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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龙吟森森     真桃花石帝国txt下载     真桃花石帝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章 捉生记(9)

    广边军(后世赤城县雕鹗镇),此处的边墙正好扼住北面白水城(赤城县)以及向西洋河河谷的道路,东面有小道可达妫川县(后世延庆区),南面亦有小道抵达妫州城(怀戎县,后世怀来县附近),地理位置异常重要。

    被碎叶军攻破后,杨守忠带着一千奚部精壮守住了这里。

    话说一开始杨守忠只愿意带着契个部的部族骑兵在野外浪战的,虽然孙秀荣带着碎叶军战无不胜的战绩已经征服了他,但与大唐比较起来依旧不够看。

    何况自己的部族千百年来一直挨着妫州、幽州,从北魏、北齐开始与中原王朝都相安无事,而大唐恐怕是他这个部族见过的最强大的中原王朝,若是因为孙秀荣而惹恼了大唐,他绝对对吃不了兜着走。

    但孙秀荣似乎看出来这一点,他没有要求杨守忠跟着他去妫州内部,而是让他在广边军镇守。

    此时的广边军城墙,实际上是一个南北凸出去,类似于中原大城外马面墙那样的构造,不过是较为宽阔的马面墙罢了,有了两侧的马面墙,中间那段城墙便成了内城,两侧的马面墙则是外城。

    由于大唐的强大,以及眼下漠北并无强大的部族的现实,对于外边墙,大唐并未进行修缮,也只在有县城或军镇的地方对边墙略事修缮了一下,其它的边墙也就是设置了烽火台,用于传递讯息罢了。

    由于奚人在燕山腹地,后世赤城县城的地方有大量牧户驻牧,大唐便在附近的边墙附近设置了三个据点,从广边军(后雕鹗镇)开始,从东往西依次是龙门县(后世龙关镇)、白阳镇(后世崇礼区)。

    原本以龙门县的军力最多,当杨守忠的契个部修筑了白水城(赤城县城附近)后,大唐自然将防御重点从龙门县放到了广边军,那时才修建了向北凸出的马面墙。

    换言之,妫州北面,北齐时代修缮过的两百里边墙到了现在,也只有从白阳镇到广边军这一段较为完整,而从白阳镇到龙门县由于都在大山里,实际上最完好无损的也只有从龙门县到广边军这一段,长度大约五十里。

    清夷军都虞侯、高句丽人高庭晖接到乌承恩的命令后,立即带着一直跟着自己的三百来自东北诸夷的精锐赶到了龙门县,从那里调走两百金锐精锐后便沿着城墙向东急驶。

    说起这高庭晖,历史上他与喻文景、李日越都是号称万人敌的猛将,后来都被李光弼降服,三人都先后在幽州的跳荡营的遴选中脱颖而出,李日越是奚人,喻文景的母亲是羌人,只有这高庭晖来历不明。

    实际上他并不是高句丽人,严格来说他是扶余人。

    扶余国被高句丽灭亡后,高句丽国王在后世吉林省扶余县设置了扶余郡,专门安置扶余贵族及其后裔,等到高句丽灭亡后,这部分扶余人一部分成了黄头室韦以及达姤室韦,一部分则成了粟末靺鞨的一部分,其余的则随着高句丽的灭亡被大唐迁到了营州一带。

    孙万荣叛乱时,这部分扶余人也跟着起哄,后来自然被斩杀殆尽,余者散入汉人、契丹中不知所踪。

    高庭晖就是散入汉人的扶余人,他今年才二十五岁,不过从十五岁那里就随着父母到了妫州,因为骁勇善战,他高家成了历任妫州刺史的牙兵,到乌承恩兄弟接任后,高庭晖更是脱颖而出,成了清夷军的都虞侯。

    高庭晖身材高瘦,面目沉静,没有蓄须,他手下的三百虞侯军,实际上大多是在李尽忠、孙万荣兵败被杀后四散逃亡的契丹人、高句丽人、靺鞨人后代,因为高庭晖的勇猛尽数汇聚其下。

    当然了,扶余人大兴时期乃在公元前后,此时的扶余人身上多半掺杂了汉人、靺鞨人等血液,有的成了渤海高氏的一部分,有的则成了辽东高氏的一部分,高庭晖便是辽东高氏的后裔。

    高庭晖的名头在大唐寂寂无名,除了成为李光弼的背景略带过一笔外便再无只言片语了,不过他的后代没有辱没他的名头。

    五代时的猛将高行周、高怀德父子就是他的后裔!

    四月份的外边墙,到了夜晚时分,天气依旧寒冷无比,不过高庭晖依旧意气奋发地带着三百人奔行在上面,距离广边军还有大约十里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在城墙下面,还有他的一个小分队,都是来自靺鞨部落的后裔,最擅长在山上穿行,半夜时分,小分队给他带来了消息。

    “都虞侯,我等查明白了,占据广边军的是一帮奚人,大约千人,彼等守住了四座城门”

    (四座城门:除了南北马面墙的城门,还有连接东西两侧边墙的小门,就建在城墙之上,有藏兵的敌楼依托,平日是敞开的,晚间会按照规矩关闭,有敌楼的边墙会比其他地方高出许多,就算是敌楼,想要从两侧城墙上来,也需要沿着石阶而上才行)

    “哦?”,高庭晖一听神色顿时严峻起来,广边军的将领他认识,那是一个同样出自跳荡营的熟契丹将领,文武双全,统兵有方,不是像杨守忠这样的部族首领一个照面就能拿下的。

    这样的地方,实际上与前世诸葛亮攻打的那处由曹魏名将郝昭镇守的陈仓城差不多,易守难攻,在缺乏攻城器械的情形下,很难相信杨守忠能够在短时间拿下来。

    而拿下此地后,再分兵肆虐妫州,也不是像杨守忠这样的人能够做出的。

    于是,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整个奚人部落都出动了,若是那样的话,杨守忠留守,李延宠带着奚部大军肆虐妫州一带还有可能,不过那样也只有在从两侧无人看守的城墙夹击过来才有可能,硬桥硬马攻打此地全无可能”

    “奚人虽然法度欠缺,但较为勇猛,我该如何凭着这点人马拿下奚人?”

    ......

    就在高庭晖带着清夷军的虞侯军奔向广边军时,在广边军西北的大山里,也有两个人抹黑朝着边墙行进着。

    恐怕细心的读者猜到了,这两人就是在山北榷场从乌承玼手里逃脱的雷万春、南霁云两人,他二位逃出生天后便产生了激烈的争论。

    按照雷万春的想法,无论大唐如何,他是不会背叛大唐的,大不了翻过边墙再回去种地,不过自从他二人救出李继勋后多半成了通缉犯,天下之大,何处才是他们的藏身之处?

    再者,雷万春不像南霁云,他年过四十,家里还有妻子儿女,岂能轻易舍离?

    而南霁云却不同,虽然他今年也三十三岁了,不过妻子却在几年前病逝,去世前二人倒是生了几个孩儿,却全部夭折了,如今他还是孑然一身,他不是不想回去种地,而是想去草原看看再回去。

    最终,见识不多的南霁云说不过雷万春,二人分辨了方向后便朝着南面的大山行进,期望寻到边墙后偷偷越过去。

    按照雷万春的想法,“八郎(南霁云行八),眼下直接回涿鹿抑或魏州都不行了,不过我等直接在草原上瞎闯也不行,凶险实在太大,不如先回边墙,然后沿着边墙往东走,我可是听说了,这外边墙,除了少数地方有军卒把守,大多数地方都无人”

    “我等都是精细人,遇到有军卒把守的地方就下来行走,没人的地方就上去歇息,胜过在草原上瞎闯,在内地行走若是没有文牒则寸步难行,这样一直走到营州,据说营州节度使安禄山对境内的汉人看管十分疏松,又极为喜爱勇武之人”

    “你我都是身怀绝技之人,到了营州,或种地,或从军,都使得,等到风声过去后在各回各地,如何?”

    南霁云拗不过他,只得跟着他走,两人确实是武艺高强之人,沿着一条险峻的山谷一直向南没多久就见到了边墙,询问过牧人后,知晓附近就是广边军,自然大喜过望,就决定沿着边墙径直向东走。

    到了晚上,二人便爬上边墙,在上面歇息。

    这一日,他二人抵达广边军附近,由于上面军卒众多,他们不敢莽撞。

    广边军北面不远处就是一处榷场,不过由于一年只有一次交易,在山北榷场兴起后就荒废了,饶是如此,那里依旧有水源、房屋设施等,有时候是广边军的虞侯军前出契个部侦查歇息的场所,如今空无一人倒是便宜了这两人。

    夜半,两人谈了良久,刚刚意兴阑珊地合衣睡下,一阵喧闹声将他们吵醒了。

    两人身上还是从清夷军那里抢过来的长矛、横刀、弓箭,便赶紧站起来,侦知四周并无动静后,两人摸到了广边军城墙附近,藏在夜色里,只见城头火光大作,喊杀声不绝于耳,似乎有两队人马正在厮杀。

    “大哥”,南霁云皱了皱眉头,“这是何故?按说广边军的敌人只可能是北面的奚人,而奚人想要攻上广边军城墙,就必须从我等这里通过,难道彼等之前就攻上去了,占了边墙,唐军得知后又在反攻?”

    雷万春摇摇头,“谁知道呢?不如凑近查看一下”

    于是二人便悄悄抵近到城墙底下。

    此时,城墙上的喊杀声就清楚许多了,二人潜伏的位置正好是只稍稍低于城墙的高处,此时,城墙上的动静便一览无余(这样的地方平时自然被唐军看守着,碎叶军夺取后便由杨守忠看管,杨守忠何许人也,有了城池,岂有在野外喝西北风的,于是便舍弃了此地,全数上了边墙)

    来的自然就是高庭晖一行了。

    他们抵近敌楼后,趁着奚人疏于防守,将绳索绑在女墙上,然后并没有强攻敌楼西门,而是越过敌楼,径直到了敌楼东门,这下大出奚人意外,奚人在敌楼东门以及城门楼西门(也就是北马面墙的那座大门上的敌楼)并无人看守,高庭晖出其不意,一举拿下了两座城门楼!

    接下来就是厮杀的时刻了。

    与装备简陋的奚人相比,大唐的虞侯军装备极其精良。

    一身的轻便铁甲(用铁叶子编制的铁甲,虞侯军出外侦查时专用,全部用上好的铁料制成,分量比普通长方形铁甲片轻许多,防护力却相差无几),弓箭、短弩、骑刀、双手长刀,应有尽有,在黑夜里,在狭窄的城墙上,用双手长刀进行战斗最为便捷),加上经过李靖、李绩二人改进后的横刀八式,很快就杀散了北面城墙上的奚人,并占据了整段城墙!

第七十一章 捉生记(10)

    后来,高庭晖愈战愈勇,竟一气将杨守忠的部队全部赶下了城墙!

    不过,在黑夜里捉对厮杀,奚人也不是好惹的,被赶到下面后,奚人发起了反攻,双方就在这处长约三百米,宽约两百米的地方酣斗起来。

    战斗进行的异常惨烈,在黎明即将到来之前,还是训练有素、配合有度的唐军占了上风,将奚人全部驱赶出了城墙!

    此时,高庭晖从龙门县带过来的两百府兵几乎死伤殆尽,而自己的三百虞侯军也只剩下两百人,杨守忠那里更惨,一千奚人竟只剩下四百人!

    由于唐军一早占据了北门,杨守忠无奈,只得打开南门逃了出去,由于马厩与兵营并不在一起,而高庭晖早一步占据了马厩,杨守忠只得徒步抹黑逃了出去。

    到了此时,高庭晖只剩下两百人,拼杀一夜后也是精疲力尽,根本无力去追击杨守忠了,何况杨守忠是逃进了大唐境内,便没有理会他,立即在城里歇息起来。

    杨守忠没走多远便遇到了带着三百骑兵赶过来的孙孝恪!

    得知广边军已失手后,孙孝恪忧急如焚,立即催马赶到广边军城下,得知又有敌人驾到,高庭晖不敢怠慢,只得忍着极度的疲累上到城墙查看。

    孙孝恪敢在黑夜里过来,那是因为他有杀手锏!

    于是,高庭晖就见到了被绑在马上受伤的乌承恩!

    “将军”,得知城墙上是有名的高庭晖后(此人被孙秀荣提起过,孙孝恪自然记得),孙孝恪大声说道,“我等不是奚人,而是碎叶军!不瞒将军,山北榷场名义上是辱纥主部打理的,实际上是由碎叶军管辖的”

    “清夷军屠了山北榷场,作为其真正的主人,岂有不兴兵报复的?将军,我家主人的祖上乃契丹大贺氏大汗孙万荣义子,而将军祖上也是其麾下的大将,如今乌承恩被俘,乌承玼被杀,清夷军六千精锐丧失殆尽,而外边墙残***处可过,将军占住此地又有何用?”

    若是普通唐军,肯定是不会理会孙孝恪的,一顿乱箭射下来是起码的,不过高庭晖并不是普通唐军,否则他也不会在安史之乱时投靠了安禄山,而在穷蹙之时又投靠了李光弼。

    他自然认得乌承恩,而乌承恩也并不是对大唐忠心耿耿的人物,他本是羌人,当大唐强大时他自然忠心耿耿,一旦稍有风吹草动,他也会见风使舵。

    故此,当孙孝恪如此说时,他并没有出声反驳。

    不过,饶是如此,高庭晖依旧有些心灰意冷,半晌,他才说道:“妫州城还在吗?”

    孙孝恪诳他道:“我家大都督率领马步军一万,在击败乌承恩兄弟后,立即分兵几路,早就下了妫州城,连妫川县、永兴县、怀安县都下了,只余南面的矾山县未下”

    高庭晖沉吟良久,最后,终于长叹一声打开了城门。

    广边军,再次回到了碎叶军手里。

    这一幕,被潜行到附近的南霁云、雷万春二人看的清清楚楚。

    在孙孝恪带着大军进入广边军时,南霁云跌坐在边墙以南的树林中,半晌也没出一声。

    当东边天空第一缕晨曦通过缝隙撒在二人脸上时,雷万春还在睡梦之中,但南霁云却是一宿没睡。

    “怎么办?”,他心乱如麻,“眼下时态至为明显,清夷军屠了山别榷场,而该榷场的真正拥有者却是霫部的孙秀荣,也就是李继勋的主人,孙秀荣得知讯息后立即加速南下,通过契个部夺占了广边军”

    “他让奚人守卫广边军,自己带着大军南下肆虐妫州各处,也不知他是如何对待妫州各地的民户的,按说此人虽是汉人,所作所为无不像蛮夷之人,自己的榷场被乌承玼屠了,岂有不报仇雪恨的?难道他要将妫州屠个干净?”

    此时,他们掩藏的地方距离南城门还有大约一里地,他越想越心惊,根本无法入睡,于是便不理会鼾声如雷的雷万春,独自一人来到了南城门下。

    广边军。

    得知南城门来了一个据说是李继勋的“故友”,孙孝恪也有些奇怪,“李继勋的故友,怎地跑到如此遥远之地?”

    (此时,李继勋尚没有抵达霫部)

    不过见他只有一个人,便用吊篮将他吊了上来。

    一见此人,孙孝恪也不由眼睛一亮。

    只见此人身材极为高大,按照此时的尺寸,几有六尺(两米),身形挺拔,国字脸,胡须虽然蓬乱,但乌黑发亮,一脸正气模样,一看就是从小习武长大的。

    南霁云说起了他在长安与李继勋的交往,以及为了救出身陷囹圄的李继勋而舍弃了万骑营的差事,逃到妫州后加入商队护卫后在山北榷场的所见所闻全部说了出来,孙孝恪听了笃信无疑。

    此时,南霁云并没有说还有雷万春的事,他不想将他牵连进来。

    最后,他问道:“听说碎叶军侵入了妫州,不知贵军将会对妫州百姓如何行事?”

    孙孝恪没有隐瞒他,说道:“我家大都督是汉人,自十八岁从军起便为大唐立下功勋无数,不过却屡受猜疑,就是如此,当朝廷让其跋山涉水不远万里调到霫部时,依旧毫无怨言,但一路上却受到多方责难”

    “这都不算什么,大都督气量大如海,一切以大局为重,不过朝廷下令王忠嗣进攻我部就太令人失望了,幸亏大都督不是凡人,有神人护佑,一战之下,不仅全歼了回鹘两万精骑,还全歼了王忠嗣的精锐,还是那句话,若不是大唐先对不起我家大都督,大都督是不会对大唐有任何不满的”

    “此时,大都督若是向东进击契丹、奚部,一统该两部也不是难事,那时,霫部便是一个有着十万户之众的偌大部落,常备军四五万,再蛰伏几年,一统漠北也大有可能”

    “但大都督依旧念着大唐的好,并没有丝毫野心,直到乌承恩兄弟灭了山北榷场,眼下清夷军精锐不在,偌大的妫州,我碎叶军处处可去,不过我军并不是塞外蛮夷之辈,也是懂得仁义道德的”

    “我部计划将妫州所属农户、匠户一律迁到塞外,作为对朝廷屡次三番挑衅的回应,放心吧,我家大都督宅心仁厚,在碎叶镇时,所作所为,无一不被周围的农户、牧户以及胡人部落称好”

    “南郎是是魏州人,在下就想问一句,魏州,属于农户和府兵的田地还有多少?是否与本朝开国时相差无几,还是大多被豪强勋贵侵占?”

    “据我所知,就说这妫州,除了少数有田地的府兵,当然了,按照本朝开国时立下的规矩,凡是边境府兵,每户必须由一百亩十足的涵盖上中下三等的田地,眼下能有五十亩就不错了,恐怕大多数还是下田”

    “剩下的农户,手里有哪怕十亩属于自己、并在官府造册的田地吗?恐怕没有,说白了,他们大多是乌氏兄弟的佃户罢了,与农户相比较,牧户好一些,因为乌氏兄弟需要从他们那里征兵”

    “说起这征兵,本人知晓的是,清夷军在册一万府兵精锐,实际上只有七千人,剩下的自然被乌氏兄弟吃了空饷,这还算好的,听说整个范阳节度使麾下本有大军十万人,实际上不足六万,边境稍好,内地,诸如清河郡、信都郡、广平郡、常山郡等,府兵基本都缺额一半,大多被军使吃了空饷”

    “空饷,加上侵占的府兵、农户田地,以及对商户的剥夺,真正‘富得滴油,穷的要命’,南兄是魏州人,恰好属于河北道、范阳节度使府管辖,又属于内地,内中情形恐怕比我还清楚”

    “但这不是贵军将其掳到塞外的理由!”

    南霁云虽然在内心承认了,但嘴上依旧不甘认输。

    “这就是!”

    突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一听这个声音,孙孝恪马上站了起来。

    没多久,一人走了进来,正是孙秀荣!

