从中便可见一斑。

    想要单凭一支骑兵就能在大战中取胜,光靠武勇绝对是不行的,骑兵想要获得大胜,阵势的排布、机动极为重要,还要要求将领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随时做出调整才有可能。

    这从叶护死后,接替他的帝德在面对叛军的战斗中屡遭败绩就可以看出,叶护是真正的统兵大将,也是骑兵极度信赖的将领,否则不会取得如此大的战绩。

    “诸位,凡事未预胜先预败,假若真如贾耽所说,最后面对敌骑的人选就非常关键了”

    说到这里他看向羽缺,他这一世的便宜表兄。

    羽缺想了想,“大都护,以一排陌刀兵排在最前面,一排虎枪兵继之,可渴望消弭敌人奋力的一击!”

    孙秀荣点点头,问道:“那这里面的意图是什么?”

    这就是孙秀荣来到这个世界后经常向部属灌输的,那就是,临事既要迅速做出应对,又要明白背后的道理,或者逻辑。

    长期下来,自然就形成碎叶军独特的文化了。

    羽缺虽然明白孙秀荣的意思,但他一时却想不出来,最后还是贾耽说道:“大都护,是不是我军与回鹘人决战的关键点在与矮墙,须臾离不开矮墙?”

    “是的”,孙秀荣斩钉截铁答道,“我军与当今所有军队都不同,那就是能够充分利用像火炮、弓弩这样的远程武器,在敌人抵近之前就给予他们以大量杀伤,让其就算能抵近矮墙也士气大厥”

    “此后,我军就算与之短兵相接也占据优势,但一旦短兵相接,我军必定会出现大量伤亡,在营地里就不要想排开阵势与敌人堂堂正正一战了,全凭各人武勇,在这方面,我碎叶军依旧占据上风,但优势并不大”

    “何况,在人数远不如敌人的情形下,矮墙更是必保!”

    “故此,当地人抵近矮墙一丈范围时,陌刀兵、虎枪兵必须确保矮墙始终控制在我军手里!”

    “大都护”,孙孝恪突然插道,“若是敌人也洞悉了这一点,利用火把烧毁草袋子该如何?”

    孙秀荣心里一凛,暗忖:“不是他提起来,自己还差一点忘了这一茬”

    便反问道:“你以为呢?”

    孙孝恪说道:“大都护,眼下天寒地冻,我军距离敌方营寨至少有三里地,干脆在矮墙上浇水,如此天气下,很快就会矮墙上形成一层厚冰,此时敌人就算有火烧之际也不怕”

    “还有”,孙孝恪也有些兴奋,他是为自己能够先大都护一步想到这个问题而高兴,“假若我是叶护,准备利用火把摧毁矮墙,就不会在白日里进行,因为你在白日里举着火把肯定会引起我方的注意,但在夜间就不同了”

    “你的意思是敌人如果要施行火烧之计,必定会在夜间?”

    “是的,多半如此”

    当夜,回鹘人的进攻果然又开始了!

第三十五章 孤注一掷

    比孙秀荣料想的更厉害,叶护这一次采取了孤注一掷的策略。

    经过白日己方损失两千人(大多数是由压阵的回鹘骑兵杀死),而对方毫发无损的情形后,那个已经在整个漠北以及大唐流传了十年的可怕传说又回到了叶护脑海里。

    在柔然汗国之后,无论是突厥汗国还是回鹘汗国,疆域都远没有后世的契丹、蒙古大,除了他们中没有出现像耶律阿保机、成吉思汗这样杰出的人才,汗国体制太过简陋粗暴恐怕也是原因之一。

    不过对于回鹘汗国来说,在内斗中杀死他们最杰出的军事天才叶护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白日的失败后,叶护就决定赌一把。

    他决定不顾三部生死,将其全部压上,在他的想法里,“三部还有一万三千人,加上南面的岳敦部,在三部消耗得差不多后继之,最后本部待机而定,若是岳敦能够冲进矮墙以内并占据部分营垒,那我就赢了!”

    “而如果连岳敦的一万药罗葛、药勿葛、貊歌息讫、葛萨精锐都不能冲进碎叶军的大营,那我这三千狮子兵同样也无能为力,只能赶紧向北撤退”

    在己方实力还占据优势的前提下,叶护是不可能轻易就范的。

    这一次,三部人马从隔着河流相望的两座碎叶军营垒的六个面(靠近河流的那一面除外),每个面大约两千人,一股脑全部冲了过来!

    至于碎叶军岁担忧的彼等用火把烧毁草袋子进而损坏矮墙的事情根本没有出现,叶护想的不过是,“他们那个大黑铁管子能够发射铁弹,估计是像拉弓射箭般,在白日视线较好时能够瞄准,到了夜间恐怕就不行了吧”

    他猜对了,当三部士兵推着盾车抹黑向碎叶军的大营冲过来时,火炮完全无法瞄准,而就算在瞄准的情形下也只有一成左右的准确率,眼下就可想而知了!

    虽然三部士兵都屏住了呼吸,不过万余人加上盾车车轮滚动的声音依旧掩盖不住。

    漠北的冬季已经进入第二个月了,夜间的气温低至零下二十度,在这样的气候下作战也只有眼前这两支军队能够做到。

    沉重的呼吸声汇聚在一起后,会产生一种令人心悸的低吼声,加上掺杂其中的风声、车轮声,对两座大营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孙秀荣全副披挂站在西边孙孝恪博格达营正中间的瞭望台上,眼神凝重地瞧着眼前这一幕。

    借着微弱的月光,望远镜里,大队藏在盾车后面弯着腰行走的回鹘人影影绰绰的,随着人影越来越近,粗重的呼吸声就好像在他耳边回想一样,令他顿时响起了后世的一部电影——半人兽!

    对于碎叶军的大营来说,由于只有五千人,为了尽可能减少与优势敌人的接触面积,以及己方能够梯次防御的考虑,每一边的长度大约在三百米,这样的话,可以一次性投入千余人作战,还有千余人时刻准备着。

    这样的营地面积,对于五千人,还都是骑兵的碎叶军大营来说自然挤迫了一些,不过为了有效防御考虑,这样的设置反而是最有效的,这在碎叶军操典“扎营篇”里有详细说明。

    前面说过,原本三千人的博格达营就有四十门火炮,将五百斤火炮投入使用后,火炮立时增加到六十门,五百斤、三百斤交错布置,加上位居其后的弩炮,强弩兵,形成了一个可以覆盖五百米以内任何敌人的远程火力体系。

    六十门,每一面就有十五门,放在三百米的长度上,二十米就有一门,由于要连续不断地对敌人实施火力压制,就不可能一次性将十五门火炮全部施放,考虑到施放一次的间歇,每一次施放三成的效果最好。

    这样的话,每一次,每一面矮墙处可以施放五门火炮,由于敌人抵近后可以施放散弹,而三百斤火炮的散弹弹幕有三十米的宽度,五百斤的则有四十米,布置好的好,可以在三百米矮墙的前面形成一道两百米以上的弹雨网。

    也就是说,碎叶军的大营虽然严整,但也不是全无破绽,在每一面由于在施放散弹的情形下依旧有大约三成的矮墙附近没有弹幕覆盖,敌人如果观察到这一点还是有空可钻。

    不过眼下可是大唐,欧洲还是蛮荒的中古世纪,大唐也完全处于冷兵器时代,对于火炮闻所未闻,对于散弹的弹幕宽度就更加不可能有所了解了,何况在散弹喷发而出时,一开始由于铅子温度极高而带着火光,聚在一起后就形成了光幕。

    这时如果从远处看,他们的眼前也就是一片火花一闪而过,根本分辨不清哪里有空隙,哪里遮盖的严严实实。

    而假如敌人真的突入到大营里面,能够依托矮墙最有利的也就是两个兵种,骑兵营里都拿着虎枪的重骑营,以及步骑两用的重兵营,他们手里都有可以结阵而战的虎枪、陌刀,不但可以有效阻击敌人,还有可能遏制住敌人可能出现的战马。

    但也就是一千人而已,刚好布置在四面矮墙后面。

    剩余几个营头里,还有一个使用标准骑枪的骑兵营,一个使用长枪的轻兵营(750人),他们自然作为后备时刻准备填补重骑、重兵营的空缺。

    剩余三千人中,还有两个拿着骑刀的轻兵营,一个拿着双手横刀的强弩营(750人),加上孙秀荣亲领的羽林卫(五百人)总数实际上是五千五百人。

    “等待敌人进入一百丈范围时,再施以饱和攻击!”

    略想了一下,孙秀荣站在瞭望台上下达了命令。

    所谓饱和攻击,指的是从三百米开始,火炮(三成)、弩炮(全部四十门)强弩都开始发射!

    眼下就不用指望能够尽快将敌人的盾车击破了,能够在敌人抵达矮墙前扰乱其心神,沮厥其士气,杀伤其有生力量就不错了。

    三百米!

    “轰.......”

    每一面五门火炮几乎同时响起!

    与此同时,用弩炮、强弩抛射的大号震天雷、弩箭也发出清厉的啸声飞向敌人的上空!

    不过这一次三部没有退却,叶护此时已经将除了他亲领的三千金狮营之外的其它内外九姓骑兵全部派了出去,全部在三部步军后面来回奔驰,有的高扬着突厥刀,有的张弓搭箭,让三部士兵除了拼命向前外别无他路。

    当然了,这其中自然也有为他们家眷的考虑,此时,三部士兵对于摩尼教的信仰突然增强起来,在漫天的弩箭、震天雷的狂轰滥炸中已经沮厥到极点的士气突然又高昂起来。

    “若是战死,你家即刻恢复自由身!子弟有加入金狮营的殊荣!”

    自由身还是其次,如果身为卑贱的葛逻禄人、拔悉密人、辖嘎斯人有加入到大汗金狮营的可能,那意味着自己极有可能被赐姓,然后步入小贵族的行列!(有些类似于欧洲的骑士制度)

    加上宗教的加持,一万三千三部士兵今夜竟然要拼了!

    于是,一个在八世纪漠北罕见的现象出现了。

    一方还处于蛮荒时代的游牧下马骑兵,拿着粗陋不堪的短刀、长矛,簇拥在盾车后面呼哧呼哧地往前冲,另一方却在他们上空实施了包括火炮、强弩、弩炮在内的远程饱和攻击!

    “轰!!!”

    “咻!!!”

    “呼.......”

    “啊........”

    前者自然是碎叶军施放火炮、强弩发出的声响,后两者则是在火炮、震天雷、弩箭的打击下胆战心惊的三部士兵由于高度紧张发出的粗重、急迫的呼吸声,以及被击中后的惨叫声。

    饱和攻击开始后,三部士兵的速度立时就慢了下来,但并没有停住,依旧跟在盾车后面慢慢前进。

    叶护也带着三千金狮营精骑出来了。

    实际上,这三千人才是他回鹘大汗最精锐的力量。

    这三千人是他当上大汗之后从民间收揽的有着“勇士”称号的年轻人,经过他的亲自训练后,除了甲胄、武器高出其它军队一筹,还是真正做到了如臂使指的军队!

    这三千人,说起来比历史上的他带着的五千精锐还要强!

    他在练兵的时候既参考了碎叶军的规制,又借鉴了历史上匈奴人冒顿的法子,弓马娴熟就不用说了,用“死士”来说也不过分。

    当叶护带着金狮营出营后,一个在漠北罕见的以他为中心的严整大阵从来就没有凌乱过,这样的大阵既可以进行墙式冲锋,还能最少分成五个千人队执行单独的任务。

    这三千人眼下都是回鹘汗国有着姓氏的贵族,其中三个千夫长就分别来自药罗葛、药勿葛、貊歌息讫,而这三个部落也是内九姓的上层部落!

    寒风中,爆炸声中,惨叫中,回鹘人大营里的战马都惊得四处奔窜,而叶护的三千金狮营却岿然不动!

    是他的战马经受过在爆炸声中的训练吗?

    显然不是,而是叶护一早就下令将所有战马的耳朵堵了起来!

    冷峻、杀气、浑然一体,这支在望远镜里模模糊糊却异常突出的军队也跃入了孙秀荣的望远镜!

    甫一见到,像他这种三世为人,又经历过无数个大战场面的大将的心口也猛地一紧!

    但他瞬时又平静下来,因为眼下的情形已经不能让他分神了。

    回鹘人已经杀到眼前了!

第三十六章 戛然而止

    “咚咚......”

    大营正中十面直径约莫一米的牛皮大鼓擂响了。

    当这样的大鼓有十面之多一起擂响时,其发出的咚咚声立时便掩盖了一切,站在矮墙后面来自重兵营、重骑营的士兵不用军官指挥,就不约而同对将手中的虎枪、陌刀猛地向后一拉!

    此时,经过那三百米的死亡地带后,依旧有大部分三部士兵抵近到了矮墙附近,见到矮墙后,他们的士气顿时大振,一个个涨红着脸挥舞着手中的突厥刀、长矛,嘴里大声嚷着各种突厥方言朝着矮墙后面的碎叶军杀去!

    “杀!!!”

    也不用军官的统一指挥,当敌人抵近矮墙约莫一尺的距离时,无数根虎枪、陌刀整齐划一地在夜空里迅疾闪过,然后一抹血红以及大阵的惨叫声随即出现!

    然后晶莹的锋刃倏地向后一抽,紧接着继续向前闪过,闪向如蝼蚁般涌过来的三部士兵!

    “如果依托营寨防御,结阵而战依旧强过单打独斗,如果敌人已破营而入,那么个人武勇将会占据上风”

    虽然自己的麾下绝大多数来自胡人部落,不过孙秀荣一直在碎叶军里灌输着这个理念,对于秩序、整齐划一的执念以及对冷兵器时代战争的理解、经验,都让他坚持了这一点。

    何况,在结阵而战时,己方士兵的心是踏实的,是安定的,就好像滥竽充数中的那个人一样,就算自己有所闪失,但在其他人的护卫之下终究不会酿成大错,而如果是各自为战,则需要听天由命了。

    假如己方薄弱的地段被敌人最精锐的部队突破,那就会导致连锁反应,致命的连锁反应。

    于是,面对着潮水一半涌上来的三部士兵,碎叶军在抵挡住其前三拨猛烈的冲击后,接下来就有些好整以暇的意思了。

    于是,在漆黑的夜色里,亮光、血色、呐喊声交织着,一直持续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假若是各自为战,一个最为英勇的士兵在经过半小时不间断战斗后肯定是精疲力尽,但在催人奋进的大鼓声中,整齐有力的喊杀声中,聚在一起整体行动后,重骑兵、重步兵完全可以坚持一个小时以上!

