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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龙吟森森     真桃花石帝国txt下载     真桃花石帝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章 万里行路难之四:代号“渴水日”(2)

    受降城外月如霜。

    丰州北,西受降城。

    隆冬的狼山南麓,在一弯冷月的映照下,一场大雪过后的黄河两岸一片朦胧的白。

    此时的黄河进入阴山西端狼山南麓后并不像后世那样与狼山相隔甚远,而是几乎贴着狼山向东奔流,大致轨迹就是后世的乌加河。

    在后世巴彦淖尔范围,狼山有三个豁口可往来漠北、漠南,此时的名字不详,若是按照后世名字,自西往东依次是:哈日格拉山口,其南面是大唐永丰县;两狼山口,其南面就是中受降城;乌布浪山口,其南面就是后世五原县。

    其中中间的两狼山口距离突厥、回鹘牙帐最近,是历史上的“参天可汗道”之一,也是最近的道路,一向最受重视。

    而在乌布浪山口以北则是在东突厥灭亡后,为安抚其余部,以前所设置燕然都护府,突厥单于台,后世乌拉特中旗所在。

    乌拉特中旗北面,有山名曰“铁山”,就是后世白云鄂博,突厥人号称“锻奴”,曾长时间被柔然人安排在铁山炼铁。

    故此,这块地方是突厥人心目中仅次于牙帐(鄂尔浑河上游,乌德鞬山中)的所在。

    东突厥败亡之后,大唐将突厥余部大多安置在阴山以北,而将内附的铁勒诸部一部分安置在阴山以南,自有互相掣肘之意。

    而在此时的黑城,也就是后世的呼和浩特附近,活跃着一股被大唐称为“奚怒皆”的奚部,实际上是来自契丹怒皆部的部落,在后突厥崛起后,该部一度压服了迁到中受降城(包头)以东,东受降城(后世托克托县)以北,匈奴单于台(后世乌兰察布附近)以南的广袤地区。

    这一部的首领原本姓怒皆乙佛贺,得知大唐称他们为“奚怒皆”(此时,对于奚部、契丹,唐人分不大清楚)后,干脆将自己改为奚怒皆。

    奚怒皆三十上下,剽悍善战,其二十岁成为怒皆部首领,经过十年的征战,将原本在后世包头、呼和浩特、乌兰察布一带的铁勒、奚、霫部全部征服,形成了一个丁口超过三万户的大部。

    当然了,这是一个奇怪的组合,此时的漠南漠北,光是用武力压服是不行的,部族、语言传承同样重要,就连风俗习惯、语言大致相同的霫、奚、契丹三部都不能融合在一起,遑论这个契丹、奚、霫、铁勒、突厥的大杂烩。

    奚怒皆自然知晓这一点,只能通过不断的征战来提高自己的威望,一开始,他的联军成功攻破东受降城,迫使附近的振武军军使赵承先逃跑。

    这在大唐盛世是罕见的,身在长安的李隆基自然“龙颜大怒”。

    朔方节度使王忠嗣是李隆基的养子,自然要为君主分忧,在大唐边镇各大节度使中,以专门为了对付突厥人的朔方节度使军力最多,有六万多精锐,得知东受降城被攻陷后,王忠嗣当即带了一个军团从灵州出发了。

    在天宝元年的秋冬时分,王忠嗣自己坐镇西受降城,让副使郭英乂坐镇中受降城,让衙将李光弼带领五千精锐邀战奚怒皆,三战皆败之,不过由于战场附近山河纵横,北面是阴山,南面是大青山,中间黄河、大黑河、紫河及其支流密布,奚怒皆每次战败后都能从容脱逃,故此其三败之后依旧拥有相当的实力。

    于是李光弼重新恢复东受降城,并在那里与奚怒皆对峙。

    前面说过,在狼山段只有三个山口可方便往来莫北往南,而西受降城正在其中,控制了此地,东可遮蔽突厥单于台,西可援救哈日格拉山口,又在黄河北岸,实乃形胜之地。

    王忠嗣抵达西受降城后,很快就得知了突厥汗国(后突厥)的内乱,为防万一,他将大军摆在两狼山北出口的碛口,做出震慑后突厥余部的举动,并派人联络眼下后突厥的乌苏米施可汗,让其向大唐投降。

    突厥内乱后,由于回鹘、葛逻禄的威压,乌苏米施可汗只得放弃牙帐向南迁移,不过其一开始自然没有依附大唐的意思,在对突厥汗国最忠心耿耿的两部铁勒同罗部、仆固部以及蓝突厥阿史那、阿史德、苏农、舍利、执失五大部精锐的护送下,带着后突厥王族沿着以前的参天可汗道缓慢向南迁徙。

    眼下,在西受降城王忠嗣的大营里,一场问话正在紧张地进行。

    坐在主帅位置的自然就是王忠嗣了,他今年三十六岁,方面大耳,面容整肃,身后的墙壁上挂着一张乌沉沉的大弓。

    才三十六岁,但王忠嗣已经隐隐是大唐边境诸节度使之首了,除了他是李隆基的养子,有着偌大的威望外,自己的文韬武略也不在话下,到目前为止,他无论对上突厥、奚契丹还是吐蕃,鲜有败绩,后世赫赫有名的哥舒翰、郭子仪、李光弼都出自他的门下。

    称他为眼下大唐第一名将也不为过。

    不过就是因为如此,王忠嗣引起了当朝首席宰相李林甫的妒忌,因为像王忠嗣这样的人极有可能出将为相,基于他皇帝养子的身份,一旦真成了宰相,对李林甫就是极大的威胁。

    历史上的王忠嗣四十出头就“暴死”,情形十分可疑。

    在大厅里,跪着两人,一人是前振武军军使,败退至此的赵承先,一人则是一位年轻的将领。

    此人叫郭曜,丰州军使郭子仪的长子,才十九岁,却已是丰州军使麾下的副都虞侯,此时的丰州下辖的面积几与单于都护府相同,故此郭曜的巡逻范围西到西受降城,东到黑城,整个阴山附近发生了何事没有他不知晓的。

    “斩!”

    虽然都是跪着,不过那前振武军军使赵承先却是完全跪着的,头伏在地上,身体不断抖动着,显然正承受着巨大的恐惧。

    当他听到王忠嗣发出这声音后抖动得更加厉害了,连惯常的“冤枉啊”也没发出就被王忠嗣的亲卫拖了出去。

    半晌,赵承先血淋淋的人头就回到了大营。

    “挂在辕门口,以儆效尤!”

    “是!”

    大营里犹余血腥,但王忠嗣神色如常。

    “讲!”

    “是,大帅!”

    眼下在大唐,几乎所有节度使都称得上“大帅”,不过公认的却只有一位,那就是王忠嗣。

    “其一,突厥大部已经抵达单于台北边三百里,在铁山附近停了下来”

    “其二,先到黑城的突厥骑兵已经探明,并不是乌苏米施,而是其子、西杀葛腊哆,其身边有仆固部大酋乙李啜拔长子仆固怀恩麾下三千精骑”

    “其三,已经探明,葛腊哆就是奚怒皆的后援”

    “其四,碎叶川都督府的孙秀荣部已经进入大漠……”

    听到“孙秀荣”三字,王忠嗣沉静的面容上似乎起了微澜,一对粗重的眉毛也挑了起来。

    郭曜自然观察到了这一节,于是他也停了下来。

    “具体到了何处?”

    “距离呼延山尚有一日,不过此时应该到了…….”

    “罢了,随他去吧,诸部若是得手就各回原位,静等朝廷的封赏,若是败绩,同样各回原位”

    “那孙秀荣……”

    “若是没有他,李光弼对怒皆部的最后一战就开始了,罢了,若是孙秀荣成功击败诸部,就让他通过丰州然后他去对付怒皆部和仆固怀恩,呵呵,我倒是想看看,这位实力超群的羁縻都督能否做到这一点”

    “那若是做到了了呢?”

    此话原本不是像郭曜这种身份的人能够问的,不过一来其父长期坐镇丰州,并让周围诸部服服帖帖,让朝廷十分省心,二来此人大有乃父风范,敦厚魁岸,沉静寡言,连王忠嗣都十分欣赏,平素未免表现出来的亲近有些多了,让郭曜不禁大着胆子问了起来。

    “大胆!”

    只见站在王忠嗣身后一位身材高大雄壮的汉子出声呵斥。

    “罢了”

    王忠嗣却摆了摆手,“薛嵩,无妨,想那孙秀荣年方弱冠,短短五年时间就与吐蕃、突骑施、大食连番大战,功勋卓著,本应该高官厚禄犒赏的,却调往相隔万里的霫部”

    “调往霫部也就罢了,一路上还要受到臣服于大唐的各部攻打,任谁也想不通,郭郎尚未及冠,估计早就与孙秀荣暗地里惺惺相惜……”

    “大帅,卑职没有!”

    “呵呵,不用说了,无妨,朝廷自有大计,岂是你我武夫能参透,也罢,既然你问起,本帅也就透露一二,若是孙秀荣能够顺利抵达丰州,并通过了突厥人、奚怒皆的考验,朝廷自然放他去霫部就职”

    “能够成功抵达霫部的都不是凡品,霫部肯定能得以维持,霫部得到维持,就能在突厥人、室韦人、契丹人之间形成平衡,届时,大唐的余地便又大了许多,薛嵩,你说是也不是?”

    原来这汉子叫薛嵩,前平阳郡公、左骁卫大将军薛仁贵之孙,刚刚成为王忠嗣的牙兵头目及外行官不久。

    当然了,当王忠嗣调往河西担任节度使后,王忠嗣就被派到幽州任职,与安禄山勾搭在一起,此是后话。

    “这……”,此时薛嵩刚刚三十岁,原本在幽蓟一带游侠,而立之年才想起来要成家立业,便投靠了王忠嗣,其人武艺高强,极擅骑射,常年的游侠儿生涯让他作为外行官行走也不在话下,不过让他参详国家大事那肯定是不行。

    无论如何,随着孙秀荣的横空出世,东受降城的李光弼功劳簿上就要少记一笔了。

第十一章 万里行路难之四:代号“渴水日”(3)

    终于抵近呼延山了。

    呼延山,后世乌力吉赛罕山,实际上是阴山西段狼山向西延展的余脉,位于丰州以西大约两百里,东西长约两百里,南北宽约四十里。

    呼延山并不是一座连绵不绝完整的山体,而是断断续续出现在沙碛上的大山。

    在荒漠里,特别是在蒙古高原上,只要是有山的地方,就算再荒芜,那也是有雨雪的地方,高原的高度加上山体的高度,必定能阻挡、汇合一些气流,然后形成雨雪,后世这里有两千多平方公里的草场,眼下却远不止如此,起码有上万平方公里。

    当然了,是断断续续的荒漠草场。

    但这也够了。

    一路上,孙秀荣都是在忐忑不安的心情中度过的,虽然预料到敌人可能在途中埋伏,以及各个方向可能出现的敌人究竟来自何处,但万事没有绝对,如果敌人一旦在某个方向出现绝对的力量,碎叶军也是抵挡不住的。

    不过当抵近呼延山五十里时,他已经笃定敌人就算有埋伏,就一定会在呼延山中的峡谷里了。

    原因只有一个。

    敌人并不知晓自己的行军速度有多快,于是就只能提前埋伏,但要在荒漠中埋伏,这食水就是一件无非满足的大事,极有可能造成没等来敌人反倒将自己饿死、渴死的事情。

    于是,他们就只能依托有水源的地方埋伏。

    有水源的地方就有干草,眼下,无论是漠北还是漠南,都以极能忍饥耐渴的突厥马(后世蒙古马)为主,它们就算在冬季也能自己扒开雪层吃下面的枯草,呼延山这种地方就算有雨雪也不会大,马匹可以轻易吃到干草。

    故此,当不断接近此山时,孙秀荣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

    “若是没有埋伏,自然就地补给,若是有埋伏,必须吃饱喝足才行!”

    于是他让大队人马在距离呼延山十里的地方停了下来,将携带的饮用水让人、马喝掉了一半,又享用了干粮和草料。

    如此一来,假若前面真有敌人,他们必须取胜,没有任何选择,若是败了,不但去不了霫部,窜入大漠后渴死也是极有可能的。

    然后他又将队伍重新进行了编制。

    考虑到北面的情形不明,他让马璘的中营带着整个耿思都强弩营走在最北面——北面,既有可能出现后突厥汗国的军力,也有可能出现被大唐留在丰州的铁勒诸胡,无论如何,估计战力仅次于贺兰山的浑部。

    对于契芘部、思结部,他都有把握击败,不过对于北面却不敢保证,最后还是名将情结起了作用,马璘不但统兵能力强,个人武艺也十分高强,何况一路上一直由他统领虞候军,经验也极其丰富,由他带领千骑应付北面最为稳妥。

    接下来就是后面,南弓熏的骑兵营也足以应付了。

    至于南面可能的敌人思结部,纳伦晓风也足以应付。

    孙秀荣能够这么安排自然是有原因的,敌人骤然聚到呼延山,虽然是好整以暇,终究要考虑失败之后该如何撤退,自然是各回各路最为便利,若是让东面贺兰山的浑部在西面埋伏,一旦败绩,他们如何冲破碎叶军的人马顺利回到贺兰山?

    至于东面,孙秀荣亲自带着苏哈的重兵营和白孝德的轻兵营,时至今日,作为大都督的孙秀荣自然也有了自己的亲兵,不过也就是一百骑而已,由以前的旗手孙孝恪带领,白孝德的轻兵营兼着辎重营,都是一人双骑,一旦有战事发生,实际上能够出动的兵力只有四百,因为至少需要百骑留下来看护马匹。

    但孙秀荣依旧信心满满,有他、白孝德这两位勇将,无论前面出现什么状况,都应付得了。

    再者,像这样不够正大光明的埋伏,又在不利于掩藏大军的地方(干旱),就算有四路敌人也不可能太多,自己的碎叶军每一面至少有五百骑,完全够了!

    “大都督,敌人若是有埋伏,只能是在山谷正中间,那里南北出口较多,谷面也很宽阔,若是在两端,就只能埋伏在山上,山上都是光秃秃的,想要埋伏骑兵完全没有可能”

    这是之前马璘的判断,孙秀荣也相信了他的判断。

    依托山谷埋伏,那是步军的专长,一旦敌人进入埋伏圈,先用弓箭、檑木滚石击杀,然后趁着敌人惊慌失措时再杀出则无往而不胜。

    若是骑兵,这样做就行不通了,一来呼延山是一座光秃秃的土山,并没有多少石块和木头供他们做檑木滚石,何况正值隆冬,若是要掩藏骑兵,就必须在山上挖出很深的壕堑,在这种零下几十度的地方,想想都不可能。

    于是,他们只能掩藏在山谷中间有着南北豁口的山体后面,得知敌人进入埋伏圈后实施掐头去尾中间截断的埋伏战术。

    当然了,这种埋伏若是由一个名将来实施,虽然有些勉强,也是会打破常规的,但眼下参与埋伏的主将只能勉强称得上。

    浑释之,正是此次围攻孙秀荣大军的主将,眼下的职位是大唐皋兰州都督,左领卫中郎将。

    他的皋兰州就是后世的青铜峡市,紧挨着朔方节度使府所在的灵州,也就是后世吴忠市,一河之隔而已,大唐能将如此好的绿洲平原赐给浑部,显示了对他的信任。

    浑释之的浑部实际上就是大唐自己的部落。

    当然了,偌大的贺兰山以及山西广袤的草场,光是一个浑部自然装不满。

    吐蕃人侵入青海后,大批的党项羌进入河西、陇右,最大的一支拓跋部迁到了陕北一带,剩下的也多半在陇右一带,不过依旧有少量进入到贺兰山游牧。

    进入贺兰山的都是些小部落,最后这些部落都汇聚到一个颇超氏后裔,实际上是被党项大部颇超部驱逐出去的颇超野狐身边。

    颇超野狐以前是贺兰山最大的马贼,在聚拢大约一千五百帐党项羌小部落后,自然接受了大唐的招安,成了依附于浑释之的部落。

    能够长期在朔方节度使眼皮子底下当马贼,颇超野狐自然很有一手,其全盛时期,几乎垄断了贺兰山以西吉兰泰盐池的生意,手底下各部人马都有,在接受招安之前号称“贺兰百骑”,实力不可小觑。

    颇超野狐的百骑都是清一色一石力以上的强弓,加上收割胜利的双弯刀,加之对贺兰山的熟悉,一时就连大唐第一名将王忠嗣也有些无可奈何。

    碎叶军很快进入到了山谷正中间!

    运气很差,就在全军上下都在忐忑不安时,又一阵风沙从北面刮了过来!

    凡是能卷起砂砾的风绝对不是小风!

    孙秀荣的眼神凝固了。

    “隆隆隆……”

    伴随着风沙的是四面八方隆隆的马蹄声,时至今日,若是处身事外,孙秀荣能够从马蹄声的大小大致判断有多少骑,不过由于四面八方都是马蹄声,又有风沙呼啸着,加上些许的忐忑,让他一下失去了判断!

    不过风沙虽然让碎叶军陷入不利,对于敌人来说,也占不了太多便宜,对于他们来说,虽然是以逸待劳,不过在天寒地冻的呼延山,埋伏多日后者这“逸”还剩下多少闲适很难说,但无论如何,他们终究是以逸待劳!

    东面,碎叶军冲在最前面的不是苏哈,而是白孝德,他带着一百重兵营!

    然后才是苏哈的四百重兵营士兵,接着是孙秀荣亲自带领的带着辎重的轻兵营,他的周围护卫着孙孝恪一百亲兵。

    前面说过,为了这次顺利抵达霫部,孙秀荣让所有的人都携带了一具两石力(单弓弩)、三石力(角弓弩)不等的强弩,当白孝德见到那团滚滚而来的烟尘时,立即下达了施放弩箭的命令!

    “咻……”

    五百强弩在风势的影响下冲向正东烟尘的上空!

    这就是强弩的好处了,由于战马速度极快,你若是想要在抵近敌人后施放弓箭,一来要冲出烟尘才能瞧得清,二来在快速奔驰中,要在马上完成弯弓搭箭冰冷准确射中殊为不易,能够做到那样的就称得上一个“擅骑射”了,进而就有“名将之资”了。

    一大拨从天而降的弩箭当即冲在最前面的颇超野狐百骑损失惨重,要知道,颇超野狐控制着吉兰泰盐池,也是有财力装备甲胄的,但无论如何他担负不起一百匹战马的甲胄,他也不会想到要给马匹装备。

    大部分弩箭射中了颇超野狐的战马!

    这样一来,颇超野狐原本整整齐齐大致以十人为一排的紧密阵型立即变得凌乱起来!