    原来,当他将孙孝恪差遣过来援助杨守忠后,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虽然妫州的外边墙处处可过,但有大道可走的也就是两处,一条自然是连接南北榷场的驿道。

    一条就是广边军,连接南北榷场的驿道上还有唐军不少军堡和设施,他正在安排碎叶军攻取,在此之前,广边军就显得异常重要了,若是广边军出现意外,那他的大军以及今后的民户就只能一条道路可走了。

    于是,当天明之后,他还是过来了。

    “你就是南霁云?”

    见到真人后,孙秀荣也是颇为感慨,“好一条大汉!”

    然后不等南霁云回答,他接着说道,“我知晓像你这样长期在乡下务农,又有一身本事之人的真实想法,不过是不想打碎想象中的大唐罢了”

    “想象中的大唐?”,南霁云却充满疑惑。

    “是的,在你等心中,一个国家强盛,民众富裕,心怀广阔,海纳百川的大唐就是真正的大唐,但自从武周之后大唐已经不是以前的大唐了,不过就算这样的大唐不在了,其它地方的大唐还在!”

    “其它地方的大唐?这是何意唐话,读着唐书,依着大唐的规制,同样国富民强,胸怀宽广,无论是哪里只要有这般光景就是大唐,百姓活在这样的大唐里就是唐人,快活的唐人!而不是只有清河人、魏州人才是唐人!”

    “大唐规制所到之处就是疆域所及之处!”

    “大唐规制所到之处就是疆域所及之处?”,听到此话,南霁云自己默默地念了一下,又仔细琢磨起个中意味来,联想到自己魏州乡下的窘境,他不禁有些呆住了。

第七十二章 捉生记(11)尾声

    雷万春走了,他一醒来发觉南霁云不在身边时就以为发生了意外,没有丝毫犹豫便走了。

    此时妫州乱成一片,雷万春有惊无险地沿着边墙走到了营州,并成功加入到安禄山的平卢军,由于一身惊人的武艺和骑射功夫,他很快就成了安禄山麾下的大将之一。

    在安禄山的关心下,他的家小也从涿州迁到了营州。

    从在广边军城外分手的那一刻起,原本齐名的两人的人生轨迹就发生了巨变,从那时起两人就没有再相见了。

    不过,雷万春依旧是雷万春,当后来安禄山起兵时,他依旧没有依附于他,虽然不是在雍丘和雎阳追随张巡,依旧在安东都护府挣下了不亚于在张巡身边的名头,此是后话,不再赘述。

    而在妫州,事情比孙秀荣想象的更加麻烦,他花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才将整个妫州大约两万户包括汉人、熟契丹在内的农户、匠户迁到霫部。

    与他料想的差不多,身在范阳的权知兵马使田承嗣根本指挥不动节度使麾下的三万大军,等他有了这个资格时,孙秀荣早就带着两万户人家远走高飞。

    不过,此时,新的节度使也到了。

    并不是安禄山,此时的安禄山为了尽早立下大功,进而早日兼任军力最多的范阳节度使,轻率地带领两万步骑深入长白山追击完颜承德的渤海军,在忽汗城(敦化市)附近,眼看就要立下“覆灭渤海国”的惊天大功时遭到了完颜承德的伏击。

    安禄山大败,最终只带出了大约三千骑兵,一万五千步军以及几乎同样数目的民夫都丢给了渤海人。

    安禄山此败让他丧失了兼任范阳节度使的可能,不过依旧保住了平卢节度使的位置,这一幕,与他在真正的历史上兼任范阳节度使后(751年)以六万步骑进攻契丹大败亏输差不多,六年后的那场大战让他损失了五六万兵马,不过在他的打点下,依旧恩宠如故,还进一步兼任了河东节度使,风头一时无两。

    区区两万兵马,自然让他轻易遮掩过去了。

    不过朝廷这次虽然将目光对准了安东,但新调过来的节度使却是孙秀荣的老熟人——夫蒙灵察,作为老规矩,整个大唐除了安禄山,没有一人能够长期担任一个大军镇的节度使长达五年以上。

    当夫蒙灵察就位后,孙秀荣已经远走高飞了,朝廷能让夫蒙灵察调任范阳节度使,自然是将目光转到了霫部,安禄山在渤海国遭遇的挫折对他们来说无足轻重,当然了,安禄山封锁了所有的消息也是原因之一。

    区区夫蒙灵察,自然不是在幽燕边境打拼了几十年的安禄山的对手,此是后话,同样不再赘述。

    与安禄山不同,妫州的事情很快传到了朝廷耳朵里,朝廷内外自然沸反盈天,有唐以来,除了在武周时期以及开元以前那段时间有边地民户被周边部族掳走的情形(苏禄可汗大掠安西,毗伽可汗大掠河东、范阳北面),就再没有民户被掳走的事情发生了,对于大唐“圣主”李隆基来说简直是不可原谅。

    于是,霫部眼下成了大唐北面的头号劲敌,孙秀荣就算想要缓和二者的关系也做不到了。

    此时,渤海国再次帮了他的忙。

    击败安禄山后,加上得知孙秀荣“大掠”妫州,渤海国第三任君主大钦茂突然又焕发了雄心,将其国境扩展到鸭绿江以东、坝水(后世朝鲜大同江)以北的区域,这个地方原本是安东都护府的直辖地。

    朝廷能够知晓这个消失,倒不是安禄山主动禀报的,而是新罗国王禀报的,朝廷得知此事后自然责问安禄山,安禄山在贿赂了前来探查的太监和侍御史后,立即在辽东诸羁縻都督府征调大军,加上平卢节度使府麾下部分军力,汇聚在鸭绿江边,大有与渤海国再次一决高下的态势。

    此时,不瞒安禄山的辽东诸部纷纷起来造反,大多数投靠了渤海国,等到这一年秋季时,整个辽东(辽河以东,以西属于营州)又落到了渤海国手里,由于有孙秀荣霫部的牵制,大钦茂倒是心安理得将此地占据下来。

    这样的事情是隐瞒不住的,虽然安禄山再次保住了平卢节度使的职位,但想要像以往那样身兼三大节度使的高位是不行了。

    不过他还有时间。

    他还是杨贵妃的义子(虽然他比杨玉环大几乎二十岁),受到的恩宠依旧无以复加,广袤的大唐内地失去土地的府兵和农户多的是,愿意到边地屯垦的也多的是,安禄山也很快从中将平卢节度使正常的兵马招募齐了。

    与以往的平卢节度使不同,安禄山对于吃空饷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其它方面,于是,他平卢节度使麾下的唐军战力依旧不错,还在范阳、河东之上。

    在失去整个辽东之后,朝廷虽然对霫部依旧关注着,但力度自然没有之前大了。

    就在这个当口,长舒了一口气的孙秀荣迎娶了婆匐的孙女余烛公主,而让马璘娶了毗伽可汗的女儿大洛公主,这一举措让马璘彻底加入到了孙秀荣的阵营。

    孙秀荣迎娶余烛公主而不是大洛公主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自从大约五年前登利可汗由于猜忌斩杀右杀以来,后突厥几乎没有一日不是在动乱中渡过的,到了王忠嗣北上攻击,并大破其左厢十一部后,后突厥势力大减,等到檀石槐台战役结束后,突厥,作为一个汗国已经不复存在了,其麾下的牧户已经锐减到与回鹘、葛逻禄、奚人契丹相差无几的地步,再次复起几无可能了。

    在此时,广大突厥牧户不禁想起了毗伽可汗时代辅助他大杀四方的暾欲谷,而眼下暾欲谷的女儿婆匐以及孙女余烛还在,蓝突厥的时代既然一去不复返了,暾欲谷的声望便凸显出来了,娶了暾欲谷唯一在世的后人余烛后,作为他的孙女婿的孙秀荣更是凸显出来了。

    在草原上,血脉关系不像汉地那样紧要,女婿一样可以担当大任,千百年来接着外祖父的力量大兴、复起的不计其数。

    何况,檀石槐台之役后,孙秀荣的声望在整个大漠一时无两,其又是暾欲谷的孙女婿,更是在众多黑突厥牧户心目中占据了重要的位置。

    得到两万户妫州丁口后,孙秀荣这一两年寄积存的粮食、布匹自然全部耗尽,不过有了这些农户、匠户,他终于能让碎叶军彻底解放出来了,在锻冶上也能大展手脚了。

    他让大部分农户都在郁雨陵河周围接替碎叶军务农,一部分迁到具伦泊,接替室韦军务农,一部分迁到克鲁伦河南边,接替饶乐军务农,他没有食言,每户农户分发十足一百亩土地,并颁发田契。

    与怛逻斯一样,每户需要上缴三成的田赋,加上碎叶军收购的,孙秀荣每年能将粮获的五成左右放入粮库消耗。

    而在红山、具伦泊附近,由于大量汉人工匠的到来,采掘煤矿、铁矿,冶炼铁矿,回收硫磺,熬制硝粉、食盐等活计也走上了正规。

    对于汉人或者熟契丹农户、匠户来说,塞外虽然苦寒,但胜在管辖他们的官府公道,一年下来,他们所获远高于内地,这就行了,就算在大唐盛世,寻常人家一年下来又有多少结余?

    何况这还是在府兵制几乎破坏殆尽的时代?

    但对于孙秀荣来说,别的不说,单单河北道就有千万人口,朔方军、河东军、范阳军、平卢军的野战军加起来超过二十万,还不是眼下的碎叶军能够抗衡的,他依旧大意不得。

    同样,占据了辽东的渤海国也是在忐忑不安中渡过的。

    某日,孙秀荣再次接见了已珍蒙。

    “什么?你要本国下辖的船户?可是贵部境内并无大河可行船啊?”

    冬季,渤海国的使节已珍蒙再次到了郁雨陵,此时,孙秀荣已经有了新的盘算,不过他这个计划要完成,必须要渤海国配合才行。

    “那你就不用管了,我的交换条件是,贵国可将黑水以北的靺鞨人、室韦人全数纳入管束,本部不再过问,再者,若是安禄山胆敢发兵攻打贵国,本部会南下幽州牵制,这个条件可以写入文书,本督可以亲笔署名”

    已珍蒙笑道:“大都督,眼下这境况,你还自称本督?”

    孙秀荣知晓他的意思,“你若嫌这个称呼不妥,也行,本汗最近刻了一方大印,是用西域极品瑟瑟石刻制的,这种石头在东边诸部无人知晓,在西边却鼎鼎有名,叫桃花石”

    “还是博格拉汗之印?”

    “非也,承蒙拔悉密部、同罗部、仆固部、拔野古部、室韦诸部、契丹诸部、奚部、怒皆部等部首领推举,本汗已于前几日就任博格达汗,该印已经刻上博格达汗之印文字,还是汉文、突厥文两种文字并举”

    已珍蒙心里一凛,暗忖:“刚才他所说,除了契丹、奚部,其余估计都是真的,而奚人五部实际上已经有两部成了他博格达汗的部属,奚人五部只剩下三部,在大漠草原上,除了回鹘人,他已经是最强大的部落首领了”

    “刻下汉文、突厥文两种文字,突厥文自不待说,那是以突厥人的继承者自居啊,刻下汉文,啧啧,其志不小啊,不过对于本国来说,他的野心越大越好,若是太小了本国就不安全了”

    ......

    次年春耕之前,渤海国信守了承诺,从国内给孙秀荣经过岭东室韦的领地送来了一千户船户,孙秀荣自是大喜过望,实际上,此时的渤海国依旧是一个奴隶制国度,他处处效仿大唐,对于农人十分看重。

    但对于匠户则还是当做奴户看待的,其中打制兵器的匠户待遇好一些,其它匠户地位十分低下,以一千户匠户换来霫部博格达汗的签名承诺文书,对于大钦茂来说求之不得。

    而对于孙秀荣来说,匠户可是能与碎叶军相提并论的人,这一千户经过长途跋涉抵达霫部后,孙秀荣立即解除了彼等的奴籍,还为他们设置能够定时收取俸禄的待遇,让他们一下就归心了。

    这个世上,能够过得好的普通百姓并不多,勉强过得下去的时代就成了“盛世”,而在孙秀荣的麾下不单单是能够活下去,而且能过得很好,两相比较,什么大义,什么名分完全是过眼云烟。

    对于他们来说,好好地活下去才是最大的意义。

第七十三章 连锁反应(1)

    “我瘦了”

    见到铜镜里自己的身影,安禄山有些怜惜地叹道。

    是的,原本有两百二十斤的他如今瘦成两百斤了,显然、确实是瘦了。

    节度使座位下面,站着史思明。

    听到安禄山如此说,又瘦又高、驼背的史思明暗忖:“怎地安郎稍微吃点就胖了起来,我每日吃几斤肉也胖不起来?难道他就是享福的命,而我就是劳碌的命?!上天何其不公!”

    嘴上却说道:“大哥却愈发雄姿英发了”

    (史思明比安禄山还要大一日,却称呼安禄山为大哥)

    安禄山摆摆手,正想说点什么,却突然想到了自己的“义母”,那位比自己小了约莫二十岁,同样身姿丰盈的女人,一想到这位女人,安禄山心里顿时热切起来。

    半晌,他才意识到大厅里还有一位举足轻重的人在,便轻咳一声,“崒干”

    崒干,是史思明以前的名字,意为险峻的山峰,倒是颇似眼前的他,瘦骨嶙峋的,而安禄山小时候的名字叫轧荦山,类似于后世女真语“巴图鲁”、“戴青”,意为骁勇善战之意,显示了两人以前的特征。

    但这两人都通晓“六国”蕃语,自然并不是六个国度,而是六种部族罢了,在眼下的燕山以北、以东区域,大致有契丹语、突厥语、室韦语、靺鞨语、高句丽语(扶余语)、粟特语六种,他们会的估计是这六种。

    安禄山的父亲是河中康国人,母亲是突厥阿史德族人,自然从小就会粟特语、突厥语,又长期生活在胡人杂居的营州,那里契丹、室韦、靺鞨、高句丽人都有,此二人无非是见多了就会了。

    无论如何,都显示了这两人都是聪明人,有一身惊人的武力,还很聪明,在边境地区想不出名也难。

    何况,这两人在营州时还做过周旋于各部的牙人,自然都是玲珑剔透的人物,这样的经历才是他到了长安后很快就成了李隆基夫妇二人的座上宾的真正原因,这样的人物在李隆基那里竟然得到了“憨直”的判断,可见今年刚好花甲之年的隆基同志显然是老眼昏花了。

    “眼下我等的首要任务为何?”

    对于史思明,两人一起光屁股长大,虽然他贵为节度使,不过在眼下,他在史思明面前还不需要作伪。

    “大哥,忽汗州一战,我等损失了一万五千步军,虽然从营州周围诸部又征调了一万,不过尚有五千缺额,何况,征调一万后,诸部青壮丁口大减,也不是长治久安之道”

    安禄山看向史思明,史思明也看着他,两人眼睛里都闪烁着火花。

    半晌,安禄山笑道:“也罢,原来我还有些畏惧李延宠势大,不过眼下辱纥主部、契个部实际上成了孙秀荣的部属,李延宠的奚部就只剩下三部了,以我等的了解,三部中,自然以阿会氏的莫贺弗部最大,有大约万户,木昆、室得次之,也有六七千户”

    “大哥的意思,我等专门捉奚人?”

    “是的,捉生也要因地、因时制宜,而不能一成不变,眼下契丹人虽然号称八部,实际上以饶乐水为界分成了两拨,以北的以遥辇氏的李怀秀为尊,以南的以涅里为尊”

    “靠近我等的就是以涅里为尊的部落,涅里这厮你不是不知晓,明明是一个高手,却装的像一个文弱书生,万万不可小觑,而奚部在失去辱纥主部、契个部后实力大减,李延宠又在最里面,恰好将木昆、室得两个非嫡系部落暴露在我等眼前,岂有不大力捉生的?”

    “捉到后,除了补充营州丁口的部族,还可以从中抽调兵马,若是李延宠因怒兴兵,干脆将其灭了,若是将三部奚人并入平卢军,我等的实力将又上升一个台阶”

    “还有”,安禄山看了一下史思明,“幽州丁口众多,大多数失去了田地,何不抽调一些到平卢军来,嗯,崒干,捉生的事情就由你来运筹了,至于平息悠悠之口以及抽调丁口到营州来,那是我的事”

    “大哥要去长安?”

    “嗯”,安禄山的面上浮现出了带有一丝淫邪的意味,“如此大的事情岂能不进京面圣交代清楚?正好将一些闲言碎语彻底厘清”

    ......

    几日后,安禄山启程去长安了,而史思明则对木昆、室得两部展开了大规模的捉生运动,捉的兴起时还捉到了奚王李延宠所在的莫贺弗部!

    与历史上的普通捉生不同,由于在渤海国的失败,史思明的捉生比以往更迅猛一些,这一下惹恼了李延宠!

    一气之下,李延宠杀了刚刚嫁到这里不久的大唐宜芳公主!

    杀完后李延宠顿时冷静起来,他知道,这样一来,安禄山、史思明的报复马上就要抵达,说不准刚刚上任的夫蒙灵察也会大举入侵!

    怎么办,按说眼下奚部周围最强的自然是孙秀荣的霫部,不过人家夺占了两个奚人部落,与自己早就成了不共戴天之仇,岂有向仇家摇尾乞怜的?

