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真桃花石帝国TXT下载真桃花石帝国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真桃花石帝国全文阅读

作者:龙吟森森     真桃花石帝国txt下载     真桃花石帝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牵一发而动全身(下)

    “阿耶”

    来此之前,那位信使首先见了郭曜,虽然不知信件的具体内容,但也将大致情形与郭曜说了。

    故此,来见郭子仪之前,他已经有了想法。

    “是不是圣天子使者以及回鹘精锐与碎叶军对峙的事情?”

    “嗯,那信使对你说了,唉,都说我郭某待人宽厚,果然如此,若是李光弼在此,不论是不是真的,肯定要喝令手下将你和那信使一起斩了”

    郭曜有些尴尬,他嗫嚅道:“宽厚为何不好?阿耶宽而有恩,雅量高致,并非一味纵容,若是像李河东一样处处以严苛为要,对付一般士卒尚可,对付军将却力有未逮......”

    说的郭子仪也是一阵好笑,赶紧止住他,“你何许人也?竟敢擅自臧否人物?宽有宽的好处,严也有严的道理,各有其道罢了,好了,快说一说,你对碎叶军突然驾临还怀朔镇有何看法?”

    郭曜正色道:“孩儿去年才刚回到朔方军,又长期在最远的识匿镇任职,对于碎叶军自然更有感触”

    “据孩儿所知,眼下碎叶军的领土已经超过前西突厥汗国了,军力、民力更是大大超过,前不久,最西边的科萨汗国前来挑战,不出意外又是败绩,眼下的碎叶军在西域称得上一家独大”

    “时下是八月份,而安逆起兵是在去年年底,从最近的北庭出发到怀朔镇,不下三千里,碎叶军还带着大批粮草辎重,速度也快不起来,但安逆起兵消息传到北庭,最少也要三个月,然后孙郎决定发兵到抽调兵马怎么也要一个月”

    “每日按照行走五十里计算,三千里最少要两个月,这加起来就是七个月,这都没什么,但据我所知,其麾下的白孝德早在去年就已经秘密抵达漠北,今年上半年更是在辽东出现了!”

    “如此说来,孙郎若不是掌握了叛军的内部消息,提前做出了预判,便是一早就有了大的计划,无非是再等待一个机会罢了,安逆起兵就是这个机会!”

    郭子仪却摆摆手,“不光是他,河西的吐蕃人不是也大肆出兵,夺去了以前哥舒翰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修建的众多城堡?但陇右、朔方的党项人原本相安无事,可安逆事情一起,他们就发动了”

    “连这些人都是如此,遑论孙秀荣?”

    “阿耶的意思是恰逢其会?”

    “除了白孝德事情,其它的应该如此”

    “那......”

    “你的意思呢?”

    “阿耶,如果信使得到的讯息是准确的,那么孙秀荣这次带过来的营头应该在六七个之间,彼等一个营头,全部可以骑战,其中的一半亦可下马步战,还有那令人闻风丧胆的火器......”

    “闻风丧胆?不至于,我可是听说.....算了,不说这些了”

    “阿耶说的是长安城那几声巨响吧,原本是需要再多一年的时间才能投入武库司制作的,可没多久就爆发了安逆起兵之事,随着长安的陷落,一切都要从头来了,也不只要到何时才能重新弄出来”

    “而碎叶军对于这一切早就驾轻就熟,无论是野战,还是攻城,彼等都有利器在手,碎叶军规制极严,行军、扎营都有一定之规,连做饭、茅厕等地如何安置也有规章,违者重罚”

    “于是,除非遇到很不熟悉的地势,否则一般情形下彼等是不会吃亏的,而等到彼等摆好架势再与其交手,难道就太大了,唐军有的彼等都有,唐军没有的彼等还有,士卒精壮程度还高于唐军,这仗还怎么打?”

    “别说六七个营头,就算他一个营头走在大漠里,绝对能起到以前李陵在大漠里以五千步军击杀几万匈奴骑兵的效果,可能比李陵的步军更强,毕竟有火器”

    “再者,贾耽,进士出身,在妫州时就是有名的制图高手,孙秀荣得到他岂有不大力发挥的,何况彼等之前就熟悉这一带的地势,于是想用地形之利困住他也不大可能”

    郭子仪笑道:“这么说我等就只有无动于衷,任凭他为所欲为?”

    郭曜摇摇头,“自然不是,这几年孩儿也在琢磨,想要对付碎叶军,一是要天公作美,若是连绵不绝的雨雪天气,彼等火器便无用武之地了,其二是猝起发难,以绝对占优的人数突然与其遭遇,让其武备、战阵的优势不能发挥,然后三军用命,方有一胜之机”

    “何况,如今的回鹘汗国已经稳住形势,在漠北有控弦之士几十万,又极能忍饥挨饿,碎叶军曾杀死时下叶护可汗之父默延啜,先前又携带大量人马大大咧咧从其辖境通过,岂有不怀恨在心的?”

    “何况,那里还有回鹘人的五千精锐,我等静观其变就是,若是叶护可汗下定决心,尽起大军前来与碎叶军决战,就算依旧不胜,亦能给其大量杀伤,届时其就算想要浑水摸鱼亦不可得”

    “你的意思是我等置之不理?”

    “是,最多派出小股人马加强中受降城的防御,既回应了敦煌王和仆固怀恩,又增加安重璋坚守之意”

    郭子仪想了想,“也罢,就依你”

    “那李河东那里?”

    “我才是正经的朔方节度使,又关李河东何事?”

    ......

    与段秀实料想的差不多,身在灵州的李亨得知碎叶军的消息后,顿时大惊失色。

    此时他的身边并无李泌为他参谋,他只能听信老皇帝给他派来的高参房琯等人。

    “陛下,时机已经成熟”

    宰相房琯得知后,兴致勃勃拜见了李亨。

    “哦”,与房琯的兴高采烈不同,李亨却是愁容满面,一个安禄山就让他焦头烂额了,如果再加一个碎叶军,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陛下,碎叶军突然出现在北面,绝对不是奔着我国来的,而是奔着北境来的”

    “这是为何?”

    “陛下,碎叶军就算有狼子野心,时下要来到唐境,必须过丰州、河东或幽州,丰州、河东自己粮食都不够吃,还需要河北道、京畿道支援,孙秀荣想必不会不知道这一点”

    “相比而言,幽州的人口众多,粮草充沛,孙秀荣若是有所行动的话,必定会从幽州南下,只有那里才会有足够的粮草接济,再者,此人对于丁口十分看重,幽州丁口位居河北之冠”

    “这么说他是奔着安逆去的?”

    “很难一句话说清楚,反正彼等是不会勾连在一起的,安逆已经称帝,孙秀荣何许人也,是绝对不会久居人下的,眼下安逆的大军大部分被我军牵制在河东、河南、关中,幽州空虚,微臣估计他就是看中这一点才出兵的!”

    “那我等......”

    “陛下,碎叶军的出现,必定会让河南的安逆坐卧不宁,眼下正是我等收复长安的绝佳时机!”

    于是,在房琯的劝说下,陈涛斜之战比历史上更早发生了,由房琯挂帅。

    结局自然不言自喻。

    没有人向安禄山汇报,但碎叶军突然出现的消息还是通过史思明传到了安禄山的耳朵里。

    再三确认只有一个营头,目的也就是李怀德的人马,并且在通过契丹部落还遭了劫时,安禄山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不过,留在榆关的白孝德部终究是高悬在他头上的一柄利刃,虽然人数不多,但谁也不知晓何时会落下来。

    “严卿,速速拟旨”

    一旁的严庄赶紧端坐好。

    “其一,让史思明部尽快摸清楚碎叶军的虚实,若真是只有一个营头,让幽州的向润荣出兵支援他,务必尽早夺取榆关,另外,任命徐归道为平卢节度使,让其统领三千精锐去柳城上任,到了后就地再征募七千人,告诉他,不要吝惜钱财,从周围诸部中招募即可”

    “其二,既然耶律涅里这厮与碎叶军闹翻了,眼下就是我国的机会了,派人去契丹部落,封耶律涅里为一字并肩王,他若是愿意抽调兵马南下协助大燕作战自然是好,若是不行,协助我等击退碎叶军也好”

    “陛下,属下明白,不过封耶律涅里为何王为好?”

    “嗯,契丹之地接近辽东,就封他为辽王吧,告诉他,如果能出兵南下助我大燕夺取天下,榆关以东之地都归他所有!”

    “陛下!”

    “无妨,眼下朕总算是明白了,大唐实在太大,我等南下这点兵力完全不够,勉强投降于我等者,又多是首鼠两端之辈,实难完全信任,如果全部依靠幽州军力,何时才能一统天下?”

    “契丹有八部,时下至少有五万户,也就是能出五万精锐骑兵,生契丹的战力还在银鞍契丹直之上,比曳落河还强一些,若是有这一股助力,能够快速夺取天下,至少能真正杀伤唐军,也值了”

    “等我等彻底站稳脚跟,别的不说,拥有大江以北之地,就有足够的实力再收复营州、安东了!”

    严庄面色一喜,其实在起兵之前,他就与高尚力劝安禄山与契丹人和好,不过当时安禄山认为大唐腹地薄弱,不堪一击,便没有接受他二人的意见,眼下兵马有些捉襟见肘了,这才想起二人以前的建议,虽有些迟了,还是在有外敌逼迫的情形下想起来的,但能够想起来就非常不错了。

    “圣上英明!”

    安禄山接着说道:“不过,我等也要做两手准备,若是契丹人不南下,我等也要加快将财物、粮食运到幽州”

    严庄听了神色顿时一暗,暗忖:“陛下终究没有下定恒心来夺取天下啊”

    其实,长期在内边镇担任高级官员的安禄山比他清醒得多。

    “大唐太大,从河北、河南大部分郡县依旧心向之来看,就算勉强将其占下来了,也很难俘获其人心,眼下边镇独大,还不如割据河北自雄,等回到幽州,去除尊号,继续向大唐称臣,彼等多半会同意,届时我兵精粮足,朝廷一时半会也奈何不得”

    “有了我这一宗,别的方镇自然有样学样,届时就有好戏看了”

第十七章 康孝荣的心思

    从怀朔镇出发,到郁雨陵附近约莫一千五百里,到檀石槐台、杨守忠所在山北榷场也有千余里,两个山地营、敕勒营先出发了。

    阿布思的敕勒营是标准的碎叶军营头,与以前相比,除了将火炮数量配置到曾经博格达营那样的四十门外,其它方面几乎没有改变。

    而山地营的装备在五年过去后(碎叶军第一次设置山地营是在750年)则有了大的变化。

    一千五百骑兵,配备新式棉甲,考虑到山地更为寒冷,每人还配备了羊皮大氅一件,主战兵器还是骑枪、骑刀、弓箭、短弩、骑兵用震天雷,马匹则是用上了焉耆马与拔悉密马的杂交品种。

    其中有五百骑兵配置了骑兵专用的强弩,力道有两石,不过在增加了滑轮等装置后有一石力水平的人都能在马上拉开。

    拔悉密马本就是生活在萨彦岭的一种杂色花马,十分适应山地生活,萨彦岭海拔高,极为寒冷,让其也极为耐寒。

    而焉耆马实际上是生活在焉耆镇西北鹰娑川大草原的马匹,是突厥马的进化版,可以称得上是西域地区的黄骠马。

    两者的杂交品种自然也极为优异:耐寒、耐旱、善于爬坡、下坡,经过驯化后也不畏惧山地里突然钻出来的猛兽。

    当然了,若是遇到大雪封山或者结冰的山体,碎叶军独有的钉套自然可以大派用场。

    五百重兵营,其中陌刀两百,虎枪三百,双手长刀一把,弓箭一副,步兵用震天雷五枚(每人)。

    重兵营的战马自然更需要高大强壮一些才行,是焉耆马与大宛马的混血品种,不够的便从高大的焉耆马里挑选。

    五百强弩营,配置进化版强弓弩(由以前三石力进化到四石力,增加了滑轮装置)、单体弩(由以前的两石力进化到三石力),而需要的拉力与以前相差无几,射程却大大增加了。

    强弩营还配备了骑刀、单手横刀和小盾牌,当做有一定能力的步军来使用也是可以的。

    五百轻兵营,配备普通长矛、骑刀、单手横刀、弓箭,实际上是当做辎重营兼工兵营来使用的,每两人配备一辆偏厢车。

    山地营的偏厢车就不能像普通营头那样有拉得动两千斤的能耐,由于山地营配置的火炮是两百斤的短管火炮,为的就是在遇到复杂地形能够四个人抬着走,特殊条件下两个人抬着走,山地营的偏厢车载重只有一千斤。

    一共两百辆,另外还搭载了能够快速组装起来的独轮车,可拉动两百斤重的东西,自然也是为了在山地使用的。

    由于炮兵训练不易,碎叶军对于炮兵都是高配,一门火炮需要十个人来伺候,为的就是一旦有新的营头出来,能够将炮兵一次性配齐。

    常规营头有四十门火炮,还有新出的五百斤“重”炮,但山地营就不能这样配置了,最重的火炮也就两百斤,不过炮管更短,炮弹却更大,还有一百斤的,就是一个大号喷筒,主要用来发射散弹的,口径与三百斤的火炮差不多,炮管自然更短。

    除此之外,山地营没有配备弩炮。

    三千五百人,其中还有营都尉的亲兵一百人,在前锋康孝荣的带领下,以每日大约一百里的速度朝东方奔去。

    碎叶军配置了大量牲口的营头平均速度比正常人略快一些,时速也就在十里左右,每日按照十个小时结算,这就是一百里,不过也意味着在天黑之后,天亮之前你都要行军。

    就是这样,康孝荣的部队想要抵达杨守忠的山北榷场,那也需要十天才行。

    五日后,三支队伍分手了,阿布思带着敕勒营向东北方向的檀石槐台(后世达里冈爱牧场)奔去,而康孝荣作为先锋,以每日百里的速度走在最前面,而南弓熙的另外一个山地营却以每日六十里的正常速速走早后面。

    三支队伍刚刚分手的时候,漠北罕见地下了一场小雨。

    小雨过后气温陡然下降了许多,不过对于漠北来说,特别是这一段荒漠、半荒漠地带来说,无论是雨雪都不会下大,也不会持久,只有到了靠近燕山、大鲜卑山的郁雨陵大草原(锡林郭勒大草原)、呼伦贝尔大草原才有下大雪的可能。

    小雨落到地上后很快就渗透到地下了,她带来的唯一好处就是让秋末已经有些干枯的牧草又临时焕发了生机。

    二十五岁的康孝荣牵着马走在大队中间。

    对于碎叶军来说,除非完全没有辎重的轻骑兵,在急行军的速度下会骑马快速行驶,在一般情况下就算是骑兵也是牵着马走的,当然了,在行军途中,按照碎叶军的操典,必须安排一个完整营头用来侦查、警戒,他们自然会骑在马上。

    除此之外,就算贵为都尉、副都尉、都虞侯的,也只能牵着马走。

    有的人自然不适应,不过就连大都护孙秀荣就是这么做的,其他人也只能忍着,久而久之就成习惯了。

    这才是碎叶军抛开训练、战阵、武器以外的几个真正秘诀之一,一般人是不会想到这个的。

    此时的大唐依旧是盛唐,武备强盛,士兵也训练有素——比后世的大宋强的岂止里许,大唐用六十万正规军就创下了赫赫威名,大宋首都附近就有几十万禁军,还是孱弱的像一只猫一样。

    但武备并不是绝对的,何况他的对手在不久的以前还是友军。

    山地营的士兵选择也有讲究,并非像其它常规营头一样偏爱身材高大者,反而更喜欢身材不高大,但体力、耐力俱佳者。

    康孝荣自己也是这样,按照后世的眼光,不到一米七的个头,却能一口气跑上十里地不带喘气,能一口气爬上一座五百米左右的山体,越过高大险峻的雪山后并不需要太长时间歇息,很快就能投入战斗。

    当然了,体力、耐力只是基础,适应山地作战才是根本。

    到了眼下,他康孝荣已经是碎叶军几十个营头里最年轻的都尉了,以前的康城(撒马尔罕)附近的农奴子弟也完全进入了孙秀荣的法眼,在他的牵线下,他还娶了一个石国贵族女子。

    这在河中的农奴子弟中都是十分罕见的,算上他康孝荣也就两个而已,另外一个自然是已经被孙秀荣守卫义子的孙孝恭了(怛逻斯城附近的农奴子弟)。

    故此,在平原上行军,对于山地营来说不要太轻松,若不是有牲口羁绊,在极端的情形下,一日靠着双脚奔行一百五十里也能做到,若是骑马行军,则能达到三百里。

    离开阿布思、康孝荣后,康孝荣冒着细弱丝线的小雨行军时突然想到了孙秀荣在给他们授课时时常讲到的一句话。

    “在任何情况下,主动做事都比被动等待好,俊杰、成功者概莫如是”

    他暗忖:“眼下已经过去五日,白孝德将军一个营头周围强敌环伺,契丹人、叛军都是大敌,也不知他能否坚持住,若还是按照这几日的行军速度,倒是安稳,就怕有意外”

    “白孝德是大都护的几名爱将之一,若是折损在这里岂不太过可惜?”

    “眼下我军北有阿布思的敕勒营,南有杨守忠的辱纥主部,西面的唐军根本没有余力前来招惹我等,也就是前路未卜,但据大都护所说,契丹人的大首领耶律涅里是一个罕见的俊杰,如果知晓了我等的存在,岂有不先下手为强的?”

    “他能够主动攻击白孝德的人马,肯定是认为来到这里的碎叶军只有一个营头,但事后如果细想就会发现这里面不对劲,大都护何许人也,他岂能不知,岂会只派遣一个营头前来霫部?”

    “如果他真是大都护嘴里的俊杰,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肯定会在我军主力抵达之前做一些事情,以抵消我军的优势”

    “那有什么事情做了可以抵消我军的优势?无非是以郁雨陵为中心的霫部余部以及以赤城、山北榷场为中心的奚人两部了,赤城有坚城可守,而沿着饶乐水西进,可以直达达里湖,然后北上可以攻击霫部余部,南下可以攻击奚部”

    “若是在我军抵达之前在两部大肆烧杀劫掠,将丁口、牛羊都赶到饶乐水流域,然后封锁红山山口,我军还真是一筹莫展,便只能南下大山,从赤城那里过去了”

    想到这里,康孝荣心里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莫非大都护早就料到这一点才让山地营先上?但涅里既然是俊杰,就算劫掠了李怀德的人口,在面临我军主力的情形下,解释清楚,将人口还给我们也就是了,为何要将事态进一步扩大?”

    “对了,大都护说过,在大都护离开后,契丹人立即投靠了回鹘,而原本唯一可虑者无非是安禄山,眼下安禄山主力已经南下,难怪其如此有恃无恐”

    “那我怎么做才能有效遏制涅里可能存在不利我军的行动?我部只有三千多,虽然战力强横,但是不熟悉附近的地理,想要单凭一部就能抵住契丹八部完全是痴人说梦,那......”