    此时,白孝德的一百骑也将强弩放了回去,纷纷将身上的长武器取了出来!

    白孝德还是双铁枪的配置,其余重兵营骑兵则是虎枪,当双方都从烟尘里钻出来,并依稀瞧见对方的大致情形时,贴身肉搏战一触即发!

    在那一拨弩箭里,颇超野狐的百骑至少有四十骑丧失了战斗力,不是被弩箭直接射杀的,多半是被战马颠下马的,颇超野狐纵横贺兰山以西至少八年,何时受过这种耻辱,见到对面的白孝德后,他大喊一声,挥舞着双刀就迎了上去!

    白孝德一见,不禁淡淡一笑。

    “双刀自然厉害,不过那是在击败敌人后收割胜利时用到的,那时,用双刀比用单刀、骑枪都强,收割性命效率更高,但眼下我军毫发无损,你急吼吼上来不是送死吗?”

    正想着,颇超野狐的双刀已经递到了眼前!

    “呀呵!”

    白孝德发出了一声清啸,右手的长铁枪已经刺中了颇超野狐左手的弯刀!

第十二章 万里行路难之四:代号“渴水日”(4)

    对于颇超野狐来说,作为在贺兰山以西、在朔方节度使眼皮底下安然生存了十年的马贼,自然有其独到之处。

    以前朔方节度使府也曾经派兵围剿他们,不过都被他们躲过去了,就算遇到了,由于节度使府不可能派出太多人马,最多一个队(150人),遇到马贼并没有必胜的把握,何况颇超野狐还有一手绝技。

    颇超野狐的双刀一长一短,显然一把是主攻,另一把则主防,但在眼下这种千钧一发的局势下,他左手这把主防的短刀显然并不是主防这么简单,作为马贼,更显然是不可能一板一眼来历练武技的。

    鬼魅,才是他们的特点。

    当白孝德刚劲迅猛的一击击中他右手手中的长刀,在发出刺耳声响的同时,颇超野狐的右手几乎握不住这把刀了。

    不过他还有左手!

    左手,一把短一些的弯刀,看起来应该是用来主防的,但在颇超野狐手里却有了新的变化。

    在奋力抵挡住白孝德一般人绝对抵挡不住的一击后,他的左手发动了!

    左手的短刀被他掷了出来,弯刀高速旋转着直奔白孝德面门而来!

    一切都是在电光火石间,若是寻常将领,绝对抵挡不过颇超野狐这真正致命的一击!

    这才是颇超野狐的真正杀招!

    不过白孝德可是大唐少数几个真正能在“单挑”上名垂青史的名将,凡是有“单挑”技能,无一不是反应迅速之人,此时,孙秀荣为他们佩戴的宽檐铁盔起了作用。

    颇超野狐的短刀再快,也不可能快过猛地一低头!

    “咣当!”

    颇超野狐这招在过去十年迷惑了大多数人,不知杀伤了多少包括唐军、浑部、其他马贼在内的对手,眼下却被白孝德的铁盔挡下来了。

    躲过颇超野狐这势在必得的杀招之后,白孝德终于被激怒了,他也有左手,那里也有一根长达六尺半的浑铁枪!

    与颇超野狐的战法差不多,左手的短铁枪脱手而出,并直接刺进颇超野狐的胸部!

    此时,正在奋力抵抗白孝德手里长枪的颇超野狐右手顿时一软,白孝德当即将长铁枪向他脖颈一刺!

    纵横贺兰山十余年的颇超野狐死了,有些不甘地死了,马贼不比正规军,连部族骑兵也比不上,他一死,剩余的马贼都是鸟兽散!

    此时,白孝德将自己的弓箭取了出来,与孙秀荣不同,他的大弓只有两石力,但依旧是强劲的角弓!

    一边追击,一边射出箭枝,此时,才能显示真正的“骑射”功夫,在战马快速奔驰时,能够做到十中五那就是真正的高手,大多数人只能做到十中三以下。

    白孝德显然是个中高手,而苏哈重兵营挑选出来的一百骑大多也能做到十中三,没多久,这一百马贼除了少数人跑掉了,绝大多数当场被杀!

    不过白孝德的战斗显然没有结束。

    在一百马贼后面才是浑部真正的力量!

    一个三十出头的将领见到颇超野狐的马贼队伍被击溃时,并没有立即派出援兵,而是冷冷地瞧着这一切。

    浑释之,浑部酋长,皋兰州都督,作为一早占据贺兰山的部落首领,虽然不惧怕颇超野狐的马贼,但在颇超野狐被招安前自然也受到不少马贼的骚扰,能够利用碎叶军将马贼团伙灭掉自然求之不得。

    不过凡事都有两面性,当颇超野狐落败时,他如果立即派出援军,虽然最终能否战胜碎叶军还是两说,不过至少还有机会。

    但眼下的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浑释之,终究不如他眼下才六岁的儿子,那位能够与白孝德、马璘并驾齐驱的浑瑊,因为现在的浑释之虽然是大唐的直隶州都督,不过他身上传承的还是草原部族那一套,而他的儿子浑瑊却一早就在大唐军营里历练,早就是加强版的浑部大将了。

    浑部,眼下虽然号称突厥余部,实际上是正经的匈奴后裔。

    当浑释之想起来要催动大队上前迎敌时,白孝德、苏哈、孙秀荣的大队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没有任何悬念,几百弩箭首先扑向了浑释之的大队!

    作为答应王忠嗣前来“围剿”碎叶军的浑部,浑释之已经远离了其根据地皋兰州几百里了,何况还是深入到了荒漠之中,自然不可能将部落青壮全部调遣过来,这次跟着他过来的除了少部分作为前锋的羌人,出自浑部的只有一千五百骑。

    浑释之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山谷中最为开阔的地方,虽然道路崎岖不平,但大体是平坦的,浑释之将其队伍分成了三拨,自然是准备在马贼迎战不利时,采取车轮战的战术将碎叶军击败的。

    但他对面的孙秀荣显然没有这么考虑,此时的他已经有些愤怒了。

    后面的契芘部,南面的思结部,以及可能存在的北面部落,若是被碎叶军击败,他也没有可能追到其老巢将其赶尽杀绝,那样要越过几百里的沙漠,他不可能做到。

    但正东面的浑部他是可以做到的,他可以一直追到贺兰山下,然后在浑部大肆劫掠一番,最后沿着贺兰山西麓北上抵达丰州。

    这也是他将自己以及白孝德、苏哈两员大将摆在正面的唯一原因。

    于是,抛开那一百正在看管多余马匹的轻步兵,剩余一千骑全部出动了,在这处宽约一里的谷道上齐头并进地朝着浑部大队冲了过去!

    此时,孙秀荣及其亲兵一百人居中,白孝德带着自己的四百轻兵营位于左翼,苏哈带着五百重兵营居右,在发出一轮弩箭后就冲了上去。

    此时的浑部虽然受大唐重视,但如同孙秀荣一样,他依旧没有资格拥有强弩、铁甲等利器,除了浑释之少数人拥有完整的甲胄外,大多数浑部骑兵只有一件皮甲。

    见到碎叶军的阵势后,浑释之略一错愕后也发动了!

    对面的碎叶军虽然来势汹汹,不过人数并不多,此时风沙已经结束了,虽然孙秀荣大队前进时也卷起了一大团烟尘,但那显然是马匹奔跑时卷起来的,对于游牧部族来说,通过判断烟尘来大致判断对方骑兵的多少是一门基本功,浑释之也不例外。

    想到自己的人数优势,浑释之略一犹豫后还是催马迎战了。

    这是一处长约两里,宽约一里的谷地,虽然不像城池附近的平坦地面,不过进行大规模的骑战还是可行的。

    不过,当双方甫一接战,双方的差距顿时马上体现出来了。

    虽然是宽阔谷地,不过地面还是有不少突出的石块的,对于眼下马蹄铁尚没有大规模装备中原乃至漠北、漠南诸部的时代,他们躲避这些能够伤到马蹄的石块有两个法子,一是利用马匹的灵性,其二便是操控战马的马术了,作为匈奴后裔部落,浑部在战马上的历练比突厥人还要长,马术自然不在话下,不过与对面已经一早安装了马蹄铁的碎叶军相比便又差了一截。

    结果就是,在遇到石块时,浑部骑兵在不断闪展腾挪,看似“骑术精湛”,不过碎叶军却能只躲过大一些的石块,小一些则视若无物,大大方方从上面踩了过去!

    反映在战场上,那就是浑部的大队虽然人多,不过因为谷地上石块的原因,队形就凌乱得多,与之相对的是,碎叶军则是以大体完整向前的阵型继续向前猛冲!

    陡然出现在战场上,浑释之虽然经验丰富,也不会察觉到这一细微的变化,他还以为是对面的碎叶军是不顾战马受伤的风险死命催动其上前迎战呢。

    “咻……”

    眼下的一千骑兵中,只有孙秀荣的一百亲兵手中有短弩,在抵近敌人时自然毫不犹疑将其发射了出来,然后迅速放回身后,一色的虎枪已经向后拉动了!

    “轰……”

    这是两支骑兵相撞时,由于兵器的撞击、没有避过的战马撞击,以及部分骑兵落地产生的混合声音,当然了,碎叶军兵器占优,在相撞的一刹那吃亏的大多是浑部骑兵!

    勇往无前!

    碰撞后,战况瞬间进入到了碎叶军熟悉的环节,一击得手自然是好,不过没有击中也不会沮丧,处于前列的碎叶军虽然切入到了地方大阵里,依旧是不断向前推进着。

    对于游牧部族来说,彼等个体马战技能显然是强于汉军的,但汉军能够用装备和训练来弥补这一差距,而对于碎叶军来说,他们本就是游牧部族出身,得到孙秀荣给他们的宽檐铁盔、棉甲以及虎枪、骑刀、短弩、配合后者这战力顿时上了一大台阶。

    没多时,浑释之区区一千五百骑就被当中的孙秀荣亲兵击穿了!

    前面说过,凿穿战术是前世孙秀荣大夏军屡试不爽的战术,也是根据大夏军骑兵出身、装备、武器的特点做出的,若是寻常骑兵,无论是汉军骑,还是游牧骑兵,都会采取以精锐布于前面,拼死击破敌人前阵,以为己方后阵骑兵收割胜利创造条件的。

    后世明朝时代,大明的家丁,满清的巴牙喇,李自成、张献忠的三堵墙、领头子战术无一例外,都是如此。

    将整个骑兵平均使用,这是寻常骑兵无论是理念,还是财力都无法想到的。

    区区浑部自然想不到。

    故此,骑兵大战最多半个时辰就结束了,当碎叶军击穿整个浑部骑兵后战斗就结束了了,这是因为,此时浑部骑兵已经没有阵型了,完全被切割的七零八落,此时,碎叶军就可以全军冲上去进行收割!

    这是浑释之没有想到的,在己方大队被击穿之前,他在亲兵的簇拥下跑了,但他的战马显然跑不过上了马蹄铁的碎叶军,在天黑之前,浑释之中箭被俘,浑部一千五百骑超出了少数人跑掉了,大部被歼。

第十三章 万里行路难之四:代号“渴水日”(5)

    北路,孙秀荣同样预料的不错。

    马璘、耿思都确实遇到了劲敌。

    以前,当大唐击败东突厥,并在漠南设置单于都护府安置东突厥余部后,几经周折,随着后突厥崛起,大部分突厥部落还是迁回到了阴山以北,阴山以南的优质草场被诚心投靠的小突厥部落、铁勒部落占据了。

    由于此时的黄河河道是贴着阴山南麓流淌的,在中受降城,也就是后世包头以西的地带,由于四周都是山川阻隔(北面、西面是阴山西端狼山,南面是黄河,东面则是牟那山,也即后世乌拉山),北有西受降城,以及三个山口的镇堡,西有永丰县城,于是将这块地方牢牢地控制在了自己手里。

    对于那些诚心依附大唐的部落,朝廷还是不吝赏赐的,眼下这块上好的地方,极为优质的草场,是一个叫做阿跌部的铁勒部落掌控着,加上其它一些突厥、铁勒小部落,与浑部以及迁到凉州、陇右腹地的回鹘、党项羌部落一样成了大唐真正的臣民。

    阿跌部的首领叫阿跌良臣,此时寂寂无名,不过再过个几十年,他两个儿子却是名声鹊起,一个叫李光进,一个叫李光颜,都是有名的将领。

    当然了,此时俩兄弟尚未出生,倒是契丹族出生的李光弼的同名弟弟李光进已经崭露头角了,眼下正在东受降城与其哥哥一起与怒皆部对峙。

    北路人马正是阿跌良臣带领的阿跌部大军,不过除了阿跌本部,尚有不少铁勒、突厥杂胡掺杂其中,甚至还有少数契丹、奚人。

    其中最有名的是一个叫苏农希德的蓝突厥后裔,他是少数在后突厥崛起后留在阴山以南的蓝突厥,他的父亲是东突厥四大嫡系部落之一苏农部的小贵族,母亲却是丰州地带汉人府兵家属,姓蔡。

    眼下苏农希德名声不响,但在丰州一带已经小有名气了。

    苏农希德今年才二十五岁,不过已经是阿跌良臣麾下最骁勇的将领!

    后来,苏农希德改成了汉姓,成为蔡希德,那才是他最高光的时候,不过眼下他还是阿跌良臣下面一名掌管常备军的亲兵头目。

    苏农希德改为蔡希德那还要等到十多年后他成了安禄山的部属后的事情,眼下我等继续称呼他为苏农希德。

    与孙秀荣料想的一样,在王忠嗣的授意下,阿跌良臣带了一千五百骑来到了呼延山,并以苏农希德的五百精锐为先锋。

    苏农希德这厮,从小就骁勇善战,曾经一人独自在阴山南北闲逛,与像薛嵩这样的游侠儿惺惺相惜,十八岁时便创下了偌大的名头,当时薛嵩是幽州游侠儿的头目,苏农希德就是河套一带的头目了。

    由于有这番经历,苏农希德通过压服阴山一带的马贼以及游侠儿,投靠阿跌良臣时手底下就有了一百多称得上草原勇士的班底,投靠阿跌良臣后很快就成了他一千常备军的头目之一。

    眼下北面这一路处在最前面的就是苏农希德带领的五百常备军!

    这五百人中有两百人都是苏农希德的老部下,与寻常游牧骑兵不是弯刀就是长矛不同,他们都是使着各种各样的重型武器,且人人都使得动一石力以上的角弓,战斗力相当可观。

    像苏农希德自己,就是一手浑铁枪,一手铁鞭,背后一张三石力的大弓,他这两百骑连王忠嗣见到后也是赞不绝口,并破天荒地让其装备铁甲,并赏给苏农希德一套明光甲,故此,王忠嗣对这一路的期望还在东路浑部之上!

    苏农希德也是这么想的。

    这些年来,他实际上成了鸡田州刺史阿跌良臣的都虞候,与同为虞候的李光弼、李光进以及丰州军使郭子仪长子郭曜一时瑜亮。

    同样,大唐能够用少数兵马就牢牢控制丰州一带,阿跌部功不可没,而贵为蓝突厥后裔的苏农希德又在阿跌部里居功至伟。

    在后突厥崛起之后,突厥人也有越过三个山口侵入丰州的情形,不过大唐凭借着西受降城的七千步骑,以及阿跌部的五千部族骑兵就好几次击退了突厥人的进攻,自然让苏农希德信心满满。

    “呼……”

    风沙刚刚散去,突前的中营马璘就遇到了同样突前的苏农希德!

    与他人不同,由于马璘作为北庭都护府的虞候曾深入到阿拉善荒漠一带,自然遇到过同为虞候的苏农希德,两人都熟识,苏农希德虽然嚣张,不过对于一手流星锤,一手浑铁枪的马璘还是十分佩服的。

    故此,当苏农希德骤一见到马璘的旗号还是愣了一下。

    对于马璘这样的微末人物,他投靠碎叶军的事情自然尚没有传到丰州一带,而马璘见到北面竟然是苏农希德时,也是心理一凛。

    不过,这两人虽然是熟人,跟着马璘过来的强弩营校尉耿思都却没有理会这些,当苏农希德的人马一进入强弩抛射的射程,他当即下达了射击的命令!

    突然受到弩箭的袭击,苏农希德自然大怒,此时他猛然醒悟到眼前的不仅仅是马璘,而是碎叶军,在他不敢平视的王忠嗣眼里,碎叶军就是敌人!

    他与马璘的虞候军交过手,以前都是几十人的小规模战斗,还都是点到为止,以前马璘的虞候军自然装备严整,而当时的苏农希德却寒碜得很,眼下却人手一件铁甲,虽然眼下是隆冬,身穿铁甲的感觉并不好,但毕竟是铁甲不是?

    “呜……”

    与唐军相比,苏农希德还是采用了以前苏农部聚兵战斗的那一套,在苏农部,战斗时无论进退都是用大号牛角发出的声音来实施的,眼下他发出的就是“冲上去,血战到底”的命令。

    “呀呵!”

    “杀!”

    “哎嘿!”

    苏农希德的两百骑都将铁甲涂得漆黑,加上挑选的清一色黑色骏马,以及各种同样涂得漆黑的重型武器,喊着各式各样夺人心魄的口号以最快的速度冲了上来!

    苏农希德这样的选择无疑是正确的,当两队人马都从沙尘里钻出来时,双方的距离只有两三百米,恰好在强弩的抛射射程里,而就在耿思都的强弩营正在马上拉动弩弦准备发动第二拨弩箭时,苏农希德的人马已经冲到强弩抛射射程之外了!

    但马璘的中营还在!

    若还是以前的北庭瀚海军,一旦在狭窄的地形碰到像苏农希德这样个个都为精锐的重骑,马璘就算能获胜,也是要花费一番功夫,在他的眼里,苏农希德这厮带出的骑兵一点也不亚于大唐的精锐。

    但眼下的他却是信心满满。

    与其它骑兵营一样,最为精悍的一百人都配备了虎枪,作为纯粹的骑兵营,自然还有短弩,见到眼前那股在余势未消的黄色烟尘里钻出来的黑色洪流竟然不惧强弩的抛射,以极快的马速冲过来时,马璘的眼神也亮了!

    与十几年后的统兵大将马璘相比,此时的马璘才二十一岁,更渴望在贴身厮杀中建立荣耀,同样与十几年后一样,越是危险的时候,马璘越会感到兴奋!

    眼下的马璘正是这样!

    “咚咚……”

    作为大唐的一员,“击鼓而进,鸣金收兵”才是习惯性操作,当对面悠长的号角声响起后,几乎在同时,马璘命令身边的鼓手敲响了进攻的命令!