    于是,他亲自来到了饶乐水北岸契丹王李怀秀的大帐,向其求援。

    若还是在正常的历史上,安禄山不问青红皂白不管是奚人还是契丹人一股脑捉生不止,当李延宠杀了宜芳公主后,李怀秀也会将独孤修的女儿静乐公主杀了,但眼下他还没到这个地步。

    历史悄然发生了变化。

    对于李延宠的求援,李怀秀也是深有同感,对于他们来说,孙秀荣固然可恶,不过人家都是真刀真枪做大的,不像安禄山,完全靠坑蒙拐骗的伎俩将自己的牧户弄到营州。

    (如果是深入牧地强制性掳走牧户,那性质就变了,那就是战争,不过通过坑蒙拐骗弄来的,上报朝廷时便可以声称“边境牧户,深受贵酋盘剥,苦不堪言,在我等恩德感召下纷纷来投,云云”)

    李怀秀答应了他,让李延宠回去后立即召开了八部夷离堇大会,按照契丹规制,契丹大汗有权利召开夷离堇大会,不过若是要出兵,则由联盟夷离堇统一指挥,联盟夷离堇没有召集大会的权力,只有实施大会决议的权力。

    从这一幕就知晓,李怀秀、涅里弄出来半奴隶制、半封建制契丹八部倒是有了些许后世民主制的风采。

    想要联合奚部对付大唐,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眼下的情形与以往大不相同。

    若是没有孙秀荣的存在,其西边有回鹘人,东边有渤海人,虽然非常强大,但毕竟都相距甚远,但眼下大不同的是,紧挨着他们的是不亚于回鹘人的霫部,而渤海人占据辽东后,又直接与他们接壤了——安东都护府最北面南苏州与奚部、契丹都挨着。

    何况在上一次渤海、大唐战事中,站在渤海人一边的契丹被渤海人出卖了,导致两部真正不共戴天。

    任何轻举妄动都会招来周围强部的觊觎,这在草原上非常现实,如果契丹人眼下是在大草原上,估计早就被灭了,也就是他们深处千山万壑的山地草原以及荒漠之地,地形太过复杂,才会让其逃过一劫。

    在大会上,涅里有些漫不经心。

    一个月前,在饶乐水(西拉木伦河)与护真河(老哈河)的交汇处,木叶山附近迭剌部老巢,一场盛大的祭祀室里一族祖先的仪式上,出现了一个人物。

    苏希杰。

    那是正当秋收的时节,手下有汉人、契丹农户的涅里正在督促、戒备秋收时,苏希杰来了。

    苏希杰是跟着收皮子的幽州商户过来的,自从妫州事件后,孙秀荣辛辛苦苦布下的张翰、李继勋两条线全部成了过眼云烟,不过他从来就不是在一个树上吊死之人。

    眼下幽州以北,就以霫部最大,何况,此时的霫部是一个大杂烩部落,随着室韦人、黑水靺鞨人的加入,他们也有了老山参、珍贵皮毛的进项,加上霫部本就是眼下大漠最有名的黄骠马的最大产地,商户们不可能舍弃霫部。

    既然有商户过来,仁勇都就能安插密探,当然了,发展到眼下的仁勇都是不会简单将自己的人塞给他们的。

    他们没准会在内地某处“正好”碰到某个“四处流浪”、但能说会道,还能打算盘的胡人小子,也会在穿越边境时遇到马贼,此时,突然有一伙人“正好”杀到救了他们。

    还有,霫部如今如日中天,以前的关系,诸如高力士、独孤修、边令诚、鱼朝恩等不可能全断了,这些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自有掩饰这一切的法子。

    于是,仁勇都的据点、眼线便从半公开完全走到了地下。

    据说,孙秀荣这厮在一次对仁勇都的培训中说道:“既然我等不能大大方方站出来行事,今后除了霫部,剩余地方都叫白区”

    仁勇都的人不明所以,不过既然大都督如此说了,便照做就是。

    在迭剌部的祭祀仪式结束后,苏希杰单刀直入。

    “夷离堇,我家大汗有一桩天大的好事要与你合作”

    “哦?”,一听要与孙秀荣合作,涅里,这位耶律氏的祖先不禁惊出一声冷汗,暗忖:“有什么事你直说就是了,合作?突厥人与你合作,如今却成了敕勒人,室韦人与你合作,如今成了室韦军,眼下谁敢同你合作?”

    面上却波澜不惊,“什么事?愿闻其详”

    苏希杰说道:“我家大汗愿与夷离堇瓜分奚部”

    “啊?!”,涅里真的惊出一声冷汗,“奚部至少还有两万多户,何况阿会氏统管奚人至少有五百年,岂是说瓜分就瓜分的?”

    不过,冷汗冒尽之后,涅里也在想这件事的可行性。

    “眼下我虽然是联盟的夷离堇,但论威望,不说现在的遥辇氏了,就算以前的大贺氏也比室里氏强,按照眼下的进程,室里氏想要达到遥辇氏、大贺氏那样的威望,起码还要一百年,那还得室里氏不断涌现优秀将才才行”

    “但如果孙秀荣是真诚的,那就大不同了......”

    “咳咳,我家大王.....”

    苏希杰笑道:“正要与夷离堇商议此事......”

第七十四章 连锁反应(2)

    一想起自己与苏希杰商议的事情,涅里虽然早就是一个老于城府之人,也禁不住在内心打起鼓来。

    眼下的他坐在李怀秀的左下首,悄悄斜睨过后,只见众人都是漫不经心的模样,连李怀秀自己也是哈欠连天。

    他知道,眼下契丹人好不容易得来的规制可是他与李怀秀两人花了三年时间才最终完后的,完成之后说服各部,并压服不服从者,又花了两年时间。

    这还是好的,在这种规制下,无论新八部的夷离堇是由以前的贵族担任的,还是由新贵族担任的,除了对外军事行动,凡是涉及到内部的事情,没有十天半月是不会出结果的。

    对于奚部,契丹人一直将其当成自己人看待,虽然常年也是互相攻伐不休,但一旦有了外敌,两家还是能很快聚合到一起。

    当然了,在契丹人看来,奚人就是契丹别部,在奚人眼里契丹人同样如此。

    “若是苏希杰的策略得逞的话”

    看到这般模样,涅里那些许歉疚的心思顿时烟消云散了,他恢复到了寻常平静的模样,仔细盘算起此事的得失起来。

    “孙秀荣绝对不会平白将三个奚部让给我的,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李延宠的莫贺弗部就是他的目标,对了,莫贺弗部紧挨着契个部,户数又最多,他肯定不想让该部脱离他的掌控”

    “也罢,莫贺弗部的阿会氏担任奚王有几百年了,就算强拿过来,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稳定,就让给他如何?木昆部、室得部加起来也有一万多户,加上李怀秀的乙室部......”

    想到这里,他悚然一惊,“难道这厮还想将乙室部也纳入怀中......”

    “算了,先不想这些,原本我契丹八部有三万余户,奚人三部也有两万余户,乙室部有七千户,若是孙秀荣那厮得了乙室部、莫贺弗部,一下就拿走了一万七千户,我迭剌部最终不过增加了一万三千户!”

    “不过,如果李怀秀以及遥辇氏不在了,我得到两个奚部之后,部落就接近五万户!”

    “五万户,再招募一些在营州、幽州种地的熟契丹,让其回到饶乐水耕种、打铁、煮盐,再忍辱负重对待霫部、渤海人,以我契丹人的能耐,二三十年,丁口就会翻一番!”

    “十万户,可望与渤海人大干一场了,高句丽故地虽然不比饶乐水流域,有大量的马匹,不过其故地上的民户是上好的步兵人选,还强过唐人,无非是操练、战法、甲胄缺乏罢了”

    “高句丽故地有民户十余万,多剽悍善战之徒,又有大量的农户种地,若是能得到它,简直不敢想象......”

    想到这里,涅里的口水不禁流了出来,这一幕恰好被李怀秀见到了,他看了看天色,眼下时间还早,并未到午饭的时间啊,难道这厮梦到吃喝了?

    岂有此理!

    涅里在盘算时,也没有忘记瞟着四周,一下就见到了李怀秀不善的目光,他顿时惊醒了。

    “若还是遥辇氏在位,这一幕不到百年绝对不会实现!不过就算我一统了契丹、奚部,又怎么对付身侧强大的霫部才好?对了,霫部是一个大杂烩,而契丹部、奚部语言、风俗类似,这就是契丹的优点!”

    “霫部,若孙秀荣在位一切都好说,若是他不在,室韦人、突厥人能听后继者的?太难了,人家突厥人以前还是整个大草原的贵族,号称长生天在人间的代表,岂能轻易就服?室韦人凶残野蛮,同样如此,一旦让其有了规制,里面再出一个中人之姿以上的首领人物,恐怕也不会对霫部言听计从”

    “不过孙秀荣这厮眼下才二十多岁,起码还能掌管霫部三十年,三十年,没准真能让其将着所有部族捏合在一起了......”

    他顿时掌握到此事的关窍之处。

    “若是霫部一直在侧虎视眈眈,自己绝对不能轻易答应他”

    ......

    对于孙秀荣来说,他派苏希杰来到迭剌部会见涅里,除了与其商议攻伐之事,最合主要的是因为他收到了一封信。

    一封从独孤修那里以八百里加急的形式寄过来的信。

    眼下虽然霫部事实上已经成为大唐在大漠的头号大敌,但在孙秀荣并没有打出叛乱的旗号下,他这个霫部大都督也没有被朝廷罢黜,霫部也与突厥故地一起依旧受安北大都护府管辖。

    于是,从单于都护府出发,北上霫部、突厥王庭(眼下被回鹘人占据)的驿道依旧存在,由于这些驿道以前是“参天可汗”的要道,又是往来胡商的商道,有唐以来,除了少数年月人迹罕至,大多数时间还是有人行走的。

    从单于都护府出发,先向北到黑城(呼和浩特),然后越过阴山与大青山之间的峡谷,来到奚怒皆大帐所在(乌兰察布),然后一直往东,经辱纥主部拐往东北,可直抵霫部,在霫部之前,驿道一直存在。

    当然了,驿馆里的人都是大唐招募的当地牧户在照看着,大唐的威名并不会因为一些战事而大为损减,当然了,后突厥崛起后,这些驿馆实际上的主人已经变成了连号的胡商,由于草原诸部对商人的偏好,在大唐战败后,这些胡商就会说这是某某大汗的产业,当大唐战胜后自然又说还是大唐的产业。

    实际上大唐、突厥人都知晓这一点,不过双方都默许了这一点。

    信的内容很简单。

    宜芳公主被李延宠杀害后,事情很快泄露了,并传到单于都护府,作为安北大都护府的长史,独孤修忧急如焚,契丹人与奚人之间的关系他作为长期关注草原形势的长史岂能不知。

    若是李怀秀一怒之下也将静乐公主杀了,那该如何是好?

    想来想去,能够救公主的也就是孙秀荣了,于是他赶紧写了一封信让快马送了过去。

    这才是孙秀荣再次将目光转向契丹、奚人诸部的主要原因,所谓“瓜分奚部”若是能成,那自然是好,不过不能成能救出静乐公主也好。

    他知晓,契丹八部以及奚人三部不比在大草原的辱纥主部和契个部,他们都深处山地、高原之中,千山万壑,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契丹人拼着区区两三万户就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打出反唐的旗号,并先后击杀赵文翙、王孝杰等,前后歼灭唐军近十万,凭的就是地理!

    后世,这里是喀喇沁十六部所在的地方,皇太极能够顺利交好南科尔沁,却不能很快压服喀喇沁诸部,也是这个原因,当然了,女真人本身就是山地部族,不怕山地作战也是原因之一。

    在一眼望不到边的大草原上,能够最终胜出者凭的多半是实力,但在山地上就不仅仅如此了。

    故此,再没有万无一失的筹划之前,孙秀荣是不会冒然介入契丹诸部以及奚人三部的。

    于是,他向同样野心勃勃的涅里进行了试探。

    其实,就算没有涅里,孙秀荣还是会救出静乐公主,无非是向李怀秀讨要罢了,相信在李延宠杀了宜芳公主之后,李怀秀还是愿意扔出这个烫手的山芋的,因为之前安禄山对契丹诸部的捉生也不少。

    他如果为了一个女人而恶了靠近营州的突举部、突吕不部、涅剌部三部,那绝对是得不偿失,何况与营州边境最长的涅剌部还是眼下契丹八部的南宰相!

    在自己的威压下,或许再送出一些好处,李怀秀绝对会将公主送给他。

    会议繁杂冗长,本是要商议出兵援救李延宠的事,一众夷离堇说着说着就说起了本部落内部的事,而作为联盟的大酋长以及大夷离堇,李怀秀、涅里两人也不得不听着(就算到了后世,耶律阿保机威望如日中天,也还要通过贿赂各部夷离堇来达到新柴册礼的完成,就好像后世村长拉票一样)。

    而一旦该部落说起部落里的烦心事,李怀秀、涅里也不得不帮着他出主意,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往往一个部落的事就需要几日方能完成,而在这些事情没有最终解决之前,李怀秀是不能指望他们同意出兵援救奚部的。

    其实,历史上的他们先后杀了宜芳公主、静乐公主却依旧安然无恙,那是因为他们投靠了回鹘人,眼下他们倒是可以投靠孙秀荣,可惜在辱纥主部与契个部被孙秀荣拿走后,李延宠自然就没了这个心思。

    这日,涅里接着“出恭”的名头决定出来透透气。

    前面说过,李怀秀的大帐设在饶乐水北岸十里远的北岸高地,眼下正是隆冬,四周一片茫然,不过在大帐里蜷缩了几日,实在有些憋屈,涅里便准备在前面河岸上溜溜马。

    他带着以前整个契丹八部最勇猛的可突于的儿子,同样十分骁勇的可突通以及七八名护卫下了高地,然后沿着河岸策马奔驰起来。

    原本他是想向东奔驰的,最后不知怎地,竟然鬼使神差策马向西了,好几日没有活动身子骨了,这一跑起来就忘了时间,竟一气跑了几十里地。

    李怀秀的大帐就在大兴安岭南面余脉东面、饶乐水北面,这一段的饶乐水刚从余脉中流过来,这一段河流以及山脉实际上就是霫部与契丹人的分界线,作为三世穿越的孙秀荣,自然不会对大山那一边的事情不管不问。

    这一段路面大约有百余里,双方都会向里面延伸三十里左右侦查,但中间的三十里却很少越过,事实上成了两部的缓冲地带,当然了,这是对军人来说的,对于牧户来说,牛羊越过界吃草那是常有的事,部落也不会为了此事大打出手。

    但这一次,涅里越界了,这一越界,就将附近的碎叶军逼出来了。

    说来也巧,碎叶军仁勇都的大头目苏希杰正好在附近办事,得知此事后赶紧过来了。

    于是涅里变得到一个承诺,一个人他有些不敢相信的承诺。

    就是这个承诺改变了涅里的人生轨迹以及契丹八部、奚部的轨迹。

第七十五章 连锁反应(3)

    “大夷离堇,我家大汗说过,他不会在这里待太久,他终究还是要回到怛逻斯去的,这一日,说快也快,最迟五年,最快两三年就差不多了”

    “我如何相信你?”

    “你相不相信无所谓,我家大汗一旦定下来的事情必定是深思熟虑的,不会轻易更改的,他的妻儿还在怛逻斯,与这里相比,他对怛逻斯的感情更深”

    “那这些部落?”

    “自然会迁走一部分,或者说大部分,不愿意迁走的,自然就留在原地”

    ......

    耳边一直回味着苏希杰的话。

    这些话若是放在以前,涅里打死也不会相信,但眼下的他却有五六分相信了。

    他自然不是想到了孙秀荣最终的目标,而是:“檀石槐台一战后,霫部立即成了大唐在北境主要的敌人,虽然眼下双方并没有撕破脸面,但是迟早的事,以眼下霫部的实力,无非是一个契丹八部加奚人五部罢了,还不是唐人的对手”

    “唐人,不算其它,范阳节度使麾下就有千万丁口,人家就靠着这一地与我等耗,我等也耗不过,遑论整个大唐了!估计孙秀荣也看到了这一点,趁着大唐将目光转向渤海国的当口,将部落迁到西域一带确实是最好的策略”

    “再者,檀石槐台之战他击败的可是唐军与回鹘联军,在其西北有回鹘,南有大唐的情形下,若是不能早做筹划,覆灭就在顷刻之间”

    想到这些,涅里顿时又多信了几分。

    大会终于在一个月以后结束了,也形成了“如果唐人出兵讨伐奚部,契丹八部责无旁贷出兵护卫”的决议,会议结束之时,在大夷离堇涅里的强烈要求下,奚王李延宠也到场了,并在一侧乙室部的圣地举行了祭天仪式。

    与霫部的圣地位于一座山上一样,同样属于宇文部后裔的契丹人的圣地也在一座大山上,与霫部的不同,契丹人的圣地需要向上攀爬大约一里路才能抵达,那里是山顶一小块平地。

    平地上有石质的高台,那里就是契丹人的祭台——当然了,各部都有自己的祭台,比如迭剌部的祭台就在木叶山上,这里不过是契丹人共同的祖先在遭受慕容鲜卑讨伐时的藏身之地而已。

    祭祀仪式上,一场突如其来的变乱发生了!

    前面说过,这处祭台只是山顶一小块平地,大约能容纳百余人,当时有资格上来的除了契丹八部的夷离堇以及李延宠,还有乙室部的长老,此处是乙室部人的祭台自然多过整个契丹人。

    当然了,这样的地方,对于李怀秀来说,多安排一些自己的人上来也是应有之意。

    当所有的契丹贵族都趴在地上等待祭天仪式“礼成”的那一刻时,有大约二三十个蒙着黑巾的黑衣人从祭台后面闯了出来,他们当场击杀了祭台附近负责护卫的乙室部大汉,又直奔李怀秀、李延宠而去。

    最终,李怀秀、李延宠以及他们的亲卫全部被杀,而这二三十人也同归于尽。

    最后,在这些黑衣人身上发现了蛛丝马迹。

    这些黑衣人的左侧耳朵上都有戴过耳环的痕迹,而在契丹人中有这样习俗的只有以前的大贺氏部落贵族才有!

    不过眼下已经是唐中时分,距离大贺氏占据契丹王的时代已经过去几十年后,大贺氏的直属部落也被取而代之的遥辇氏分散于各部中,从李尽忠、孙万荣失败的那一刻起,大贺氏就不复存在了。

    没想到忠于大贺氏的人还在!

    李怀秀一死,新契丹八部联盟夷离堇涅里的位置就凸显出来了。

    此时,就不是需不需要南下支援李延宠的事情了,契丹人自己就面临着大事,不过此时涅里说话了。

    “诸位,那甚契丹王的大事我等能否往后放一放?眼下契丹王李延宠死在契丹人的圣地,莫贺弗部岂有不心生疑窦的?”

    “那依大夷离堇的意思我等该如何办?”

    涅里长叹一声,“眼下我等东边是渤海国,西边是霫部,南面是大唐,都不是我等可以抗衡的,奚部,本就是契丹别部,早就应该统一在一个部落里才是,眼下李延宠死了,我等的机会就来了”

    众人虽然有些忐忑,不过听他这么一说,也来了兴趣,“该如何办?”

    “诸位,霫部大都督与我交好,他答应出动三千军力支援我等,眼下我等的常备军加起来也有五千之数,加上霫部军力,足以压服莫贺弗部了”

    “拿下莫贺弗部,就能让木昆部、室得部投靠我等.......”

    “那不一定吧,若木昆部、室得部彻底投靠大唐,并迁到唐境该如何办?”

    “呵呵呵,这就是需要霫部出面的时候,眼下除了妫州和营州,哪里还有安置如此众多牧户的地方?而妫州刚被霫部大掠一番,没有部落敢去那里,而营州去了就是安禄山的禁脔,任他鱼肉宰割”

    “何况,我等答应室得部、木昆部两部的酋长,今后契丹八部便成为契丹十部,彼等加入我部就是了,并不需要大肆杀戮压服彼等”

    众人一听就失望了,原本指望通过拿下奚部让自己部落的丁口增加一些,如此一来就指望不上了。

    涅里继续说道:“咳咳,乙室部不是还有接近八千帐嘛,我等还有七部,每部能分到一千帐左右......”

    “那莫贺弗部?”

    “人家霫部出了大力,没有半点好处岂能善罢甘休?”

    “这......”

    “......”