    半晌,他做出了决定。

    他叫来了副尉。

    “我带着一千五百骑在前面探路,你带着剩余人马在后面跟着,我部里也有库莫营的士兵,不会迷路的,我先赶到杨守忠那里,有什么事情你就派人来通知我”

    “都尉,你是到赤城还是山北榷场?”

    康孝荣想了想,“这两地只相距百余里,没有分别,只要到了任意一处都能找到我”

    此时他的心里已经有了进一步的盘算。

    “大都护以前是霫部大都督,在涅里等人眼里,以郁雨陵为中心的地方才是根本之地,而奚部以前与他们契丹虽然号为两部,但在面临外敌时又时常聚在一起,故此,在涅里看来,肯定是先霫部,再奚部了”

    “这样的话,若是时间来来得及,奚部的杨守忠那里应该还安然无恙”

    于是,他带着三个骑兵营径直朝山北榷场奔去。

第十八章 由恐惧到偏执的耶律涅里

    五十岁的耶律涅里近期似乎老了许多。

    在契丹人的历史上,勇悍无敌者不少,聪慧剔透者也有一些,但这些人无一例外没有将契丹诸部带出原始部落联盟的窠臼。

    而他耶律涅里做到了,具体说来,他既勇悍又聪明,是契丹人历史上武勇最强大的领袖可突于的得力干将之一,从他这里开始,废立大贺氏、遥辇氏贵族可汗犹如家常便饭。

    作为后世大辽国追溯到最远的始祖,又是大唐史籍留下几笔的人物(李隆基曾亲自写信告诫他不要轻易废立遥辇氏王族),自然是善于总结的人物。

    这几个月,随着自己不经意劫掠了准备从他的地盘通过的李怀德部族,以及得知李怀德身后站着的是碎叶军后油然而生的极度恐惧,他终于冷静下来了。

    恐惧,不仅给他带来了衰老,也让他有空静下来回顾自己这一生。

    话说当他带着三万精骑在速末水(第二松花江)与渤海国的大军大战时,双方交手多次,在第一阶段几乎是不胜不败。

    但双方都得知南方的辽东地区来了碎叶军后,就不约而同撤军了。

    他们都知晓,在这个世界上,能同时击败唐军和回鹘人的军队并不多,而碎叶军是目前唯一能做到的。

    于是,撤到饶乐水流域的涅里就发现了正在沿着燕山驿道向西迁徙的李怀德部族,一开始,涅里根本没当回事,还以为是李怀德主动要迁徙到霫部去的,李怀德的部属都是熟契丹,对于这样的人口自然是涅里所需要的,于是便击败了护送他们西去的一千熟契丹骑兵,将大约三千多户丁口截了下来。

    在饶乐水(西拉木伦河)、护真河(老哈河)流域,涅里执掌契丹大权后,也收容了不少回到草原的熟契丹进行耕种,他涅里能够崛起,可是充分享受到了农户给他带来的好处了。

    当然了,这只是他涅里真正能够崛起的一个因素而已。

    深秋的饶乐水,寒意潇潇,不过对于游牧部族来说,却是一年之中难得的好日子。

    在护真河汇入饶乐水之处,有一座小山,山上树林茂密,到了此时,树林最后一抹红正在消退。

    红叶山,后世契丹人的圣地,此时正是涅里的王帐所在。

    某日,如同西边的漠北一样,这里下起了小雨,骤然出现的小雨带来的寒意彻底让涅里冷静下来了。

    “回想起来,我真正能在契丹人里崛起,最核心的因素还是年轻时与安禄山、史思明、张通儒等一起在柳城榷场担当牙人的时候呀,就在那时,我学会了汉话,还能看书,又学会了好几个部族的语言,更学会了察言观色”

    “通过与汉人的接触,了解了他们的规制,这才有了与李怀秀一起重组契丹八部,建立可汗、大夷离堇、夷离堇、南北宰相以及柴册礼之制啊,没有这些,若还是在大贺氏抑或遥辇氏八大酋长坐而论道,久而不决之时,契丹人是没有机会这么快崛起的”

    “但现在想起来,我所做的这一切,与孙秀荣比较起来完全不够看,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还差不多!”

    想到这里,他的脸上痛悔之意又浮现了。

    得知李怀德后面站着的是白孝德时,他在恐惧之下,将劫夺的几千户熟契丹(以契丹叛军后裔为主,杂以汉人、高句丽、靺鞨等)全部杀了!

    一开始,他是为了让白孝德前来兴师问罪是“死无对证”,后来得知白孝德只有一个营头时便决定再进一步。

    他派出了自己的长子耶律毗牒以及迭剌部头号猛将、可突于儿子可突通,让他二人带着一万精骑南下榆关,并派出使者与史思明联络,准备投靠他。

    在以前,安禄山在位的时候,为了稳固自己的大后方,以及拉拢更多胡人骑兵的考虑,他肯定也拉拢过涅里,但却被涅里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除了此时的他已经投靠回鹘人,骨子里瞧不起安禄山或者与其有深仇大恨自然有关。

    但区区一个白孝德的出现,就让他马上做出了投靠叛军的决定!

    碎叶军,在他心里是在有着不可磨灭的印象。

    一个太过强悍的印象。

    史思明自然大喜过望,他与耶律毗牒在榆关东西夹击占据关城的白孝德碎叶营,不过此时的榆关虽然没有后世的山海关那样庞大,但也是一处险关要隘,加上白孝德手里有一整个碎叶营,在火炮、强弩的加持下,先后打退了史思明、耶律毗牒多次进攻!

    为了抓紧史思明,契丹人这次可是下了老本,猛将可突通亲自下场,带着最精锐的一千人猛攻东关,几日下来后,除了可突通寥寥几人,剩余的人全数战死,却没能摸到关城分毫!

    消息传到红叶山后,涅里立时就恐惧了,他是知晓碎叶军战力的,以前在霫部时,碎叶军虽然厉害,但并没有将火炮亮出来,眼下有了火炮的加成,在涅里心中就更可怕了。

    于是,他让耶律毗牒只留下三千人榆关西边扼守,剩余的人在耶律毗牒、可突通的带领下回到饶乐水流域,在那里又补充了一些人马后,便沿着饶乐水北岸来到了郁雨陵大草原!

    此时的涅里已经有些疯狂了。

    他是知晓孙秀荣的厉害的,“如果我得罪的是安禄山,就算杀了他几万人,事后只要放低姿态臣服,他还是会放过我的,没准还会将亲生女儿嫁给我,若是其它唐军将领也相差无几”

    “放到回鹘人大汗、渤海国国王头上也是一样,他们是不会为了区区几千户奴户与一个强大的势力轻易翻脸的”

    (对于涅里来说,所有迁到红叶山附近的各部农户都是他的奴户)

    “但孙秀荣不同,莫说几千户了,就算只有一个人,他也会兴师问罪的,追到天涯海角他也不会罢休,我若是只劫夺了李怀德的部族,等到孙秀荣来了在诚诚恳恳匍匐在他面前请求饶恕,没准他就同意了”

    “但眼下这几千户却因为我一时冲动都杀了!虽然做的隐蔽,但终究没有不透风的墙!”

    潇潇雨歇。

    涅里痛定思痛,当毗牒与可突通带着一万大军离开后,他左思右想,绝对还是不够,他亲自带了五千人来到了饶乐水流出红山的出口,就在以前孙秀荣修建的扼控出口的木寨基础上再次大兴土木。

    .....

    带了十日的干粮,康孝荣的一千五百骑兵的速度只花了三日便抵达了郁雨陵大草原。

    此时,通过四散奔逃的霫部牧户,他已经知道契丹人已经攻破了娄室撒赖占据的郁雨陵高台,娄室撒赖的部族骑兵也在一场战斗中几乎全军覆没,此后,毗牒镇守郁雨陵,可突通带着剩余骑兵四处活动,不断将牧户驱赶到郁雨陵附近,自然是为了等到一定时机全部迁往红山以东。

    康孝荣眼神凝重了。

    他通过队伍里出身库莫营(奚部,全名库莫奚)的士兵得知了契丹人的强悍,但也知道了他们丁口并不充裕。

    “眼下契丹人正在郁雨陵肆虐,没多久就会将战火延伸到辱纥主部、契个部!”

    于是,他没有去山北榷场,而是直接奔着饶乐水山口而去。

    涅里是契丹人里罕见的人物,此时除了大力营造封锁山口的堡垒,自然也不会忘了派出侦骑四处活动,于是,他的侦骑与康孝荣的骑兵相遇了。

    康孝荣得知后立即扭转马头南下,并在涅里的追兵抵达之前占据了赤城!

    “好险”

    占据赤城后,康孝荣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

    “若我还是按照正常的速度行军,此时的契丹人不仅占据了郁雨陵,封锁了饶乐水山口,还占住了赤城,封住了我军唯一能通往契丹腹地的道路,我军虽然是山地营,那也是需要道路才能行走的,全凭自己在大山,还是即将进入冬季的大山里瞎闯,战力再是强悍,终究也会败在契丹人手里!”

    而在涅里那里,又见到一支碎叶军后,他脸上的寒色更加浓郁了。

    他立即下令让正在郁雨陵烧杀淫掠的毗牒带着大批霫部牧户回到红山以东,只让可突通带着三千轻骑在红山西边游奕。

    与碎叶军相比,契丹人在红山两侧的松漠地带生活了几百年了,对于北到大鲜卑山南到大唐边境之地了如指掌,就算可突通不敌碎叶军,他还能从红山任意一个缺口回到东边来。

    此时,他根本没有想到碎叶军主力尚未到来,自己还有时间去攻击杨守忠,而是等到毗牒回来后,立即让他南下涅剌部(承德),准备封锁南面的白孝德部可能的与北面赤城的碎叶军之间的联系。

    小雨一过,松漠地带的气温下降的更快,天上彤云密布,眼瞅着一场大雪即将来临。

    “只要熬了冬季,大雪封山,对于这处我等生活了几百年的有荒漠、松林、连绵不断的丘陵、大山组成的特殊地带,碎叶军虽然可怕,但只要到了这片地带,还是契丹人的天下”

    “前有王孝杰,后有孙秀荣呼?”

    布置好这一切后,涅里狂躁不安的内心终于平息了一些,站在刚刚落成的用松木、石块、泥土筑成的河口堡垒高高的寨墙上,涅里将一缕刚刚变成花白的头发塞进了羊皮帽子,然后喃喃地说道。

第十九章 双枪将再现江湖

    与后世的山海关一样,此时的榆关也是一处依山傍海的关城,但与后世相比,此时的榆关却是一处三面临海,只有北面临山(后世万寿山)的险关,此时的石河、九江河从内陆带来的泥土尚没有将此处渤海北面的陆地完全连成一片。

    当然了,此时的九江河依旧存在,就算占住了此关,敌人还是能够从北面的九门口绕过来。

    但问题还是那个,关城三面临海,能够攻击的地方,也就是北面有陆地的狭长地方,一次也投入不了太多的兵力。

    从现在开始,一直到五代时分,榆关都是中原王朝防备契丹人的险关要隘,直到后唐时代,幽州守将周德威自持勇猛,没将契丹人放在眼里,不修边关,在此地也只安置少数人驻守,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契丹人夺取榆关后,就能随意进出幽州了。

    不过在眼下,就算大唐在此关只安排了三百守军驻守,北方诸部也不敢随意进来,因为大唐将平卢节度使府设置在了草原上的柳城!

    李怀德的部族被契丹人夺去后,白孝德五内俱焚。

    虽然迁走的襄平城、柳城附近的部族并不多,但这是孙秀荣给他下达的任务之一,眼下却被契丹人夺走了,自己还被包围在榆关动弹不得,这在心高气傲的白孝德看来如何使得?

    说起来以前的龟兹王子,胡弩镇镇将,白孝德也四十一岁了,虽然碎叶军一向不以单纯的武勇取胜,但对于号称西域双枪将的白孝德来说,他依然信任自己的武勇。

    遏制住西边史思明、东边毗牒的进攻后,白孝德就时刻想着反击,这日,正好是耶律毗牒将大队人马带走的第四日,白孝德便准备马上反击。

    对于西边的史思明,白孝德知道就算自己的碎叶营击败了他们,依旧无法深入到幽州太远,他只有一个营头,野战尚可,若是要守卫一大片领地却是力有未逮。

    于是便只能拿东边的契丹人开刀了。

    其实耶律毗牒撤走大部分军力已经是几日前的事情了,不过白孝德虽然勇猛,却并非无谋之人,他生怕敌人有诈,自己人马本就不多,若马上冒然追击,中了敌人的圈套那就罪莫大焉,武周时期的名将王孝杰就是中了他们的圈套大败亏输,弄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王孝杰不勇吗?非也。

    王孝杰无统御之才吗?亦非也,人家可是从吐蕃人手里收复了安西四镇的,能力绝对在之上。

    故此,他忍住了。

    不过到了今日,他不想再忍了。

    秋末的榆关附近,气候比漠北要好得多,那是因为靠近大海的缘故,不过逐渐增强的北风加上潮湿的水汽,让体感实际上与漠北差不多。

    这让习惯了干冷的白孝德一下有些不适应。

    半夜时分,他将诸将着急了起来。

    “诸位”

    他冷冷地看了诸人一眼,此时两员勇将南霁云、高庭晖都在他手下,他这个营头也是从北庭各营拣拔出来的精锐,并非单纯碎叶营那么简单。

    “你等已经睡了大半夜了,是时候了......”

    夜袭的事情,他一早就对这两人说了,不过到底派谁去却并未明说,高庭晖赶紧说道:“别驾,末将愿意带领五百精锐突入敌营,一举破之!”

    之前白孝德还以庭州别驾的身份兼任瀚海郡太守,在荔非守瑜不在的时候实际上打理着整个庭州的事务,故此高庭晖有此一说。

    白孝德点点头,他知道,无论是高庭晖,还是南霁云,单论武艺都不在他之下,不过眼下除了击破敌营,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要做,便说道:“不要争了,我与南八带一千人去破敌,敌人营寨修得简陋,只打了栅栏,容易攻破”

    “我担心的是契丹人一旦将燕山通往辽东的道路全部封锁,届时大都护到了也得不到我等的消息,故此,必须打通与赤城的联系,要打通与赤城的联系,就必须占据涅剌部的领地”

    “不是两位能力欠缺,而是兹事体大,我实在不敢让他人代劳,檀州紧挨着涅剌部,而眼下驻守檀州的雷万春南八认识,若是我等在涅剌部作战不利,还能退入檀州待机,故此,只能委屈高兄你了”

    又说道:“史思明那里至少还有万人,都是唐军出身,极善攻城,守在这里的压力并不比上山小,故此,高兄亦不可掉以轻心,对了,我带走一个骑兵营,一个强弩营,李怀德......”

    李怀德此时也是愁肠百结,虽然他麾下的三千人只有一千护送部族西去,这里还有两千人,但其家眷、亲属都不见了,肯定是军心大乱,幸亏有强悍的碎叶军压着,否则早就出乱子了。

    与白孝德、南霁云相比,高句丽人出身的高庭晖一贯是以凶悍的面目出现在碎叶军里的,李怀德的部队见了也是畏服得很,白孝德让其留下,自然也有压制李怀德的部属之意。

    “职部遵命!”

    高庭晖虽然凶悍,但对白孝德却是服气得很。

    ......

    黎明前,大地一片漆黑。

    白孝德带一千骑兵出动了,这几日的战斗过后,敌人虽然屡屡受挫,不过也不会想到人数不多的碎叶军会出来主动攻击,而契丹人这边两员大将耶律毗牒、可突通都走了,只留下涅剌部的骨力多在此驻守,此时正在酣睡之中。

    当然了,一千多骑兵的动静自然惊醒了骨力多,但此时已经晚了,一个是整装待发,一个是懵懵懂懂,结局已经注定了。

    当碎叶军骑兵用虎爪飞索利用马匹的拉力拉开简陋的营寨后,白孝德双枪一举,率先杀入!

    作为直接临着大唐的部落,骨力多的涅剌部虽然不如耶律涅里的迭剌部,但战力也是相当强横的,否则以涅里的精明,也不会让一个孱弱的部落驻守在边境之上,就凭着骨力多守着契丹的边境在安禄山、史思明的压迫下十余年依旧保持了部落的存在就相当不错了。

    想想更为强大的同罗部、怒皆部吧,安禄山几乎将他们全部迁到了内地,并成了他的直属部落,否则他也不会燃起万丈雄心,去干了造反的危险勾当!

    骨力多在歇息时,也是安排一千人值守的,在远远望见敌人出现时,彼等一方面火速禀报骨力多,一方面开始紧守营寨。

    不过骨力多的涅剌部与迭剌部相比装备就差远了,在碎叶军强弩兵的压制下,一百带着虎爪飞索的碎叶军已经用虎爪套上了营寨,随着几十匹战马的拉动,营寨应声而倒!

    不过白孝德的面前已经聚齐了一千骑,对于习惯了在野外作战的契丹人来说,如果不是要花时间叫醒过骨力多,自己不敢擅自出战,而是骨力多在值守,绝对不会坚守营寨,而是会主动出击的。

    这几日,他们就深受强攻关城之苦,巴不得敌人出来野战。

    白孝德突前的骑兵都是一手虎枪,一手短弩,只有白孝德还是双枪的配置,此时碎叶军的短弩也有了进化,自然是重量一样,但射程更远,威力更大了,已经达到了普通骑弓(五斗力)的标准。

    对面的契丹骑兵也没有退却,拿着各式武器也冲了上来!

    “咻......”

    借着大营里四周暗淡的火把,突前的碎叶军用手中的短弩射出了一拨弩箭,在双方只有区区十丈的距离激射而出!

    没几个呼吸,白孝德的双枪便找上了一个在弩箭中幸存的契丹骑兵,只一个回合,他右手的长铁枪就刺中了那人的脖子,而左手的短枪也磕飞了一把突厥刀!

    在这个世界上,虽然碎叶军一向以装备好、战阵讲究著称,并或多或少借重了火器的威力,不过事实是,单论骑兵,他的兵员、武备、训练、战阵依旧是天下之冠!

    在营寨这种狭小的空间里,所有的人都挤成一团,战马之间不可能摆成野外那种松散的阵型,于是,以锥形打头,密集阵型继之的战法最为有效。

    有人就会说了,如果撞上对面的敌人怎么办?

    实际上,在野战中摆出锥形密集阵型冲锋,比拼的就是勇气,当对面那的敌人勇气比不上己方时,肯定会扭转马头四散奔逃,那自然正中下怀,冲进去大杀四方就是了,如果对方也是勇气满满,那比拼的就是打头的那个锥形的穿透力了。

    首先,碎叶军擅长在马上使用长枪,而此时的游牧部族多半使用骑刀,有着完整长枪、骑刀编组骑兵的只能在有着汗国之实的突厥汗国、回鹘汗国、渤海国身上看见,因为它们有能力打制大批的兵器。

    此时的契丹自然不在此列,勉强有的话,那也只能是可汗耶律涅里的迭剌部才有,骨力多的涅剌部肯定没有。

    于是,当两军都以密集阵型冲向对方时,兵器的长度就决定了胜败!