    见到对面的碎叶军也发动了,苏农希德的眼神也大亮起来!

    “马郎,以前你我不分胜败,这次就一较高下吧……”

    两三百米的距离瞬息即至,就在苏农希德盼望着好好与马璘打上一仗时,同样高速奔过来的马璘前锋却给了他一个惊喜!

    “咻……”

    马璘前锋手中的短弩在距离五丈远的地方发动了!

    对于有着铁甲的苏农希德前锋来说,区区短弩发出的弩箭对于己方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在战马的高速奔驰中,想要利用左手命中敌人完全不可能,此时弩箭起到的作用同样是骚扰!

    惊艳一箭!

    就在苏农希德的骑兵纷纷避让碎叶军的弩箭时,马璘已经完成了收回弩箭,将流星锤攥在左手里,右手的大铁枪向后一手的动作!

    马璘突了进去!

    几乎在同时,他左手的流星锤、右手的浑铁枪分别击中了一名敌人!

    一刹那,苏农希德前锋最前面那一层人马纷纷人仰马翻!

    马璘在继续往里突!

    以往在北庭时,马璘多半作为虞候在草原上巡逻、侦查,很少有真正战斗的时候,眼下被他逮到了,岂有不酣畅淋漓的?

    只见他左手的黑色流星锤在他附近不时突然猛地窜出,又突然回到他手中,就好像他伸长的手臂一样,而右手的浑铁枪也向一条直挺挺的黑蛇前后不停地在抖动,每一次抖动,不是发出剧烈的声响,便是带起一篷血雾!

    直到他遇到苏农希德。

    马璘遇到苏农希德时,苏农希德的前锋已经锐减一半了,若是寻常部族骑兵,在军力锐减一半时,早就四散逃走了,但苏农希德的人马显然不是这样,在苏农希德本人没有发出命令时,竟然无一人退却!

    但也就是这样了。

    马璘的流星锤击中了苏农希德的铁枪,发出了惊天的声响,而他的浑铁枪却与苏农希德的铁鞭纠缠在一起,此时,死在、伤在马璘流星锤、浑铁枪下的前丰州各部游侠儿至少有二十人,马璘正是战意最为高昂的时候!

    而苏农希德却刚刚接战!

    ……

    最终,苏农希德跑了,他的两百选锋似的精锐最后只剩下大约五十骑,随着苏农希德的战败,在后面压阵的阿跌良臣也没有与碎叶军死拼到底的意思,因为王忠嗣之前就跟他说过,“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连一向骁勇的苏农希德都败了,自己何苦在死拼?

    虽然对王忠嗣下达对同为“唐军”的碎叶军开战的命令十分疑惑,不过既然有此话在先,他没有违抗的道理。

第十四章 万里行路难之五:大闹朔方(1)

    夜幕逐渐降临。

    在呼延山靠近东端一处开阔谷地,孙秀荣大帐。

    与孙秀荣料想的差不多,西路、南路来的果然是契芘部和思结部的部族骑兵,人数都不多,都约莫千骑左右,在南弓熏、纳伦晓风的打击下很快就撤退了。

    在自身牺牲甚微的情形下,碎叶军彻底粉碎了四路部族骑兵的围攻,击溃了北路、西路、南路三路人马,几乎全歼了东路人马,还抓到了大量的俘虏。

    在审讯完俘虏后,孙秀荣赶紧召开了紧急会议。

    像审讯俘虏这种活计,自然交给了跟着孙秀荣去霫部的仁勇都,眼下正是仁勇都头目苏希杰在汇报。

    “根据审讯结果,北部的人马主要是盘踞在丰州一带的阿跌部,我军杀死杀伤大约三百骑,受伤的约莫百骑被我军俘虏;东路是盘踞在贺兰山附近的浑部,总数大约一千五百骑,其中羌人五百,浑部一千,我军杀死杀伤一半,剩余全部俘虏,还俘虏了浑部都督浑释之,杀死了羌部首领颇超野狐”

    “西路、南路我军也以击溃为主,杀死杀伤大约两百骑,我军先是一阵弩箭,接着全军杀入,这两路敌人甫一接触便退却了,各俘虏大约百骑”

    “说说你等的想法”

    此时,孙秀荣终于将一腔愤怒压了下去,不过就这样沿着预定的路线去丰州却不是他想做的。

    “大都督”,马璘站了起来,“职部建议还是赶紧去丰州要紧,朝廷许给我等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那这些俘虏?”

    “职部建议在丰州交给那里的唐军处置”

    孙秀荣未置可否,看向白孝德,白孝德也站了起来,“大都督,职部以为,这四部之间,最近的也有三百里,最远的则在千里以上,彼等之间是如何联络的?又为何一起聚在呼延山等着我等?抑或本来等的是他人,恰好被我等碰上了?”

    “无论如何,这中间必定有人居间联络,按照俘虏提供的讯息,西边的契芘部是受居延海的同城守捉管束,南面的思结部受白亭海的白亭守捉管束,北面的阿跌部直接受丰州军使管束,东面的浑部直接隶属于朔方节度使管束”

    “也就是说,唯一能策动必定联合起来行动的也就是……”

    “可同城守捉和白亭守捉都隶属于河西节度使府,阿跌部、浑部则属于朔方节度使府……”

    “好了”,孙秀荣看了诸人一眼,打断了马璘与白孝德的争吵,“其他人有什么话要说的没有?”

    此时,作为工曹参军一起去霫部的席元礼耷拉着脑袋,剩下的南弓熏、耿思都、纳伦晓风却是异常兴奋。

    纳伦晓风说道:“大都督,职部建议,眼下直接去丰州自然最近,但也有接近四百里,若是绕道往东南,穿越大沙漠去贺兰山西麓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哦?”

    “浑部大部都在贺兰山以东的山麓以及平原上,那里是朔方节度使的眼皮子底下以及腹心地带,我部再是强悍,也不能在那里放肆,不过贺兰山西麓以及西边的盐湖都掌握在党项羌手里”

    “眼下党项羌首领已死,其麾下五百精锐也大部死亡,西麓的党项羌完全不用考虑”

    “按照俘虏提供的讯息,这颇超野狐长期控制山西盐湖,家财应该不少,何况他的大帐就设在贺兰山西麓正中的绿洲上,都督以前教导我等,那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四部人马,西路、南路我等不可能前往施以惩罚,不过北路、东路还是可以的,据说眼下朔方节度使王忠嗣统领大军在中受降城,北路我等也不能冒犯,于是只剩下东路……”

    “咳咳”,马璘再次说道,“诸位,朔方节度使的大营为何设在灵州?那是因为在此地以西就是南下回鹘、契芘、思结、浑四部,以北是阴山以南铁勒诸部,以东则是党项羌大部拓跋部,以南是迁入陇右的党项羌其余诸部以及投靠大唐的吐蕃部落”

    “当然了,此地距离阴山不远,也是为了防备阴山以北的突厥人,在下说的意思是,朔方节度使府总共有六万多精锐,其中灵州本地就有整整一个军团!该军团是整个节度使府最大的机动军团,眼下王节度带走了一半人马去中受降城,眼下还有一万人!”

    “何况,我等虽然大致歼灭了浑部人马,不过肯定有不少提前跑回去了,在贺兰山中,也要多处缺口,重要的缺口以前的秦汉就有军堡存在,赫连勃勃时代更是修建了大量的石堡,并一直延续到今日”

    “据我所知,山南的那处缺口常年就有三千步骑存在,那里距离颇超野狐的大帐只有百里,骑兵一日即到……”

    “是吗?”,孙秀荣接过了话茬,他脸上依旧很淡定,“你怎地知晓我军攻打党项人时朔方军会出动?记住……”

    他站了起来,“这次战事,就不要追究太多了,反正是四部部族就是了,与大唐无涉,与朔方军无涉!”

    他看向白孝德,“孝德,你将轻兵营多出来的战马身上的辎重放下来,然后带领轻兵营去颇超野狐大帐所在,记住,夺取其粮草、钱财、食盐等物,然后将轻兵营多出来的五百匹马全部驮满,能办到吗?”

    白孝德大声说道:“大都督放心,绝对能办到!”

    孙秀荣点点头,“去吧,明日一早就出发,完事后原路返回,就在呼延山一带等待沙漠里的薛延陀余部……”

    白孝德眼睛一亮,“大都督,你怎地知晓彼等一定会到?”

    孙秀荣说道:“若是我等战败了,就算彼等已经在路上,肯定也会折回去,不过眼下我等战胜四路人马的消息多半已经传到大漠里,按照约定,彼等应该在一个月后抵达丰州,此去丰州,必定经过呼延山”

    “你缴获的粮草就是为彼等准备的,你从贺兰山回来后,这一去一来至少要十余日,我等离开居延海已经十余日了,若薛延陀部正在赶来,应该在十日左右碰到该部,记住,你等回到呼延山后,最多再等十日,若是薛延陀部未到,即刻拔营去丰州”

    “丰州最西面有一个县城,叫永丰县,眼下丰州军使郭子仪正在那里驻守,我等就在那里等你.”

    “是”

    “苏希杰”

    “职部在”

    “我等抵达狼山南端后,你带着少数人马沿着狼山西麓北上,去寻找突厥人……”

    “大都督……”

    “化妆成鞠氏商行的模样,略带一些货物,将我军在呼延山大败诸部的消息散发出去,若是遇到乌苏米施可汗的人马最好,眼下彼等正在阴山以北与王忠嗣大军对峙,应该会高兴地看到在阴山以南有一支人马……,咳咳,你明白了?”

    孙秀节心理一凛,“明白了”

    马璘心里也是暗叹,“朝廷是怎么搞得,怎地会想到唆使四部前来围剿碎叶军?眼下大郎如此做,自然是为了挟敌自重,不过站在他的地步也没甚好说的,呼延山这出好戏多半是朔方节度使府弄出来的”

    “前面从丰州到单于都护府,还有大量的路程,只有到了单于都护府,才能见到大郎的依靠独孤修,从那时开始,有独孤修带着,再往东自然会一路通畅,此前还是有些凶险啊”

    “不过在北有后突厥大军,东有怒皆部作乱的情形下,王节度绝对不会再惹事端的,大郎这么做倒是情有可原,不过若是让突厥人以为有机可乘那就糟了”

    ……

    次日一早,在呼延山补给好之后,白孝德带着轻兵营南下了,而孙秀荣带着剩下人马以及俘虏沿着驿道继续朝丰州赶去。

    就在孙秀荣他们在荒漠里风餐露宿时,永丰县城,现任丰州军使的郭子仪却在自己的院落里焦急地走来走去。

    郭子仪,眼下已经是四十五岁的人了,比节度使王忠嗣还要大许多,不过王忠嗣对他十分信任,在王忠嗣指挥的几场大战里,他主要任用的就是两个人,一个是比他小两岁的李光弼,时常作为朔方军的先锋存在。

    而大军出动后,留镇后路的多半就是丰州军使郭子仪。

    对于这样的安排,郭子仪倒是没什么话可说,但眼下他却有些心神不宁。

    现在已经是半夜,永丰城已经宵禁,不过郭子仪却推开了房门,当晚在府里值守的牙兵高升见到了赶紧从暗处出来。

    “军使,可是要夜巡?”

    高升原本也是一个流落在朔方地区的高丽游侠儿,后来被郭子仪瞧中,并担任了他的牙兵,高升武艺高强,善骑射,跟着郭子仪后又受到他时常提点教诲,眼下已经是他的牙兵头目,并兼任丰州军虞候一职。

    郭子仪点点头,在已经宵禁的情形下,就算贵为军使的他也只能借着夜巡的名头外出。

    当然了,今晚他是不必亲自外出的,但他又不得不外出。

    在城西,原本有一座小山,山上有水,城池便是围绕着这座小山建设的,建好后按照大唐的惯常做法,在此地设置了一处道观,名曰“玄天观”。

    刚才郭子仪在自己府邸徘徊时恰好见到了山顶的玄天观还有灯光,便猛然想到一个传闻,于是他就连夜出来了。

    没多久,郭子仪、高升两人就来到了道观下面,郭子仪将缰绳扔给高升,“你在山下等着,我去去就来”

    小山约莫有一百来级石阶,郭子仪没费什么功夫便来到了山上道观前。

    刚来到山上,道观前面已经有人在那里候着了。

    一个年轻的白衣修士正提着灯笼笑吟吟站在那里,郭子仪一件赶紧走上前。

    “原来李居士还没歇息?”

第十五章 万里行路难之五:大闹朔方(2)

    此人竟然是李泌!

    在原本的历史上,安史之乱前,李泌就是沉醉于佛、道,云游天下的,眼下本土的名川大山他几乎游遍了,西域一带又去过,他很是想去汉时的燕然山、狼居胥山去看一看。

    于是,他先来到了永丰。

    他与太子李亨关系极好,他外出时并非白身,而是挂着正七品“太子亲卫”的职衔,实际上是变相代替太子殿下游历天下,体察民情,领略风俗的,寻仙访道只是一方面而已。

    眼下北境战事有“大起”的苗头,李泌自然来到了这里。

    当然了,得知孙秀荣又被委派到霫部后,李泌也是有些意外,不过此时圣天子身体康健,似乎有再干个干几十年都不成问题的迹象,太子派出去的各路“体察使”都是暗地里行动,是万万不能干预政事的。

    但来到丰州则是李泌主动要求的。

    这次来丰州,他还是带着他那从黑水靺鞨部落招来的勇士李思慕,那位力能伏虎的壮汉。

    郭子仪见夜半时分李泌还能主动开门迎上来,也是暗自吃惊,“都说此子八岁时就受到圣天子青睐,从小又与皇族子弟交好,除了极为聪慧,便是于仙佛之道有惊人禀赋,难道这就是他的未卜先知?”

    李泌听了郭子仪的话也说道:“眼下阖城宵禁,能够来到玄天观的只有值守的军士,而此观是圣天子亲自下令建造为贵妃祈福的,寻常士兵亦不能走近,于是只有军使你了……”

    原来此观是在李隆基已故妃子武惠妃病重时,为了给她祈福而建造的,分别在最东边的营州(朝阳),最西边的龟兹(库车),最南边的爱州(越南清化),最北边的永丰(杭锦后旗)以及长安各建了一座道观。

    这五座道观直接隶属于宗正寺管辖,寻常人等自然无法靠近。

    “这倒是”,郭子仪点点头,只见李泌又朝他走进了一步,脸上带着微笑,“敢问军使可是为碎叶军而来?”

    郭子仪大吃一惊,若是李泌能够未卜先知先出来迎接他还能解释的话,“碎叶军”三字一出就像大锤一样敲打在他的心口。

    来到李泌的房间后,两人盘腿坐下,李泌说道:“孙灵石……”

    “孙灵石?”

    “哦,就是孙秀荣的字,这个字还是在下给他取的,秀、荣都是草木萌芽、灵秀之状,独欠收获之意,原本是用灵实的,恰好当时我与其相见时是在昆仑山,该山盛产玉石,便以灵石代替”

    “原来如此”

    “咳咳,军使,可是为如何接纳前来的碎叶军一行感到烦恼?”

    “……”

    “呵呵,说实话,对于朝廷暗中下令各部在呼延山埋伏围攻碎叶军一事在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孙秀荣此子虽然胆大妄为,但自从其正式从军以来,所作所为并没有对大唐有哪怕一丁点伤害,反而多立功勋”

    “在葱岭守捉时,原本需要疏勒镇千里迢迢每年花费三个月往返运送粮食,运送的粮食在路上就要消耗一小半,孙秀荣在葱岭成功种下粮食,让其能自给自足,就这一项,就为大唐每年节省大量人力物力”

    “在胡弩镇时,若是没有他,眼下整个魏龙国已经与大小勃律连成一片,要知道,这些地方的百姓风俗、信仰与吐蕃相差无几,若是连成一片,大唐再想上下其手殊为不易,但孙秀荣以区区一百多骑就歼灭了吐蕃国设在象雄万户府的千夫长拉鲁多吉,并扶持已经亡国的魏龙国王族后裔复国”

    “有魏龙国在前面挡着,大小勃律便只有臣服大唐一途,大唐就能在西海一带与吐蕃人放手一搏”

    “纳伦地,原本是划给大唐盟国拔汗那国管辖的,孙秀荣去之后让其成了大唐羁縻都督府,最后干脆让南弓、哥舒两部成了大唐直接管辖的部族,之后怛逻斯、碎叶城的事情在下就不多说了,都是以少胜多”

    “成立碎叶都督府后,大唐对其支应的也就是一千府兵,些许战袍和弓弩罢了,而有了碎叶川都督府的存在,原本强大的突骑施一拍两散,苏禄死后实际上以莫贺达干最大,但都督府收复碎叶城后整个七河流域的形势顿时为之一变”

    “可以说,莫贺达干一死,加上已经投靠大唐的胡禄居部、哥舒部、弓月部,原来的西突厥余部想要再给大唐造成威胁起码还要十年才行,用极少的代价,为大唐边陲换来十年的安定,用怎样的功劳来奖赏也不为过”

    “可是我听说此人不大接受都护府的管束,喜欢恣意妄为……”

    “那肯定是有的,毕竟是少年心性,何况,都督府偏隅于本土之外,距离最近的拔焕城也有两千多里,若是事事都要禀报,岂不是贻误了战机?何况,孙秀荣在发动时还是同时派出快马进行了禀报的”

    “……”,郭子仪欲言又止,李泌笑道:“我知道军使想的是什么,是的,孙秀荣,一个契丹叛军之后,终究是汉人,却能在短短几年中在西域创下偌大名头,所作所为,早就在包括节度使夫蒙灵察在内的诸公之上,更令人惊惧的是……”

    李泌自己用到“惊惧”这个词时,自己也暗自感叹了一下。

    “他竟能在各部族之间自如地游走着,还精通漠北诸部巫祝仪式,寻常部族,就算放在强汉时代,班超、陈汤等在的时候,对于中原王朝,敬畏多于怀恩,中行曰、张宾等人,以身伺胡,都是以谋士、宾客的身份”

    “孙郎却不同,他好像生来就精通部族事务似的,他自然利用了大唐的威势,但主要还是靠自己,眼下在碎叶川都督府,诚心投靠他的部族有几万户,孙郎拣拔其精壮编成碎叶军,虽然还在大唐的旗帜下面,但终究不像浑部、党项羌,大唐能够牢牢地控制”

    见到李泌并没有避讳这一点,郭子仪也点点头,“却是如此,寻常部族,若是没有足够的丁口,足够的兵器和甲胄,任谁也不能做大,但此人两者兼具,朝廷自然有些小心”

    李泌说道:“这次孙秀荣轻易挫败四部埋伏、围攻,距离丰州已经不远了,按照朝廷的安排,他是要去霫部的,霫部,在契丹、奚部、渤海、室韦的蚕食之下就要消亡了”

    “漠北、漠南之地不比西域,形势更为复杂,大部落更加众多,其中不乏像渤海、契丹、回鹘这样的极为剽悍者,无论哪一部做大,对中原都是极大的威胁”

    “因此,若是孙秀荣能够平安抵达霫部,以其以往的履历,很有可能在那里站稳脚跟,同时以他好惹事的风格,又必定会将漠北漠南诸部的目光全部聚到他身上,那样一来我大唐也会一身轻松……”

    “再者,就算孙秀荣的碎叶军能够平安抵达东受降城附近,还有怒皆部、突厥人以及奚人需要他去化解,你等是大唐正式任命的官员,若是在丰州这里就将其挡下了,就不怕天下的悠悠之口……”

    郭子仪说道:“是这个理,不过尚有一事……”

    “哦?”

