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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龙吟森森     真桃花石帝国txt下载     真桃花石帝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章 卷终

    天宝六年(747年)秋。

    尾。

    当最后一亩田的粮食装入府库时,孙秀荣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轮台城,扩建的外墙以及外城的军营、粮库、军械库等已经建好了,不过城中大多数建筑物还在继续建造之中。

    内城,博格达汗府邸。

    “大都督”

    张翰正在汇报。

    “与妫州一样,新到的两万户高昌人丁,有大约一万五千农户,全部安置在天山北麓,分置于乌宰县、张堡县、轮台县、卑陆县、蒲类县五县,每县三千户”

    “由于这批人的到来,原本府库总计可以收获五十万石存粮的,最终只收获了三十万石,不过按照庭州辖区眼下的丁口,不算府兵,专职农户就有近五万户,税田所缴税粮就有逾百万石,若是加上向府兵、农户收购的,一百五十万石总是有的”

    “高昌镇的人过来后,大都督除了将部分丁口纳入匠户,还从中挑选了三千唐军精锐,与室韦营、库莫营、博格达营、博格拉营掺杂后,新增了一个营头,就是被大都督命名的天山营,由苏哈担任都尉的那个”

    “于是整个庭州便有九个正规营头了,两万七千人,按照大都督的筹算,一个万人的营头由于马匹的需要,每年至少要耗费八万石粮食,草料另计,按照三万人计,这便是二十七万石,按照三十万石估计,加上需要支应的官员、匠户,实际上每年需要四十万石”

    “眼下我等银钱缺乏,有些俸钱、仆役钱,包括士卒们的薪饷都是用粮食折算发放的,于是又有翻倍,那就是八十万石,按照备荒、备灾一年的存粮计,又需要额外八十万石,目前这个农户、税田规模勉强能达到这个水平”

    “够了”,孙秀荣点点头,“眼下一直到未来五年,保持这个规模就行了,不能再开垦田地了,一来此地雨水不多,全部需要灌溉得来,而将河水到处灌溉后,势必会减少草场的地下水,进而影响草场的生长”

    “那就得不偿失了,除了正规营头,我等不是还有两万七千农牧府兵吗?与正规营头数目相差仿佛,正好一个在野外浪战,一个守住腹心之地,九个营头,又有火器加持,大致能抵挡两倍规模的敌人”

    “呵呵,此地天高地远,敌人从任何一个方向过来,五万人已经是劳民伤财了,十万人?那就是倾国之力了,彼等就算有心,那也得掂量掂量,前汉时分,文景之治,花费两代之力,才为后来武帝大规模出兵漠北奠定财力、军力,若彼等不是昏了头脑,在五年之内是不会大举兴兵的”

    张翰点点头,继续说道:“怛逻斯那里,高仙芝退兵后,虽然明面上恢复了平静,不过他手下的人在那里烧杀劫掠,虽然退回去了,但周围的农户至少减少了三成,牧户也大致如此,牛羊也损减无数”

    “按照大都督的规划,已经让荔非守瑜在那里设置碎叶州了,由他兼任州牧,下设怛逻斯、碎叶、伊犁、热海四郡,前不久,荔非守瑜大军出击,歼灭了热海周围的处木昆部,并杀死了其酋长骨多罗,彻底将该部纳入博格拉部”

    “于是我军就有了出产银锭的顿多银矿,每年出产的银锭堪堪能满足碎叶军需要支付薪饷、俸钱、仆役钱的军卒、匠户、官员之需,眼下席元礼的人已经接管了那里”

    “按照您的意思,已经让荔非守瑜兼任碎叶郡太守,元丰兼任怛逻斯郡太守”

    “原本盘踞在伊犁的胡禄居部大酋索侍斤在我军连番击败唐军后,也彻底投靠了我等,上书请求在那里设置郡县,眼下,还是由索侍斤担任伊犁郡的太守”

    “至于热海郡,已经安排投靠我等的原处木昆部头目武多祚担任了,按照大都督的吩咐,已经让侯琪担任热海镇守使,并在处木昆部训练三千正规碎叶军”

    “热海东部,有多条河流汇入,还是可以种植大量田地的,已经传令侯琪部就地屯垦,等田地开垦完毕,就分给转为农户的处木昆人”

    “至于其它部落,诸如歌舒部、阿悉结部,还是以羁縻的形式存在,对了,在上次大战里损失的碎叶川流域碎叶军,已经让荔非守瑜就近在农户、牧户里拣拔了,那里还是三个营头,加上侯琪的热海营,便是四个营头了,再加上府兵,也有近两万人马了”

    孙秀荣点点头,又看向苏希杰,“你说说周边的动静吧”

    “是,大都督,从长安传来的消息,虽然大都督向其表达了担任北庭大都护的意思,但朝廷上下依旧众说纷纭,据说讨论了一个月也没有定论,但兵部也没有下令汇聚人马在长安或者河西的意思,无论如何,至少在这今年,彼等多半不会出动了”

    “漠北方面,朝廷倒是积极得很,将皇室嫡亲公主下嫁给了新任霫部大都督仆固怀恩,还封他为郡王,兼任左羽林军大将军,又封新任契丹十部首领室里涅里为郡王,右羽林大将军,嫁以宗室公主”

    “在大都督将霫部精华迁到西域后,渤海国立即退出了辽东,但也将大量人丁掳到了忽汗州,朝廷重新接管了辽东,并重新在安东设置了安东大都护府,由平卢节度使兼任大都护一职”

    “至于范阳节度使夫蒙灵察,由于存在‘失察’的罪名,又被罢免了,封为御史大夫在长安闲住,节度使之位最后还是由安禄山兼任了”

    “连番败北之后,朝廷将长安、洛阳附近没有田地的丁口约莫十万户分别迁到了安东、河西、高昌等地,眼下迁徙尚在进行之中,据说为了这次迁徙,在京城、神都两地五品以上官员,勋贵之后每家出了至少一千贯,勉强让那些人成行了”

    “安西方面,我军在与唐军交战时,吐蕃人倒是出动了,不过并不是在于阗镇方向出动了,而是围绕着西海附近的石城堡与唐军连番大战,眼下石城堡尚在吐蕃人手里,双方互有胜负,据说新上任的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已经向圣天子立下了一定要收复石城堡的军令状”

    “那石城堡建在一座大山上,徒手爬上去就不容易,遑论进攻了,兵法有云,十则攻之,但石城堡那里,恐怕需要几十倍的军力方能拿下”

    “回鹘人方面,由于大湖区域葛逻禄人彻底败亡,丁口又被大都督迁到天山附近,自然全部被回鹘人接手了,加上又转身依附于彼等的拔悉密、后突厥余部等部落,眼下的回鹘人已经是丁口超过十二万帐的大部了”

    “骨力裴罗病死了,其长孙叶护继位,年方十七,勉强能稳住周围形势,不过想要前来攻打我军却力有未逮,其上台后,比起祖父骨力裴罗更加重视摩尼教,已经下令部落里凡是百夫长以上贵酋必须皈依此教,否则杀无赦”

    “由于回鹘人在大湖区域的做大,导致了原本在乌布苏湖附近游牧的辖嘎斯人退出了该区域,回到了剑河流域,如此一来,却让斋桑泊附近的辖嘎斯人多了起来,眼下在金山郡的郁雨陵营南霁云已经多次派人来说明此事”

    “至于夷播海附近的基马克人,在辖嘎斯的威逼下继续向西迁徙了,眼下夷播海以北已经断断续续出现了辖嘎斯人,当然了,也有部分山口葛逻禄人......”

    孙秀荣点点头,止住了他进一步阐述的举动,“我军占住庭州后,在碎叶川流域,只有守住怛逻斯和碎叶城就行了,让阿史不来城的三千正规军北上,在以前基马克大汗驻扎的地方立下大营,此地命名为碎叶北郡,由李进才担任镇守使并兼任太守”

    (该地就是后世哈萨克斯坦的加拉干达)

    “三千正规军先在那里屯垦,然后从弓月部、斛瑟罗部、葛逻禄部、摄舍提部各抽调两千户到此游牧,统一纳入博格拉部,嗯,由弓月部的萨哈连担任部落首领”

    “算了,各部到位后,让萨哈连在其中再抽调两千户作为牧户府兵”

    苏希杰继续说道:“南面的昭武诸国倒是又有分裂的迹象”

    “哦?”

    “以前我说过的那位艾布****竟然成了气候,已经开始在珍珠河以南的地方煽动民众反对白衣大食的统治,还占据了木鹿城,如此一来,整个珍珠河流域的白衣大食人就没有精力来经略昭武诸国了,将目光全部投向了木鹿城”

    (木鹿城,后世土库曼斯坦马雷)

    “在这种情形下,昭武诸国又重新活跃起来,当然了,彼等自然还是首鼠两端,几乎同时向大食、大唐与我等称臣,相对来说,由于大食人强制彼等皈依大食教,而大唐官员又盘剥过甚,彼等向我等输诚的决心似乎更大一些”

    说到这里时,苏希杰偷偷看了一下孙秀荣,眼下的他虽然双目紧闭,不过听到此话时右眼皮还是跳了一下,苏希杰似乎明白了什么。

    “咳咳,那石国二公主金丝凯亚嫁给我军前将领哥舒迷奴后,已先后诞下一女一子,由于其武艺高强,又是祆教的骨干,还在碎叶军里担任过重任,很快就在石国扮演了重要角色,眼下石国分成了三部分”

    “白水城附近的地方是由是国王子那俱车鼻施管辖的,首府柘折城自然是由国王亲自管辖的,而在该国南部,临近史国、拔汗那国的地方,却是由哥舒迷奴带兵管辖着,由于那里要直面白衣大食人,实际上哥舒迷奴掌管的军力最多,他又用上了大都督的练兵法子,战力也最强”

    (柘折城,后世塔什干;白水城,后世哈萨克斯坦奇姆肯特)

    “哥舒迷奴与那俱车鼻施私下里并不和,眼下倒是石国一大隐忧......”

    本卷“灿灿饶乐水”终于结束了,一晃五年时间过去了,不过孙秀荣没有白去霫部一趟,不仅壮大了自身力量,还收揽了大量部落和人才。

    拿下北庭后,他就有了一个进退两宜的牢固基地,此处不便细说。

    不过眼下他的挑战还是不小的。

    东边,大唐依旧威名赫赫,西边,白衣大食覆灭就在眼前,黑衣大食时代倏忽而至,赫赫有名的艾布.****就要一统阿姆河流域,必定会与碎叶军接触,凡是一个新兴的王朝,必定是奋发有为的时候,大食人给碎叶军带来的压力也不小。

    还有,孙秀荣再次劳心劳力回到西域,自然不是为了这块土地,他还有更长远的目标,那里,才是终极目标,西域不过是跳板之一而已。

    下一卷“迢迢山河湖”,更加精彩,情形如何,拭目以待。

第一章 阿悉结部的结局

    光阴荏苒如白驹过隙,一晃三年又过去了,时间来到了天宝九年(750年)的春季。

    游牧在碎叶川下游的原西突厥左厢大部之一的阿悉结部大酋,被北庭大都护孙秀荣任命为阿悉结都督的都摩度病危。

    三年过去后,孙秀荣最终还是被大唐封为北庭大都护,眼下他管辖的领土面积东到蒲类海(巴里坤湖),西到怛逻斯,北面在后世加拉干达-金山一线,南面直抵热海、天山一线,疆域东西长约三千里,南北宽约两千里。

    境内牧户高达十五万帐,农户六万户,加上商户、匠户、官员、吏员,几有二十五万户,丁口逾百万,自从在天宝六年新设天山(以高昌唐军府兵为主)、热海(以处木昆部为主)、碎叶北三营(原阿史不来城营)后,正规营头达到十一个,拥兵三万三千,加上两万七千农牧府兵,胜兵六万,在天山-雪山(后世吉尔吉斯山)以北地方一枝独秀。

    历史的滚滚车轮并没有因为孙秀荣的出现而出现太大的偏差。

    这一年,黑衣大食取代白衣大食后已经进入第二个年头了。

    这一年,安西节度使高仙芝早已经完成了对小勃律的征服。

    这一年,安禄山依旧被封为郡王,照旧以河北道处置采访使的身份兼任平卢、范阳、河东三镇节度使,身形早就恢复到两百五十斤,也几乎没有瘦下去的希望。

    这一年,史思明依旧是那位吃什么都长不胖的瘦高汉子,不过他眼下贵为三镇都知兵马使,风头仅次于安禄山。

    不过,由于北面这位北庭大都护突然强大起来,河中一带还是发生了一些变故。

    由于黑衣大食刚刚成立不久,其呼罗珊总督(艾布.****,由于某种原因,以下我等按照大唐的称呼,叫他为并波悉林)并波悉林的重点还是在乌浒水(阿姆河)以南区域,这让河中昭武诸国未免有些蠢蠢欲动了。

    在以前的白衣大食时代,执政者并未对昭武诸国强制性要求皈依大食教,或者仅仅要求贵族阶层信仰,对于普通百姓则听之任之。

    但眼下这位新上任的并波悉林似乎并不想这么做。

    眼下河中一带的粟特人对于河中一带区域的称呼大致是:

    药杀水(锡尔河)以南、乌浒水(阿姆河)以北的昭武诸国统一称为“霍拉桑”,不过有时候“霍拉桑”也专称乌浒水下游的火寻国(花拉子模)。

    以前白衣大食在霍拉桑地区设置有总督(埃米尔),就是那位在与碎叶军交手中大败的纳斯尔,当并波悉林刚开始在呼罗珊地区讲经时,这位突厥人后裔便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等并波悉林在整个呼罗珊地区举行大起义时,纳斯尔毫不犹豫投靠了他。

    于是,纳斯尔便得以继续担任河北,也就是霍拉桑总督。

    而乌浒水以南的地区统称为吐火罗,眼下则是由并波悉林手下大将齐亚德担任总督。

    吐火罗以西,乌浒水以南的广袤地区则是呼罗珊,其以木鹿城为中心,广义上的呼罗珊地区自然也包括了霍拉桑和吐火罗,并波悉林就在木鹿城坐镇指挥。

    当然了,狭义的呼罗珊地区也有一位总督,他叫伊本.哈桑,他本是并波悉林在大起义时最得力的手下卡赫塔巴的儿子,可惜的是卡赫塔巴在攻打巴格达的战事里阵亡,于是便由哈桑取而代之。

    前面说过,昭武诸国,绝大部分都是信仰祆教的(拔汗那国信仰佛教)的,当大食人对其管束严格时,贵族们便假装“皈依”大食教,一旦大食人离开,他们则又恢复了祆教的信仰。

    当然了,大食人不敢对河中诸国威逼过甚,自然是有大唐牵制的缘故。

    黑白大食的兴旺交替自然让昭武诸国又开始了一轮循环。

    于是,这些国家纷纷同时向大唐、北庭大都护、大食称臣,比较而言,他们更信任北庭大都护,因为只有北庭大都护府没有频繁派人过来勒索或者威逼改变信仰。

    原本在这一年,高仙芝会对石国下手,进而引发怛罗斯之战,但眼下......

    大唐的赫赫威势,在经过近十年孙秀荣从西域折腾到漠北,再从漠北折腾到西域后已经有些衰微了,就算眼下高仙芝重整了兵马,对于陡然崛起的黑衣大食依然充满蔑视,但对于挂着“北庭大都护”的孙秀荣还是有几分顾忌的。

    这让他的灭亡石国之战暂时没有进行。

    不过,他是一个闲不住的人,没了石国,他自然要发挥自己“山地战之王”的优势,击败小勃律后,又在去年南下大勃律,将其国王、王妃、大贵族一股脑掳到长安献俘,当然了,自己也赚得盆满钵满。

    这一幕对于大唐在昆仑山以南区域的管辖并没有产生大的影响,因为就算没有高仙芝,继任的封常清也会南下攻击大勃律。

    说到封常清,在高昌之战被孙秀荣俘虏后,没多久就被他释放了,由于他是依附着孙秀荣发达的,又在高昌镇守使的高位上被俘,自然在安西混不下去了,最后又回到了孙秀荣的麾下。

    无论如何,孙秀荣终究挂着“北庭大都护”这身皮不是?

    在北庭大都护府的辖区里,还有两个部落属于“羁縻”状态,一个自然是在孙秀荣第一次“奇袭怛逻斯”的战事里起到了关键作用的阿悉结部落大酋都摩度,另一个就是荔非守瑜的大舅子哥舒海的歌舒部了。

    时间来到天宝九年后,哥舒海最终交出了手中的权力,这里面自然是因为他所在的怛逻斯河流域除了适宜放牧,也是上好的农耕之地,在孙秀荣明里暗里暗示下,哥舒海最终屈服了。

    这一年初,孙秀荣在歌舒部新设歌舒营,并以歌舒部眼下最有名的大将哥舒翰之子歌舒曜为都尉。

    说起这歌舒曜,本在他父亲哥舒翰麾下在陇右担任都虞侯,不过随着孙秀荣的崛起,以及歌舒部的现状,本着狡兔三窟的思维惯性,哥舒翰还是让他这个儿子投靠了孙秀荣。

    这一年,孙秀荣将自己的“都城”迁到了阿利施部落以前的大帐一带,也就是后世哈萨克斯坦的首都阿拉木图附近,因为这里正好处于其疆域的中心地带,方便各郡人员公务往来。

    得知都摩度病危后,孙秀荣思索再三,还是准备去看望他。

    都摩度的大帐设在后世哈萨克斯坦城市楚城附近,距离阿利施(孙秀荣沿用了部落名字)有五百里远,时至今日,原来的博格达营已经不担负具体的战略任务了,而是专门成了孙秀荣亲卫军。

    得知大都护将要前碎叶川下游看望都摩度,博格达营都尉孙孝恪建议将整个营头都带上,不过被孙秀荣否决了。

    他说道:“阿悉结部落的大帐设在碎叶川西岸,而东岸就是弓月部大帐所在,我带着一千精锐,加上弓月部的人马,就算阿悉结部要对我不利,弓月部、怛逻斯营都须臾可至,有何担心的?”

    又说道:“大军开动,这人吃马嚼的,耗费着实不小,出动一千人马我就有些嫌多,遑论三千?”

    孙孝恪无奈,只得依他,不过在出发之前,他赶紧派出快马知会了怛逻斯营的都尉元丰。

    五日后,孙秀荣终于抵达阿悉结。

    见到孙秀荣后,都摩度突然从衰弱中兴奋起来。

    那天下午,几乎都是都摩度在说话,孙秀荣在听着。

    “大都护,这是我的儿子都摩之,他曾在怛逻斯进过学,眼下满脑子都是碎叶军,对于让他执掌阿悉结部落的事,我已经不抱希望了......”

    孙秀荣赶紧止住他,“大汗不是还有好几个儿子嘛,都成年了,既然都摩之不愿意继承,就选其他人好了,我对天发誓,今后阿悉结部与大都护府的关系依旧与从前一样”

    都摩度摇摇头,“哥舒翰何许人也,他手下有七万精锐兵马,还是将嫡长子派到你这里来历练,我不如哥舒翰远矣,部落也只有两万余帐,承蒙大都护恩典,这几年一直让本部安然无事,我在的时候还好,若是我不在了,无论是哪个儿子,就怕上位后不知天高地厚,惹恼了大都护......”

