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来自哪里？
夜晚，王都城西的一座院内，两道身影立在一处。
墨祥双手负立，痴痴地望着头顶的星辰，眼中有一丝无奈闪过。不久前，他也曾和自己当年的老朋友一起，望着夜晚的天空感慨。
良久，墨祥转过身来，“还在怪我么？”
“我一直都不曾怪你。”重华摇了摇头。虽然说在来王都的路上，墨祥未经过自己同意，便处理了父亲的尸体，自己当时的确有些恼怒。但这都是父亲自己所愿，墨祥只不过是受人所托替他完成心愿而已，自己又怎么能怪他呢？
“今晚来找我，是想打听你父亲的过去？”
旋考离去已有好些天，如今，他想重新认识一下自己的这个父亲，这个将他的身份对自己儿子隐瞒了一辈子的父亲。
“是，请你告诉我，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重华有些迫不及待。
这么多年来，重华从未像现在这样，如此迫切的想要了解父亲的过去。听他死前对自己说的话，重华能明显感觉到，父亲是爱自己的，而且很爱很爱。
父亲说他有苦衷，那他的苦衷到底是什么？
重华回想起小时候经历过的种种，似乎父亲对自己的每一句冷眼冷语背后，都有着不一样的深意。此刻对于重华来说，旋考既是一个熟悉的父亲，又是一个陌生之人。
“他……”墨祥抬头望着远处的夜空，眼神迷离，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你可知道你父亲来自哪里？”
重华摇头。在前几天的那场打斗之中，他听到黑袍人说了一个什么旋门，还听到墨祥叫他旋考。这旋门到底是什么？旋考又是谁？重华对此一无所知。
墨祥回头笑着看向这位旧友的儿子，看着他此刻那张迷茫又充满期待的连，心里一阵酸楚。这个孩子一直认为父亲自己十分刻薄，若是将旋考的初衷告诉他，不过他会有多难过。可旋考已去，他也长大，有些东西，他应该知道了。
“你说什么……？”听到旋考的真相，重华有些无法置信。
旋门大弟子，域王当时平定部落之乱的得力助手，司天官墨祥的昔日旧友？
这一切都让重华觉得十分陌生，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将那个曾经在村子里逢人低头示笑，却对自己苛责无比的父亲，和一个域王的帮手联系到一起，何况还是来自一个古老门派。
门派，这个重华从未听说过的词，此刻在他看来是如此神秘，如此深不可测。
“当年旋考和域王相识后，他便一心一意辅佐域王，一步一步成为了这六域·首领。他当初放弃了太多，可却没有得到过什么。”墨祥叹了口。当初，他宁愿不要这旋门大弟子的身份，也要助放勋走上这首领之位。后来本该他享受应有的报答时，他却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儿，毅然离开王都。可是这件事他不会告诉重华，至少现在不会。
“旋门，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重华不知道，那里是是否有父亲的亲人，还有他的兄弟姐妹。对于这个父亲曾经待过的地方，重华忽然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这六域大地上门派众多，每个门派少则几百人，多则上万人。他们自成一体，不归附哪个部落，自然也不属域王所管。有的门派几百年前便有了，一直传承至今。就如同一个部落一样，每个门派都拥有自己的天地。可又与部落不同的事，他们之间没有一个像域王这样的联盟首领，只是各自存在。因为，他们每一个单独的门派都十分强大，不甘于听从他人。”
重华愣住，认真地听着有关父亲的一切，他脑海中似乎见到了一个全新的天地。
墨祥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些门派分散在六域大地的各个角落，甚至在遥远的冰河、蓝海，都有他们的落脚处。正是这几百年来的经历，让他们的身体异于寻常人。有些门派极为抗冻，他们不怕严寒，终日与冰雪为伴，有些又不怕高温与烈火。”
“既然这些门派如此强大，那我们这些普通的部落之人，如何能安然存活下去？”在重华看来，若是真如司天官所言，这些门派并非常人，他们身怀异术，难道从未与部落之间有过何种瓜葛？
“这些门派和六域大地上的各个部落一直以来保持着互不干扰的状态，即使是部落混战时，其他门派也没有出来干涉。就这一点来说，门派与部落之间还算各自遵守着当年的约定。”
“约定？”
“一百年前，有一位部落联盟首领与各门派之间达成了约定，各自存在，互不干扰。所以，当年你父亲为了助域王统一部落，就必须得从门派中脱离出来。只有不再是门派中人，才能插手部落之事。”