    “孙秀荣这厮在路过豹文山守捉时接触到了守捉使延铎,此人全名叫呼延铎,却并不是匈奴呼延部之后,而是薛延陀之后,真名延铎,其部下有一千多帐,在豹文山附近挣扎求活”

    “根据在下接到的消息,延铎部在碎叶军离开后突然聚到了一起,然后举族越过了弱水,与弱水东边荒漠里的薛部汇合了,两部汇合后总户数就超过三千帐了,根据最新的消息,薛部、延陀部两部已经移动到大漠中间一带……”

    “彼等意欲何为?”

    “不知,按说延铎是豹文山守捉,又守着金矿,虽然苦寒,终究能过过活,为何放弃金矿迁到薛部的地盘?薛部,更是荒芜无比啊”

    李泌也皱起了眉头,“这两部的底细朝廷自然知晓,彼等丁口稀少,周围又是受大唐羁縻的大部,按说翻不起大浪的,对了,你的意思是……”

    郭子仪点点头,“此事突然发生在碎叶军路过前后,若是与碎叶军完全没有联系,我肯定不相信”

    “碎叶军?难道是孙秀荣让其聚在一起的?”

    “非也”,郭子仪摇摇头,“孙秀荣是谁?虽略有些名头,还不会大到让这两部言听计从的地步,多半是孙秀荣向其许诺了某事,孙秀荣现在的任命是霫部大都督,自然是要去霫部的”

    “最近几年霫部被周围诸部削弱的厉害,孙秀荣见到薛部、延陀部后,未尝不能向其许诺迁到霫部的种种好处……”

    李泌心理一凛,“妙啊,薛延陀部落号称游牧部族,实际上是诸部中独立特行的存在,彼等的步战功夫还在骑战之上,孙秀荣碎叶军全部是骑兵,若是有薛延陀部的步军支撑,抵达霫部后成功稳定形势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军使的意思?”

    “若是只有碎叶军,我自当给其补给,并让其大大方方通过丰州,不过这薛延陀部若是也来到丰州,在下又当如何?”

    李泌暗道:“孙郎啊孙郎,你就不能稍稍安分一些,此去霫部,有多少凶险,你带着三千碎叶军能够平安抵达就不错了,怎地又招来薛延陀部?”

    半晌,他说道:“也罢,等孙郎来了后再说,若薛延陀部真是他招来的,便让其退回去就是,若延陀部就是想与薛部合在一起,我等也就不理会了”

    “若孙秀荣硬是要将薛延陀部带走呢?”

    “这……”

第十六章 万里行路难之五:大闹朔方(3)

    “大都督”

    孙秀荣带着怛逻斯旅很快抵达了丰州的西部边缘。

    在这里,在此时,由于黄河原本浩浩荡荡向北流淌,甫一遇到像狼山这样的高地,自然折向东边,不过贴着狼山的黄河河道并非一日形成的,千百年来,黄河在折向东边时曾多次改道,于是在后世黄河以北、狼山以南、巴彦淖尔市以西的地区形成了大面积的沼泽地。

    一处有些类似于伊犁河三角洲的沼泽地,这处沼泽地胡泊、荒漠、绿洲纵横交错,在春夏季节,没有熟悉路径的牧户引路的话,若是不幸踏入水洼子,那肯定是万劫不复了。

    但在隆冬时分倒是没有这个风险。

    由于绿洲、胡泊的存在,这里在冬季时依旧有大量的干草。

    怛逻斯旅抵达此处时,立即围绕着一个冰层厚度达半米的淡水湖扎下了大营。

    正在向孙秀荣汇报的是孙孝恪。

    仁勇都副尉苏希杰已经贴着狼山西麓北上去碰突厥人的运气去了,原本的中营校尉耿思都以及现任中营校尉马璘本来最合适担任随时跟在孙秀荣身边听候命令的人,不过孙秀荣还是让自己从胡禄居部那里的得到弓月部少年、旗手孙孝恪将这个任务担负起来了。

    “根据俘虏的消息,这处沼泽地只有少数阿跌部铁勒人驻牧,眼下是冬季,大队人马径直朝东南行走大约百余里便是库结沙”

    (库结沙,后世乌兰布和大沙漠,此时黄河河道在阴山南麓,丰州与宥州、夏州的分界线就是库结沙,宥州,后世鄂托克旗一带,夏州,后世鄂尔多斯+靖边县)

    (黄河河道直到包头一带才大致与后世河道重合)

    此时,孙秀荣已经探知大约有三千帐薛延陀部落已经抵达了呼延山,再有十日他们就能抵达狼山南部,那里还有白孝德五百轻兵营等在那里,加上薛延陀部自己的力量,应该确保无虞。

    耿思都(粟特化汉人)、苏希杰(突厥人)、孙孝恪(弓月人),这三人都是孙秀荣一手调教过来的,他们与孙秀荣之间的关系远在其他人之上,在这三人心目中,孙秀荣就是他们的“主公”。

    被孙秀荣亲自调教过的,别的不说,通晓汉文那是起码的。

    “靠近库结沙最近的城池便是丰州,其南面距离大沙漠约莫二十里,大唐在这里设置州城,除了往北压服突厥人,还有压服库结沙以南诸部之意……”

    “哦?”

    “大都督,在俘虏中,有一位受伤的为阿跌良臣打理辎重的汉人,大唐在丰州地西部设置呼延都督府,也委派了官员担任司马等职,此人正好是呼延都督府司马下辖的三曹录事,与永丰、丰州等地大唐郡县往来密切”

    “据他所说,眼下丰州刺史是由郭子仪兼任的,但郭子仪的大本营却在永丰,在丰州城却设有盐铁推官,大都督,库结沙以南,有著名的胡落盐池,年产精盐一万五千石,专门供给三座受降城军民使用,除此之外,尚有其它盐池数处,加上中受降城一带的冶坊,都归该推官管辖”

    “也就是说,此人实际上就是丰州的民事官”

    “此人与该推官是同乡,当然了,这两人年岁相同,身份却殊异,自然是因为这位推官是进士出身,而此人以前只不过是郭子仪的幕僚而已”

    “哦,该推官姓甚名谁?”

    “此人是去年的进士,叫元载,原本是派往某县当县尉的,据说此人听说过大都督在西域的事情后主动申请到丰州担任盐铁推官,除了执掌丰州之地诉讼之事,还兼管盐铁之事”

    “此人所知全部是听这位元载说的,按照他的说法,大唐灭亡西突厥后,为了稳固安西四镇,将四镇一带的部分昭武九姓胡人迁到了这里,并在宥州附近设置河曲六州安置这些胡人”

    “多年前胡人造反,被镇压后全部被迁到了江淮地区,不过眼下大唐煌煌盛世,那些迁到江淮地区的胡人又不断上书,圣天子也动了恻隐之心,又让一部分粟特人迁回来了”

    “这些人大约有几千户,大多在灵州东北盐池州半牧半农”

    “夏州之地主要是党项羌和吐谷浑……”

    “吐谷浑?”

    “是的,夏州主要由党项羌中最大的一股拓跋部占据,但在拓跋部以东,东受降城以西,却是由迁徙到此的吐谷浑部落占据”

    “拓跋部的首领叫拓跋守寂,约莫四十上下,受封为夏州都督,西平公,其手下约莫有五千帐,有一子叫拓跋朝光,年岁与大都督相仿,幼时在长安为质,文武双全,颇有些能耐”

    “迁到胜州、银州一带的吐谷浑部落首领叫赫连隗,受封为吐谷浑都督,东平公,手底下有三千帐左右”

    (拓跋守寂,西夏李元昊之祖,赫连隗,后世与沙陀李国昌父子大打出手的阴山都督赫连铎之祖)

    “大唐在上述诸地有河流水渠处设有少量汉人府兵,看重的主要是几个盐池,剩余的还是各部牧场”

    “你的意思?”

    “大都督,眼下白孝德已经击破贺兰山以西的羌部,据说截获的财物装满了五百匹马,而薛延陀部也已经抵达呼延山,十日之内必能抵达这里……”

    “哦?”

    “大都督,延铎此人你已经见到了,实际上,延铎一向以薛部的首领马首是瞻,这两人对外都宣称呼延后裔,实际上都是薛延陀人,薛部首领对外叫呼延卫国,实际上却叫薛怀贞”

    “此去霫部,至少有三四千里,彼等若是赶着牛羊前往肯定是不行,何况还是在水草缺乏的冬季?”

    “这两人决心很大,根本就没有观望,而是一早就打定了注意跟着大都督走,彼等将牛羊全部杀掉了,并做成了腌肉干,只留下马匹和骆驼,由于延铎部在豹文山守捉经营多年,储藏了大量的粮食和食盐,彼等倒是不缺粮食和食盐”

    “这样的话,他们的步伐就不会慢,薛延陀人是有名的饲养骆驼之族,他们在双峰驼上挂着两个大框子,框子里装着老弱妇幼,青壮男丁都牵着马走,速度一点也不慢……”

    孙秀荣却有些疑惑,“本督何德何能……”

    孙孝恪笑道:“不知怎地,大都督与阿史那施结拜为兄弟的消息传到了薛怀贞的耳朵里,还有,虽然在汉地不怎么传颂,但在游牧部落,桃花石却是广为流传……”

    孙秀荣心理一凛,“自己从边令诚那里得到桃花石的事情已经泄露出去了?”

    孙孝恪赶紧说道:“我问过薛怀贞,彼等只是知晓桃花石被大都督从吐蕃人手里夺回来的事情,至于这枚石头的下落倒是不知晓,不过……”

    “但说无妨”

    “是,大都督,只是职部揣摩,此人多半是这样想的,大都督离开胡弩镇后即刻平步青云,若是没有桃花石护佑,彼等是不会相信的,故此……”

    “此事还有谁知晓?”

    孙孝恪心里一紧,“不知,但这枚石头在汉地知晓的人不多,也不上心,胡人部落也是有些传承的大贵族后裔才知晓,薛怀贞是前薛延陀大汗夷男可汗之后,故此……”

    “罢了,随他去吧,若是白孝德他们到了,我等该如何行走,你可有了盘算?”

    “咳咳,大都督,职部是这样想的,按照俘虏的说法,那丰州军使郭子仪是一个极为精细之人,我等抵达此处的消息多半已经传到他的耳朵里”

    “眼下朔方节度使王忠嗣正在中受降城与突厥人对峙,无法顾及我等,能腾出手来的就是郭子仪了,不过对于彼等来说,丰州是大唐的直辖地,若是在丰州动手,实在躲不过天下悠悠之口”

    “于是,对彼等来说,以不变应万变就是上策,既然是这样,我等便沿着库结沙北缘一路行走就是了,职部的人与仁勇都的人已经化妆抵达了那里,北面还有干草,可供战马食用”

    “丰州大量的军队都在中受降城以及狼山几个关键军镇、永丰县,南面军力并不多,故此,我等大大方方在南面贴着库结沙北缘行走就是,据说这库结沙南北宽度有一百五十里,是天然的屏障”

    “此时,我等速度一定要快,大约两百余里后就是黄河河道了,那时,我等便贴着黄河北岸行走,若是情形有变,即刻踏上黄河冰面,凭着我等马蹄钉套,敌人人数再多也无可奈何”

    “一直到东受降城,大约五百里的距离才重新踏上北岸陆地”

    “东受降城的李光弼多半会打着让我部与北岸的怒皆部互相拼杀的主意…….”

    “你认为怒皆部比唐军还好过?”

    “自然,怒皆部三败于李光弼之手,正是最虚弱的时候,而我部在呼延山被四部攻打的事情多半也传到了奚怒皆的耳朵里,此时其完全没有理由再树一个敌人……”

    “那黑城的突厥人呢?”

    (黑城,后世呼和浩特附近)

    “大都督,不是在下杞人忧天,由于大都督已经与拔悉密部的阿史那施结拜,在阿史那氏王族眼里,你已经是彼等的仇人了,不知为何还要委派苏希杰北上……”

    “这一节你不用问了,你也不想想,突厥汗国刚刚发生巨大内乱,可汗被杀,而王忠嗣又带着大军在碛口威慑,彼等有何理由再与我为敌?我能与阿史那施结拜,难道就不能与葛腊哆结拜?”

    (葛腊哆,现突厥汗国大汗乌苏米施可汗之子,正与仆固部酋长之子仆固怀恩一起带着三千精骑在黑城驻扎)

    这样的草原政治,自然是孙孝恪这位几年前还是胡禄居部奴隶的少年所不能理解的。

    不过孙秀荣并没有纠缠这些,“你说的不错,等白孝德、薛怀贞等一到,我等就按照你刚才的路线行走”

第十七章 万里行路难之五:大闹朔方(4)

    丰州城。

    在南城门楼上,看着正在远处大沙漠边缘行走、依稀可见的碎叶军以及薛延陀部落,元载终于明白他岳父王忠嗣为何将他调到丰州了。

    没错,这位后世大唐的名臣眼下才三十岁,去年才考取进士,不过在之前,他就成了李隆基义子王忠嗣的女婿,前途不可限量。

    王忠嗣让他来到丰州,除了专任盐铁使(王忠嗣兼任)的推官,以为他贫穷的家境增加一些资财外,显然是有让他到边境历练一番的意思。

    库结沙(乌兰布和沙漠)以南几大盐池,加起来只需要向官府缴纳一万五千石粗盐,实际上一处胡落盐池的产量就达到了,剩下的盐池所出实际上就是对盐铁使以及边境将领的补贴。

    按照规矩,池户所晒之盐,自己可以留下两成,八成要交给官府,大唐边镇,除了惯常的薪俸,各处特产何物就会作为补贴发放给文武官员。

    比如安西、北庭盛产瑟瑟石、葡萄酒、棉布,官府除了对其发放米粮、铜钱之外,也会适当发放一些上述物品,同样,朔方节度使府境内下辖盐池与河东节度使府都盛产池盐,自然会发放这类物品。

    元载倒是一个典型的大唐官员,能力极强,不过在贪腐方面也不遑多让,得到盐铁推官这个职位,并成为丰州事实上的首席文官后,他在贪财方面倒是没有辜负他丈人的期望。

    但他依旧是一个能力超强之人,否则后来也不会当上宰相。

    抵达丰州后,他立即重新清理了田亩账册以及丁口簿册,还亲自骑马到阴山、库结沙、夏州、宥州探查山川地形,不到一年功夫,他便重新绘制了丰州的地形图,地形图之详尽让他丈人王忠嗣也是赞不绝口。

    在他的建议下,裁减了多出关隘、墩堡,加强了关键要隘的兵力和粮草储备,据说自他上任以来,又为朔方节度使府节约了大约一成的钱粮开支。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他丈人王忠嗣现在是节度使,换成别人,不可能在一年之内就达成如此显著的效果。

    还有,以元载的能力,实际上能为朔方军节约一成半的钱粮的,另外半成自然被他贪污了。

    这就是大唐,一个真实的大唐,魏征时代早就是过眼云烟了。

    当孙秀荣带着碎叶军、薛延陀部踏入丰州地界后,郭子仪、王忠嗣都没有动,任凭他们往东行走,将难题全部留给了元载。

    由于丰州城深处内地(相比西受降城、永丰城),只有一千汉人府兵驻守,当然了,若是放在以往,一千都能骑马的汉人府兵战斗力还是相当可观的,何况他们还是战力不亚于安西军的朔方军。

    但元载依旧没动。

    孙秀荣下了一步好棋。

    他让苏希杰北上寻找突厥乌苏米施可汗的行动收到了很好的效果,苏希杰顺利地完成了任务。

    此时的突厥大军虽然保持了一定规模的军力,还有仆固、同罗两部鼎力支持,但其北有强大、已经有独霸娑陵水(色楞格河流域)势头的回鹘,西有同样强大、独占整个大湖区域的葛逻禄部,以及虽未被蓝突厥承认,但事实上已经称汗的拔悉密部的阿史那施,形势一点也不乐观。

    若非眼下的室韦、契丹等都是一盘散沙,以及回鹘尚未最终形成气候,突厥汗国再次灭亡就在眼前。

    正在阴山以北几百里的地方彷徨的乌苏米施可汗听说碎叶军准备从阴山以南前往霫部时,他立即意识到这是自己一个大机会——他没指望能够击破王忠嗣的大军,但王忠嗣也无法全力来对付自己。

    于是,在孙秀荣的建议下,乌苏米施可汗将大军向阴山又逼近了一些,前锋同罗部阿布思的五千精锐甚至抵达了以前北魏怀朔六镇的范围。

    前面说过,在东突厥灭亡后,大唐曾在阴山以南、长城以北的区域设置了多个安置突厥诸部的都督府,不过在后突厥兴起后,这些突厥部落又迁回北方去了,眼下在回鹘、葛逻禄、拔悉密的逼迫下再次南迁,不过是否接受大唐的再次羁縻则不好说。

    于是,孙秀荣在等到白孝德的轻兵营以及薛延陀部落后,略事歇息后并没有向永丰城进发,而是横穿沼泽地后抵达库结沙北缘然后径直向东。

    这一出,让包括王忠嗣、郭子仪在内的人都大出意外。

    身在丰州的元载也得到了消息。

    对于他来说,什么碎叶军,什么孙秀荣都没什么大不了,但大唐的权威绝对不能受到藐视,他当即向自己的丈人提出了建议,而王忠嗣也同意了他的建议。

    孙秀荣选择这条道路完全是正确的。

    时值隆冬,区区阴山根本阻拦不住从北方蒙古高原吹来的寒冷北风,贴着沙漠边缘行走既没有风沙的顾虑,还能不用考虑南面可能出现的敌人——南面的库结沙南北平均宽度一百五十里,就算有敌人从那里出现,等抵达边缘时肯定成了疲惫之师。

    至于元载的建议是什么,孙秀荣很快就很见识到。

    但在眼下,他让怛逻斯旅在北面行走,而让薛延陀部贴着沙漠边缘行走,显然是要将该部紧紧护住的意思,这让原本还有些忐忑的薛部首领薛怀贞十分感激。

    薛怀贞,与孙秀荣同岁,身材瘦长,气力却极大,他很好地继承了薛延陀人善于使用长矛的特点,他手下有一千都拿着一丈五尺长矛的薛延陀勇士,以前的夷男可汗能够灭亡东突厥,不是因为彼等骑射无双,而是因为他们的骑马步军战法在漠北独树一帜。

    迁到丰州以西的大荒漠里后,薛延陀人又成了饲养骆驼的专家,他们现在依旧是优秀的骑马步军,不不不,他们不仅仅是骑马步军,还是骑骆驼步军!