    “哪能呢”

    “说不好,我的几个儿子中,只有都摩之在怛逻斯进过学,也与大都护府诸人关系最佳,自然由他继承大位最好,不过我也看出来了,眼下大都护府下面,除了阿悉结部,大多都直接归属博格拉部管束,我去之后,只有一个请求......”

    “大汗请讲”

    “大都护,还是让都摩之担任大位,并依着歌舒营的规制,从阿悉结部拣拔三千人成了阿悉结营,由都摩之兼任,今后阿悉结部到底如何走下去,就由都摩之决定就好了”

    其实,这正是孙秀荣所希望的,眼下阿悉结部占据的牧场北到碎叶川,南抵药杀水,将大都护府的西边堵得死死的,这让他的大计出现了有些施展不开的迹象,不过都摩度与他的关系较为特殊,若不是有他,他不可能奇袭怛逻斯成功,并以此拉开他孙秀荣辉煌人生的序幕。

    不过既然都摩度在弥留之际说出了此话,他就没有推脱的道理。

    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哽咽,“也好,一切都听你的”

    听到这话后,都摩度便去世了。

    都摩度一死,继任的都摩之便宣布整个部落全部加入博格拉部联盟,自己将担任即将成立的阿悉结营的都尉,至于牧户,将会由大都护府新成立的阿悉结郡管辖。

    阿悉结部的事情一料,孙秀荣终于放下了心头的大石。

    他在主持完都摩度的丧礼后,立即带兵南下赶到了怛逻斯。

    怛逻斯,是他的陪都之一,就在这几日,他接到了一个消息。

    昭武诸国出大事了,并向他派出了使者。

第二章 昭武使者

    来的还不止一人,一共三人,除了史国王子史泰染缅他认得,其余两个却从未见过。

    “大都护”

    与孙秀荣同岁的史泰染缅再一次见到眼前这位与他同一届从安西跳荡营遴选出来的佼佼者,强自按住了内心的再一次感叹的心思,向他介绍起另外两人来。

    眼下的河中诸国,服饰大同小异,多用厚厚的头巾包头,无非是头巾的颜色,装饰的羽毛、玉石不同而已,具体来说,凡是信仰祆教的,多用白色头巾和火红色玉石羽毛装点。

    “这位是火寻国王子,姓阿夫里格,汉名霍桑,在大食人崛起之前,火寻国完全臣服于大唐,得知唐人将其称为‘火寻国’,便依着昭武诸国的惯例,贵姓也有诸如霍姓,寻姓的,霍姓乃王族姓氏,寻姓则是仅次于霍姓第二大贵姓”

    孙秀荣向那霍桑看去,只见他头上的头巾却是绿色的,镶嵌的宝石是蓝中带着一抹火红。

    “咳咳”,史泰染缅见孙秀荣盯着霍桑的头巾看,赶紧继续介绍道,“在粟特人眼里,火寻国又叫花拉子模,那里的绿洲面积位居昭武诸国之首,花拉子模,粟特语太阳神的领地”

    “其北接咸海,其它三面都是荒无人烟的大沙漠,只有一条乌浒水与外界相通,绿洲面积几乎是安国、康国、史国、拔汗那国的总和,有丁口五六万户,胜兵一两万”

    史泰染缅说的是唐语,其他两人自然听不懂,“眼下火寻国的王族姓阿夫里格,大食人入侵时,当时其呼罗珊总督屈底波曾出其不意从里海横跨几百里沙漠突入其国,火寻国一时不备,大败于大食人之手”

    “从那时起,这里便成了大食人的领地,不过依旧保留着王室,但主要政务已经由皈依了大食教的波斯人掌管了”

    孙秀荣点点头,暗忖:“不就是安西四镇的唐军与当地王族各半个城堡的规制嘛”

    “前不久由于大食人内部出现纷争,据说其王族也更替了,旗帜也由以前白色的变成黑色的,火寻国自然会趁着这个机会驱逐当地的大食诸军,但没有想到的是,黑衣大食很快控制住了局面”

    “不过粟特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在安国,有一个来自呼罗珊的波斯人,在大食教里分属什叶派,本是白衣大食人派到安国驻守的将领,以前的白衣大食王族虽然是信仰另一教派逊尼派的,不过对波斯人普遍信仰的什叶派也很包容”

    “但新上来的黑衣大食似乎不太包容,这个将领叫舍里克,便煽动安国的匠户、农户造反,并斩杀了大食人设在霍拉桑地区的总督纳斯尔,咳咳,就是几年前与我等厮杀的那位,还驱逐了国王野解,对了,此人就是野解”

    原来另外那位白头巾、火红色宝石的就是安国国王野解,看那模样也就是三十出头,见到孙秀荣看向自己,连忙学着汉人的规矩双手抱拳施礼。

    “那又关火寻国何事?”

    “大都护,得知安国的事后,火寻国自然不甘落后,也击杀、驱逐了大食人设在那里的官员和军卒”

    “至于我国”,史泰染缅说到的自然就是他的母国史国了,“原本国内有两座大城,北面的就是我国都城乞史城,南面的则是那色波城”

    (乞史城,后世乌兹别克斯坦沙赫里萨布兹,那色波城,后世乌兹别克斯坦卡尔希)

    “大都护不在的那段时间,纳斯尔将自己的总督府迁到了那色波城,从那里可方便地震慑乌浒水以北诸国,眼下纳斯尔一死,那色波自然乱成一团”

    “不过大食人反应异常迅速,新上任的呼罗珊总督叫并波悉林,立即派出其大将、原吐火罗总督齐亚德北上接替纳斯尔,他带了三万步骑,直扑安国都城阿滥谧城”

    (阿滥谧城,后世布哈拉,此时的安国被大唐设置为安息州)

    “一开始舍里克依托阿滥谧城与齐亚德打了个旗鼓相当,不够此时变故又出现了”

    “哦?”

    “在安国、康国一带,有一位王族出身的大商人,此人的生意东边到大唐,西边远到科萨汗国,南面可达天竺国,据说其身家早就在安国国王、康国国王之上,别的不说,其手底下有专门用来贸易的骆驼一千头,商队护卫两千人,都是悍勇难驯之辈,都只服从此人的调遣”

    “此人叫库巴特,眼见得自己的商道被舍里克等人完全毁掉,自然不甘心,便纠集安国、康国大商人、大地主几百人,每人都拥有护卫几十到几百不等,最后纠集了上万大军,还汇聚了大量粮草”

    “库巴特一方面用粮草接济接近断粮的齐亚德,一方面又配合大食人进攻舍里克,眼下舍里克已经先后吃了好几个败仗,败亡就在眼前,火寻国、我国见此情形,自然心惊胆战”

    “放眼四周,能够解救诸国者,非大都护莫属啊......”

    “非也,非也”,孙秀荣赶紧摆摆手,“按照你等以往的做法,等大食人的军队一到,主动投靠彼等也就是了,一开始大食人也不会为难你等的,不是吗?”

    “或者向安西节度使高仙芝求援啊,眼下他攻占了识匿五国,又与北面的拔汗那国关系紧密,他自己在护蜜国都城赛迦申城设有守捉城一座,有精锐唐军三千,你找他不是更为便捷?”

    (识匿国,共有五国,护蜜国乃其中之一,大致位于后世塔吉克斯坦北到杜尚别,南抵阿姆河一带,赛迦申城,后世乌兹别克斯坦阿姆河北岸城市泰尔梅兹附近)

    孙秀荣说的是另外一件事,自从高仙芝击破大小勃律后,自然信心大增,便趁着大食人内乱的机会,又从他们手中夺回了阿姆河上游北岸的广袤土地,将大食人从阿姆河北岸彻底驱逐出去了。

    后世怛罗斯之战中,并波悉林之所以能够很快聚集一支大军北上作战,那是因为,他们正好平定了河中诸国的大起义,大军尚未解散。

    一听孙秀荣这话,史泰染缅面上神色有些复杂,半晌才说道:“大都护,你也不是不了解高仙芝此人,在军略上,他绝对是智勇双全的大将,不过在施政上......”

    孙秀荣自然知晓他想说什么,自从高仙芝担任安西节度使以来,击败大小勃律,收复识匿五国,为大唐拓土千里,从孙秀荣那里损失的东西几乎又在大小勃律、识匿五国得到了,更是将夹在大食与大唐之间的拔汗那国牢牢地绑在大唐的战车上。

    功勋一时无两。

    不过此人的贪婪也远在盖嘉运、夫蒙灵察之上,眼下昭武诸国,因为安国、康国大食人有驻军,剩下的石国、史国、拔汗那国则成了他的禁脔,加上识匿五国,大小勃律,都成了他反复盘剥的对象。

    说句题外话,若不是艳名在外的石国二公主金丝凯亚已经嫁人,高仙芝没准还会跟历史上一样灭了该国,尽取其财富和美女,让石国彻底导向大食人,从而导致怛逻斯之战的发生。

    当然了,眼下怛逻斯是北庭大都护府麾下的重镇,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不过高仙芝经拔汗那国攻灭石国也是做得到的。

    史泰染缅继续说道:“于是,我等就只有来请求大都护了”

    孙秀荣说道:“也罢,你等不妨也说说,大食人新立,按照我得到的消息,其呼罗珊总督辖区汇聚了整个大食国几乎一半的军力,除了平叛的这三万精锐,在木鹿城、吐火罗还有近十万精锐”

    “史泰染缅,你也知晓,眼下我大都护府正规军只有三四万,加上府兵,最多五六万,还要守护广袤的领地,最多只能出动一半,也就是说,最多三万,一旦本都护损失了这三万,大都护府就岌岌可危了”

    这便是谈条件了,对于孙秀荣来说,将咄咄逼人、宗教狂热的大食人牢牢压制在乌浒水以南本就是应有之意,这也是祆教以他为“光明使者”的来由,以前东西横跨几千里飘摇不定自然指望不上,不过眼下又回到了西域,就不能用其它理由搪塞过去了。

    这是明面上的,私下里,在他自己的筹划中,也是要尽力压大食人一头的,否则他的大计就不可能安安稳稳实现。

    他在碎叶州、庭州蛰伏了三年,养精蓄锐,为的就是这一日的到来,没想到河中诸国的变故倒是给他提供了一个切入口。

    “咳咳”,史泰染缅说道,“假若大都护能够救我等于水火,事成之后,我等诸国每年可向大都护府提供一定数额的银钱或粮食”

    这就是进贡了,史泰染缅也知道,与他们臣服大唐不同,眼前这位真假莫测的“大都护”更看重实利,那些虚头巴脑的“朝贡”、“面圣”他是瞧不上的。

    但这一点依旧没有打动孙秀荣。

    双方都陷入了沉默。

    最后孙秀荣说道:“你也见到了本都护眼下在碎叶州、庭州的规制,我的条件也很简单,为了方便你等抵御大食人,我会在史国、康国、火寻国组建直接听命于本都护的营头,由该营头在当地屯垦,自给自足”

    史泰染缅心里一凛,暗忖:“这不就是要将我等诸国吞并了嘛,那样的话还不如加入大食国,不过我看那哥舒海加入碎叶州后,除了少了三千牧户,剩余的还在他的管辖之下,他关起门来依旧自称大汗......”

    于是,双方陷入了僵局。

    ......

    三日后,史泰染缅等终于忍不住了,最终双方达成了以下协议:

    其一,由于半个史国,也就是被大食人彻底占领的以那色波城为中心的地方由于原来的大食总督纳斯尔死亡,眼下是群龙无首,大食人、粟特人都惶恐不安,史泰染缅同意由碎叶军入驻,联络、协调贵族、商户、农户的事情由史国来完成。

    会协调划拨十五万亩良田给碎叶军,每年史国也会协调商户、贵族提供一定数额的银钱和物资供碎叶军使用。

    其二,那色波距离阿滥谧城(布哈拉)只有两百里,碎叶军一旦入驻那色波,必定会在大食军中造成巨大的波澜,就能间接支援舍里克。

    其三,若最终大食军队全部退到乌浒水以南,则由舍里克掌控东安国(后世吉日杜万),野解恢复安国国王之位,掌控阿滥谧城(布哈拉)。

    其四,由碎叶军协调占据药杀水下游地带的原西突厥左厢五部之一的拔塞干部,或由拔塞干部呼应火寻国,或有碎叶军进驻咸海附近呼应。

第三章 呼罗珊的木鹿城

    等史泰染缅等人走了,孙秀荣神色非常复杂。

    两河流域(阿姆河、锡尔河)诸国,历史上来来往往的统治者多如过江之鲫,不过只有少数人做到了相对彻底的“征服”。

    其一自然是成吉思汗了,当然了,他用的手段是最酷烈的,以大屠杀灭其贵族、青壮,又让黄金家族后裔担其王者的手段赤.裸裸地上位,还别说,这种做法还真奏效了,后世的布哈拉汗国、哈萨克汗国、希瓦汗国、克里米亚汗国的王族都出自黄金家族,连莫卧儿帝国也同样如此。

    至于其以前的王族、贵族,早就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现在的哈萨克斯坦,还有人说“你是黑骨头还是白骨头”,意思就是你是否黄金家族的后裔,并无一人说起,“你是乌孙王族抑或康居王族的后裔?”

    还有一种手段,那就是从信仰上对其改头换面,这种改造,连赫赫有名的大食教也没做到,但二十世纪某老大帝国做到了,若该帝国没有崩溃,河中地区的人见到了还要互称同志。

    当然了,光是从信仰上改造自然不行,你还得有强大的资源计划、分配、改造能力,这一点,是大食教做不到的。

    实际上,大唐时代的昭武诸国丁口并不多,几个较大的国度,石国、拔汗那国、康国、安国、史国加起来丁口不到百万,胜兵不到十万,还各自为政,互相攻伐不止,无论是大唐还是大食,各个击破再是容易不过。

    这一点,他们从大汉开始就是这样了,否则也不会出现班超以区区几十人竟能调动几万兵马攻打另一国的奇景。

    回到眼下,昭武诸国在大食、大唐、北庭之间从容游走,自然又平添了一些变数,一方稍有不对,彼等即可投靠另一方,与原本的历史不同,眼下又多了一个身份着实可疑,挂着大唐羊头的北庭大都护府,诸国游走的更是轻松写意了。

    当然了,目前还有一个情况。

    无论是大唐,还是大食,这两方均未交过手,都不知晓对方的厉害,或者都没将对方放在眼里,若不是一旁还要有一个北庭立着,任何一方对付起河中诸国来是没有任何顾虑的。

    这里毕竟是城邦国度,不是草原,草原,还处在丛林法则时代的尾巴上,杀戮起来丝毫没有负担,你若是不杀戮,反而会被他人看不起,但城邦就不一样了。

    既然是城邦,就有了文明,一种迥异于草原的文明,一味杀戮并不能长治久安。

    如何才能做到既有惨烈杀戮的一面,又有文明的一面?

    ......

    几日后,一个消息在河中地区广为传播。

    “北方的北庭人准备介入河中的战事了,大军即将南下”

    这个消息是通过祆教徒的嘴巴传出去的,没几日功夫就传遍了整个河中地区,连眼下战火连天的安国也没有躲过。

    木鹿城,黑衣大食呼罗珊总督,或者东方总督府城所在。

    三十二岁的并波悉林神态安详地听着一人正在喋喋不休说着什么。

    “总督大人,以前的阿萨德为了稳住河中一带,并未强迫那里的人信仰大食教,不过是让贵族们信仰罢了,那些贵族都是传承了上千年的奸猾之徒,我国官员、伊玛目在的时候,他们自然表现出一副虔诚的模样,礼拜的次数还超过我等”

    (阿萨德,白衣大食时代的呼罗珊总督)

    “等我国官员一撤退,他们就又恢复了拜火教的信仰,有的甚至胆敢杀害尊敬的伊玛目,眼下我国新立,他们又风起云涌,以小的意思,趁着这个机会,将其贵族全部屠戮,然后将优秀将领封为新的领主,对农户们、匠户们、商户们大肆征收重税”

    “如此一来,自然有大量民户成为真主的信徒......”

    此人身材瘦高,黑色的、厚厚的头巾上面有一个尖顶,一侧插着几根鲜艳的羽毛,正中镶嵌的宝石却雕饰成星月模样。

    他的原名叫执失乌介,西突厥蓝贵族后裔,家族一早就迁到波斯居住,原本是跟着纳斯尔的,纳斯尔死后又投靠了并波悉林,纳斯尔手下有一支实力颇为强悍的突厥精骑,眼下自然是由执失乌介,现名摩诃末者统管了。

    并波悉林是波斯人,在麦加朝觐时就受到了阿拔斯的青睐,他提出的淡化部族矛盾、强化宗教认同的思路颇为阿拔斯认同,于是才能顶着大伊玛目的名义来到呼罗珊传教。

    他担任呼罗珊总督后,沿袭了这一思路,不仅如此,还将民风剽悍的东呼罗珊人、突厥人捏合在一起,似乎有将他们变成世袭军人的迹象,就如同他让农户、匠户、商户永久性待在自己的位置上一样。

    而刚才执失乌介所说的正是他目前正准备试行的,也就是将一些优秀将领封为戍守区域的领主,以督军、城主的名义领取管辖区域的税赋,除了上缴总督府的,剩下全部用在自己以及诸军身上。

    这就有了后世萨曼王朝、喀喇汗国的雏形了,那样的做法最终让突厥世袭军人脱颖而出,从而造就了一个又一个汗国,此是后话,不再赘述,

    听了执失乌介这话,并波悉林不禁皱了一下眉头,作为一个看起来极度虔诚的大食教信徒,并波悉林其实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笃信,他从麦加回到呼罗珊后,实际上却是将波斯传统、祆教、摩尼教、景教的部分教义融入到了大食教中,实现了大食教的“呼罗珊化”。

    否则也不会在他振臂一呼时,整个呼罗珊的民众都会起来响应他,对于一个信奉了祆教上千年的地方,很难相信若还是以前那种硬桥硬马的传教方式他们会这样做。

    但无论如何,在他看来,信仰是一件极为神圣的事情,最好是自愿信奉的,若是强迫信仰,无论是什么方式,似乎都是对宗教的亵渎,故此,当他见到执失乌介毫无羞赧地说出那句话时,不禁皱了一下眉头。

    内心也在暗暗骂着,“果然是奴隶出身的贱人,你如此说,岂不是与那些祆教徒一样毫无羞耻感?”

    但眼下他并没有过多责备他,他还需要武力强横的突厥人为他服务,在他另外的思想里,“虽然这些人都是奴隶出身,以前又是多神教的信徒,勉强成了真主的信徒,但在本伊玛目的率领下,在真主的指引下,做了应该做的事,那就是真主的子民了”

    而在执失乌介心目中,如果自己能够像纳斯尔那样被封为某一地的总督,哪怕是一个城市的督军城主也好,那就跟西突厥汗国的颉利发、土屯差不多了,久而久之就会成为某地的王族。

    而在纳斯尔死后,并波悉林并没有意思让执失乌介成为那色波城城主的意思,这怎么不让执失乌介急的抓耳挠腮?