    最终,诸部还是同意了涅里的建议。

    某个清晨,碎叶军、涅里联军突然兵临莫贺弗部大帐附近,在歼灭了莫贺弗部的常备军后基本上就将该部拿下来了。

    东边的室得部、南面的木昆部得知后也只得听从涅里的建议加入到契丹联盟里来。

    最后孙秀荣将大部分莫贺弗部,大约八千帐迁到了红山以西、燕山以北的大草原上,而留在原地的还有两千余帐,加上乙室部的七千多帐,被剩余的契丹七部瓜分了,每部大约分到了一千五百帐,实际上已经将安禄山多年捉生的损失弥补起来了。

    孙秀荣得到了静乐公主,此时,他的大计距离成功只差一步了,他将李延宠的人头以及宜芳公主的遗体通过独孤修送到了长安,表达了“仍向往之”模模糊糊的意思,李延宠杀害了大唐公主,虽然公主并不是正牌的,不过一旦经过皇帝册封,便是正牌的了。

    将皮球踢到衮衮诸公面前后,孙秀荣开始了自己新一轮整合诸部的步伐。

    此时,由于妫州民户过来已经半年了,他手下的工匠规模已经达到一个新的高度了,各类紧缺物资的制作早就步入正轨。

    涅里想的不错,霫部确实是一个大杂烩,不过孙秀荣有的是办法。

    这头一招自然就是通过碎叶军来影响诸部少年乃至下一代了,这一招在前世大夏国就屡试不爽。

    这第二招就是生活上了。

    大草原,如同内地,一旦遇到大旱季,大雪灾,肯定也是丁口锐减,牛羊死伤无数的,依照彼等靠天吃天,靠地吃地,延续了千百年的传统,对付这样的天气是没有丝毫抵抗力的。

    于是除了少数贵族,绝大多数牧户生活十分贫苦。

    提起大草原,牧民,内地的人首先会想起来的必定是帐篷,不过在眼下的大漠,能够有能力置办一整套包括帐篷在内的物资的并不多,大多数人都生活在地窝子里(室韦人、黑水靺鞨人),木屋里(粟末靺鞨人),不少只有一处窝棚,也就是后世索伦人的希楞柱。

    用长木棒搭建一处圆锥形窝棚,然后用羊皮覆在上面就是了,夏季则用桦树皮。

    孙秀荣来到霫部后,在红山开办冶场后,并没有全力打造兵器,而是将已经加入博格拉部的原拓跋部、赫连部、独孤部大约万户的妇女、老人中的三成,大约三千人组织起来,让其全力按照自己教授的法子制作羊毛毡、牛毛毡、毛毯、衣物、棉甲等。

    红山冶场开窑以后,制作铁皮炉子以及部分民用制品,比如铁锅、铁壶、菜刀、柴刀的力量并不比武器少。

    于是,在其抵达霫部第二年到第三年,直接隶属于博格拉部的一万户牧户实际上成了当兵(各个碎叶军)、工匠(妇女、老人)为主的户口,当然了,孙秀荣对它们的回报就是一整套包括帐篷在内的生活用品,以及优先入学的承诺。

    试想一下,眼下是在唐代,普通牧户能够住进一间直径约莫十米,周围一圈高约两米的木柱,顶上覆盖着白色的、灰色的毛毡布(能够防雨雪)的帐篷,帐篷里设有铁皮炉子一套,无须堆集牛羊粪便,角落里堆着码得整整齐齐的煤饼。

    地面上铺着一面是毛毡,一面是毛毯的地毯,铁锅、铁壶、铁刀等一应俱全,这样的生活,连普通小贵族都做不到,但孙秀荣硬着头皮让博格拉部做到了!

    其它部落得知后,自然对博格拉部万分羡慕,眼下,对于室韦诸部、突厥诸部、奚人诸部中加入到碎叶军中的牧户,这样的套件还在制作之中,当然了,对于最开始加入博格拉部的那一万户,每户都得到了一辆车轮包了铁皮的大奚车,自然是经过孙秀荣改装的四轮奚车。

    一辆奚车就能将整个帐篷里的东西装走。

第七十六章 连锁反应(4)

    这就是孙秀荣付给博格拉部的“俸禄”,同样的行动也在饶乐军、室韦军、敕勒军里展开,这就是等级吸引效应。

    少年兵、帐篷套件,两大必杀利器,对草原上的人来说杀伤力非常之大,孙秀荣相信在这一世也不会差太多。

    这一幕,自然被霫部以外的其它部落得知了。

    得知自己的大王李延宠被杀,部落里的百夫长以上的贵族也被屠杀干净后,最终能够得到加入霫部,进入少年兵、帐篷套件候选系列,莫贺弗部的牧户们高高兴兴迁到了红山以西。

    当然了,他们也知道,时下,霫部的实力远强于契丹人。

    到了此时,孙秀荣又对诸军进行了改制。

    五千人的营头还是有些大了,他从碎叶军、饶乐军、室韦军中各抽调了两千人,加上新成立的库莫军(以三部奚人部落为主形成的,奚部,又叫库莫奚),便又多了三个三千人的营头。

    他从这九千人中拣拔了一个精锐营头,加上以前的一千人牙兵都,形成了一个四千人的大营,作为自己的亲卫营。

    前不久,在诸部的推举下,他已经从博格拉汗升级为博格达汗,这个营头自然就是“博格达营”,由孙孝恪统领。

    另外三千人则是“博格拉营”,由原来的清夷军都虞侯高庭晖率领。

    剩下来的三千人则称为“郁雨陵营”,由与高庭晖一样,在牙兵都待了半年,接受过自己亲自培训的南霁云率领,大的营头统称碎叶军,实际上各个营头又各有名号,他们是:

    库莫营;都尉:杨守忠,副尉:耿思都;

    敕勒营,都尉:阿布思,副尉:南弓熏;

    室韦营:都尉:羽缺,副尉:苏哈

    饶乐营:都尉:马璘

    碎叶营:都尉:白孝德

    这是五大营,要分驻各地的,眼下,既然有了新的营头,就不能让其长期驻扎在某地,眼下他的布置是:

    北山榷场:白孝德的碎叶营;

    北山榷场直接面对大唐,非有大将不可力敌,让他最为信任的白孝德带着碎叶营驻扎在那里也是应有之意。

    大洛泊(达里湖):库莫营

    这个方向防卫的主要是契丹,虽然眼下的契丹绝对不会对霫部怎么样,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让刚刚成立不久的库莫营在此驻扎,扼住饶乐水进入红山之前的山口也在情理之中。

    具伦泊(呼伦湖):敕勒营

    这个方向压力最小,东边是占住岭东室韦故地的黑水靺鞨人,眼下还是霫部的同盟,让成军不久的以突厥人、铁勒人为主的营头在此驻扎也是应有之意。

    檀石槐台:室韦营

    进过近两年的训练后,眼下的室韦营的战力其实已经名列前茅了,羽缺是孙秀荣的表兄,苏哈又是弓月部的勇士,让这样的营头驻扎在檀石槐台附近监视回鹘人再是合适不过。

    马璘的饶乐营没动,他的位置也是监视回鹘人的,何况其北面还有实力依旧不可小觑的拔野古。

    有室韦营、饶乐营监视回鹘人,加上由仆固怀恩担任部落首领的突厥余部部族骑兵,足以挡住回鹘人的第一击了。

    在契个部杨守忠的老巢白水城(赤城县)以南某处,还驻扎着高庭晖的博格拉营,与南霁云相比,同样出身于唐军的高句丽人后代高庭晖他更为信任,当然了,眼下的碎叶军规制与唐军大不相同,区区一个高庭晖就想作乱并不容易。

    而孙秀荣自己身边有孙孝恪的博格达营以及南霁云的郁雨陵营,战时可作为机动部队存在。

    加起来一共八个三千人的营头,两万四千人,看起来不多,不过眼下占据了整个乌德鞬山以及鄂尔浑河流域的回鹘人骨力裴罗麾下估计最多也就这么多常备军。

    后来,孙秀荣又在博格达营里抽调一千人,让其一半成了炮兵,一半成了八个营头的虞侯军兼各个都尉的亲兵,如此一来,博格达营也成了三千人的营头,当然了,每营还有一百陌刀兵的编制,总数实际上超过三千。

    而此时,张翰、李继勋等通过仁勇都的渠道回到了草原上。

    孙秀荣眼下不缺将领,就缺文官,干脆让张翰重操旧业,让其担任霫部法曹(制作、完善律令)、户曹、仓曹录事参军,而让李继勋担任兵曹、刑曹(侦缉、审讯、判案)参军,席元礼还是继续担任工曹、田曹参军,张翰暂以三曹参军之职“权知大都督府长史事”,而李继勋则是“权知大都督府司马事”。

    张翰是文进士出身,在大唐当过县令,虽然长期在胡弩镇一隅蹉跎,胜在长期于基层历练,对于庶务极为精通,加上又干过一段时间商事,在察言观色方面又有成长,让其成为大都督府文官之首也是应有之意。

    李继勋则是武进士出身,文武双全,让其担任文官也不错,何况主管的还是兵事、刑事。

    至于诸部,由于八个营头的家属自动进入博格拉部,也就是他霫部大都督的直属部落,部落里的精壮至少一半都在他的手里了,剩余的自然还是由原来的部落大酋长继续管辖。

    他们能够管辖的事情也不多,无非是按照大都督指定的税赋集中将牛羊解到各个营头附近,另外,由于孙秀荣在郁雨陵建设了学校,也要按照大都督的要求将适龄孩童送到那里读书。

    这样的事自然是从妫州掳来大量汉人民户后才能成行,掳来的民户中,自然也有以前在妫州各县从事小吏、医生等文职人员的,有了他们,孙秀荣才能将整个大都督府撑起来。

    虽然有些不乐意,不过在孙秀荣强势威压下,他们勉强留了下来,加上四周都是茫茫草原,想要逃也不简单,假以时日,他们大多数都会安定下来,何况这里面有不少本身就是熟契丹。

    这里面,如果能出现一两个类似于后世大辽韩知古、韩延徽、康默记那样的人物孙秀荣就心满意足了,何况,这些人面对的是耶律阿保机、耶律德光,自己还是一个汉人?

    再不济,出一个中行曰也行。

    而能够到妫州这样的边外之地做事的,多半也是胆大的。

    时间很快来到天宝五年(746年),一晃他从西域来到这里已经快五年了。

    而在遥远的碎叶镇,最近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与历史上不同,来到碎叶镇担任西突厥十姓可汗的阿史那昕很快就被莫贺达干杀了,此时由于莫贺达干早就被孙秀荣杀了,就没了这么一出。

    但与此同时,没了莫贺达干的压迫,阿史那昕却在碎叶城站稳了脚跟,在他的诱惑下,一些前西突厥部落也离开怛逻斯的管辖,投到阿史那昕的麾下。

    檀石槐台战役结束后,孙秀荣自然成了大唐的敌人,此时由于夫蒙灵察远调范阳,接任节度使之位的是程千里。

    在朝廷的命令下,程千里让荔非守瑜交出南弓晓月母子,自然被荔非守瑜拒绝了。

    荔非守瑜此时也得知了孙秀荣在漠北漠南的丰功伟绩,已经决心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了。

    在孙秀荣离开后,他又在各部征招,最后还是在怛逻斯、阿史不来城、碎叶城各设置三个营头据守,在碎叶城,他带着碎叶营驻扎在城西,为的就是与阿史不来城的侯琪营方便往来,而城东则由阿史那昕占据着。

    四年过去之后,阿史那昕也搜罗了一支完全由以前西突厥贵姓组成的两千人常备军。

    对于朝廷严令荔非守瑜交出南弓晓月母子,阿史那昕自然是大力支持的,不过眼下他虽然贵为西突厥十姓可汗,却并没有多大号召力,但就是如此,他依旧上蹿下跳,逼着荔非守瑜交出来。

    若还是夫蒙灵察担任碛西节度使,荔非守瑜自然不敢动,只能敷衍阿史那昕,不过夫蒙灵察离开后就不一样了。

    新上任的程千里可是有把柄握在孙秀荣的手里的(他偷梁换柱,偷娶了被朝廷封为公主,并嫁给沙陀部首领的处密部女人,此事只有处密部、沙陀部和孙秀荣知晓,见前文),这件事说小也小,但如果硬要往大了说,一旦传入皇宫,程千里绝对没有好下场。

    故此,荔非守瑜就对他没有太多忌惮了。

    一个在野外狩猎的机会,荔非守瑜射杀了阿史那昕,并将其麾下的军力收入碎叶军。

    原本就是碎叶军在怛逻斯都督府占优,如此一来,西突厥阿史那氏最后一点影响力也没有了。

    此事程千里也没第一时间上报给朝廷,最后只是在例行的奏报里以“十姓可汗外出狩猎,被猛兽所伤,伤重不治,于某年某月某日身故,云云”。

    这样的事情想要传到长安,还需要一段时间,不过却被胡商先传到了郁雨陵。

    此时,得知奚部与契丹人的变故后,新契丹十部已经成了一个总户数超过五万户的大部,想起以前赵文翙、王孝杰的遭遇,权衡之下,朝廷同意将静乐公主嫁给孙秀荣。

    霫部的危机似乎暂时告一段落了。

    不过,孙秀荣却焦急起来。

    由于他的崛起,漠北的形势彻底改变了,也让安禄山的人生轨迹大大改变了,没了兼任范阳节度使一事,他还能像历史上那样起兵造反吗?

    在没有安史之乱的情形下,任何有迹象要一统大漠的部落都会受到大唐的严厉打击,没有任何例外,他霫部也在此列。

    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如果还在霫部蹉跎就不好了。

    “明年,秋收后,一定要行动了”

    站在郁雨陵高台上,看着已经被自己改造的面目全非的霫部大帐左右,孙秀荣暗暗下定了决心。

第七十七章 天宝五年·初(上)

    一晃一年就过去了。

    天宝五年(746年),四月份。

    到了月底,就要进行春耕了,在此之前,孙秀荣召集张翰、李继勋、席元礼、孙孝恪、苏希杰对自己的家底进行了盘点。

    以前这些东西都是由他自己掌握的,席元礼对主要对工坊进行掌握,当然了,作为一直跟着自己的前胡禄居部大汗索侍斤从弓月部那里掳来的奴隶孙孝恪,在经过亲卫、碎叶军、怛逻斯学堂反复历练后,已经成长为一个合格的中营将领了。

    虽然说除开工坊诸事宜都是由孙秀荣自己掌握的,但他毕竟是一个人,不可能全部有效掌握,于是牙兵都校尉出身的孙孝恪以及牙兵都大约十个还算聪明伶俐、掌握汉字最多,能打算盘的少年兵实际上协助他在管辖。

    张翰、李继勋回来已经半年了,按说已经与牙兵都,不不不,现在的博格达营交接的非常清楚了,何况,依着孙秀荣的作风,在这半年时间里,二人早就下去一一核验了。

    对于眼下大漠所有的部落,全部是应用部落习惯法以及萨满占卜来对看起来违法乱纪的事情进行判定、裁决,就算以前有着正经汗国的突厥人也是如此,孙秀荣入主后,显然是要给草原带来变化的。

    各部萨满依旧存在,他自己还兼任着霫部首席大萨满的名头,不过都是在诸如瘟疫、春耕、秋收、大干旱、大冰雪等重大时节或者事件出现时才会排上用场。

    由于他本身就有一套极为规整,看起来又系统得多的萨满仪式,当与上天沟通时,惟妙惟肖程度又远胜原来的萨满,故此,他这样做,一众萨满虽然有些不满,但在他的权威下还是强自忍住了。

    以前在怛逻斯时,他就在少年兵中拣拔义务兵,后来整个怛逻斯都督府的医务大多数都是由碎叶军的医务兵来完成的,这自然又引起萨满们的不满,不过当时孙秀荣如日中天,没有人胆敢表达出来。

    到了这里,一开始也是这样,不过当妫州的人口过来后,其中也有至少百户左右的以行医为生的家庭,自然被孙秀荣拣拔起来,全部进了新设立的“医曹”,先由他直管,后来也交给张翰管辖。

    草原上,一般来说,当人口出生后,一般会由萨满进行祈福仪式,类似于基督教的洗礼,看似祈福,实际上是由萨满出面正式宣告这个婴孩属于本部落,会受到护佑本部落的诸神保佑。

    孙秀荣的部落一旦有这样的事发生,则会由户曹的人下去登记,因为各部落附近都有碎叶军存在,按照孙秀荣与各部酋长订下的规矩,但凡有人口出生、死亡的,必须在第一时间禀告碎叶军,由碎叶军虞侯(侦查、军纪、考绩,此时自然偏重考绩等政务了)登记汇总后再报到大都督府。

    一旦发现有隐瞒不报的,必定会按照大都督府制定的规矩进行惩罚,实际上,一旦有新生儿出生,大都督府这里有从怛逻斯带过来的用瑟瑟石或铁器制作的玩意儿,由虞侯代表大都督府送给牧户表示祝福,其中自然隐含深意。

    死亡的,若是战死的,自有一整套抚恤的政策,若是病死或意外死亡的,虞侯得知了,也要奉上一份简单的丧礼,比如一小袋食盐,一小袋粮食,一口铁锅等,同样是代表大都督府给予的。

    对于丁口单薄的草原来说,这样做很有意义,对于来自不同语言部族的民户来说会在潜移默化中加强向心力。

    当然了,由于没有师资力量,原本在怛逻斯、阿史不来城、碎叶城三城实施的学堂教育一时也耽搁下了,不过随着妫州民户的到来,这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眼下,孙秀荣将参加碎叶军的牧户统一纳入博格拉部,然后让这些士兵读书识字,这边是第一次遴选。

    让部落里的非博格拉部的牧户适龄子弟进入郁雨陵学堂学习,虽然人数不多,去年才开办第一届,总数三百,但牧户们都知晓这意义重大,以前的牧户别说读书识字了,连自己的姓氏都没有(名字还是有的),孙秀荣则统一赐姓孙,这边是第二重遴选、分化。

    再者,一年一度的跳荡营遴选,他还是坚持下来了,他这里开办的跳荡营不像大唐,都是二十岁以下的,对他来说,二十岁以下的佼佼者多半已经被他纳入到碎叶军,次一级者进入到工匠营,剩余的人数肯定不多了。

    于是他不限年龄进行遴选,倒是也挑选了一些人才,这些人也纳入博格拉部,由于年龄偏大,进行半年培训后,则放入各部协助酋长们办事。

    这边是第三重遴选。

    如此一来,真正由各部酋长掌握的丁口不多了,眼下按照初步统计,最多一半而已。

    以接近一半的精锐人口对付剩下的老弱病残,孙秀荣将各部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眼下距离自己准备离开霫部的时间不远了,他急需对自己的准备工作做一个盘点,同时再群策群力,看还有什么遗漏了的。

    “大都督”

    作为户曹、礼曹、法曹、吏曹参军,张翰的作用类似于怛逻斯的封常清,作为一个有着几十万丁口大部落的录事参军,张翰深知他这个职位的重要性。

    “截止到去年年底,霫部大都督府麾下有田地七十万亩,其中禄田十万亩......”