    后阵的叶护自然看不见前面的景象,不过他从声响中已经判断出己方的攻势依旧不利。

    此时,他心中隐隐有些后悔。

    “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一早上骑兵,彼等区区矮墙,部分高头大马还是能一跃而过,何况,就算战马被阻住了,上面的骑兵武艺高强者也能跳下来作战.......”

    但转念一想,“我回鹘人的根基是内九姓,若是很早就削弱了,还如何能在乌德鞬山、嗢昆水站稳脚跟?削弱三部不是既定策略吗?”

    就在叶护犹豫时,小半个时辰后,重骑兵、重步兵的威势已经让络绎不绝上来的三部士兵前冲的步伐大为减缓了,就在此时,大营里面第二排的轻兵营、枪骑兵已经接替了第一排的位置,站在最前面准备迎接三部的下一次冲击。

    虽然碎叶军的轻兵营、枪骑兵在气力上、武艺上不如重骑兵、重步兵那样厉害,不过寻常的训练强度却一点也不亚于他们,何况,刚才重骑兵的虎枪,重步兵的陌刀的骇人威势已经让三部士兵好不容易恢复起来的士气又开始沮厥。

    但无论如何,矮墙前面的三部士兵依旧在源源不绝地向前冲,并没有给碎叶军的炮兵造成从容施射的机会,也就是勉强让两排的碎叶军完成换位而已。

    就这样,一场隔着矮墙的战斗,或者称之为杀戮更准确一些,一直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

    此时,已经是丑时时分了,还在矮墙前面坚持战斗的三部士兵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层,后阵的叶护闭上了眼睛!

    他的右手也高高举了起来!

    随着拧成山字的眉毛松懈下来,右手猛地向下一挥!

    外九姓中阶层较高的骑兵开始出动了!

    南面岳敦的一万精骑也分成了六个部分,从两座大营的正南面冲了过来!

    碎叶军大营里的孙秀荣此时也全神贯注起来。

    最紧张的时候到了!

    叶护显然敏锐地捕捉到了战机,在敌我依旧在进行接触战的前提下,不顾三部士兵的生死,催动骑兵从他们阵中越过,然后出其不意突入对方大营,不在此时,更待何时?

    而最前面的三部士兵此时最多还剩下四成,见此情形也是大骂不止。

    不过眼下由于他们都挤在一起,想要从容跑开亦不可得,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此时,就算散最虔诚的三部士兵也意识到回鹘人根本没有将其当人看,而没了他们,留在大湖区域的家眷也都是待宰的羔羊!

    此时,在瞭望台上站了两个小时的孙秀荣下达了新的命令。

    “让其扔掉武器,进来!”

    一个匪夷所思的命令,站在最前面的陌刀兵都尉延铎得到消息也是吓了一跳,“如果敌人闯了进来,就算没有武器,不过还有几千人,就需要相应的人员看守,眼下碎叶军本就兵力不多,抛去看守的人员,岂不更加危险?”

    但孙秀荣的命令他又不得不遵从。

    于是,一个奇怪的现象出现了。

    几乎所有的三部士兵都扔掉了手中的武器,一窝蜂地爬上了矮墙!

    其实,如果这些三部士兵如果横下一条心跟着回鹘人走,此时就算没有武器,也能通过搂抱与碎叶军缠在一起,从而为后面的外九姓骑兵创造机会!

    但凡事都有两面性,高达一万五千人的三部士兵在今日的战斗中损失了六七成,剩下来的算再愚笨也会明白回鹘人的险恶用心,而此时碎叶军善待诸部的名声早就享誉大漠。

    区区一里的距离,骑兵呼吸时间就抵达了,此时留在外面的三部士兵最多还剩下一层!

    大约有四千人爬过矮墙进到了大营!

    “轰........”

    就在倒数第二排三部士兵刚刚翻到大营里,最后一排人正准备矮墙上爬时,很久没有动静的火炮突然轰响了!

    此时,回鹘人最前面的骑兵距离矮墙只有一丈距离!

    咆哮的散弹嚣张地覆盖了一切,除了处在最前面的骑兵,还有未来得及退入大营的三部士兵!

    “轰......”

    “咻......”

    连续两轮散弹,不停歇的弩炮,不断扔出的步军用震天雷,漫天的弩箭再次笼罩在回鹘骑兵上空!

    奇怪的是,在如此集中的轰鸣声中,回鹘骑兵的战马竟然没有四散惊走,显然他们的战马耳朵都被堵上了!

    三轮散弹,五拨震天雷射出后,矮墙附近又恢复了暂时的平静。

    就在刚才,在散弹、震天雷的交叉打击下,大量的骑兵连人带马当场栽倒在矮墙前面,形成了一道约莫两百米长,三丈宽的尸阵!

    前面说过,碎叶军的火炮就算有弹幕加持,也不可能将面前三百米的空间全部遮盖完毕,在两端还留下了大约一百米的空隙,于是就有部分骑兵冲到了矮墙跟前!

    有的战马直接越过了矮墙,有的骑兵则从战马上跳了下来!

    但很不幸,对于这一幕,碎叶军早有准备,回应他们的还是两排排列整齐的虎枪兵、陌刀兵!

    刀光在闪烁,血雾在飞溅,痛呼此起彼伏,绝大部分突进来的回鹘骑兵被当场斩杀在矮墙附近,寥寥几骑侥幸突进到大营腹地的则被严阵以待的强弩兵当场射杀!

    就在这当口,双方作战的接触面又发生了变化,当中大约两百米由于隔着厚厚的尸阵,依旧成了火器的天下,两侧则成了虎枪和陌刀的天下!

    咆哮的散弹和虎枪、陌刀挡住了敌人时,后阵的碎叶军就会抛出一枚枚震天雷!

    这样的战斗持续了大约半个时辰,途中自然也是凶险万丈,最凶险的时候莫过于炮兵需要歇炮的时候,与后世明清时期的火炮一样,碎叶军的火炮在连续施放十轮后就必须用冷水降温,否则炮管肯定会炸毁。

    在这个当口,强弩配合震天雷、陌刀、虎枪就成了重点,饶是如此,在临近清晨时分,碎叶军的伤亡开始增加了。

    但回鹘人的伤亡更大,最后由于矮墙附近堆积在人马尸体是在太多,让后续的骑兵过来极其艰难,冲过来的他们几乎成了碎叶军火炮、强弩的活靶子,叶护这才下达了撤军的命令。

    ......

    当双方的将领都在大营里坐定时,天色已经大亮了。

    虽然三世为人,亲身经历过的大战无数次,孙秀荣也会把发生在今晚的战斗列为自己最惊心动魄的战斗之一,恐怕仅次于上一世自己以十八骑激斗茂明安大酋车根,以及以一万人伏击皇太极率领的五六万大军那两次。

    既然是告一段落,双方也没有明显的撤军举动,虽然一宿没睡,孙秀荣还是让大营生火做饭。

    在充满血腥味的满都拉附近,他依旧胃口极佳的为自己冲制了一大碗奶茶,享用了一大块从死马身上割下来的肉块。

    在没有休息好的情形下,若还不能吃饱、吃好,那等待你的将是灭亡。

    没有任何意外。

    巳时中刻(上午十点左右),大帐门帘打开了,一阵寒风猛地倒卷进来。

    来的是贾耽,在经过了昨夜哪场战斗后,任谁也不会当场睡下(参加战斗的普通士兵除外)。

    贾耽手里拿着一卷纸,显然是昨日的战果。

    “大都护,叶护撤了”

    但他首先说出来的却是这句话。

第三十七章 诱敌深入

    孙秀荣的眉头略微皱了一下。

    这种神情贾耽自然明白——虽然有些出乎意料,终究在情理之中。

    于是他继续说道:“昨晚的战斗,我军死伤大约千人,其中重骑兵、重兵营约三百人,其它七百人左右......”

    孙秀荣心里一紧,虽然他有所准备,但真正面对时终究有些黯然。

    似乎想将他拉到其它地方,贾耽赶紧汇报起敌人的伤亡。

    “大都护,在我军明显占据优势的远程火力下,回鹘人这次死伤惨重”

    “这次的俘虏里有一位来自药罗葛部的千夫长,他知悉回鹘人的所有底细,按照他的供述,回鹘大汗叶护这次一共带了三万大军南下,其中他自己的精锐约三千人,号称金狮营,不过这次并没有参加战斗”

    “外九姓中思结、契苾、浑、阿跌、仆固、同罗约一万两千人,阵亡、被俘约莫一半,而叶护的常备军,由其大逻便岳敦率领的主要由内九姓精锐组成的大军约莫万人,死伤同样在一半左右”

    作为孙秀荣的行军司马,他与回鹘汗国东部叶护移地健之间的秘密联络不仅知晓,还深度参与了,对于贾耽来说,无论是在大唐还是在碎叶军,削弱漠北诸部自然是不遗余力。

    “叶护的常备军原本有两万,岳敦的一半损失后,加上他的金狮营,还有八千左右,在怀朔镇还有五千,眼下......”

    孙秀荣眼里顿时泛出了光彩。

    “不用说了,当本都护将博格达营、博格拉营带走后,只留下苏哈的天山营在那里,此时北面的骨啜肯定与南面的李嗣业有了联系,在这种情形下彼等岂有不铤而走险的?我倒是希望李嗣业全部出动,那样的话,我的计策才算成功了一半”

    贾耽点点头,不过与马璘一样,作为一个汉人,一想到李嗣业、李晟的大军在苏哈的火炮轰击下死伤惨重的模样,这心里始终终究不得劲。

    孙秀荣斜睨了他一眼,冷笑道:“莫非贾郎心有戚戚?”

    贾耽心里一凛,赶紧弯腰施礼道:“在下岂敢?中受降城的粮草是我军需要的,这也是大都护在怀朔镇盘桓两个多月的唯一目的,若不能对唐军大力杀伤,粮草也无着落”

    孙秀荣面色依旧沉静,他略略点点头,“此事我与你之前已经通盘谋划过,我军就算有偏厢车,但最多只能携带三个月的粮草,大军在外,又远离本土,唯一可能补给的地方就是在丰州,眼下中受降城的安重璋、李晟、李嗣业三支大军挤在一起,粮草肯定不少”

    “安重璋、李嗣业、李晟,都是唐军名将,在哥舒翰潼关兵败后,朔方军的精锐全部被郭子仪、李光弼带到了河东,留在朔方的精锐也就是这三支军队了,他们携带的粮草,加上中受降城以往储存的,肯定不少”

    “本都护需要的并不多,足够我六七个营头一年之需就行了,一年,我等反复谋划的大事基本上结束了”

    “放心,既然有我等介入,安禄山叛军也不会得逞太久,届时幽州的粮草又足够我等消耗一阵子”

    “还是老办法,阵亡的将士,立即火化,然后将被骨灰放入写好名字的布袋子,等最终返回西域后在举行大祭”

    贾耽问道:“大都护,那接下来......”

    孙秀荣想了想,“眼下骨啜的常备军估计正在与苏哈交战,如此一来,叶护的常备军也就是八千人,移地健那里差不多,此时,我军虞侯军送出的消息应该到了移地健那里,何去何从,就看他如何行事了”

    贾耽说道:“别的不说,这叶护,虽然年纪轻轻,但能够审时度势,眼见得不敌我军,而对于外九姓消耗的目的也达到了,就当机立断立即撤军,至少在战场上,他还是相当厉害的,而那移地健到底如何,我等并不知晓”

    “按说移地健得知这里的战况后,应该解除对阿布思的包围,赶紧北上与叶护汇合才是......”

    孙秀荣说道:“我军威名在外,叶护让移地健先行南下,显然是打着削弱其部的注意,在此之前,多半也叮嘱移地健要以优势兵力在野外与我军浪战才有取胜之机”

    “眼下移地健毫发无损,但叶护的常备军却损失严重,如果在此时移地健不主动向他靠拢,更会加深叶护对其的怀疑,若是移地健带着八千常备军以及多览葛、拔野古两部直接北上回到狼居胥山,两部将彻底撕破面皮”

    说到这里,孙秀荣笑道:“假若你是移地健,你该如何行事,既能让叶护解除戒心,又能保存实力?”

    贾耽低头想了一阵,“大都护,虽然移地健没有按照叶护的吩咐行事,但是他毕竟保全了回鹘人的力量,而叶护却大败而归,若此时叶护将移地健招到大帐然后杀了他,这在整个汗国绝对会掀起轩然大波”

    “故此,叶护多半不会这么办,不过由于回鹘王庭的常备军大幅削弱,他肯定会要求内九姓、外九姓里的亲近者为其补充军力,此时,移地健若是聪明的话,就应该将自己的常备军削减”

    “根据他提供的讯息,狼居胥山的常备军也就八千人,来自药罗葛部的大约两千,多览葛、拔野古各三千,多览葛长期在独乐河中游驻牧,与周围诸部关系都不错,这样的常备军移地健自然不会让其投到叶护麾下”

    “目前移地健最牢靠的支持力量也就是最东边的拔野古人,除了大可敦,还因为拔野古部深处室韦人、霫部、突厥余部之间,只有投靠回鹘人才有安心的可能,而他与回鹘王庭之间又隔着狼居胥山,于是彻底投靠东部叶护便成了唯一的选择”

    “拔野古部常备军的家眷都在独乐河上游以及克鲁伦河流域,都在移地健的控制之中,假若移地健阵是一个厉害人物,让拔野古的三千人投到叶护的麾下,然后待机而定才是上上之策”

    “你的意思是这三千人名义上是回鹘大汗的常备军吗,实际上相当于移地健安置在叶护身边的一股不小的力量?”

    “是的”

    孙秀荣点点头,“若是没有太大的意外,苏哈应该能按照我的吩咐,击退回鹘人、唐军联军,而阿布思在檀石槐台附近收拢的突厥余部也应该抵达了制定位置”

    “这样的话,三部一万五千人全部损失,岳敦大军损失一半,外九姓精锐损失一半,骨啜大军也会不复存在,这样的话,回鹘人一战就损失三万人,我实在想不出叶护还有与我军继续缠斗的理由”

    “加上移地健的掣肘,回鹘人的事情就告一段落了”

    “那我等?”