    在执失乌介身旁,还有一人,约莫二十出头,却是一副典型呼罗珊人打扮,与执失乌介相比,神态却安稳得多。

    并波悉林见了也是暗自赞许。

    “不愧是我忠实信徒卡赫塔巴的儿子,一言一行就像随时能得到真主指点一样,无论是面对危难,还是面临疑惑,都能稳若磐石”

    这人叫伊本.哈桑,今年才二十出头,不过已经是吐火罗的总督了,是并波悉林最信任的两个人,传说他们为了并波悉林可以随时去死的两个人之一卡赫塔巴之子,另一人自然就是接替纳斯尔担任霍拉桑总督的齐亚德了。

    “哈桑,说说你的看法”

    “是,尊敬的伊玛目”,与执失乌介不同,贵为大区吐火罗总督的哈桑依旧面不改色,“若是没有北庭人的介入,我倒是同意摩诃末的说法,先占住土地,然后用重税等手段潜移默化,不过眼下北庭大军转瞬即止,就不能那么做了”

    “河中诸国,除了贵族,大部分都是奴户,少数平民也是犯了罪的贵族后裔,信仰什么,如何信仰,对他们来说微不足道,只要除掉那些贵族,将贵族的财物和女人、孩童赏赐给将士们,我大食就能牢牢掌控那些地方”

    哈桑自然知晓总督大人将自己从吐火罗召回木鹿城的目的,肯定不会让一个大区的总督不远千里就为了问一句话那么简单,多半是已经有了确定的盘算。

    果然,只见并波悉林沉吟良久,最后才仰天长叹一声。

    “真主在上,如果杀戮是为了更好地信仰、追随、献身,那为何不做呢?哈桑,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卡赫塔巴的儿子,完全继承了他的意志和品德,以前听纳斯尔说过碎叶军十分厉害,我给你已经准备了三万精锐,正在朝那色波城进发”

    “你到那色波后就是这支大军的统领,记住,将所谓史国、康国、石国......,算了,石国暂时不考虑,石国与北庭接壤,一旦将其也彻底拿下了麻烦太多,至于拔汗那国同样如此,那大唐的将领高仙芝虽然残暴无度,但却是山地战之王,在我等尚未稳固河中之前,还是不要招惹他为好”

    又看向执失乌介,“亲爱的摩诃末,你跟着哈桑去吧,作为他的助手,统领骑兵,若是成功了,你就是乞史城的城主”

    执失乌介眼睛一亮,赶紧弯腰施礼道:“多谢大伊玛目,在下一定尽心尽力辅佐好哈桑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去吧,真主会保佑你们的”

第四章 咸海之滨

    都摩度去世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咸海附近,对于那里的乌古斯诸部来说影响微乎其微,但对于同为西突厥左厢五部之一的拔塞干部来说却不啻是在平静的湖泊中投下一颗巨石。

    “没有一块土地是多余的”

    这句话用在欧亚大草原再合适不过。

    此时的西伯利亚及其以北区域就已经出现了游牧、渔猎人口,遑论大草原地带了。

    “每一处都是挤满了牲畜和人丁的地方”

    后世某突厥史学家在他的书籍里哀叹道。

    对于此时的欧亚大草原也是如此,原本生活在碎叶川流域、西突厥左厢大部之一的拔塞干部同样如此,在对未知土地渴望的驱使,以及对突骑施大汗苏禄晚年状态的恐惧下,拔塞干部西迁了。

    临近咸海时,他们遇到了劲敌。

    此时的咸海还是一处南北长度八百里,东西最宽五百里的超级大湖,周围水草丰美,又富产食盐,成了游牧部落必争之地。

    其南面的花拉子模绿洲地带就不用说了,千百年来一直是波斯人的领地,间或被西迁的匈奴人、突厥人征服,但波斯王族后裔一直占据着主要地位。

    但咸海附近的游牧部族就不同了,在其西边、北面、东面都是荒漠草原,面积广袤,是后世哈萨汗国小玉兹所在,眼下却分别由三股势力占据着。

    正北面则是西迁的基马克汗国中的突厥部族,西北面则是一直在此地游牧的一支操着古突厥语的部族——佩切涅格人,也就是后世在伏尔加河到乌拉尔河一带游牧的鞑靼人以及巴什基尔人的祖先。

    而在咸海与里海之间,则活跃着另外一支操着古突厥语的部落联盟——乌古斯部落。

    于是,怀着满满的对无穷无尽大草原憧憬的拔塞干部一开始还势如破竹,不过越接近咸海遇到的阻碍就越多。

    最终,拔塞干部在后世锡尔河哈萨克斯坦的卡扎林斯克与克孜勒奥尔达之间的牧场停了下来,他们虽然也拥有了煮盐的盐场,但只是咸海的一小块,他们遇到的对手并不是同样出自突厥汗国的基马克部落,而是西边野蛮的乌古斯人。

    当然了,他们遇到的只是原始的乌古斯人,眼下只有九个小部落联合而成的乌古斯部落,游牧于后世小玉兹哲德乌尔联盟所在的区域,其牧场东达咸海,西至里海,是一个完全的游牧部落,饲养的马匹高大雄健,还有大量的骆驼。

    乌古斯部落联盟是由九个小部落联合而成,其中的克尼克部落酋长一直担任着部落联盟大酋长,另外还有八个部落,其中两个较为出名,一个叫萨尔古尔,一个叫阿夫沙尔,其后裔都曾建立起王朝。

    对于佩切涅格人以及突厥汗国余部来说,夹在中间的乌古斯人自然最为野蛮和粗陋,有些类似于此时处在漠北的室韦人,不过与室韦人不同的是,乌古斯人就算野蛮粗陋也能冶炼铁器,加上骨子里的野蛮,自然战力强悍。

    在拔塞干部刚刚迁到咸海附近时,就遇到了乌古斯联盟的袭击,自那以后,双方在咸海东北部连番大战,眼下拔塞干部占据东北部小块盐场那也是历经了多次大战的结果。

    得知自己的铁杆盟友阿悉结部大酋都摩度病故后,将大帐设在后世克孜勒奥尔达的拔塞干部大酋,自称克孜勒汗的突厥蓝贵族诸部之一的苏农部后裔苏农阿波也病倒了。

    他将驻扎在咸海附近,由他的一名来自阿夫沙尔部落贵酋之女可敦生下的儿子苏农达干召回大帐。

    “达干,我不行了,长生天在去年就召唤我了,我强撑着才来到今天,有几件事情,我一直没对你说,眼下是时候了”

    苏农达干是一个刚满二十岁的精干年轻人,由于他母亲来自乌古斯三大部之一,正好在咸海正北游牧的阿夫沙尔部落,故此,他父亲才让他带着五千帐在咸海东北处游牧,并管辖着自己的盐场。

    也由于这层关系,拔塞干部才与乌古斯人暂时相安无事。

    “统叶护可汗时期,将西突厥人分为十部两厢,最盛时汗国以十部为核心,威压众多小部落,控弦之士几十万,每一部控制的部落在五万户左右,可惜汗国未能长久,疏忽而灭,到了突骑施时代,每一部锐减到两万帐左右”

    “眼下更是连两厢十部的名头都没有了,大唐、北庭先后崛起,原本还有摄舍提、胡禄居、歌舒、阿悉结、拔塞干、处木昆六大部,处木昆被北庭所灭,摄舍提、胡禄居、歌舒彻底投靠了北庭”

    “本来只有阿悉结、拔塞干保持了相对独立,本汗当时也是因为距离大唐太近而将部落不断向西迁徙,可没想到没有了大唐,西边也不安宁,乌古斯、基马克、花拉子模,没有一个好相与的”

    “我等能够拥有眼下的牧场,那也是长生天护佑的结果”

    “自从受阻于咸海后,我的雄心早就没有了,能够维持眼下的牧场就心满意足了,我冷眼旁观了好几年,终于悟出一个道理”

    “父汗请说”

    “那就是无论是以前的阿史那氏,还是之后的大唐、突骑施,对于我等十部实际上分别并不大,无非还是以我等贵姓为首领,通过我等管辖牧户而已,具体来说,突骑施人压榨最甚,大唐最轻,阿史那氏居中”

    “但眼下在碎叶川崛起的孙秀荣却是一个异数,他没有通过收取赋税简单来管辖部众,而是通过常备军、学校、工坊来管辖诸部,现在看来他成功了,他通过常备军、学校、工坊,实际上将诸部青壮全部吸纳到他的博格拉部”

    “由于博格拉部牧户的生活远远超过其它牧户,于是便在诸部中形成一个向往博格拉部的迹象,于是,若是孙秀荣在其它部落征招常备军、学生、工匠的,响应者甚众,于是,博格拉部愈发兴旺,其它诸部愈发衰弱”

    “若光是一个博格拉部也没什么,以前我等在没有分出十部以前,还不是统称突厥部落,长此以往,博格拉部就不会没有这个结果?但孙秀荣不愧是唐人出身,他还有一招......”

    “那是什么?”

    “博格拉部只是一个幌子,等到进入到该部的牧户、匠户、农户都稳定下来了,他就在当地设置汉人常用的郡县,用官吏取代诸部贵姓管辖贱姓,由于他的部落里并没有奴户,他做这一切时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

    “于是,一个不同于以往汗国形制的国度实际上已经出现了......”

    “父汗,你同我说这些是......”

    “傻孩子,我苏农氏与阿史德氏、执失氏、舍利氏都是从阿史那氏里分出来的,原本就是一家,是腾格里之姓,其中阿史德氏世为阿史那氏的后族,执失氏世为阿史那氏的掌兵官,舍利氏世为阿史那氏的宫廷总管”

    “而我苏农氏,则世为阿史那氏的掌玺官,突厥人为何疏忽而灭,衰败至此?那是因为印玺丢失了的缘故啊”

    “哦?草原部族也有印玺?”

    “自然是有的,刚开始时,是在印玺上刻着狼头的图案,用蓝色印泥盖在羊皮上作为信物的,可惜在东突厥汗国灭亡后印玺就丢失了,后来西突厥的统叶护可汗偶然得到了它,故也曾显赫一时,我的祖先也曾保管过它”

    “可惜,突厥人总是无法长久团结一心,统叶护可汗在一场内乱里被杀,与他一起被杀的还有我的祖先,在那场内乱里,那枚印玺再一次丢失,从此以后,突厥人便一蹶不振了,不过,本汗倒是知晓它的下落”

    “哦?”,苏农达干顿时来了精神,这个故事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对于他这样的年轻人来说还是十分吸引人的。

    “十年前,这枚印玺盖过的羊皮我从一个来自西方的商人手里见到过,我苏农氏世代为掌玺官,自然对于那个印记十分清楚,那确实是我突厥人的镇部之宝”

    “从西边?”

    “你猜猜,此印落在何人手里?”

    “我想想,嗯,西边除了乌古斯,便是基马克、佩切涅格,都称不上汗国,也没有用印的习惯,那就是科萨汗国了,对了,该部落正式称汗国就是从十年前开始的,也就是说他们是在十年前得到此印的?”

    “不错,以前他们也就是一个部落联盟,跟乌古斯人差不多,可在十年前却将女儿以公主的名义嫁给南面的罗马大国,罗马,按照从西边来的商人说那可是不亚于大唐的大帝国”

    “父汗,也就是说,科萨汗国就是有了突厥人的印玺才兴起的?”

    “差不多,一开始我也不信这个,无非是一块石头而已,怎会如此神奇,不过当我打听到另外一件事后便由不得不信了”

    “哦?”

    “当时我苏农氏掌管的印玺一共有两枚,都是白中带红的模样,河中一带的人称之为桃花石,突厥汗国所用的自然不是普通的桃花石,都是千百万年的化石,其中一枚里面有一只蝴蝶,被称为凤纹玺,另外一枚里面则是一只壁虎,被称为龙纹玺”

    “那科萨汗国得到的是......”

    “科萨汗国四面皆水,得到的自然是龙纹玺”

    “那凤纹玺呢?”

    “你猜”

    “我猜不出”

    “呵呵,环顾四周,眼下在大草原上,谁的风头正劲?”

    “北庭?!”

    “正是,相传凤纹玺落到了石国国王手里,不知怎地,被大唐监军太监边令诚知晓了,威逼之下得到那枚印玺,后来不知怎地竟落到了孙秀荣手里,原本他一直藏着没用”

    “后来他成为霫部大都督,乃至被周围诸部推举为博格达汗后才将印玺上的狼头抹去,用突厥文、唐文分别刻了‘博格达之印’才算正式公诸于世了”

    (实际上孙秀荣见到的凤纹玺并没有狼头,早就被石国国王抹去了)

    “难怪!”

    “孩子,眼下事态至为明显,以我拔塞干一部,是不能够长久的,要不西去投靠科萨人,要不东去依附北庭人,一切都由你自己掌握......”

    ......

    苏农阿波死了,带着突厥汗国掌玺官的秘密死去了,留下彷徨无措的苏农达干。

    “西去科萨汗国还要穿越乌古斯、基马克、佩切涅格人的土地,谈何容易?原本我部是与阿悉结部落挨着的,眼下阿悉结部整个投靠了北庭,干脆投靠孙秀荣算了”

第五章 大宛马和泥婆罗公主

    拔汗那,就是后世的费尔干纳,眼下又别称大宛,是河中第一大国,当安西节度使收复识匿五国(阿姆河上游)后,大食人就没有办法再自由出入拔汗那盆地(费尔干纳盆地)了,加上安国大起义,大食人此时已经彻底放弃了阿姆河以北的区域。

    这一幕导致的直接结果便是拔汗那国的再次崛起,以前的该国在大食国的威逼下只占据了纳伦河以北、以西的土地,广袤富饶的拔汗那平原实际上掌握在大食人手里,眼下可好,拔汗那国掌控了整个平原,还控制着周边极为优质的山地牧场。

    加上大唐将拔汗那山(费尔干纳山)东侧的纳伦盆地也赐给该国,该国立时膨胀成东西超千里,南北宽逾三百里的大国。

    大宛马也逐渐大量出产起来。

    纳伦的铁料,拔汗那的战马和粮食,加之此地一直引以为荣的葡萄酒,再加上其四周皆为大山,只有一条药杀水(锡尔河)与外界联通的特殊地形,昭武诸国以及吐火罗地区不满大食人统治的摩尼教徒、佛教徒、景教徒逃到此地过活的不在少数。

    于是,拔汗那国又恢复到“丁口十万,胜兵三万”的盛况。

    作为大唐在西域的铁杆盟友,就连一向贪得无厌的高仙芝也不敢轻易下手损害该国,因为还在孙秀荣刚刚出道的时候,大唐就给该国国王阿斯兰达赐姓窦,改名窦忠节,从此该国王族就都姓窦了。

    同时大唐还下嫁宗室公主于他,这样的国度,盖嘉运、夫蒙灵察、程千里都不敢随意招惹,高仙芝也不例外。

    当然了,该国一直对大唐恭顺,让高仙芝找不到由头也是原因之一,否则,以他的贪婪,扣在石国头上“有不臣之礼”的罪名也会落到该国头上。

    还有,自从该国大量出产大宛马后,高仙芝也在暗中组建自己的真正重骑兵队伍也是原因之一。

    大宛马比焉耆马还要高,又能负重远行,还极为耐旱,可在不吃不喝的情形下负重三百斤奔行一个时辰(两个小时),简直就是天生为重骑兵配置的——此时的重骑兵,自身体重加上甲胄,以及战马的甲胄,两百斤就差不多了,再加上武器、箭枝,完成一场中等规模的战斗完全不在话下。

    碎叶军的“天雷地火”出现后,此时的大唐已经渐渐摸到了一些门道,自然是因为大唐自认为是老子之后,极为笃信道教,而对于道教来说,炼丹就是必备技能,鞭炮则是其副产品。

    不过在碎叶军出现之前,任谁也不会将其跟武器联系起来。

    作为一个庞大帝国,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思维还是有的,于是,在孙秀荣的刺激之下,火药,在大唐已经有了提前几百年面世的曙光。

    但他们想要威胁到碎叶军,还差得远。

    窗户纸,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捅破的。

    于是,真正的重骑兵便成了大唐的不二选择,拔汗那国,此时的命运也发生了逆转。

    当然了,到了此时,距离汉代已经过去六七百年,大宛马早就在整个河中地带蔓延开了,就连怛逻斯附近也有,但无论如何,拔汗那国还是此马的原产地,也是最适宜饲养该马的地方。

    二十七岁的郭曜出现在拔汗那国都城西鞬城(后世纳曼干)最大一座佛寺面前,心情有些沉重。

    以前被大食人侵夺土地后,拔汗那国一度将都城迁到渴塞城(后世卡塞桑市),眼下已经收复整个盆地,自然又迁回到老都城西鞬城。

    郭曜,郭子仪长子,眼下被派到安西担任疏勒镇的两名副使之一兼都虞侯,作为郭子仪的长子,生得高大魁梧,为人沉默冷静,原本也是高仙芝手下的悍将,但眼下却大不同了。

    他也是在攻打大小勃律中立下战功才积功升到副使的,但他的本职还是都虞侯,作为疏勒镇的都虞侯,葱岭守捉、识匿五国、拔汗那国都是他的巡视之地。

    眼下的他却有些有苦难言。

    他是被高仙芝派过来押送第一批大约五百匹已经驯化好的大宛马去识匿国的,大唐在那里设置了识匿镇,由高仙芝的嫡系大将,十五年前跳荡营头名田珍担任镇守使,田珍是安西第一位陌刀将,自然是身高力大,眼下却被高仙芝派到识匿国所在的赛迦申城担任镇守使,却只有三千军力。

    不过这三千军力中,就有高仙芝暗中打造的一千重骑兵,除了应对大食国,一侧的碎叶军自然也是重点对象。

    故此,表面上只有三千精锐,实则暗藏杀机。

    当然了,自从孙秀荣大肆收揽胡人当兵做将后,高仙芝也不会坐视不理,拿下识匿五国以及收复赛迦申城上游的钵和州后,唐军从葱岭守捉出发,沿着瓦罕谷地,经钵和州可直达赛迦申城。

    在高仙芝的运筹下,葱岭守捉-钵和州-识匿国已经有了层层的坚固防线,进可攻退可守,一旦退入葱岭,那就是山地之王高仙芝的天下了。

    失去北庭后,包括李隆基、高仙芝在内的人都痛定思痛,最终定下了“以识匿镇为前哨,以钵和州、葱岭守捉为依托,以拔汗那国、小勃律、石国为奥援的大计,近可抵挡大食人的侵略,远可抵御北方可能的敌人”

    除了擅长山地作战的士兵,重骑兵就是重中之重。

    郭曜有苦难言则是一桩让他十分为难的事情。

    自从拔汗那国收复整个盆地后,周围的粟特人、吐火罗人、大小勃律人大量涌入,不少都是来自各国的王族,内中自然也有身怀巨宝以及美女者,唐人除了在其中抽调士卒外,不少将领也对宝物和美女垂涎三尺。

    深谙此道的高仙芝自不例外,他听说以前的魏龙国被吐蕃人灭国后国王带着家眷逃到了这里,并在一座佛寺中藏身,由于此人给寺庙捐献了一大笔财物,又扩建了寺院,寺院便腾出大约三成的庙宇供他私人使用。

    此人自然就是再一次逃亡的原象雄国聂叙家族的后裔聂叙丹樨了,魏龙国灭亡后,他先后逃到了大勃律、小勃律,最后无奈之下只能逃到有大量佛教徒的拔汗那国。

    聂叙丹樨担任魏龙国国王时,曾迎娶了泥婆罗国(尼泊尔)的公主,此时的泥婆罗国是吐蕃王国的附属国,吐蕃王一般会迎娶泥婆罗国的公主,并下嫁吐蕃公主作为控制,但一般情形下泥婆罗国还是有相当的自由度的,在魏龙国灭国之前,聂叙丹樨便迎娶了泥婆罗最为美艳的公主。

    这名公主自然随着聂叙丹樨来到了拔汗那国。

    历史的惯性还是巨大的,石国由于碎叶军的存在变得有些遥不可及,但更加富庶的拔汗那国以及各色人等终究没有逃过高仙芝的眼睛。

    高仙芝看上了泥婆罗公主,不过泥婆罗公主可是聂叙丹樨的正妻,聂叙丹樨虽然是逃亡之身,可在以前却是到长安朝过贡的,圣天子也知道他逃到了拔汗那国,并下旨让他在拔汗那国暂住,自然是为了一旦在西线击败吐蕃国,便让聂叙丹樨重回魏龙国执掌朝政的。

    “此女确实美艳,简直不可方物”

    走出寺庙后,郭曜在内心发出了暗叹。

    “此女不像胡女,面目与中国相近,极为白皙,一颦一笑都极为惹人,据说还精通佛法,能用身毒国文字撰写佛经,就算放在大唐,也能成为一处尼庵的主持,难怪高节度一眼就看上她了”

    “不过她是前魏龙国的国母,其国王虽然落魄,但依旧得到了圣天子的旨意在拔汗那国暂居,若是强取豪夺,岂不寒了天下心向大唐者之心?”