    是的,他们是后世以骑骆驼战斗闻名于世的沙陀人、西夏人的鼻祖。

    混在大队里行走的薛怀贞眼下并没有骑骆驼,也没有骑马,而是抱着长矛行走着,他的附近有四头骆驼,驮着他的家当和家眷,他一面走着一面瞧着北面严阵以待的碎叶军,若说这心里没有感激是不可能的。

    没多久,大队人马全部走过了丰州城,孙秀荣下令就在附近歇息一下,在歇息时,碎叶军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戒备,一部分歇息,薛延陀人见到后自然有样学样,延陀部歇息,薛部戒备。

    “但愿我的判断没有错”

    小半个时辰后,队伍再度开拔了,看着清冷的蓝天,薛怀贞暗暗暗暗想道。

    几日后,大队人马便遇到了沿着乌拉山西麓留下来的黄河,此时,大队人马又一分为二,碎叶军全部踏上了黄河冰面,而薛延陀部则依着黄河南岸行走——南岸虽然大部分地方是沙漠,不过在岸边依旧有一道宽约十里的绿洲地带。

    一支行走在黄河冰面上的军队!

    这是在黄河北岸中受降城上观察的朔方节度使副使郭英乂见到的奇特景象。

    作为将门之后,郭英乂自然知晓就算在冬季,在冰面上行走的话还是要比陆地上寒冷一些的,何况还是湿滑的冰面!

    但碎叶军就是这样行走着。

    此时,整个怛逻斯旅所有旗帜全部打起来了,除了孙秀荣的大旗,伙以上旗帜全部在寒风里猎猎作响,孙秀荣让南弓熏的骑兵营居前,马璘中营、白孝德轻兵营居中,纳伦晓风骑兵营殿后,苏哈重兵营在左,耿思都强弩营在右,形成了一个严密的阵势,整肃地行走宽达一里的黄河冰面上。

    而在两岸,依旧有南弓熏骑兵营的侦骑前后探查。

    一刹那,郭英乂差一点就要下达用城头的车弩以及投石车砸向冰面的命令,不过最后他还是强忍住了。

    过了中受降城后,在靠近南岸的某处,大队人马再次歇息了。

    孙秀荣再次召集将领进行了商议。

    “诸位,离开中受降城后,我等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沿着黄河东去,二是回到北岸,沿着驿道向东,两路都有可能遇到敌人,孙孝恪,你说说吧”

    “是,大都督。若是沿着黄河冰面继续向东,由于前面的东受降城以及单于都护府是大唐在东面仅剩的两座城池,怒皆部正围着两城,原本东受降城的李光弼已经三次击败该部了,正是乘胜追击的时候,不知怎地,多半是因为我部的到来停住了脚步”

    “这样一来,怒皆部的头目奚怒皆利用这个机会又从各部招来了一些人马,由于这个情形,我等若是走北岸,只会在东受降城附近遇到敌人,不过由于怒皆部与大唐正在厮杀,不大可能再与我为敌”

    “也就是说,若是马上上岸,沿着黄河北岸向东行走,一直到黑城,有很大可能是安全的”

    “若是继续沿着黄河冰面行走,遇到的敌人就只能是南面的,走到这里后,宥州的粟特人我等肯定遇不到了,但夏州的拓跋部、胜州的赫连部还是很有可能遇到的”

    “依着呼延山的情形,我等离开丰州后这一路几百里都没有敌情,实在有些匪夷所思,按照在下的判断,拓跋部、赫连部多半就要出现了”

    “不止”,孙秀荣打断了他的话,“怒皆部三次败于李光弼之手,本是摇摇欲坠,但由于我部的到来,此时若是李光弼招抚彼等,许以黑城都督、怒皆部可汗之职,奚怒皆会怎么做?”

    白孝德说道:“攻打我部?”

    孙秀荣点点头,“一开始自然是这样,不过任谁在部落损失了三成后与敌人媾和都是艰难的,李光弼有机会,我等亦有,孙孝恪……”

    “职部在!”

    “你带着少数骑兵上岸,化妆成粟特商人,在东受降城附近去寻找怒皆部,找到奚怒皆后,就如此如此……”

第十八章 万里行路难之五:大闹朔方(5)

    单于都护府(府衙在后世内蒙古和林格尔县)。

    独孤修有些心神不宁地在长史府的院落里走来走去,眼下正是最为寒冷的时候,手如果放在外面没多久就会冻得僵硬,但独孤修只是在棉袍外面披着一件红色的披风,双手也没有放在兜里,显见得是因为焦躁而产生了热意。

    他已经得知朝廷秘密命令四部攻打碎叶军的消息了。

    就是这个消息让他心神不宁。

    一来这个消息朝廷并没有知会他,这其中的意味就值得把玩了,虽然他的女儿也养在宫里,据说准备封为静乐公主嫁给契丹大酋、松漠都督李怀秀,按说独孤修应该是与有荣焉,不过自从桑干河之役(王忠嗣主导)、东硖石谷之役(王孝杰主导)两战之后,契丹与大唐实际上已成仇敌,嫁过去后是福是祸还真不好说。

    二来,怒皆部正在围攻单于都护府,而王忠嗣麾下的李光弼眼看就要彻底击败奚怒皆,眼下却陡然停住了,任凭怒皆部大军继续围攻,这样的战略意图也没有告知他。

    “我是安康公主后裔,朝廷不会这么快抛弃我吧?”

    (安康公主,李世民第十四女,嫁给独孤彦云,陪葬昭陵)

    独孤修将双手凑到嘴边,朝里面哈了哈气,然后有些泄气地叹道。

    “由他去吧”

    半晌,他有些丧气了,正准备回屋歇息,城外突然传来一大阵马蹄声,他这时才意识到:“就算没有孙秀荣,自己也不安全,城外的怒皆人还没退去,若是孙秀荣有个三长两短,我独孤一脉恐怕更加无足轻重”

    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气。

    “快传都虞侯安重璋!”

    安重璋,是隶属于单于都护府的都虞侯,前右武侯大将军安兴贵之子,眼下正在单于都护府担任都虞侯。

    没多久,一个身材颀长、挺拔的中年汉子快步走了进来,瞧其面目,祖上多半是粟特胡人。

    “参见长史”

    “罢了,眼下情形如何?”

    “长史,说来也奇怪,原本奚怒皆抵不过李光弼,撤回来后将本城四面围主、全力攻打的,眼下却将大军聚在北门,做出与我军对峙的态势…..”

    “哦?可探查出什么动静没有?”

    “没有,不过奚怒皆这么一做,倒是将其主力与黑城的突厥人之间形成了掎角之势,但无论如何,彼等眼下采取了守势是肯定的”

    “难道是西面王节度那里有了进展?”

    “不知,兴许是我等西南处也有东受降城,彼等权衡之下觉得一时半会儿也攻不下都护府,干脆远远监视”

    “不”,独孤修虽然不通军事,不过他却知晓一向极为强悍的奚怒皆在尚有战力的情形下是不会轻易撤退的,何况是采取彼等从未有过的“对峙”之势?

    如此波谲云诡,是独孤修从未见过的,眼下他想要得到孙秀荣大军消息的愿望便愈发强烈了。

    “重璋,既然如此,你可愿出去一趟?”

    “去哪里?”

    “去西边,寻找碎叶军的踪迹,孙秀荣是霫部大都督,而霫部是都护府直接管辖的,眼下已经好几个月过去了,依旧没有彼等踪影,按照之前的约定,眼下应该到阴山一带了,老夫委实放心不下,你带上虞候军,沿着黄河北岸驿道向西探索前进,若是遇到碎叶军,即刻回来禀告!”

    “是!”

    安重璋很快就纠集了大约五十名都护府精锐侦骑,打开西门后沿着驿道向西快速奔去。

    而在都护府北面约莫十余里,也就是北魏曾经的都城盛乐城所在,怒皆部的大营却是喧嚣不已。

    怒皆部本是契丹别部,并非八部之一,一个偶然的机会来到了阴山附近,原本是大唐想用彼等来牵制突厥、铁勒诸部的,没想到十余年下来后他们越做越大,眼下不仅将后世呼和浩特、乌兰察布一带的奚部、霫部、契丹小部落全部收入囊中,还将此处聚在一起的铁勒部落敕勒部(汇聚起来的自称)征服。

    此后,其户数达到了几万户,竟然有了与周围大部一争雄长的能力。

    怒皆部,实际上是留在营州附近草原地带的慕容鲜卑后裔,并非像契丹、奚、霫那样是宇文鲜卑的后裔,与宇文鲜卑不同,彼等倒是完全的游牧部族,既不通锻冶之术(契丹),又不通音律(奚),倒是在骑射上不遑多让。

    怒皆部现任首领本名乞个个,由于大唐将其认成“奚人”,而其部落又叫怒皆,他自己干脆就自称“奚怒皆”。

    奚怒皆,今年三十二岁,眼下同样一脸忧愁地坐在大帐里沉默不语。

    他的面前放着一个大火盆,火盆里正烧着草原上冬季用来取暖的干马粪。

    奚怒皆留着此时草原部族十分少见的头型,头顶的头发中间全部剃掉,只留出两边,后脑勺有一撮编成发辫,跟后世的倭人月代头颇有些相似,这便是慕容鲜卑一开始的发型。

    自从他起兵以来,不禁攻破了大唐设在中受降城以东,东受降城以北大小城池十几座,虏获大量的丁口,还一度攻陷了东受降城,眼看就要赚得盆满钵满,没想到李光弼来了。

    李光弼只带了三千骑,三战之下,他怒皆部的青壮便锐减三成,若不是李光弼突然停了下来,他估计就要被逐出阴山以南。

    “李光弼为何停了下来?难道是要等待更多的援军?单于都护府还有两千步骑,两者若是配合的话,我部就万劫不复了”

    一想到此,奚怒皆不禁有些后怕,“幸亏黑城的仆固怀恩给我送来了消息,让我静观其变,又没有具体说,只是让我部聚在一起,难道大唐内部就要生变?”

    “老子刚刚投靠突厥人不久,眼下大唐没有生乱,倒是突厥人内部大乱,若是突厥人向大唐讨好,将我卖了该如何是好?”

    他虽然按照仆固怀恩的意思停止了对都护府的攻打,不过依旧心有余悸。

    半晌,他终于弄清楚了一件事。

    “大唐自然没乱,西边有郭英乂,南面有李光弼,都不是好相与的,按照仆固怀恩的说法,突厥大军正在阴山以北与王忠嗣大军对峙,如果有变故的话肯定是出在那里,不过到底除了什么乱子,竟然让悍将李光弼的攻势停了下来,不行,若是不弄清楚这些,老子实在安稳不下来”

    “来人,传奚日越!”

    没多久,一个身材极为雄壮的大汉来到大帐。

    此人是奚人,原本叫李日越,是被奚人五部之一、与怒皆部接壤的辱纥主部落大酋驱逐出去的奚人小贵族,因为该部贵族也被大唐赐姓李,族里贵人大多姓李,不过此人加入怒皆部后奚怒皆对其极为欣赏,很快就收他为义子,改为奚日越。

    奚日越,是奚怒皆最勇悍的义子。

    “日月,眼前情形不明,为父坐立不安,你带上一百精骑,前往西边探查,记住,扮成敕勒牧户模样,有甚消息即刻回来禀告!”

    “遵命!”

    半晌,奚日越骑着一匹黑色的大马从大营西边出去了,身后跟着一百怒皆部精骑。

    一日后。

    孙孝恪带着大约三十碎叶军以及同样数目的驼队在东受降城以西大约五十里的地方与安重璋相遇了。

    听说对方是单于都护府的人,孙孝恪不禁大喜,不过他瞬间就平复下来,“大都督是让我去寻摸怒皆部的,并非要寻找都护府的人,眼下大唐对我军采取了敌意,虽然彼等是独孤修的人,也不能大意了”

    便对着安重璋说道:“将军,我等是从安西过来的鞠氏商行,前往单于都护府贸易的”

    由于碎叶军手下有不少粟特人,安重璋稍稍瞧了一下也没发现什么破绽,便问道:“你等一路上可发现有何异常?”

    孙孝恪暗忖:“我等东去,这首要任务就是要寻找独孤修的人,眼下虽然寻找奚怒皆要紧,不过我军的动向还是让彼等知晓吧,若是独孤修也在为大都督捉急该如何是好”

    便说道:“我等在丰州附近发现了一支大军,彼等一部分行走在黄河南岸,一部分行走在河面上,打着碎叶军的旗号……”

    安重璋大喜,赶紧问道:“那彼等眼下走到哪里了?”

    孙孝恪说道:“不知,不过你等若是贴着河岸往西走,估计很快就能碰到彼等了”

    安重璋点点头,正要策马离去,东面又传来一阵烟尘。

    没多久,一伙骑兵从烟尘里钻出来了,一见领头的那骑,安重璋眼神也凝重起来。

    奚日越!

    自从怒皆部作乱以来,他与此人在野外曾经多次交锋,虽然唐军多半获胜,不过单论武艺、骑射,他安重璋不一定抵得过此人!

    前面的奚日越此时也见到了安重璋,此时,他已经将身后一杆浑铁枪握在了手里,那是一杆乌沉沉的大枪,看那份量,恐怕比白孝德的浑铁枪还要重一些。

    安重璋一见,赶紧将自己的武器——一一对铁鞭握好。

    前面的奚日越一见到安重璋顿时忘掉了奚怒皆给他的任务,一摆大铁枪就冲了过来,而安重璋虽然有些不乐意,还是催动战马迎了上去。

    因为他知晓,奚日越坐下的大黑马是焉耆马与霫部黄骠马杂交而成,神骏异常,自己想跑是跑不掉的,只能主动迎战。

    于是,一场小规模的战斗在草原上展开了,孙孝恪趁机开溜了。

    (安重璋,安史之乱后改名李抱玉,中唐名将之一;奚日越,安史之乱改成李日越,奚部名将,后成了安禄山的手下,骁将之一,与喻文景齐名)

第十九章 万里行路难之五:大闹朔方(6)

    “大都督,眼下我等已经走过了阴山以南黄河连续三十六湾中的三十三个,前面还有三个,也是最为弯曲的三个,河流先是突然向北,又急剧折向南边,形成三个小湾”

    “从这里开始,若是从陆路径直向东,约莫五十里就是东受降城,再一百里就是单于都护府城堡所在,按照之前的消息,大唐在中受降城以东,就只剩下这两个城池了”

    作为侦骑的马璘正在汇报,孙秀荣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在想着另外的事情。

    “朝廷既然翻了脸,眼看我等就要走完河套一带了,若是到了单于都护府,有了独孤修的接应,除了怒皆部的黑城一带,我等自能从容去往霫部,但从丰州城开始,一直到这里,彼等都未发动,自然不会是有愧于心,而是在找寻时机!”

    “接近东受降城的时候,彼等绝对不会发动,那样的话朝廷的面子上也过不去,但眼看只有五十里的距离了,彼等再不发动就没有机会了……”

    顿时心理一凛,赶紧问道:“这三处河湾有何奇特之处?”

    “回禀大都督,三处河湾之间又是三处大湾,两头的大湾之间都是一片荒漠,荒无人烟的景象一眼望不到头”

    “就是中间那处河湾较为奇特,其东西长约十五里,南北宽约五里,中间地势明显较低,几有几万亩,中间密密匝匝长着杨树林,据说前汉时代,出塞和亲的王昭君就葬在这里,故名昭君林,胡人都称之为‘阏氏林’”

    “由于其奇特的来历,无论何部占据此林,都很少大肆砍伐,据说前夏国首领赫连勃勃没有理会这些,将其砍伐一空,第二年就死了,故此……”

    “于是之后就没有人敢采伐了?”

    “自然不是的,那些个小部落如何知晓王昭君、赫连勃勃的典故?不过胡人对待山川林木也有一定之规,若没有特别紧要之事,也是不会砍伐干净的,大的部落多半知晓这一典故,也不会平白大肆砍伐,故此总算留了下来”

    孙秀荣点点头,“你等有没有进入密林探查?”

    “探查过了,并无可疑迹象”

    “密林之南呢?”

    “说来也奇怪,密林之南就是黄河了,黄河南岸则是一片片沙丘,景象与其它河湾大不相同,由于隔着黄河,我等并没有前往查看……”

    “那处的黄河有多宽?”

    “很宽,是我等走过的河面最宽之一,几有四里……大都督的意思是?”

    “以你来看呢?”

    “大都督不提起,在下倒是差点忘了这一茬,这片树林是天然的上好埋伏之处,由于我等已经探查过一遍,彼等肯定会认为不会再探查了,于是就会提前埋伏在那里……”

    “会如何埋伏?”

    “这……大都督的意思是?”