重华点了点头，他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了一幕幕场景，父亲当年在所有人的阻拦下，独自一人来到这里。他当时一定下了很大的决心吧，或许还放弃了很多原本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这些门派虽未曾掺和太多部落之事，但他们之间却也要遵循一个法则，那便是弱者淘汰。所以，每个门派都在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拼死冲上六域榜。”
“六域榜？”
“六域榜是各大门派之间实力排行的唯一证明，这一百年来，榜单的门派在不断变化，不过前三的位置始终都在三个门派之间反复轮流。”
重华满脸好奇地望着墨祥，期待他继续说下去。他期待自己触及到一个全新的领域，一个如同怪幻境一样的领域。
“剡门，一百年前六域大地最强大的门派，门中弟子三万人，他们居于遥远的大漠深处。当初，各大门派之间也发生过混战，剡门一路斩杀，差点便横扫各门派，成为门派之主。可最终，并未得偿所愿。”
“为何？”
“因为有另外两个强大的门派联手将剡门击退，还重伤了剡门当时的掌门人。自那以后，剡门便安分了许多，可实力依然不弱，稳居六域榜前三。”
“那另外两个到底是什么门派？想必不可小觑。”
“那是自然。其中一个是蓝月门，当年的掌门人是一女子，他们生活在同样遥远的蓝海之域。这个门派行事颇为低调，从不主动惹事。”
“那……最后一个呢？”重华看着墨祥，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一丝说不清楚的期待。
第110章 往事
墨祥看了重华一眼，他的回答也不出重华所料。“最后一个，便是你父亲所在的旋门。”
果然是旋门！
不知为何，重华竟隐隐生出了一种自豪感，然而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何会忽然有这样的感觉。
旋门，这个父亲曾经待过的地方，原来是一个如此强大的存在。它居于六域大地所有门派前三，当年还阻止过一场险让六域陷入沉沦的门派大战。
能从这样的地方走出，想必父亲也不会差吧……
“虽然这些年来三大门派稳居六域榜前三，但所有人都知道，还有一个门派不容忽视。它虽从未上过榜，并非实力不够，而是它门中弟子，从未与他人有过真正的较量。”
“哦？”重华有些不明白墨祥的意思。既然没有与别人较量过，那它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影响力？
“一切只因这个门派首领太过神秘了。”墨祥抬头，望着遥远的星辰，如同想要探寻一个巨大的秘密一般。在墨祥眼里，这个门派便如何这暗夜，让人捉摸不透。
“神秘？”
“这个门派创立不过七八十余年，与那些有着几百年资历的门派相比，确实不算什么。可奇怪的人，举据说自创立以来，掌门人从未换过。也就是说，如今的掌门，已经近百岁了。”
重华长吁了一口气，心里不禁暗自感叹，忙问道。“这么厉害的人物，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墨祥摇了摇头，“没有人见过他。据说，所有见过这位掌门的人，都已不在这个世上。当初，有人曾不屑于这个年轻的门派，想要去攻占他们的地方，可人还没到别人的地盘，连他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连着发生了一些这样的事，六域大地的各大门派，自然不敢小觑他们。人们都说，若是这个门派出世，怕是要排在六域榜第一。”
“手段这么狠辣？到底是什么门派？”重华一惊。
墨祥转过身来，望着重华，眼中忽然涌现出一丝担忧，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回——天——门。
“什么？”重华心里一惊，只觉得全身如同冻住一般。他万万没想到，杀害自己父亲的人，竟是如此强大的回天门。
“这六域，包括各大门派，几乎无人见过回天门中弟子的真容，更无论回天门的掌门。大家只知道，他们都身着黑袍。掌门手下有六名年轻弟子，人称回天门六大主，分管回天门在六域各地的势力。那天和我们交手的，可能便是六大主之一。”
回天门六大主……重华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念着这个名字，一股极端的仇恨感袭来。他要记住这个名字，而他的父亲，也不会平白就这样在自己怀中死去。
“我知道你恨回天门，我也恨。”墨祥喃喃道，语气中带着无比的恨意。可现在又有什么办法呢？毕竟，他们之间相差了太多。