    “咣当!”

    处在锥形的最前面、这几日憋了一口气的白孝德铁枪又击飞了敌骑的武器,然后用短枪刺中他的面部,接着从两匹马之间不多的缝隙中穿了过去!

    与此同时,他身边的亲卫也如法炮制,纷纷几乎是从敌阵中“透了过去”!

    在这种战法下,跟在后面的骑兵并不多,事实上也就是白孝德亲自带着的五百骑,而南霁云带着的强弩营在其后面正好遇到了从侧面冲过来的骨力多骑兵!

    与勇悍的白孝德相比,南霁云并没有像他那样直插敌阵,而是先用强弩抛射了一阵,然后又将强弩营一分为三,自己带着一部分打头,另外两部分则冲向敌骑的侧翼!

    当然了,由于空间狭小,所谓攻击侧翼也只是相对而言。

    很快,大营里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喊杀声,没过多久,骨力多的骑兵就坚持不住了,敌人的勇猛、武器、战法都在他们之上,还占了以有备攻击无备的便宜,不是他们能够抵挡的!

    很快,骨力多在亲兵的护卫下退出了大营,不过他刚走出大营,看到眼前的情景后,不禁万念俱灰。

    李怀德带着一千骑正在他们面前!

第二十章 绝岭雄风(1)

    战斗结束时,晨曦也从东方破晓而出。

    白孝德对李怀德说道:“我要上山了,你就留在榆关协助高庭晖,放心,契丹人的事,我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说完,他就带着骑兵营和强弩营向东而去了。

    他要去的地方是狗河(就是后世汇入渤海的那条同名河流,在山海关与葫芦岛之间),那里有沿着河流的道路可以上山,契丹人也是从那里下来并返回的。

    逆着狗河而上,走五百里山路就可以抵达涅剌部(承德)。

    涅剌部的骨力多南下时,队伍里自然不全是涅剌部的人,也有部分前奚人部落的,在碎叶军强大的攻势下自然成了俘虏,就是在奚人俘虏的带领下白孝德才能顺利在山里找到涅剌部。

    英雄所见略同。

    作为历史上的名将,白孝德有这样的心思不出意外。

    意外的是,山地营年轻的都尉康孝荣竟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当然了,这一切的前提都得归功于此时契丹人还处于相对弱小的阶段,连初露雄才大略迹象的耶律涅里也只能封锁饶乐水山口以及涅剌部意图自保,若是他孤注一掷,将一半军力放到杨守忠的奚人两部,康孝荣自然不会这么干。

    但他毕竟干了。

    几日后,他剩余的部队也赶到了。

    与白孝德一样,他带了一个骑兵营、强弩营、重兵营出发了,留下一半人马镇守赤城。

    等到从赤城出发时,时间已经来到了十月份。

    燕山腹地的气温已经骤降到零度以下了,天上也飘起了雪花,康孝荣让步部队准备了十日的干粮,用独轮车推着十门山炮出发了,这一次,因为山路艰险,除了骑兵营带了战马,重兵营、强弩营全部步行,十门火炮中,有五门两百斤的火炮,五门一百斤的大喷筒。

    在行军时,一名士兵在后面推着,另外一名士兵则用绳子拉着,很轻松就能将一两百斤的东西拉起来。

    为了加强山地营的能力,在孙秀荣的过问下,碎叶军境内已经批量出产的粗胶也用到了独轮车的车轮上,保证了其在强行军时不会太快散架。

    此时,耶律毗牒已经带着霫部大批的牛羊牲口以及女人、孩童回到了红山以东,可突通还在以西的大草原上游奕,契丹人又封锁了饶乐水山口,看起来一切都尘埃落定。

    耶律涅里这一套在契丹人的历史上屡试不爽。

    以前,无论是柔然人还是突厥人,契丹人或者他们的前身鲜卑人能够在松漠地带自保,凭的就是红山以东复杂的地形,只要将饶乐水山口一封,就能确保无虞。

    于是敌人便只能从北面或南面过来,南面是茫茫大山,山地,是契丹人所熟悉的,草原部族进到这里绝对会茫然不知所措,而从北面的话,则需要经过靺鞨人及其前身肃慎人的领地,此时的大鲜卑山以南,由于嫩江泛滥成灾,是一大片一望无际的沼泽地,想要过来还得掂量掂量。

    当然了,大鲜卑山的余脉红山南北连绵千里,若是熟悉路径的话处处可过,不过再熟悉能有契丹人熟悉?

    历史上武周时期突厥人为了讨好武则天,就是从某个山口突入,将李尽忠、孙万荣的家眷斩杀殆尽,那是得到了霫部忠于突厥人的力量所致。

    有了这个教训,相信涅里已经做好了安排,在松漠地带北面,有契丹八部之一的乌隗部,其其首领丑奴收容了大量的室韦人、靺鞨人,实力仅次于迭剌部!

    康孝荣所走的路线就是后世白河所在,沿着这条河流可径直抵达涅剌部,算起来路程比白孝德要短一些,但也要四百里左右。

    路上最凶险的地方不是山路崎岖难行,而是有一段极为接近大唐腹地,只隔着一处宽约十里的大山与其相望。

    若是在平时,这座山肯定是唐军捉生的重要据点之一,不过在眼下叛军主力大量南下的当口,估计没有人还会想到捉生。

    就在白孝德、康孝荣两部都在大山里穿行时,涅里也做出了他这一生中最重要的几个决定之一。

    此时的他终于豁出去了,眼下他已经意识到涅剌部所在是一个关键地方,若是不幸被碎叶军夺去了,契丹诸部将会遭受不测之灾,于是他亲自带着一万精锐南下了。

    并在白孝德、康孝荣抵达之前,接替了那里的防御!

    也就是说,就算康孝荣、白孝德两部成功抵达涅剌部,两部加起来不到三千,还要面临眼下契丹人战力最强悍、装备最好,以迭剌部为核心的契丹精锐的阻击!

    涅剌部王帐所在就是后世承德市南边冯营子镇,东、西、北三面临着滦河,南面靠着大山,再往东西两头延伸,滦河也是依着山势蜿蜒流淌,涅里在附近的山上也设置了军堡,并学起汉人安置了擂木炮石,碎叶军想要接近那里亦不可得!

    雪越下越大,占据了骨力多大帐的涅里在里面用干牛粪生起了炉子——此时的契丹诸部,凡是酋长者多半从以前的霫部弄来了铁皮炉子,不过铁皮炉子是需要使用煤饼的,当孙秀荣西去时,将相关工匠全部带走了,煤饼自然无处着落,不过牧户们用干牛粪、马粪等放在炉子里一样使用。

    炉子上的铁锅里正炖着羊肉,涅里一边用小刀切着羊肉,一边享用着此时幽州出产的上品佳酿,一种很少得到的、接近于后世烧酒、颜色赤红的美酒,此酒在此时的度数颇高,最为草原大酋们所喜爱。

    幽州的酿酒人自然没有完全掌握用蒸馏的法子大规模制作烧酒,只有少数人在自己家里偶尔得之,卖到市面上价格也奇高无比,草原上的人竟愿意用一品上等马换一坛这样的酒。

    对于留在榆关涅剌部骨力多的命运,涅里根本不在乎。

    在他眼里,若是骨力多全军覆没,他就可以按照最新的契丹八部柴册礼规制以大夷离堇的名义先接管涅剌部一段时间,直到该部的长老选出新的夷离堇为止,这一切都是在他这个可汗、大夷离堇眼皮子底下进行的,怎会全凭部落长老们自行其是?

    过不了多久,涅剌部就会成为他的嫡系部落之一,与迭剌部合并也只是时间问题——后世到耶律阿保机时代时,契丹八部便只剩下迭剌部、乙室部(遥辇氏契丹王的部落,被大唐钦封的崇顺王李怀秀所在的部落)两部了,其余诸部名存实亡。

    草原上,在击败某个部落后,为何大多会采取将被击败部落的青壮男丁斩尽杀绝的策略,那是因为只要有这些壮丁存在,就少不了叛逆,但杀了这些人后,将其女人、子女收为己有就安全得多。

    女人、女孩就不用说了,高不过车轮的男童多半也会被战胜者部落的青壮收为义子,有时候义子也能继承王位,这就是草原上热衷于收义子的由来,比中原王朝还热衷。

    而中原王朝的胡人政权更是将这一幕发挥到了极致,典型的就是李克用了,后来的李嗣源还不是继承了他的帝位?

    而作为被收养的义子,绝大多数都会认命,因为这个传统在草原上流传了上千年,已经被认为是天天经地义的存在,当然了,这些部落都笃信万物皆有灵的萨满教,在漠北,狼群的繁衍、发展、灭亡是他们的极佳观摩对象。

    说人类生存不易,动物们何尝不是如此,狼为何三五成群,那是因为迫不得已,如果它有老虎那个体格就不用三五成群了,不过狼群的成员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它们也时刻面临外来者的挑战。

    当一个狼群大到首领认为无法承受的地步时,就会将部分成员驱逐出去,让其自谋生路,这些被驱逐出去的狼多半以雄性为主,若是正好碰到另外一个首领受伤或太老的狼群,自然会上前挑战,打败甚至杀死首领,由自己取而代之,一般来说,它或它们会同时杀死狼群里最勇悍的雄性,而留下剩余的雌性和未成年狼,就算那些未成年狼不是它或它们的子女,也会保留下来,并成为新族群的一员。

    这是与漠北草原与非洲草原不一样的景象,也造就了不一样的文明。

    当这种传承深入到血液里后,就被他们视为生活的一部分了。

    涅里就是这么想的。

    一个强悍的契丹人,又在柳城榷场浸染多年,一旦登上高位,自然会对部落带来大的变化,如果没有涅里,契丹人恐怕还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挑战中原王朝,但有了涅里,这个进度便加快了,直接进化到幽云十六州时代。

    涅剌部的领地大致在后世承德市南部冯营子镇,武烈河从北面流过来,滦河从西面流过来,就在这里合为一体,在方圆十里附近,滦河大致是从西南朝东北流淌的,与武烈河汇合后,又是从西北向东南流淌的。

    于是,涅剌部所在的地方实际上是被一处“人字形”河流包围着,在北面十里地就是后世承德市所在,那里涅里设置有一处营寨,在人字形左边那一撇的尽头,滦河的大转弯处,也就是康孝荣想要从西边过来必经之处,涅里同样设有一座营寨。

    而在人字形右边一捺的尽头,后世南营子附近,滦河由此折向正东,涅里也设置有一处营寨。

    三面临着河水,虽然无论是从西边过来的滦河,还是从北面过来的武烈河河水都很浅,平均也就在一米左右,不过这里毕竟是河流,河里淤泥、石头密布,并不是那么好过的。

    何况此时正是秋冬之交,天气已然寒冷了,在河水还没有到封冻的时候,也就是在清晨沿着河边会有一些冰渣子,此时渡河,对于人、马来说都是一个伤害。

    何况,在这个季节,河水会随时冻上,但一开始只有薄薄的一层,这样的滦河比没有封冻的时候更危险,因为你并不知道河水什么时候彻底冻上,若是此时有一大股强冷空气从北面下来,那估计三五日就彻底冻上了。

    但若是还是像往常一样,小北风呼呼地挂着,估计要十来天才冻上,你若是冒冒失失踩上冰面非吃大亏不可。

    而在涅里大营的正南面则是南山,在后世南山山顶正中的停车场所在,涅里也建有一处营寨,这道营寨才是他最为看重的营寨。

    每处营寨人数都在五百到一千人不等,人数虽不多,不过都卡在紧要处,易守难攻,何况各处营寨相距不远(最远也就是二十里),涅里大营还有至少七千人马,随时可过来接应!

    几日后,康孝荣的是大唐抵近了涅里大营约莫二十里处。

第二十一章 绝岭雄风(2)

    康孝荣抵达这里已经两日,这两日他一直猫在此地没动,自然就是为了打探涅里大营的虚实——虽然以眼下任何一支军队的能力,想要弄清一个草原部族将领的姓名殊为不易,大多数情形只能靠推断。

    在他从赤城出发后,就有一支小分队以更快的速度提前出发了——燕山腹部,到处是零散的奚人、契丹牧户,只要化妆成奚人就能穿行无虞,而涅里想要盘问、封锁则完全做不到。

    一来这里并不是他的领地,而是骨力多的,二来山势东西南北纵横几百里,每一户牧民都能占据好几里地的山头草场,你如何封锁?

    于是小分队就发现了涅里的布置,抵达二十里后,康孝荣再次派人对小分队侦查到的情况进行了核实。

    在草原诸部,能将大批人马聚在一起的时候并不多,一旦聚聚集起来就意味着部落酋长或者更大的酋长下了死命令才行。

    按照两拨小分队侦查到的消息,以及他们帐篷的数目,前面的敌人至少在万人左右,这一点就连涅里都隐藏不了——就算他们修建了营寨,但他们不可能在里面再修建房屋,无非是在用土石木头建成的围墙里面扎下帐篷罢了,有心的话通过数帐篷以及帐篷上的烟雾就能判断大致的人数。

    若还有马匹,那就更简单了,涅里为何选在这里驻扎,除了地势易守难攻,不就是几面都有河流可汲水,对于都是骑兵的游牧诸部来说,大的河流太重要了。

    眼下这处营地南北宽约四里地,东西长约五里地,能够容下七千左右的人马便是极致了!

    此时,有经验的侦察兵也能通过地势大致推算敌人的数量。

    康孝荣的到来不出涅里意料之外,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作为一个有经验的游牧部族大首领,没有军事能力就太致命了,但涅里显然不是,他不但有,还是其中的强者。

    在抵近大营约莫三十里的范围,凡是容易在高处布下暗哨的地方,他都布置了,康孝荣一行人的行踪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而对于孙秀荣的部队来说,能够相对轻易侦查到敌人的虚实,则是反其道而行之,这是他们山地营这几年来训练的成果——“当你自己意识到已经极度接近敌人时,不要将敌人当成傻子,他们也会在营寨附近设置岗哨,也会利用地形分设明哨暗哨”

    “所谓‘地形’,无非是两点,一是视线好,可以清晰地看到重要的通道,还能看轻从通道上过来的人马数量”

    “二是易于隐蔽”

    “想要满足这两点的地方并不太多,很容易找到,如何在不将敌人明暗哨全部清除的情形下摸清敌人的状况?”

    康孝荣的山地营忠实地践行者孙秀荣亲自编制的碎叶军操典。

    当他的第二个小分队进入涅里布置在最西侧的营寨附近时,稍微留心一点就会发现:

    在大营的南侧,滦河的南岸,南山所在,靠近滦河的这一面山势陡峭,又紧邻着道路,最高处也就是六七百米,从上往下看可以一览无余地完整监控整个道路。

    而滦河北面也是大山,但靠近滦河这一面则缓和得多,最高处距离河道的距离恐怕有五六里路。

    五六里路,想要从最高处看轻大营的形制,以及具体军力的数量无异于痴人说梦。

    一般来说,人的视线在一里之内还能大致分辨得出人形,超过一里,三里之内只能是模模糊糊,超过五里可能只能见到一个个黑点。

    故此,滦河北岸就是契丹人容易忽略的地方。

    在这个时候,操典这样写着:

    “在此时,就不要面面俱到了,根本做不到,只能从敌人忽视的那一面抵近侦查,通过化妆等手段麻痹敌人,尽量获得有用的情报”

    但眼下碎叶军中已经有了一个利器。

    千里镜!

    当然了,虽然在几年过去后碎叶军研制望远镜的工作有了一些进展,不过想要大规模装备部队也是不可能的,眼下他们虽然大致摸清了添加铅料的时机和分量,但也只能勉强做到一成的成成品率。

    这就够了,孙秀荣眼下有的是时间,一成的成品,意味着一炉就有几十斤的料可用来磨制镜片,磨制时废品率也奇高无比,最多也就一成能成功,也就是一炉的料,只能制作一副望远镜,成本、耗费实在吓人。

    不过孙秀荣也认了。

    就这样,几年下来后,碎叶军已经成功研制出十副五倍的望远镜,由于工匠称之为千里镜,孙秀荣也默认了这个名字。

    五倍,意味着在远离敌营的高处,比如五六里的地方能瞧清他们的规制,而山地营作为专门用来在山地作战,极易被埋伏的队伍,自然先一步配上了此镜。

    全军一共十副,每个山地营都有两副,如此就去了四副,剩下几十个营头加起来只有六副!

    这样的利器,在营头里担任虞侯军的人自然有一副。

    于是,他们从滦河北岸里的树林里摸到了涅里大营附近的最高处,此处不仅能够晚安看清涅里大营以设置在周边的四座小营,还能从帐篷数、马匹数大致估算出人数。

    那个地方,距离涅里大营足有六里多远,按照涅里的想法,碎叶军是不可能看清楚的。

    按照碎叶军眼下的规制,都虞侯自然是掌管考功、考绩、考纪、侦查等军务之人,但副都虞侯才是专门的侦查尖兵。

    苏肯,是此人的名字,与康孝荣一样,是非常年轻的军官,不过与康孝荣出身贫寒不同,苏肯却是弓月部大酋萨哈连的儿子,在此时东北一带的室韦人、靺鞨人嘴里,苏肯就是海东青,此人倒是不负这个名字,为人既精悍又沉得住气,像极了在天上盘旋许久才一扑而下的海东青。

    但海东青并不是漠北、东北最大的猛禽,金雕才是,苏肯能有这个名字,显然个头不大,按照后世的标准,刚刚一米六十出头,但其身体素质极好,尤其是体力非常好,跋山涉水若等闲。

    弓月部里面的黑突厥来自东北诸部,还保留着以孩童长大后的特征来命名的习俗,苏肯能有这个名字,显然也是因为他有过人之能。

    多说一句,苏肯,就是肃慎,它们是东北诸部渔猎民族的化身。

    对于此人的来历,康孝荣自然知晓,也极为欣赏,不过他欣赏他的原因并非是因为他是萨哈连的儿子,而是他强悍的能力。

    故此,当苏肯汇报完涅里大营周围的形势后,康孝荣问道:“那以你来看,我局如何行事最好?”