    但高仙芝的条件让落魄的聂叙丹樨也无法拒接。

    “高节度答应一旦魏龙国国王将此女让出,就允许他在五识匿国之一复兴魏龙国,还可将前象雄人、大小勃律人以及一切信仰苯教者全部纳入到该识匿国”

    “眼下盘桓在拔汗那国、识匿五国的上述人员起码有一万户,该国王有了这个助力复兴魏龙国,进而收复魏龙国也不是没有可能,而如果一直在拔汗那国蹉跎的话,这些人恐怕早就忘了还有这么一位国王”

    “故此,这位国王如果识时务的话,一准会答应,唉,就算他不答应,高仙芝也有办法夺得此女,顺手灭了整个王族也极为容易,灭之后,还可能给彼等奉上一顶‘通敌卖国’的大帽,依着高节度的手段,那也是极为自然的”

    “可是......”

    郭曜在四面前逡巡良久,最终又重新踏入了寺院。

    ......

    夕照下的西鞬城笼罩在一片灿烂中。

    在寺庙靠近山体的一片房舍中,最大的那间房舍里,三十岁的聂叙丹樨(与孙秀荣同岁)面无表情。

    不过若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位自从来到拔汗那国后一直深居简出的人白皙的面孔上显出了好几抹红晕,红晕疏忽而灭,又倏忽而至,显示了他的心情颇不平静。

    高仙芝的条件通过郭曜已经传递给他了,虽然很屈辱,不过条件确实很优厚,用一个女人换来一处城池以及周围的民户,任谁也会干。

    不过他还是不甘心,因为他的几位妃子中,只有泥婆罗公主为他诞下了儿女!

    一旦将他们的母亲送给别人当妾,他还有何面目面对儿女们?

    但他又不得不从。

    这是因为郭曜的一句话。

    “高节度让我转告你,边令诚的事情他一清二楚”

    这句话非常致命,如果大唐不承认他是魏龙国的国王,而是篡位者,是马贼,他以及他的家眷、财物在一日之内都会灰飞烟灭!

    更致命的是,大唐还极有可能将他交给吐蕃人以换取东线的某些东西,比如石城堡,如果是那样,他的下场将惨不可言!

    怎么办?

    思虑良久,他想到了北方那位老友。

    晚上,在城里的驿馆里,郭曜等到了聂叙丹樨一句话。

    “最迟三个月,最快一个月,公主会出现在节度使的府邸”

第六章 而立时节

    孙秀荣三十岁了。

    如还是在大夏国,到了这个年纪,他已经一统漠北草原了,但眼下的他还只能蛰伏于大唐的羽翼之下,虽然有些挂羊头卖狗肉之嫌,但明面上就是如此。

    但这一切还是值得的。

    最值的还是人口,眼下他的麾下有三州二十五万户,百余万丁口,虽然与大唐任何一道比较起来相差甚远,别的不说,河北道(河北省)就有千万人口,河东道(山西省)有四百万人口,但在草原上也算是一处非常强大的势力了。

    突厥汗国最强盛的时候,最多三十万户,两百万丁口,但都是牧户,战争潜力与他相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后世的契丹倒是一个强大的国度,那也是在拥有了大量农户的基础上才得来的。

    这还不算,他的北庭每一处都是农、牧皆有的地方,每一处都是工矿业兴旺的地方。

    自从将都城搬到后世阿拉木图,眼下的阿利施来了之后,他干脆将北到斋桑泊,南抵热海的地方设置一个大州,名曰伊犁州,下辖伊犁郡(伊犁河上游胡禄居部)、热海郡(伊塞克湖处木昆部)、双河郡(从庭州划出来),加上阿利施郡,也算是一个大州了。

    眼下,他让荔非守瑜担任庭州牧,驻扎在轮台,下辖瀚海郡(白孝德)、天山郡(荔非守瑜)、多坦郡(阿布思)、金山郡(南霁云)四郡。

    伊犁州新设后,这一次孙秀荣并没有兼任州牧,而是让再一次投靠自己的封常清担任,除了一直跟着自己的博格达营,还有从高昌投降唐军中设置的天山营以及高庭晖的博格拉营。

    原碎叶镇自然变成了碎叶州,由张翰担任州牧,下设怛逻斯郡(元丰)、阿史不来郡、碎叶郡(石玉奴)、歌舒郡(歌舒曜)、碎叶北郡(李进才)。

    而在中央一级,别驾由封常清兼任,管辖户曹、田曹、法曹,李继勋升任司马,管辖兵曹、刑曹,席元礼升任长史,管辖工曹、仓曹。

    宇文邕奴升任大都护府掌书记,实际上是孙秀荣的私人总管,管辖文书与仁勇都,将仁勇都升至都尉极,宇文邕奴兼任都尉,苏希杰为副尉并担任执行司郎中。

    至于李白、岑参,前者与其说是一个大诗人,不如说是一个大酒鬼,在碎叶川没待上几日便回去了,对于此人孙秀荣倒是没有一丝挽留。

    倒是岑参还是留了下来,他与前判官刘单一起撑起了大都护府的中层职位。

    三州,在州府所在各有一处大型冶场,分置几千匠户在此打制兵器和民用器具,并在热海郡所在的郡城设置大型码头,从渤海国那里弄来的船户已经打造了第一批共三艘大船、七艘小船,大船的制式迥异于眼下大唐的制式。

    船型是孙秀荣亲自画就并标明尺寸后交给船坊的,大船长约十丈,阔约三丈,尖头阔尾,有两层直通甲板,孙秀荣标注的直通甲板与眼下大唐的多层甲板颇不同。

    大唐水师的甲板多用来装载货物以及军卒、旅客行走坐卧之处,并没有多厚,但孙秀荣标注的甲板却很厚,船帮也大大厚过眼下这个世界流行的船帮。

    直通甲板分为两层,一层即为顶层甲板,分为首尾舱,中间则是三根桅杆。

    顶层甲板船舷设置有类似城墙的女墙,显然是为了防御设置的,最关键的则是在下面一层甲板,那上面安置有碎叶军特有的短管火炮,不过既然是在厚实耐操的船板上,自然安置了五百斤重的大型火炮。

    至于船帆,有两艘是三面纵帆的制式,有一艘则是组合横帆加上滑轮、绞盘的制式。

    区区热海,自然是不需要水师的,孙秀荣此举显然是为了长远的考虑,但无论如何,那一千户从遥远的渤海国到来的船户虽然感到有些诧异,但终究有了用武之地,一部分自然成了船匠,剩下的年轻人则成了“水师”,

    剩余七艘小船,只有五丈长、一丈宽,还是尖头阔尾的设置,备有一面纵帆船桨,加上尾舵,可在热海上快速往来。

    草原人也有了水师,据说高仙芝听说后不禁大笑起来。

    从高昌、妫州迁来的人帮了大忙,直到此时,孙秀荣设置的州、郡、县三级衙署才有了相对完整的人员,加上以退伍军人为主的衙役、乡正、里正、村正,一整套行政体系至此才有了雏形。

    这三年,除了州城设置学校招揽优秀适龄子弟进入学校学习,还在农户众多的郡城也设置了学校,同样拣拔优秀孩童入学学习。

    有了正式的体系,就不能再沿用以前的十五岁入学的规制了,但也不可能像后世的六七岁入学,最后决定招收十岁的男女孩童入学,学到十五岁,然后又在阿利施设置一处类似于大唐国子监的“高等学校”——天山大学,孩童们学到十五岁后,成绩优异者进入大学继续学习,学制三年。

    以大都护府眼下的人力、财力,自然不可能全部入学,只能拣拔优秀者。

    那所天山大学,则由孙秀荣亲自兼任校长,每年只招收五十名学员,课程从以前的算术、国文增加到三门,第三门对外宣称是“格物”,实际上是后世大夏国物理、化学、生物的综合,自然只能由孙秀荣自己讲授。

    这三年,孙秀荣就是窝在天山大学培养出了第一批五十人的优秀学生。

    其中最为优秀者有两人,眼下都成了孙秀荣的“侍从”之一。

    一人叫姜公辅,二十岁,祖籍陇右天水郡,祖上被发配到爱州日南县,就是后世越南清化日南县,天宝年间才有机会回到内地,此时的越南还是不毛之地,甫一回到内地,姜公辅不禁为大唐疆域之广阔,城池之高大,长安之富庶所折服。

    他听说大唐疆域的最西部是安西,回到天水郡后,便在十七岁那年来到安西游历,当然了,这里面还有一个故事,他姜家自从犯事被全族发配到越南后,还有一支远亲没有受到波及,此时这支远亲里正好有一人在高昌镇柳中县担任县令,于是他就去高昌了。

    殊不知,此时正好碰上孙秀荣为了解救碎叶城,对高昌镇实施了围魏救赵之计,最后击败封常清,拿下了整个高昌镇,将全部居民包括旅居在此者全数迁往庭州,姜公辅正好在此之列。

    迁到庭州后,对于旅居在安西的,若不愿意留在庭州的,孙秀荣也没有勉强,发放路费后任其离开,但从祖父辈就在边荒不毛之地讨生活的姜公辅还是留了下来,在长安时他也隐隐约约听说过孙秀荣这位身份奇特的边境大将,没有想到的是竟然如此“奇特”。

    还有一位叫贾耽,也是二十岁,沧州人,三国谋士贾诩之后,喜好山川地理,孙秀荣南下妫州时,他正好在妫州边墙附近绘制地图,恰好被碎叶军拿下了,对于此人,孙秀荣有些印象,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迁到阿利施后,姜公辅、贾耽都是第一批进入大都护府第一座大学——天山大学首批五十名学生之一,在大唐的一众少年士子里,这两人也是极为特殊的存在,不仅古文优异,对于杂学也十分擅长,倒是让孙秀荣大呼侥幸。

    特别是贾耽,此人本就对地图之学十分擅长,从孙秀荣那里学到了数学、地形图、等高线等知识后更是如鱼得水,再加上如何运筹军力、军械、粮草后,更是在打理后勤辎重上十分熟练,眼看就要成为封常清第二,何况此人也擅长骑射。

    于是,姜公辅为孙秀荣主理文事,贾耽为他主理武事便成了常态。

    在大唐,太学助教是从七品的官员,眼下这两人都成了这个级别的官员随侍在孙秀荣左右,也有禄田、俸钱、料钱、仆役钱,算是颇为清贵了。

    加上重新以总管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宇文邕奴,这三人算是他日常谈论事务的对象了。

    这一日,孙秀荣先后接见拔塞干部新任大酋苏农达干,以及聂叙丹樨派过来的使者。

    在阿利施城内城四进的大都护府里,第二进是大都护府日常办公的地方,其中有一间较大的房舍就是他的书房,平日里与别驾封常清、司马李继勋、长史席元礼、掌书记宇文邕奴商议事情就是在这里,而姜公辅和贾耽会随侍左右。

    对于拔塞干部,能够投靠自己他自然高兴,不过就跟阿悉结部一样,孙秀荣依然保持着警惕。

    由于封常清还兼着伊犁州的事务,实际上在大多数情形下,只有李继勋、席元礼、宇文邕奴三人在此,眼下孙秀荣正在与这三人商议拔塞干、阿悉结以及聂叙丹樨的事情。

    时至今日,他孙秀荣参与劫掠边令诚的事情也几乎被透露出去了,得知此事后边令诚自然勃然大怒,不过眼下的他却无能为力,在随着高仙芝征服大小勃律后,他就调回长安了。

    随着孙秀荣已成气候,以他的身份想要对他不利很难做到,因为眼下的北庭实际上已经成为大唐君臣喉咙里最大的一根刺,不用边令诚出手,一大帮人都在暗地里出谋划策。

    何况,没准边令诚这厮一早就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一直隐忍不发而已。

    通盘掌握情况是只有宇文邕奴,眼下正是他在说话。

    “大都护,先说那拔塞干、阿悉结,这两部都有两万户,一个占据了整个碎叶川下游,一个占据了整个药杀水下游,还靠着咸海,都是有数的大部,与更西边的乌古斯不同,他们都是有着从突厥汗国沿袭而来的一整套规制”

    “故此,职部建议,在两部王帐附近抽调三千户纳入博格拉部,将其少年纳入碎叶军,一个称为阿悉结营,一个称为拔塞干营,正好阿悉结的都摩之和拔塞干的苏农达干都是年轻人,就由其担任都尉,由我方人员担任副尉,杂以中下级军官”

    “其它牧户,一开始由其部落长老组成议事机构管辖,等到阿悉结营、拔塞干营有退伍军官了,就可在原地设置郡县管辖”

    “同意!”

    孙秀荣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就同意了。

    “过几日,就由你代表我去两部宣布此事”

    “是,大都护”,宇文邕奴赶紧应道,“至于聂叙丹樨......”

第七章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

    “必须救!”

    孙秀荣站了起来。

    三世为人后,他基本上变成了一个很少考虑个人感受以及有强烈共情倾向之人,聂叙丹樨是他少年时的朋友,还是结拜兄弟,按说在此时依旧掌控着强大兵力的安西四镇高仙芝的威胁下,他不应该为了区区一个聂叙丹樨而得罪他的。

    就在这三年,由于失去了北庭,加之北面的契丹,东北的渤海国都强势崛起,而吐蕃人依托西海附近的石城堡与大唐打起了消耗战(非常惨烈,感兴趣的人了查看史籍),大唐看似依旧强大,实则从现在开始已经有了累卵之危。

    当然了,就是因为失去了北庭,大唐便愈发重视其安西起来,不仅将高昌、伊州也划给安西管辖,还不断向此地移民,加强军力。

    以前北庭、安西七镇才有两个军团四万人的野战军,眼下失去了北庭之后,六镇依旧保持着四万人的军力,非但如此,为了能快速增援安西,大唐还加强了河西瓜沙一带(敦煌到瓜州之间,此时绿洲面积远大于后世)驻扎了比以前多两倍的军力。

    此时,便显示出前隋炀帝修建大运河的重要性了,边镇的压力骤然增加,不过通过疏浚大运河,恢复大运河的运力,江南的粮食、物资、丁口依旧源源不绝运到长安、洛阳。

    长安、洛阳,眼下已经恢复了隋朝全盛时期库藏的盛况,几个有名的大仓府库充盈。

    这就是中原王朝的潜力。

    就算孙秀荣从十八岁那年起家,有着三世为人的经历,花费十二年时间依旧不能撼动大唐分毫。

    他也常常感叹,“若是在唐末时分介入,没准能在中原争霸,就好像李克用、朱温隔着黄河所做的那样,可惜......”

    照这个架势,更因为由于他的出现,大唐提前恢复了大量漕运的盛况,她的国祚估计会比历史上延续更长的时间。

    于是,他只能将眼光放到其它地方,一个可以扰动地球历史的地方。

    他斩钉截铁宣誓要救聂叙丹樨,并非是因为他与聂叙丹樨有“一同抢劫边令诚”之旧,也不是因为他们是撮土为香的结拜兄弟,更不是他看不起高仙芝那猴急的模样。

    原因只有一个。

    拔汗那国恢复到以前占据整个拔汗那盆地后,国力早就雄踞昭武诸国之上,在前汉时代,大宛国可是有六十座城堡,胜兵六七万的大国的!

    眼下虽然没到那个规模,但由于其四面皆山,只有一条由于锡尔河穿越形成的狭长峡谷与外界相连,导致了由于不满吐蕃人、大食人的宗教迫害而纷纷迁到此地的吐火罗人、昭武人、大小勃律人到此避难。

    具体来说,眼下该国居然成为了大月氏人后裔、象雄人后裔汇聚的地方。

    这是与原本历史大为不同的地方。

    在原本的历史上,由于怛罗斯之战的胜利,大食人牢牢占据着拔汗那盆地锡尔河以南的土地,也就是大半个盆地。

    这也算是孙秀荣的出现带来的蝴蝶效应吧。

    说白了,他为的是哪些迁到拔汗那国的丁口!

    按照胡商以及仁勇都带来的情报,这几年,拔汗那国原本只有三万多户人家,眼下却膨胀到近十万户!

    其中自然不可能全部都是外来的,多出来的七万户,有一半则是锡尔河以南的丁口,另外一半就是逃离故土而来的大月氏人、象雄人后裔!

    若是他“信守承诺”救出了聂叙丹樨,就表示他有意愿、有能力从最强大的大唐手里救出任何人,于是那些留在拔汗那盆地的大月氏人,不不不,现在应该称呼他们为吐火罗人,象雄人接下来会怎么做就不言而喻了。

    丁口,只有丁口,才是目前孙秀荣心目中最宝贵的资源!

    “扑”,孙秀荣拉开了身后的一副用伊犁河的瑟瑟石串成的珠帘,然后露出了一幅地图,一幅用白色绸布,各色丝线绣成的西域一带的地形图。

    这三年,得知贾耽醉心于地图后,他便让他跟着仁勇都的人跑遍了西域一带,最后用白纸画下,然后由他的三个夫人用丝线绣成的。

    “诸位”,见到这幅地图,不禁孙秀荣眼睛大亮,亲自参与此图制作的贾耽也是眉开眼笑,“这是拔汗那盆地,其北面是拔汗那山,有纳伦河谷与纳伦盆地相连,眼下纳伦盆地迁来了一个原党项羌部落,由其挂在拔汗那国下面占据着”

    “其西北面是恰特卡尔山,与歌舒部所在怛逻斯河河谷有道路相连,请看,从怛逻斯河河谷向南,先是恰特喀尔河,然后是渴塞河,直抵盆地”

    (拔汗那国的都城西鞬城被大食人侵占后,只得迁都至渴塞城,也就是后世的卡塞桑城,一旁从恰特卡尔山下来的河流就叫渴塞河)

    “路程大约有四百里,我等既然早就筹划好要南下对抗大食人,救出聂叙丹樨就顺手为之......”