    “还能做甚?自然是去霫部!”

    ......

    怀朔镇。

    孙秀荣离开后,果如他之所料,在敦煌郡王李承寀的强烈建议下,骨啜与李嗣业、李晟三支大军突然抹黑进抵到苏哈大营附近,然后如同叶护大军在满都拉所做的一样,将苏哈的大营围住了!

    战斗的结果也与满都拉之战雷同,无论是回鹘军还是唐军,在碎叶军优势远程火力的打击下,连叶护也不如,他们甚至未能抵近矮墙一张范围内。

    三日过后,联军大约折损了三成军力,而苏哈大营却岿然不动!

    此时,骨啜、李嗣业、李晟都萌生了退意,但此时在怀朔镇附近突然出现了同罗人的身影!

    这下李嗣业就算要平安退到中受降城也有些危险了,于是他联络了正在中受降城驻守的安重璋(李抱玉),让其出动一半军力在呼延谷南口接应他们。

    前面说过,阿布思抵达檀石槐台后,收拢了原本就被孙秀荣安置在那里的突厥余部以及南拔野古部、迁到此地的部分奚人、霫人部落,还拣拔了七千部族骑兵。

    在三日的大战后,骨啜的五千大军几乎损失了一半,眼见得已经完成不了叶护大汗交给他南下支援唐军击败叛军的任务,便只能先回到乌德鞬山再说。

    半路上,骨啜的残部受到了三千突厥余部的攻击,最终骨啜放弃了辎重,带着大约千骑撤到了回鹘王城。

    而突厥余部另外四千骑则在阿布思之弟阿瑞斯带领下从小道突然抵达阴山南麓,然后击败了正在呼延谷南口准备接应李嗣业大军的安重璋部队。

    前面说过,中受降城的安重璋部全部军力只有三千人,其中大部分是步军,骑兵多被郭子仪抽调到河东去了,故此完全不是阿瑞斯的对手,被击败后,安重璋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带着少数骑兵拼命朝中受降城赶!

    此时,阿瑞斯部中的约莫千骑扮成唐军跟在安重璋后面,在安重璋即将进入城池的一刹那大声呼道:“节度使大败!节度使大败!”

    由于安重璋本就是急急忙忙往城池赶,竟然不辨真伪,让阿瑞斯这千骑全部进去了。

    结果可想而知,阿瑞斯击败安重璋,占据了中受降城!

    而在北面,正在呼延谷里往南撤的李嗣业、李晟得知此事后大吃一惊,全军士气跌落到最低点,而阿瑞斯夺得中受降城后,立即出城,带着大约两千骑兵封住了呼延谷南口!

    此时,苏哈带着两千骑兵也南下了,李嗣业、李晟大军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形势岌岌可危,最终还是李嗣业麾下的陌刀兵大显神威,大破阿瑞斯的骑兵,最终阿瑞斯只带了八百骑逃回中受降城。

    不过断后的李晟大军显然不是苏哈的对手,碎叶军加强版的短弩、骑兵用震天雷的使用也是原本一直在陇右与吐蕃人交战的李晟所不熟悉的,结果自然还是大败。

    幸亏前面的李嗣业打通了呼延谷,最后两人带着大约五千步骑逃到了东受降城。

第三十八章 慕容伏允

    至德二年(757年)春,大唐境内形势再次大变!

    如同历史上那样,安禄山被安庆绪、李猪儿杀死,安庆绪自称皇帝!

    安禄山能够将河东、范阳、平卢的精锐收集在自己手里,然后南下叛乱,凭的自然是自己长期以来的威望,以及善于御下的手段,这些显然是安庆绪所不具备的。

    而以前在范阳,史思明的威望仅次于安禄山,安禄山一死,叛军自然很快分成了两股,一股投向安庆绪,另外一股则投向史思明!

    此时,幽州的史思明、河东的崔乾佑、大同的高秀岩三支大军正在围攻郭子仪、李光弼镇守的太原城,得知此消息后自然纷纷撤围而去。

    之前,在怀朔镇败于碎叶军之后,李嗣业、李晟、安重璋失去了中受降城,太原解围之后,李亨对于朔方忧心忡忡,生怕三人互不相让——李嗣业是节度使,李晟是皇族子弟,安重璋年老资深。

    于是,就将郭子仪重新调到了朔方,此时,留在怀朔镇的苏哈、阿瑞斯已经将中受降城的粮草搜罗一空,并全部搬到了怀朔镇。

    由于灵州被圣驾占据着,为了绥靖北境,皇帝一纸诏令将最善于统合诸将的郭子仪调到了丰州,并将朔方军的本部迁到了中受降城,显然是要力扛碎叶军的。

    不过在此之后,除了苏哈部继续驻扎在怀朔镇,阿瑞斯部镇守檀石槐台,博格达营、博格拉营、敕勒营都到了山北榷场到赤城一带!

    这下不光是唐庭,连叛军大头目,此时幽州一带实际上的掌控着史思明也踌躇了!

    当然了,最踌躇的莫过于眼下的云州刺史兼大同军军使高秀岩了。

    高秀岩,年纪比郭子仪还大,今年已经六十七岁了,原本在陇右任职,是哥舒翰的手下,最高光的时刻自然是不惜代价收复石城堡一战,以十倍的战损收复高悬在大山之上的石城堡之后,高秀岩妥妥的成了“一将功成万骨枯”的绝佳注脚。

    像他这么大的年纪,在陇右的时候还只能在哥舒翰手下以冲锋陷阵的面目出现,可想而知真实能力并不怎样。

    石城堡之役后,高秀岩因公被封为河源军使、陇右节度副使,当然了,后面那个职位只是一个虚衔,他能够左右的还是鄯州(青海西宁)西边的河源军。

    安禄山升任三镇节度使后,立即将高秀岩挖到了河东,以节度副使兼大同军使的身份镇守大同,后来高秀岩在安史之乱期间长期镇守大同,在郭子仪、李光弼两大名将的夹击下岿然不倒,显然也是有些水平的。

    而他在整个叛乱时期几乎一直站在叛军这一边,显然安禄山给他的待遇远远超过了大唐,当然了,高秀岩这么做也与叛乱时期他的家眷都在河北道有些关系。

    是的,安禄山称帝后,高秀岩被封为“云中郡王”,并将整个云中郡连带着塞外的单于都护府都作为他的采邑,虽然此时天下绝大部分土地都在大唐手里,单于都护府也在郭子仪的控制之下,但先画一个大饼让诸将过过瘾,显然让高秀岩这样年迈、能力一般之人会死心塌地跟着安禄山走。

    高秀岩回到大同后,部下能够出外野战的还有一万步骑,据守着高大坚固的大同城毫无问题,依着后来大唐的作为,就算叛乱最终平定了,他占据着大同依旧能够获得一个藩镇节度使的地位。

    但眼下的高秀岩在得知草原上的消息后,这心境就有些微妙了。

    高秀岩能够以一个军城的兵力力扛郭子仪、李光弼而不倒,除了大同军本身由于深处边境之地,战力一贯强悍外,由于突厥汗国的覆灭,云中郡安置了大量的胡人部落有关。

    大同军表面上虽然只有一万步骑,实际上当安禄山发动叛乱后,高秀岩立即将军力提升到两万人,其中骑兵更有八千之多!

    八千骑兵,除了三千唐军,五千人都是来自于周围诸部,由于大量牧户的存在,还能不断补充。

    后来高秀岩跟着史思明一起投降大唐,唐庭还封他为渤海郡王,显然是忌惮他的实力。

    云州刺史府。

    对于从军长达五十年的高秀岩来说,他更看重云州刺史这个职位,故此当他从河源军迁到大同之后,便长期在刺史府办公,军使府是让给他最有出息的儿子,大同军都虞侯高霖了。

    六十七岁的高秀岩能够在大同这个一半领地靠着塞外,到处是胡人牧户,一半土地靠着边境,都是剽悍善战的边民之地在安史之乱间稳如泰山,光靠他这个当了一辈子的武夫是不成的。

    此时的大同,一个大郡却只有三千户汉人农户,但麾下却有两万多户牧户,这样的地方怎么看都是岌岌可危,但高秀岩镇守此地的几年时间并没有发生大的问题,并不是他的能力有多强。

    这与一个人有关。

    慕容伏允。

    是的,此人的名字与历史上吐谷浑王族某人一样,他也是迁到大唐吐谷浑王族的后裔,几年前的大唐明经、明法、明算三科进士!

    按说像这样的大才,应该留在长安历练才是,不过他却主动来到云中郡,从录事参军干起,先后担任过推官、掌书记,目下则是云中郡的判官!

    今年三十岁的他是前河南尹、后来的大燕宰相达奚珣的女婿,前面说过,吐谷浑王国在灭亡之前有四大部落,慕容、赫连、白、达奚,他作为慕容王族后裔,又成了达奚珣的女婿,若说前吐谷浑人之间没有勾连那是不可能的。

    他参考的科举,明经不用说了,真正让他受用的还是明法、明算,其实这两门远比明经适用,于是自从来到云中郡后,他以鲜卑人的后裔身份从容游走于汉人、胡人之间,在该郡的威望还在历任刺史之上。

    在高秀岩跟着安禄山叛乱后,慕容伏允一度准备南逃的,不过随着他的岳父达奚珣投降叛军,他便知晓自己这一生无论如何也洗刷不清了,干脆主动投靠了高秀岩,这自然让高秀岩大喜过望,之后一应政务几乎都是慕容伏允在打理。

    而慕容伏允能够在大同军附近的牧场里有些威望,自然不是因为他是三科进士出身,而是因为他是慕容吐谷浑王族之后!

    在孙秀荣第一次东进霫部之时,曾经大破迁到河套以南的拓跋部、赫连部,并杀死了拓跋部大酋之子拓跋朝光、赫连部酋长赫连隗。

    无论是拓跋部,还是赫连部,都是很小的部落,哪里经受得了如此打击?

    此时,一同迁到河套附近的党项羌、吐谷浑部落还有很多,拓跋部、赫连部并没有显示出高人一等的模样,之后他们的部落便不断受到其它部落的压迫,最后整个拓跋部都迁到了大同!

    十余年过去之后,云中拓跋部已经是一个丁口超过万户的大部了,自然也成了高秀岩依仗的对象。

    其中,拓跋朝光的儿子拓跋乾晖如今是高秀岩麾下的游奕使,是他手下头号猛将,年仅二十岁的他在大同一带也有“万夫不当之勇”的称号。

    而拓跋朝光的堂弟拓跋乞梅则成了整个拓跋部的大酋。

    剩余诸部中,则以吐谷浑人最多,其中赫连部、达奚部、白部都有,但三部丁口加起来也没有拓跋部多,于是出自吐谷浑王族的慕容伏允便隐隐成了吐谷浑诸部的首领。

    这才是慕容伏允在大同一直受到重用的最主要原因,没有之一。

    高秀岩想要在党项人、吐谷浑人之间取得平衡,就只能重用慕容伏允。

    春节刚过,三十岁的慕容伏允有些魂不守舍地走在通往刺史府的街面上,他的周围簇拥着一些人,都是他的家丁,全部从周围吐谷浑诸部里拣拔出来的,或者说是诸部主动让族里最聪慧、勇猛的子弟前来投靠在他门下更妥当一些。

    与寻常进士出身的佩戴长剑不同,慕容伏允身旁却挂着一口横刀,还是一柄双手横刀,显示了他并不仅仅是一个文人出身的判官那么简单。

    慕容伏允身材修长,面容清瘦,留着三缕短须,他走路时依旧挺拔矫健,但他满面的愁容依旧遮盖不住。

    如果没有安史之乱,他将作为大唐一名名不见经传的普通文官消失于茫茫人海,连史书也不会记上一笔,但眼下的情形却不同了。

    后世,白部的白义诚、赫连部的赫连铎依托大同与沙陀人李克用厮杀多年,那要等到百年后了,但眼下的情形又不同,由于拓跋朝光、赫连隗的突然死亡,大量拓跋部、赫连部牧户迁到大同,大同的历史轨迹早就面目全非。

    新的白义诚、赫连铎可能要提前面世了。

    眼下慕容伏允正在想着的正是此事。

    “风云际会,此其谓呼?”

    没多久,刺史府就到了,看着府邸大门口那高悬的黑底白字大牌匾,慕容伏允不禁喃喃自语了一句。

    而在刺史府里,自从跟着安禄山叛乱之后,为了依托刺史府管控全城,高秀岩将刺史府正中间的院墙加高到三层,上面两层都是木制的建筑,眼下是整个大同城最高的建筑物,最上面可以管窥城池全貌。

    就在慕容伏允朝着府邸走来时,最上面也站着两人,正盯着慕容伏允看。

    两人身形差不多,都是武将打扮,不过一人似乎全身上下都是由紧绷的肌肉组成,就像一杆挺拔的标枪那样肃立于上,面容冷峻,带着深深的寒意。

    其旁边一人面容英俊,但其神色却显示了他多半是一个酒色缠身之人。

    那挺拔者叫拓跋乾晖,正是被孙秀荣杀死的党项羌大酋拓跋朝光独子,眼下是高秀岩的游奕使兼亲卫头目,拓跋乾晖还是高秀岩的女婿,兼任其亲卫头目自然也是应有之意。

    而他身旁那三十多岁的人则是高秀岩膝下八个儿子中据说最有出息的第三子。

    高霖,大同军都虞侯。

第三十九章 畅谈幽州

    与高霖不同的是,今年六十七岁的高秀岩在自己的节堂里却端坐在一张矮榻上面,在他前面是一张略高一些的长方形矮几,胡须花白、满脸横肉的他正整衣危坐着批阅堆得一尺来高的文书。

    在他的后面,伺立着一名少年,正是他的幼子高霈。

    高霖、高霈,一长一幼,一直跟着他,剩余诸子全部在幽州诸郡做事,安禄山起事前将他调到大同,显然不是看中了他的能力,而是看中了这一背景。

    不过无论如何,六十多岁的人,还能征战疆场,还能左右逢源,最后得到善终,不能不说他也是一个人物。

    高秀岩,就是弱化版的郭子仪,弱化,也就是军事能力弱化而已,其它方面,相差无几。

    高秀岩识字不多,握笔的姿势也非常奇怪,他在批阅文书时也是言简意赅,或者画圈,或者一个“可”,一个“否”,由于识字不多,他要求属下每次呈递上来的文书最多不能超过一百个字。

    于是,最多半个时辰,一尺来高的文书就被他全部批阅完毕。

    半晌,放下了毛笔,回头问道:“彼等何时赶到?”