    苏肯说道:“都尉,根据我刚才所说的,敌人在涅剌部王帐附近至少有一座大营,四座小营,人数在万人上下,周围还有大的牲口栏,养着大量的牛羊牲口,显然是大营用来作为食物的”

    “按照我军的情报,涅剌部加起来也就六七千帐左右,不可能一下拿出这么多人马”

    (此时康孝荣自然不可能知道涅剌部的大酋骨力多已经南下作战了,就算是游牧部族,基本的保密还是有的,路上,碎叶军遇到的牧户只晓得夷离堇征调了人马,但人马到底在哪里肯定是不知道的)

    “多半是契丹联盟的大夷离堇给他派来了援军,涅剌部最多动员五千人,但按照我等一路上探知的消息,骨力多并没有征调这么多人,也就是说,我等前面这座大营的主将极有可能不是骨力多”

    “在千里镜里,大营出来的马匹、骑兵装束整齐,显然是一支精锐,人数在五千左右,在北面、东面、西面的三处小营人数都在千人左右,紧紧扼住要道”

    “在大营南面的山上,树木掩映中暗藏着一座中等规模的营寨,那里的军力约莫两千,在千里镜里,我等还在骑兵身上发现了反光的铁甲,大营正中还有一座高台,从山下自然看不清楚,但从我等藏身所在却能看的清清楚楚”

    “那里的步军显然也是有铠甲的,最差的也是皮甲,于是,这支部队就呼之欲出了”

    “在契丹八部里,只有可汗、大夷离堇耶律涅里所在的迭剌部有这样的军队,迭剌部吞并李怀秀的乙室部后,加上收拢的奚部人马,该部有接近一万五千户牧户,在其老巢红叶山附近还有少量农田,农田所出除了少数被农户所留,大部分都上缴给了涅里”

    “在红叶山附近铁矿丰富,据说迭剌部的前身就是整个契丹部落里的善冶之部,涅里在那里也设置了冶场、铁器作坊,他们在契丹部落里的地位有些类似于以前的突厥人在柔然部落联盟的”

    “于是,迭剌部便有能力组建一支高达五千人的常备军,若是加上涅剌部的人马,这一切都对得上了”

    “能让涅里的常备军全部出动的,除了涅里本人,只有他的义子,前契丹大汗可突于的儿子可突通,以及他的嫡长子耶律毗牒,涅里自然不可能将五千人全部交给可突通统领,他自己又轻易不会离开红叶山,这里的统领多半就是他的儿子毗牒!”

    “据说毗牒之能不亚于涅里,如果是他,在滦河南面设置两座相距不远的大营,特别是有着重大意义的山上营寨就情有可原了”

    “都尉,你看,这是职部手绘的地图,南部山体只有一百五十丈左右的高度,但临河一面山势陡峭,在千里镜里,虽然树木掩藏,但在山体北面还是有一条极为险峻的道路可以攀援而上”

    “契丹人每隔大约五十丈便设置一处碍口,具体守卫人数不知,不过从其规模来看,每处约莫百人左右,不用说里面储备了大量的檑木滚石”

    “契丹人既然这样设置,不用说其它地方是没有道路上山的,或者至少在方圆十里的地方便只有这么一条稍微好走一些的道路。契丹人控制了山下大营,一旦战事不利,他们还可以退到山上驻守,山顶郁郁葱葱,估计也有水源,只要粮秣充足,也不怕步了马谡街亭的覆辙”

    “山顶颇大,容纳三千人马绰绰有余”

    “这么说,想要攻克大营,关键就是山上的营寨了?”

    “是的,只要占住了山上的营寨,敌人必定军心大乱,而敌人认为从其它地方不能上去的,对于我碎叶军山地营来说并非完全不能”

    “哦?”

    “都尉,你看”

第二十二章 绝岭雄风(3)

    下大雪了。

    气温骤降到零下十度左右,大朵的雪花被狂风裹挟着四处乱窜。

    二十四岁的苏肯带着部队加快了脚步,他知道,过了今晚,山上将是厚厚的积雪,行走起来将更为艰难。

    身为山地营副都虞侯的他还是重步营的校尉,之前他曾带着少数虞侯军探查过这一带,让他的重兵营出其不意攻占涅里五处大营最关键的那处——南山大营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苏肯带着重兵营正在往东走。

    此时,按照惯例,滦河想要冻得结实,至少需要三日。

    故此,向北越过滦河然后迂回插到南山是不可能的,少数虞侯军可以到那里的高处侦查,但五百人的大队伍肯定不行。

    故此,只能从南面迂回。

    不过新的问题来了。

    敌人在滦河南岸设置的明暗哨有多少?涉及的范围有多广?

    想要弄清楚这些就必须上山弄清楚,幸亏碎叶军山地营的训练里便有设置明暗哨的科目,与之相比,契丹人的哨所就比不上了,在白日里,苏肯的手下已经在敌人西营往西大约十里的地方细细探查了一番。

    很幸运,敌人在这一段山体只设置了一个哨所,自然被山地营拔除了。

    也许在更西边还有哨所,但眼下顾不了这许多了,现在只能赌,一是赌敌人只在滦河南岸的山上设置了哨所,并没有设置碍口,二是他们没有这个精力或者能力将哨所的布置覆盖到方圆几十里的地方。

    迎着风雪往西行走约莫五里后便又是一处滦河的支流了,河水从南边留下,这里本是有一户牧户的,自然被山地营控制住了。

    根据牧民的说法,从这条支流朔流而上,然后越过大山后径直向南,在山中穿行约莫二十里后再拐向东面,那里是一处树林茂密的高山平地,同样行走二十里后,再往北,又是一个二十里的爬坡便能抵近南山大营的后面。

    在风雪的夜晚,在山中穿行六十里,然后在黎明前抵达南山大营的后面,有可能吗?

    苏肯仔细盘问过那个牧户,自己的人也走过一趟,最后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牧户说的是有道路的地方,在南山大营的后面,上山的路上敌人肯定设置有碍口,虽然防卫不如正面严整,但肯定是有的”

    “只能在越过大山向东穿行时尽量走到靠近东营的山上,那一侧的山体敌人多半不会关注,然后从那里上山才是万无一失”

    不过在风雪交加、漆黑的夜晚,想要在陌生的地方奔行六十里抵达目的地,不用说是非常艰难的,虽然南山背后的山体都是不到四五百米的,但有些地方还是很陡峭的,何况是在夜晚,就连去过一次的虞侯军也不能保证完全找得到道路。

    于是,强攻南山南面的上山道路便成了自然的选择。

    “南山背后的道路,敌人自然是会设置碍口,但放置的人数肯定不多,只要围住这个碍口,在里面的人来不及上山汇报之前占据那里,起到的效果其实与从东营那里上山差不多”

    此时的山上,多半都是人迹罕至之地,就算有路也是牛羊踩出来的小路,还是在夜间,就别想采用什么三十里强遮蔽了,点上少量的火把,一个跟着一个能不掉队就不错了。

    夜半,风雪之势骤然缓了下来。

    风雪缓和后,反而觉得更加寒冷了,苏肯的重兵营来到了山上那处平地的中间位置。

    一路上,除了少数被惊走的野兽,并没有发现半个人影,此时的边墙之外,牧户绝大多数是沿着河流居住的,很少有人住在山上,当然了,渔猎民族住在山上的有的是,但在燕山腹地,都是游牧部族。

    这一夜,重兵营已经奔行了四十里路,苏肯想了想,决定在原地歇息一刻的时间。

    因为这里正好有一条从南山上流下来的小溪,小溪尚未封冻,正好供人饮用。

    按照向导的说法,沿着这条小溪往北走就是通往南大营北面那条路。

    这条路苏肯亲自走过,小溪的两岸都是茂密的松树林,重兵营的所在就是一个十字路口,小溪的正中间放着几块大石头用作东西向往来所用。

    苏肯就着冰水吃了几口炒面,坐在松林里一棵倾倒的枯树上。

    虽然风雪之势渐小,但依旧有轻微的啸声不时传来,雪依旧没有完全停止,当他抬起头,让面部完全暴露在上空时,雪花依旧不时落到他的脸上。

    按照操典,就算在人迹罕至处,在漆黑一片的夜晚,五百碎叶军发出的声响依旧不大,由于没有牲口,他们在喝水就食时,在啸声的掩盖下,发出的声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几朵雪花落到苏肯面部后,原本有些疲累的他顿时又恢复了清醒。

    “从现在开始要时刻提高警惕了,这里是山上平地小路的交汇地带,契丹人就算再粗心大意,也是极有可能设置暗哨的,不过我上次带人过来时在这个地方方圆两里的范围都搜索过,并没有发现异样,这样的地方,暗哨若是设置的太过里面,遇到有风雪的夜晚,以及我等这样军纪严整的队伍,会什么也发现不了的”

    “向导呢?”

    他小声看向同坐在枯树上的亲兵,那清兵左右看了一下,“刚才还在这里的”

    那人招呼了几个人,准备找回那向导,不过半晌也没有见到他——那个向导是居住在西营附近的一个奚人牧户,据说为了狩猎,曾经多次来过这里。

    孙肯心念电转,猛然想到了什么。

    “紧急戒备!”

    ......

    一场夜战在南山大营南面的高山平地上展开了,说是平地,不过是相对南山这样突出的山体而言的,实际上也是包包坑坑的,想要在这样的地方展开严谨的阵势是不可能的。

    敌人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幸亏苏肯他们是严格按照操典行事的,就算只有一刻时间的歇息,也是安排了丝毫没有放松、在四周值守的士兵,五百人,至少有一百人刚才并没有松懈下来饮食。

    敌人显然是早就埋伏在这里,重兵营是在十字路口的西北角的松林里,敌人似乎对他们的行动了如指掌,从他们的正东面(隔着小溪)、东南面、西南面以及西北面深处杀了过来!

    他们过来时点了大量的火把,突前的人一手握着突厥刀,一手握着火把,后面的人则张弓搭箭,人人脸上都狰狞着,似乎他们面前的碎叶军都是待宰的羔羊。

    此时,苏肯的重兵营已经在西北角的密林里大致排成了一个四方形的阵势——当四周的火把突然亮起时,他们的阵势也堪堪完成。

    虽然地势不平,但四方形的阵势每一边都有大约五十人,都是两排拿着虎枪的士兵在前,后面的士兵则是弯弓搭箭,此时,想要用抛射是不成的,茂密、高大的丛林会让大部分箭枝起不到作用。

    苏肯亲自拿着一杆虎枪站在大阵正东面的第二排,当他意识到不妥紧急下令队伍结阵,直到敌人突然点亮火把杀到,这之间大概不到一刻的时间,而他的重兵营能在一刻的时间里按照碎叶军新近编成的班(什)、排(伙)、连(队)的规制结成阵势,显然平时没少操练。

    而在行军、歇息时也没有一窝蜂胡乱行走坐卧,而是大致按照以前的连排班划分了大致的区域,这里面,营里的都虞侯立功不小。

    否则,若是胡乱坐卧,在黑夜里,五百人的队伍,要在短时间内、在不规则的地势上排成阵势完全不可能,碎叶军的战斗力是强,不过那也是建立在极为严谨的训练上以及极为严苛的军纪上的。

    与碎叶军相比,狰狞着大脸,大呼小叫着冲过来的契丹人显然更适应这片树林,他们自如地在由小溪、松树、土包、大石头组成的复杂地形里穿梭着,很快就来到了碎叶军的面前!

    “咻......”

    双方都射出了箭枝!

    与碎叶军相比,对面的契丹人虽然身上有皮甲,不过显然防不了箭枝的,幸亏树木众多,想要准确命中目标殊为不易,很快两支队伍就要短兵相接!

    “拉......”

    第一排的连长大喝了一声,然后全排将手里的虎枪向后一拉。

    此时,处在最前面的显然是最勇猛的契丹人,他们手里也是相对较长的武器,或者是长矛,或者是长柄狼牙棒,有的身材矫健,扑到跟前时,竟不顾地上湿滑,一个跃起就用手里的长柄狼牙棒砸下来!

    “刺......”

    随着暗夜里一阵亮光闪过,一大阵惨叫就出现了。

    ......

    小半个时辰过去后,惨叫声渐渐停歇了。

    此时,攻守已经易势,在苏肯的指挥下,以一位拿着虎枪的士兵突前,一人双手握着长刀、一人张弓搭箭在其侧后方,开始了对敌人的追击!

    在这个世界上,面对着如此严整的军队,光靠个人武勇是无法战胜的,在整齐有序的虎枪刺击下,在碎叶军阵势的四面都撂下了大量的尸体,被碎叶军虎枪匕首状的锋刃刺中后由于无法止血,就算没有命中要害,由于大出血也会要了命。

    而在追击时,由于钉鞋的使用,碎叶军的速度又比敌人快得多,也就是因为人手少,否则,前来进攻的契丹人多半会全军覆没。

    当时间再次过去半个时辰后,追击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在漆黑的夜里无休止地追击下去显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而在这个时间里,通过审问俘虏,苏肯也大致摸清了敌人的来龙去脉。

    “校尉”,正在给苏肯汇报的正是重兵营的都虞侯,“来的敌人大约一千五百,正是从南山大营里下来的,那个向导是一个奸细,他守着西营伏击的牧场,那里有帐篷、家小、牛羊等,实际上就是敌人设置在那里的明哨”

    “还有......”

    在火把的映照下,都虞侯的脸上显出了极为兴奋之色。

    “刚刚审问完一个千夫长,按照他的说法,涅剌部的大酋骨力多早就带着三千人去榆关了,而榆关的守将正是白孝德将军!”

    “而这里的守将则是契丹八部的大酋耶律涅里,他不禁将迭剌部的五千常备军带来了,还还从其余诸部里征调了五千精锐,就是他亲自带着一万大军镇守着涅剌部!”

    “而在饶乐水的山口,则是他儿子耶律毗牒带着的三千人马,在红山以西,还有其手下大将可突通带领的三千游骑”

    苏肯未置可否,“南山大营还剩下多少人?”

    “大约五百,他们从这里南下时,将沿途的碍口的人也带上了,只留下了少量人看守,若是我军趁黑摸上去,绝对能在天亮之前来到大营前面!”

    “虞侯军还在追赶敌人吗?”

    “是的,其他人都回来了,不过还有一个连的虞侯军依旧在追击,当然了,他们是跟在朝正北面逃亡敌人的后面追击的,若是在下预料的不错,此时他们已经夺取了碍口”

    “那还等什么,出发!”

第二十三章 绝岭雄风(4)

    苏肯带着重兵营士兵肃立在南山大营北门。

    应景似的,风雪又大了起来。

    碎叶军的坚韧、速度、耐力都超过了号称“山地草原之王”的契丹人的想象,当他们抵达南山大营时,那些慌不择道的溃兵竟没有一个能够回到这里!

    五十人顶着盾牌紧紧靠在一起朝着大门走去。

    “咻......”

    “咻......”

    “当当.....”

    五十人在己方强弩的掩护下,冒着敌人箭雨快速抵近到大门下面!

    大门高约一丈,是由多根松木铆在一起形成的,饶是如此,若是重兵营的陌刀手放手一搏,不消片刻便能砍倒,不过此时大门后面同样密密匝匝站在大量举着盾牌的契丹兵!

    五十人簇成刺猬一般霎时静立在大门下面!

    里面的人虽然有些紧张,不过他们并没有太过害怕,若是碎叶军用大刀砍砸大门,他们可以透过大门松木之间的缝隙用长矛戳刺,两旁寨墙上的人还能用砍成一截截、每段大约一米的短木砸下来。

    然后就打成惨烈的攻城战了,虽然只是“塞外蛮夷”的简易营寨,不过此时的契丹人、奚人由于长时间与隋唐交流,加上一个善于制作奚车,一个善冶,手工业远比其它部族强,让自己的士兵能够站上营寨防御还是能做得到的。

    “呼......”

    一刹那,空气似乎凝固了,契丹人都屏住了呼吸,强忍着一颗颗狂跳的心等着那一刻的到来。

    渐渐地,五十人的刺猬阵上面同样密密匝匝的盾牌露出了一小块缝隙,就在站在寨墙上契丹士兵错愕之际,突然从那里冒出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碎叶军!

    电光火石间,那人将一包东西朝着大门扔了过来!

    东西似乎还在隐隐约约闪着微弱的火光,还带着一种契丹人从未闻到过的味道!

    东西越过了大门,然后落到了大门后面大队契丹兵的上空!

    “天雷地火!”

    寨墙上的契丹兵猛然想到了什么,禁不住大喊了一声!

    “轰......”

    与喊声几乎同时发生,一阵骤然将风雪的啸声盖住的轰鸣声也爆了出来!

    刺猬阵最前面的人此时也站了起来,十名陌刀手举着陌刀对着大门砍了起来!

    “砰......”

    “扑......”

    当两侧寨墙上契丹兵好不容易从慌乱中醒悟过来,并将一早就准备好的擂木扔下来时,大门也被陌刀兵砍倒了!

    刚才扔进大门里的自然就是一枚硕大的震天雷了,重达十斤,由重兵营里力气最大的人以类似于后世扔铅球的方式扔了进去。

    这样的一幕,碎叶军步军操典里的“攻城篇”有分门别类详细的说明,还有大量的练习,如今不过是一次实战演练罢了。

    “咔”

    刚才那位扔大号震天雷的碎叶军同时也是一名陌刀手,当大门倒下来的一刹那,他一马当先高举着陌刀踏进了大营!

    漫天风雪中,一道亮光疏忽而灭。

    在刚才那阵爆炸里,簇成一团的契丹兵至少有十几人伤亡,因为像这样在关键时刻、关键地方使用的震天雷无一不是精挑细选特意准备的,加上个头较大,装药较多,一旦正常炸开,最外面薄薄的一层铸铁会在瞬间裂成十几片!

    这还不算,混在火药里的小石子、小铁子会一起向四处激射,对于几乎没有铁甲防身的契丹兵来说粘上任何一个都很致命!

    契丹兵自然都听过碎叶军“天雷地火”的传说,一个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对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有着深深震撼力的传说。

    故此,当爆炸声响起时,地上的、寨墙上的、帐篷里的契丹人都呆住了,似乎都有一种“传说中的天雷地火终于释放到了契丹人头上”的说不出的感觉。

    就在此时,兼任掷弹兵的陌刀手朝着正前方堵路的两个依旧在懵懵懂懂的契丹兵发出了惊天的一击!

    一丈长的陌刀以大致四十五度的角度从契丹士兵的左肩膀砍入,然后从其右腰部出来,出来时余势未歇,又砍上了另外一个契丹兵的大腿,最后将其两条腿全部砍断!

    当两个倒霉鬼一半躯体在身上短暂静谧了一阵,最后猛地落到地上,大团的鲜血急喷而出时,后面的契丹兵才猛然缓过神来!

    “嗷......”

    掷弹兵大喝了一声,又将陌刀举了起来!

    双重恐惧之下,契丹兵完全丧失了战意,罕见地,这个塞北此时最顽强的部族士兵统统跪下来了!

    ......

    山下大营。

    涅里听到山上的轰鸣声时正在听取一个脚程最快跑回来的溃兵的汇报,原本就是忧心忡忡,听到这阵轰鸣声后更是五内俱焚。

    他将双手握的紧紧的,隐隐还有些颤抖。

    “两千人攻击五百人,以有备攻武备,竟然还大败亏输,这还不算,敌人竟然在我方溃兵之前抵达山上大营,这是什么魔鬼兵?”

    涅里这样想自是有他的道理的。

    在此时的漠北,靺鞨人山地战最精,平时没少与猛兽搏斗,若论单兵作战能力、体力,靺鞨人最佳,而以骑战,自然以回鹘人最佳,而夹在大草原与山地之间,草原、山地、荒漠纵横交错的松漠地带,契丹人的体力、骑战、单兵作战能力综合最佳!

    若不是人数较少,契丹人也是能与回鹘人、靺鞨人一争雄长的。

    而眼下一个明显的事实是:碎叶军不仅在体力上好于契丹人,还能以少数人击败以逸待劳的大量契丹人!

    还能比契丹人快一步进抵山上大营!