    说到这禄田,孙秀荣本来是不想设置的,不过像张翰这样大唐进士出身的人非常注重这些,就算霫部大都督府地位在大唐序列里非常可疑,不过严格按照大唐品级给以俸禄还是他向往的,这一点,像马璘这样出身唐军的人同样渴望,孙秀荣一时半会儿也扭转不了,只得划了一部分出来作为禄田。

    眼下,碎叶军以及医生、教师、工匠、官员的俸禄大部分是支付粮食的,只有一部分是用从怛逻斯带过来的银饼支付的,幸亏击败莫贺达干,夺取碎叶城时,夺取了大量的银锭,而刚来到此地时,大都督府需要花钱的地方并不多,但自从妫州的人口过来后,这消耗就大了起来。

    原本还可以通过山北榷场赚一些钱,山北榷场被乌氏兄弟毁掉后,他也不准备再兴办了,只能节约点用。

    时间来到天宝五年后,由于农田水利的进一步完善,灌溉便利的田地已经可以种植小麦了,如此一来,勉强能将一众官员笼络起来。否则,光靠黑麦就让那一帮汉人和熟契丹在霫部稳定下来比登天还难。

    按照亩产两石的大略计算,抛去禄田,大都督府还有税田六十万亩,又除去草料田、蔬菜田,粮田也只有五十万亩,每年可收获一百万石,按照三成的赋税,这便是三十万石。

    三十万石看起来很多,实际上,碎叶军由于绝大多数都是骑兵,平均每名士兵每日的需要是寻常步军的三倍,也就是三斤粮(考虑了马匹的需要),一年就是一千二百斤,按照十石的粗略计算,一万人就是十万石,两万四千人则是二十四万石。

    一个碎叶军,几乎就要将赋税全部吃掉了。

    幸亏都督府还能向农户收购粮食,不过上限也就是两成,这就可以多出来十万石,加上禄田,勉强能满足除掉农户、士兵之外需要都督府支付粮饷的诸人需要了。

    为了节约银钱,都督府也只能用工坊出产的铁器以及博格拉妇女制作的衣物支付粮钱。

    不过看起来有些抠抠索索,日子过的紧巴巴的,不过考虑到这是大草原,牧户还能向都督府提供一些牛羊赋税,实际上都督府需要消耗的粮食并没有那么多,每年也能结余一些,这结余出来的就是孙秀荣准备在迁徙时用到的。

    “原本库房里还有结余的粮食十五万石,妫州民户抵达时大多被消耗掉了,不过彼等在秋收后将这部分粮食还了回来,加上去年秋季的赋税,如今库房里还有二十万石......,当然了已经抛去了士兵、工匠、官员需要消耗的”

    “若到了今年秋季,还能多收获二十万石,一共可积存四十万石,士兵、工匠、官员、农户的刨除了,这些粮食是为一旦遭遇大风雪或大旱季的牧户准备的”

    “眼下,牧户的情况是,博格拉部二万四千户,独孤部、娄室部、宇文部三部合计一万五千户,室韦诸部一万五千户,南拔野古部一万五千户,突厥诸部四万户,奚人三部一万五千户,没有计算只是名义上受大都督府羁縻的怒皆部、拔悉密部、黑水靺鞨诸部”

    “突厥诸部由于经过了几场大战,看起来还有四万户,不过老弱妇孺居多,仆固怀恩能够抽调的青壮最多五千人,再多部落就空了”

    “不算突厥诸部,其余诸部合计还有青壮六万户,可出动青壮骑兵三万人,加上碎叶军两万余人,应该没有大碍”

    “截止到去年底,府库还有突骑施银币三十万枚,约合十五万两,也即十五万贯,除去今明两年的俸禄,将所剩无几”

    孙秀荣点点头,他的碎叶军也是募兵制,也是需要支付俸禄的,除了粮食,每年也多少需要支付一些银钱。

    眼下,胡商就认突骑施银币,他也只能继续铸造,不过若是回到怛逻斯,一切安定下来后,自然要铸造博格达银币。

    “无妨,听说山北室韦以及逃到更远地方的骨力干人、北海附近的秃马特人手里还有大量的优质貂皮、狐狸皮,彼等以前都与拔野古人交易,而拔野古人能够与之交易的无非是我等手里的铁器、食盐等物,五月份,他们就会到拔野古交易”

    “我等提前知晓拔野古大汗,让其不要将皮子交给胡商,而是全部交给我等,由我等与胡商进行交易,然后放出风去,就说我等手里有大量优质皮子,让其用银钱来与我等交换”

    “是”

第七十八章 天宝五年·初(中)

    “大都督”,席元礼说道,“原本碎叶军、饶乐军、室韦军以及牙兵都的军服全部备好了,共计春夏战袍两套,秋冬棉甲一套,还多储备了三千套,眼下我军已经从以前的一万五千人扩展到两万四千人,这服饰、甲胄就不够了”

    “半年过去后,多出来的九千人棉甲倒是够了,不过战袍却还不够,无他,布匹不够了......”

    孙秀荣想了想说道:“光靠胡商贩卖过来的肯定不够,我等也不能全将目光盯在霫部,大唐在单于都护府设置有大型榷场,我等可以通过怒皆部大量购买,营州那里也是如此”

    “加上胡商的,差不多也够了,眼下一直到秋季,先凑合着吧,等到了秋后若还是不够,穿上棉甲也就是了”

    “是”,席元礼继续说道,“武器方面,骑刀、横刀、长矛、弓箭、强弩一直都有大量的备份,倒是不缺乏,八个营头,每个营头有一百陌刀兵,储备的也够,就是那火炮.....”

    孙秀荣摆摆手,“先装备六个营头吧,库莫营、郁雨陵营暂时不考虑,每个营头十门暂时够了”

    “是,若是这样就妥了。按照大都督的安排,每个营头有一个重兵营,重兵营兼着投掷那震天雷的差事,每个营头储备有三千枚”

    “具伦泊附近炼制硝粉、食盐的活计还在继续......”

    “硝粉按照能持续作战一个月来炼制,太多了就不要了,食盐倒是不用停,一路上还可以同牧户置换牛羊食物”

    孙秀荣突然想到了什么,“眼下属于博格拉部的牧户有两万多户,让其开始大量缝制帐篷,每户一个月能制作一顶吧,三个月就是三顶,这边是六万顶,我等就是要迁徙,就要妥妥帖帖、爽爽利利的,而不是像乞丐一样惨惨兮兮的”

    “那费用?”

    “先不管了,到了目的地再说”

    盘点完物资,他将目光投向苏希杰:“说说吧,周边有何反应?”

    苏希杰点点头,“我等以前有些忽略吐蕃了,刚好有消息从长安传来,咳咳,此事还是由李参军来说最好......”

    李继勋站起来向孙秀荣行了一礼,然后坐下——到了此时,孙秀荣已经让人制作一整套桌椅,让“坐”的意义在霫部与周围势力有了分野。

    可别小看这“桌椅”,一旦在整个霫部大规模推开,就让该部有了统一为一部的可能,奚人与契丹人如何分辨?彼等在服饰、语言上差距不大,唯独在发型上有所区别,这就成了两个部族!

    “我在长安时,曾接触到不少前来进贡、面圣之人,其中就有南诏国的王子阁逻凤以及新罗国景德王内兄金吉泰,属于职部在长安时,居住在都亭驿以及鸿胪寺里的佼佼者”

    “这两人都有一身惊人的武艺,原本在城里相安无事,不过在见到唐昌观见过正在举行祈福仪式的唐昌公主和李林甫幼女李腾空后,竟然向朝廷申请要娶这两人为妻,结果自然被拒绝了”

    “那新罗还好说,其主景德王仰慕天朝,而金吉泰又是其内兄,没有理由为了他得罪大唐,不过那南诏国的国王可是被大唐册封为云南王的,阁逻凤回到南诏国后,立即撺掇其国放弃大唐,与吐蕃交好”

    “吐蕃国国王得知后自然大喜过望,将公主嫁给阁逻凤,得到南诏国的依附后,吐蕃国王亲自在剑南、西海发动大战,虽然只是一胜一败,不过还是牵扯了大唐不少军力”

    孙秀荣点点头,暗忖:“原本在这个时候,是由王忠嗣主持与吐蕃的战事的,眼下王忠嗣战死,接替他的多半是哥舒翰,哥舒翰自然也很厉害,不过与王忠嗣相比就差一些了,其刚刚上任,手下军将就不会像王忠嗣那样做到如臂使指,想要扬名立万恐怕还有些时日”

    苏希杰继续说道:“吐蕃国不但在东方稳住了战局,在其另一端,原本是聂叙丹樨的魏龙国封住了该国进一步西进的通道,不过在前不久吐蕃人从南面的泥婆罗国向北进攻,一举拿下了魏龙国......”

    孙秀荣心里一惊,“聂叙丹樨这下糟了......”

    “拿下魏龙国后,原国王聂叙丹樨只得窜入大勃律国,不过吐蕃人继续西进,大军威压之下,聂叙丹樨带着残兵败将不知所踪,大小勃律自然都臣服于吐蕃人了”

    孙秀荣暗道:“弄来弄去,高仙芝远征小勃律之事依旧要上演了......”

    “由于吐蕃人和渤海人的压力,大唐暂时没有心思看向北面,在漠北,根据我等得知的消息,朝廷还是准备通过回鹘人来对对我等,回鹘大汗已被大唐封为怀仁可汗,羽林大将军”

    “不过在回鹘人的西北,还有一个大部落,按照胡商的说法,该部落比渤海国还要大一些,叫甚辖嘎斯”

    “在乌德鞬山以西,有一个大湖,叫乌布苏湖,附近原本是拔悉密人的牧场,拔悉密人迁到乌德鞬山以南以及天山以北后便被一个叫做都播的部落占据了”

    “眼下都播部又被辖嘎斯击败,其部落已经并入辖嘎斯了。在辖嘎斯境内,有一条大河,叫剑河,据说一直流到最极北之地,一年之中有一半时间都封冻”

    “辖嘎斯西边大山,叫青山,突厥人称其为萨彦岭”

    “辖嘎斯分为三部,一曰讫悉部,位于剑河中游,一曰居沙波,位于萨彦岭以西,其南直抵玄池,与西突厥余部相邻”

    (玄池,后世斋桑泊)

    “其贵酋叫阿热氏,大酋叫甚阿热斯,祖上曾为大唐坚昆都督府都督,左屯卫大将军,其部落就在乌布苏湖以北以及整个剑河上游地区,有户四万左右”

    “讫悉部、居沙波部也有一两万,辖嘎斯能出动胜兵八万,还在渤海国之上,不过其所居之地大多苦寒无比,占地又广,聚拢不易,其王先是向葛逻禄部纳贡,后来又向回鹘人称臣”

    “檀石槐台之役后,阿热斯便与葛逻禄部勾连起来,自然是为了共同对付回鹘人,被回鹘人击败后,葛逻禄人还保有乌德鞬山以西,乌布苏湖以南的广袤地区,在西边,其牧户甚至与隶属于辖嘎斯的居沙波部相连,都在玄池附近游牧”

    “葛逻禄部原本是突厥汗国的西部叶护,眼下其大酋便以叶护为其姓名,叶护与阿热斯互嫁女儿给对方的儿子,算是暂时结盟了”

    孙秀荣点点头,“也就是说,在辖嘎斯人和葛逻禄人的压力之下,回鹘人一时半会儿不会南下来找我等的麻烦了?”

    “差不多,还不止如此。大都督,还记得那位被你在碎叶川下游山中击败俘获的祆教密特拉支教主贾巴尔吗?”

    “怎么,这里面还有他的事?”

    “岂止,此人早就不在怛逻斯了,来到回鹘部后,回鹘人竟然信了他这一套,默延啜死后,骨力裴罗现有的儿孙们都很年幼,原来的大小萨满都是蠢蠢欲动,估计骨力裴罗想用此教来压制大小萨满”

    “整个乌德鞬山以及鄂尔浑河流域的牧户不下十万,想要完全整合谈何容易,于是骨力裴罗从内到外都没有出兵的理由”

    “不过,若是我等要回到碎叶川,由于部落丁口、牲畜实在太多,就只能在春夏季节赶到金山附近,然后在那里待上半年静等第二年春天到来,然后是继续向西穿越萨彦岭,还是在大荒漠里越过金山回到天山以北......”

    “依你之见呢?”

    “大都督,职部建议还是走萨彦岭,那里在萨彦岭与金山之间有河谷可为依托,长度只有三百里左右,若是在夏季快速穿过,过了之后便是玄池,那里附近都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可以让我等得到休整和补给”

    “若是走金山到天山一途,需要经过的荒漠地带就有一千多里,我等如此众多的丁口、牲畜是很难在短时间抵达的,届时由于水草不够......”

    “何况,抵达天山北麓后,那里还有北庭都护府的大军......”

    “但金山北麓也有葛逻禄人、辖嘎斯人”

    “大都督,眼下无论是葛逻禄人还是辖嘎斯人,都与回鹘人有仇,若是我等提前结交,葛逻禄人多半还是能允许我等通过的,还有......”

    孙秀荣眼睛一亮,瞬间就明白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大都督,葛逻禄人与回鹘人原本是漠北最大的两个部落,回鹘人击败葛逻禄人后,其青壮死伤惨重,有不少人已经迁到金山以南,以及萨彦岭以西了,按照胡商提供的情报,怛逻斯以北的葛逻禄人已经被新来的征服了,可见彼等迁到那里后已经深入到何等程度”

    “据说留在原地的葛逻禄人最多两万帐,若是其大汗叶护痛痛快快让我等通过就罢,若是稍有阻碍,就灭了彼等,叶护的大帐设在浑河州哈拉乌斯湖附近,常备军也在那里,一部就守着金山与萨彦岭之间的山口,一部则在萨彦岭东侧”

    “与辖嘎斯一样,葛逻禄也号称三姓葛逻禄,叶护所在的部落叫婆匐,山口的是谋落部,萨彦岭东侧的是踏实力,与迁到西域的名称差不多”

    “若是一战击败叶护的常备军,剩下的牧户就无关紧要了,职部建议先联络叶护以及山口附近的谋落部,特别是山口附近的谋落部,那里山地绵延纵横,是联络也好,熟悉地形也好,必须提前弄清楚”

    “也罢”,孙秀荣说道,“那里也有商户往来吧”

    “有,怛逻斯城的商户就有通过那山口的”

    “嗯,此事就交给你去办,眼下是冬末春初,你快速抵达葛逻禄部落,然后先期勘探那里的地形,在我等秋季出发前赶回来就是了”

    “是”

第七十九章 天宝五年·初(下)

    孙秀荣又看向李继勋。

    “你知晓此事的关窍在何处?”

    李继勋说道:“难道是在那辖嘎斯?如果辖嘎斯真有那么厉害,有胜兵八万,彼等完全可与回鹘人一争高下啊,岂会与葛逻禄结盟?”

    孙秀荣点点头,“差不多,彼等都是讲突厥语的部族,无非方言不同罢了,对于突厥汗国来说,回鹘、葛逻禄都是苍突厥,但辖嘎斯恐怕连苍突厥都算不上”

    “我听胡商说过,辖嘎斯人能够冶炼,也能识别铁矿,但只能炼铜,却不能炼铁,彼等最盼望下雨,在其王帐,哦,也就是阿米部所在的地方,如同纳伦地,两边都是大山,中间是有河流冲刷出来的河谷地带”

    “大雨过后,山上的铁矿石便露了出来,辖嘎斯人便将铁矿石卖给突厥人,加上貂鼠皮,是彼等用于交易的两大宗物品”

    “那片河谷地带非常大,东西几有七八百里,南北也有五十里以上,由于以前是由都播人占据的,故叫都播盆地”

    (作者按:就是后世的图瓦盆底,唐努乌梁海一带)

    “与不事稼穑,不放牧牛羊的都播人不同,辖嘎斯人既能种地,又能放牧,还能冶炼铜矿,自然不可小觑,其地由于在最北,珍惜貂鼠众多,在乌布苏湖以北,是一座贪漫山,按说彼等占住贪漫山以北的盆地就是了,为何还要耗损大量丁口,与葛逻禄人、回鹘人争斗,保住乌布苏湖附近的地方?”

    (贪漫山,后世唐努山)

    “那是因为乌布苏湖是胡商能够抵达的最北地方,再往北,胡商就不愿意过去了,保住了乌布苏湖,辖嘎斯人就保住了交易场所,手中的铁矿石、貂鼠皮就不愁销路,对了,他们的铜器也颇有特色,也是胡商愿意收购的物品之一”

    “阿米部的王室号称是前汉李陵之后,在都播盆地除了有帐篷、窝棚和地窝子,阿热氏还有王城,苏希杰刚才说到的剑河是由两条河流交汇而成之后才那样称呼的,就在交汇处,就是辖嘎斯王城所在”

    “在乌布苏湖东北,有一处秘密通道可直抵剑河流域......”

    “大都督,你的意思是......”

    “是的,辖嘎斯人丁口众多,却不能称霸漠北,无非是规制简陋的缘故,就如同奚部、契丹一样,契丹人的规制不停地在变换着,而奚部却还是沿用几百年前的规制,假以时日,彼等必定被契丹吞并”

    “由于后突厥动乱,辖嘎斯人来往大唐的道路就不通了,不过我等却不受影响,苏希杰去金山与萨彦岭之间的山谷探查,并交好葛逻禄人,李继勋,你就去辖嘎斯部吧,你等可以一同前往哈拉乌斯湖,然后从那里分手,一个继续西去,一个则北上”

    “我,霫部大都督,此时应该有些名声了,况且檀石槐台一战,像葛逻禄、辖嘎斯这样的大部没有不知晓的,他们不知晓,胡商也会将消息带过去,你等抵达乌德鞬山南部时,在其东南部,必定会遇见拔悉密人,他们以前就在乌布苏湖与哈拉乌斯湖之间游牧”

    “一开始还在萨彦岭游牧,对那里的地形必定熟悉,既然投靠了我,在里面挑选一二熟悉路径之人可能性极大,远交近攻,并非中原汉人特长,草原之人也会,葛逻禄人、辖嘎斯人没有理由拒绝我等”

    “乌德鞬山南麓,自然被回鹘人占据了,你等就只能沿着金山北麓行走了,两地之间相隔不下两百里,回鹘人再厉害也不可能照顾全面,你等扮成商队模样,大大方方径直西行就是了”

    “辖嘎斯的领地既在漠北,又与西域接壤,如果能与其结盟,今后就能一劳永逸,如果不是有辖嘎斯在,葛逻禄人早就全部迁到西域了,故此,对于辖嘎斯人,我等必须交好”

    苏希杰、李继勋听了暗忖:“大都督为何对乌德鞬山附近的地形如此熟悉?莫非是胡商告诉他的,不过接见胡商的时候我等都在座,并没有听到这些啊?难道大都督另有秘密渠道?”

    ......