    他问的自然是眼下大同军(云中郡)几个头面人物,判官慕容伏允,都虞侯、其长子高霖、游奕使先锋使亲卫头目拓跋乾晖等人了。

    只见那少年郎说道:“应该快了,无非是慕容伏允,其他人等都在左近”

    话音刚落,在节堂门口值守的亲卫大喊了一声,“都虞侯等到了!”

    节堂大门打开了,高霖为首,慕容伏允、拓跋乾晖等约莫十余人都到了。

    诸人坐定后,高秀岩说道:“眼下有两件大事出现,想必你等都知晓了,一个自然是我大燕皇帝殡天,一个则是碎叶军在漠北掀起的波澜,老夫将你等招过来,就是想商议一下我云中郡今后的大事......”

    此话未免太过直白,高霖虽然荒淫,但起码的政治头脑还是有的,他赶紧轻咳一声,“父王,洛阳可传来了消息?”

    高秀岩点点头,“是的,新皇甫立,便立即委派心腹太监给本王送来了新的任命状,咳咳,承蒙陛下信重,本王已经从云中郡王变成云中王了!”

    此事高霖自然早就知晓了,此时赶紧站起来,率领诸人弯腰施礼道:“恭贺大王!”

    高秀岩摆摆手,“本王已为诸位擢升了一级,并让太监带回去了,此事容后再说。我大同军孤悬于边境之外,如今发生了这么多大事,该如何应对,诸位请畅所欲言,万勿保留”

    高霖说道:“要想讨论大事,就不得不观察周王的动静,眼下大河以北,太行以东,除了占据恒、定二州的中山王张忠志,河北道诸郡几乎都在周王控制之下,我军又与妫州接壤,故此,周王一言一行我等不得不详思之”

    (周王,即史思明)

    高秀岩说道:“你是都虞侯,幽州有何大事,还不赶紧说来,聒噪个甚?”

    高霖点点头,“父王,诸位,周王回到范阳后,立即将先帝任命的官员进行了调整,原本先帝在幽州设置了两个留后,向润荣镇守昌平,遥控妫州、檀州”

    “牛廷玠镇守易州、莫州,拱卫京师”

    “另外,其义子张忠志镇守扼控井陉关的恒州,大将徐归道镇守平州,眼下张忠志、徐归道依旧在原地驻守,不过向润荣、牛廷玠都被他调回范阳闲住,当然了这一切都是陛下同意了的......”

    一旁的慕容伏允内心哼了一下,“以史思明的威势,安庆绪岂有不同意的?若有半点违逆,史思明不是叛出大燕,就是自立为王,还会将安禄山留在范阳的家眷屠杀干净”

    而高霖却不虞有他,继续说道:“昌平之地改由其心腹薛萼镇守,而易州、莫州则由另一心腹南德信镇守”

    “另外,大河以北,魏州、博州,新设节度使一职,由其亲信刘从谏担任,而整个范阳节度使府,除了周王自己,大权基本上掌握在两人手里......”

    “一人是周王的行军司马周挚,另一人则是前任节度使张守珪之子张献诚,他担任了幽州刺史府长史一职,由于刺史是由周王兼任,整个河北道的政务大权实际上掌握在他手里”

    “由于张守珪以前在幽州颇有恩德和声望,连带着张献诚也能一呼百应,眼下他的名下掌握着整个河北道最大的民团,是周王正规军最重要的补充来源”

    “张献诚也以幽州团练节度使的名义兼着这支大军的头目”

    “史思明对周挚、张献诚极为信任,加上薛萼、南德信、刘从谏等人,其在河北道的布局已成,恐怕就连皇帝也奈何不得”

    “对了,原本在幽州辅佐节度副使贾循的先帝义子康孝忠、高如震两人也被暗地里剥夺了兵权,那康孝忠手下有一支胡人少年部队,高如震手下有一支汉人少年部队,都异常勇猛,周王控制范阳城后,由其幼子史朝清担任节度留后,胡人少年部队改由阿史那承庆之子阿史那玉担任”

    “汉人少年部队则由高如震从子高鞠仁担任,诸位,这高鞠仁是先帝起兵之前最后一届跳荡营的头名,十五岁那年就高居头名,有万夫不当之勇,原本是留给先帝幼子的,眼下却被周王用来辅佐其幼子”

    “诸位,当时,史朝清、高鞠仁、辛万年三人都参加了跳荡营,都有万夫不当之勇,最后高鞠仁脱颖而出,眼下高、辛两人都是留后史朝清的贴身侍卫,并统领汉人少年兵......”

    高霖说到这里,慕容伏允心里一震,“若说张忠志等人也就罢了,彼等名头太响,又封了王位,高家肯定知晓,不过像史朝清及其侍卫这些他也知晓就有些骇人听闻了,难道高霖这厮并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样颓废,而是装扮的?”

    又猛然想到一事,“云中王有八个儿子,都已经成年,据说大部分都在幽州任职,多半是,不,刚才高霖说到那甚高如震、高鞠仁时,脸上颇有得色,彼等都姓高,难道是......”

    便问道:“都虞侯,那高如震、高鞠仁莫非是......”

    高霖看了高秀岩一眼,见他没有反对便笑道:“可巧了,高如震、高鞠仁都是我高家远亲,还都是绛州高氏一脉”

    “难怪”,慕容伏允在心里点点头,“估计云中王还有儿子也在幽州当官,加上高如震等,自然对幽州城了如指掌”

    便又问道:“少年兵?有多少人,区区少年,能有多勇,难道比契丹直还厉害?”

    “哈哈哈”,高霖大笑道,“少年兵并不多,每部只有五百人,不过人人拉得动三石力的大弓,能舞得动二十斤重的陌刀,在马上骑射能够十中七以上而已”

    慕容伏允一听更是大惊,“如此厉害?这样的人恐怕在整个契丹部落也没有这么多吧,先帝是如何寻摸到一起的?这样的五百人当得五千人用!难怪......”

    又暗忖:“难怪无论是安禄山,还是史思明,都对高家如此看重,除了彼等有家眷在幽州,高鞠仁的少年兵恐怕也是原因之一吧”

    “好了”,高秀岩插道,“幽州的情形大致如此,北面的碎叶军如今在辽东、契丹、怀朔镇连番作战,未遭败绩,据说在怀朔镇附近的战事中再次大败回鹘人,彼等虽然人数不多,但战力着实强悍,眼下其大酋孙秀荣的大纛已经出现在山北榷场附近,离我等也不太远......”

    对于碎叶军,拓跋乾晖的了解显然比其他人更多,除了他与孙秀荣有不共戴天杀父之仇,作为游奕使的他是最早获知怀朔镇、中受降城战事结果的叛军将领。

    他说道:“不满诸位,最近五年,在下一直在探听碎叶军的消息,如果在下所料不错,孙秀荣此次屯兵山北榷场,显然是为了幽州”

    “哦?”,这是慕容伏允一直在思索,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因为他完全不明白为何孙秀荣要千里迢迢带着少数兵马来到幽州以北之地,这点兵马,莫说要问鼎中原了,拿下幽州就有些勉强。

    拓跋乾晖说道:“此人以前是霫部大都督,对于草原诸部颇有些恩德......”

    慕容伏允笑道“恩德?游奕使,你的部族可是在他手里大大被削弱的,汝父还......”

    拓跋乾晖摇摇头,“阿耶去世之前我才几岁,长大后才明白,若是没有实力,任何愤怒都没有用处,想要报仇雪恨,就只能以正常的眼光看待敌人,否则不但不能报仇雪恨,反而会被无谓的仇恨蒙蔽了双眼”

    “再说了,当时是我阿耶攻击碎叶军在先,最后不敌被俘,部族也被灭亡,但人家也大致是按照草原做法来实施的,并没有太多过分之处”

    “他以几千人马就能在险象环生的霫部站稳脚跟,还能席卷奚人、霫人、契丹人、室韦人、突厥余部西进,路上又再次击败大唐、回鹘联军,显示了其强横的战力”

    “其在西域十余年,打下的疆域比以前的西突厥还大,丁口还多,已然是一个强大的汗国了,再用一个部族首领来揣度他就不合适了”

    慕容伏允点点头,由拓跋乾晖的话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以孙秀荣之尊,他不应该冒着偌大危险以身犯险的,但他还是来了,想必是故意要告诉周边的人,他,孙秀荣,一个前霫部大都督,眼下顶着大唐北庭大都护的名头,实际上早就是诸部公推的博格达汗,还是草原上实力最强的大汗,却只带着六七个营头来到了漠北”

    “这就明摆着是要让周围诸势力被其人马蒙蔽了双眼,从而铤而走险前来攻打,就好像回鹘大汗和李嗣业等人一样,如果孙秀荣带着的是十万大军,估计一个个早就缩起来了?”

第四十章 大同军使

    此话一出,除了拓跋乾晖,高秀岩等人都是大吃一惊,高秀岩此时才明白:“碎叶军不是怕身处险境,而是怕敌人不主动前来进攻,周王号称天下智者,不会不洞悉这其中的关窍”

    “但孙秀荣是绝顶聪明之人,否则也不会骤然崛起,为何不在史思明大军屯兵太原城下时进入空虚的幽州,而是等安禄山病死,史思明大军返回幽州时才抵达山北榷场?”

    此时的慕容伏允也在思考同样的事情,但他却远比高秀岩聪明,“孙秀荣如此做派,特别是在同时击败回鹘人、唐军之后,如果他在史思明、郭子仪、李光弼挤成一团时进军幽州,届时由于唐军新败,极有可能与叛军联合起来对付碎叶军”

    “而在史思明安然返回幽州后才抵达山北榷场,此时距离碎叶军击败唐军已经过去几个月,整个幽州又被史思明掌握在手里,此时的史思明就不大可能与唐军联合了,届时,若是燕军与碎叶军必有一战,必定是史思明单独迎战碎叶军!”

    “届时,河东的李光弼肯定是作壁上观,才不会协助史思明去攻打碎叶军!”

    想通这一点,慕容伏允豁然开朗,不过他又想到:“眼下幽州燕军没有十万也有七八万,史思明手下的精锐最少有三万,他又是不世出的名将,连郭子仪、李光弼联手都奈何不得,孙秀荣区区万余人又能做得了什么?实在匪夷所思!”

    “还有,全天下皆知安禄山在死前将三大仓的财物、粮草都运到幽州来了,这孙秀荣多半是瞧上了这些,不过幽州城可是有数的大城,碎叶军虽然火器厉害,但从未有凭着火器攻破大城的先例,他凭什么能够获取这些财物?”

    “判官!”

    正在遐想之时,高秀岩突然冷哼了一声,慕容伏允赶紧收拾心情回到现实。

    他起身回道:“大王,不是在下分心,而是正在思索本军的对策”

    “哦?”,高秀岩虽然有些恼火,不过他也知晓此人才是他麾下第一智者,而不是刚才侃侃而谈的拓跋乾晖,听他如此说,面色顿时稍霁。

    慕容伏允说道:“根据前次会议所商,我大燕虽然攻下了洛阳、长安,并在潼关一战歼灭了陇右军、河西军的精锐,但占据的地方并不多,别说大江以南之地了,就连以北的山南道、淮南道河南道大部分地方都在唐国手里”

    “这些地方,加起来也有几百万丁口,出产几百万石粮食,眼下无非是被我大燕隔断了唐庭与其的直接联系,政令传达不便而已,真正动员起来,至少能再出动十万大军,假如加上江南、剑南、岭南,那就更多了”

    高秀岩终究是混迹官场几十年的人物,此时也明白过来了,当然了,他肯定不会直说,他突然打了一个哈欠,“也罢,本王突然有些倦了,你等先退下吧,在前院歇息一阵子,咳咳,慕容判官留下”

    没多久,大厅里的人都推得干干净净,这一幕已经多次在大同城上演了,众人见怪不怪。

    等众人一走,高秀岩赶紧问道:“伏允,你刚才的意思是......”

    这就是他的老奸巨猾了,虽然明白了慕容伏允的意思,但在万不得已的情形下他是不会自己说出来的。

    慕容伏允心里暗骂,面上却是云淡风轻,“大王,若是没有大的意外,我大燕......形势实在不妙,不过就算最终败于唐军之手,大唐也没有能力完全廓清,由于先帝之死,大唐天子甚至放出来只诛首恶,其余人等全部赦免的消息”

    “在此等情形下,原本我大同军自然是稳守大同军各城堡才是上策,届时,无论在哪一方都能左右逢源,又不失列土封疆之位,但随着碎叶军的出现,恐怕又得重新考量了”

    高秀岩说道:“碎叶军虽然厉害,但凭着这万余人马在战事中获胜虽然极有可能,但想要占住河北、河东任何一地谈何容易?先帝在平卢、范阳、河东苦心经营十余年才有今日的局面,他孙秀荣何德何能做的比先帝还好?”

    慕容伏允说道:“正是如此,但无论如何,只要碎叶军在漠北出现就是了不得的大事,我等何不主动联络......”

    高秀岩点点头,“我早有此意,但......”

    慕容伏允笑道:“可是为了就算联络上了又不知如何行事一事?”

    高秀岩也笑道:“还是你伏允通透,你说,我等该如何行事最好?”

    慕容伏允说道:“我等就算要联络,也只能通过清塞军、天成军北上,而那里紧挨着妫州,时下妫州刺史兼清夷军军使奚日越的游奕骑兵也在那里巡逻,就怕......”

    高秀岩想了想,说道:“碎叶军东进时,占据了前桑乾都督府所在的废城,虽然驻军不多,还是招募以前的奚怒皆余部驻守,终究是其势力范围,大同城北部,是我军、振武军、碎叶军都有侦骑出现的地方......”

    (桑乾都督府,后来的驻地设在后世乌兰察布一带)

    慕容伏允说道:“此一节在下自然知晓,不过又怕遇到振武军的侦骑......”

    高秀岩大笑道:“好你个慕容伏允,眼下我等是大燕的军马,在唐军眼里那就是叛逆,在眼下这种情形下,彼等巴结我等还来不及,怎会为难我等?”