    加上那天雷地火,涅里的脸色一下煞白了。

    “怎么办?这股敌人是从赤城过来的,不用说后面还有他们的大队人马,一旦将孙秀荣彻底惹毛,我契丹一族岂不是要灭族了?”

    “但是”

    原本正在大帐里焦躁地走来走去的他突然停了下来。

    “若不夺回山上大营,部族健儿如何看待我?我耶律家族刚刚兴起不过几十年,大贺氏、遥辇氏的影响力扔在,他们都是传承了几百年的大姓,都能朝夕而灭,遑论我耶律氏?”

    想到这里,他的神色逐渐平复下来。

    “来人!”

    “大汗”

    “立即叫阿挞野过来!”

    ......

    次日,早饭刚过,涅里的义子,留在松漠地带怒皆部王族后裔阿挞野便带着两千精锐山上了。

    在以前的契丹诸部里,所谓前八部、中八部、后八部,其部族首领无一不是所有契丹人公认的“贵姓”,也就是贵族,不过除此之外,还有大量依附于八部的小部落,其中也不乏通过某个契机做大者。

    怒皆部便是其中之一,该部实际上是留在大鲜卑山契丹人的后代,一开始自然只能依附于大贺氏,后来有了一定人数后战力就凸显出来可,大贺氏一看形势不妙,就将其分成几部,这才有了奚怒皆部落的西迁。

    西迁的怒皆部能在突厥人、唐军以及南迁的回鹘部落压制下牢牢控制了后世呼和浩特-乌兰察布一带,并成为大唐单于都护府、振武军、东受降城的大敌,显示了这个部落还是由其独到之处的。

    像这样的部落,自然不是有先进的规制,也不是有冶炼之术。

    而是他们从大鲜卑山南下后,依旧保持了以前在山中讨生活时的做法。

    部落里的男丁,超过十岁,必须要独自猎获野狼,超过十五岁,则需要用黑熊、猛虎、野猪作为自己的“成人礼”,否则就必须成为部落酋长的永久奴隶,而就算是奴隶,也没有婚配的机会。

    想要猎获虎豹,光凭一腔血气和勇敢是做不到的,必须要有一定的训练才行。

    故此,出自大鲜卑山的部落,眼下也就是人丁单薄,一旦彼等聚成一个大部落,又有一定组织,在冷兵器时代那还是相当可观的。

    阿挞野就是这样的人,一个在十岁时被狼群围攻从容撤退,十二岁只身上山猎获大野猪,十五岁追踪一头三百多斤的雄虎,最后将其俘获的强人。

    阿挞野身材并不高大,但却十分强壮,他的武器是一把一丈长的狼牙棒。

    一把制作得十分精良的狼牙棒。

    三寸长带着倒钩的铁钉钉入硬木后与从另外一段钉进来的同样铁钉抵住,这样的话铁钉就能紧紧铆在一起,这样的铁钉一共有三十二根。

    棒头插着一把短矛,大约一尺长,破甲锥模样,正是山地渔猎部族喜欢的制式。

    棒体用松漠地带并不多见的上等柞木制成,据说光是制作这一柄狼牙棒阿挞野就花了两年时间。

    狼牙棒,是缺乏甲胄的游牧部族对付中原装备良好军队的应运之物,它如果遇到的是用从汉代一直到现在流行的用一片片小甲片串起来的各种甲胄确实是利器。

    柞木本身又密又重,在此时的东北地区,与水曲柳一样并成为两大坚韧之物,制成狼牙棒后气力、耐力不大者根本舞不起来。

    而阿挞野手下却有一支人数高达三百人、全部拿着一丈长狼牙棒、挎着突厥刀的勇士,他们是涅里手下最精锐的营头之一,由于这支军队的头盔都缀着一个狼头,又被称为“狼头军”。

    与涅里另外一员大将、前契丹人大汗可突于之子可突通相比,阿挞野胜在更为勇武,可突于更擅长带兵打仗。

    可突于手下有一支契丹人手里十分罕见的重骑兵,与阿挞野相比,涅里认为作为重骑兵就要一往无前,便让这支重骑兵都以野猪头为标志(猪突的来历,契丹人的很多东西都传到了日本,包括头型)。

    在此时的松漠地带,虎豹倒是没有长白山、大鲜卑山多,但野猪、狼群却很多,大型野猪长着长长的獠牙,当它冲起来时,连熊虎都要退避三舍。

    阿挞野带着包括狼头军在内的一千人从正面的小道冲了上去!

第二十四章 回鹘王帐(上)

    令狼头军想不到的是,他们气势汹汹而来,抵达山上大营南门附近时却停了下来。

    “与敌人对峙”

    虽然有些不乐意,不过一向嚣张跋扈的阿挞野还是听从了涅里的命令。

    ......

    阿挞野今年不到三十岁,头顶、周围的头发全部剃掉了,只在耳旁、脑后留了一部分,并编成了两个大辫子(后世的蒙古人类似,不过在前额也一撮)。

    此时的他并没有穿起部落里的汉人、熟契丹打制的铁甲,只简简单单穿了一件狼皮大氅,只身窜上了大营东南角一棵最高的大树。

    在大树上猫了一会后,阿挞野的眼神更加凝重了。

    他见到了这座大营原本的守将之一,眼下正在马棚里给碎叶军喂马!

    这名守将虽然在勇武方面比他略差一些,不过也相差仿佛,放在整个涅里大军里也是能排到前十的人物,又出身耶律家族,平时也是趾高气扬的,没想到眼下竟然心甘情愿地在为碎叶军喂马!

    阿挞野身材虽然不高大,他的双臂奇长,手掌巨大,放到后世倒是一个打篮球的人才,此时他那只长满厚厚老茧的左手巨掌由于太过愤怒已经将一大块松树皮扒了下来。

    半晌,他终于平复了心情,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从树上下来了。

    此后,他忠实地执行的涅里的命令。

    “碎叶军以客军之资,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就在霫部站稳脚跟,自从成军之后罕逢敌手,无论是回鹘人、突厥人、唐人都不是对手,还多是以少击多,就这一份战力莫说现在的契丹人办不到,就算以前纵横整个大漠的鲜卑人也办不到”

    “如果碎叶军继续在霫部驻牧,一统整个大漠也不是难事啊”

    阿挞野有些意兴阑珊。

    在大帐里,他喝着从柳城换来的劣酒,猛然想到了一件事。

    “以前契丹人与奚人联合对付王孝杰时,我的祖上还是部落里有名的勇士,一人就站斩杀了上百名唐军,这才有机会拥有姓氏,传到父亲这一代又衰落了,连部落也没有了,而我不顾艰险,默默习练武艺,为的就是出人头地,重新拥有部落,眼看目标就要达到了,却突然要面临碎叶军这样可怕的敌人!”

    “我如此辛苦地打熬气力,习练武艺,低声下气结交各部大姓究竟为了何?”

    越想越阑珊,干脆将那一摊子劣酒全部倒进了嘴里。

    “对面那厮守营都守不住,我就攻得进去?算了,还是听从大汗的吩咐,假模假样在这山上再待几日吧”

    ......

    就在契丹部有名的勇士阿挞野正在借酒消愁时,几千里之外的乌德鞬山东南部,娑陵水上游,回鹘王庭所在,一场罕见的大雪将山河全部罩住了,此时若从上空往下看,除了树林里若隐若现的尚未被积雪彻底盖住的黑色,完全是白花花一片。

    距离孙秀荣带领霫部西迁已经过去十年了。

    以前的十六岁少年,药罗葛.叶护已经成了一个英武的汉子,就连原本封给他父亲的“英武可汗”也落到了他的头上。

    这一世的叶护可汗,自然没有因为与亲弟弟移地健的内部争斗而被他父亲杀掉,移地健被发配到土拉河上游驻牧,担任东叶护,统辖土拉河、克鲁伦河流域,而回鹘人的大本营,整个乌德鞬山、娑陵水(鄂尔浑河)流域都是他叶护的。

    若还是在原来的时空,只有武勇和军略,并无太多政治头脑的叶护远不是移地健的对手,否则也不会被移地健算计了。

    叶护虽然缺乏政治头脑,但并不是傻子,在他父亲默延啜还在的时候,他这位长子就不大受待见,除了他的母亲出自外九姓,而移地健的母亲来自内九姓,为人耿直,缺乏圆润自然也是原因之一。

    历史上的叶护只带着五千骑,便能在为大唐彻底消灭安禄山史思明叛军的大战里屡立殊攻,那战力,简直是独一档的存在,无论是遇到曳落河、契丹直,都能凭借实力碾压。

    但在叶护在内斗中被杀,这支部队换了首领后就好像变了一支军队似的,别说遇到曳落河和契丹直了,就连对付叛军中的普通骑兵也不能手拿把攒,这显示了叶护在这支部队中极为特殊的存在。

    那就是,只有叶护能将一些个骄兵悍将管束得服服帖帖,这些人组合在一起才能形成合力,才能在遇到像曳落河(实际上就是有了唐军的装备和操练后的草原部族骑兵)、契丹直(加强版唐骑)这样的精锐后还能碾压。

    当然了,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叶护在时,五千回鹘兵能够一直取胜,与他的统兵、临机决断能力高度相关。

    十年后的回鹘王帐已经变成了真正的王城。

    在汗国的首任大汗骨力裴罗皈依摩尼教后,大量在中亚一带不受待见的摩尼教徒纷纷前来投奔,就连滞留在大唐的摩尼教徒也不例外。

    这些人过来时自然是拖家带口,他们的到来不仅带来了大量的丁口,还带来了大量的技术。

    这座城池就是粟特人修建起来的,还有,在王城周围,粟特人也将耐旱、耐寒的黑麦种了起来。

    有了黑麦,回鹘骑兵的战力自然又上了一个台阶——黑麦的粮食不仅供养人马,其麦秆还能喂马,营养远比干草丰富,其根系还能肥田,这样的东西自然是穿越漠北种田发家必备之利器。

    后世的哥萨克就是靠着战时一手马刀,一手火铳,闲暇时种植黑麦侵夺、稳固一地接一地的,加上善于修建连水旱路,他们对西伯利亚经营的效果远远超过几千年来在该地停留过的部族所作努力的总和。

    黑麦,其实也是从河中传到欧洲的。

    如果没有摩尼教,没有黑麦,回鹘汗国估计连一百年也存在不了,因为在此时的漠北,突厥人、室韦人、契丹人、靺鞨人势力都不小。

    不过,在叶护这一带,事情似乎有了很大的变化。

    是碎叶军,还是因为碎叶军。

    碎叶军以农为基,以工为依,以马为器的做法此时已经被诸部摸清楚了,若是一个传统上的中原王朝打败了他们,他们或许也会臣服,或许恭敬,但骨子里肯定还是那一套。

    但碎叶军就不同了,他们统领的身份殊为可疑,手下也是一大帮子胡人,也是以骑兵为主的势力,这就对诸部的冲击力太大了。

    碎叶军的现身说法远比大唐来的大,冲击力也大得多。

    于是,但凡有些野心或者有条件的部落都会暗中效仿之,回鹘自然是其中之一。

    嫁到回鹘汗国的正是那位长安主持“唐昌观”的大唐公主唐昌公主,李隆基的亲女儿,唐昌公主嫁过来时,为了让公主一解思乡之苦,唐庭也陪嫁过来大量的匠人,这些匠人在王城里修建了道观,并让以前跟着公主一起修炼的李林甫女儿李腾空主持。

    唐昌公主与李腾空一起来到了漠北。

    乌德鞬山,远在异域之外,这里是真正的漠北。

    而那位密特拉教的教主,曾在怛逻斯主持祆寺的贾巴尔如今在汗国权倾一时,由于回鹘高层的任命、就职、出生、丧葬都与这位冒牌的摩尼教徒有关,叶护通过他牢牢地控制住了国内的贵族阶层,也就是内外九姓了。

    此时,随着来到王城的教徒越来越多,叶护自然明白这位“大教宗”有冒牌的嫌疑,不过眼下他与贾巴尔有互相利用之嫌,如果他真是摩尼教的大教宗,叶护还真有点担心,但若是一个冒牌的,就大可利用了。

    叶护能够稳住眼下的形势,贾巴尔居功至伟。

    眼下,城里最宏伟的建筑物自然就是一座宏大的祆教寺庙了。

    摩尼寺,唐昌观。

    王城眼下两座有名的建筑物,加上全部用白色的大理石砌成的内城,回鹘王庭颇具气象。

    这一切,若还是原本的历史,至少还有五十年才能实现,而五十年一过,回鹘汗国就灭亡了。

    高大英俊的叶护盘腿坐在自己的“大殿”里,看起来面色十分平静,不过他眼皮的不断跳动显示了他内心颇不平静。

    就在今日,他先后接到了两个消息,两个惊人的消息。

    一个自然与碎叶军有关,带着五千精骑南下的葛萨骨啜遇到了大量的碎叶军。

    当然了,此时的碎叶军与回鹘人表面上还是相安无事的,骨啜若是绕道西边去到大唐境内,然后从灵州南下援助李亨也很方便。

    但十年后的回鹘汗国已经是一个有户口二十万,丁口近百万的大国,若是这样做了,岂不是向周围示弱?

    何况,立国之初,一旦示弱,就会引起周围诸部的觊觎,汗国想要压服诸部,这一仗就非打不可!

    不过,一旦骨啜失败,就会在汗国内部出现剧烈的连锁反应——东边土拉河的移地健手下还有至少五万户口,移地健是默延啜的嫡子,还是内九姓女人的后代,一旦叶护的威望大幅受挫,他应运而起也不是没有可能。

    另外一个消息也与移地健有关。

    碎叶军头领孙秀荣已经秘密找上了移地健!

    ......

    千里之外的狼居胥山(后世乌兰巴托南面的博格达山),纳斯里商队罕见地抵达了这里。

    过去几年,由于碎叶军的赫赫武功,出自怛逻斯的商队自然能够走遍天下,回鹘汗国辖地也不例外。

    不过像狼居胥山这样远的地方,纳斯里之前只来过一次。

    不过就是这一次就被叶护盯上了。

第二十五章 回鹘王帐(中)

    在大殿里,还坐着几个人,一人自然是如今回鹘汗国的大国师,来自波斯的贾巴尔。

    一人则是叶护的堂兄,南迁到甘凉一带的回鹘部落大首领伏帝难的孙子,药罗葛.顿,顿曾参加过武举,当时曾认为“顿”就算写成汉字也太过简略,便给自己起了一个纯粹的汉名——岳敦。

    叶护今年才二十六岁,岳敦却接近四十,作为曾经的回鹘部落嫡长子伏帝难的后代,从凉州回到漠北之后,原本也是抱有一定的幻想的,特别是在骨力裴罗死后更是如此,不过由于他自己的部落大部分已经迁到了甘凉,留在漠北的少得可怜,加上贾巴尔的大力支持,岳敦纵使有万丈雄心也只得暂时蛰伏。

    以前说过,回鹘有内外九姓之说,其中内九姓的药罗葛氏为王族所在,从药罗葛部落分化出来的药勿葛地位次之,类似于契丹后期的乙室部(长期作为耶律氏的后族,并独占萧姓)。

    药罗葛部占据着整个嗢昆水(鄂尔浑河)流域以及乌德鞬山东北部,是内九姓核心所在。

    然后就是大部的葛萨部、貊歌息讫部了,葛萨部占据着浑义河(翁金河)流域以及乌德鞬山东南部。

    貊歌息讫部占据着乌德鞬山西南部。

    药勿葛部则占据着乌德鞬山西北部,孙秀荣击败大湖区域的葛逻禄人后,湖区葛逻禄人势力大减,连带着那里的拔悉密人也兔死狐悲,只得主动投靠回鹘人,最后都被回鹘人彻底吞并了。

    最后,以辖嘎斯湖(后世吉尔吉斯湖)为界,北面属于药勿葛,南面则属于貊歌息讫部。

    胡啜葛部落与药罗葛部大量通婚,地位亚于上述诸部,在同罗水流域(后世哈拉河,色楞格河支流之一,土拉河之北)。

    奚耶勿部长期与药勿葛部通婚,地位又次,更在同罗水之北,也就是后世以恰克图为中心的色楞格河、楚库河、希洛克河流域。

    啜罗勿部、阿勿嘀部、斛嗢素部则跟随东部叶护移地健驻牧于土拉河、克鲁伦河、斡难河流域。

    而所谓的外九姓,则是留在漠北的仆固、同罗、浑、拔野古、思结、契苾、拔悉密、葛逻禄余部,加上回鹘本部是也,都围绕着上述内九姓诸部驻牧。

    历史上,除了圣山乌德鞬山(杭爱山、燕然山)、圣水嗢昆水(鄂尔浑河),另一处圣山就是狼居胥山(后世肯特山、博格达山),圣水则是独乐河(后世土拉河),回鹘汗国大汗叶护亲自镇守乌德鞬山、嗢昆水,其亲弟弟移地健则镇守狼居胥山、独乐河。

    岳敦回到漠北后,很快就得到叶护的重视,还让他以大逻便(回鹘官职,类似于大唐的宰相)的职位主理中枢,并统领娑陵水(色楞格河)以北、小海(贝加尔湖)以南诸部,自然同时兼任北部叶护之职。

    叶护,在此时,实际上已经成了回鹘汗国的亲王。

    除了岳敦,还有一人端坐在贾巴尔下首。

    只见那人身材雄长,高鼻深目,一头乌黑的长发从中梳成了两半,用一根深红的抹额束住,正中一块火红色的宝石十分显眼。

    一抹几乎齐腹的长须同样乌黑油亮。

    一身乌黑的长袍,腰带则是一根明显来自中土的玉带,上面大大小小镶嵌着各色极为显眼的瑟瑟石,正中同样是一块火红的宝石。

    药勿葛.帝德。

    药勿葛部大酋,同样是大逻便,与岳敦一起相当于大唐的尚书省左右仆射,并兼任着南部叶护之职。

    历史上,在叶护在回鹘王族内斗中被杀后,帝德接替叶护成了南下支援大唐五千回鹘精锐的统领,不过在他接任后却乏善可陈,战力明显下降,但无论如何,他肯定是移地健的亲信,或者临时投靠了移地健,这一节毫无疑问。

    因为移地健的母亲就来自药勿葛部。

    东边的移地健除了药罗葛的一部,以及内九姓三部,自然还有以前的拔野古部、仆固部留在漠北的余部拱卫之。

    十年过去之后,以前雄踞克鲁伦河、斡难河、望建河(额尔古纳河)流域的拔野古部已经从碎叶军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了。

    移地健为了拉拢他,让拔野古大汗的女儿为大可敦,还让拔野古部向克鲁伦河中游,后世温都尔汗附近迁徙了一万帐作为大可敦的嫁妆,移地健从中挑选南了三千精锐作为自己的常备军。

    加上从药罗葛等回鹘内四部以及仆固、同罗等外两部挑选了五千人,移地健手下有八千常备军,势力相当可观。

    当然了,这与此时的叶护大汗麾下有两万常备军相比还是相形见绌。

    大帐里除了叶护、岳敦、帝德三位回鹘人,以及贾巴尔这位大国师,还有一位明显是汉人打扮的人。

    石定番,太宗时代就迁入长安附近定居的石国王族(真正的王族,而非突厥人李代桃僵之辈)后裔,早就高度汉化了,参加过文武举、万骑营、千牛卫,李隆基的大内侍卫首领之一。

    原本他是跟着敦煌王李承寀一起北上向回鹘借兵的,因为叶护曾与他一起当过李隆基的侍卫,还是万骑营一个营头的成员,见了回鹘大汗好说话,没想到叶护一见到他便决定让他留在漠北辅佐他。

    对于大唐来说,如果舍弃一个像石定番这样微不足道的人就能换来回鹘汗国的援兵自然求之不得,自然忙不迭地答应了。

    眼下石定番的职位是阎洪达兼梅录,大意就是汗庭内务府总管,兼尚书左侍郎,也算位高权重。

    对于石定番来说,如今长安已经失陷,偌大的唐帝国正处于“二龙并立”(李隆基、李亨)之时,时下叛军气焰正盛,以石定番的眼光,完全看不到在短时间里收拾旧河山的希望,故此,能够光明正大投靠回鹘人,并成为汗国旗下的重臣自然是求之不得。

    不过,自从当上这个职位后,明显感觉到了从贾巴尔、岳敦那里不时递过来的敌意。

    与中原王朝的犹抱琵琶半遮面不同,草原部族的内斗则是彻底的大开大合,腥风血雨,让人不寒而栗,石定番虽然贵为阎洪达、梅录,不过这些日子却是在忧心忡忡中渡过的。

    在这个世界上的草原部落,除非你本身是部族里德高望重的智者,比如暾欲谷,否则若是没有兵权在握,一旦失势,下场将极为惨烈。

    因为草原诸部,直到后世的建州女真,都是妥妥的奴隶制政体,没有任何例外。

    骨啜的消息传到王城已经好几日了,不过叶护尚未最终下定决心,只是派快马给骨啜下达了“按兵不动”的命令。

    如果还是如同历史上一般,叶护在内斗中死亡,移地健成功上位,那么回鹘汗国将会迎来至少二十年的和平时光,不过由于默延啜早死,叶护过早上位,移地健又掌管着东部广袤的牧场,汗国任何稍大一些的动作都会引来反噬。

    叶护虽然以勇武著称,不过从小耳濡目染,自然明白这一点。

    他深深地了解,“我最大的敌人不是大唐,也不是碎叶军,而是移地健!”