    “大都护”,李继勋说道,“若是惹恼了高仙芝,我等南下时,后方就空虚了,特别是这次出兵肯定是以伊犁州、碎叶州的军力为主,若是彼等以焉耆镇、龟兹镇的军力为主,穿越达奚部所在的鹰娑川,就可直抵热海或者伊犁河上游了”

    “无妨”,孙秀荣却摆摆手,“我等在庭州还有重兵,有庭州的军力在,其就不敢太过造次,否则难道想再重蹈一次高昌镇战役的覆辙?”

    见到其他人也是同样疑惑的目光,内心不禁暗探,“这些人,一个个都是聪明人,又颇有能力,但那只是在做事上而已,在全局上,战略上还是差得太远,他们完全没有想到丁口的重要性”

    “诸位”,他加重了语气,“聂叙丹樨是我的兄弟,兄弟有难,岂能袖手旁观?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牢记亚圣所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如今兄弟有难都无动于衷,还奢谈什么兼济天下?”

    当然了,这都是屁话,他看中的还是那些丁口,顺手救出聂叙丹樨而已,但在诸人看来,特别是几个唐人军将、士子出身之人看来,这一句“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放在他的身上似乎突然伟岸高大起来。

    “你等看,沿着恰特喀尔河、渴塞河河谷蜿蜒向南,四百里后就能抵达拔汗那盆地,以聂叙丹樨的能力,举家迁到渴塞城没什么难度吧,届时就让歌舒曜带着歌舒营沿着此路南下,直奔渴塞城,接上聂叙丹樨一家后再沿着药杀水出盆地,在盆地西南峡谷出口的俱战提城还在石国手里”

    “我等南下呼应昭武诸国的大起义,别的国家也不能坐山观虎斗,我曾在石国布下哥舒迷奴这颗棋子,眼下他带着大军就驻扎在石国南面吉扎克到俱战提一带,到了那里歌舒营就安全了”

    “何况,拔汗那国只是大唐的羁縻国,我等还是大唐的北庭大都护府呢,友军过境,不让你出粮草接济也就是了,有何理由不让我等通过?”

    此话一出,除了宇文邕奴,诸人都是一阵恶寒,均暗忖:“好家伙,差一点被你刚才那亚圣的言论蒙骗过去了,这才露出本来面目啊,你这挂羊头卖狗肉的北庭大都护府试问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恶寒过后,则是:“想成就伟业者,若夫向来如此?”

    孙秀荣自然明白诸人的心思,也不理会,继续说道:“我等虽然承诺了要支援昭武诸国,不过蹉跎的时间若是太长,大食人就稳定大局了”

    “这次南下,既然还要营救聂叙丹樨,就兵分两路,对了,如今我等手头新组建但从未参与过战事者均要参与,大致来说,除了我的博格达营,苏哈的天山营,侯琪的热海营,李进才的夷播营......”

    (李进才驻扎在后世巴尔喀什湖,此时夷播海北面,哈萨克斯坦加拉干达城附近,所辖营头叫夷播营)

    “歌舒曜的歌舒营,一共五个营头,当五个营头南下后,防区由府兵或其它营头接替,李继勋......”

    “职部在”

    “你是大都护府的司马,提前做好调配”

    “是”

    “侯琪的热海营就不用到雪山北麓来了,干脆沿着碎叶川上游一直往西行走,与歌舒曜的营头汇合后沿着恰特喀尔河南下,嗯,所有的补给都在歌舒部配齐就是了,四百里的山路,按照日行五十里,八日也到了”

    “嗯,这一路,就由侯琪担任行营总管”

    “是,职部会后立即下达大都护均令”

    “仁勇都提前知会聂叙丹樨,提前迁到渴塞城附近,大军抵近渴塞城附近时,可派出都虞侯前去知会渴塞城守将,说明借道一事,我等是去呼应昭武诸国对抗大食人的,以前拔汗那国也被大食人祸害的很惨,想必不会阻拦的”

    “另一路,我亲自带着三个营头从怛逻斯城南下,经白水城、吉扎克前往史国,届时,哥舒迷奴的由康国、试过、史国三国少年组成的吉扎克营便跟着南下,那便是六个营头了”

    (吉扎克,后世乌兹别克斯坦城市,塔什干以南约莫三百里)

    “近两万人,足以呼应安国的起义军了吧”

    李继勋问道:“抵达吉扎克后再如何行事?”

    孙秀荣说道:“情形瞬息万变,估计我等在南下途中,消息就已经传到安国了,故此,我等还是要采取强遮蔽,抵达吉扎克后,如果史国南面的那色波城敌人不多,就占了此地”

    李继勋眼睛一亮,暗忖:“妙啊,那色波城是以前大食人设在霍拉桑地区的总督府所在,自从总督纳斯尔战死后新总督又带着大军去安国了,此地就算有敌人也不会太多,占了此地,向南可以威胁乌浒水以南的吐火罗地区,又能呼应安国,简直是一石二鸟!”

第八章 父子相争

    得到孙秀荣的消息后,聂叙丹樨大喜。

    不过,他想要从西鞬城(纳曼干)迁到渴塞城(卡塞桑)并不容易,拔汗那国再次一统拔汗那盆地后,虽然眼下不复前汉时代六十个城池兴盛之象,但三十个大型城堡还是有的。

    此时的道路,就是城堡之间的驿道,在越过大江大河时又有专门的渡口,作为一个异乡人,虽然手中有大唐天子的诏书,但在此时的拔汗那国并不好使,除了他魏龙国国王,尚有前吐火罗诸国、昭武诸国、识匿诸国、护闻诸国(以喀布尔为中心的诸国),手中无一不有历代大唐天子颁发的诏书。

    何况,他这个魏龙国国王情形还十分可疑呢?

    “跟着小窦走”

    在孙秀荣给聂叙丹樨的信上,有这么一句话。

    小窦,实际上就是拔汗那国人,由于拔汗那国王族被大唐赐姓为窦,有不少人(当然是贵族)也改姓为窦。

    而小窦却是拔汗那国少有的笃信祆教之人,一早就举家迁到了怛逻斯,最后又成了碎叶军的一员,眼下自然是在怛逻斯某大型商号设在拔汗那国商行的“伙计”。

    实际上小窦年近三十,已经不年轻了。

    前面说过,拔汗那盆地是河中地区最好的地方之一,那是因为盆地里虽然依旧干旱少雨,但由于四周皆为大山,春夏之际还是有大量雪水从山上流下可以灌溉的。

    四周皆为大山,只有河流穿过的河谷可通,故此,只有堵住谷口便万事大吉,当然了,那也是在敌我力量相当的情形下才使得,若是敌人太过强大,比如大唐,比如大食,自然是不好使的。

    后世这里是中亚最大的葡萄和棉花产地,此时这里葡萄和棉花的产地依旧最大,但小麦的产量也不错,并不亚于石国。

    对于碎叶军来说,葡萄酒和棉花都是他们急需的,在此地设置商行也是应有之意。

    此时,随着有两个以汉语为通用语言的势力崛起,眼下突厥语逐渐汉语取代,汉语则成为除开粟特语之外的第二代语言了。

    加上拔汗那国与大唐关系特殊,汉语更是深入人心。

    另外,原本此地也是诸教都大肆流行之地,不过与骨力裴罗一样,为了统一人心,维护窦氏王族的统治,国王最终选择了佛教,而将其它宗教排斥,当然了,从各处过来的外国人自然不在此列。

    小窦接到孙秀荣的信后,心情也十分忐忑。

    如果没有别的势力介入的话,别说聂叙丹樨一家百余人了,就算再多一倍的人马他也应付得来,但眼下的情形明显不同了。

    不知怎地,高仙芝竟然得到了聂叙丹樨一家要迁到渴塞城的消息!

    虽然还是在拔汗那国境内,但这与聂叙丹樨之前向郭曜承诺的“最迟三个月,最快一个月就将女人送到龟兹城”大不相同,因为若是要送人到唐境,并较为便捷的话,迁到北面纳伦河谷南出口的贾拉拉巴德城,从那里北上先到纳伦盆地,然后越过天山抵达疏勒镇。

    或者迁到东边的奥什城,越过阿赖山脉从疏勒镇西南面抵达也是可行的,在此时,都有驿道相通。

    但你迁到贴近西北面恰特卡尔山的渴塞城是何意思?

    那里岂不是距离唐境更远了?

    当然了,聂叙丹樨也不是全无理由。

    “渴塞城里有拔汗那国唯一的苯教寺庙”

    确实,在一统拔汗那盆地之前,为了招揽更多的人口,国王窦忠节便在渴塞城开始暗中吸纳各处不满大食教的人口,自然也有信仰苯教的人口,窦忠节为了吸引更多的人口,干脆在渴塞城附近分别兴建了祆教、摩尼教、景教、苯教的寺庙各一,而此处的苯教寺庙,也是拔汗那国唯一的苯教寺庙!

    前面说过,自从收复识匿五国之后,高仙芝在赛迦申城设置了镇守府,并得到了朝廷的许可,由于拔汗那国盛产大宛马,高仙芝便准备在赛迦申城装备一千重骑兵,而拔汗那国最大的养马场就是在渴塞城!

    作为前首都,渴塞城自然是由窦忠节信任的人来管辖的。

    与河中诸国不同,窦忠节的拔汗那国颇有些类似回鹘汗国,除了国王、大臣等外,他还依照部分突厥部族的做法,在国内设置了正副汗,国王自然兼任大汗,而副汗则是储君。

    眼下渴塞城的城主正是他的嫡长子、副汗窦薛裕,这个窦薛裕不仅自己曾在长安为质,还进入过跳荡营,对大唐那是忠贞不二,于是,对“阳奉阴违”,名义上是大唐都护,实则“乱臣贼子”的孙秀荣肯定看不上了。

    但仅仅为了这个,他也不会得罪碎叶军,因为他知道碎叶军也是一股拔汗那国不可力敌的势力,何况他还挂着羊头呢。

    但这位与孙秀荣同年的拔汗那王子竟然与高仙芝一样,也看上了聂叙丹樨的泥婆罗公主!

    于是,在得知聂叙丹樨为了躲避高仙芝的袭扰准备从西鞬城迁到渴塞城时,窦薛裕这心情便异常复杂了。

    按说,作为大唐的忠实盟友,他一个副汗,未来的拔汗那国国王是不能得罪大唐的节度使的,他明白大唐的节度使就如同大食的总督,那可是有生杀予夺大权的,莫说拔汗那国了,就算河中所有国度加起来也不敢招惹他。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聂叙丹樨心甘情愿将女人让给自己,那高仙芝应该也没什么好说的吧——并不是我强取豪夺,而是人家主动出让的呀。

    在锡尔河畔,小窦带着聂叙丹樨一家人正在渡口等船只时,前后都来了一队人马。

    后面的人马自然是国王窦忠节,聂叙丹樨一家人出城时并没有招摇,而是藏在商队里,区区百人,掩藏在一个大型商队里在商户云集的西鞬城若不留心的话谁看得出来?

    何况由于聂叙丹樨给那座寺庙捐献了大批的财物,让他得以在他那一侧开了一个小门可以方便出入,而无须从寺庙正门出入。

    但终究是在一个院落里,寺庙里的人很快就发现了端倪,于是便赶紧向国王汇报了。

    作为准备强取豪夺别人女人的高仙芝,自然不会将真实意图告诉窦忠节,但也会派人从侧面进行暗示,窦忠节自然知晓这一节,得知聂叙丹樨竟然跑了,一想到高仙芝那阴晴不定的俊脸,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赶紧亲自带着三百骑追了上了。

    无论是前汉,还是大唐时代,因为一件琐事而灭国破家者数不胜数,史籍斑斑可见,虽然拔汗那国与大唐关系甚佳,但窦忠节还不想冒这个险。

    至于那甚魏龙国,窦忠节自然浑没有放在心上。

    渡口的驿卒显然是得到过他们国王的命令的,虽然平日里小窦给他们的贿赂不少,但这一次无论他怎么说也不让过去。

    就在小窦与驿卒商议时,得知消息的窦薛裕也派了骑兵,准备将聂叙丹樨一行接过去。

    见到副汗、王子驾到,驿卒自然没有理由不放行,但此时窦忠节也到了!

    父子俩就在这种场合见面了。

    “父王”

    “哼!”

    自己儿子觊觎泥婆罗公主一事,他窦忠节也有所耳闻,眼下他突然带着骑兵从渴塞城赶过来,缘由不问便知。

    不过眼下聂叙丹樨在,还有明面上是商队,实际上是碎叶军的人马(商队来自怛逻斯,就算窦忠节再傻,也知道与碎叶军脱不了干系),窦忠节将自己的儿子拉到一旁,悄声说起来。

    “逆子,赶紧回去,若是让高御史知晓了,我拔汗那国就完了!”

    御史,凡是边镇节度使,多半挂着御史大夫的职衔,故有此一称。

    到了此时,窦薛裕也不想娶泥婆罗公主了,而是确实想将聂叙丹樨一行迁到渴塞城,因为前魏龙国国王聂叙丹樨在哪里,哪里的苯教徒就最多,此时的象雄人十分剽悍,是当兵的绝佳人选(主要是不怕死,类似于大食教的圣战士),特别是步兵的最好人选。

    窦薛裕虽然已经大唐所承认,但他并不是窦忠节唯一的儿子,窦忠节成年的儿子还很多,另外三个嫡子分别驻扎在北面的贾拉拉巴德、东面的奥什,以及南面的浩罕,在没有最终确立之前,他们三个也是有资格继任国王的。

    于是,谁的势力最大便最有希望了。

    “父王”,想到这里,窦薛裕便说道:“眼下我国西北境有道路与怛逻斯河河谷相连,碎叶军,明面上是大唐的下属,可先后好几战斗击败了唐军,彼等能击败唐军,击败我国更是易如反掌”

    “沿着渴塞河北上,多半是山地,骑马不便,大宛马也不好使,就是步军好使,若是将聂叙丹樨一行迁到渴塞城,就能将大部分苯教徒吸引到那里,于是我国就有了一支善于山地作战的步军,别的不敢说,堵住碎叶军南下还是做得到的,您看......”

    此话一出,窦忠节也心有所动,不过他是何许人,岂能被自己的儿子三言两语蒙骗过去,便厉声喝道:“这真是你的意思?难道不是为了那个女人?”

    窦薛裕面色一红,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副汗,一开始是这样的,据说那女人身上有一股奇香,有此状者无一不是天佑之人.......”

    “天佑之人?有天佑聂叙丹樨能落魄至斯?”

    “......”

    “不瞒你,此女的来历我也略知一二,她的母亲是来自吐火罗的波斯人,还是波斯少有的佛教徒,父亲则是泥婆罗国王,在泥婆罗国,一等人自然是吐蕃人,二等人才是泥婆罗人,至于吐火罗人,那根本上不了台面,于是她才会嫁给区区小国国王”

    “高仙芝何许人?难道你不知晓?此人极善战略,手下兵强马壮,以前,他以区区一镇于阗镇的兵马就将吐蕃国西线的兵马压的动弹不得,要知道,吐蕃人在西线也有好几万军力的,而于阗镇,最多五千马步军!”

    “眼下他贵为三万精锐唐军的统帅,深受圣天子崇信,若是给我国按上一个‘不臣’的罪名,拔汗那国覆灭就在须臾之间1”

    窦薛裕犟道:“副汗,以前的夫蒙灵察、程千里在的时候,彼等虽然每年都要过来勒索一番,不过终究有一个度,但这高仙芝却将本国视作他的属下,想来就来,想去就去,从来不提前知会,还长期在本国驻扎军力”

    “我的渴塞城马场一共就养了三千匹好不容易遴选出来的马匹,他一下就提走了两千!只给我等留下一千!”

    “这还不算,自从他上台后,又明里暗里让我等给他每年上供美女多少,瑟瑟石多少,棉花多少,加上马匹,我国就算家大业大,但若长此以往也不堪其扰!”

    “小声!”

    窦忠节赶紧打断了他,“你不想活了?那高仙芝灭亡大小勃律后,另立了新国王,虽然极力奉承于他,但就在去年年底,小勃律国王又因为‘不臣’被更换了!”

    “我仔细打听过,根本就不是什么不臣,还是因为财物和女人的事!”

第九章 意外结局

    正在争执之际,从河对岸又飞来一队骑兵!

    一见那骑兵奔行的模样,以及背后插着的旗帜(拔汗那国施行唐制,特别是对驿站的管理,用骑兵身后插着的旗帜表明何种等级以及紧迫程度),父子俩的眼神都有些凝重了!

    那带头的骑兵骑着一匹高大的大宛马,背后还插着一面金黄色的龙旗!

    那是大敌入侵的最高等级!

    此处药杀水并不宽阔,但河水较深,两岸又是山地,易守难攻,否则也不会成为驿道方便控制的渡口,河对岸的情形一看便知。

    没多时,一艘两头翘起的小船将那名骑兵运了过来。

    “大汗、副汗!”

    西鞬城也在药杀水的西岸,距离渴塞城也只有六十里远,拔汗那国以及以前的大宛国都将都城设在这里显示了他们的敌人多半来自东方而不是西方。

    那人见到窦忠节也在此,不禁吓了一跳,赶紧跪下汇报。

    “从恰特卡尔山那里出现了一大队人马!”

    “啊?!”,闻听此言,父子俩都大惊失色,令他们极为意外的是,歌舒部南面的大山里,恰特喀尔河河谷长约两百里,其中一半是歌舒部的牧场,另外一半则是拔汗那国的,从进入拔汗那国领土开始,该国便一气在地势险峻处设置了五处关隘。

    以前,这些关隘自然是为了对付突骑施汗国的,但眼下名义上是对付歌舒部的,实际上是对付谁的不言而喻。

    “是谁?”