    “在下想的就是此事,大王,若是被唐军知晓了,肯定会在幽州掀起大的波澜,大同,扼控要冲之地,若是此地掌握在唐军手里,彼等就能径直进入妫州,那幽州就危险了,当时先帝在大同布下大王这一支兵马,正是为了后路安定考虑啊?”

    “此时,史思明便只有一个选择,杀了大王的家眷,并派人夺占清塞军、天成军,那里都是小型军堡,还是容易攻下的......”

    高秀岩却有些疑惑,“不对啊,按说我大同军奇货可居,就算周王他也要派人过来巴结我才是,为何还......”

    慕容伏允摇摇头,“大王已经是二字王,极为尊贵了,在大燕,除了安氏一族,一字王也就是史思明一人而已,何况眼下安庆绪还是皇帝,他史思明就算要册封也做不到,于是便只能扣留大王留在幽州的亲属,然后夺占清塞军、天成军了”

    此话一出,高秀岩便陷入了沉默。

    慕容伏允笑道:“不过若是联络上碎叶军,若是主动宣称投靠彼等,以碎叶军之威,以及在眼下这种险象环生的局面下,史思明肯定是不会主动攻打清塞军、天成军的,连大王的家眷也能得到保全”

    高秀岩虽然远不如慕容伏允聪慧,但毕竟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几十年的人物,他反驳道:“如果是那样,以史思明的地位、实力,还不如主动投靠大唐,那样的话,那样的话就能与唐军对碎叶军形成东西夹击之势”

    慕容伏允心里一凛,暗道:“还真有这种可能,特别是在唐天子颁布了赦免令后更是如此,唐庭只要安氏一族覆灭,并不会涉及向史思明这样的人物,若是他主动投降了,身在洛阳的安庆绪便很快覆亡了,那样的话,对史思明、唐庭都是大好的局面”

    “甚至,在极端的希情形下,史思明甫一得知高秀岩投降,立即步其后尘的可能性极大,届时,碎叶军的局面就不妙了,不过那样一来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大同附近的诸部,还是以党项人最多,吐谷浑诸部青壮除了大量被抽调到大同军里,留在部落里的已经不多了,若不是有我这位慕容氏王族后裔存在,早就被党项人吞并了”

    “拓跋氏与孙秀荣有深仇大恨,显然是不可能投靠碎叶军的,而无论是留在大唐还是在大燕,凭着我的地位和实力都不可能让部族得以壮大,无论投靠哪一个,都只会重视拓跋部,而不是吐谷浑诸部”

    想到这里,他说道:“如果是这样,我等干脆什么也不做,静观其变好了”

    高秀岩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等占据主动,任何一方都会来巴结我等,我等为何还要巴巴地出去联络他人?原本有些忐忑,如今听到你这么说,总算放下心来了”

    ......

    当夜,慕容伏允的命令通过正在大同以北游牧的吐谷浑部落传到了桑乾城(乌兰察布),并快速传到了山北榷场。

    其实,吐谷浑部落的牧场最远也只到大同以北百里之处,距离桑乾城还远着呢,再往北就是唐军、大同军、碎叶军三方势力侦骑交错之地,如果吐谷浑的牧场直接与桑乾城接壤,高秀岩早就派人了。

    他没有想到的是,此时的胡人牧户,无论是吐谷浑人、党项人、奚人、突厥人,外貌打扮几乎一样,而且牧场都是纵横交错,任何一方的牧户进入他方的牧场也很难分辨清楚。

    高秀岩不清楚,慕容伏允却是门清。

    ......

    山北榷场。

    孙秀荣带领大军抵达此处已经一段时间了,有了怀朔镇以及榷场的粮草,他至少还能坚持一年之久。

    一年,能够做的事就太多了。

    但依着他眼下的七个营头,想要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依然不够,依旧需要机缘巧合。

    当然了,这件大事不禁攸关碎叶军的前途,还关系着大唐的命运,须臾马虎不得,虽然他早在几年前就开始布局,但眼下的时机依旧不成熟,就在这个当口,他得到了慕容伏允的书信。

    得到这份书信后,原本有些踌躇不决的他顿时豁然开朗。

    “终究被历史蒙蔽了,想想也是,像高秀岩这样的人物,原本就应该是一个首鼠两端的人物啊,这样的话,当我与史思明开战的时候,他多半不会从大同那里出来支援!”

第四十一章 歃血为盟

    三月,漠北依旧一片萧索。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仁勇都的苏希杰都在漠北诸部中穿梭联络中渡过的。

    除了他,孙秀荣表兄、今年四十岁的羽缺长子、十八岁的羽坚也在其中。

    羽坚,孙秀荣贴身亲卫之一,是羽厥室韦人中严格按照十五岁成年礼的规定出道者,此后才成为孙秀荣的亲卫,并接受碎叶军亲卫的一整套训练。

    所谓一整套,与普通碎叶军少年兵相比,也就是花在读书识字上面的时间稍多一些,并轮流宿卫孙秀荣大帐,在孙孝恪、贾耽、史泰染缅等不在时履行“秘书”之职之人。

    这样的人并不多,孙秀荣每三年轮换一次,全部是十五岁的少年,还是从碎叶军大官、大将或者各部酋长之子中精挑细选拣拔的,每次也就十人。

    三年后,优异者将继续留在他身边历练,其余诸人则根据各人的情形分别放到碎叶军、仁勇都或者各部衙门担任中低级官员。

    羽坚的母亲来自黑水(黑龙江)以北的大室韦部。

    自从孙秀荣武装羽厥,几乎一统室韦诸部后,留在大鲜卑山(大兴安岭)两侧的室韦部落就不多了,偌大的地方,呼伦贝尔地区、嫩江、松花江、黑龙江流域也就万户左右。

    不过在黑水以北的山林中,大室韦部却没有被波及,在霫部西迁后,大室韦部看到了黑水以南的空虚,便将族人迁到靠近黑龙江的地方,并将大帐设置在后世结雅河汇入黑龙江之地,也就是俄罗斯庙街与中国黑河市附近。

    此时,号称“大”室韦者也不过千余户,还多是饲养驯鹿,出行主要靠驯鹿和狗的部落,但千余户已经是最大的室韦部落了。

    大鲜卑山两侧室韦部落的突然变化,让在黑龙江以北的高寒地带蛰伏已久的大室韦部似乎看到了希望,最近,其部落首领,一个叫郁久闾落尘者突然将部落名称改为“柔然室韦”。

    是的,该部核心部落就是以前柔然汗国灭亡后流落到岭北之地的王族后裔,所谓室韦就是鲜卑,流落到此的柔然人自然不可能是以前的突厥语系丁口了,几百年来掺杂了大量的靺鞨、鲜卑人口。

    大唐得知此事后,给大室韦部的酋长赐姓“芮”(历史上柔然部落一度被中原王朝成为儒儒、芮芮),于是有时候郁久闾落尘也自称芮落尘。

    落尘,罗辰也,柔然汗国时期一种只能由郁久闾氏王族子弟担任的官职。

    此后,为方便起见,我等便称呼其为芮落尘。

    得知芮落尘带着部落南下后,流落在大鲜卑山以东广袤地带的室韦人也纷纷向其靠拢,等到孙秀荣再次东进时,芮落尘麾下已经有了三千户,在此时的黑水流域显然是一个大部了。

    ......

    渤海国是以粟末靺鞨为主的部落,该部落是以半牧半农的部落为主而形成的,而其北边的黑水靺鞨依旧是渔猎部族,半牧半农自然能够聚起大量的丁口,也能组建较大规模的常备军,故此,大唐时代的粟末靺鞨对黑水靺鞨形成了碾压之势。

    在安史之乱前,由于黑水靺鞨是大唐的部属,渤海国攻击黑水靺鞨时还受到大唐的反击,进而引发渤海国与大唐之战,其中新罗、倭国也掺杂其中,渤海国一度跨海抵达大唐登州,将战火燃到大唐本土,形势一度岌岌可危。

    当然了,最后还是国力更为强大的大唐战胜了渤海国,此后渤海国便老实了一段时间。

    安史之乱一爆发,渤海国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除了出兵与契丹人争夺第二松花江流域,自然也会重新进攻黑水靺鞨。

    此时的黑水靺鞨还是零散小部落的联盟,根本就不是渤海人的对手,于是,他们不是迁往更北的苦寒之地,便是向柔然室韦靠拢,有的干脆迁到了大鲜卑山,填补了室韦诸部的空缺。

    慢慢地,他们逐渐占据了以后世齐齐哈尔为中心的方圆几百里之地,拥众也在三千户上下。

    该部落选择了部落酋长联合执政之制,由最大的四个部落“四王共治”,其中来自思慕部的部落酋长由于其以前的族长李思慕如今是碎叶军下面的大将,渐渐地从四部中脱颖而出,并将姓氏也改成李。

    思慕部,就是后世的鄂温克人,真正的索伦人。

    思慕部的酋长原本叫乌古吕,眼下却叫李勃利,盖因其母来自黑水都督府所在的勃利州(伯力),勃利族之地也。

    ......

    霫部西迁后,留在当地的部落不多了,宇文、娄室、独孤三部加起来也就三四千户,孙秀荣重新回到这里后,立即任命原独孤部长老屈突于(已去世)之子屈突忍为部落酋长。

    屈突忍,今年三十岁,就是出身孙秀荣的亲卫。

    ......

    阿布思抵达檀石槐台后,收容了突厥余部以及不愿意加入回鹘人联盟的外九姓部落,加上本就属于碎叶军的南拔野古部,一共收拢了上万户,孙秀荣在咨询过阿布思的意见后,见他不愿意再回到部落生活,便将这些部落全部划入博格拉部,并任命阿布思之弟阿瑞斯担任酋长。

    ......

    原奚人五部之二的契个部、辱纥主部的大酋长杨守忠病故了,接替酋长之位的是他的长子杨继祖,由于杨守忠一直以隋朝驸马自居,而孙秀荣实际上是杨勇之后,杨继祖继位自然没有受到任何波折。

    以前,无论是辱纥主部,还是契个部,都是至少在五千户以上的大部,不过经过安禄山长达十年的诱惑、捉生后,两部牧户已经锐减到五千户左右。

    ......

    郁雨陵,高台。

    祭台上新设了一处高台,约莫一丈高,上面放着一口大铁锅,大锅里放着浸泡了香油的木柴。

    三月的郁雨陵,依旧还是冬季,不过柔然室韦的芮落尘、黑水靺鞨的李勃利、霫部的屈突忍、博格拉部的阿瑞斯、奚部的杨继祖五大酋长齐聚此处,都袒露着上身,露出里面健壮、结实的肌肉。

    每人带着部落里十名勇士,正在高台的熊熊大火下跳着萨满舞蹈。

    在祭台的远处,有一个大水池,约莫十丈长、两丈宽,里面的水终年不断。

    对于深处漠北苦寒之地的部族来说,火,自然居于第一位,火是光明,是希望,此时所有的漠北诸部帐篷的大门几乎都是向东开着的,火也象征着太阳神。

    在极高的地方燃起熊熊大火,在他们的眼里就能与主神太阳神沟通了。

    而水对于牧户来说就是仅次于火的存在,因为没有水就无法蓄养牲畜。

    祭台附近修建水池自然是为了与水神沟通,还有,在此时牧户的眼里,水是月亮的化身,有时候她也代表着月亮神。

    高台约莫千米,只有一条小道蜿蜒而上,想要上来至少花费半日,不过孙秀荣上来时只花费了一个时辰。

    他只穿着两件单衣就上来了。

    单衣浑身一半黑、一半白,披头散发,赤着脚。

    这种打扮在漠北诸部中只有最德高望重的大萨满才能拥有,眼下他显然有了这一称号。

    来到水池边后,他脱下了身上的单衣,露出了里面修长、结实的身体,然后跳入了刚刚将里面的冰层破碎成一块块的水池。

    在寒冷刺骨的水池里畅游几圈后,他才上岸,重新穿上那件黑白两色的单衣后,他加入了正在跳舞的诸人行列。

    “咚咚......”

    也不知过了多久,随着几声大鼓的轰响,舞蹈戛然而止。

    在高台的两端,各有一根石柱,石柱上拴着青牛白马,两旁各站着一条大汉,鼓声刚一停止,两条大汉便紧紧保住青牛、白马的脖子,然后用一把短刀刺入它们的喉咙!

    青牛、白马剧烈挣扎着,不过在两条大汉的钳制下动弹不得,而此时原本正在跳舞的大汉们端着木碗快速来到这里。

    没多久,已经有二十碗混合了上等烧酒以及青牛、白马新鲜血液的血酒整齐地摆在祭台前面!

    此时,孙秀荣的单衣外面已经加了一件金色的棉袍。

    原突厥汗国东部叶护、同罗部大酋、敕勒营都尉,四十岁的阿布思赶紧率先端着一碗血酒来到孙秀荣面前,他单膝跪下后,将血碗高高举起。

    “请大汗就任绰勒果罗科墨尔根汗!”

    绰勒果罗科,英明的、伟大的,墨尔根,原指善射之人,后来也指聪慧之人,这种称呼则是望建河(黑龙江)流域诸部特殊的称呼,身为铁勒族的阿布思自然只是因为年纪大,威望高而被推选出来的。

    是的,孙秀荣专程来此,就是为了将上述诸部再次捏合起来,而自己责任就任望建河流域唯一的汗——绰勒果罗科墨尔根汗之位!

    随着阿布思的跪下,其余诸人都跪在他后面,高举着血碗一起喊着。

    “请大汗就任绰勒果罗科墨尔根汗!”

    “好!”

    孙秀荣举起了一碗血酒,然后一饮而尽。

    接着拿起一根箭杆,一折两端。

    “今日本汗就任望建河流域的墨尔根汗,当带领诸部繁衍丁口,共抗强敌,共享荣光,若违此誓,天地不容!”

    以阿布思为首的二十人也将面前的箭杆一一折断。

    歃血为盟,折箭为誓,这是漠北最大、最重的盟誓!

    随后,孙秀荣宣布了一事。

    “本汗将从诸部五抽一,并入博格拉部,总数在五千左右,将成为本汗的嫡系营头,号为墨尔根!”

    此话一出,众人都大声欢呼起来。

    孙秀荣接着说道:“从今以后,我等部落联盟名称就是墨尔根!羽缺,原本就是望建河流域大部羽厥部的首领,是本汗的表兄,从今以后就是墨尔根部的副汗!”

    “羽缺之子,羽坚,将是新成立的墨尔根营的都尉!”