    还有一点,“按照骨啜的汇报,碎叶军至少有一万多人,若只是增派一万大军南下,必定打不过彼等,而王庭的常备军只有两万人,若是全部派过去,东边的移地健必定虎视眈眈”

    “但如果是在乌德鞬山诸部抽调兵马,时间又来不及”

    这才是他举棋不定的唯一原因。

    当然了,北面的胡啜葛部、奚耶勿部在这十年他的苦心经营下已经成了彻底投靠他的部落,加上自己对掌管这两部的岳敦特别宠信,还能在短时间征集一万精锐。

    这是因为,在奚耶勿部之北,便是骨利干人(后世兀良哈人),游牧于小海两侧,人数并不多,胜兵有五千就了不起了,在奚耶勿部留下少量兵马就能防御。

    这样的会议已经连续召开几日了,始终没有定论。

    看着殿下诸人,叶护一腔怒意终于涌了上来。

    曾长期随侍在李隆基身边的前千牛卫中郎将石定番自然察觉到了这一点,他的脸色霎时变了好几下,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大汗”

    他挺直了上身。

    其实,他也明白,自己与叶护虽然有同僚旧谊,不过若是并不能起到大的作用,自己也随时可能作为一枚可怜的棋子被扔出去祭祀,有时候不得不站出来。

    而对于叶护来说,掌握两个大部以及北部叶护的岳敦才是他寄以厚望的,没想到这几日却是“徐庶进曹营”,让他岂不恼火?

    至于石定番,此人刚刚上任,威信未著,根基维稳,他可不想他早日为自己运筹帷幄,先保护下来,徐图发展才是正经。

    不过石定番既然开口了,自然也是一个考验他的机会,叶护一开始紧拧着的眉毛顿时松了下来。

    “哦,石卿有何高见”

    诸人中,叶护、岳敦、石定番都懂唐语,除开石定番外,其余诸人都会突厥语,叶护此时说的是唐语,此话一出,不懂唐语的药勿葛.帝德眉毛挑了一下,这一幕被岳敦发现了。

    “在下愚见,不如让东部叶护率领大军南下,王城这边再出一万人,此后,再在临近各部尽快抽调一万人,与这两部相隔大约一个月的时间,加上骨啜部,接近三万人......”

    叶护却摇摇头,他自然明白石定番的心思,不过这却不是他所想的,作为一个统军高手,他的军事能力远比他的政治能力强大。

    “不妥,碎叶军至少有一万五千人,区区三万人就能打败他们,不妥”

第二十六章 回鹘王帐(下)

    “咳咳”

    岳敦终于说话了,这几日,他其实一直在观察石定番,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几日下来,他认为,至少在行为方面,这位曾经的大唐天子近侍无可挑剔,举止落落大方,一言一行也颇有威仪,不愧是在天子跟前伺候过的。

    何况他是千牛卫中郎将出身,武将出身的他面容整肃,神色威严,对于大唐官制、军制、税政都如数家珍,让贵为大逻便的他以及帝德都感觉到了极大的危机。

    这几日,大汗召集议事,像岳敦这样的人物自然视为一个可以深度观察石定番的机会,可惜这几日除了他几人,还有一众其它官员,七嘴八舌,石定番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

    今日是少数人会议,石定番不得不发言,可算是让岳敦逮到了。

    “从此人刚才所说来判断,他显然不是一个简单人物,让移地健领兵,东部叶护地带自然空虚,不可能对王庭形成威胁,而一旦移地健战败或者被杀,对叶护的威望不会损耗半分”

    “不过问题是,万一移地健战胜了碎叶军,其威望将会在整个回鹘内外九姓达到一个极高的地步,何况,他本身就是嫡子,届时登高一呼,必定应者云集,我游牧部落,都是以强者为尊,默延啜两万大军败亡于碎叶军之手,其惨状比百年前突厥人对我部的打击还甚,若是移地健做到了,先不说能不能登上大汗之位”

    “相当一部分部落向东迁徙投靠他是可以预料的,作为年轻的叶护来说,是绝对不希望这一幕出现的!”

    “不过,不让移地健出战,并不意味着不能削弱他的兵马”

    想到这里,岳敦瞬间就有了主意。

    “大汗,微臣倒是有一个主意”

    叶护顿时来了兴趣,“赶紧说呀”

    “是,大汗,以王城为中心,方圆五百里内,北有胡啜葛部大帐,南有葛萨部大帐,西有药勿葛大帐,这几部都有至少三千左右的常备军,药勿葛部为了北面的辖嘎斯人,更是有五千人”

    “假若我国一定要与碎叶军为敌,那貊歌息讫部的常备军就不能动,彼等药时刻监视着碎叶军可能从西面、南面过来的道路”

    “而在东面,东部叶护手下有八千人,王庭还有一万五千人,至少能够出动一万人,加起来就是两万八千人,都能在一日之内通知到,通知到后让其在内部动员,由于常备军多半来自内九姓,再次动员时自然要以外九姓为主”

    “东部叶护同时动员。下死令让其在十日内南下,这又是三万人左右,首批三万人南下时,将速度放慢,从这里往阴山,也就千余里,骑兵稍快一些的话,也就是十日的距离,故此,十日的差距并不是一个太久的时间”

    叶护点点头,暗忖:“这厮倒是狠辣,一下将移地健的常备军全部抽空,让其不能对王城产生丝毫威胁,其实以回鹘人的机动能力,十日的距离要变成五日也不是难事,但五万人就能必定战胜碎叶军?”

    于是他又问道:“具体如何行事,若是两军落定,硬桥硬马对战,本汗虽然不担心回鹘健儿的勇武,不过对着碎叶军并无胜算”

    岳敦点点头,“此一节微臣也想到了,若是两军落定,由于我军骑兵从未进行过在火器攻击中的操练,对上彼等火器后依旧由于战马的因素只有四散奔逃的份儿,故此想要战胜碎叶军,便只能与彼等骤然遇上,让其无法在短时间里摆成能充分利用火器的阵势”

    “碎叶军自然悍勇,按照商户的介绍,彼等每年中只有少数时间歇息,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操练中渡过的,另外,彼等士卒都是来自草原诸部,与我等相差无几,还从小就接受训练,能如臂使指般指挥如意”

    “加上其甲胄、武器,虽然时下我精锐骑兵是全天下数得着的力量,不过在碎叶军骑兵面前却讨不了好,但如果是在骤遇的情形下,再加上其它因素,比如黑夜、有利的地形,以三倍的回鹘健儿,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接战时,所有的力量全部投入,与其纠缠在一起,让其火器不能发挥,或者无法发挥,若是能歼灭这一万五千碎叶军,就算这五万精锐全部折损了又如何?我汗国有二十万户,百万丁口,不消五年,五万精锐又唾手可得”

    叶护却依旧皱起了眉头。

    “你可详细说说”

    精通战事的他明白,“骤遇?暗战?地形?说起来说起来容易,遇到则千难万难,而要凑在一起则是万中之一,太难了!”

    岳敦似乎胸有成竹。

    “大汗,根据探子的消息,碎叶军还有几部东去了,彼等大约有三个营头,因为打着三面将旗,其中两面去了奚部,一部却去了檀石槐台.......”

    “檀石槐台”一出,众人的神色顿时凝重起来。

    “这一部的大将是谁,探子也摸得很清楚,就是前突厥汗国西部叶护阿布思!他这个营头被碎叶军首领孙秀荣命名为敕勒营,大汗,您在万骑营也待过,应该知晓敕勒两字的含义”

    “敕勒,铁勒也,我等回鹘人、突厥人都出自该部,孙秀荣让阿布思以同罗部叶护之身统领敕勒营,其心不问便知......”

    叶护插了一句,“哦?这里面有何讲究?”

    “大汗,你想呀,碎叶军除了碎叶营,还有敕勒营、库莫营、室韦营,这些个营头实际上将相关部落里的精锐及其家眷全部带走了,注意,我说的是精锐,这里面大有讲究......”

    见诸人都盯着自己看,岳敦有些不好意思,他笑道:“我手下有从安西过来的牙兵,彼等认识孙秀荣,有的还是从孙秀荣起家的葱岭守捉城、胡弩镇、疏勒镇过来的,特别是胡弩镇,孙秀荣当时在那里的练兵法子迥异于他人”

    “孙秀荣走后,他的练兵法子却留了下来,也部分传到唐军里”

    “按照此人的说法,孙秀荣这厮对于少年人十分偏好,从十五岁起便将其纳入军营,让其读书识字,让其熟识战阵、武艺,这些人经过几年历练后,都成长为能文能武的将领,就算不在军营里任职了,回到以前的部落也是威望卓著的人物,按照商户们的说法,原本各部也是有贵姓的,不过当这些退伍的人回来后,没过几年他们便架空了这些贵姓,将部落彻底掌握碎叶军手里”

    “在下以为,这才是碎叶军的最大秘密,他凭着碎叶军就能牢牢掌控相关部落,敕勒营如此,库莫营、室韦营自然如此!”

    “故此,阿布思回到檀石槐台后,附近的外九姓部落不少立即归附于他,这厮端地好计算,檀石槐台何许地也,那是......”

    余光中,岳敦见到叶护的面色变了一下,内心却颇为不齿,暗忖:“若是默延啜在位,这大汗之位怎么也轮不到他,十有八九是移地健,檀石槐台之役对任何回鹘人都是惨痛的经历,但对他却不是,他岂有不知?”

    便假意有些失语的模样,面上硬挤出了些许羞赧,“在下的意思是,在檀石槐台一带,依旧有不少心向碎叶军的部落,特别是那里的同罗、南拔野古、契苾部落,都很快就聚集在阿布思周围”

    “根据最新的消息,碎叶军一个普通营头也就是三千人,孙秀荣身边的略大一些,也就是五千人,阿布思抵达檀石槐台后,三千人已经膨胀到一万人,显然是孙秀荣给他下达了命令......”

    帝德突然插道:“你的意思是说孙秀荣也在阴山北部的怀朔镇一带?”

    岳敦点点头,“能够同时出动三个大营,还能同时指挥的,在整个碎叶军里只有两个人有资格,一个自然是孙秀荣,另一个则是从小与他相识的荔非守瑜,此人原本是他孙家的奴仆,自然忠心耿耿,眼下是碎叶军的二号人物”

    “但荔非守瑜显然指挥不动六个营头,六个营头,两万人马,对于碎叶军来说已经是很大一股机动力量了,眼下只有孙秀荣能指挥得动,何况,彼等万里迢迢东来,肯定是怀有惊天目的,孙秀荣岂能不亲自掌握的?”

    “惊天秘密?”,一直闭着眼睛的贾巴尔突然睁开了眼睛。

    岳敦笑道:“都说无利不起早,对于孙秀荣来说也是如此,眼下大唐内乱,汉人有句古话,那甚......”

    他看向石定番,石定番略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啪啪啪”,岳敦拍了拍手,大笑道,“正是,孙秀荣不像我等,都是妥妥的草原人,而是半汉半胡,对于汉地、草原形制都不陌生,岂有不懂得这个的?”

    石定番却摇摇头,“碎叶军确实强大,不过想要在漠北依旧有大部的情形下逐鹿中原却力有未逮,他显然不是奔着大唐的江山去的”

    岳敦问道:“那难道是奔着勤王去的?”

    石定番说道:“自然也不是,其第一战全歼唐军两万,折损大唐大将王忠嗣以下大将几十员,第二战又覆灭安西节度使程千里在内的精锐万人,第三战又彻底拿下北庭都护府,大唐一直隐忍不发,非不为,不能也”

    “按说经过十年的厉兵秣马,大唐好不容易有了从本土长途奔袭西域的能力,就如百年前侯君集、苏定方等做的一样,可惜又有安禄山的叛乱”

    叶护赶紧摆摆手,“说这些作甚,岳敦,你继续说下去”

    “是,大汗”,岳敦顿了顿,“以在下愚见,按照刚刚得到的消息,东去的除了三个营头,还有混在商队里一早就到了霫部的一个营头,孙秀荣这厮显然是早就布局了,该营头的头目正是孙秀荣手下的大将白孝德!”

    “这个营头已经在辽东之地掀起了风浪,在下不解的是,孙秀荣若是以霫部为根基,寻摸机会南下汉地不是没有可能,跑到遥远的辽东去作甚?”

    “还有,自从契丹人兼并奚部后,便将霫部与辽东隔开了,若是契丹人将内部收紧,白孝德就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石定番说道:“孙秀荣原本是武周时期契丹叛逆孙万荣之后,孙万荣覆灭后,其部大多安置在营州、辽东一带,白孝德此去显然就是联络这些部落的,在整个幽州、檀州、平州、营州、辽东一带,契丹人依旧有强大的实力,若是白孝德能够将其有效整合起来......”

    此时,连岳敦也凝重起来,半晌他才说道:“大汗,在下的意见是,不管怀朔镇那里有没有孙秀荣,三个大营,不是寻常人等能够抗衡的,但阿布思的敕勒营就不一样了,虽然眼下的他的手下也有万人,但战力与怀朔镇的不可同日而语”

    “而契丹人一旦有变,阿布思就只能南下,我国大军先期三万人沿着驿道像东南方向奔去,让碎叶军摸不着头脑,等走到碛口时突然折向东部,直扑檀石槐台,将阿布思大军围住!”

    (碛口,后世二连浩特,真实历史上王忠嗣曾在此大破突厥人)

    叶护的眼睛大亮,“如此一来,碎叶军主力就不得不动,然后必定有破绽露出来!”

第二十七章 风尘四少

    碎叶军的突然现身,让此时正处于飘摇之中的残唐王朝大吃一惊。

    灵州。

    李泌又回到了他昔日好友李亨的身边,与历史上一直是白身不同,此时的李泌竟然答应了以五品“知制诰”的身份随侍在李亨左右。

    大唐开国以来,皇室子弟在年幼时会选派一些王公贵族年龄相仿的子弟为其伴读,这些人长大后多半会成为皇室子弟的班底,日本就是在此时学到了个中精髓,历任幕府大将军的子弟也沿用了这一规制,一直到明治维新才结束。

    李泌的心情很复杂,他从安西节度使麾下的识匿镇回到灵州时,沿途所见都是一副风雨飘摇的末世模样,特别是在河西、陇右,由于大量边军精锐都被抽调到长安附近,结果在潼关一战中在哥舒翰的指挥下几乎丧失殆尽,于是河西、陇右的防务立时就空虚起来。

    与大唐就隔着一座祁连山的吐蕃王国岂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就在这两年,吐蕃人兵出湟水,大举向鄯州(西宁)、廓州(贵德)进攻,并成功占据了两州。

    与此同时,河州(临夏)、洮州(临潭)、叠州(迭部)的羌人也纷纷作乱,在宰相房琯组织的陈涛斜之战惨败后,羌人占据了上述等地绝大部分地方,大唐官员只能蜷缩在城池里瑟瑟发抖。

    对于已经安置在渭州(陇西)、秦州(天水)、庆州(庆阳)、原州(固原)、延州(延安)等地的吐蕃人、苏毗人、党项人也蠢蠢欲动,让刚刚上位的皇帝李亨简直是焦头烂额。

    在藏地,除开吐蕃族外,国内还有四大“内附部族”,他们是:象雄人、吐谷浑人、苏毗人、党项人。

    迁到大唐境内的吐蕃人自然是在吐蕃王国内斗中逃过来的,其中以吐蕃王国历史上最有名的宰相禄东赞后裔为主,眼下活跃在唐军里的是论惟贞,正在李光弼手下效力。

    苏毗人实际上是羌人的一支,松赞干布崛起时,占据着后世昌都-玉树一带的地方,多半是在东汉时期被名将段熲驱赶到此的羌人后裔(参看资治通鉴“段熲百战灭羌种”篇章),该国国王世代为女主,实际上还是处于母系氏族社会的国度,大唐西域记里的“女儿国”是也。

    松赞干布一统藏地后,除了象雄国,对于吐谷浑、苏毗国、党项人,都让其保留了国王或者大酋长,不过其王后只能由吐蕃公主担任,后来三者的后代也多有以外甥的身份担任吐蕃王国宰相、大将军的经历。

    吐蕃王国对于这些部族的上层人物还是笼络有加,但对中下层则是不假辞色,自然也引起了各部的反叛,在吐蕃国王的权势下,各国国王或大酋长自然也是度日如年,反叛、叛逃也络绎不绝。

    悉诺逻,刚及弱冠,便是不久前从苏毗国逃到大唐的王族子弟。

    开元年间,从漠北迁到河西的回鹘、浑、思结、契苾四部后来一半迁到了北庭,最后被碎叶军收入囊中,而留在河西北面大荒漠的诸部由于人数实在太少,大唐干脆将其全部迁到以贺兰山、黄河为中心的灵州(宁夏)、会州(靖远县)。