    “咳咳,能够在此处对我不离者,无非是党项羌拓跋部,抑或吐谷浑赫连部,他们的牧场就在沙漠以南,以其对地势的熟悉,跨越荒漠前来攻击我等不是做不到”

    “彼等若是全部埋伏在密林里,一旦我等再次探查被搜索到,岂不是白费了功夫,故此,最佳的埋伏策略是”

    “以一部实施埋伏,这一部多半人数不多,以我来看,以人数较少的赫连部最佳,若是我等未被识破,赫连部突然杀出,我等正在抵抗之时,河南沙丘后面的拓跋部再杀出,我等被夹击之后多半败绩”

    “眼下夏州、宥州一带,就以党项羌拓跋部实力最强,已有压服东部吐谷浑人、西部粟特人的迹象,况且按照俘虏的说法,拓跋部王子拓跋朝光曾在长安国子监和武学都就过学,大唐那一套他早就学会了”

    “本性又极为强悍,朝廷为了对抗突厥、怒皆部,放手让其装备铠甲,据说他手下还有一支五百人的骆驼兵,一千人有着半身铁甲的精骑,骆驼背上放着两个大框子,里面藏着两名神射手”

    “战斗时,精骑一般分为两个部分,一半突前,骆驼兵继之,掩护突前的精骑,另一半则在战场观察,随时可能出击敌人的侧翼,这一套战法在大唐眼里自然不足为虑,但压服留在夏州、宥州的铁勒人、突厥人以及吐谷浑人够了”

    “拓跋部首领拓跋守寂被封为夏州都督,其府城就在以前赫连勃勃的都城白城,而其长子拓跋朝光则在夏州城附近荒漠以北的绿洲地带,我不知拓跋部的骆驼兵、精骑有多少控制在拓跋朝光手里,若是有一半也相当可观,加上部分部族骑兵,还是不能小觑的”

    “至于赫连部,那是朝廷为了防止拓跋部做大故意引入的,西海一带的吐谷浑有四大部落,慕容、赫连、白、达奚,原本每一部都有几万帐,赫连部一部分迁到昆仑山,一部分则迁到了这里,据说也有两三千帐”

    “这样的小部落什么也没有,最缺甲杖,估计是将我等当成了‘行走的甲杖’,呵呵呵……”

    马璘神色一凛,“若大郎说的是真的,彼等肯定是不会主动攻打唐军的,肯定是受到了指示或挑拨,可眼下放眼整个朔方,又有谁挑拨得了这两部?”

    他的神色很快黯淡下来,孙秀荣自然见到了这一幕。

    “呵呵,无妨,这一次,既然距离单于都护府近了,我等就不能在心慈手软了,无论是拓跋部,还是赫连部,抑或两者都来,我一定追击到底!”

    说到这里,他暗忖:“拓跋朝光的大帐多半就在后世的鄂尔多斯大草原,距离这里只有两百余里,这里黄河以南的荒漠并不像丰州附近那样荒芜,而是半荒漠地带,选择好路线的话,骑兵还是能快速通过的”

    “拓跋朝光是李元昊的祖宗,若是将其大帐附近的部族斩尽杀绝,后世还有没有西夏就要另当别论了,至于区区赫连部,灭其精壮,将妇幼纳入薛延陀部或霫部就是彼等之结局!”

    此时,从马璘的角度,他会见到孙秀荣的眼神变了好几遍,不时泛出凶狠之色,也是心理一凛。

    不过他终究也不是常人,“大都督,那我等……”

    “起风了”,孙秀荣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抬头看天,其实在河套一带,无论冬夏,常年多风,不过在盛夏、隆冬也有天气沉静的时候,在冬季自然盛行北风,原本只有微风略过,眼下却渐渐强烈起来。

    马璘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依旧没有具体的头绪。

    孙秀荣继续说道:“若是有敌人在密林里埋伏,且人数众多的话,那肯定是兵分几路,将我等截成数段各个击破,不过若是按照我之前的推测,敌人是赫连部的话,人数肯定不多”

    “那样的话,彼等肯定会等待我等先头部队全部靠近密林后再杀出,一番冲杀后再退入密林,由于彼等熟悉密林,我等若是贸然进入,肯定摸不着头绪,等我等再次懈怠时,彼等再次杀出,如此周而复始,届时我军肯定极为疲累”

    “此时河南的敌人便会越过黄河杀出……”

    “可黄河河面如此之宽,彼等越过黄河时我等肯定知晓啊”

    “那就会在天色暗淡之时进行,不行,眼下已经是下午时分了,最多一个时辰就要天黑了,我等不能被动出手了……”

    “都督的意思?”

    “立即点燃火把,将火把浸油,挑选力大者骑兵六百,从密林北缘飞驰而过,然后将火把抛入密林,彼等既然是埋伏,就不会距离道路太近,眼下天干物燥,风势又大,既然是多年没有砍伐的密林,地上落叶自然很厚”

    “十五里,三百骑兵,记住,排成一字长蛇阵飞过,每人携带三根火把,骑兵之间相距五丈,这便是一百五十丈,彼等肯定在密林中最高的树上暗藏哨兵,见我等只有少数骑兵飞驰而过,绝对不会提前发动”

    “以我等马匹的速度,半个时辰约莫六十里,十五里长的密林约莫一刻时间就走完了,最后一名骑兵进入密林正面时吹响手中的号角,此时最前面的骑兵才开始抛出第一根火把,见到第一个骑兵抛出火把后,后面的骑兵再一个个抛出”

    “三根火把,大致是三里,东西两侧各三百就是六里,只留出中间的密林不放火……”

    “都督的意思是将其从正中间逼出来?”

    “这只是其一,因为是河湾,其东、西、南三面自然都是河面,一旦火势大作,分出一营,嗯,就让苏哈的重兵营出现在密林南侧的河面上……”

    “可若是南面沙丘的敌人杀出来……”

    “我等也不是傻子,若南面又有敌人杀出,那就是正中下怀,南弓熏的前营也飞奔到河面上协助苏哈,我等有钉套之利,又在冰面上多次操练,放眼天下,这是独一份,无论是赫连部还是拓跋部都奈何不得”

    “至于密林北侧留出来的空隙,就由白孝德的轻兵营和耿思都的强弩营对付就行了,藏身于密林诱敌的多半是赫连部,彼等估计没有多少甲胄,在我军强弩的打击下很快就会死伤惨重,此时白孝德以骁勇之资神兵天降必将大获全胜!”

    “那六百放火的骑兵就在河湾东西两侧冰面上严阵以待,击杀从那里逃出来的溃兵……”

第二十章 万里行路难之五:大闹朔方(7)

    孙秀荣的策略很快奏效了!

    敌人自然不会就埋伏在靠近道路的地方,而是在密林深处,前面说过,密林南北宽约五里,中间就是两三里,他们自然有爬上高树负责眺望的人,不过既然是埋伏,就不可能见到一支排成一字长蛇阵、松散的队伍就冲出来迎战。

    故此,他们将这些莫名其妙冲过来的奇怪队伍放过了。

    但这是致命的。

    小半个时辰后。

    熊熊大火剧烈燃烧起来,漫天的烟尘几乎将整个天空都遮蔽了,杨树、桦树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响也掩盖了一切。

    但依旧有没有烧到的地方!

    一处约莫四五里宽阔的地方!

    但形势已经完全变化了,以前赫连人是守株待兔、以逸待劳,眼下却只能按照孙秀荣之前策划的缺口冲了出来。

    实际上,他们也可以向南、东、西冲上宽阔的河面,不过作为长期在黄河沿岸驻牧的他们也知道,一旦踏上河面,这速度必定会慢下来,然后敌人就会在岸上大肆射击。

    于是向北冲出来就是唯一的选择!

    大火燃烧起来后,风势也越来越大了,火借风势不仅会向南边燃烧,也会向两侧燃烧,一开始四里的缺口若是稍有犹豫就会变成三里、两里、一里!

    与孙秀荣料想的一模一样,在次埋伏的就是赫连部的部族骑兵。

    他们明显是受到了某人的蛊惑,一个只有三千户的小部落竟然派出了三千精壮!

    在向北面缺口狂奔的骑兵中,有一人打扮十分突出,一身明晃晃的明光甲在一众只有皮甲的骑兵中是在太过耀眼。

    此人叫赫连隗,被大唐钦封为榆林都督的赫连部酋长,由于此时的党项羌并没有强大到像唐末、宋初的时候,又一向对大唐恭顺,身为吐谷浑部四大部之一的赫连部反而更受重视。

    在后世陕北三大部落中,赫连部居东,粟特人居西,拓跋部居中,虽然拓跋部人数最多,不过其夹在粟特人与赫连部中间,大唐也放心得很。

    故此,大唐能够默许拓跋部自如地打造有着铁甲的骆驼兵和具装精骑,但对于两侧的赫连部和粟特人却限制很多。

    从正在快速缩小的缺口中冲出来的赫连部吐谷浑人绝大多数没有甲胄!

    在密林的北边,虽然树木罕见,不过依旧有大量干草,赫连隗带领骑兵冲出来后只能继续往北冲,没多久他们就见到了碎叶军。

    不过只有一千碎叶军!

    赫连隗原本急剧收缩的瞳孔稍稍放缓了一下,此时的他想到了自己的任务,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冒了出来。

    “碎叶军总共才三千骑,我等也是三千骑,就算彼等在两侧夹击,我等也扛得住吧……”

    他的想法尚未结束,一大阵密集的箭枝从天而降!

    箭雨过去之后,几乎“裸身”的赫连部骑兵陡然稀疏下来,此时从前面冲过来了五百骑!

    孙秀荣让白孝德的轻兵营近身迎战赫连部也是有其独特考量的。

    虽然名义上是轻兵营,若是在正经唐军的序列里,那就是骑马轻步军,不过由于孙秀荣的碎叶军绝大多数都是胡人少年出身,从小都会骑马,骑射、骑战都会,不过是熟练程度不同罢了。

    再者,号称“轻兵营”,实际上到此时人手一件棉甲还是做得到的,与正经骑兵相比,无非是战马没有半身棉甲而已。

    这就够了!

    白孝德一眼就看到了那位穿着明光甲的将领——为了尽快从起火的密林中跑出来,赫连隗不可能跟寻常战斗那样拖在后面待机而动,只能尽量跑在前面。

    与赫连部相比,所有的碎叶军无论普通骑兵还是军官,装扮完全一样,让赫连隗完全无法分辨谁是带兵的大将,而碎叶军的棉甲也让他一刹那产生了恍惚——难道是冬季战袍?

    故此,当白孝德冲过来时,他也毫不畏惧迎了上去。

    直到一丈的距离!

    当白孝德将手中的双铁枪亮起来后,赫连隗陡然意识到此人多半是大将了——若是普通骑兵,不可能佩带如此夸张的武器!

    但此时才明白已经晚了!

    赫连隗虽然勇武,但与经过大唐武学正规训练的拓跋朝光相比就差远了,与白孝德相比,更是不值一提。

    白孝德不知晓这些,他的右手铁枪迎上了赫连隗的长刀,没有意外,一声脆响后长刀飞上了天空,接下来这一招白孝德是在诧异中完成的,他左手短一点的铁枪几乎在同时刺中了赫连隗的脖子!

    仅仅一个照面,赫连隗就死了,赫连隗一死,赫连部士气大沮,刚才迸发出来的勇气很快又消失了,有的还忙不迭地撤向两侧,有的甚至又退入了密林!

    此时,原本从两侧过来引燃密林的各三百骑碎叶军也冲了过来,这些可是精锐中的精锐,分别由南弓熏、纳伦晓风带领。

    约莫小半个时辰,原本从缺口冲出来的赫连部骑兵再次退入了密林!

    不过此时密林中的缺口只剩下一里了!

    不过这也足够了,一旦进入密林,由于火势的影响,碎叶军多半不会追上来。

    他们想的不错,碎叶军确实没有追上来,不过此时的火势已经将中间的缺口完全封住了,几乎将半个河湾处的密林全部引燃了,他们只能冲往两侧和南面!

    等他们从密林中冲出来时,已经是稀稀拉拉了,在密林中穿梭,由于心急火燎的,少不了跌落马下,而骑在马上在密林里穿梭这速度自然也快不起来,于是,顺利冲出密林的赫连部骑兵只有一半!

    不过冲出来的骑兵见到期盼已久的黄河河面时,本来被大火和逃命激发出来的火热一下又冰凉起来!

    前面说过,在密林的南面有苏哈的重兵营,在两侧则是南弓熏、纳伦晓风两个骑兵营剩余的各两百人!

    望着身后熊熊的火势,赫连部骑兵没有办法,死在冰冷的武器下的恐惧终究比被大火烧死小一些,他们还是朝着早就严阵以待的碎叶军冲了过去!

    碎叶军还是老办法,一阵弩箭过后便能迎了上去。

    ……

    夜幕降临时,除了少数赫连部骑兵逃出了生天,大部被歼!

    与此同时,阏氏林也化为了灰烬。

    不过一个意外让孙秀荣顿时警觉起来。

    “拓跋部并没有出现!”

    坐在黄河岸边,看着附近黑乎乎的“密林”以及被烧尽的树叶覆盖的也变色的黄河冰面,他召集诸人进行了紧急商议。

    “诸位”,孙秀荣这次没让其他人说话,“若是只有赫连部一部,他们是绝对不敢藏在这密林里来伏击我等的,拓跋部必定就在左近,或许是彼等在河对岸的沙丘上瞧见了火势便退却了,也或许是藏在下一个河湾处”

    “若是在下一个河湾,由于没有像密林这样的遮挡物,彼等就只有利用夜色掩护,不过彼等并不知晓我等是不是连夜行军,故此,在下一个河湾处埋伏完全可以排除”

    “于是就只有河对岸了……”

    “为何不是河北某处?”,白孝德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不可能”,孙秀荣摇摇头,“北岸都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何况我等侦骑都是探出三十里的,沿途都有牧户,彼等也说没有见到党项人,除非彼等藏在阴山脚下,否则我军侦骑是不会不发现的”

    “于是,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彼等还在南岸某处,此时,彼等就有两个选择”

    “其一,见到大火后由于不明形势,干脆一走了之,在彼等眼里,赫连部是藏在密林里的,眼下却起了大火,肯定是赫连部出了问题,赫连部一败,彼等也没有理由再在原地盘桓,于是撤走了事”

    “不过问题是,南面的荒漠虽然比西端的库结沙稍好,也有一百多里,在晚上行军是否牢靠?于是等待天明将是一个合理的选择”

    “其二,彼等见到大火后,对于是否出击来援助赫连部就犹豫起来了,由于我等快速歼灭了赫连部,彼等再次出击就没有意义了,但终究埋伏了许久,徒劳无功也是不甘心的”

    “于是,等到夜色降临,偷袭我军大营将是另外一个合理的选项,由于是晚上,就算不能击败我军,己方也能从容撤退……”

    “大都督的意思?”

    “灭掉全部的火把,让薛延陀部聚在岸边,吸引敌人来攻,白孝德的轻兵营、耿思都的强弩营藏在附近,一见敌人出现,便全力支持薛延陀部”

    “本督亲自带领剩下的两千人从上游某处悄悄过河,既然赫连部都来了三千人,拓跋部至少也是此数,何况,彼等想要夜袭的话,就不会是现在,彼等估摸着,我等激战了半日,肯定疲累已极,半夜时分肯定睡下了”

    “于是,就为我等绕道寻到彼等创造了机会,放心,我等从上游十里处越过河面,深入南面两三里后再折向东面……”

    “不妥!”,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马璘说话了,“大都督,既然拓跋部如此谨慎,岂有不在己方大营四周广布探马的?”

    “那以你所见?”

    “还不如从这里先派出一营人马径直越过黄河,若有敌人出现自然再好不过,若是没有,便攻占最靠近河面的两处沙丘,彼等若是有哨探,肯定就在那里,一来我等可以拔除这两处哨探,二来可以从哪里进行瞭望”

    “在我军的压力下,敌人迟早会露出蛛丝马迹,此时敌人的目光都投到了这里,大都督此时再带领一部分人绕道就划算得多”

    “好!”,孙秀荣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暗忖:“幸好是打大夏人,若对面是唐军,马璘是绝对不会献策的”

第二十一章 万里行路难之五:大闹朔方(8)

    大漠沙如雪。

    隆冬的黄河南岸恢复了霎时的宁静。

    一弯冷月斜挂在天空。

    极目望去,一个个凸起的沙丘在暗月下就像坟包一样,散落在广袤的荒漠上。

    “帝国坟场”

    孙秀荣的脑海里闪现出一个词语,这个词语用到这里自然不太恰当。

    黄河两岸从来没有成为大战场,古往今来,虽然河套一带曾成为中原王朝和北方游牧部族反复争夺的主战场,但多半发生了河北宽阔的草原以及阴山腹地、南麓。

    当然了,后世被称为敕勒川(大黑河)流域是发生大战最多的地方,除此之外,长城以北、大沙漠以南的区域也是大战连连,但从来没有大战在沙漠里发生。

    这是因为,就算你要埋伏,也不会埋伏在一个水草都缺的荒寂之处,那样的话就不是埋伏了,而是妥妥的自杀。

    不过自从从西海南部迁到夏州后,拓跋部似乎完美地适应了荒芜,他们甚至成为了最善于饲养骆驼的部族。

    与马匹相比,骆驼更加温顺,还更加吃苦耐劳,基于此,迁到夏州的拓跋部眼下甚至被周围部族称为“博格拉部”,也即公驼部,因为他们是第一个将骆驼也用在战场上的,后世的沙陀人不过是效仿罢了。

    再过百十年,在河套一带,沙陀人、吐谷浑人、党项人会杀成一团,最后党项人占据了整个陕北,吐谷浑人迁到了敕勒川,而沙陀人则成功地占据河东。

    而在眼下,沙陀人还在蒲类海挣扎求生,吐谷浑人却在一场小规模的战斗中丧失了他们全部的青壮,部族灭亡也就在须臾之间,无非是谁来收获胜利果实罢了。

    至于占据夏州南部拥有盐场、耕地以及北部最好草场的党项人自然不会起了建国的心思,不过在接受了大唐一些规制,以及由于抗击突厥的需要装备了一些甲具后,党项人的壮大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在阏氏林以南、黄河南岸约莫五里的地方,依旧是沙丘纵横的地方,但其正中有一处淡水小湖。

    就是这处淡水小湖的存在,让其成了绝佳的埋伏之地——有小湖便有淡水,有淡水,自然不缺干草。

    党项人从西海迁过来时自然有自己的马匹——西海马,身形与突厥马(蒙古马)差不多,但吃苦耐劳还要过之,青海的高原、高寒不是漠北、漠南可以比拟的。

    小湖周边一派静谧。

    但这只是假象。

    虽然夜色朦胧,冷月依稀,但依旧有细微的声响从湖边发出。

    不是飞禽走兽,也不是草木弄出来的动静,而是人类!

    拓跋部尚白,清一色的白色帐篷完美地与荒漠、夜色融到了一起,若不是走近查看,从远处看时是发现不了这一点的。

    最大的一顶帐篷里,一位披头散发,有些类似早期拓跋鲜卑装束的汉子正望着帐篷顶部若隐若现的冷月发呆。

    此人身材瘦长,看起来弱不禁风,不过骨节粗大,如此寒冷的天气,其身上也只披了一件长袍而已。

    此时,那弯冷月又从云层中钻了出来,恰好照在他的脸上,那是一张瘦骨嶙峋的面庞,面色白皙,眼眶深陷,在这种夜色里突然出现还是十分吓人的。

    时间来到了夜半,此人竟然丝毫没有马上就寝的迹象。

    “哒哒哒……”

    大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一阵他熟悉的西海马踩在沙地上发出的声响,能够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大大方方策马过来,自然是他信任的人。

    果然,没多久,大帐外面出现了声响。

    “大王子”

    来人说的是党项语,声音冷峻,在这冷寂的夜里更显突兀。

    “说”

    “碎叶军过河了!”