    为了防备敌人侦知霫部即将迁徙的事情,孙秀荣并没有告诉其他人。

    实际上,在此时的大唐,虽然他是三世为人,有两件事他依旧没有参透。

    一是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后,大唐的国力已经发展到一个极高的高度,但也并不是无懈可击。

    最关键的是,在任何朝代,凡是养强兵,必定要有巨大的财政开支,大唐疆域广阔,四夷咸服,那是需要在边疆地区驻扎大量优质的兵力才能实现的。

    据悉,眼下的大唐的正规军有六十五万,其中位于剑南、河西、陇右、安西、北庭、朔方、河东、范阳、平卢九边之地就有五十万!

    如此一来,广袤的内地实际上只有十五万!

    而对付突厥、契丹(奚)、渤海的河东、范阳、平卢加起来就有接近二十万!

    这也是历史上安禄山兼任三镇节度使,并频繁往来于长安-范阳两地,洞悉了内地的虚实后敢于造反的一个重要原因。

    再者,东突厥灭亡后,大量漠北、漠南的突厥人、奚人、契丹人、高句丽人迁到河东、河北平卢三地,安禄山所辖的三镇兵员极其优秀,战力非常强悍,幸亏战力同样强悍的朔方还在大唐手里,若是连朔方也失去了,大唐必定灭亡!

    头重脚轻,这就是大唐眼下一个极大的漏洞。

    其二,那就是到了天宝年间,府兵制彻底崩坏了,一来随着大唐疆域的扩展,内地的府兵往来边镇驻守的时间越来越长,成本越来越高,府兵早已经不堪重负,纷纷破产,地方豪强百年趁机兼并土地。

    二来,李隆基、李林甫基于边镇能快速反应边事的考虑,以及从内地调发薪饷、粮草、衣甲武器耗费巨大的现实,又让节度使兼管当地财政,让各镇自行筹措这些钱财物资,实际上造成了藩镇割据的雏形。

    当然了,在李隆基在位的时候,认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加上他与李林甫一致认为胡人没有根基,与当世世家豪强没有勾连,掌控起来也方便一些。

    于是,以前的府兵虽然要自筹物资武器,不过却不用纳税,终究记得皇帝的恩德,但眼下一切都是节度使发的,在他们心中,估计节度使的恩德还更重一些。

    故此,边镇的优质军力少一分便减一分,想要很快弥补并不容易,这几年,安禄山在渤海国损兵折将一万五千,乌氏兄弟在妫州折损一万,王忠嗣在漠北折损两万,在南诏国折损两万,在西海折损五千,想要尽快弥补起来谈何容易?

    这也是朝廷到如今还容忍孙秀荣的存在,并极力唆使草原部族来削弱他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

    当然了,此时的人们普遍迷信,当孙秀荣“天雷地火”的名号逐渐响彻起来后,朝廷就算有心思一举歼灭只也心存疑窦,或者心存忐忑。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孙秀荣真是雷公、火神的化身呢?

    不但大唐如此,在更为迷信的草原诸部,自然更是如此了。

    于是,至少在短时间里,孙秀荣和他的霫部是安全的。

    这不,当李继勋、孙孝恪两人率队出发后,以独孤部大酋屈突于为首,诸部酋长纷纷提议在孙秀荣的“博格达汗”前面加一个“阿桑”的前缀。

    阿桑,此时的突厥语、契丹语都有“雷”的意思,后世满语则是“阿克扬”,多半也是从中衍化而来的。

    阿桑.博格达,就是雷神!

    雷神之汗,听起来有些不伦不类,还有“毁灭”、“破坏”的意味,孙秀荣自然不会接受,依旧保留博格达汗,但不知怎地,阿桑博格达汗的名号却不胫而走,让他也有些欲哭无泪。

    阿桑,让他想到了“阿三”,“难道自己要做印度之主?”

    有时候,他也会无不戏谑地想道。

    虽是如此,他这个名号传到西域后,却在一众祆教徒中深受期待。

    在古波斯语中,雷神叫“瓦尼亚”,又有权威、威慑之意,而在祆教里,作为一体两面之另一面的暗黑天神手下也有几员大将,类似于光明尊者麾下的众使者,其中的“破坏王”叫美洛古,实际上最开始的意思就是雷神!

    于是,在祆教徒中,孙秀荣又有了“瓦尼亚.美洛古”的称号,得知他要迁徙回到西域后,祆教教主大喜过望,他让妙火使者史泰染缅混在商队里来到了霫部。

    见到史泰染缅后孙秀荣也很高兴,忙向其问起河中的近况。

    “大郎”

    史泰染缅面上似乎也有些高兴。

    “眼下大食人似乎正在面临内乱”

    “哦?”

    “在呼罗珊,出现了一个年轻人,叫艾布****,年纪只比大郎大两岁,但非常有号召力,他已经成为呼罗珊一带一众大食教徒的无上导师,据商人们传回来的消息,艾布所到之处,前来听他讲经的波斯人、大食人挤得水泄不通”

    “不过听说此人对大食朝廷十分不满,他拥有如此之大的影响力,对于大食朝廷来说自然太过危险,不过此人除了讲经厉害,对于军事、细作之事也颇为精通,朝廷几次暗地里对付他都让他逃脱了,何况,在明面上他除了讲经并无其它明显违反大食朝廷法度的事情,朝廷也不好在明里对付他,否则会激起民变”

    “还听说,除了呼罗珊,像艾布这样的讲经人还有不少,在大食国各总督辖区都有,朝廷眼下是焦头烂额,哪里还顾得上河中”

    “哦?那安西呢?”

    “大郎”,史泰染缅长叹了一声,“与大食人相比,眼下我等更为惧怕安西”

    “这是为何?”

    “自从那高仙芝当上副节度使以及四镇都知兵马使后,对河中诸国的监视便加强了许多,索要的财报、女人也比夫蒙灵察时代多了起来......”

    “不是还有程千里吗?”

    “程千里几乎不管事,何况高仙芝这厮第一批索要的财宝、女人都献给了程千里,故此......”

    “......”

    “大郎,幸亏有怛逻斯都督府存在,据说安西对都督府十分忌惮,若是没有都督府我等的日子更不好过”

    “......”

第八十章 大迁徙(1)留守诸部

    天宝五年(746年)的秋收很快到来了。

    李继勋、苏希杰都平安回来了,如同孙秀荣所料,两人与辖嘎斯、葛逻禄大酋的会谈都很顺利,对这两个部落来说,对于十有八九能够取代突厥人在漠北统治地位的回鹘人的恐惧远胜一支虽然有赫赫威名,但已经打定主意迁徙的部族。

    假途灭虢?

    不存在的,谁见过将老弱妇孺都带上假途灭虢的,如果有,那不是假戏真做,而是太蠢了。

    郁雨陵的秋季稍纵即逝,在最新收割的粮食入库后,一场风雪就驾临了,不过漠北的风雪来得快去得也快,风雪过后还是秋季的尾巴。

    郁雨陵周围方圆几千平方公里的地方依旧是一片金黄,郁雨陵河静静地蜿蜒流淌在灿若星河的草原上,蓝天白云、金灿灿的草原、黑黢黢的山体、绿中带蓝的河水、湖泊,白羊、青牛、黄骠马不时点缀其间。

    站在郁雨陵高台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孙秀荣不禁有些痴了。

    “大都督”

    远处跑来一人,正是李继勋,自从来到大草原后,这位出身大唐李氏宗亲(李继勋祖先是唐高祖李渊的堂弟)、有家学渊源,还中过武进士的人除了掌管刑曹、兵曹,还成了孙秀荣的大总管。

    对于李继勋来说,作为李氏宗亲,他自然不希望孙秀荣与大唐有剧烈的冲突,如今孙秀荣主动远走他方,正是他希望看到的。

    “哦?”

    “他们都到了”

    孙秀荣点点头,再次贪婪地看了看野外,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今日,是不愿跟着迁徙的诸部首领汇聚到郁雨陵商议留守的事情——一旦强大的、以碎叶军为主体的霫部迁走了,留在原地的部落无外乎两个出路。

    其一是赶紧主动投靠大唐,通过获得羁縻都督府都督的职位勉强保持独立地位,不过这一招在草原上并不能维持太久,有太多将都督府覆灭了又主动向大唐坦诚经过进而获得谅解的事情,覆灭者便取代被覆灭者成了新的都督。

    当然了,大唐也会审时度势,若是强大的部落覆灭稍弱一些的部落,大唐还是会出手的,他也不想有些部落越做越大,比如以前渤海国对黑水都督府的战事便遭到了大唐的反击。

    但如果是稍小一些的部落之间菜鸡互啄,一般来说大唐是不会管的。

    另外,这些部落还可以投靠眼下已经比较强大的部落,比如契丹、回鹘等。

    但有些部落就不行了,比如突厥诸部,在回鹘人、大唐眼里他们都是眼中钉肉中刺,急于除之而后快的,不是因为突厥残部实力有多强,而是因为它代表着一个时代,是草原的一个象征。

    不过仆固怀恩还是选择留了下来,这倒是让孙秀荣有些奇怪。

    前面说过,自从来到霫部后,孙秀荣除了修建简易的城墙以及粮库等设施,完全没有给自己建造居所的打算,几年过去之后,他依旧住在大帐篷里。

    眼下,愿意留在当地的有:

    突厥残部的代表仆固怀恩;

    奚部代表杨守忠;

    霫部代表,宇文部首领娄室撒剌;

    怒皆部首领奚怒皆。

    在孙秀荣大帐的一左一右还有两顶稍小一些的帐篷,一顶自然是给静乐公主独孤若云的,一顶则是给暾欲谷曾外孙女、突厥余烛公主阿史那蒂娜的。

    这两人都不是第一次嫁人,蒂娜的丈夫在一次突厥内乱中战死,而独孤若云的丈夫奚王李延宠也刚刚死去不久。

    不过孙秀荣并不在乎,他没有所谓的处女情结。

    这个世界终究是男人们的世界,虽然有吕后、武则天的出现,女人们终究处于从属地位,不过在人丁单薄的草原上,孙秀荣对女人的使用更宽松、更大胆一些罢了。

    在失去丈夫后,能够嫁给孙秀荣这样的年轻才俊,还是一位知寒问暖的年轻才俊,自然没有不愿意的。

    同样的道路,这个世界依旧是强权的世界,在草原上更是如此,说他是丛林世界也不为过,谁的力量大谁就是强者,就有资格弱肉强食,寻常人在他们面前只有老老实实听从的份儿。

    故此,当孙秀荣下定决定迁徙时,其手下的民户除了听从吩咐便别无他话了,就算有你也只能咽在肚子里。

    什么?下去做工作一一说服?

    不存在的。

    当然了,也有不愿意迁徙的,毕竟迁到万里之遥的西域实在太过凶险,何况迁走一大部分牧户,空出来的牧场也不能便宜了他人不是?

    故此,对于留下来的人并没有过多责怪,说实话,他巴不得有一部分留下来以延续霫部的荣光,让他今后若是有空将眼光再次投到这里时不至于全无着落。

    很奇怪,大帐里放着桌椅,不过,这已经成了“博格拉部”的标配,众人虽然极不习惯,还是勉强坐上去了。

    孙秀荣笑道:“你等商量好了没有,以什么名义留下?是打着以前的部落名号,还是沿用霫部的名号,是各自为政,还是聚在一起成为一个大部?”

    这几个部落若是放在一起,以郁雨陵--檀石槐台为中心驻牧的话,还是一个相当大的部落的,别的不说,突厥残部虽然残破,不过还是有几万帐的。

    其它奚部、宇文部等加在一起也有两三万帐。

    跟着孙秀荣迁徙的除了那两万四千户碎叶军家属,两万从妫州迁徙过来的汉人、熟契丹农户等,剩余的愿意跟着走的也就是不到万帐,总计约莫五万余户。

    五万余户,按照一户四口计,就是二十万人了,前面说过,草原上的牧户饲养的牛羊马匹加起来以一百头最多,这是草原上长期繁衍生息形成的自然结果,再多了就没有这么多的草地养活,再少了也养不活牧民。

    在一百头牲畜中,羊、牛、马的比例大概是:八成、一成、一成,两万四千户,这边是两百四十万头!

    其中有牛、马各二十四万!

    当然了,这只是平均,有的牧户会养的多一些,有的则会少一些,平均起来就是这么个数目。

    如此庞大的迁徙队伍,迁徙起来十分艰难,虽然有强大的碎叶军护卫,不过马上就要到冬季了,这一路上不知要面临多少艰难险阻,何况还有大量的敌人在虎视眈眈。

    但孙秀荣没有办法,由于路途太过遥远,加上人丁、牲畜众多,若是在春季开始迁徙,必定不能在下一个冬季来临之前赶到目的地,只能在秋季出发,希望能及时赶到后世蒙古国西部的大湖区域,阿尔泰山与萨彦岭的交界处,然后趁着下一个春季来临之时一举赶到怛逻斯附近。

    后世满清时代,东北的索伦人被派到新疆镇守,他们也是带着牛羊马匹,可是花了一年半的时间才抵达的。

    与索伦人相比,霫部的人更多,速度自然更慢。

    故此,也不能怪这些部落不愿意跟着迁徙。

    “我等商议好了”,仆固怀恩隐隐是诸人之首,也难怪,人家以前是突厥汗国的东叶护,与大唐的关系也不错,“还是打着霫部的名义,由我亲自到安北大都护府请示”

    “承蒙各位抬爱,推举我接任霫部大都督一职,大汗迁走后,我部会继续看住现有的牧地......”

    “如果回鹘人攻过来又该如何?”

    “大都督,如果大唐接受了我等请求,回鹘人又一向唯大唐马首是瞻,加上大都督的大队至少在一年之内依旧在漠北之内,相信彼等应该不会这样”

    这话自然不是全部,孙秀荣笑道:“你找过夫蒙灵察了?”

    仆固怀恩脸上一抹红晕一闪而逝,半晌才说道:“大都督明察秋毫,确实是,大同军使郭子仪以前我与其就熟识,于是就只剩下范阳节度使府,故此......”

    “夫蒙灵察是怎么说的?”

    “别的倒没说什么,只是说以前被......大都督掳走大量的人丁和财物,霫部必须补偿,我想了想,决定每年向其提供优质战马三千匹,我同意了......”

    孙秀荣点点头,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当一个部落大幅削弱后,立即受到敌人的反制也是应有之意,走了一个强横的人物,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身段柔软之人,也是时下的大唐希望看到的。

    若是事事都要以拳头来解决,就没有那么多的和亲公主了。

    何况,眼下契丹、奚部统一之后,大唐的危机感肯定加强了,加上边境已经抵达营州附近的渤海国,若还是对霫部大动干戈的话,实在是得不偿失。

    至于仆固怀恩统领下的“霫部”如何行事,是继续耕种那些农田,还是放任不管,部落内部如何分权,就不是他的事了,他们既然商议过了,想必已经有了初步的共识。

    “也罢”,最后他说道,“既然你等依旧打着霫部的旗号,我博格达汗就不能置之不理,放心吧,我会放出话去,只要你等打着霫部旗号一天,就都是我博格达汗的部落,任何有攻击你等的,无论来自哪里,最终会受到我博格达汗的报复”

    仆固怀恩与诸人对望一眼,然后纷纷来到孙秀荣的面前跪下了。

    “多谢大汗”

第八十一章 大迁徙(2)浑义河

    大迁徙开始了。

    几十万人,大量的牲畜、物资随行的迁徙并不是容易的。

    为了这次迁徙,孙秀荣做了大量的准备。

    两万四千户有碎叶军的牧户自然跟着相应的营头行动,具体来说,室韦营(以室韦部落为主)、饶乐营(以南拔野古部落为主)、敕勒营(以突厥部落为主)在北面。

    南面则是库莫营(以奚人部落为主)、郁雨陵营(涵盖室韦、西域胡人、霫部等部落)、碎叶营(涵盖室韦、西域胡人、霫部等部落)。

    南北六个营头基本上摆着一个东西长约二十里、南北长约十里的松散阵型自东往西走着,每个营头大致沿着东西走向平行着。

    中间则是孙秀荣亲自率领的博格达营(涵盖所有部落)、博格拉营(涵盖所有部落),护卫着两万余户农户、工匠、官员以及愿意迁徙的以独孤部、宇文部为主的诸部万户(娄室部留了下来)。

    由于南北两侧有其它营头护卫,这两个营头就不需要在外围护卫了,而是一头一尾护卫着,高庭晖的博格拉营在最前面,孙孝恪的博格达营在最后面,中间则是长达四十里的大队伍。

    除了博格达营、博格拉营,孙秀荣还从随行的牧户中抽调了三千人的青壮,由独孤部的首领屈突于统领。

    中间没有牲畜的大队伍也是与屈突于的牧户平行着,每部分占据着的南北宽度同样是十里。

    由于有留下来的部落酋长,眼下各营的都尉、副尉是:

    北面:

    室韦营:羽缺、苏哈;

    饶乐营:马璘

    敕勒营:阿布思、南弓熏

    南面:

    郁雨陵营:南霁云;

    碎叶营:白孝德

    库莫营:耿思都

    中间:

    博格拉营:高庭晖

    博格达营:孙孝恪

    随行牧户部族骑兵:屈突于

    孙秀荣将大军分成了三个军团,北面军团由马璘担任行营总管,南面军团由白孝德担任行营总管,中间则由孙孝恪担任行营总管。

    如此一来,从最北面的室韦营开始,一直到最南面的库莫营,南北跨度接近百里,东西最长五十里,以军卒在外围,民众在内侧,以一个庞大的队伍向西跋涉着。

    迁徙的家庭每户都有一顶方便安装、拆卸的大帐篷,最少三辆大车,一辆装载帐篷,一辆装载粮草,一辆有用防止雨雪的油毡布做成的顶棚,以便突然有雨雪天气时让老弱妇孺坐上,或者给孕妇、幼儿使用。

    在民户中,同样按照一百户为一个小组,分成了三十个小组,依然由相应碎叶军中的军官家属为组长统一行动。

    最多的粮草、物资则是由各营自己运载的,前面说过,碎叶军中都有一个轻兵营,实际上就是一个三千余人大营的辎重营、工兵营,他们每人赶着一辆大车,上面装满了粮草、帐篷、武器、弹药等物。