    各部中,依旧以本就在贺兰山驻牧的浑部人数最多,便让浑部统一管束回鹘、思结、契苾三部。

    十年后,各部的丁口加起来也恢复到两万户左右,以前的浑部大都督浑释之也退居二线,而由他的儿子,今年刚满二十岁的浑瑊取而代之。

    浑瑊,十一岁便跟着他父亲从军打仗,当时有人还嘲笑他“是否带着奶妈”,结果十一岁的他就能冲锋陷阵,还能斩将夺旗,立下大功,让嘲笑他的人刮目相看。

    浑瑊这一幕可是比后世的岳云还早一年,后者可是十二岁从军的。

    二十岁,浑瑊已经“威震河朔”了。

    马燧,原安禄山麾下兵曹参军,安禄山起事后曾让节度副使贾循留守,马燧此时便劝贾循杀掉安禄山留在幽州的亲信向润荣、牛廷玠,但贾循犹豫不决,最后被韩朝阳设计杀死。

    贾循死后,马燧便连夜逃亡,辗转到了灵州。

    李晟,原陇右节度使辖区都虞侯,大唐皇族后裔,论辈分,他还是当今皇帝李亨的堂弟,当然了,这支系未免远了一些,但确属于一个祖先。

    房琯战败后,李亨在灵州收集残兵败将,加上四处前来的勤王兵马,至少在名义上还有十余万大军。

    了解到李晟的背景后,李亨龙颜大悦,当即让其指挥一直人数过万的大军,这支军队的组成是:

    陇右、河西军残部,人数大约五千;李晟亲领。

    以苏毗人为主,杂以吐蕃人、党项人、羌人的军队,人数大约三千;由苏毗王子悉诺逻统领。

    以浑部为主,杂以思结、回鹘、契苾等部的军队,人数大约三千,由新任浑部大都督,年仅二十岁的浑瑊统领。

    一共一万一千人,其中骑兵过半,显然是一支劲旅,二十九岁的李晟以左千牛卫中郎将的身份统辖这支军队。

    浑瑊、悉诺逻都以羽林郎将的身份统辖各自兵马。

    而逃到此地的马燧则以行军司马的身份接受李晟的指挥——历史上李晟是马燧的手下,不过在眼下却倒了一个个。

    李晟的这支军队可以说是眼下灵州十万大军里最精锐的,李亨须臾离开不得,不过眼下却北出定远关(后世石嘴山市惠农区),向丰州而去。

    显然,无论是李亨,还是李泌,此时对中受降城安重璋的三千兵马并不放心。

    熟悉孙秀荣的李泌虽然知道他有可能利用大唐内乱浑水摸鱼,但他实在想不出区区两三万人马能有何作为,但防患于未然还是必要的,于是,在李泌的建议下,不但派出了李晟的大军,还让已经走到东受降城的李嗣业大军折返回来,计划与安重璋(李抱玉)、李晟一起镇守呼延谷山口,防止碎叶军南下作乱。

    他们这么安排也无可厚非,河北、河东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若是唯一的净土朔方也乱了,那大唐的江山十有八九守不住。

    于是,除了留在河东的郭子仪、李光弼大军,大唐最精锐的人马都开到中受降城(包头)附近。

    由于李嗣业是安西节度使、御史大夫,三支军队汇拢后自然由他指挥。

    很快,还在怀朔镇蹉跎的孙秀荣便接见了这支大军的使者——行军司马马燧!

    李嗣业没有派出与孙秀荣熟悉的段秀实,而是马燧,自有他的考量。

    “与段秀实相比,马燧能从叛军的地盘安然无恙回到灵州,别的不说,这份能力就不是段秀实所具备的”

    “昔日的安西跳荡营,一眨眼十八年过去了,作为那一届的佼佼者,孙秀荣的成就自不待说,眼下他李嗣业贵为安西节度使,段秀实也是都虞侯兼牙将,与往昔相比都不可同日而语”

    “故此,派出与孙秀荣不相干的马燧一探虚实自是应有之意”

    对于这一点,已经在陇右哥舒翰麾下历练多年的李晟自然不会反对,而对于二世为人(能从安禄山的布置严密的幽州逃出来,对于马燧来说自然是二世为人)的马燧来说也有了立功的机会。

    当然了,孙秀荣能够接见马燧,还因为马燧并非是单纯的使者那么简单。

    马燧也带来了李泌的信件。

    说起来,孙秀荣以自己为诱饵,在中受降城以北的昆都仑河畔,原怀朔镇所在的地方盘桓了两个月了。

    对于他来说,无端端在此地蹉跎时日,无谓耗费粮草,实在是十分罕见,对于他一个来自后世,时常以“高效、目的明确”自诩的人来说,带着一万五千大军在某地停留一个月确实有些不寻常。

    若是李泌得知他在此地盘桓了两个月,肯定要思忖再三才下决心的。

    孙秀荣在大帐里仔细翻看信件,一边用余光瞥着马燧。

    实际上马燧今年也三十岁了,他长期在军中担任文职,活脱脱一个封常清第二,不过与封常清相比,他的身形更加挺拔、矫健,并不存在驼背、一条腿长一条腿短的弊病,加上时常以诸葛武侯自诩,颌下三缕长须飘飘洒洒,至少在外形上远胜封常清。

    “大郎”

    李泌并没有因为如今孙秀荣极为贵重的身份而改了称呼,依旧以旧日称呼相称,这倒是让今年三十六岁的孙秀荣颇为看重。

    “别来无恙?”

    “......”

    “大唐耗费无算,往识匿镇迁徙了大约一万户江南民户,又迁徙了三千府兵,加上识匿镇镇守使田珍麾下的三千边军,大约五万户包括粟特人、吐火罗人、象雄人、识匿人在内的民户,现有户六万,丁口约三十万,精锐六千”

    “眼下安西、河西、陇右军力由于安贼叛乱被抽调一空,足下岂有意乎?”

    看到这里时,孙秀荣暗忖:“对于这一点老子岂有不上心的,不过田珍不主动投降,我也不会明着下手啊”

    李泌继续写道:“与识匿镇一河之隔的吐火罗,以卡里姆为首的帕坦人与大食人的战事已经告一段落,眼下大食人占据着为数不多的几个城池,其余广袤无垠之地都在卡里姆的控制之中,双方都奈何不了对方”

    (帕坦人,普什图人的祖先,卡里姆,祆教徒,清气使者)

    “此时,任何一方突然妄动,必定会遭到对方的惩罚”

    这就是在暗示一河之隔的大食人和吐火罗人对识匿镇(后世塔吉克斯坦靠近阿姆河流域之地)是没有可能北上夺占的。

    “......”

    半晌,孙秀荣将信件看完了。

    这份信核心内容只有一个。

    “大郎,回去吧,不要浑水摸鱼了,水太深,提防湿了自己的脚,识匿镇,孤悬于大唐之外,你想要的话就拿去吧”

第二十八章 惊天谋划

    对于孙秀荣来说,既然能够提前一年将白孝德的碎叶营派到霫部,对于就近的识匿镇自然不会错过,他一早就让此时的昭武州州牧兼镇守使马璘做好了准备。

    摸清沿着那密水(泽拉夫尚河)上游抵达克孜勒苏河河谷的道路后,在大唐内乱刚起之时,他就让彭县镇守使李进才带着三千人进占了以赤河驿为中心的地方,并在那里修建了城堡。

    (赤河驿,后世吉尔吉斯斯坦萨利塔什)

    赤河驿升级到赤河城后,便彻底锁住了大唐从拔汗那盆地越过阿赖山脉来到克孜勒苏河河谷,进而回到疏勒镇的道路。

    也封锁住了识匿镇最为便捷通往疏勒镇的道路,于是他们只能穿越葱岭高原了。

    他这样做,就是为了坚定田珍投降之心,对于田珍来说,由于退路被封,除了投降眼下至少在名义上还是大唐麾下北庭大都护的孙秀荣便别无他途。

    若是投降了连漠北蛮夷都不如的帕坦人,抑或对于大食教极为狂热的大商人,想想田珍也不会这么做。

    碎叶军,毕竟是一个操着唐语的势力。

    孙秀荣在怀朔镇蹉跎了两个月,自然是有他的考量,这一次,他带足了三个月的粮草,为的就是做长远打算。

    粮草只剩下一个月,他必须要有所行动了!

    这个打算,如果说出来实在有些惊世骇俗,莫说别人了,就算他自己想想也不大可能。

    不过他依旧做了。

    因为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严格说来,碎叶军似乎与此时的吐蕃人有些类似,对于丁口有些狂热的痴迷,但吐蕃人将从中原掳掠过来的绝大部分人都当成了奴隶来使用,按照他的体制,以高寒贫瘠之地,想要养活几十万大军,没有更为庞大的奴隶是不可能的(对于奴隶进行极限压榨,让其种地、放牧、打造器械,为了稳固他们,藏传佛教便应运而生),而没有几十万大军,他靠什么与大唐、大食争霸?

    而碎叶军却是一个能真正善待百姓的势力。

    孙秀荣知道,在安史之乱后期,由于河西、陇右军力孱弱,吐蕃人大举进攻,一度攻陷长安,虽然最终铩羽而归,但却从京畿、关内道掳掠了大量的人口,这些人口后来一部分被安置在河西,为后来党项人的最终崛起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与其让这些人成为吐蕃争霸的一部分,不如便宜了自己,当然了,作为一个来自后世的中国人,孙秀荣肯定会同时削弱吐蕃。

    而在北面,回鹘人气焰正盛,后来其败于辖嘎斯人之手后西窜,奠定了整个西域几百年的基础,这一幕是孙秀荣不想看到的。

    同时削弱回鹘人,自然也是他所想。

    还有契丹,则是顺手为之。

    若是利用安史之乱的当口,通过某种设计或者战争同时削弱吐蕃、回鹘、契丹,又让大唐在短时间缓不过劲来,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吐蕃人的命脉有两点,一是人口,二是佛教,佛教让其衰落水到渠成,不过在近期,他需要一场致命的战争才行,其实,几乎与安史之乱同时,吐蕃人的国王被臣下杀死,内部一片混乱,眼下是幼主在位,权臣当道,若大唐没有安史之乱,有着一众能臣宿将,覆灭该国易如反掌。

    几年后,吐蕃人汇聚二十万大军来到长安,如果大唐能在此时将其歼灭,或者部分歼灭,必定能奠定几十年的西北边陲安靖,可惜依旧功败垂成。

    二十万,整个吐蕃能有多少人口,几乎是举国之力了。

    当然了,此时的唐国君臣是意识不到这一点的,即便意识到了在安史之乱末期也无能为力。

    想想吧,由于碎叶军的横空出世,一个没有咄咄逼人的吐蕃人、回鹘人、契丹人的东亚世界该是何等模样?

    这一切,就凭着他七个营头就能达到?

    想想都不可能。

    这就是他冒着断绝粮草的风险在怀朔镇蹉跎了一个月的真正原因。

    眼下他收到的消息是:

    白孝德已经成功完成辽东攻略,正在榆关与史思明对峙;

    阿布思已经完成檀石槐台攻略,麾下大军激增到万余,东边震慑契丹,西边威胁回鹘人;

    中路的山地营已经成功击败了契丹人,并占据了涅剌部的领地,打通了燕山腹地与榆关的联系。

    耶律涅里果然是契丹人真正的奠基人,在得知白孝德从南面过来时,立即当机立断,将大军撤回了饶乐水流域,并让自己的幼子耶律毗伽亲自来到他的大营作为质子负荆请罪。

    当然了,以南弓熙、康孝荣两个营头,是不能奈何涅里太多的。

    契丹人,眼下势力最弱,在孙秀荣计划的排序中也位居最后,涅里如此做倒是正在他的下怀,若是此时不是身段柔软的涅里主政,而是刚猛无比的可突于,他必须先要解决了契丹人才行。

    至于安史叛军,眼下大部分被唐军分割在长安、洛阳、河东、幽州、南阳等地,区区幽州的兵马孙秀荣并没有放在眼里。

    对于史思明来说,虽然碎叶军出现在榆关有些突兀,不过眼下他的头号大敌依旧是河东的郭子仪、李光弼朔方军!

    最新得到的消息,史思明已经不在榆关附近了,与留在榆关的高庭晖碎叶军对峙的变成了安禄山亲信,原平州刺史徐归道。

    一切都在向预料的方向发展。

    但孙秀荣依旧忧心忡忡。

    “此时史的回鹘大汗不是骨力裴罗,也不是默延啜,而是血气方刚的叶护,他若是尽起国内大军与我决战,还真是不好对付,虽然我已经安排好了后手,但如果战时久拖不决的话,吃亏的依旧是自己”

    “还有,由于我的出现,原本就剑拔弩张的唐军、叛军便有了缓冲的机会,在这个世界上,本没有严格的敌我,否则那些原本就是叛军大将的田承嗣、李忠臣等人也不会摇身一变成为河朔藩镇!”

    “对于唐庭,只要首恶安禄山一家覆灭,估计也就可以了,否则也不会接受史思明的投降”

    “搞得不好,回鹘、唐军、叛军、契丹人夹击自己那就贻笑大方了”

    孙秀荣给李泌回了一封信,大意是“碎叶军这次来是为了勤王,我言出必行,李郎切莫为此忧虑”

    当然了,为了坚定李泌之心,他还写道:“唐军、叛军正在长安、太原两地对峙,幽州空虚,据说叛军拿下长安、洛阳以及洛口仓、含嘉仓、太原仓之后将大量物资都运往幽州了”

    “此其本都护之意呼?”

    大意是,我是来勤王的,肯定会与叛军交战,眼下幽州空虚,而唐军主力却被牵制在太原、长安,无力扰敌背后,就由在下这个熟悉草原的老部下来完成这一艰巨任务,顺便抢夺一些粮草,作为勤王之资,这不过分吧。

    孙秀荣这么写,是因为李泌在历史上曾提出过两大战略,一个自然就是联络大食人对抗吐蕃人了,另外一个就是趁着叛军腹地空虚,长途奔袭扰乱其军心了。

    不过在主战场回归长安、太原附近,以及大同依旧在叛军手里后,大唐若是想要兵出幽州就只有从草原南下一途了,以唐军眼下的能力显然是做不到的,孙秀荣这么一说,李泌十有八九能劝李亨同意他的说法。

    而对于李亨来说,他连回鹘人都能祈求,名义上还是大唐臣子的孙秀荣从北面骚扰幽州肯定是求之不得。

    当然了,孙秀荣自有他的全盘考量,不是一个骚扰敌后可以蔽之。

    打发走马燧后,他立即召见了苏希杰。

    “大都护”

    苏希杰刚刚从狼居胥山回来,由于之前孙秀荣一直在召见马燧,还没来得及召见他。

    “移地健同意了我等的意见......”

    “慢着”,这是孙秀荣所筹划的最紧要的一件事,虽然历史上叶护、移地健兄弟不和,不过在面对自己这个大敌前也极有可能使出反间计,让碎叶军入彀,孙秀荣岂能亲易相信。

    “你是如何断定他同意了?除了歃血为盟,折箭为誓,祭天,还有什么?”

    对于此时的人,特别是草原部族来说,歃血为盟、折箭为誓、祭天几乎是最高的承诺了,但三世为人的孙秀荣却不敢尽信。

    “在利益面前,这些都算不得什么,这些东西大多数时候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无论在什么时代都是如此”

    “大都护”,苏希杰跟着孙秀荣也接近二十年了,自然洞悉他的心思,“移地健身边有两个关键人物,一个来自药勿葛部,是如今回鹘汗国大逻便之一的帝德的儿子,而移地健的大可敦正是帝德的女儿”

    “一个是拔野古部大酋长的儿子,自从前任大汗颉质略死后,拔野氏一族重新上台,该姓氏也是拔野古部唯一的贵姓,移地健另外一位大可敦就是拔野氏”

    “职部不但与移地健在正式场合达成了协议,还与这两位掌握汗国东部领地实权的人物进行了密谈,也大致摸清楚了他们的心思......”

    “哦?”

    “大都护,与老奸巨猾的骨力裴罗相比,叶护明显刚烈得多,眼下以他为主镇守乌德鞬山、嗢昆水流域,而以移地健为主镇守独乐河、狼居胥山的规制是骨力裴罗生前做出的”

    “但当时骨力裴罗划分地盘时,内九姓、外九姓一共十七部叶护占据十部,移地健占据七部,但眼下移地健麾下只有五部,每一部的牧户还被大量削弱,实际上外九姓中只有多览葛、拔野古两部听从他的命令”

    “而在原来的划分中,整个独乐河流域的同罗人、多览葛人、仆固人都是要接受移地健的统治的......”

    孙秀荣猛地睁开了眼睛。

    “独乐河流域,最强大的自然是同罗人、仆固人,单凭一个拔野古部、一个多览葛部完全不足以与叶护争雄!”

    想到这里,他说道:“那移地健有没有准备打出什么旗号?”

    “自然是有的,与中原人类似,无非是什么清君侧之类,说是叶护听信了岳敦、贾巴尔等人的谗言,要拿回失去的部落、土地等等”

    “还有,移地健亲笔写了一封信......”

    “哦?”

    “我亲眼见他写的,用突厥文写在一张羊皮上,已经带回来了”

    说着,苏希杰从将手里一直握着的羊皮卷呈了上去。

第二十九章 大战前夕

    其实不需要孙秀荣主动出动,敌人已经率先发动了。

    至德元年,初冬。

    回鹘人以大汗亲弟、东部叶护移地健为主帅,率领三万大军沿着通往白道的驿道前进,其中移地健八千常备军全出,叶护这里出了一万人,由岳敦统领,加上药勿葛、葛萨部、胡啜葛三部一万两千人,共计三万人,对外宣称十万人。

    在叶护出发后,在外九姓各部征募的另外三万人也开始向回鹘王庭汇聚,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最迟在十日后一起出发。

    乌德鞬山沸腾了,这是突厥汗国之后漠北的第一次大规模出兵,显然是要做一件大事的。

    移地健出动大约三日后,正在白道上游奕的碎叶军侦骑发现了这一踪迹。

    没多久,漠北诸部隐隐约约都知晓了。

    室韦人、靺鞨人、拔野古人、骨利干人、唐人、契丹人、渤海人都在翘首以盼,就连水深火热之中的安禄山也起了莫名的期待。

    长安、太原、南阳三大前线剑拔弩张的局面也隐隐有了缓解的迹象,似乎都在等着这场本来与中原毫不相关大战的结果。

    中受降城。

    身材高大的李嗣业有些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深知碎叶军底细的他知道,若是唐军、回鹘军联手,由孙秀荣亲自坐镇的怀朔镇碎叶军必定大败,届时几乎占据了大半个西域的碎叶军也会土崩瓦解。

    不过,在眼下这个局面,就算碎叶军瓦解了,大唐还能像以前那样经营西域吗?