    窦薛裕虽然出身于长安跳荡营、万骑营,自身又文武兼具,听了这个消息身上也禁不住颤抖起来。

    他一把抓住了那骑兵的衣领,厉声喝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

    歌舒曜,身材高大,不过并不是虎背熊腰那种,身形挺拔颀长,他今年才二十四岁,不过可别小看他,他十八岁那年就加入河西军成了一名纵横于西海附近的虞侯,去年这个时候已经是河西军的都虞侯了。

    对于自己的老子哥舒翰将他以“受伤,返回故地修养”的名目送到碎叶军这里,老实说歌舒曜是不满意的。

    自从加入到碎叶军并担任歌舒营的都尉后,他才发现碎叶军是一支与唐军完全不同的队伍。

    这支队伍对于自己的都尉、副尉、校尉、都虞侯诸人自然是怀威的,不见得怀德,在他们心目中,只有一个效忠对象,那就是孙秀荣。

    是孙秀荣让他们当了兵之后,不仅没有后顾之忧,连带着让家眷、族人与有荣焉。

    是孙秀荣让他们真正成了“兵”,以前的突骑施各部,除了极少数常备军,出动的多半是部族骑兵,这是各部最不愿意担当的“役务”,虽然按照部族惯常的做法,外出作战时,除了上缴一部分财物和丁口,自己也能获得一些,但那种情形并不多。

    大多数时候,部族骑兵兵败身死,家眷被他人夺去才是常态,因为在后突骑施时代,无论是大唐、大食,还是现在的碎叶军,都不是诸部可以觊觎的,出兵打仗只有死路一条。

    只有孙秀荣,率先在诸部施行了大规模的常备军制,以及少量牧户府兵相配合的规制,在这种规制下,无论是常备军还是府兵都能活得很好,而常备军出色的操练和武备也让他们活下来的概率大大高出以前。

    至于府兵,直到眼下,孙秀荣尚没有大规模出动他们,实际上一直养着而已。

    在碎叶军的规制里,常备军、文官众自然依旧贵重一些,但也有限,并不像以前的突骑施贵族、粟特贵族,他们施行的还是奴隶制,除了常备军,剩余的人实际上都是奴户般的存在。

    大唐稍好一些,但也好的有限,士卒若是毫无根据,就只能老老实实俯首帖耳于上官周围,稍有忤逆,那就会“军法从事”,多半情形下连伸冤的机会都没有,虽然唐军战力强悍,但那是建立在更长时间的操练以及更好的武备、理念基础上的,论起上下一心,官兵一体,那自然是没有的。

    只有碎叶军,几乎做到了完全按照军法行事的地步,队伍里的虞侯、都虞侯可不是唐军那样偏重于侦查的人,而是偏重于考功、考纪、抚恤之人,他们明面上隶属于都尉,但实际上直属于大都护府里的司马以及下马的诸军曹参军。

    故此,军官们可不敢明目张胆欺辱士兵。

    还有,在河西军时,作为都虞侯的歌舒曜可以任意打骂士卒而无人敢言,但在这里就不行了,在原本的历史上,歌舒曜本就是一个“拙于统御,而锐杀戮,士畏而不怀”之人,到了这里更是不太适应。

    但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又让他痴迷,特别是那骇人的火器,更是让他这个胡人出身的将领大开眼界,他时常在想:“若是大唐得到火器的秘密,会不会很快压服碎叶军?”

    他随即摇了摇头,碎叶军御敌之道,除了操练、武备和火器,更多却是在别处,一中说不清道不明的别处,就是这个别处,让它独树一帜,独领风骚。

    虽然有种种不适,但歌舒曜还是坚持下来了,因为他知道,此时的大唐已经探知他在碎叶军从军的事,此时大唐便左右为难了,若是为此斥责哥舒翰,有了碎叶军这个异数在,会逼得所有胡人都将倒向他。

    于是便只能表面上提拔,暗中罢黜了。

    哥舒翰在花费大量代价,死伤几万唐军才拿下区区千余人镇守的石城堡后,并没有像历史上那样受到重视,而是一纸调令被调回长安,在兵部担任侍郎,对于武将来说,出将入相那是天大的荣耀,侍郎距离左右仆射、侍中等实际上的宰相也只有一步之遥。

    出将入相,那是对精通汉家典籍的汉人大将来说的,对于普通胡人将领,从边镇操着生杀予夺大权的大将调到中央,则并不是一种“奖赏”,而是一种变相的惩罚。

    哥舒翰还没死,还安然无恙地悠哉乐哉地在长安逍遥,那还是因为碎叶军啊。

    一想到这里,歌舒曜不禁摒弃了心中的杂念,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作为一支以歌舒部少年为主体组建的营头,自然不可能全部由歌舒人组成,其中夹在了怛逻斯营、碎叶营(以前荔非守瑜的营头,非白孝德的营头)的骨干,其中的副尉兼都虞侯就是一位来自怛逻斯营的胡人。

    特里克,前文提到的那位怛逻斯城外粟特人农奴的儿子,连城里的大商人纳斯里(就是北上与基马克部落交易,并协助碎叶军顺道灭了贾巴尔马贼的那人)对他也礼敬三分,最后干脆将女儿嫁给他的那人。

    特里克是一个典型的粟特人,农奴出身的他身材不高,也不壮,但还是有一身的力气,且不乏敏锐,自从碎叶军来到之后,他的家族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像他这样的人才是碎叶军的中坚,骨干力量。

    于是,在孙秀荣三年前从霫部又迁回到碎叶川后,特里克干脆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孙孝恭,因为博格达营的统领孙孝恪是孙秀荣的义子,特里克这样做也是有一定之意的。

    今后,我等就叫他孙孝恭。

    与唐军的堡垒比较起来,拔汗那人的就粗陋得多,既没有烽火台,又没有堡垒之间沟通的确切地规定,于是,连北庭与高昌之间形制复杂的堡垒都被碎叶军攻破了,还没有走漏任何消息,碎叶军攻破拔汗那人的堡垒就太过容易了。

    于是,等歌舒曜、孙孝恭带着歌舒营以前锋的姿态进入由恰特喀尔河、渴塞河组织成的河谷道路前往拔汗那国时,一路上势如破竹。

    渴塞城下。

    窦忠节还是将聂叙丹樨一家子带到了渴塞城,因为此时小窦已经将碎叶军必须将聂叙丹樨一家带回怛逻斯的事情告诉了他,对于窦忠节来说,既然碎叶军已经兵临渴塞城,让聂叙丹樨在自己手里作为一个筹码那也是必然的。

    为了高仙芝而将其送回西鞬城不是不可以,而是不能。

    碎叶军,可是比唐军更凶猛的存在啊。

    何况,彼等还是打着南下攻击大食的旗号?

    大食,给拔汗那国带来了接近五十年的耻辱!由于大食国的存在,拔汗那国在长达五十年的时间国土残缺一半!

    与大食人相比,显然碎叶军更值得信任。

    “国王,我是大唐北庭大都护府大都护麾下歌舒营都虞侯孙孝恭,原本是想提前派出使者与渴塞城的王子沟通的,但一路上贵军不放我军通过,我军逼不得已只得将沿途城堡一一攻下,但请国王放心”

    “我军之所以从贵国经过,一来是因为接应聂叙丹樨,此人是我家大都护的结拜兄弟,必须接走,二来嘛,我军接受了昭武诸国的邀请,南下史国策应安国大起义,此前大食肆虐拔汗那近五十年,如今我军南下,国王可否向我军提供一些粮草”

    见到窦忠节神色不虞,孙孝恭又说道:“若是不愿意,我军可以用瑟瑟石或者银块向贵国购买一批,放心,我等接到粮草之后会沿着药杀水南去,绝不会袭扰贵国半分”

    窦忠节暗骂,“你都将我国设在山里的堡垒拔除了,还不算袭扰?”

    不过一想到此人身后的庞然大物,他最终还是服软了。

    “孙将军,将聂叙丹樨交给你也没有问题,但泥婆罗公主是安西节度使指名要留下的,其余人等自可跟你离开”

    孙孝恪点点头,“无妨,若是聂叙丹樨同意的话,我也没有意见......”

    “大王!”

    两人正在说着,窦忠节后面有飞来一骑,随着那人不断在说着什么,窦忠节的脸色愈发难看。

    半晌,窦忠节才对孙孝恭说道:“孙将军,现在好了......”

    “哦?”

    “泥婆罗公主自杀了”

    “这......”

    窦忠节面带忧惧,“你等倒是没什么,可我却有了麻烦......”

    “高仙芝?”

    “......”

    孙孝恪想了想,说道:“本来此话我是准备见到我家大都护后才说的,不过眼下既然是这么个情形,现在说出来也无妨,你莫要怕,若是高仙芝指责,就说拔汗那国已经与北庭大都护结为盟友”

    “这......”

    “放心去吧,此话不是我说的,而是我家大都护说的,他老人家一言九鼎,决不食言”

第十章 高仙芝的野望

    “大王!”

    窦忠节尚未说话,远处又奔来一骑,那骑兵身后的旗帜与之前的相似,来骑见到附近还有大队的碎叶军,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催马来到窦忠节的战马附近,用拔汗那语小声说了几句。

    窦忠节听完后,面色变得非常难看了。

    因为刚才那快马说的是:“又有一支碎叶军来到左近”

    孙孝恭的耳朵很尖,他听到后笑道:“国王勿忧,从渴塞河河谷过来的有两支军队,在下这支不过是前锋罢了,热海郡太守兼镇守使侯琪将军的热海营才是正营,就是这两支部队了”

    半晌,窦忠节长叹一声,他知道,只要泥婆罗公主没有送到龟兹城,他这口护卫不力的锅就背定了,而依着高仙芝的阴狠毒辣,他与安西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眼下,必须紧紧依附碎叶军才是正经。

    “也罢”,窦忠节看着自己的嫡长子,心情颇为复杂,话说自从窦薛裕也得知泥婆罗公主自杀后也是心惊胆战,虽然事情与他没有太大的关联,但这世上并无不透风的墙,若是高仙芝侦知就是他也存了觊觎之心,而让聂叙丹樨一行来到了渴塞城,他一定会成为高仙芝下手报复的对象!

    “高仙芝在西鞬城有三百骑兵,名义上是看守大宛马的,实际上就是留在我国的探子,眼下得知泥婆罗公主自杀,肯定会以为是我等逼迫的,他们无论是从贾拉拉巴德还是奥什城回到龟兹城,都不会超过十日”

    “十日后,高仙芝的大军没准会兵临拔汗那了,他不敢招惹碎叶军,但拔汗那还是扎惹得起的,而你就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留在此地不仅讨不得好,反而会有多种掣肘,既然碎叶军是南下攻打大食军的,你干脆带着一部分人马跟着去吧,顺便在沿途协助彼等筹集粮草”

    窦薛裕点了点头,他手头恰好有一个依着碎叶军的规制编制的三千人营头,都是骑兵,他也知晓自己的父亲让他跟着碎叶军南下,除了躲避高仙芝可能的雷霆之怒,更重要的还是监视碎叶军不要在拔汗那国境内为所欲为。

    ......

    那边厢,聂叙丹樨看着自己心爱的妃子心口上的短刀,以及跪在一旁的一对儿女,此时的他完全没有了心中模模糊糊认可高仙芝的提议,去某个识匿国重整旗鼓的想法。

    “投靠孙秀荣,才有可能报仇”

    他暗暗下定了决心,他将一双儿女拥入怀里,“记住,你们的娘亲是由......害死的”

    对于孙秀荣,他是十分信任的,“此人虽然异常奸猾,但对于承诺过的事情,还是十分看重的,自己一旦去到他那里,必定有大量信仰苯教的人跟着过去,对于我来说自然是好,但对于孙秀荣来说就是一个威胁存在,再者,自己作为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连自己心爱的女人也保护不了,还有什么面目存活在世上”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说道:“你见到孙叔叔后一定要认他为义父,至于你.......”

    他看向自己的女儿,“我与你孙叔叔有一个约定,那就是,若我与他的第一个儿女都是儿子或者女儿的话,就结拜为兄弟或姐妹,若是一儿一女,就结为亲家,你孙叔叔的第一个孩子是儿子,今年也是九岁......”

    说完,他从早已经咽气的泥婆罗公主身上抽出短刀,猛地向自己的心口刺去!

    ......

    孙孝恭得知聂叙丹樨的事情后也是感慨万分。

    这一次,他没有带着全部人马南下,而是将歌舒营的五百轻兵营全部留了下来,他对着轻兵营的头目说道:“你护送聂叙丹樨的家眷沿着河谷北上回去,回去之后就不要南下了,你将家眷送到阿利施城,交给晓月郡主就是了”

    当然了,发生了这样的事,是不可能将消息隐瞒住的。

    孙孝恭自然明白这一切,有些话他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着那位轻兵营的头目说,而是私底下说的。

    “记住,聂叙丹樨夫妇之死的消息没多久就会传遍整个拔汗那盆地,势必会在盆地里投靠拔汗那国的那些人中掀起巨大的波澜,你在渴塞城附近打着以苯教的规制安葬聂叙丹樨夫妇的名义再盘桓几日,然后对外宣布由他的儿子继任魏龙国国王,并由大都护世子迎娶其公主”

    “那样的话,会有更多的人会追随你而去,在这种情形下,窦忠节是不好阻拦的,无论如何,一个月以后你就不能在此盘桓了,之前,我已经通知怛逻斯的元丰,他会派出一千骑南下接应你,你带着聂叙丹樨的家眷和追随者北上”

    “在这种情形下,就算高仙芝带着大军来到这里,也不好尾随进攻你,那会犯众怒的,只要抵达怛逻斯河河谷就行了,晓月郡主、封常清别驾会安排好一切的,等送到阿利施城后你就返回歌舒部,牢牢守住通往南面山谷的碍口就是了”

    “是!”

    对于这位副尉、都虞侯,轻兵营校尉的信任还在都尉歌舒曜之上,因为此人是大都护的两个义子之一。

    ......

    任谁也没想到,原本只牵扯到泥婆罗公主的事情,竟然出现了这样的结果!

    得知聂叙丹樨的家眷要跟着碎叶军北上后,闻讯赶来的大小勃律、吐火罗、识匿五国贵族及其属下、家眷还有很多,最后当那位轻兵营校尉出发时,汇聚在渴塞城附近的户口竟有万户之多!

    由于碎叶军的强势介入,窦忠节不敢多说什么,眼下的他只能将全部希望放在碎叶军身上了,岂能大肆阻拦?

    闲话少说,却说有了窦薛裕的引领,侯琪的热海营、歌舒曜的歌舒营很快就沿着药杀水(锡尔河)来到了拔汗那国与石国的交界之处。

    那里,石国牢牢占据着俱战提城(后世苦盏市)。

    而俱战提城的统领就是碎叶军以前的大将之一,祆教新的五大使者之一、明力使者,原纳伦盆地歌舒部贵酋之后,现石国国王莫贺咄二女婿哥舒迷奴。

    五年后,二十七岁的哥舒迷奴完全变了一个人。

    以前,最为总部在史国的祆教武力值最高,拥有教坛镇教之宝的长挝武器的哥舒迷奴(迷奴,波斯语“破坏王”之意)威武雄壮,原本是一开始纳伦军除了孙秀荣之外最勇猛者,眼下却成了一个大胖子。

    接近六尺的身高,一脸络腮胡子,满脸横肉,接近安禄山的肥硕体型,包着厚重的花绿头巾,身上也是一件花花绿绿的波斯长袍,以前一身精干唐军战袍的哥舒迷奴早已消失不见。

    自从娶了石国二公主金丝凯亚后,公主先后为他生下了一儿一女,按说他在石国的位置愈发稳固了才是。

    这是因为在石国,镇守北方重镇白水城(奇姆肯特)的是石国大王子那俱车鼻施,而镇守南面吉扎克到俱战提一带的就是他!

    当然了,自从上次孙秀荣亲自领军与大食人在吉扎克-萨末鞬城(撒马尔罕,康国首都)附近大战时,石国就领略到了碎叶军的威猛,于是孙秀荣让哥舒迷奴留下来将来自石国、康国、史国的三千少年编成一支劲旅时,三国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一开始,哥舒迷奴是在兢兢业业中渡过的,不过当他的第一个儿子出生后,一个不知是谁放出来的消息让他顿时如坐针毡。

    “在孙秀荣离开吉扎克之前,石国二公主曾经到他大帐里待过一晚,自那以后,公主已非完璧,而现在的二女婿的第一个儿子看起来并不像粟特人,也不像突厥人,而是像唐人!”

    原本哥舒迷奴对这些流言是不放在心上的,不过随着他的长子越长越大,他唐人的面目便愈发清晰,而胡人的形象却愈发单薄,这让他怎能不怒火中烧!

    但随着孙秀荣重回碎叶川,他知道以自己的力量是不够看的,只得隐忍下来,但有了此事的牵绊,他就再也没了心思放在那支军队上以及石国南边的政务上,成日见花天酒地,得过且过了。

    他还没有彻底消沉,那是因为他知道金丝凯亚生下的女儿绝对是他亲生的。

    但这又如何?

    这一幕,没有逃过高仙芝的眼睛和耳目。

    前不久,高仙芝的亲信,身为四镇都虞侯的段秀实来到了这里,与其他唐军将领不同,段秀实到了这里并没有大肆勒索财物美女。

    那一次,段秀实是接着巡视的名义专门来找他的。

    这一幕,同样也没逃过眼下呼罗珊地区头号人物并波悉林的耳目,于是,哥舒迷奴再一次见到了他的使者。

    虽然对孙秀荣不满,不过,哥舒迷奴还是祆教徒,对于在昭武诸国以及波斯地区大肆迫害祆教徒的大食人,他并无好感。

    于是,他的心思就昭然若揭了。

    这一切,孙秀荣并不知晓。

    当侯琪带着大军抵达俱战提时,哥舒迷奴已经准备好了粮草,并说:“大都护已经从吉扎克南下了,并没有让在下跟着南下,而是让我镇守后路”

    哥舒迷奴明显说了谎,驻扎在吉扎克附近的孙秀荣也知道他说了谎,因为此时的他得到了萨末鞬城仁勇都密探送来的消息。

    “大都护,情形有变,得知大都护的军队南下后,大食人加快了对起义军的进攻,并在十日前就击败了安国起义军,将三万起义军全部变成了奴隶,而在同时,大食人将原吐火罗总督哈桑调到了那色波”

    “眼下,哈桑的大军正在围攻史国都城乞史城,与此同时,从安国到康国,包括康国在内的所有昭武诸国国王见到了安国起义军的下场后都忙不迭地投降了”

    “但他们这一次的投降并没有换来大食人的羁縻,而是屠杀!”

    “就在大都护抵达吉扎克的三日前,一场极为血腥的屠杀在从安国到康国六百里那密水流域展开了”

    (那密水,后世泽拉夫尚河)

    “眼下,除了乞史城尚在史国国王手里,所有的昭武国王及其王族、贵族被大食人屠戮一空,昭武大姓......已经不复存在了!”

    事情倒是朝着孙秀荣希望的方向发展,但问题是这发展也太快了一点!

第十一章 原来如此

    孙秀荣再一次进退两难了。

    哥舒迷奴那里,无论如何,他还是有些歉疚的,但那也是一眨眼的事情,他没让哥舒迷奴的军队跟着他南下,不是因为不放心他,而是另有安排。

    像这么大的一个钉子,作为三世为人之人,他岂能只安排哥舒迷奴一人留下?