    在进行大迁徙时,这样的营头肯定不够用,孙秀荣便另外增加一个营头加入辎重营的行列。

    这便是一千辆大车,霫部的大车每辆能装载货物二十石,一个营头就是两万石,八个营头就是十六万石。

    这还不算,在大都督府里,张翰下面还有仓曹,他在随着迁徙的、没有牲畜随行的家庭里同样抽调了一万青壮,他们聚在一起,既能随时投入战斗,又能赶大车,这便是二十万石。

    剩下来的人也没有闲着,每户也至少有三辆大车,需要携带一车的粮食,这又是二十万石。

    中间两个碎叶军营头、两万户农户、匠户、官员等、一万户随迁牧户,加起来有十二万人,一年下来需要粮食四十万石,正好被这两部分涵盖了。

    而普通民户携带的粮食也是按照一年来计算的。

    此时,马匹的豆料此时就只能考虑军卒的了,剩下来的就只能啃食干草以及携带的草料了。

    当然了,一路上间或还有肉食补充,几百万头牛羊不可能都养着,里面除了留下少许种羊、种牛、种马,绝大多数雄性羊、牛、马在抵达斋桑泊附近时肯定都吃了。

    然后,牧户们要将羊群恢复到正常水平,则至少需要两年时间,这就是迁徙的代价,必须要承受。

    从最远的具伦泊(呼伦湖)到斋桑泊,有五千里路,眼下是九月份,带着大批的牲畜肯定走不快,一日能走十五里就不错了,要在明年九月份赶到斋桑泊就是最好的情形了。

    如此庞大的队伍,不可能全部安置在怛逻斯附近,按照孙秀荣的想法,斋桑泊以西广袤的哈萨克丘陵草原才是他们应该去的地方。

    具体来说,巴尔喀什湖以北,斋桑泊以西,额尔齐斯河两岸都使他们的牧场,虽然那里多半有牧户存在了,不过自己有这么强大的军力,自然是要先占下来的。

    眼下自然不能想这么多了,孙秀荣已经提前派人去了怛逻斯,让荔非守瑜与基马克部落商议,看能不能将上述草场让出来。

    至于后世塞米伊到巴甫洛达尔的额尔齐斯河两岸,自然是安置汉人、熟契丹农户的好地方。

    按照孙秀荣的估计,若是从现在开始,到年底时,大队必须迁徙到浑义河,也就是后世的翁金河流域,因为只有赶到那里,大队才有补给的可能,在翁金河以东几百里的地方都是荒漠草场,大队人马若是在那里蹉跎太久,就太过危险了。

    于是,趁着迁徙伊始,大家还有新鲜感,一开始每日都是按照二十里的速度走的,趁着一路走,一路消耗粮草,行囊会越来越轻,速度也会快起来,这样的速度让队伍经受了极大的考验,沿途自然有掉队的,孙秀荣特地让博格达营出动一千骑拖在最后,在南北宽约百里的地方探查着,尽量带回走丢的民户和牛羊。

    这样的损失也被孙秀荣估计在内了。

    “若是抵达斋桑泊后,还有九成的人能够存活下来就不错了”

    幸亏迁徙的民户大多是碎叶军的家属,从妫州以及渤海国那里弄过来的民户也比较老实,一路上并没有出现大的意外,队伍在年底时顺利抵达乌德鞬山东南处的浑义河流域。

    到了乌德鞬山附近,就有大量的河流出现了,河流附近的地方就有枯草,漠北的牛羊马匹都不挑嘴,在隆冬时节,就着枯草也能挨过去,当然了,此时的马匹若是想其膘肥体壮是做不到了,不过是勉强能活下去而已。

    不光是孙秀荣的队伍,此时,所有的牧户基本上都是如此。

    与固定在某地猫冬的牧户不同的是,此时霫部牧户如果有出生的牛羊马匹幼崽的话,那肯定是活不长久的,绝大多数不可能随着牲畜群迁徙,这又是大迁徙中另外一宗憾事了。

    抵达浑义河附近后,孙秀荣顿时紧张起来。

    由于之前整个队伍都严遵军纪在赶路,抵达浑义河时,时间离年底还有半个月,到了此地时,无论是人类还是牲畜,都是疲惫不堪。

    不过,在整个漠北,若是从西往东行走,乌德鞬山就绕不过,在冬季就更是如此了,因为更南的地方实在太难寻找水源了。

    在乌德鞬山以南,大约两百里的地方,则是金山余脉,那里也有不少河流从北麓留下,不过与乌德鞬山相比,河流的密度与流量都不可同日而语,若是小股队伍,就像之前李继勋、苏希杰等人前往葛逻禄、辖嘎斯部落那样,还是可以通行的,不过像眼下如此庞大的队伍就行不通了。

    可是危险的是,眼下的回鹘人王庭所在的鄂尔浑河上游距离浑义河只有两百里!

    两百里,以回鹘轻骑兵的实力,一昼夜就到了,届时,他们若是纠集几万大军,在碎叶军需要遮护如此多民户的情形下,太难面面俱到了,而一旦普通民户受到回鹘骑兵的袭击,在接下来的旅途中不用说就不会像以前那样大体平稳了。

    整个乌德鞬山南麓都随时可能出现回鹘骑兵,届时,再让民户保持平常心肯定不行了,一日一惊甚至多惊都是以后可能的!

    届时,民心大乱,军心也不可能很快安稳下来,若军队也受到挫败,再往前走的凶险就是在太大了,稍不小心就是全军覆没之灾!

    孙秀荣绝对不允许此事发生。

    甫一抵达浑义河附近,距离回鹘王庭还有大约四百里时,北面军团中最北面的室韦军副尉苏哈便亲自带领八百骑兵巡弋在乌德鞬山东麓。

    剩下的人马,则全部沿着浑义河两岸驻扎。

    晚上,在孙秀荣的大帐里,他与马璘、白孝德、张翰、李继勋等人正在紧张地讨论着。

    “大都督”

    说话的是苏希杰,他是仁勇都的校尉,眼下各支碎叶军都分出去后,孙秀荣身边就只剩下仁勇都的人马了,加起来也就是两百骑,他们现在负起了护卫大都督的职责。

    “在浑义河以东大约三百里的时候,我等就遇到了拔悉密部的人,他们的牧地从浑义河一直延续到东面五百里之处,这次他们也没跟着迁徙,不过其首领不仅亲自给我等讲解了这里的地形,还为我等派出了十余名向导”

    “按照他的说法,眼下是隆冬,乌德鞬山附近没有农地,回鹘人的战马也是瘦弱不堪,是不大可能出来攻击我等的,不过万事没有绝对,回鹘人与大唐交好,每年也能用皮毛、马匹向大唐交换一些豆料用来喂养马匹”

    “但数量肯定不多,不可能超过五千匹战马,按照草原人的习惯,在战马没有吃好、养好的情形下是不会出动的,如果出动了,肯定有伤天和,来年必定遭到惩罚.......”

    孙秀荣反问道:“听说那贾巴尔已经成了回鹘人的国师,西域胡商岂有不大量到来,并为其提供大量粮食的?”

    “大都督,就算有,千里迢迢的,也不可能太多,放宽了估计,最多一万骑,一万骑,我碎叶军还是应付得了的,何况,回鹘人肯定也盯着我等,知晓我等全部碎叶军战马就算在冬季也是有豆料补充的”

    “假若彼等出动一万骑来攻击我等,若是战胜了自然是好,但万一战败了,整个回鹘部落便是万劫不复!”

    “骨力裴罗的儿孙都很年幼,部落内部又刚刚稳定下来,假若他有个三长两短,他药罗葛氏必定全族覆灭!”

    正说着,附近突然传来隆隆的马蹄声,声音愈来愈急,连一向沉稳的孙秀荣不禁也皱起眉头来。

第八十二章 大迁徙(3)回鹘王庭

    乌德鞬山以北,有一条大河在东北亚历史上独一无二。

    色楞格河,此时的名字叫做娑陵水。

    娑陵水的上游有两条支流,其一叫嗢昆水,就是后世的鄂尔浑河,是突厥人、回鹘人的圣河,她的意义与另一条支流独乐河(后世土拉河)对于匈奴人、鲜卑人的意义一样。

    后世蒙古国的首都就位居独乐河北岸,在其西南处,就是有名的狼居胥山。

    嗢昆水上游,由于刚出乌德鞬山(杭爱山),支流极其众多,其中有两个地方对于回鹘人来说又极其重要。

    一个地方就是在现在的回鹘王庭,后世哈尔和林附近,有九条支流或小河,河水附近生活着九个部落,其中最有名的有两个,一个是药罗葛,一个是葛萨(与如今黑海北岸的科萨汗国大有关联),这九个部落号称九姓回鹘。

    在九姓回鹘的北边是另外十条河流,住着另外十个回鹘部落,号为十姓回鹘。

    当然了,突厥汗国灭亡后,已经没有了十姓回鹘了,随着药罗葛氏的崛起,眼下回鹘汗国只承认九姓回鹘,并将除了药罗葛氏之外的八姓分封到乌德鞬山、鄂尔浑河流域、独乐河流域,统治那里的包括仆固部、同罗部在内的九姓铁勒,也即回鹘外九姓。

    当然了,在突厥汗国时代,所有的回鹘人都是突厥人的附庸,没有什么九姓不九姓的,九姓、十姓都是突厥汗国灭亡后才开始称呼的。

    在以药罗葛氏为首的内九姓回鹘所在的嗢昆水附近,地形十分奇特。

    在其北面,是一处宽约二十里,溪流纵横交织而成的沼泽地,南面五十里处就是以前的突厥牙帐,现在的回鹘牙帐,或者回鹘王庭。

    回鹘王庭南面是大山,王庭以北的嗢昆水两岸,是宽约三十里的宽阔、平坦的河谷地带,眼下自然是上好的牧场。

    河谷两岸远处则是连绵不绝的山体,此时的山上松树、杉树、桦树密如织网,再上面则是高山草原,加上河谷宜牧宜农之地,还真是绝佳的场所。

    这里的鄂尔浑河只是大鄂尔浑河的一支,还是正中间的一支,在其东边、西边各大约百里处还有两支,都是大河,这三条鄂尔浑河自然各有名字,不过此时统一称嗢昆水。

    三条嗢昆水之间的草场约莫上万平方公里,以其优质的草类,养活一万户牧户绰绰有余。

    眼下这里正是药罗葛氏的牧场。

    北有沼泽地,东、西、南三面是山地,可谓易守难攻,就算游牧部族出身的突厥人也认为此地得天独厚,故此将王庭设在这里,回鹘人也萧规曹随,何况他们以前暗地里就自称那甚“九姓回鹘”、“十姓回鹘”。

    与苏希杰的消息略有不同的是,眼下的回鹘王庭附近,除了草场,还有大片的农田!

    这里面自然有那位来自波斯的前密特拉原始祆教教主、现摩尼教教长,已经被回鹘大汗尊为国师的贾巴尔的功劳。

    得知贾巴尔竟然成了强大的回鹘汗国的国师,总坛同样设在河中的摩尼教教众承认了他的地位,并纷纷前来投靠,摩尼教徒的到来不仅带来了大量的商户,还带来了一些虔诚的摩尼教粟特人农户。

    实际上这里在后世就是蒙古国不多的优质农地之一,并不是新唐书上所说的那甚“甚苦寒,不耐耕作云云”,至少种植黑麦全无问题。

    这一节,是苏希杰的情报里所没有的。

    当然了,药罗葛氏霸占着乌德鞬山最有优质的牧场,自然是将回鹘人、铁勒人中丁口最多的牧户全部迁到了这里,其中就有善于饲养极耐寒骨利干马的骨利干人。

    骨利干马,就是后世雅库特马的前身,当然了,此时的骨利干马不需要忍受像后世雅库茨克那样的极寒,只需要忍受小海(贝加尔湖)附近的严寒罢了,饶是如此,这样的马匹耐寒程度还在突厥马(后世蒙古马)之上。

    商户、麦田、骨利干马,三者加起来,让药罗葛氏大酋骨力裴罗自然能够拥有一支数量高达万人的常备军!

    这还不算。

    从药罗葛.菩萨开始,药罗葛氏有名的大酋层出不穷,牢牢占据着内九姓回鹘的王座,当骨力裴罗一统乌德鞬山和娑陵水流域时,再以其余八姓分居各处,以统摄外九姓回鹘(铁勒)时,其安稳程度比想象中要牢靠得多。

    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无论是内九姓还是外九姓,大多都是讲古代突厥语的部族,风俗习惯也大致相同(以前的薛延陀略有不同),从一个部落转到另外一个不要太容易。

    残酷的灭族战争让内外九姓之间的融合加剧了,于是,除了一部分南迁的同罗部、仆固部以及依旧盘踞在大湖区域的葛逻禄人、克鲁伦河北岸的拔野古人,以药罗葛氏为首的回鹘人已经初步稳定了这一带的形势。

    但稳固形势不意味着他们能南下攻击正在艰难蹒跚着的碎叶军。

    今年五十岁的骨力裴罗也是这么想的。

    在嗢昆水北岸一座白色大帐里,一脸病容的骨力裴罗勉强直着上身在听他的两个孙子以及一个女儿说话。

    活到五十岁,对于漠北的人来说实在是难得的长寿(像暾欲谷那样活到八九十岁的不啻是一个怪物),但眼下的他知晓自己的命不久矣。

    就在前几日,一场突如其来的风雪袭击了王庭附近,之后他就病倒了,连日的低烧以及不停地咳嗽已经让他昏昏沉沉了,但他不敢大意,每日依旧强撑着在大帐里听两个孙儿说话,当然了,与其说是在听孙儿说话,不如说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赶紧将自己一肚子“有用的东西”教授给两个孙儿。

    眼下,坐在他左下首的是他的长孙,药罗葛.叶护,也就是后世带着骑兵救援长安的那位叶护太子,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对于游牧部族来说,十六岁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叶护的对面坐着他的弟弟移地健,后世的牟羽可汗。

    历史上,唐肃宗将自己的亲女儿宁国公主嫁给他父亲默延啜,默延啜此后又向他的次子移地健求亲,最后只嫁了仆固怀恩的女儿,那时叶护太子已经死了,而叶护太子是大唐的救命恩人,没有嫁皇帝的亲女儿而是仆固怀恩的女儿,这其中有没有叶护的因素?

    如果叶护没有得罪默延啜并得以继任回鹘大汗,作为大唐的忠义王、真正的救命恩人,叶护一定会娶到大唐的嫡亲公主的。

    紧挨着骨力裴罗坐的却是一个年轻的女人,一个风姿绰约的漂亮女人,此女正是骨力裴罗的三女药罗葛.阿丽娜。

    阿丽娜,云彩之意,今年二十六岁,原本是嫁给突厥大汗乌苏米施可汗为可敦的,乌苏米施可汗死后就被骨力裴罗接回到王庭了。

    阿丽娜十八岁那年就嫁给了乌苏米施,虽然不是大可敦,不过作为可敦之一,也有丰富的从政经验,在骨力裴罗的想法中,若是自己突然病逝,让阿丽娜留下来辅佐叶护也是既定方略之一。

    从这几日自己与阿丽娜的交谈中,他感觉到阿丽娜相当不错,甚至不亚于暾欲谷的女儿婆匐,故此,他对她也寄予了厚望。

    眼下,骨力裴罗正在与她三人讨论霫部的事。

    “大汗”,说话的正是叶护,作为年过十五岁的长孙,眼下的他在失去一直不喜欢自己的父亲后反而因祸得福,十分受其祖父的重视。

    “既然孙秀荣声明要回到怛逻斯,我等便坐视其西去便是了”

    骨力裴罗虽然昏昏沉沉的(历史上,他在明年死去),不过听了此话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不仅怒喝道:“难道你就丝毫不愿意为你父亲报仇?”

    他这样说自有他的道理,叶护骁勇善战,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眼下竟然这么说,可想而知他对乃父的怨念有多大。

    叶护一惊,赶紧跪下,“大汗,不是孙儿不想为父亲报仇,实在是力有未逮啊,碎叶军超过两万人,彼等抵达浑义河时,我等侦骑也抵近偷偷查看过,虽然跋涉两千里,战马并没有掉多少膘,可想而知彼等随身携带了不知多少粮食”

    “若是我等常备军全体出动,也就是一万人,彼等完全可以以一万人迎战,留下一万人护卫家眷,加上那甚天雷地火,我等常备军不见得打得过啊,一旦失败,内九姓王庭就危险了!”

    骨力裴罗不置可否,将目光投向移地健。

    移地健还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如何洞悉这些大事,何况他以后也是一个寻常之人,不过既然祖父问起,又对兄长发火,便回道:“不如派一支轻骑兵骚扰彼等?”

    “如何骚扰法?”

    “咳咳,彼等天雷地火厉害,远远出现在其左近,让其不得安宁就是了”

    “......”

    “副汗”,阿丽娜此时说道,“女儿的建议是,派一名使者前去就是了”

    “哦?怎么讲?”

    “孙秀荣在檀石槐台击败我部与唐人联军,虽然将我回鹘健儿就地烧毁,但还是将长兄默延啜的遗体送还了,这显示了他并非是一个不通情理之人”

    “彼等堂而皇之从乌德鞬山南麓通过,若是我部没有任何表示的话一定会被外九姓看轻,但若是派出一名使者,让其对孙秀荣严词指责,以孙秀荣的智慧,不会不明白这里面的意味......”

    骨力裴罗心里不禁长叹一声,暗忖:“我回鹘健儿何时竟然要做出与汉人一样的行径?”

    不过形势比人强,他病体沉重,若是骤然逝去,就凭他姑侄几个能否执掌大局还真不一定。

    于是,就像阿丽娜说的一样,派出使者言辞斥责孙秀荣就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了,因为他承受不起自己唯一的一支常备军再次覆灭的可怕结果。

    半晌,他缓缓说道:“那你看派谁去斥责好?”

    阿丽娜说道:“副汗,您的侄孙顿正好从长安回来不久,他是万骑营出身,通晓唐语,又是年富力强,你看......”