第四十二章 妫州刺史

    孙秀荣费尽心机将望建河流域诸部捏合起来,目的只有一个。

    牵制契丹。

    妫州城,刺史府。

    四十岁的奚日越端坐在大堂里,双目紧闭,眼见得正在思考大事。

    历史上,喻文景、李日越(奚日越)、高庭晖一时瑜亮,都有万夫不当之勇,眼下喻文景下落不明,据说他抵达岭南后就消失了,根本就没有就任,此时大唐辖内,从中原到岭南,需要越过逶迤五岭,五岭山势庞杂,里面蛮夷部落、凶兽众多,兴许喻文景在半路上遇害了也说不定。

    由于喻文景的母族是羌人大部,他新娶的妻子又是河东大族裴氏,他失踪后家眷并没有受到牵连,一直都在太原城生活,太原城虽然屡次遭到叛军围攻,但始终安然无恙。

    奚日越是投靠李光弼后才改成李姓的,此时自然还是姓奚,他是契丹别部奚怒皆里的头号勇士。

    在宇文鲜卑后裔中,就以契丹诸部最为勇猛,而怒皆部是契丹部中最勇猛者,连以前的大贺氏、遥辇氏都控住不住,奚日越作为怒皆部第一勇士,显然也是宇文鲜卑后裔(霫部、奚部、契丹三部)第一勇士。

    怒皆部被安禄山整体收编后,全部迁到了妫州,奚日越也被安禄山收为义子,安禄山称帝后,奚日越被封为定北王。

    奚日越的命运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而不是原本历史上的无名之辈,这都是碎叶军这只蝴蝶引起的。

    怒皆部迁到妫州后,还收容了安禄山从漠北迁过来的奚人、契丹、突厥等部落,眼下奚日越名下虽然只有三千正规军,实际上全部动员的话也有上万大军,这才是安禄山放心让其镇守妫州的唯一原因。

    安禄山义子中,智勇双全者非安守忠、崔乾佑莫属,这两人不仅勇冠三军,还是有名的统兵大将,能力不亚于李光弼。

    安守忠、崔乾佑,年幼时就投到安禄山门下,其亲近程度自然远非奚日越莫属。

    但他毕竟成了王,虽然只是一个杂号王,但毕竟是王!

    奚日越四十岁了,面庞宽大,小眼睛,周围一圈头发全部剃掉了,只露出头顶一束,编成了一根大辫子,平时大辫子盘在头顶,平时就放在胸前。

    眼下,表面上他正闭目养神,不过眼皮却在微微跳动,一只手也摸着大辫子把玩,显然正在想事情。

    实际上,以奚日越大字不识一个的面目,是无法胜任妫州刺史重任的,但他与高秀岩一样,依旧认为刺史更清贵一些,平日并不在清夷军军使府盘桓,而是在刺史府办公。

    这样的情形,安禄山自然不愿意看到,于是便给他派来了助手,刺史府长史。

    耿仁智,原范阳节度使府判官,史思明掌控幽州大权后,立即将认为是自己亲信的耿仁智派了过来。

    耿仁智就是妫州长史,阖州政务实际上是他主持的。

    奚日越对政务一窍不通,却要耿仁智事事向其汇报,弄得耿仁智苦不堪言,不过由于奚日越不识字,倒是可以让其上下其手。

    因为他发现,奚日越每次听他汇报时,只是为了满足过一过刺史官瘾的需要,绝大多数情形下都会同意他的决策,并在文书指定地方亲自盖上刺史的大印。

    不过这一次,耿仁智显然是失算了。

    当他将一封文书拿给奚日越用印时,奚日越竟然罕见地闭上了眼睛!

    耿仁智呈递这封文书时,只是说“军资粮饷划拨事宜”。

    按照大唐边镇的规矩,由于边关众多,不可能在那里储存太多的粮草,一般来说,能够储存三个月就不错了,快要告罄时则向官府索要,此时户曹参军就会根据各地的人口、马匹以及地方大小制定粮饷划拨计划,制订后一般会让各边关自己过来领走。

    此计划就需要刺史大人盖印,由于刺史一般由军使兼任,他们实际上就是小一号的节度使。

    耿仁智坐在下面,心情有些忐忑,因为这一次奚日越接到文书后竟然仔细“看”了一遍,以往他都是略微瞟上两眼而已。

    “难道他识字?没听说啊”

    耿仁智有些手足无措,他可是史思明旗下第一智者,深受史思明的信重,自然应该是沉稳大气之人,不可能须臾之间就踌躇起来。

    在原本的历史上,就是他在此时劝说史思明投降大唐,不过由于碎叶军的出现,原本的妫州刺史乌承恩被杀,清夷军副使乌承玼也同样殒命,孙秀荣又将妫州的丁口全部迁走,自然就让妫州的历史大变。

    由于妫州(张家口)距离塞外最近,其重要性远在檀州(密云)之上,故此,当史思明掌控幽州大权后,第一时间就将他最信任的耿仁智派过来了。

    而对于奚日越来说,从怒皆部一个武夫一跃而成为大燕国有数的王爷之一,加上由于整个妫州几乎成了怒皆部的地盘,实际上成了他的封地,要知道,当时在碎叶军迁走妫州的丁口时,只迁走了城池及其附近的人,广袤山区的牧户并没有涉及。

    那些牧户,多半是半牧半农的熟契丹,奚日越成为妫州刺史后,立即让这些熟契丹尽数迁到城池附近,而让怒皆部占据广袤的山地牧场,如此一来,他奚日越就成了拥有众多牧户和农户的一方大员。

    加上安禄山为了拉拢他,源源不绝从幽州过来的供应,虽然眼下他手下只有三千步骑,如果充分动员的话,也能聚起上万大军!

    这样的地位,这样的实力,是碎叶军给不了的,大唐也给不了,大燕能够给他的已经做到极致了,在安禄山眼里,奚日越不可能反叛,因为再没有人能给他更好的待遇了。

    奚日越猛地睁开了眼睛。

    刚才这些就是他所想的,想通了这一点,他豁然开朗。

    细小的眼睛射出来的精光让耿仁智心口一惊,不过他终究是在更加残暴凶悍的史思明麾下伺候过笔墨,更加凶险的情形也见过,瞬间便恢复了常态。

    “大王......”

    奚日越点点头,不过他接下来一番话让耿仁智如坠冰窟。

    “耿判官,你到妫州多长时间了?”

    “回禀大王,已经有半年时间了”

    “很好,这半年时间,若是本王记得不错,你一共呈递过申请米粮的文书十本,涉及粮草约莫两万石,钱财两万贯,实际上,本府只有三千兵马,边关也只有怀安、白阳、龙门、广边四处,每处只有五百军士”

    “我仔细算过,两千人马,半年只需要五千石粮草,加上战马,一万石顶天了,你却申请了两万石!钱财同样如此,两千人马,每人一年发放四匹布,半年也就两匹,折合铜钱一万贯,你却申请了两万贯!”

    “大唐官员贪腐,本王一早就知晓,没想到大燕的官员更厉害,才半年时间就贪了一半,当然了,不光是你一人贪腐,这本王也知道,不过你等将在这些米粮、布匹贪下来后藏在自己的家里也就是了,本王也不会追究,但你等却将其运到山北榷场发卖!”

    “一去一来,弄来的皮子又能翻一倍,你等真的是好算计!”

    这下耿仁智原本端直的上身一下松垮下来,因为这半年来他一直以为奚日越不识数,又是胡人,也没有为自己招募熟悉庶务的汉人僚佐,更没有要求所有的文书必须一式两份在他那里备案,故此才放心大胆贪腐起来,没想到此人竟然是扮猪吃老虎!

    “还有”

    奚日越并没有放过他,而是继续说道:“妫州下面除了上述四处边关要地,还有文德县、永兴县、矾山县、妫川县四县,加上州城,一共五座城池,其中有品级、从九品以上官员共一百名,这半年,却有三十名得到升迁,有二十名受到罢黜、降级处分”

    “由于并未涉及主要官员,我也忍了”

    “不过今日你呈上来的这份文书,明明写着‘妫州刺史府全体响应周王号召,反正归唐’的檄文,却为何要诓骗于我?说成那甚军资粮草事宜?!”

    这下耿仁智差一点从地上歪倒!

    奚日越一双细眼紧盯着他不放,“呵呵,你是进士出身,自然将我当成了大字不识一个的胡人蛮夷武夫吧,实话告诉你,本王确实是怒皆部的,但却出自王族,本身也是在单于都督府的跳荡营脱颖而出者,其后更是在都督府长史下面当牙兵”

    “期间,还曾以外行官的身份穿梭于霫部、奚部、契丹、突厥诸部,别说汉文了,就连突厥文也识得,否则独孤修为何为委任我为外行官?”

    “那......”

    耿仁智忽然想起了什么。

    “哈哈”,奚日越大笑起来,“后来怒皆部与振武军交恶,双方在单于都督府、振武军、东受降城之间连番恶战,在下由于身份特殊,只得辞去外行官一职回到怒皆部,后来怒皆部攻克单于都督府、东受降城,将里面的文书席卷一空”

    “后来的人自然不知晓我的来历,何况当时我才十八岁,牙兵又无须到节度使府、长安备案,而唯一知悉本王底细的独孤修又去世了,你等认为我只是一个武夫也不奇怪”

    看着跌坐在地上的耿仁智,奚日越揶揄道:“这半年本王并没有理会你,无非是因为你除了贪腐,还是做了事的,也没出大的纰漏,放眼天下,只要是做官的,就没有不贪的,但像反正归唐如此大的事情你竟然要瞒过本王,实在忍无可忍!”

    此时耿仁智也豁出去了,“大王,不是在下有意隐瞒,而是......”

    “别说了”,奚日越摆摆手,“你劝说周王归唐之事,虽然刻意向我隐瞒,但我还是知晓了.......”

    “那大王......”

    奚日越站了起来。

    他虽然喜欢在刺史府办公,不过终究是武将,他的武器是一杆浑铁枪,一杆重达二十斤、通体用精铁锻铸而成的浑铁枪,

    号为浑铁枪,实际上是一杆锋刃长达两尺的铁杆马槊,称之为铁槊最为恰当,铁槊的末端是普通矛头式样,奚日越走到那里都携带着这根铁槊,而自从他当上妫州刺史后,在其王府、刺史府、军使府的大堂、书房都设有安插这根铁槊的装置。

    “当!”

    此时奚日越将这根铁槊拔了出来,磨得晶莹的锋刃指着耿仁智。

    “竖子,你若是诚心待我,在如今的情形下,没准本王也会被你说服,可是你竟视我为无物,是可忍孰不可忍!”

    耿仁智此时有恢复了冷静,“大王切莫做傻事,我是周王的人!”

    “呼...”

    一阵亮光闪过后,耿仁智的头颅已经落到了地上,而奚日越的铁槊也插回了远处。

    “哼”,奚日越冷哼一声,“你以为史思明会为了你与我闹翻?”

第四十三章 范阳仓监

    李继勋押运从长安城搜罗过来的粮草、财物早就通过大运河运到了幽州城。

    作为大燕皇帝生前任命的“京畿金吾卫巡城都尉”,他来到幽州后立即受到了原来的大燕官员青睐,他的部队先后被编入大燕留都府尹直属部队、节度副使直属部队,眼下史思明掌权,李继勋的部队就成了城里三年前新建祆寺主持、大萨宝,被安禄山封为护国大法师的安延明麾下军力。

    安延明,是如今年河中唯一一个独立于碎叶军之外西曹国国王库特巴的侄子,原本就是西曹国祆寺的主持。

    此时的幽州城,除了史思明麾下的三万精锐,还有安禄山的老臣、以兵部侍郎之衔镇守幽州的康孝忠指挥的一万留守兵马。

    另外就是史思明幼子史朝清直接指挥的几路人马了,他们是:

    大燕大将阿史那承庆长子阿史那玉指挥的全部由胡人跳荡健儿组成的银鞍卫,约莫千人,都是从突厥、回鹘、契丹、奚、室韦迁到幽州附近少年中挑选的,战力还在契丹直之上。

    银鞍卫人数约莫千人。

    史朝清从小的玩伴、汉人少年兵首领高鞠仁统领的五百幽燕卫。

    此时的幽州城,方圆约莫二十五里,每边都在五里以上,城墙平均高达四丈,宽阔、高大、坚固,是隋、唐两朝进攻高句丽的最大基地,可容纳兵马二十万。

    覆灭高句丽之后,从其故地迁来了大量的胡人贵姓部落,加上室韦、契丹、霫人、突厥诸部,整个幽州的胡人、汉人数量几乎等量齐观。

    当然了,胡人都安置在靠近边墙的山地草场上、田庄里,为了照顾这些人,无论是隋朝还是大唐,都在幽州城以北设置了三大榷场,号为“燕北榷场”,榷场规模仅次于长安、洛阳,位居大唐第三位。

    此时的河北道,户口近一百五十万,丁口超过一千万,是大唐丁口最多的道,但那些胡人牧户却没有编户齐民,整个幽州户册上有四十万人口,若是加上在榷场附近讨生活的胡人,五十万肯定是有的。

    在隋、唐两代进攻高句丽时,大量汉人将士阵亡,特别是在隋炀帝时代更是造就了无数孤儿寡母,隋末义军首领之一的高开道就是其中之一,高开道之后跟着李世民进攻高句丽,同样战死在辽东。

    高鞠仁,便是高开道的后裔。

    李世民从辽东撤回本土后,考虑到路途太远,幽州丁口又不多,便将部分将士留在当地,高鞠仁的祖先就是其中之一。

    当然了,这些人中也有不愿意种地的,便在幽燕之地流浪,时人便称呼他们为“高句丽跳荡儿”,实际上都是汉人,不过是大唐进攻高句丽后留在幽燕的孤儿罢了。

    幽州城北三大榷场设立后,这些跳荡儿便有了用武之地,或为牙人,或为打手,或为车夫,或为保镖,反正赚得比种地多就是了。

    高鞠仁就是从中脱颖而出的。

    在安禄山执掌范阳节度使府后,立即在整个节度使府开办了一届跳荡营,十五岁的高鞠仁成功夺得头名。

    跳荡营,是大唐专门为少年郎设立的非正式“科举”,其功绩也被称为“跳荡功”。

    前面说过,高鞠仁手下的汉儿只有五百人,却是整个幽州城战力最强大的一支部队,人人都能拉得动三石力以上的强弓。

    然后就是前范阳节度使张守珪之子张献诚从整个河北道抽调的两万团练军中拣拔的三千精锐了。

    这支部队是由张献诚堂弟张献甫以都尉之职掌管。

    最后就是李继勋这支掺杂了三百碎叶军的祆教徒护卫了,人数一千,此时的人对于祆教、摩尼教根本分不清,都混为一谈,当李继勋成功押送财物抵达幽州后,史思明便让这支以祆教徒为主的部队接受大萨宝安延明指挥,对外则称为“摩尼卫”。

    那三百碎叶军已经将从杨国忠宝库里弄出来的铜盾、乌兹钢刀、钢弩完全配置起来了,抵达幽州后更是从史思明那里领来了陌刀,剩下的七百人则配备了长枪、弓箭等。

    由于这三百人都是西域胡人,还确实是信仰祆教的,故此,无论是在长安,还是在幽州,连祆教护卫都认为他们跟自己一样,遑论大唐人士?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他们是碎叶军。

    这三百人,都是天道教的成员。

    由于这三百人的存在,摩尼卫勉强挤进了“留都四卫”之一。

    四卫,都接受幽州留守长官,今年才二十岁的史思明幼子史朝清统领。

    于是,李继勋摇身一变成为了摩尼卫的都尉。

    前面说过,自从加入祆教护卫后,李继勋便蓄起了胡子,如今的他已经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西域汉人了。

    鉴于李继勋在长安的“优秀”、“忠诚可鉴日月”的事,连带着史思明对他也刮目相看,在考察一阵子后,干脆让李继勋的摩尼卫专门看守设在幽州城节度使府旁边的范阳仓!