    哥舒迷奴的营头因为长时间驻扎在吉扎克、萨末鞬城、乞史城之间,原本是称为吉扎克营的,但后来多被人称为“昭武营”,军力自然来自三国少年,但骨干却还是来自怛逻斯营。

    其中除了都尉哥舒迷奴,都虞侯却是来自南弓部的。

    在怛逻斯,除了元丰的三千怛逻斯营,还有一直忠于南弓晓月的两千南弓部府兵,两千牧户府兵,由黑夫统领。

    既然是南弓部,那黑夫的全名就叫南弓黑夫,他的儿子叫南弓熙,与碎叶军大将南弓熏一样,名字都是由孙秀荣取的。

    黑夫是典型的南弓人,高鼻深目,肤色却是黄色的,长期在野外游牧,又显得黝黑,便自称黑夫,眼下的他早就不在怛逻斯了,而是接替北上的阿史不来营(后改称夷播营,由李进才担任都尉)负责阿史不来郡的防务。

    由于孙秀荣长子孙继荣世子身份的确立,黑夫便成了对孙秀荣最忠心的那一批人,南弓熙也不例外。

    孙秀荣离开碎叶川时,南弓熙才十八岁,眼下也二十五岁,在碎叶军历练了八年的核心大将了。

    当然了,这一切,后来逐渐沉迷于酒色的哥舒迷奴渐渐淡忘了。

    因为这支昭武营与其它地方的营头还是有所不同的,这个营头的粮饷几乎全部来自三国,又几乎都信仰祆教,在哥舒迷奴眼里,他这位祆教的明力使者对这支部队的掌控远在南弓熙之上。

    若是大食人没有在那密水大肆屠戮,还确实是如此,但自从大肆屠杀开始后,形势便逆转了,这一点,并不是只有军人和教徒头脑的哥舒迷奴所能洞悉的,但碎叶军的都虞侯多半受过孙秀荣的亲自培训,多少带着一些政治头脑。

    南弓熙也不例外。

    但这一点,孙秀荣同样并不知晓。

    但他还是放心地带着博格达营、夷播营、天山营南下了,在得到侯琪派快马送过来的消息后,只是做出了“让缺少轻兵营的歌舒营镇守吉扎克,侯琪的热海营继续南下”的命令。

    天可怜见,此时齐亚德的大军已经完全征服了那密水一带,虽然在与安国起义军的战斗中也折损不少人马,还要在各城堡留下弹压各国的人马,但他带到康国首都萨末鞬城的人马依旧有一万五千!

    一万五千,就比孙秀荣现有的人马更多了,加上正在围困乞史城哈桑的两万大军,一共三万五千,而孙秀荣的先头部队,加上侯琪的热海营,只有区区一万两千。

    一万两千,对上立国之初的黑衣大食三万多人马,孙秀荣哪里来的自信能够战而胜之?

    何况,他现在要面临的是以前在与纳斯尔对峙时的吉扎克峡谷,就是在那里纳斯尔曾设下伏兵,难道这一次萨末鞬城的齐亚德就放弃了这处峡谷让孙秀荣长驱直入?

    但孙秀荣就是带着三个营头的军队大大方方进入到了那个峡谷!

    那条长约八十里,处处凶险,危机四伏的峡谷!

    ......

    当孙秀荣在行军时,虽然不怕敌人埋伏,但依然不是让三个营头聚在一起向前迈进,而是每个营头之间隔着至少十里的距离,当然了,处在最前面的那个营头依然是最厉害的。

    这是因为,中亚地带,虽然在夏季草料不缺,但水源急缺,若是大军挤在一起,还在某处被敌人困住了,草料好解决,但人马一多,这水源就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于是分开行军,既能避免被敌人一网打尽,还能有效利用水源。

    苏哈的以唐人为主的天山营处在最前面,与之前刚成立的所有营头都不同,对于这些年轻的府兵,碎叶军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掺杂了大量的其它老营头的骨干,而是只掺杂了少许而已,显示了唐军府兵的素质,他们只要稍事训练就能成军。

    用唐军的府兵而不是野战军,孙秀荣自有他的考量,眼下安西四镇是整个大唐唯一还存在府兵的地方,有府兵便有家眷,而这些府兵的家眷早就迁到了天山以北,想要造反就得掂量掂量。

    而野战军则不同,他们都是从全国各地招募而来,这一辈子除非受伤,至少能干到四十岁。

    当然了,这其中还是有差别的。

    若是干到三十岁还没成为队正以上拥有禄田者,他们多半会申请退役,若是升到了队正的职位,这个职位带给他的禄田、俸钱、料钱、仆役钱就足以养活一大家子了。

    若二十岁从军,到了三十岁还未升到队正,那你赶紧退伍得了,你肯定没有希望了,不过也有习惯了军营里的生活,到了三十岁也舍不得离开的,但无论如何到了四十岁肯定要离开了。

    但家就在北庭就不同了,家里不仅免除一切赋税和徭役,自身也有俸禄,这就改变了大唐募兵制的常规做法,因为这样的家庭是普通民户所向往的,到了二十五岁,都可以申请成家,然后就能在家庭附近驻扎,若是没有战事,每年还能集中回家一两次,既能生儿育女,还能赚取俸禄,何乐而不为?

    苏哈在行军时严格遵守了孙秀荣制定的“但凡大战起,必前出至少三十里,若遇峡谷,必须前后左右都要照顾到,遇到便于埋伏之处,或亲自上去查看,或用弩箭抛射,或扔出骑兵使用的震天雷,务必将敌人惊出方可,须臾不可怠慢”

    “若是在春夏之际的草原上,那是要探出五十里的,但在河中,三十里就不错了,这里虽然在夏季不缺野草,但水源依旧缺乏,一个不小心寻找水源就要耽误很长时间,故此,还是以三十里为宜”

    八十里的道路,说长不长,但说短也不短。

    这次南下,每个营头的轻兵营都兼着辎重营的职责,一般来说会有两人赶着一辆用两匹驮马拉着的偏厢车,偏厢车可装载两千斤重的物资,其中粮草约莫一千五百斤,其它诸如车辆备用备件,武器备件,火器相关物资等。

    也就是说,亲兵营可以携带大约五千石的物资,其中粮草大约三千七百五十石,但亲兵营的士兵不可能全部用来看守物资,若是遇到伤亡,总得有替换的,故此,五百人的亲兵营实际上只有两百辆偏厢车,可装载三千石粮草。

    一个营头三千人,都是有战马的,这样的话,每人每日至少能需要两斤粮食,一个月就需要六十斤,一个营头连人带马(马匹还可以吃草)可吃上五十天,每个士兵自己还携带了十日的粮食。

    于是,这就看出来了,孙秀荣的军队一般来说是按照两个月的作战周期来配置的,无论是粮草还是武器弹药都是如此,两个月,就是碎叶军坚持战斗的上限。

    当然了,这是计算了沿途有补给的情况的,两个月,是真正扔在战场上一时半会得不到补给的作战周期。

    以碎叶军已经小半个脚步已经跨入火器时代的水平来说,如果还有一场战事超过两个月,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为了以防万一,孙秀荣还另有筹划。

    比如,如果是三个以上营头作战,那样的话,会将强弩营也纳入辎重营的行列,这样的话就会多出来两百辆偏厢车,多出来三千石粮草。

    眼下,肩负着这个使命的自然是他自己的博格达营,一旦博格达营被围,可以坚持三个月左右,在这个世界上,若碎叶军不能在三个月之内赶到救援,那就没有任何军队做得到了。

    从怛逻斯出发时,沿着白水城(奇姆肯特)--柘折城(塔什干)-吉扎克(吉扎克)--萨末鞬城(撒马尔罕)-乞史城(沙赫里萨布兹)南下,除了吉扎克与萨末鞬城之间,萨末鞬城与乞史城之间有两处山地,就再没有不好走的地方了。

    河中各地,就算在夏季,雨水也少的可怜,道路虽然灰尘扑扑,但甚少积水、泥泞之处,碎叶军目前已经用上了四轮马车,车轮也包上了铁,虽然损耗也很惊人,但比起纯木制的车轮来还是少得多。

    没多久,天山营(苏哈,以唐人为主)、博格达营(孙秀荣)、夷播营(李进才)、热海营安然无恙抵达了乞史城与吉扎克之间的平原地带!

    博格达营是在一个清晨踏上那处平原地带的。

    “大都护!”

    苏哈的博格达营的虞侯军先一步前来汇报了。

    “敌人似乎侦知了我军的动向,并在萨末鞬城下立下了大营!”

    “哦?”

    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胆敢大大方方从山谷里穿越出来,赌的就是在上一次自己与纳斯尔的大军激战过后,他们回去之后一定会仔细了解过碎叶军的作战方式,自然就会明白想用阴谋诡计击败碎叶军实在不容易,纳斯尔就是前车之鉴,好好的伏击便成了硬抗。

    于是,无论是大唐,还是大食,不约而同都形成了一个共识。

    在野外摆开阵势,硬桥硬马战斗,用大量的重骑兵、重步兵,方有取胜之机!

    何况,在萨末鞬城城下战斗,围困乞史城的哈桑大军还能随时抽调兵马北上前后夹击,无论如何,大食人都立于不败之地,既然是这样,何苦处处分兵弄险呢?

    历史上的怛罗斯之战,便是如此,双方都在怛逻斯城下硬桥硬马地战斗,由于大食军高达十万,就算没有葛逻禄人的叛变,高仙芝也不一定打得过,立国之初的黑衣大食并没有那么弱,而高仙芝只有一个军团两万人而已!

    眼下几乎是怛逻斯之战的翻版,孙秀荣手下只有四个营头一万多人,面对着总数高达五万(理论上)的大食军,依旧是以少击多!

    当然了,除了四个营头,还有一个营头的拔汗那军,不过孙秀荣对其战力一无所知,并没有指望太多。

    对于这一点,甚至大食人能将全部兵马调到萨末鞬城附近与自己激战孙秀荣都考虑在内了,至于乞史城,在眼下这个局面下,大食人只安排五千人粟特步军为主就行了,将那些精锐的大马士革、巴格达、呼罗珊步军和骑兵全数弄到这里也大有可能。

    论装备,自然以大马士革、巴格达步军最为厉害,因为它们继承了罗马人步军的一些传统,训练有素,而呼罗珊骑兵和步军至少在眼下是整个大食国最精锐的!

    “高仙芝一个军团就能硬抗十万大食军,自己难道不能吗?”

    一想到这个,孙秀荣没有理会可能从乞史城北面山谷涌来的敌军,大大方方带着四个营头朝萨末鞬城压去。

第十二章 呼罗珊猛将

    三十岁的齐亚德.本.萨利赫好整以暇地端坐在军营里。

    白衣大食时代,齐亚德就是驻守呼罗珊的波斯军人,否则他也不会成为并波悉林最得力的手下,在木鹿城时,他是一名百夫长,还是最为优秀的百夫长,它既能背诵经书,能熟练用大食教法典约束部众,还深谙罗马、大食、波斯、突厥马步军作战之道。

    在他的信仰里,从来没有失败两字,他认为自己是受过真主呵护之人,在真主心目中的位置仅次于并波悉林。

    若是没有碎叶军的出现,眼下他应该在怛逻斯城下统领近十万大军与唐军激战,但由于碎叶军的出现,让大食人的目光全部投向了他们。

    没有继续羁縻河中诸国,而是大肆屠戮,一劳永逸,也是基于这个理由。

    在整个大呼罗珊地区,也就是呼罗珊、霍拉桑、吐火罗三大地区,实际上汇聚了黑衣大食大部分军力,除了他与哈桑的各三万精锐,并波悉林身边还有五万人!

    也就是说,一旦萨末鞬城的作战不利,他还可以退入城中与孙秀荣相持,并静等并波悉林大军、哈桑大军的到来。

    “为了真主的荣光,此战非赢不可”

    在带领大军进攻安国时,虽然表面上看是孙秀荣在观察大食人的行动,又何尝不是大食人在观察碎叶军的行动,否则就不能解释为何孙秀荣甫一带着大军出动,大食人便势如破竹击败了安国的起义军。

    这次他带过的一万五千精锐没有半个昭武诸国的雇佣兵,全部是来自呼罗珊总督辖区的精锐,包含了三千完全称得上重骑兵的骑兵,骑兵全部来自大食人、突厥人,都是极善马战之人。

    还有三千精锐轻骑兵,同样来自大食、突厥、波斯,都是善于骑射之人,其实此时纯粹的大食骑兵根本不懂得骑射,他们是在接触波斯人、突厥人后才学会的,不过他们的骑战能力一点也不亚于波斯人、突厥人。

    但大食人有一点是波斯人、突厥人赶不上的,那就是不怕死。

    在真主的光辉下,一往无前,一死方休,何况此时他们还没有有意识地使用大规模的圣战者炮灰,全部是既不怕死又有作战经验的真正骑兵,战力相当可怕。

    得到波斯人、粟特人锻造的兵器、盔甲后,大食人的战力自然更上一层楼。

    还有三千全部来自大马士革地区的长矛步军,这些长矛步军可不简单,在以前突骑施时代,苏禄可汗与大食人交战时,他人数占优的骑兵屡次在大马士革长矛兵前吃瘪,造成虽然苏禄雄心万丈,但终其一生并没有越过阿姆河。

    大马士革步军的长矛兵全身甲胄,每人一杆两丈长的长矛,正中还有三成弓箭手,有些接近后世西班牙大方阵了,既能对抗步军,也能对抗骑兵,两丈长的长矛,除非你不惜损伤战马将其双眼蒙上,否则它们是不会冒然冲到如林的长矛上的。

    还有三千来自大马士革、阿勒颇、巴格达三大地区的刀盾兵,自然是罗马式的刀盾兵,全身甲胄,手持盾牌与短剑,其中自然也有一些能一手扛着大盾,大盾上立着倒刺(攻防两用),一手拿着长刀,能投入敌阵大肆杀戮的勇士。

    至于齐亚德自己,他最信任的不是骑兵,也不是来自黎凡特地区的步军,而是自己亲自在波斯人、吐火罗人、粟特人中挑选的重步兵!

    这些人都是信仰极为坚定,又身材高大健壮者。

    他们完全复制了罗马人的战术,短剑、标枪、锁子甲、盾牌,其中百夫长以上还有胫甲(用来保护小腿的甲胄),也大致参考了罗马人用来突出军官,从而在头盔上做文章的做法。

    他们舍弃了罗马人的羽冠,而采用了在铁盔上加尖顶,并在尖顶上使用旗帜的做法,当然了,使用的是大食旗帜,都是星月图案,不过底色不同,不同等级的军官有不同的底色,在战斗中,士兵们通过军官头上的小旗帜来跟随行动。

    一共两千人,他们才是齐亚德的亲兵,他们手中的标枪既是远程武器,又可用来近战,一举两得。

    其中,最为高大勇健者则采用了此时波斯重步兵的样式,当然了,在大食人崛起之前,罗马人的主要对手就是波斯人,没准波斯人也是从波斯人那里学来的,锁子甲之外还套着一件鳞甲,头盔下还有面具,只露出两只眼睛,手里也是大锤重剑之类的重武器,人数不多,约莫三百,自然是用来打开局面的。

    齐亚德自己就极为推崇这种重步兵,于是他将这两千重步兵作为自己最亲信的军力也情有可原了。

    此时时值黄昏,夕阳透过帐篷的缝隙透了进来,让一直眯缝着眼睛的齐亚德猛地将眼睛睁开了。

    这是一个面庞消瘦,肤色古铜,胡须浓密的汉子,其面部最凸出便是他那只硕大的鹰钩鼻子。

    半晌,外面似乎传来了动静,他刚站起来又坐下来了。

    这一站起来,便显示了他是一个极为高大之人,身形瘦长,不过骨节粗大,露在黑色长袍外面的一双手显示了这一点——手指粗长,手背青筋暴露着,但他坐下来时,望着帐外的夕阳喃喃自语了一句,然后整个人就安定下来了。

    当他安定下来时,太阳恰好被一块乌云遮住了,大帐霎时便暗了下来,齐亚德整个人都笼罩在暗色里,一动也不动端坐在那里,就像一座雕像。

    “埃米尔......”

    帐外传来了一阵刻意压低的声音,齐亚德再次睁开了眼睛,暗色里精光一闪而没。

    “碎叶军有消息了?”

    “是的”

    “说”

    “他们应该是全来了,一共五面大旗,其中有一面明显是拔汗那国的旗帜,他们没有来萨末鞬城,而是直接去了通往乞史城的山口,并在那里立下大营,封住了通往南边的道路......”

    “嗯......”

    听到这“嗯”声,帐外的汇报者顿时停了下来,眼下在整个大呼罗珊地区,除了大埃米尔、大伊玛目并波悉林,就属这位齐亚德威望最高,并波悉林在各种场合都能暗示了齐亚德是他的接班人,更加重了他的地位。

    齐亚德有一个习惯,在思考问题时,喜欢待在黑暗里,因为空旷、黑暗会让他的思维高度敏捷起来,而此时若是有人要过来汇报,必须压低声音才行,否则必会受到他的严惩。

    当他发出“嗯”的一声时,汇报者必须停下来,让他思考清楚了才能继续往下说。

    半晌,齐亚德说道:“这么说我们的计划初步奏效了?”

    “是的,埃米尔,敌人本来只有六个营头,为了稳住后路,一个还驻扎在吉扎克,于是便只有五个了,一个还是拔汗那国的,大埃米尔故意将通往乞史城的山口留出来,本就是让敌人分兵的,没想到还真奏效了”

    他继续说道:“乞史城到萨末鞬城,除了山中那条道路,还有一条道路,哈桑将军的大军若是要过来,不一定非走那条道路不可,可惜敌人不知道”

    “不一定”,齐亚德再次开口了,“按照粟特商人的说法,这孙秀荣自从崛起以来几乎没有打过败仗,打吐蕃,打唐军,乃至打败纳斯尔,从未有过败绩,更不用说那些游牧部族了”

    “在其兵力极为单薄的情形下,还分出军力守住乞史城山口,我看他并不是为了分兵,而是......”

    “难道是担心拔汗那人的战力堪忧,故意将其调离己方大营?”

    “伊斯玛仪,你有长进了,多半如此,不过敌人虽然只有万余,但其有粟特商人传说的天雷地火,虽然不乏夸大其词,但依旧不可小觑”

    “是,以我来看,那什么天雷地火,多半是罗马人的希腊火,眼下不是在海上,在野外,我倒想看看他们是如何使用希腊火的”

    “好了,立即通知下去,既然敌人已经到来,记住两点,明早全部出营邀战,同时通知哈桑,让他如此如此”

    “是”

    伊斯玛仪,是齐亚德的义子,是齐亚德重兵营副千夫长,并兼着大军的侦察兵以及军纪官的头目,是一个吐火罗孤儿,被齐亚德收养长大。

    ......

    在距离齐亚德大营五里的地方,在孙秀荣的疑惑中,他的四个营头也有惊无险地扎好了大营。

    晚上,在他的大帐里,当侯琪将他为何将歌舒曜的营头以及窦薛裕的营头都放在外围时,他说道:“吉扎克,是我军一旦不利时撤退的唯一道路,须臾怠慢不得,虽然有哥舒迷奴在,但他的重点却是在俱战提,何况......”

    接下来他没有进一步展开,周围的人都是聪明人,也没有追问。

    孙秀荣继续说道:“至于拔汗那军,不是某不信任彼等,而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是为何?”

    “齐亚德一早就在萨末鞬城下扎下大营,显然已经探听清楚我军的虚实了,若是六个营头齐发,近两万大军,彼等是绝对不会让我等安安稳稳扎营的,而一旦分兵,只有总共四个营头与之对峙,彼等肯以为胜券在握,生怕我等跑了,便坐视我等扎营,等明日大战就是了”

    “至于乞史城山口,非堵住不可,若是我猜的不错的话,乞史城的哈桑必定会在我与齐亚德激战之时出现,当然了,如果我等不堵住乞史城山口,他就会大大方方从那里出现,进而进攻我等后背”

    “如果堵住了,他也一定会从其它地方出现”

    其实,作为后世曾经完全占领阿姆河以北地区的孙秀荣来说,他是知道从乞史城出发往北本就有两条路的,一条自然是被窦薛裕堵住的那条路,这条路较短,只有八十里,另外一条则是从乞史城出发,先折向西北,进入大山,然后在折向正北,然后直抵萨末鞬城城下。

    这条路较远,有两百里。

    让敌人走八十里,还是两百里?