    骨力裴罗眼睛一亮,所谓他的侄孙,是他的哥哥伏帝难的长孙,名字叫药罗葛.顿。

    前面说过,漠北有四部南迁到甘凉一带,其中就有回鹘部落,后来成为甘州回鹘的一部分,伏帝难就是他们的首领,而骨力裴罗是漠北回鹘的首领。

    得知自己的弟弟在漠北做大之后,伏帝难赶紧将他的儿孙派了一些过来,其中最杰出的自然就是顿了,顿来到漠北之后,任职“莫贺达干”,后来也曾闻名回鹘部落。

    伏帝难是在檀石槐台之役发生后将顿派过来的,自然也有窥视“大宝”之意。

    想到这里,骨力裴罗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也好,就派顿去”

第八十三章 大迁徙(4)山南回鹘(上)

    没多久,在浑义河休整了几日的大队人马又开始向西迁徙了。

    到了乌德鞬山附近后,风雪便多了起来,这样的情形对于碎叶军来说有利有弊,有利的自然是雪水一多,就不需要时时派出侦骑四处寻找水源了,将雪水烧开就行了。

    不利的一面则是积雪掩盖了枯草,漠北隆冬气温极低,第一天落下大雪,第二日就会冻住,除了马、牛等大牲畜能将雪层用嘴唇拱开,羊只就有些勉强了,需要人类协助它们才行。

    随着大队的西行,一个消息也在乌德鞬山附近传播起来。

    “回鹘大汗派出的使者顿来到了碎叶军首领孙秀荣大帐,言辞斥责了他,据说孙秀荣一言不发,接受了他的斥责”

    当然了,两人是单独会面的,到底说了些什么,没有外人知晓。

    “言辞斥责”后,顿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跟着孙秀荣一起向西行进。

    是孙秀荣受到了顿的言辞斥责而恼羞成怒进而扣下了他,或者是孙秀荣为了显示自己的权威扣住他,裹挟他一起西行。

    这成了一个谜。

    反正有两个事实,一是回鹘人的使者顿对孙秀荣进行了斥责,而孙秀荣也扣留了顿。

    乌德鞬山东西长达千里,在大雪覆盖的季节,碎叶军大队人马想要越过此地至少需要两个月。

    当然了,走到一半路程后会遇到乌德鞬山南部有名的浑河,也就是后世蒙古国的扎布汗河,眼下浑河冻得结实,大队会直接在冰面行走,或沿着浑河两岸行走就是了,而浑河距离山南还有约莫百里的距离,就算回鹘人想要进攻,碎叶军也能提前反应。

    有了浑河,就有了大量干枯的牧草,就有了水源,也不需要专门的向导引路了,直接沿着浑河向西行走便是。

    几十年前,大唐曾在浑河附近设置浑河州,安置一部分葛逻禄部落。

    不过,在此之前,大队人马还是需要贴着乌德鞬山南麓行走一半路程才行。

    这需要大约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时间太长,随时可能有危险发生。

    回鹘人统治整个乌德鞬山区域后,将内八姓分置各处,其中山南就设置了两部。

    回鹘汗国建立后,在安史之乱前沿用了突厥人的官制,可汗之下设置特勤(副汗)、叶护(总督),只能由药罗葛氏子弟充任,次一级者称为“杀”(别部都督大将),与突厥汗国同样由宗室子弟充任不同,骨力裴罗为了笼络内九姓,让部分内九姓回鹘部落也有充任“杀”的资格。

    除了特勤、叶护、杀之外,在中央还有阿波(统兵官)、阎洪达(评议国事官)、达干(统兵马官,比阿波次一级)、梅禄(汗庭总管)等官职,部落根据亲疏以及重要性,分别赐予俟斤、啜、俟利发、颉利发等称号。

    对于药罗葛氏来说,内九姓有两个部落非常重要。

    一个是葛萨部,其长期与药罗葛氏联姻,就如同阿史那氏与阿史德氏,迭剌部与乙室部一样。

    另一个则是貊歌息讫部,该部是从药罗葛氏分出去的,实际上就是药罗葛氏的别部,自然待遇又不同。

    眼下,在乌德鞬山东南部,就是由葛萨部大酋担任东南杀,而在西南部,则由貊歌息讫大酋担任西南杀。

    顿使者的消息一开始自然先是传到了东南杀。

    东南杀的大帐就设在乌德鞬山的中南部,后世蒙古国图伦河中游的巴彦洪戈尔一带。

    眼下此地自然改成了葛萨,一侧的河流(图伦河)也改成了葛萨河。

    除了葛萨部、貊歌息讫部,还有六杀,分别位于乌德鞬山西部(乌里雅苏台)、北部(色楞格河一众支流)、东部(土拉河流域),对于回鹘人来说,北部、东部(除了克鲁伦河流域的拔野古部落)都在控制中。

    但南面有葛逻禄人、拔悉密人,依旧不可小觑,故此骨力裴罗将最信任的两部设置在那里。

    葛萨部,是内九姓回鹘最奇特的一个部落。

    以乌德鞬山为中心的游牧部落,千百年来,从东边过来的,西边过来的,北面过来的,络绎不绝、层出不穷,人种也是深度混合,但回鹘人的相貌大致还是以“高鼻深目”模样,以来自西部草原的部落人为主。

    但葛萨部却是一个另类,他是铁勒人与鲜卑人的混血种,长相有些与东胡部族趋同了,不过依旧混迹在回鹘内九姓里,还能与回鹘巨姓药罗葛氏长期联姻,自然不太简单。

    据悉,葛萨部有一半血统来自拓跋鲜卑部,一半来自回鹘的前身袁纥部,于是,他们既有能够冶炼铁器的能力,又有极善山地战的特点。

    “极善山地战”,这句话看似简单,实则大不简单。

    这句话的背后包含了几个因素。

    其一,作为漠北大部,他们自然善于骑射;

    其二,作为乌德鞬山大部,他们自然善于山地战,但若是“极善”,那自然是因为他们骨子里就比其它部落强一些,也就是说有极强的体力和步军作战能力。

    是的,他们身上另外一半实际上来自以前称雄漠北的大部薛延陀部,不过是被袁纥部收留了罢了,那也是一个铁勒超级大部,他们自然也会骑马,不过用来骑乘多过作战,作战时则下马以长枪阵以及有着重甲、拿着重武器的步军开道。

    就凭着这骑马步兵,薛延陀人一度统一了漠北。

    看到这一幕,你似乎想到了什么,是的,他们有些类似后世建州女真,有着强悍山地、步军作战能力的努尔哈赤的部队,后世在蒙古草原上,岳托就能以五千实际上是骑马步兵的满洲八旗压服林丹汗的几万精锐骑兵。

    当然了,若是一支普通的骑马步兵,自然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能够做到这一点,需要:

    会骑马;

    会射箭,还能开大弓;

    力气大,能使用重武器。

    其中的射箭很关键,有了比骑弓强出一大截的强弓,就能保证骑马步兵不会一直被动挨打。

    而重武器则是破阵的关键。

    这样的葛萨部自然在内九姓中独树一帜,战力也非常强,这才是药罗葛氏长期与其联姻,并让他们镇守乌德鞬山东南部的唯一原因。

    说到这葛萨部,你等一定想到了万里之外的黑海北岸的科萨部,是的,他们同出一源,他们突然出现在那里与如今出现在哈萨克大草原北部的基马克部落同出一辙。

    都是突厥汗国在建立后,为了开拓生存空间,突厥大汗便让手下的常备军将领(钦察基马克,类似后世契丹人的皮室军、蒙古人的怯薛军,都是常备军中的精锐)带着某个苍突厥或某几个苍突厥部落(对于飞蓝贵族铁勒部落或投靠突厥汗国的东胡部落的普遍称呼)一起向西探查而已。

    一开始,这些苍突厥部落都是作为钦察基马克的奴隶部落(为期饲养牛羊马匹作为军粮、军用物资)存在的,后来处在突厥汗国腹心之外后,苍突厥部众越来越多,自然不甘心长期处于奴隶地位,随着突厥汗国的覆灭,他们中的某些人也恢复了贵族身份。

    当然了,他们在隋唐之际受到了中原王朝的强大压力也是原因之一。

    现在的科萨汗国,名义上的首领自然是以前的钦察将领,是蓝突厥贵族,阿史那氏,但实权却掌握在葛萨部里,按照东罗马历史记载,为了共同抗衡异军突起的阿拉伯人,东罗马与科萨汗国联姻普遍,科萨汗国曾将一个女儿嫁给东罗马皇帝君士坦丁五世,她的名字叫“琪琪格”,后来被君士坦丁五世改为“艾琳”。

    这可是罗马史书记载的,这个科萨汗国的成色就可想而知了。

    科萨汗国,在本书中占据重要位置,此处只是先引出来,就不再赘述了。

    先透露一点,科萨汗国的骑兵对于此时已经灭国(波斯)并备受欺压的祆教徒来说也是光明使者的选择之一。

    骨啜,一个古老的突厥语,一种活跃在乌德鞬山、萨彦岭等地的猛兽,就是后世的雪豹,不过在乌德鞬山则特指一种浑身黑色的山豹,雪豹虽然凶猛,又能掩藏行踪,但对于游牧部落来说,一直以黑色面目现世,在夜色里只露出两只明晃晃眼睛的黑豹更令人望而生畏。

    故此,在乌德鞬山,骨啜是黑豹的意思,但在萨彦岭的辖嘎斯人中则是雪豹的意思。

    葛萨骨啜就是这样的人。

    他是葛萨部的大侍斤(大酋长),又是回鹘汗国的东南杀,还娶了骨力裴罗的大女儿,面目却像一个东胡人。

    当然了,他的高鼻深目也是稍微存在的,但皮肤黝黑,又喜欢穿一身黑衣,披头散发,像极了高速奔跑中追捕猎物的黑豹,咳咳,也就是骨啜,他今年不到三十岁,身材并不高大,但却极为精悍。

    似乎他的身上再多一份肌肉,或者再少一份都不妥,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旺盛的精力,当他那双从黑皮肤中闪着微弱的蓝光的眼睛投向某人时,那种择人而噬的威力让人不寒而栗。

    作为西南杀,他的手下也有三千常备军,当然了,在冬季他能够出动的常备军只有一千,但在零下二十度的乌德鞬山南麓,他还是出动了三千骑!

    显然,他并不是违背了骨力裴罗的命令,私自用不知从那里得来的粮食养活了三千匹战马,而是因为他这个部落特殊的背景。

    葛萨部,既能在马上作战,也能下马步战!

    战马,对他来说不过是代步工具而已,并不一定要用它来作战!

    但问题来了,大冬天的,葛萨部眼下并没有其他敌人,除了碎叶军,而碎叶军任何一个方向都是由三千在隆冬时节能够出战的骑兵的。

    葛萨骨啜真以为他是骨啜?

第八十四章 大迁徙(5)山南回鹘(中)

    苏哈的八百骑兵碰到了葛萨骨啜的三千“骑兵”。

    前面说过,原本碎叶军的战马全部来自身材相对高大的焉耆马,前来霫部时自然也带了一些焉耆种马,与霫部的黄骠马杂交之后,眼下正是大规模驯导的时候(三四岁即可驯导)。

    迁徙时,两万四千碎叶军,除了以前的焉耆马,自然还有黄骠马,杂交的被孙秀荣称之为“郁雨陵马”的杂交马,以及从突厥马(后世蒙古马)里挑选的身材高大者。

    苏哈这八百室韦军所用战马,大部分是从具伦泊附近土产的突厥马中挑选的,他自己还是那匹身材高大的栗色焉耆马,有了豆料、黑麦秆(圣物,后世哥萨克骑兵就是靠此物让顿河马如虎添翼)的加持,这八百匹马只是比秋季略瘦一点,与骨啜的马匹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骨啜还是一身黑衣,但他作为部落大酋,自然还有一身铠甲,一副涂得漆黑的铁甲,加上带有球结的凤翅盔,座下也是一匹特意挑选的黑色突厥马。

    他手里拿着两把比铁勒骑兵手里作为骑战用的弯刀略长一些的弯刀。

    弯刀显然是自己部落打制的,刀身漆黑如墨,刀刃却晶亮如雪!

    这种弯刀若是在追击敌人时,一手一把,横着就可以大肆收割敌人的性命了,但想要在一对一骑战中战胜敌人却不简单。

    苏哈是迁到怛逻斯附近弓月部酋长萨哈连的侄子,加入到碎叶军后一直是当着重步兵来使用的,自然是因为他在气力上十分突出。

    一杆一张二尺长的虎枪,一石力复合弓,双手横刀,一套棉甲。

    这便是重步兵的配置。

    与葛萨部一样,他们既能在马上作战,也能下马步战。

    编成碎叶军各营后,按照中国历来“北玄武,尚黑”的传统,室韦军的棉甲以黑色为主,与葛萨骨啜“尚黑”的喜好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苏哈原本是一个目不识丁的牧户子弟,虽然贵为弓月部大姓之子,除了在生活上比一般牧户优渥一些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也就是到了碎叶军后他的人生才彻底打开了。

    眼下的他已经是一个能够通读«史记»的年轻人了,在历史上,他最喜欢两个人,一个关羽,不是因为他是万人敌,而是此人喜读«春秋»,就如同他喜读«史记»一样。

    另一个就是霍去病。

    霍去病的八百骑兵一直在他心目中挥之不去。

    得知乌德鞬山就是前世“勒石燕然”所在,而不是狼居胥山附近,他不禁有些惆怅,在他心目中,窦宪的功绩自然是远远不如霍去病的。

    苏哈比孙秀荣小一岁,眼下也有二十五岁了,甫一见到葛萨骨啜的骑兵,一双眼睛不禁瞪亮了。

    一刹那,他不禁起了带着八百骑兵冲入敌阵大杀四方的心思。

    不过一想到孙秀荣的叮嘱以及身后大队的牧户,他终究忍了下来。

    “哒哒哒......”

    葛萨骨啜也是胆大,竟然一个人催动战马朝着苏哈他们奔过来,不过苏哈一见这个架势就知道这仗打不起来了,那人一身黑衣,却裹在黑色的铁甲里,那甲胄的样式一看就是大唐出品,明显是一个身居高位之人。

    “哒哒哒......”

    苏哈也催动了他的栗色焉耆马。

    “吁......”

    双方在距离三丈远的地方停住了。

    以前的弓月部虽然主体是以室韦人、靺鞨人为主,但其主将依旧是突厥人,就如同基马克部落和科萨部落一样,故此,弓月部的少年既能讲自己的部族语言,大多也能讲突厥语。

    他率先喊道:“当面是谁?”

    那人答道:“大回鹘汗国内九姓之一葛萨部大侍斤,骨啜是也”

    苏哈问道:“意欲何为?”

    骨啜答道:“此地已经是汗国的领地了,你等堂而皇之从此地经过,既没有事先知会汗国,又没有上门打招呼,是视汗国为无物吗?”

    苏哈笑道:“汗国?我怎么没听说过?回鹘人几时成立了汗国,乌德鞬山附近,近百年来只有一个汗国,那就是突厥汗国!”

    骨啜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苏哈所说正好击中了像他这样的回鹘人的命门。

    这是因为,凡是在漠北自立为汗国者,有三条路径。

    其一是以一己之力推翻以前的汗国,进而取而代之。

    其二是受到强大中原王朝的册封。

    其三是虽然暂时无力推翻以前的汗国,不过却在削弱前汗国的事情上居功至伟。

    从目前来看,回鹘人勉强能在第三条上站住脚,不过有了这三条后,还需要周围大部的共同推举才行。

    眼下其周围的大部分别是:东边的同罗部、仆固部、拔野古部,前两者自然不会推举他,拔野古又态度不明;西边的葛逻禄、辖嘎斯、拔悉密与其乃大仇,也没有推举他的理由。

    回鹘人想要成为真正的汗国,那还需要花费一段时间才行,眼下骨力裴罗只是自立为大汗,受到乌德鞬山周围以及色楞格河流域内九姓、部分外九姓铁勒部落认可而已,眼下他还不是公认的漠北强者。

    而孙秀荣在檀石槐台一战歼灭大唐与回鹘人的联军后,声望之隆已经超过回鹘人了,如果孙秀荣不走,在以郁雨陵--檀石槐台为中心的地带徐徐经营,假以时日,他成为漠北唯一的大汗的可能性还超过骨力裴罗。

    但孙秀荣并没有这么做,不是力有未逮,而是不愿也。

    这一节,以骨力裴罗的精明,岂有不知的?

    故此,苏哈此话一说,骨啜顿时哑口无言,半晌,他才说道:“我不与你逞口舌之快,听说你碎叶军个个都异常骁勇,不如我俩就在此大战一场,如何?”

    原来,这才是骨啜的目的。

    以自己的三千常备军对战兵强马壮的碎叶军,他再是自负也不会认为能轻易获胜,但当骨力裴罗派出使者“斥责”孙秀荣的事情发生后,一向自诩为内九姓最为骁勇的葛萨部,自然不能坐视碎叶军远去。

    骨力裴罗已经派出使者了,他就不能依瓢画葫芦,想来想去,只能出此下策了。

    “好!”

    一听此话,苏哈摆了摆手中的虎枪,二话没说就冲了上去。

    “咣当!”

    苏哈虎枪的倒钩钩住了骨啜左手的弯刀,甫一钩住,他就感觉到了这把弯刀的分量不轻。

    原来,骨啜是左撇子,左手的弯刀刀脊很厚,是一把既能用来砍杀,又能用来砸击的重型武器,其右手的弯刀才是普通的弯刀。

    不过,再是重型武器,它遇到的却是虎枪!

    虎枪的枪钩除了能钩住敌人的兵器,还有一宗大作用。

    当骨啜一边用重型弯刀压住虎枪,一边不断靠近苏哈,准备用右手的弯刀进行再次攻击时,变故出现了!

    只见苏哈一声冷笑,在骨啜眼花缭乱间,他用双手不停转动着虎枪!

    死亡翻滚!

    当然了,这一招是孙秀荣依照后世大夏军在虎枪上的招数改进的,多半取自鳄鱼捕捉到猎物时的动作。

    若是一般人做出这个动作,以骨啜的力气,多半也能扛得动,或者能快速将弯刀抽出来,可惜他遇到的是苏哈!

    苏哈加入碎叶军后,一开始可是在重兵营的!

    随着苏哈快速旋转着虎枪,那柄重达十斤,一直让骨啜引以为傲的重型弯刀飞上了天!

    但骨啜毕竟是骨啜,眼见形势不妙,他也当机立断舍弃了左手刀,改用右手刀砍了过来!

    “咣当!”

    又是一阵巨响。

    只见苏哈在将那柄重型弯刀转上天后,立即又顺势砸了下来!

    好一个骨啜,竟能用普通弯刀架住了苏哈势在必得的一击。

    不过,从此时开始,失去了重型弯刀的他在骑战中战胜有着虎枪的苏哈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此时,苏哈用双手握着虎枪拼命押着那柄轻型弯刀,骨啜力气再大也不可能坚持太久。

    半晌,骨啜扔掉了那把弯刀,叹道:“也罢,我输了”

    苏哈点点头,脸上并没有半点得色,只是说道:“你是葛萨部的?”

    见骨啜点点头,他又继续说道:“我听我家大汗,对了,我家大汗是受到拔野古、同罗、仆固、奚部、契丹诸部首领共同推举为博格达汗的,他这大汗当之无愧”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家大汗在闲暇时说过,在怛逻斯以西约莫五千里的地方,有三个大湖,大湖之北此时建立起了一个大汗国,叫科萨汗国,听说先前就是从你这个部落分化出去的,还是当时的苍突厥的贵族,眼下该国至少有丁口十余万户,胜兵七八万,在西方称雄,土地也比漠北温暖湿润得多”

    “那里不仅有优质的草场,冬季也只有三四个月,还能种地,他们的战马就算在冬季也能出动”

    “在其南面,是一个叫甚罗马的帝国,据说是大食人的大敌,对了,大食你可能不知晓,眼下击败了波斯,正隔着河中之地与大唐对峙,彼等拥有胜兵几十万,不可谓不强大”

    骨啜突然说道:“你说这些是何居心?”

    “哈哈哈”,苏哈仰天大笑,“居心?对于贵部我还真没有,不过天下之大,超过你我的想象,我想说的是,你等以为占住了乌德鞬山、娑陵水就了不起了?非也,男儿大丈夫,当心怀天下,纵横宇内才算得上英雄!”

    说完也不理他,带着他的八百骑滚滚而去,留给一脸懵逼的骨啜一片雪雾。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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