    听到此话,大帐里的人身形微微抖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叹息,声音里有解脱,也有惋惜。

    原来此人就是大唐夏州都督、西平公拓跋守寂长子拓跋朝光,身上还有朝廷钦封的都督府司马的职衔,但其手下一般称呼他为大王子。

    不过拓跋朝光也知晓,自己的父亲拓跋守寂下面有十多个儿子,成年的也有五六个,加上叔伯辈,拓跋部比自己威望高的人多得是,若不是自己有幸娶了夏州以南,盘踞在银州、同样来自西海的细封部大酋之女,恐怕镇守夏州北部的重任也不会落到他的身上。

    大帐外的人就是他的内弟,来自细封部的细封步禅,一位极为勇悍的党项侦骑,他统领的三百骑是拓跋朝光最后的依赖。

    自然也是他最为信任的人。

    “你的意思?”

    “大王子,原本我等河边设置有两处岗哨,敌人过河后已经派出精锐攻占了那里,我等每处只有两三人,为了不打草惊蛇,只有撤离,不过当地人占据那两座沙丘后,若是细心的话还是会觉察到我大营的所在的”

    “这么说大营暴露了?”

    “不是,彼等初来乍到,这附近有没有牧户,怎会知晓我等具体位置?但只要是长期生活在草原上的牧户,还是能感受到的,大营这里的胡泊有几百亩,胡泊上空的气候与荒漠完全不同……”

    “按照……提供的讯息,碎叶军太半来自西域胡人,大多也是牧户出身,自然知晓这一点,若是风大时候,彼等自然无法感受到这一点,但眼下却是罕见的宁静,些许微弱的风势彼等就会感觉到了”

    “于是,我等只能主动出击了,越过河面的碎叶军并不多,最多一千人,沿着河边那两处沙丘之间的通道过来了,我的建议,以甲骑和骆驼兵正面抵住,另外两千骑兵从其它地方绕过去,抄其后路”

    “可彼等不止一千人……,眼下派出来一千人,左近多半还有强援”

    “大王子,无妨,沙丘对面的黄河河面宽达几里,彼等越过时必定小心翼翼,届时,我等以一部堵住前出那一千人的退路,另外一千人用弓箭对着河面射击,并事先用干草裹住马蹄,等彼等在弓箭的攒射下散乱时再冲上冰面,敌人就算再强大也无可奈何”

    “也罢,敌人就算再强,也只有三千人,不过万事还是要小心一些,我等不是赫连部,而是有甲具的拓跋部,可不能为了区区几千衣物和铠甲白白丢了性命……”

    想到这里,拓跋朝光突然想到赫连部,以及赫连隗的命运。

    “若是赫连部大败,怎地没有溃兵来到我处?难道我拓跋部的名声就这么差?今夜一战,若是能击退碎叶军,我的首要任务是赶紧东去,灭了赫连部才是正经,多了几千丁口,我就能在拓跋部真正仅次于阿耶了”

    于是冷声说道:“既然只有一千骑,我亲自带着甲骑、骆驼兵迎战就是了,你带两千骑兵绕过去”

    “咳咳”

    “何事?”

    “大王子,按照……那人的说法,碎叶军统领孙秀荣十分狡猾,眼下正值夜半,彼等为何敢出动一千骑越过河面来到南岸?多半是有了周全的计划,若是就在北岸有后继,想要越过宽达几里的河面我等不会发现不了,这样一来,其后继就没有大的意思了”

    “你的意思是左近?”

    “多半如此,不是上游,就是下游了,也有可能多路齐出,不过大王子也不用担心,彼等总共才三千骑,薛延陀部还要遮护老弱,轻易不能出动,就算多路齐出,每一路也不会有多少人马”

    “职部建议,职部带领一千五百骑绕道就行了,届时,大王子带领五百甲骑、五百骆驼兵迎战,留五百骑警戒可望万无一失”

    “好,就这样”

    …….

    带领一千骑首先越过黄河的是马璘的中营,然后是南弓熏的前营,碎叶军眼下最强悍的两个营头都用到了这里。

    听着马蹄踏在沙地上发出的沙沙声响,看着自己手上的“手套”,马璘神色十分复杂。

    原本他愿意跟着孙秀荣东进,是为了在抵达霫部后与周围诸部的战斗中立下功勋的,却没想到朝廷对碎叶军竟是这样一个态度,这一路上太不平静!

    不过随着一千骑全部进到沙丘群里,一想到情形不明的敌人,马璘还是收拾心情警觉起来。

    在他的中营,最前面自然是他亲自带领的都握着虎枪的精锐,而在队伍的最后,同样是南弓熏带领的一百精锐,对于敌人可能绕出沙丘封住他们后路的做法孙秀荣一早就想到了。

    当然了,既然是最精锐的两个营头,自然没有“拖住敌人,等待主力抵达”的安排,而是“趁着夜色,一举破敌”。

    于是他很快就见到了拓跋朝光。

    拓跋朝光的拓跋部甲骑加骆驼兵的布置是眼下诸部里极少数深谙“远程配合近程”作战的部队之一,其甲骑后面的骆驼兵都是能拉动一石力以上强弓的勇士,聚在一起的时候也能发出密集的抛射,单独对敌时,也能借着比战马高出一筹的态势进行战斗。

    他们手里还有长矛。

    当然了,骑着骆驼进行冲击或快速撤退那是做不到的,骆驼再强,跑不过马匹。

    以达奚部眼下的财力,自然做不到将战马全身包裹起来,也只能遮住前半身。

    这就够了,战斗时,对着敌人永远只是前半身!

    隆冬的河套气温若是放在后世,那肯定是在零下十几度以下了,此时就算再耐寒的人来到户外若是将双手长时间暴露在外面都会冻得僵硬,唐军此时有布手套,部族没有这么精细,但也会缠着布块或毛皮。

    只有碎叶军,有正经的用羊皮制作的手套,自然没有后世那么精细,但放在眼下也是独一份了。

    这种手套,看似简单,实际上就是孙秀荣这种有着后世游牧部族经历以及大唐府兵身份之人才能弄出来的东西。

    拓跋朝光的甲骑选择的都是高头大马,加上铁甲的重量,在沙地上弄出了巨大的声响!

    此时的党项甲骑,虽然有拓跋朝光这位深谙大唐部队精髓之人指挥,不过骨子里的部族习惯依旧占据上风。

    那就是,虽然骑兵、战马都有甲胄,但他们的武器并没有统一,冲在最前面的还是依着彼等从小的习惯拿着各种各样重兵器着,这里面既有铁枪、狼牙棒,也有铁鞭、铁锤、重刀等。

    武勇,一往无前的武勇才是彼等骨子里的东西。

    规制,那是只有有了一定的丁口和财力、并长期定居下来才会出现的东西。

    霎时,双方的距离到了强弩抛射的射程!

第二十二章 万里行路难之五:大闹朔方(9)

    沙丘月似弓。

    在夜里对远方的敌人进行打击并不容易,那需要发出命令的人有精确的判断才行。

    来到这个世界后,孙秀荣毫无保留地将自己从后世某军那里得来判断方向、距离的知识教授给了他的碎叶军,这里面需要一点点数学知识,这也是他为何费时费力一定要求碎叶军必须掌握一定的汉语以及数学知识的原因之一了。

    但在夜里,莫说蒙擦擦的碎叶军了,就算他孙秀荣在这里也很难分辨清楚了,只能依赖队伍中最有经验的人了。

    饶是如此,这一波箭雨下来后与白日相比准确度还是差了不少,但这足够了,在夜里不要指望弩箭能够射杀多少敌人,它起到的作用还是扰乱敌人的心神!

    果然,对面的敌人显然没有意识到对方在夜里还能发射箭枝,一刹那竟然愣住了!

    马璘并没有马上高兴起来。

    在朦朦胧胧的夜色里,对面的敌人浑然一体,在夜色里依旧显示出了更深颜色的存在!

    那是挤成一团有着深色铠甲的敌人!

    以往惯常的凿穿战术此时就不能奏效了,对方也是以严整的阵型压过来的。

    必须硬碰硬了!

    马璘左手攒着流星锤的铁链子,右手握着一丈二尺长的浑铁枪,眼神也凝重起来,不过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战意。

    他大喝一声:“杀!”,然后催动战马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他身后紧紧跟着中营里两百拿着虎枪的精锐!

    这两百人自然就不像马璘了,在夜色里短弩也不好使,只能双手握持虎枪紧紧跟了上去!

    等拓跋朝光的部队反应过来时,马璘已经冲到了面前!

    “开!”

    马璘的左手发动了!

    没有人知晓长达两丈的流星锤是如何发出去的,就好像后世渔翁撒开大网一样,刚开始时渔网纷乱一团,但一旦撒出去就是完美的大网,流星锤类似,看似攒着一大堆杂乱的铁链子,但当它掷出去时就成了一个完美的武器!

    拳头大的流星锤在夜里形同鬼魅,带着细微的啸声击中了一位党项骑兵的胸部,当即让其丧失了战斗力,与此同时,马璘右手的浑铁枪挣脱了与另外一位敌骑铁鞭的纠缠,直接磕在对方铁盔上!

    此时就不能再沿用以前的战术从对方阵型缝隙中穿过去了,只能一层层厮杀,趁着这名被浑铁枪砸得晕乎乎的敌骑发愣的当口,浑铁枪早就完成了回抽、再刺的动作。

    夜色里,一蓬隐隐约约的鲜血飞溅出来,刹那间,原本满是沙漠味道的空气中血腥味渐渐占了上风!

    此时,个人武勇就显得异常重要了,像马璘这种有家传武艺在身,还能从此时尚武之风最为浓烈的安西、北庭之地脱颖而出者不是一般人可以相比的,他一个回合就杀了两人,而其他人估计需要长时间的战斗才能杀死一人!

    这一节,这个世上最擅长骑兵战斗的孙秀荣一早就考虑到了,这样的战斗是他不想要的。

    由于地形限制,双方只能在两座山丘间进行,也就是说处在最前面正在交战的敌我双方人数差不多,双方总人数都不多,由于不能实施穿凿战术,只能一层层消耗,后面自然留下来大量的预备队。

    于是,当有一方想要绕过沙丘实施侧击时,另一方完全以后足够的人力、精力去应对这一切。

    双方都是精锐,自然不会傻到将大量骑兵留在后面做预备队,相互之间绕道、穿插的战斗自然也开始了!

    最后双方在以四座沙丘为中心,横向距离大约三里、中间有三处通道的地方形成了混战!

    除了少数像马璘这样真正武艺高强之人,大多数碎叶军却是以两人一组进行战斗的,战斗中,总有一人突前,一人稍稍落后的,落后的那位自然就成了支援者,这样的情形是大量的训练形成的下意识反应。

    碎叶军大多数是胡人,在胡人心目中,形成大致的阵型,以勇武者突前,击败、挫尽敌人锐气后再跟着杀入收割胜利是常规的战法,若是遇到势均力敌的敌人,那就要拼消耗战了。

    消耗战拼的就是人数。

    故此,大的部落若是没有特别的意外,会越做越大,而小的部落,能够在历史瞬间留下名字就不错了。

    来自后世的孙秀荣知晓,如果一个部落的丁口超过一千帐,若自己不作死的话,大概率能存活几十年,若是作死的话最多二十年。

    而丁口只有几百帐的部落是不配有自己的名字的,他们只能依附于其它部落存在,就像匈奴人败亡后,所有以前依附于匈奴人的部落突然都成了鲜卑人一样。

    党项人也是一样,与西域胡人相比,出身于青藏高原的他们更为勇悍,在隋唐以前,那里的羌人虽然人数众多,却都是一个个小部落,他们既没有意愿,也没有一个突出的领袖将他们汇聚起来。

    等到吐谷浑人出现后,他们才意识到以往的小部落制不大合适了,于是才出现像拓跋部、细封部这样的大部落,当吐蕃人进入后,这样的意愿就更加强烈了,当李元昊将所有的党项部落全部统一起来后,党项人便达到了极致。

    闲话少说,拓跋朝光虽然在长安进过学,不过在他看来,他们游牧部族缺的不是战阵,也不是武勇,而是甲胄和武器!

    故此,他突前的两百骑也是拓跋部里勇士,都有高头大马,半身铁甲,手里拿着的也是各式各色的重型武器。

    碎叶军头一遭遇到了厉害的角色。

    以往西域作战时,他们遇到了大多是拿着弯刀的骑兵,却在这里遇到了大约两百极为精锐、拿着重型武器的骑兵!

    此时,马璘依旧高出一筹的武艺,以及碎叶军突前两百骑的配合就意义重大了。

    月色里,一个身材粗壮的党项骑兵手里握着一柄长锤,锤头还有枪刃,长锤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向一个碎叶军!

    由于碎叶军手里握着的是虎枪,虎枪锋刃末端有倒钩,可以起到阻隔的作用,这名碎叶军自然迎着一挡!

    “当!”

    党项骑兵力气极大,竟一下将虎枪的倒钩砸断了!

    党项骑兵大喜,此时他手中的长锤只要顺着虎枪枪杆向下极速滑动,便极有可能刺伤碎叶军的手进而让其丧失战斗力,当然了,若是此人武艺高强,还能直接对其进行刺杀。

    他也是这样干的,凭着自己的力气压着虎枪继续向下滑!

    眼看就要滑到碎叶军的手上了!

    由于是捉对厮杀,双方的空间就不会太大,此时碎叶军若是稍微示弱策马躲开,就有极大的概率被对方一击必杀,于是他就只能硬撑着。

    月色下,长锤末端的枪刃反射着瘆人的银光!

    此时,若是放在以往,碎叶军唯一的自保之道就是弃枪,然后快速拔出骑刀,不过这名碎叶军显然没有慌张。

    因为此时他的身边传来一个声音。

    “莫慌,我来了!”

    此人说的是粟特语,党项人然听不懂,不过这名碎叶军显然听懂了。

    “呀!”

    党项骑兵大喝一声,加了一份力气向下一压,几乎在同时,他突然感到喉头一阵剧痛!

    他的长锤跌落了,双手捂住了喉部!

    那是一根弩箭!

    ……

    战场上,这样的战斗层出不穷,射技精湛者一手握着虎枪,一手举着短弩配合前面的战友,武技精湛者则用虎枪对战友进行支援,而马璘此时杀得兴起,竟一个人杀入到了敌阵当中!

    此时,死在他流星锤、浑铁枪下面的党项骑兵至少有二十人了,由于夜里瞧不清流星锤,马璘更是如鱼得水,浑没有陷入重围的感觉。

    后世马璘在唐军面临绝境时,一个人就敢杀入安禄山叛军的大阵,与那样的情形相比,眼下只是小儿科而已。

    ……

    河边。

    细封步禅终于绕到了马璘大队的后面!

    不过,他想要马上施行攻击是不可能的。

    冰面上,依旧站立着苏哈的重兵营,见到细封步禅的大军后,先他一步发出了弩箭!

    细封步禅的骑兵全部是部族骑兵,受到弩箭攻击后立时产生很大的伤亡!

    此时,细封步禅有两个选择,一是以五百骑看住苏哈营,剩余千骑全力攻打马璘的后阵(南弓熏营),二是以五百骑骚扰马璘的后阵,全力攻打苏哈营。

    细封步禅也看出来了,站在冰面上的敌人十分严整,若是自己全力进攻南岸的碎叶军,冰面上的敌人极有可能对自己的后方进行打击!

    他选择了后者。

    这也是正常的选择,碎叶军统共就三千骑,已经有一千骑来到了南岸,五百骑在冰面上,预想中还有绕道攻击己方大营的骑兵以及留守北岸的骑兵,冰面上的骑兵不可能太多的援兵了!

    既然要绕到河南,细封步禅一早就考虑到了踏上冰面进行战斗的可能,所有的马匹四蹄都裹上了防滑的干草。

    他让五百骑去骚扰马璘的后阵,自己亲自带着一千骑踏上了冰面!

    此时,苏哈重兵营的第二拨箭枝又射了过来,这个情形加剧了细封步禅想要尽快贴近苏哈部进行战斗的心思。

    幸运的是,苏哈部并没有发出第三拨弩箭,细封步禅没有想太多,立即发出了包围该部的命令!

第二十三章 万里行路难之五:大闹朔方(10)

    “都督,战斗的要诀是是什么?”

    “对于部队来说就是两点”

    “何也?”

    “速度,力量”

    “怎么讲?”

    “假若双方都是使用长矛的,谁的速度快,就能先击中对方,假若双方速度一样,力量大的一方就能压制另一方,在战场上,由于人数众多,需要技巧的时候并不多”

    “那骑战呢?”

    “更是如此,对于骑兵来说速度更加重要,骑兵的速度自然就是战马的速度了,假若双方力量相当,一方战马速度更快一些的实际上力量也会增大,取胜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那一个冲过来的普通骑兵是能够战胜骑在马上不动的骑战高手喽”

    “多半如此,当然了,双方的能力也不能相差太大,若是太大,该种情形就不成立了”

    看着远方“冲”过来的敌人,想着以前在怛逻斯孙秀荣同他们讲解骑战的要领时的情形,苏哈的眼神反而轻松起来。

    在厚达一米的黄河冰面上,没有什么比有着钉套的碎叶军骑兵更加占优的了,党项骑兵的马蹄虽然裹了干草,依然不能骑的太快。

    “呜……”

    苏哈发出了进攻的命令。

    “嘶…….”

    由于在冰面上站了一段时间,当催动战马的命令发出后,战马也欢快起来。

    前面说过,苏哈的重兵营原本是参照唐军陌刀兵的规制建起来的,人手一杆虎枪,其它方面装备与骑兵营一模一样,由于他们寻常训练除了骑战,还有一半时间放到了步战上,在一般人眼里他们就是骑马的步军。

    实际上远不止此。

    为了掩人耳目,在行军时,孙秀荣也是让苏哈的部队牵着马走的,这些重步兵都是身材高大的汉子,自然要乘坐高大的马匹才行,虽然每日只训练半日的骑兵战术,那也比时下任何一支骑兵部队训练的时间都多,包括唐军在内也是如此。

    出自弓月部的苏哈便是如此。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曾经在伊丽河流域打拼了十几年的游牧部族贵族子弟,苏哈带着重兵营踏上冰面后自然首先对冰层的厚度进行了探查。

    “三尺”

    用一根细铁棒探查清楚后,苏哈完全放心了。

    三尺厚度的冰面,完全经得起万马奔腾。

    “呦呵!”

    五百重兵营的速度陡然快了起来!