    范阳仓,河北道最大的仓室,首先由隋炀帝修建,作为其进攻辽东的后方基地,由于其部队连带民夫动辄上百万,范阳仓规模非常大,在幽州城几乎是城中之城!

    大唐时代,由于太宗、高宗两代也从此出发进攻辽东,范阳仓便没有废弃,一直在使用之中,后来由于国泰民安,便渐渐废弃了。

    安禄山时代,这里又暗地里修葺完善了,原本住在这里的人全部驱赶出去,又恢复到隋唐时代作为进攻辽东的后方基地的水平。

    在史思明眼里,能够在长安那种混乱情形下“坐怀不乱”,还将所有的财物献给皇帝的人绝对可以信任,加上又是祆教徒,更是让其十分放心。

    于是,李继勋便带着摩尼卫堂而皇之进驻了范阳仓,他的头上还多了一个头衔——范阳仓监。

    接管庞大的范阳仓之后,李继勋整整一个月是在不安中渡过的。

    一个月后,他终于弄清楚了范阳仓储藏的粮草、财物的数量。

    白解忧,白孝德长子,因为白孝德是龟兹国王族子弟,其祖上在汉代时曾娶解忧公主之女为王后,白孝德为其取名白解忧,自然也是为了纪念先祖。

    当然了,就算没有碎叶军,他也是诚心归附大唐的大将,与匈奴人自称是王昭君之后一样,他在内心里也认为自己是解忧公主之后,故此,诚心为大唐做事并毫无芥蒂。

    白解忧就混在那三百碎叶军里,他实际上是仁勇都的人,白孝德娶的是焉耆国王族龙氏女,与白孝德是解忧公主之后不同,龙氏女却是前匈奴公主后裔,当然了,几百年后,焉耆国的人早就恢复了印欧人种的模样。

    二十岁的白解忧三年前从孙秀荣的近侍中离开后就加入到仁勇都,后来又跟着李继勋潜到长安,以他的面目以及曾在孙秀荣手底下历练三年的经历,实际掌管范阳仓的就是他。

    他是以摩尼卫录事参军之职出现在幽州城的。

    “司马!”

    白解忧长得高大英俊,风度翩翩,甫一来到幽州城就成了诸多叛军高官贵戚尚未出阁女儿的觊觎对象,加上他这个令人遐想连篇的名字,让此时幽州诸多士子也诗兴大动,留下了诸多以他为主题的诗篇,可惜都平俗的很,并没有流传到后世。

    白解忧此话一出,李继勋不禁瞪了他一眼,白解忧赶紧捂住了嘴巴——此地虽然是范阳仓内,不过隶属于叛军的小吏还很多,李继勋眼下的职衔是摩尼卫都尉兼范阳仓监,你一口一个“司马”岂不露馅?

    虽然如此,不过李继勋并没有责怪他,眼下他并没在仓监衙门办公,而是在自己的府邸,还是在书房里,也没有什么小吏过来偷听。

    只见白解忧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小册子,那上面记着他这一个月没日没夜清点府库得来的数据。

    作为一个仁勇都人员,这本小册上的数据并没有用到时下碎叶军已经通行的大食数字,还是用汉字来写就的。

    “都尉,范阳仓就是一座县城,分成了四大街区,每座街区就是一座坊区,其中粮仓就占去一半,来自江南的大米,来自河北、河南的粟米、小麦各占一半,加起来百万石是有的,加上各种喂马、牲口的豆料、草料,差不多有两百万石!”

    “一座坊区储藏的全部是军械以及行军所用的木料、铁料,其中整个河北道隶属于朝廷将作监、武库司的军械,诸如矛头、矛杆、横刀、甲胄、鞍具、袍服都有,职部细细清点过,里面的东西能供十万大军使用”

    “甲胄中,上等的明光铠、山文甲有约莫五千套,中等鱼鳞甲、锁子甲两万套左右,下等的皮甲、布甲、竹甲约三万套”

    “上等横刀有三万口,马槊一千杆,各类钢鞭、瓦楞锏、铁锤三千套,更有各式强弩三万套!每副强弩配有弩弦两套!”

    “然后是装载布匹、铜钱、金银的大仓了,其中大部分被布匹占据了,目前唐军都用布匹来作为军饷使用,仓里储有各类布匹接近三百万匹,其中大部分是绸缎、麻布”

    “最后就是专门储存钱财的小仓了,抛开铜钱,各种金银合计超过两百万贯!若是算上没有来得及清点的铜钱以及无法一一确定价值的瑟瑟石,总数超过四百万贯是肯定的!”

    “就这些?”

    没想到得到这个数据后,李继勋并没有太过惊喜,在他心里面,“叛军占据了整个河南府,搜刮了长安、洛阳两座大都市,以及三座大仓,竟然就这点数目?想必大部分还是留在当地作为长安、洛阳、南阳叛军的开销吧”

    白解忧一愣,迅疾又想到,“司马曾经作为北庭大都护府为数不多的几个高官之一,又曾当过仁勇都的首领,对于碎叶军的实力肯定了解得很,难道......”

    见到白解忧的神色,李继勋知晓他在想什么,笑道:“别小看我等碎叶军,除了没有这么多布匹,粮草、钱财、军械一点也不比大唐差,质量或还胜之”

第四十四章 范阳郡王

    白解忧点点头,正想说点什么,外面有人在大喊:“解忧郎,郡王让你聚会!”

    白解忧一听这眉头皱了起来。

    李继勋自然知晓为何。

    这个范阳郡王就是史思明的幼子史朝清,由于其长子史朝义长期跟着他在外作战,留守范阳的人就是史朝清。

    前面说过,幽州之地,胡人、汉人几乎各半,胡人将领更是众多,史思明在担任平卢军使的时候就洞悉了这一点,便在耿仁智的谋划下采取“亲近汉人,以弱胡儿之势”策略。

    于是他便娶了幽州豪族辛氏女,辛氏女为他生下史朝清,由于这一点,在他心里竟起了让史朝清担任世子的心思,因为长子史朝义是胡女所生。

    得到安禄山“病死”(根据安庆绪宣告)的消息后,史思明突然预感到了什么,他将手下三万精锐开到了河北道的腹心之地——莫州。

    这是因为,在安禄山病死之前,他虽然暗中控制了平州、檀州、幽州、蓟州、易州等河北道北面五州,但还不敢将其它地方全部拿下。

    安禄山一死,他就顾不得这许多了,由于井陉口以东的恒州(石家庄)、定州控制在大将张忠志手里,而张忠志就是以前他在奚部捉生时诳来的奚部大酋之一的张锁高的义子,由于张锁高以及依附于他的奚部牧户大多都在恒州、定州两地,张忠志手下是有一支强悍的奚部骑兵的。

    加上他本身就是安禄山册封的“中山郡王”,史思明也不好在大敌未除的情形下掀起阋墙之祸,只是以上述几州为根基待机而定。

    安禄山一死,他就顾不得这许多了。

    在时下的叛军阵营里,眼下能够在野外浪战的部队眼下并不多,长安、洛阳各有两万人左右,还有南阳的万余军力,准备经略荆襄以切断大唐通过武关联络关中、荆襄-江淮-江南之间的路线,让偏隅于灵州的唐庭得不到江南粮草、钱财的补充。

    加上驻扎汴州准备经略江淮的万余人马,河南的叛军主力实际上只有六万左右。

    而在河北,除了史思明手下的三万精锐,还有张忠志的一万精锐,康孝忠的一万留守军,以及布置在沧州、魏州监视大唐河南道东部(山东)的万余军队,总数几与南面相等。

    但史思明手下这三万人是以曳落河、契丹直为核心搭建起来的,不但人数多,战力也颇为强悍。

    史思明统兵,以放纵士卒烧杀淫掠著称,在他看来,只有这样的士卒才算得上“锐卒”。

    安禄山在得知留守幽州的节度副使贾循准备叛乱,河北道诸州纷纷响应后,立即派史思明北上平叛起,史思明以五千精锐为基础,沿途不断攻击各城,招降纳叛,队伍一度膨胀到十万人之多。

    平定河北诸州后,他通过这种特殊的法子历练下来的队伍锐减到六万人,不过整个河北道的丁口也锐减了一成!

    这六万人在与刘客奴的平卢军、李光弼的河东军、郭子仪的朔方军战斗中又损失了一半,但留下来的都是极为强悍的精锐,在他看来,一点也不亚于安禄山一开始南下时带着的养精蓄锐好几年的队伍。

    时下已经来到至德二年(757年)的秋初,虽然在耿仁智的劝说下史思明准备投降大唐,不过作为叛军阵营威望仅次于安禄山的大将,他心里很是明白,就算投降了大唐,他这周王的封爵、控制的地盘也不会少多少。

    于是,趁着安庆绪还没有反应过来,尽量将河北道诸州都控制在自己手里才是上上之策。

    莫州,后世任丘县莫州镇,此地地形极为关键。

    往西,有唐河、滹沱河与张忠志控制的恒州、定州相连,往东,有大运河与沧州以及以南诸州相连,依着隋唐两代对大运河的依赖,大运河附近稍大一些的河流自然全部与其连通了。

    于是,控制了莫州,就能睥睨整个河北道,进而放眼河南道!

    而且,莫州境内就是连通诸河的狐狸淀(后世白洋淀),附近水草丰美,农牧皆宜,还有大量的芦苇和水产,往来运输军资也很方便。

    在如同奚日越所料,他将史思明的亲信耿仁智击杀后,并没有受到史思明的激烈反应,反而派人温言抚慰,还将奚日越质押在幽州的家眷送到妫州,对于眼下的他来说,稳住整个河北道大平原才是重中之重,区区妫州若是能稳住自然是好,若是不能稳住,也无伤大雅。

    他的军队只需用少量军队控制住桑干河河关和居庸关,妫州就毫无能为。

    但安禄山一死,大唐必定有所反映,届时若是安庆绪不敌返回河北,自己的地位就会受到大幅削弱,这才是他所担心的——安禄山手下的能臣大将多半还是在安庆绪手里。

    诸如安守忠、田乾真、崔乾佑等大燕三杰,加上李归仁、阿史那承庆两部胡人部队,依旧以安庆绪马首是瞻,他史思明想要稳住自己眼下的地位并不容易。

    此时的他由于存了投降大唐的心思,还没有想到“唇齿相依”那么远。

    他一离开,史朝清就彻底放肆起来了。

    前面说过,史朝清手下有四个营头,阿史那玉的银鞍卫、李继勋的摩尼卫、高鞠仁的幽燕卫、张献甫的团练精锐,不过他自己手头也有一个百人左右的精锐小营,都是他看中的留在幽州的叛军将领子弟。

    这些人与史朝清年龄相仿,都约莫十八九岁,平素都着锦袍,挎镶着瑟瑟石的宝刀,远程武器却不是弓箭或者强弩,而是弹弓。

    一种用铁胎硬木做出来的弹弓,可以发射大约一两重的铁弹,也需要力大者方能施放,就算史思明在幽州城时,史朝清也是带着这百人招摇过市,随意用手中的弹弓击打路人,从高官到奴隶,很多人都被他的铁弹击打过。

    史朝清称呼自己这一百人为铁弹营。

    作为史思明的儿子,史朝清生得异常健壮,力大无穷,以前他与高鞠仁、辛万年都参加过跳荡营,高鞠仁高居第一,第二名就是他史朝清!

    他的表兄,幽州辛氏的杰出少年辛万年名列第三,当时这三人都才十五六岁,眼见得自己麾下不仅谋臣如雨,猛将如云,连带着第二代也极为不凡,安禄山自是“龙颜大悦”,没准也坚定了起兵造反的决心。

    眼下辛万年正是这支铁弹营的头目。

    当然了,由于自己手下还有几支卫队,史朝清闲逛时也会将他们中的一些人叫上,一起游乐,什么强抢民女,暴打路人那都是寻常见,当众宣淫,当场杀人也不少见。

    而白解忧由于年纪与他们相仿,自然成了经常参与其游乐的对象。

    听到这喊声,白解忧只得站了起来,李继勋也没有阻拦,他沉声说道:“小心应付”。

    白解忧点点头,很快就来到范阳仓外面。

    刚走出大门,一阵轻啸便随风而至!

    白解忧立时便意识到那是什么,因为此时站在大门外的正是一群锦袍少年,当中那位的正是举着弹弓的史朝清!

    史朝清向他施射了一枚铁弹!

    他内心大怒,不过面上却只能装出一副笑脸——那枚铁弹“啪”地击打在他的额头上,立即便出现一个大包!