    自然是后者!

第十三章 萨末鞬城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向人间时,黄褐色的萨末鞬城顿时笼罩在一片灿烂中。

    萨末鞬城,后世撒马尔罕城,此时河中第一大城,位于那密水(泽拉夫尚河)南岸,前汉康居王国时,曾将那密水的河水分作三缕引入城堡,两缕绕城而过以作护城河,一缕横穿城堡,作为城里军民生活用水。

    城堡距离那密水约莫七里,大致呈梯形,西北面略窄,东南面宽阔,两侧同样长,方圆约莫十里,城墙完全用夯土垒成,高约三丈,大食人占据此地后,在城中以前祆教寺庙的基础上兴建了宣礼塔高耸的大食教寺庙,宣礼塔极高,从城外都能看见。

    从萨末鞬城开始,一直往西,至阿滥谧城(布哈拉),大约六百里,沿途除了极少数狭窄的荒漠地带外,绝大部分都是宽约五十里的那密水河谷平原地带,萨末鞬城是那密水从东边的粟特山(后世突厥山)流出后遇到的第一处平地,自然最为宽阔,绿洲农场也最为广袤。

    在康国(康居国)全盛时期,有户口十二万,胜兵超十万,是河中有数的大国,不过到了唐代后,随着突厥人、大食人先后肆虐,加之那密水流域一马平川,从阿滥谧城到萨末鞬城之间被分成了无数小国,但在该流域,康国依旧最大,在萨末鞬城附近,方圆几百里的地方,都是引用那密水形成的灌溉渠道,浇灌着康国上百万亩农田。

    萨末鞬城东北面,是以前康国国王的花园,占地一千多亩,再往东,一直到那密水岸边,则是占地高达万亩的马场,大宛马在这里也异常兴旺地繁衍着。

    不过康国虽然富饶,但并不是形胜之地,从安国往东,沿着大平原行走,大军可以很快直抵萨末鞬城城下,远不如石国丘陵、草原、山地纵横交错形成的有利地形。

    故此,到了天宝九年时,除了石国、拔汗那国,其余昭武诸国或完全被大食人占据,或成了他们的附庸,若还是按照惯常的历史轨迹,怛罗斯之战后,整个河中都将成为他们的领地。

    昨日,当孙秀荣带领大军越过那密水以及扎营时,都没有受到大食人的骚扰,而是放任他们扎营,孙秀荣虽有些诧异,不过当他见到齐亚德大营所在时,立时就明白了。

    萨末鞬城有六座城门,其中东南角的城门就有通往南边的两条道路,一条在南,自然是穿越大山以最近的距离抵达乞史城的,另一条在北,则是以较远的距离穿越大山绕到乞史城的。

    由于这个原因,萨末鞬城东南角虽有号称只有一座城门,实际上还有一座靠北的小门,齐亚德的大营就设置在两座城门之间!

    再看时,只见齐亚德的大营距离城堡极近,几乎是挨着护城河设置的,这样的布置自然不是为了方便在作战不力时遁入城堡,而是别有他用。

    究竟是作何用?

    其中一个自然是方便接应从北面道路过来的哈桑援军,但实情肯定不止如此。

    当碎叶军的大营扎好后,天色已经黯淡下来了,孙秀荣并没有立即打量城堡,不过当第二日清晨碎叶军除了轻兵营留守大营,剩余人马全体出动时,孙秀荣顿时明白了其中一个原因。

    “碎叶军远道而来,由于顾虑到战事旷日持久,肯定不会轻易舍弃营寨,但大食人就不同了,他们距离城堡极近,可以方便地从那里得到补给,也就是说,一旦战事响起,他们的人马无须留守,可以全体出动!”

    “这就是齐亚德给自己下的套啊,虽然阴险毒辣,但自己还不得不往里跳”

    “如此说来,城里至少还有大食人的几千人马,用来弹压康国民众以及运送粮草”

    “不过,他舍弃城堡,在外面扎营,除了吸引我军与之决一死战之外,难道就没有另外的原因了吗?”

    除了四个营头的轻兵营,剩下的碎叶军大约万余人全部出动了,根据虞侯军的消息,大食军也出动了,不过他们只是在己方大营面前列队,并没有往前行走多少。

    “他们如此舍不得大营,为何不就在城里驻扎?难道是想让我军远离大营,以便他们的奇兵夺占大营?可是我的大营是四个营头浑然一体,还有火炮加持,想要攻破谈何容易?”

    双方大营之间的距离约莫五里,等孙秀荣带着大军抵达大食军前面约莫一里地时,他终于看清楚了萨末鞬城!

    萨末鞬城的规制自然与汉人不一样,其东南角虽然是“角”,却又是一个梯形,梯形最短的横便在最外围,长边自然靠着城内,两侧则是城墙。

    东南角的城墙上并没有瞧见一人,但孙秀荣终究是三世穿越之人,他一下便看出了端倪。

    人,虽然容易藏起来,但有些东西却是隐藏布不了的。

    他看到了一些布置在东南角城墙上、高高的木制器械,这些东西自然不是防止敌人蚁附攻城时的防御工具,而是此时在河中一带十分盛行的远程利器——投石车!

    依此时投石车的水平,一里之内估计杀伤力最大,而大食军都靠着城墙列队,自然伤不到,一想到这里,孙秀荣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好个齐亚德,不愧是并波悉林麾下头号大将,可能还是大食国第一名将,虽然看起来处处笨拙,但实际上却是暗藏杀机啊,若我军主动进攻,他们或原地不动,或略微超前走一些,当双方激战在一处时,城上的巨石如雨点般落下,势必对我军造成极大的伤害”

    “此时,哈桑的援军再从侧翼杀出,就算碎叶军再勇猛,恐怕也是力有未逮”

    “上一次我遇到的是白衣大食末期的突厥将领纳斯尔,现在遇到的则是黑衣大食初期的名将,各种情形完全不同,一个是奋发有为,一个是垂垂老矣,不仅将领如此,恐怕士卒也是如此!”

    在大队中间用两匹马拉着的高台上,齐亚德的布阵也一目了然,一看之下,孙秀荣的心情再次凝重起来。

    位居敌方大阵正中的是一大片黑压压的重甲骑兵,他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重骑兵,不仅骑兵全身都包裹在甲胄里,连战马也裹着锁子甲!

    这样的制式自然不是来自阿拉伯半岛的大食人能够拥有的,也不是此时的罗马帝国所有的,而是以前的波斯人独有的!

    在重骑兵的左侧是密如织网的长矛林,自然是大食人引以为傲的大马士革长矛兵了,在其右侧则是一大片端着盾牌,拿着短剑,露出小腿的刀盾兵,乍一看很像罗马步军,不过其头上的头盔却是尖顶的,有的还带着旗帜,显然是结合了罗马步兵和波斯步军的混合物。

    初一看,似乎那些刀盾兵很容易受到攻击,不过在其前列却是一些大盾兵,一人多高的大盾泛着黄光,不是纯铜的便是包铜,大盾的正中还向外伸着一根长约一米的短矛,大盾以大约八十度的棱角稍微倾斜着,里面不用说肯定有一根铁棍或坚硬的木棍支撑着立在地上。

    再后面,则是两队人马,一队骑兵,看样子并没有穿着铠甲,但都背着弓箭,自然是来自河中的突厥骑兵或者波斯骑兵,恐怕都是轻骑兵。

    而在重骑兵的正后面,则是一片完全裹在黑色铠甲里的步军,那些步军个个身材高大,由于躲在重骑兵后面,孙秀荣瞧不清他们的武备,不过在这支步军正中却与他一样立着一处高台,高台上站着几人,那几人的装束倒是隐隐约约瞧得见。

    浑身鼓鼓囊囊的,多半有多层甲胄,面部藏在面罩里看不清楚,全身裹在甲胄里,竟然连小腿也没过了,一手拿着盾牌,一手提着短矛,腰里跨着短剑,若不是头上的头盔制式,孙秀荣肯定会认为这又是一支罗马军团。

    在这支部队的一侧是另外一支轻骑兵。

    孙秀荣深处了右手拇指,比划几下后,心里大致有了数。

    “我军距离他们只有五百米,按照视距、队形紧密程度大致计算,他们大约有一万五千人,除了大约五六千轻骑兵,剩余的都有甲胄,以扇形紧紧围着城堡东南角,队形中间没有空缺,也就是说并没有暗藏秘密武器”

    “问题来了,如何既能避开敌人的投石车,又能与敌接战?”

    ......

    就在孙秀荣凝神眺望大食军的阵势时,对面后阵高台上的齐亚德也在仔细看着对面碎叶军的阵势。

    “嗯,分成了四个大方阵,以一个大方阵突前,按照商人以及我国密探探知的消息,突前的那个大营应该就是孙秀荣亲领的大营了,呵呵,他们倒是与我们不一样,主帅竟然排在最前面”

    “然后其两侧、后面各有一个方阵,嗯,与想象的一样,全部是骑兵,最前面那个大营阵型紧密,周围三个较为疏松,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都是骑兵,但是他们处在最前面的骑兵和战马全身都裹在甲胄里,甲胄虽然不像我们这样整齐划一,而是五花八门,但以战马的高度,骑兵的身形以及手中的武器来看,还是十分精锐的”

    “不过,也就是这样了,这就是传说中战无不胜的碎叶军?也不过如此嘛”

    一刹那,齐亚德竟然起了让自己身前三千黑乎乎的重骑兵全体出动,去冲击碎叶军最前面、估计是孙秀荣亲领的那个大阵!

第十四章 投石车VS投石车

    不过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敌人是千里迢迢而来,粮草准备的肯定不多,而自己依托着河中第一大城萨末鞬城,城中可是有能吃上一年的粮食,眼下急的应该是碎叶军,而不是己方!

    孙秀荣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眼下碎叶军一个标准作战周期长达两个月,他也不可能寄希望在一日之内就击垮敌人,但目前终究是敌人在心里上占了上风——他们是本土作战,而己方是深处异域!

    “靠上去面临敌人投石车的打击,撤退的话敌人如果不追击又该如何?”

    面临如此强大的敌人,出战前孙秀荣自然是准备了好几套方案的,但在敌人投石车的压制下,方案中主动靠上去邀战的自然不可行了,虽然投石车杀伤力有限,不过任何一种对己方士气带来打击的作战方案他都是不会采取的。

    有了投石车,看来敌人是打死也不会主动出击的了,又算准了己方肯定会首先沉不住气率先发动攻击,他们自然会在城下好整以暇了。

    但孙秀荣不想就这样对峙下去,自己的粮草储备虽然有两个月之久,但毕竟深处异域,何况一侧还有大唐这个不安定因素存在。

    如果没有高仙芝觊觎聂叙丹樨王妃这一出,他可能还没把大唐放在眼里,但既然已经出现了这个变故,高仙芝就是一个未知因素了,若此时高仙芝在怒火催动之下尽起大军侵入拔汗那国,以该国的实力,应该扛不住他一个月的攻击,一个月后,有了整个拔汗那国作为依托,高仙芝大可前出俱战提,与大食人夹击自己!

    此时并没有大唐与大食是大敌一说,他们至少在明面上并没有遭遇过,反而都在实际上是碎叶军的敌人!

    以高仙芝的实力,可能会在更短的时间击垮拔汗那国,加上哥舒迷奴这个未知的因素,虽然他已经有了预案,但在多个不安定因素的汇聚下,事态会发展到哪一步他自己也不能确定。

    于是,尽快击破大食军便成了最优的作战方案。

    于是,他从霫部返回碎叶川之后弄出来的秘密武器就必须提前用上了。

    这个武器,他原本是想在战场的关键时刻用上的,不过在目前这种态势下也由不得他了。

    前面说过,一个普通的碎叶军营头以前有十门短管火炮,返回碎叶川之后火炮的数量自然增加了,每个营头多了一倍,有二十门,不过由于要护卫大营,这次带到战场的只有十门。

    但博格达营不在此列。

    作为护卫孙秀荣的亲卫营,抵达碎叶川之后,火炮猛增到四十门!

    离开大营后,大营里还有三个营头一千五百人、三十门火炮遮护,依着眼下大食人的攻坚能力,若大营突然遭到攻击,坚持到主力赶回来一点问题也没有。

    除了四十门火炮,博格达营还有一个完整的重兵营,一个全部由陌刀兵组成的重兵营,并由陌刀将延铎亲自率领。

    但眼下的局面来看,想用陌刀兵攻破正对面三个任何一个方阵都不容易。

    用火炮攻击?

    前面说过,碎叶军短管火炮的有效射程最大也就是一里,最好的距离自然是在三百米左右,在那个距离上短管火炮能以几乎平射的状态攻击敌阵,在一里的距离上只能用抛射加落地后弹射了,那样的话威力会大减。

    用弹射的方式自然是用炮管长达一倍的加农炮最好,但眼下孙秀荣并没有进展到那个地步——加农炮实在太过沉重,在机动力和威力的平衡下,他一开始还是选择了机动力。

    还有,他这次竟然带上了从未出战的热海营、天山营、夷播营,在碎叶军内部看来,这些都是较弱的营头,如果带上的是马璘的饶乐营,白孝德的碎叶营,抑或阿布思的敕勒营,战力绝对会比眼下强出许多。

    面临如此强敌,还是异域赴战,孙秀荣依旧带上了这三个从未经历过战事的营头,他是否有些托大了?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无论是博格达营,抑或加强了的三百斤重的短管火炮,都不可能是他回到碎叶川的秘密武器。

    他的秘密武器是一种早就存在的东西。

    震天雷。

    但这并不是重兵营用手投射的震天雷,也不是骑兵用的轻便的震天雷,而是用一种投石车抛射的震天雷!

    就算在上一世,在大夏国的全盛时期,他也没有开发出榴弹炮,这一世自然也没有例外,不过在上一世时,由于大量加农炮的存在,稍稍掩盖了没有榴弹炮的不足,但在这一世他还是想办法让榴弹炮有了远程攻击的可能。

    一种原本用来发射手臂粗细弩箭的车弩被他用来发射与弩箭一样沉重的震天雷了!

    这种车弩在通过碎叶军工坊的改装后,用上包铁的车轱辘后,整体分量与三百斤火炮差不多,自然可以跟着偏厢车一起走,抵达战场时又可与火炮一样快速组装起来。

    就是这样的震天雷,孙秀荣在阿利施附近的秘密基地试验了一年最后才能熟练使用起来,不过也只有博格达营有这种投石车。

    一共有二十门,每辆投石车需要四个人来伺候,总共编制了一个队,百人规模。

    而在用这种弩车进行抛射时,投石车的有效距离就在一里到两里之间,自然与发射时的角度与位置有关。

    眼下是在平地上,当投石车以四十五度角将震天雷推出去时,最远距离可达七百米!

    双方在沉默中对峙了大约一刻的时间后,孙秀荣终于率先发动了。

    “呜......”

    时至今日,碎叶军自然抛弃了以往的牛角号,已经用铜号取而代之了,这个声音并不是发动进攻的号声,而是吸引各个队伍里的旗鼓手全神贯注观察、聆听的号声。

    接下来便是鼓声了。

    “咚......咚......咚......”

    三阵悠长的鼓声,三阵大鼓声,每次鼓声之后间隔时间大约六息,这是提前一日商量好的,“采用第三方案”。

    为了迷惑敌人,这样的鼓声一直重复了三次,听到这个鼓声后,藏在博格达营最前面的投石车队已经准备好了,而掩护投石车的骑兵则做好了从大阵里撤向两侧的准备。

    果然,在敌人的疑惑中,当连续三次鼓声结束后,处在最前面的三排骑兵突然从大阵两侧出去了!

    于是,不像大食军那样采用紧密阵型而是四个大方阵,方阵之间留出大量空隙的策略便昭然若揭了!

    当骑兵完全撤到最后面后,便将最前面的四十门火炮,二十门投石车露了出来!

    火炮在最前面,投石车位居其后。

    “咻......”

    当投石车队的旗鼓手看见队正手里的红旗挥下时,赶紧擂响了面前的大鼓,这种大鼓比中军的略小一些,响起来的声音也比中军的短促一些,是连续三声“咚咚咚”。

    此时,由于士卒高度紧张,若还是由中军的大鼓发出发射命令,那多半是要出错的,不过由己方长期训练下来极为熟悉的鼓点发出就不存在了。

    只见投石车的士卒用铁锤敲向投石车,不不不,我等还是将其称为“弩炮”较为妥当,弩炮的悬刀(扳机)纯用人是扣不动的,只能用铁锤敲打才行。

    而弩炮放置震天雷的地方与普通车弩又不同,普通车弩是一道直径约莫一寸的半圆形凹槽,但弩炮却是一道直径约莫六寸多的半圆形凹槽!

    而震天雷也与普通的大不同,放置在弩炮上的震天雷一半表面较为光滑,紧贴着凹槽,一半还是以前那种粗糙的模样,当悬刀松开时,直径约莫一寸长,用牛筋、丝线、鱼胶混合制成的弩弦猛地弹向处在凹槽里的震天雷!

    震天雷粗糙的一面插着正在燃烧的引线,呼啸着冲向敌方大阵上空!

    此时,虽然经过长时间的演练,但士卒们依旧胆战心惊,他们最怕的自然是弩弦由于不规则弹动导致震天雷被抛向正上方,在己方阵营产生爆炸,那样的情形在试验时也不是没有发生过,造成伤亡的情形也存在过。

    虽然在后来逐渐稳定下来了,但那是在演练场,而不是在真实的战场,真实战场带过士卒们的紧张可不是演练场能够达到的。

    孙秀荣自然也有能够让震天雷放置在一个圆柱形铁筒,类似于后世现代化弩箭的那种方案,那种装置能够保证震天雷只会被推向前方天空,但一来装置十分复杂,用在震天雷后整个弩炮十分沉重,二来点火也极为麻烦,最后还是采取了眼前这种形式。

    果然,当二十门弩炮一起发射时,还是有意外出现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或许是弩炮没有固定好,也或许是士卒锤击悬刀时用力过猛,或者震天雷没有放置好,有一枚震天雷被抛向了正上方!

    幸亏发生这样的情形都是弩弦的弹力并没有完全作用到震天雷上时才会发生,震天雷虽然飞向了正上方,但飞了十几米便落下来了,士卒们赶紧扑上去将引线扯了出来!

    而按照正常轨迹飞行的震天雷则在极短的时间里飞到了大食军的上空!

    “这便是碎叶军的天雷地火?”

    后阵,站在高台上的齐亚德甫一见到上空的小黑点,一开始也没有在意,他没有想到的是,敌人大阵里竟然也有投石车,而且投出来都是黑乎乎的铁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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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寂天山雪,汩汩碎叶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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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巍高加索,郁郁第聂伯。
悠悠陶鲁斯,淼淼喀拉海。
熠熠特洛伊,煌煌克里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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