    而在冰面上,为了防止意外发生,骑兵是不可能挤成一团向前推进的,踏上冰面后,细封步禅的一千骑兵的阵型也松散起来,这便给苏哈的重兵营实施凿穿战术提供了条件!

    “砰…….”

    两支队伍猛地“撞”在了一起!

    当然了,用“撞”字并不太贴切,苏哈的重兵营完全像一股汹涌的大浪从细封步禅的队伍里“漫”了过去!

    ……

    当战斗响起来后就有了动静。

    孙秀荣亲自带着纳伦晓风营、耿思都营从密林上游约莫十里的地方渡过了黄河,此时的河套黄河附近夜间气温在零下二十度左右,这种寒冷倒是他所熟悉的,无论是以前的尼布楚一带,还是这一世的葱岭一带气温都比这里还要冷一些。

    在后世,他在呼伦贝尔一带当兵,那里,也是中国的冷级之一,到了隆冬零下几十度都是家常便饭。

    几世的经历,让他完全有了“耐寒”的基因。

    零下二十度,对于西域胡人来说也是寻常事情,在穿上一件保暖的棉甲后便更是如此了。

    一弯冷月已经挂在西边天空与无数影影绰绰的沙丘形成的地平线之间了。

    时间已经来到了黎明前!

    一个沉寂、干冷的黎明前。

    东边的喊杀声已经传递到了这里。

    抵达黄河南岸后,他们先是往南行走了三里,然后又折向东边——在孙秀荣的估计里,在此时的战时,以大夏人的见识,由于有黄河的阻隔,他们是不可能将埋伏地点藏在更远的地方的。

    他的预判很快便受到了效果。

    “如何行事?”

    他将纳伦晓风和耿思都招到了附近,准备商议一下再说。

    “大都督”,纳伦晓风说道,“看这动静,敌人多半有了防备,再者,在阏氏林起火时彼等并没有出动,可见敌人的首领是一个极为谨慎之人,非寻常部族头目可比,我军能够从阏氏林前面越过黄河,自然也能从其它地方过来”

    “这么一来,他们的大营多半有了防备,末将建议将队伍一分为二,一路从西往东攻击前进,一路继续向南,从其大营后面实施最后一击……”

    “不妥!”,耿思都反驳道,“眼下这个局势无论怎样我军都是大大占优,这一路自然是奇兵,再分兵就没必要了,何况,我等岂能让大都督陷入险境?!”

    “这……”,纳伦晓风这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禁结巴起来。

    孙秀荣没有理会这些,他说道:“既然到了这里,无论这里的人马是拓跋部还是其它部落,这一次就不能再放过彼等了”

    “若是我等从西往东杀出,如同晓风所说,彼等多半有了防备,有了防备就有拼命的想法,不过若是我等全部从其后面出现,彼等就会惊慌失措,何也?”

    “后面一百多里就是彼等大本营,我等出现后,在彼等心思中,我等极有可能是早于马璘部来到南岸的,眼下拓跋部丁口并不多,还要遮护夏州一带,留在大本营的人马必定不多,我等陡然在其后面出现,彼等还以为其老巢遭到了不测”

    “何况按照常理,我等人生地不熟,我等见到动静后,循着声响直接过来才是上策,哪有又绕到后面的,于是其后面多半没有防备……”

    “大都督的意思是全部绕到其后面?”

    “也不是,晓风,你带着两百骑从西往东攻,在夜间,彼等一见到你等,就会发出‘不过如此’或‘原来如此’的感叹,你等到时若是马璘那里有危险,自然上去协助”

    “若是马璘已经控制了局势,则远远围观而已”

    “围观?”

    “是的,既然马璘已经控制局势,你等的出现自然会加剧敌人的溃败,届时敌人便只有向南撤退一途……”

    “大都督想实施反埋伏?”

    “浑话,如此夜晚,如此沙丘,如何实施反埋伏?我的意思是当马璘带着大队直接南下时,敌人肯定会上前迎战,此时,其前锋肯定与大本营之间有一段距离,你等瞅准时机绕到敌人后面进行拦截”

    “此时我亲自带着大军直奔大营,此时敌人大营的敌人恐怕不多,有耿思都的强弩营在,可围着大营从容射击,若是敌人出击,我的骑兵早就等待多时了…….”

    “大都督想将其一网打尽?”

    “然也,既然到了这里,就由不得彼等了,好了,马上行动!”

    孙秀荣新的安排很快带来了连锁反应。

    在拓跋朝光后面的是他精锐的骆驼兵,他自己就在骆驼兵里,在这样的夜晚,骆驼兵也就是一种威慑,根本发挥不出作用,在马璘的中营渐渐占据上风后,拓跋朝光心中也有些打鼓,不过这一次为了北上邀击碎叶军,他可是在他父亲那里立了军令状的,若是一战便溃退了,今后他在拓跋氏一脉又如何立足?

    何况,为了打赢这次战事,他将拓跋氏好不容易练成的五百骆驼兵全部要过来了,一旦撤退,骆驼肯定跑不过骑兵,那样的话骆驼兵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于是,他只能硬抗。

    此时,在他的心里,孙秀荣新练成的碎叶军不可能比大唐边军还厉害,而自己的精锐并不比唐军差。

    何况,他派出去的细封步禅是部落里少有的悍将,也不可能轻易失败。

    于是,在马璘中营大为占优,以及纳伦晓风突然从西面出现的情形下,并没有第一时间发出撤退的命令。

    不过他没有意识到的是,当纳伦晓风的骑兵突然出现后,马璘的中营顿时欢声大作,原本就占优的战斗竟有了一边倒的迹象!

    此时,拓跋朝光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最佳的撤退时机。

    但已经晚了,纳伦晓风抵达战场后,只安排了百骑在远处警戒,自己却带着一百骑悄悄绕到了拓跋朝光后面!

    一百碎叶军直面五百骆驼兵!

    此时,拓跋朝光终于冷静下来了。

    他让一百骆驼兵断后,自己亲自带着四百骆驼兵迎了上去!

    纳伦晓风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有些鲁莽了——当骆驼兵冲过来时,自己座下的战马竟有些控制不住了,战马虽然勇悍,但对于比它们高大的动物却有天生的恐惧!

    “全体下马!”

    此时,纳伦晓风发出了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命令!

    纳伦晓风这一百骑兵自然是他这个营头的精锐,都拿着一张二尺长的虎枪,当他们以最快的速度下了战马,并将两座沙丘前那处通道封锁起来时,拓跋朝光带着四百气势汹汹的骆驼兵已经杀到眼前了!

    “十步!”

    纳伦晓风的一百人将虎枪杵在地上,枪刃向前倾斜着,他们的左手也没有闲着,每人都紧握着短弩!

    “咻…….”

    骆驼兵、碎叶军几乎同时射出了箭枝!

    骆驼兵虽然居高临下,不过想要在夜色中准确命中有着宽檐铁盔遮护的碎叶军也不容易,不过对于碎叶军来说,用左手的短弩命中硕大的骆驼却容易得多!

    “扑!”

    一头公驼中箭后扑到在地,倒地后还继续往前滑动,一直到碎叶军眼皮底下才停下来!

    而大部分公驼中箭后却浑然不觉,继续带着箭枝往前冲,兴许是愤恨对面敌人,它们的速度更快了!

第二十四章 万里行路难之五:大闹朔方(11)

    纳伦晓风一颗心怦怦直跳!

    他没有想到的是,手中的短弩射出的箭枝对硕大的骆驼影响并不大,除非你一箭命中其脖子,否则就无济于事!

    “难道自己今日就要丧生于此?”

    虽然这样想着,他还是紧紧握着虎枪,等待着那些硕大身影的降临!

    前面的黑影越来越大!

    “扑!”

    黑影撞上了虎枪!

    “嘟……”

    骆驼发出了惨叫声,一种奇怪的惨叫声,听起来好像在大笑,实际上却是濒死的惨叫!

    “咔嚓……”

    纳伦晓风手中的虎枪也断了!

    骆驼倒地了,倒地前还将纳伦晓风撞倒在地!

    不过前倾的虎枪挡住了骆驼绝大部分势能,纳伦晓风一个鲤鱼打挺又站了起来,他站起来时手中已经有了一把骑刀!

    ……

    孙秀荣带着四百骑兵、五百强弩兵成功来到了拓跋朝光大营前面!

    此时,远处的喊杀声越来越烈,孙秀荣不想再多做耽搁,立即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耿思都带着强弩营在距离大营约莫八十丈的地方站定了,在这个距离,无论是单弓弩还是角弓弩都可以进行抛射!

    耿思都的强弩营在发射一轮后,立即就在马上配合着完成上弦的动作,然后换一个地方发出第二轮、第三轮……

    他的第四轮尚未发出,大营出现了动静。

    里面的骑兵出来了!

    此时天边出现了一抹鱼肚白,在见到敌骑的服饰后,孙秀荣在经过了一晚的奔波后完全释然了。

    全部是部族骑兵!

    他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四百骑兵迎了上去!

    ……

    冰面上的战斗很快就结束了,一千党项部族骑兵在冰面上完全不是苏哈重兵营的对手,就连逃跑他也跑不过碎叶军,在当日第一缕晨曦出现时,苏哈的部队已经歼灭了一半敌骑,剩余的敌骑在细封步禅的带领下跑掉了。

    不过他们并没有跑多远,此时白孝德已经带着轻兵营出现在他们前面!

    纳伦晓风出现后,中路的马璘、南弓熏部很快就击溃了拓跋朝光的精锐骑兵,兴许是受到了吐蕃人的影响,此时的党项骑兵已经出现了悍不畏死的苗头,等两部人马几乎全歼拓跋朝光的精锐,并瞧见断后的骆驼兵时,拓跋朝光已经突破了纳伦晓风的阻拦,成功向其大营方向撤退了。

    不过他们的运气很差,拓跋朝光遇到了耿思都的强弩营!

    “漫天的箭雨!”

    在遇到耿思都的强弩营时,双方都进行了箭枝的抛射,不过效果却大不相同,耿思都的强弩营是以密集阵型射出箭枝的,箭枝又密又急又远,而骆驼兵虽然都是神射手,也能准确地进行抛射,但却不能在很远的地方进行,强弩可不是区区短弩可以比拟的,强劲的箭枝命中骆驼后,它们完全乱了。

    在依旧依稀的天色中,拓跋朝光不禁发出了哀叹。

    不过骆驼阵中还有拓跋朝光的一百精锐骑兵,他们突破了四散逃命的骆驼,奔到了耿思都强弩营的面前。

    等他们是一阵强劲的平射!

    射完这一波后,耿思都抽出骑刀迎了上去!

    ……

    当太阳完全升起后,战斗终于结束了。

    就在拓跋朝光的大营里,孙秀荣正在听耿思都的汇报。

    “大都督,马璘中营死伤大约八十人,南弓熏前营死伤五十人,歼灭拓跋朝光精锐甲骑八百多,俘虏一百多,党项骑兵非常悍勇,宁死不退,这也是我部死伤较大的原因之一”

    “河边的战斗中,苏哈的重兵营损失不大,加起来不到三十人,多半是因为战马滑到而受伤的,杀死杀伤细封步禅部族骑兵六百多,俘虏一百多,根据俘虏的供述,还是有两百多骑跑掉了”

    “纳伦晓风带着一百骑堵路,没有挡住拓跋朝光骆驼兵的冲击,损失六十多人,纳伦晓风受了重伤,右大腿被倒地的骆驼压断了,肋骨也断了一根,目前正在医务兵的看护下歇息……”

    “拓跋朝光受伤被俘,他的五百骆驼兵、一千精锐几乎丧失殆尽,一千五百部族骑兵也只有少数跑掉了,经此一役,党项北部精锐算是完了”

    耿思都在汇报时偷偷瞄了一眼孙秀荣,见他面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便继续说道:“白孝德带着轻兵营以及一千薛延陀骑兵已经南下半日了,若是没有意外已经抵达拓跋朝光的大帐所在了”

    “东面的东受降城、西面的中受降城依旧没有动静,前往怒皆部联络的孙孝恪眼下并没有讯息传来,前往突厥部落联络的苏希杰也没有回来……”

    “单于都护府的虞候安重璋已经回去了”

    ……

    就在碎叶军经过一夜的激战歼灭拓跋朝光的部队时,在东边,单于都护府城外,奚怒皆的大营里,孙孝恪见到了奚怒皆。

    不过此时的奚怒皆却有些心不在焉。

    因为就在孙孝恪之前,他的大帐来了一个神秘人物。

    “若是归顺大唐,朝廷会在黑城附近设置怒皆都督府,大汗成为都督,同时会有国公和大将军的尊爵和荣衔,直接听命于单于都护府,大汗可以委派一个儿子前往长安就学”

    “前提是怒皆部必须挡住碎叶军,或对其进行大量杀伤亦可”

    “朝廷会在都护府城外面设置榷场,专门与贵部进行交易”

    不过奚怒皆也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眼下奇货可居,于是便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自己成为桑干都督府大都督,像契丹、奚部首领一样封王爵”

    (桑干都督府,后世呼和浩特到乌兰察布一带)

    “马市交易要将弓弩、兵器列入其中,还不能是劣质货”

    而孙孝恪带来的孙秀荣的条件是:“霫部与怒皆部杀青牛白马祭天,折箭为誓,结为盟友,若一方有了危难,另一方必须出兵援助,作为交换,碎叶军提供部分铁质矛头、横刀给怒皆部”

    本来是必死的结局(怒皆部三次惨败于李光弼之手,吞下另外一败只是时间问题),没想到随着孙秀荣的到来怒皆部的命运竟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帐里,奚怒皆把玩着一个精美的白玉杯,那是他攻破东受降城后从城里抢来的。

    而在他的对面,正跪坐着那位来自霫部的奚日越,奚日越曾被前范阳节度使张守珪选为跳荡营头名,又做了几年张守珪的牙兵,懂汉话,多少也熟悉一些汉人的习惯,奚怒皆放眼一看,除了这位五大三粗的奚日越,自己竟没有能够商议大事的人选,只得将奚日越叫了进来。

    当然了,奚日越刚从外面回来,他与安重璋(李抱玉)一样,遇到了碎叶军,并打听到了阏氏林南岸战斗的详情。

    不过他的主人奚怒皆明显还没有从被双方,不不不,准确来说是三方,深受内难困扰的突厥人也眼下也对他拉拢有加,给他封了一个“敕勒特勤”的官职,还准备将孀居在家的毗伽可汗女儿大洛公主嫁给他,他还没有从被三方“争取”的“荣耀”中缓过神来,

    如果他一早就被李光弼彻底击败,除了突厥人,是没有任何人会想起他的。

    怒皆部虽然强悍,但毕竟是属于奚人部落(包括霫、契丹、奚,在此时大唐眼里都属于奚人部落),而在桑干都督府以东,后世察哈尔地方,就是奚人五部之一的辱纥主部的地盘,而自从怒皆部从营州附近迁到敕勒川一带后,便成了辱纥主的世仇。

    在奚人眼里,与突厥人纠合在一起的怒皆部比突厥人更可恨。

    奚人眼下的战力还很强横,五部也有共主,不是怒皆部可以挑战的,何况怒皆部是叛出契丹部落的,同样是契丹人的仇敌,双方都欲除掉对方而后快。

    于是怒皆部只能向南、向西发展,而那里全部是大唐的领土。

    以怒皆部的实力,本来是不敢挑战大唐的,不过在怒皆部周围还有大量的中小部落,怒皆部若是不能展现出自身强悍的一面,这些部落随时都能离他而去,故此,奚怒皆出兵大唐实际上实力不得已而为之。

    在打草原上,光靠中原王朝钦封的一顶帽子确实好使,不过终究不能持久,主要依靠的还是实力。

    展示实力后,再接受招安是靠近大唐边境诸部惯常的手法。

    “咳咳”

    见到奚怒皆有些魂游天外,奚日越只得咳嗽了一声。

    奚怒皆回到了现实,他将白玉杯轻轻放下了,“说吧”

    “是,父汗”,奚怒皆说道,“按照碎叶军的说法,眼下雄踞河南五百里的赫连部已经灭亡了,而盘踞在夏州北部最好草场的拓跋朝光也在他们手中,父汗,孩儿并不知晓彼等说的是不是真的,不过我确实见到了拓跋朝光,这厮是与我同一年进入跳荡营遴选的”

    “他参加的是朔方军,我参加的是范阳军,当时皇帝为了收揽人心,那一届朔方、陇右、河西、河东、范阳五军出身诸部的跳荡营人选全部被招到长安,并接受他的召见”

    “在召见之前,在兵部的主持下,我等上百人又进行了一轮比试,最后只有前十名进入了大殿,其余的人则只受到了太子的召见,我与拓跋朝光恰好都是前十名,故此识得……”

    这句话倒是引起了奚怒皆的兴趣,他怒皆部能够在敕勒川一带立足,靠的不是人多势众,而是强悍的武力,一提起武事自然引起了他的兴趣。

    “哦?当时的头名是谁?”

    “父汗,是一个叫喻文景的凉州人,孩儿是第二名,第三名则是一个叫高庭晖的,眼下那喻文景高升为威武军军使,高庭晖不知去向”

    “这么说这喻文景非常厉害?”

    “是的,他能开五石力的大弓,与孩儿相仿,不过这倒不稀奇,眼下大唐新出一种武器,叫甚陌刀,是通体用精铁打成的长刀,都在一丈以上,据说对付骑兵极为便利,孩儿未亲眼见过,不知究竟”

    “但当时喻文景那那厮手中的武器就是一把陌刀,据说陌刀都是步军中身高力大者使用的,喻文景这厮竟然能够在战马自如地使用,孩儿当时就是在骑战中输给了他”

    奚怒皆点点头,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日越,你突然说起此事,肯定是有来头的,说吧”

    “是的,父汗,我打听过了,那喻文景经过跳荡营的遴选,并去长安见过皇帝后便被派遣到西域历练,最后在那里做到守捉使的高位”

    “而当时孙秀荣就是此人的手下!”

    “啊?!”,奚怒皆一下坐起来了,“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虽然孙秀荣当时还是一个普通府兵,竟然与守捉使相交莫逆,据说也是因为切磋武艺而引起的”

    “这么说若是孙秀荣成功抵达霫部,极有可能与喻文景联络上?”

    “多半如此,眼下喻文景新娶的夫人是范阳节度使裴宽的族人,喻文景的前途也不可小觑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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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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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寂天山雪,汩汩碎叶川。
灿灿饶乐水,瑟瑟粟特石。
默默珍珠河,勃勃火寻洲。
巍巍高加索,郁郁第聂伯。
悠悠陶鲁斯,淼淼喀拉海。
熠熠特洛伊,煌煌克里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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