    这就是史朝清了,他喜欢用铁弹打人,但从不打死人,他最喜欢击打的并非寻常路人,而是自己的手下,但凡有躲闪者,便立即罢黜出军营,然后或扔到西山矿场挖矿,或去王府马厩喂马。

    稍有违抗者,不但自己要遭殃,连带着全家都要遭殃。

    白解忧心里一万匹草利马源源不绝飞过,面上却只能挂着笑容,还要小跑着来到史朝清面前单膝跪下,“王爷,职部这厢有礼了”。

    史朝清身材中等,但极为健壮,加上面容清秀,乍一看,是一个寻常的富家公子哥,但实际上他却是掌控着幽州城几万人马以及阖城丁口性命的人,他能拉动四石力的大弓,能在马上挥舞十五斤重的马槊冲锋,杀死一个寻常人如同碾死蚂蚁那般轻松。

    史朝清依旧笑嘻嘻的,他用左手抚摸着白解忧白皙的面庞。

    “解忧郎,可惜了,起了这么一个大包,咱幽州城的女子要少些念想了”

    说说吧便哈哈大笑起来,起身后的一众铁弹营的少年也附和着大笑起来,其中一位少年笑的最为猥琐。

    那人叫朱泚,身材矮壮,今年才十五岁,却是史朝清最得力的帮凶。

    不过也有两个人没有笑,其中一人就是跳荡营的统领,史朝清的表兄,被封为广平公的辛万年,身材修长挺拔,面色阴冷,他不笑倒不是对史朝清的行为不齿,而是他平素就以阴狠毒辣著称,最喜欢暗中使绊子,由于他外表颇佳,皮肤白皙,被人称为“玉面狐狸”。

    但千万莫要小瞧了此人,他是跳荡营的第三名,又精通律令,折磨起人来一点也不亚于史朝清。

    还有一位少年约莫二十,生得五大三粗,他倒是真正不齿史朝清为人的人,由于此人代表着来自霫部的胡人后代,其父对史思明忠心耿耿,最后被史思明收为义子,塞在史朝清的队伍里,名义上是陪伴他,实际上是约束他的。

    尚可孤,今年二十岁,来自霫部宇文鲜卑部,本来姓宇文,后来改成“尚”姓。

    尚可孤一家在张守珪时代就迁到幽州了,与孙秀荣完全不搭杠。

    此人虽然没有参加跳荡营,但弓马娴熟,一手铁枪,一手铁鞭在铁弹营里也异常突出,加上又是史思明亲自任命的,于是放眼整个幽州城,就只有他敢对史朝清的所作所为表达不满。

    史朝清也不在乎,此人虽然对自己的行为不满,但一旦自己遇到危险,第一个冲上去的还是他,故此,他暂时容忍了。

    但白解忧显然没有资格在史朝清面前表示不满,他只能强忍着。

    虽然脸上生疼,但白解忧只能笑着问道:“王爷,今日去哪里?”

    史朝清看向朱泚,那少年长着一脸粉刺,加上一脸横肉,看起来十分丑陋,此时正带着一丝淫邪的笑容,“还能是哪里?自然是北市”

第四十五章 龟兹公主

    幽州城北城墙有两座大门,一曰通天门,一曰拱辰门。

    两座城门相隔一里,都对应着城中两条大街,此时大唐所有稍大一些的城池几乎都是长安城的翻版,街道都修建的异常宽阔,位列大唐大城前几名的幽州城自然也不例外。

    此时的幽州城位于桑干河北岸,从桑干河引入的河水不仅穿越城池,还绕城一周形成了护城河。

    在城北就是著名的燕北三市。

    紧挨着通天门的就是布市,实际上是布匹、粮食、食盐、毛皮等大宗物资的交易场所。

    布市的东面则是杂市,自然是百货之所。

    最北面则是马市,是部族用马匹牛羊等牲畜与汉人交易之所。

    三座市场都约莫相当于一座坊区大小,呈品字形位居城北,每座市场除了对应市场名的主要物资,自然也有酒肆妓馆客栈等场所。

    为了管理市场,市监在每座市场正中设置了高楼,用于监视市内的交易。

    由于市场设在城外,这里的监管就没有长安城东西市那么严格,入夜之后虽然也有宵禁,不过在市场内却极为松懈。

    于是,这里便成了整个幽州地界,乃至燕北五州有钱人最喜欢的留恋之处。

    最北面的马市,由于涉及到与胡人交易,一般人自然不愿意去哪里,不过那里有来自漠北、东北、西域的胡女,少数有实力的人还是愿意去领略风采的。

    薛暮云穿行在马市的街面上,身后跟着以前在柳城市场的手下。

    薛暮云原本是跟着白孝德的,如何来到此地,又为何来到这里先不赘述,反正眼下他来到这里快一年了,并成了马市的一位相当有实力的牙人。

    经过柳城市场惨剧后,薛暮云变得成熟了许多,原本就有些喜怒不形于色,眼下就更是如此了。

    初秋的幽州,天高云淡,气候适宜,薛暮云一身大唐的士子服饰,浑不似以往粗陋牙人的装扮,他身后的两人手里还挑着担子,担子里装着几色礼物,一行三人旁若无人地走在马市东西走向的大街上。

    薛暮云能从柳城市监转到幽州后还能在短时间里立足,除了他自己精通诸胡语言,极为精通牙人活计外,自然还有其它的原因。

    原本历史上隶属于安禄山的大将薛嵩由于在檀石槐台之役中战死,自然就无法跟着安禄山反叛,不过他的弟弟们却还在幽州,大弟薛岌更是康孝忠手下的裨将。

    另外,薛嵩的幼弟薛岸如今是范阳郡王亲卫铁弹营的成员,由于薛仁贵、薛楚玉的名头,薛岸虽然并不突出,不过依旧被史朝清高看了一眼——当然了,这也是史思明为了拉拢河东薛氏而做的。

    有薛岌、薛岸两人在此,加上自己的努力,薛暮云才能在马市真正站稳脚跟。

    作为薛家之后,薛暮云愿意在江湖浪荡,颇有些类似薛嵩年少时候,与做官比较起来,他更钟意江湖上的漂泊、缱绻、快意恩仇,战战兢兢跟着碎叶军历练了一段时间后,得知自己被派到此地,他竟有一丝解脱的快意。

    薛暮云三人在大街上行走了一段路,前面就是马市最繁华的地界了,那里有马市著名的“胡肆”,也就是有着来自西域的胡人舞女、美酒的酒肆妓馆所在。

    其中最大、最有名的一家叫做“夜光居”,估计是借用了大诗人王翰那句有名的诗句。

    经营这家酒肆的也是来自西域的胡人,当然了,其背后站着像康孝忠、曹国正(史思明手下大将,史称曹将军)这样同样来自西域胡人后裔的大官,否则光凭自己是不能立足的。

    来到夜光居附近后,薛暮云的面色顿时柔和起来,加上那一抹初秋的阳光,他似乎沐浴在浓浓的幸福里。

    夜光居门口站在一个浑身黝黑的昆仑奴,他见到薛暮云后也咧嘴笑道:“薛郎来了,白夫人正等着了,赶紧进去吧”

    薛暮云微笑着点点头,顺手扔给他一串钱,然后便信步跨进了夜光居。

    与所有的胡肆一样,夜光居也是一处两进的院落,前院是喝酒吃饭玩赏歌舞的地方,后院则是住宿之处,客人若是看上了哪位舞女,只要有钱,也是可以留宿的。

    白夫人,便是夜光居的头牌。

    说起这白夫人,说起来身世也极为可怜。

    他原本是龟兹国王之女,因为生得美艳,就被节度使高仙芝看上了,后来自然被他收入房中,成为他数量庞大的小妾之一。

    高仙芝后来因功被封为密云郡公,封地就在密云县,于是他的一部分家眷也住在幽州,白夫人就是其中之一。

    后来高仙芝带领大军与叛军对峙时,安禄山曾写信给他让其投降,高仙芝没有答应,安禄山一怒之下便将他留在幽州的家抄了,女眷全部发卖为奴,白夫人便带着她的女儿流落到夜光居。

    高仙芝年轻时也是一个英俊潇洒的人物,他与白夫人的女儿自然也颇为美艳,眼下母女两人都是夜光居的招牌人物。

    说来也奇怪,薛暮云便是瞧上了白夫人,而不是她的女儿,今日是白夫人三十六岁生日,他便带着礼物前来祝贺。

    像白夫人这种情形在大唐比比皆是,别的不说,若不是有碎叶军的出现,前同罗部大酋、突厥汗国东部叶护阿布思妻女在安禄山的陷害下最后也只能流落风尘。

    当薛暮云跨进院落时,似乎有心灵感应,一眼就看到了正在二楼楼上迎候的白夫人和她的女儿。

    白夫人原名白绮罗,而她的女儿叫高怜儿,眼下在一众胡女的簇拥中正站在二楼含情脉脉看着薛暮云。

    白绮罗虽然三十多岁了,不过保养的很好,加上心态很好(颇有些类似历史上的羊皇后),看起来只有二十余岁的模样,倒是她的女儿,也就是高仙芝的女儿,才十五六岁的高怜儿显得老成许多,她二人看起来就像姐妹一样。

    原本胡肆的生意是要好过布市和杂市的,不过自从史思明掌权以来,极力施行亲近汉人以弱化原安禄山手下太多胡人将领的策略,连带着让马市胡肆的生意也差了许多。

    但薛暮云依旧我行我素,自从第一次见到白绮罗后便喜欢上了,此后更是成了她最大的恩客。

    此时,楼上的白绮罗、楼下的薛暮云四目相对、含情脉脉,在秋日阳光的照拂下更是笼罩了一层温润的色彩,种种斑斑,不可言状。

    “上等锦缎十匹,上等瑟瑟石一匣,上等辽参一匣,上等貂皮十套!”

    不过留下的鬼奴却有些不解风情,他拿起薛暮云带来的礼单大声唱起来。

    薛暮云、白绮罗等人赶紧收回目光,彼此都是尴尬的一笑。

    ......

    额头上顶着一个大包的白解忧跟着史朝清从拱辰门进入到了杂市。

    既然是杂市,这里贩卖的东西大同小异,都是针头线脑、胭脂水粉等日常所用之物,这里的青楼酒肆也是最高雅的,也是寻常人最多的地方,不过当史朝清带着铁弹营进入杂市大街后,街面上立时便鸡飞狗跳起来。

    看着四下慌乱避走的人群,史朝清哈哈大笑,他一边走着,一边用手中的弹弓四处击打,听到被击中之人倒地哀嚎之时,他的笑声便更加畅快了,若是恰好碰到年轻美貌的女子,自然被他的手下强掳到一边,然后塞到跟着他们的几辆大车上。

    当他们走到街心时,整个杂市都知晓他来了,纷纷关门歇业,偌大的街市,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面霎时便人去楼空,除了依旧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人,便没有更多的声响了。

    不过这一切都阻挡不住史朝清,就算关闭了门窗也拦不住他们,他们随机强力闯进某家院落,然后重复之前那一套,于是,宁静的街面又变得喧闹起来。

    等到大车上已经塞满了女子,史朝清也是意兴阑珊,他准备回去了,他每月一次的“游戏”刚刚开了个头,对他来说,大戏还在后面。

    此时,从南头飞来几骑,为首的是一个年约四十岁的中年汉子,身材健壮,玉面长须,一身白衣,胯下一匹黑马,在见到宁静的街面后竟然没有避让史朝清,而是继续朝北走。

    此人叫高如震,史朝清手下战力最强、全部由汉儿组成的幽燕卫头领高鞠仁的叔父,河北高家的代表性人物,他本身也是康孝忠留守大军里的将领。

    原本在康孝忠的一万留都大军里,高如震的人马也是最强悍的,当然了,像高如震这种人物,史思明是既拉又防,高如震手下原本有一千五百骑兵,却全部被史思明弄到他的三万精锐里面,眼下让他统领的却是三千步军,还是三千轻步兵。

    饶是如此,经过高如震的训练后,这三千人的战力也非同小可。

    不过在史朝清看来,这一切都是浮云。

    见到竟然有人不怕他,明目张胆骑着马奔行在杂市大街上,史朝清的火就来了。

    他当即拉开弹弓对准了高如震!

    其实,在平时,史朝清虽然喜欢胡来,不过对着的都是像他一样的少年人物,对于像高如震这样的宿将他轻易是不会下手的,这也是他老爹反复告诫过的,因为在史思明看来,史朝清向少年郎下手,一来可以锻炼其胆量和狠劲儿,二来旁人见到了也会说一声“少年郎本就猖狂,长大些就好了”。

    大黑马上的高如震一见,知晓今日躲不过了,只得从大马上下来了。

    他三两步跑到史朝清面前单膝跪下,“职部高如震拜见郡王!”

    幽州汉人中,就以辛、高两家势力最大,史朝清虽然孟浪,但也知道轻重,这一次他倒是忍住了。

    “哦?我道是谁,原来是高将军,您这是......”

    高如震嘴嗫嚅了几下,最后还是说道:“今日与马市的李记说好了要挑选几匹好马的,因错过了时辰,便急急地往马市赶,没想到郡王在此,冲撞了大驾,请郡王治罪!”

    史朝清的头上除了范阳郡王这顶大帽,还有范阳节度留后的职衔,还是整个幽州明面上的最高长官,高如震虽然有些不情愿,还是老老实实按照官场规矩说道。

    史朝清的面色变了好几下,最后才说道:“原来如此,是本王孟浪了,既然是急事,你还不赶紧去?”

    高如震大喜,向史朝清行了一礼便牵着黑马离开了,等到距离史朝清等有些远了,他才重新上马疾驰而去。

    等高如震走远了,史朝清手下的朱泚凑过来说道:“大王,高如震说谎了”

    “哦?”,原本就有些意兴阑珊的史朝清顿时又兴奋起来。

    “大王,据小的所知,在马市的胡肆里,有一个叫有夜光居的地方,里面有一个胡女是高如震的相好,据说今日是此女的生日,高如震此去多半不是去买马的,而是去胡肆给那胡女做寿的”

    “胡女?”

    史朝清从小在汉人师傅的训导下长大,虽然并没有学到儒家中庸克己之道,终究对充满腥膻味、牲畜粪便味儿的马市不感兴趣,自从史思明南下后,他虽然经常在幽州城内外胡作非为,但却从未去过马市。

    “嘿嘿”,朱泚那张臭脸凑近了他,“据说那胡女原本是安西节度使高仙芝的小妾,是龟兹国王族之女,颇有些姿色,幽州城内外也很是有些恩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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