    与漠北那位同样身材雄伟的药勿葛.帝德不同,李嗣业长着满脸浓密还略带卷曲的络腮胡子,胡须根根粗大,无须梳理就自然向外张开,乍一看,妥妥的“怒发”,让本就不怒自威的李嗣业显得更加威猛。

    与李嗣业不同,坐在下面另外几人,段秀实显得温文尔雅,李晟却英姿勃发,倒是年过五十的安重璋与年仅二十的浑瑊与其有些相似,都是妥妥的武夫模样。

    至于悉诺逻,虽然一身唐人装扮,但长相明显还是藏人模样,面庞瘦削,眼眶深陷,鹰钩鼻。

    听完马燧的汇报后,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思。

    就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浑瑊也罕见地抑制住了拍案而起的冲动。

    与李嗣业一样,段秀实也是心潮澎湃。

    “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大郎不比安禄山,眼下安禄山虽然依旧强大,不过从河北南下的兵马并不多,又被分隔在好几个地方,若不是幽州兵的战力着实强大,大唐早就胜了”

    “但碎叶军完全不同,据说眼下大郎境内竟有五十个营头之多,十余万大军,只消出动一半大唐就危矣,碎叶军全系于大郎一身,只要大郎不在了,其必定瓦解......”

    李晟虽然没有与孙秀荣打过照面,不过他倒是拎得清,“眼下千万莫要再生枝节了,大唐的首要任务是消灭叛军,收复两京以及河北,若是再分散精力在漠北,叛军必定再次做大”

    想到这里,他呼地站了起来。

    “御史大夫,陛下是让我等在中受降城加强防御的,并非要北上作战,你我两部都是整个朔方境内不多的精锐,若是折损在这里,并非大唐之福!”

    这话就有些直接了,不过他是宗室之后,说出来倒是恰如其分,如今在唐军里,若是没有威望,想要压服手下那些个骄兵悍将千难万难,连李光弼这样的朔方宿将都做不到,何况区区李嗣业?

    李嗣业点点头,并没有直接回应他,而是对着马燧说道:“马郎此去见过孙秀荣,其神态如何?”

    马燧想了想,说道:“似有胸有成竹之意,不过终究有一份不安遮掩不过去”

    “哦?”,李嗣业顿时来了兴趣。

    “节度使,这是职部猜度的,彼等虽然携带了大量的车辆,不过已经在怀朔镇蹉跎了近两个月,万余大军,动辄需要大量的粮草消耗,彼等在此地驻扎了许久,显然是有大的谋划的,但无论如何他的粮草不多,也该行动了”

    “粮草,就是他不安的来由?”

    “还不止,眼下距离他担任霫部大都督已经过去十年了,十年,孩童也已经长大成人,漠北早就大变模样,他率领大军孤军深入,纵使还有心向他的部落,但肯定不多了,深处异域,又有断粮之虞,岂有不揪心的”

    “怀朔镇是一个关键地方,此地距离北庭、霫部都不太远,可以就近补充粮草,若是一步到了幽州北部的大草原,若是回鹘人抑或我大唐将阴山北部的通道切断,其必定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

    几人中,李晟长期以都虞侯兼游奕使的身份在陇右与吐蕃人作战,经验最为丰富,他一下就听出了马燧的言外之意。

    “马郎”,他也站了起来,“你的意思是孙秀荣还有后手?”

    马燧点点头,“在当今世上,能够在冬季长时间作战者并不多,而碎叶军显然是其中之一,漠北大部,回鹘、契丹都做不到,何也?粮草之故也,常言道秋高马肥之际,那是因为秋季草料还很丰富,马匹可以就近食用”

    “再者,马肥之际就可在草料缺乏的情形下自己消耗一段时间,大概以一月为佳,也就是说在草料不丰的情形下,漠北诸部的战马依旧能坚持作战一个月,但再长的时间就不行了”

    此时,许久没有发生的安重璋也说道:“你的意思是孙秀荣在等待隆冬的到来?”

    马燧点点头,“在下在范阳节度使麾下曾担任田曹和牧曹,对于战马还是十分熟悉的,如同人一样,战马也需要充裕的草料和粮食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若是缺少食水,莫说作战了,就连骑乘也费劲......”

    眼下已经是十月份,对于阴山南北来说已经入冬,当马燧说起这话时,恰好有一阵大风从附近呼啸而过,众人心有戚戚,都禁不住周身一凛。

    诸位都是唐将,还都是能指挥骑兵的将领,自然明白其中关窍——在冬季,中原骑兵可以携带干粮和豆料出战,注意,此时的游牧部族早就学会了制作风干肉,在冬季骑兵也是可以携带风干肉,无须生火即可食用的。

    但马匹就不行了,在只能食用少量枯草的情形下,若是没有适当粮食进行补充,其战力、体力都会面临挑战。

    当然了,你如果强制性要求战马在冬季出战,也没有携带粮秣为其补充,一战过后,战马大批死亡是可以预计的。

    如果面临举族灭亡这样的关头,如此使用战马自然是可以的,但眼下是这样吗?

    故此,就算是丁口众多的游牧部族,也不可能随时一次性聚起几十万骑兵发动大战,那样对部族的损耗实在太大了。

    像历史上的檀石槐那样动员百万大军完全是自取灭亡。

    在阴山以北,一直到乌德鞬山,直线距离最少一千五百里,途中都是广袤的荒漠草原,也就是大部分地方的地面都是零零星星的灌木丛,灌木丛附近有少量牧草,有河流的地方则灌木丛、牧草众多,这样的地方是不能养育大批的牲畜的。

    不过,作为战时马匹的过渡草料堪堪能够将就。

    到了檀石槐台、阴山附近后,干枯的牧草就会多起来,战马勉强能够果腹,在那之前,骑兵必须尽快渡过之间的荒漠地带。

    其中,后世的赛音山达是一个关口。

    抵达赛音山达户,其南到阴山,东到檀石槐台都在千里左右,对于骑兵来说,在此略微歇息后东去、南下皆可。

    而赛音山达到碛口方圆四百里的地方最为荒芜,只有一条由商人、牧户共同探索出来的道路可行走,这样的道路能够开发出来,自然是因为每隔一段距离都能获取水源,想要获取大量的牧草是不可能的。

    这一条道路就是参天可汗道最东边的道路,到了这里,雄踞漠北的大部向东攻击东胡诸部,向南攻击中原王朝皆可。

    当然了,由于并无牧草可以获取,穿越这一近乎死亡地带时必须尽快通过。

    开元年间,大唐名将王忠嗣就是牢牢占住碛口,锁住突厥残部南下的通道,让十余万突厥骑兵连带家属在荒漠里苦苦支撑,最终崩溃而亡。

    “报.......”

    这个时代,如果说最精锐的侦骑,除了碎叶军,自然非唐军莫属,就算在塞外也是如此,这一点就连漠北诸部也比不上。

    就在众人莫衷一是时,门外传来了大声报告的声响。

    这样的声响,只能是游奕骑兵发出来的。

    听到这报告声,李嗣业停下了脚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进来!”

    半晌,一位满面风霜但不乏精悍的汉子闪身进来了。

    “节度使,我军游奕在两日前发现了回鹘人的踪迹!”

    “哦?”

    “约莫三万大军,为首的正是回鹘汗国东部叶护移地健,因为汗国与我大唐交好,我军游奕见到彼等后双方倒是相安无事,但对面也不可能将详情告知我等”

    “嗯”,李嗣业一直紧皱着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他自然明白:“回鹘与大唐交好,又互为姻亲,此时出动大军显然不是为了大唐而来,眼下在漠北只有一个势力能够让其一下出动三万精骑——碎叶军!”

    “好,你等发现彼等时,大致处于何方?向何方进发?”

    “正在白道北面的驿道上,处于碛口西北约莫百余里的位置,彼等速度极快,显然是畏惧在那处荒漠地带遇敌”

    “碛口?”

    对于李嗣业来说,这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不过对于此地的地主安重璋来说,却是意义非凡。

第三十章 兵进碛口

    碛,沙漠也,碛口,沙漠与荒漠的分界线也。

    从赛音山达到碛口,都是草木稀少的戈壁荒漠,到了碛口,灌木丛的密度就渐渐多了起来,到了檀石槐台则彻底进入草原地带。

    广袤的漠北,作为此时敌我莫辨的回鹘人、碎叶军来说,任何对方的消息都会让双方的布局发生大的变化。

    对于已经占据了檀石槐台附近的阿布思来说也是如此。

    就在几日前,他就接到了孙秀荣的密令。

    “放弃檀石槐台,整个敕勒营抵近到碛口附近,携带二十日粮草”

    孙秀荣没有明说阿布思在檀石槐台附近搜罗的部族骑兵该如何布置,不过在碎叶军里待了十余年的阿布思知晓该如何做。

    等他带领敕勒营抵达碛口附近时,移地健大军的前锋距离他只有百里了!

    阿布思将大营扎在碛口附近唯一一个小型淡水湖附近(后世二连浩特额仁淖尔湖,后世为盐湖,此时还是淡水湖),静等着移地健大军的到来。

    由于有时间准备,阿布思的敕勒营用草袋子装填泥土布置了一处矮墙,并没有用上偏厢车。

    阿布思如此布置也是原因的——回鹘人穿越四百里的荒芜地带后,必须补充水源,而碛口的淡水湖是出了荒芜地带后最大的补给点,若是错过了此处,继续向东南行进,沿途自然也有不少补给点,但像碛口湖这样能够同时供几万大军人畜使用的补给点并不多。

    也就是说,移地健的大军出了碛口,必须在碛口进行补给,否则会不战而溃!

    而要在碛口补给,就绕不开敕勒营,就必须与敕勒营一战!

    难题扔给了移地健。

    此时的移地健大军已经进抵到碛口西北约莫两百里的地方,此处也有一处小型湖泊,移地健在此地已经驻扎了两日,很快就收到了前锋传来的消息。

    移地健大帐。

    除了移地健,回鹘王庭一万精骑统领者药罗葛.岳敦,葛萨、药勿葛、胡啜葛三部常备军首领,名义上是由叶护的亲信石定番统领,实际上则是由胡啜葛部酋长拔延统率。

    除此之外,尚有移地健的亲信,来自拔野古部的拔野成,以及独乐河流域唯一臣服于移地健的外九姓大部多览葛部大酋莫思进。

    莫思进,原名末俟斤,后来改成莫思进。

    对于移地健来说,拔野成曾在长安为质,心细如发,而莫思进在外九姓里有“万夫不当之勇”的称号,是他的左膀右臂。

    对于叶护让他尽起大军南下攻击碎叶军,其用心他自然知晓,不过在得到叶护的命令后,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让包括叶护在内的人都十分诧异。

    当然了,这支大军名义上的统领虽然是移地健,但岳敦的一万药罗葛部精锐,以及石定番的一万二千三部精锐都不可小觑。

    叶护虽然没有亲自出动,不过他这样布置显然是花费了心思。

    他没有让药勿葛部的帝德出战,显然是考虑到了移地健与帝德的关系(移地健的大可敦是帝德的女儿),而让岳敦、石定番出战,是因为这两人在漠北都没有嫡系可依靠的部落,只能依附于可汗而存在。

    “如何?”

    盘腿坐在首位的移地健今年才二十四岁,不过由于其父默延啜早死,其与兄长叶护两人从小被其祖父骨力裴罗培养,早就养成了不怒而威的仪态,此话一出,诸人都停住了正在大块羔羊肉上撕扯着的油手。

    作为移地健的亲信,又曾当过李隆基的近卫,拔野成先说话了。

    “叶护,既然阿布思那厮占据了湖泊,而我军又绕不过去,便只能在湖泊附近与其大战一番,在下的建议是”

    “根据探马的禀报,阿布思只有一个三千余人的营头,但他抵达檀石槐台附近后可是汇聚了大量的丁口的,估计是以这三千人为诱饵,吸引我等前去攻打,两军交战正酣时,其剩余人马突然杀出,让我军措手不及”

    “不过湖泊每一边都在两里以上,一个区区三千人的营头不可能每一边都照顾到,他最多只能照顾一边,于是,我军的战法是以三部大军围住其大营,若阿布思出战自然是好,若不出战,我军大大方方取用湖水便是”

    移地健斜睨了他一下,眼中似乎有些不满。

    “湖泊大致呈三角形,每一边约莫两里,碎叶军拥有火器以及强弩,若是阿布思在每一边扎就一个小营,每一个小营千人左右,让我军不得靠近湖泊又该如何?”

    此言一出,除了拔野成、莫思进两人,其余诸人都是大吃一惊。

    “阿布思虽然悍勇,不过就一个三千人的营头还分成三拨,碎叶军再厉害,面对着我三万大军也不敢如此吧?”

    “必定如此!”

    移地健显示了他后世作为回鹘汗国第三任大汗的能耐。

    石定番见状,便说道:“若是如此,末将倒是可以让三部先出战,每一部围住一个小营,小营之间不可能连接的严丝合缝,围住后,大军依旧可以取用湖水,补给完毕之后,若是已经拿下敕勒营那自然是好,如果不能,则不理会彼等,继续南下......”

    看着移地健笃定、自信的面庞,岳敦也是心中一凛。

    “此子我好几年未见到了,没想到竟出落的如此厉害,难怪大汗对其如此忌惮”

    想了想,便说道:“阿布思既然能够前进到碛口布阵,显然是得到了孙秀荣的命令,于是,除了他在檀石槐台附近搜罗的部族骑兵,还有怀朔镇附近的敌骑,特别是怀朔镇那里的敌骑,多半是由孙秀荣亲自率领的”

    “此时,孙秀荣应该出发了,从怀朔镇出发,到碛口大约千里,碎叶军除了骑兵还有车辆,这速度肯定快不起来,但既然阿布思已经布好了阵势,孙秀荣的援军多半已经在路上了,最迟也在半道了”

    移地健点点头,暗忖:“这厮不愧是被叶护看中的人,虽然颇有野心,但能耐还是有的”

    便说道:“那我军该如何应对?”

    岳敦说道:“为了掩人耳目,援军显然不会布置在碛口百里附近,于是,若是我军能够再一日之内击败阿布思,占据整个湖泊附近,那一切都好说,但如果不能顺利拿下阿布思,在碛口附近的战事形成旷日持久,则对我军大大不利”

    “凡事欲成其事,先败其事,于是,我军就要做好不能在短时间击败阿布思的准备,这样的话就不能将战事全部拖在碛口附近了,就必须在野外与孙秀荣的援军进行遭遇战,只有这样,才有取胜之机!”

    移地健点点头,“大逻便之言,甚合吾意,我决定”

    众人都站了起来。

    “大逻便对碛口附近地形最熟,不如就由你派出侦骑搜索孙秀荣援军的行踪,并带领王庭精骑伺机与其决战,放心,一旦缠住孙秀荣,我会尽快派出援军前来与你汇合,等抵达碛口湖泊后,就依石梅录所说,由三部骑兵围住阿布思三座大营,而我部骑兵伺机取水,并监视阿布思另外的部族骑兵”

    移地健的布置毫无破绽,众人都大声应命,但岳敦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与碎叶军在野外进行遭遇战,倒是大汗之前所想要的,而我带领的一万精锐是整个汗国战力最强大的,也有缠住甚至战胜碎叶军的可能,因为眼下骨啜的五千精骑依旧在怀朔镇附近与碎叶军对峙,孙秀荣即使想派出援军也只能是一部分,不可能全部派出来”

    “按照之前的消息,怀朔镇附近孙秀荣有三个营头,于是他只能派出两个营头去碛口,两个营头就是万人,我的营头倒是与之相当,但若是移地健得知消息后不派出援军,或者援军慢吞吞地过来,就以我这万人就算在遭遇战里也不可能是孙秀荣的对手”

    “按照大汗的想法,三万人突然与碎叶军万人左右相遇才有取胜之机,军力相等的情形下是万万不能的,这一节,移地健不可能不知晓,大汗这一次本是为了削弱东部叶护的军力的,如果移地健派出援军不及时,那岂不是变成削弱本部的军力?”

    似乎是见到岳敦的神色,移地健笑道:“我等南下时,外九姓诸部已经在向王庭靠拢,此时应该汇聚在一起,并抵近到浑义河了,既然眼下是这个局面,大逻便一旦遇敌,除了向本叶护禀报外,还可以派出快马去向浑义河的大军求援”

    “外九姓都是轻骑兵,一人两骑,浑义河到可能的遭遇地点不过千里,只要大逻便坚持几日,外九姓的大部肯定到了”

    根据之前的安排,外九姓的三万大军是由叶护亲自统领的,按照他的速度,此时恐怕已经抵近到五百里附近了。

    一想到叶护的大军就在左近,岳敦也不好太过示弱,他赶紧说道:“在下得令!”

    等岳敦、石定番离开了,拔野成赶紧问道:“叶护......”

    移地健笑道:“你是担心岳敦不是孙秀荣的对手,在我方援军抵达之前就被彼等歼灭了吧”

    拔野成点点头,“自然是的,虽然大汗的外九姓大军可能就在左近,但按照惯常的情形,没有三日是不可能抵达战场的,按照碎叶军以往的战例,在野外作战,多半在一日就结束了,从未拖到三日以上的”

    “你的意思是......”

    “叶护,既然阿布思那里人马不多,让石定番前出攻打就是了,剩余大军全部朝向孙秀荣的援军才有取胜之机!”

    移地健看向莫思进。

    与其他人不同,莫思进的多览葛部虽然知晓碎叶军的厉害,但从未与其交过手,何况,留在漠北的外九姓诸部,就是多览葛部没有迁徙到南边,大多部一直在独乐河流域,移地健的八千常备军里,除了三千拔野部精锐,两千药罗葛部精锐,还有三千多览葛部精锐!

    况且,多览葛部是一个有着万户的大部,若是这三千人有所折损,还可尽快完成补充。

    眼下,明显拔野成已经紧紧与移地健捆在了一起,不过莫思进虽然一直向移地健称臣,但在关键时刻到底倒向何处并不明朗。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4218/ 第一时间欣赏真桃花石帝国最新章节! 作者:龙吟森森所写的《真桃花石帝国》为转载作品,真桃花石帝国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真桃花石帝国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真桃花石帝国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真桃花石帝国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真桃花石帝国介绍:
新书《越打越强的小强》发布!
孙秀荣再一次穿越了,这一次他穿越到了大唐玄宗朝的安西之地,但身世依旧扑朔迷离。
他了解这一段历史,安史之乱将至,然后接下来李亨、李豫、李适祖孙三代皇帝为了平乱,先后向回鹘、吐蕃借兵,条件是让他们在长安、洛阳烧杀淫掠,并将丁口、财物洗劫一空。
他该何去何从?
有分教:
寂寂天山雪,汩汩碎叶川。
灿灿饶乐水,瑟瑟粟特石。
默默珍珠河,勃勃火寻洲。
巍巍高加索,郁郁第聂伯。
悠悠陶鲁斯,淼淼喀拉海。
熠熠特洛伊,煌煌克里特。
每一句诗代表一卷,初定十二卷,卷卷有爷名,孙秀荣新的波澜壮阔的一生即将开始!
大漠.孤烟.雪,典型龙吟森森出品,不一样的历史穿越体验,敬请收藏!真桃花石帝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真桃花石帝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真桃花石帝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