重华并未说话，只低着头，仿佛在想什么。
墨祥知道这孩子一定满是愧意，因为旋考是为了救他才被黑袍人击中的。但对于旋考而言，墨祥相信，他永远不会后悔这个决定。“你父亲不仅是旋门中人，他还是旋门大弟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重华抬起头看着墨祥，摇了摇头。虽然他无法回答墨祥的问题，但是能感觉出来，这个旋门大弟子并非一个简单的称呼。
“旋门每隔二十年才会遴选一次大弟子。你父亲参加遴选的那年，旋门弟子八千，而最终被遴选出来的大弟子仅有三人，下一任旋门掌门人便会从这三名大弟子中选择。”
重华用诧异的目光看向墨祥，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不停地跳动着，重华不知道这是兴奋还是恐惧。原来，自己的父亲是一个有着如此辉煌过去的人，从八千弟子中脱颖而出，需要怎样的实力，付出过多少艰辛。可他最后竟然放弃了这一切！放弃了大弟子的身份，就意味着他放弃了当上旋门掌门人可能性的机会。
“既然如此，他当初为何要从旋门离开？”重华怎么也想不通，在旋门拥有如此光明的未来，父亲为何执意要来到六域部落。
听到重华如此一问，墨祥脸上露出了一丝笑。这笑有些许古怪，看得重华更加疑惑：“因为你母亲。”
母亲？重华的脑袋嗡了一下。他记不清楚自己有多久没有听到有人说起过自己的母亲了，在他的记忆里，母亲似乎从未出现过。而对于重华来说，‘母亲’更多时候只是一个称呼。他无法知道母亲的模样，神色，哪怕是连一丝记忆碎片也都没有过。
以前在家中，总是听到姚兴叫‘母亲’，当然自己也会叫许氏为母亲，虽然两个人的称呼并无二致，可重华深知，这两声母亲是不同的。至少，小时候的重华以为，姚兴的那声母亲可以换来一罐满满的炒豆子，而自己唤了这声母亲后，只会看见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若是自己的母亲就在身旁，不知会是什么样子。她肯定会像牟氏母亲那样对待自己吧，对自己笑，给自己吃的，有时候在山上打猎回来晚了她还会笑着轻轻责备两句。
母亲对孩子，就应该像牟氏那样吧。要说对母亲的唯一感知，重华只能联想到牟氏。
他忽然觉得鼻子一酸，如同一个孩童一般，从未有过的委屈感涌了上来，眼眶微红。
以前不管是看到许氏对姚兴，还是牟氏对弄知，重华都从未将他们和自己比较。因为，没有人在他面前提及自己的母亲，重华只在心里觉得，许氏便是自己的母亲吧，只不过这个母亲不待见自己罢了。
如今，墨祥忽然在面前提起了重华记忆深处的那个模糊的概念，一时竟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唉！眼见重华如此这般，墨祥也一阵叹息。不由得想起当年这一家人站在王宫大殿之上，那时候尽管重华还在他母亲腹中，可旋考誓死保护妻儿的场景，让所有人都无法轻易忘记，他再一次放弃了自己应得的一切。可谁又知，这个孩子过得并不快乐。而且，二十年之后，似乎所有的人又回到了原点。
这，或许就是命运。
“让你难过了！”墨祥轻声说道，用关怀的目光看着重华。
“我没事，请你继续说吧，我想知道他们的故事。”
第111章 受人之托
墨祥点点头，缓缓道：“当年部落大战，你母亲所在的村子正遭受其他部落的杀戮，恰逢旋考经过，便救下了她。旋考本想带着你母亲回旋门，可门中有规定，旋门弟子不能与外人结合，而你母亲的家人还在部落忍受大战带来的痛苦。旋考便有心结束这场战争，于是他在众多部落首领中挑选了放勋，也就是如今的域王，辅助他平息战乱，当上这六域部落之王。”
听到墨祥的讲述，这些往事似乎一幕幕出现在了重华的脑海里。原来，他的父母还有着如此坎坷的过去，他们当初是那般相爱。
“那父亲为何后来会离开王都？”重华不免疑惑万分。既然是域王的帮手，助他平息战乱，为何不继续为域王效力，而是去了一个小小的村子，在那里铸陶为生。
墨祥将头转向一旁，眼神有些闪动，随后才看向重华，“许是旋考不喜这王都内的生活，想要带着你们母子离开这里吧。”
说完，墨祥似乎长舒了一口气。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明明长了一张司天官的嘴，上能说星辰，下能道地理，就连魏俞泓也经常絮叨说，从他墨祥嘴中出来的话，经常不知哪句真，哪句假。可今日面对重华的这个问题，他撒起谎来竟有些慌乱。
不过，他既然答应了旋考，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让重华知道关于双瞳者的预言，他便要尽力帮老朋友守住这个秘密。毕竟，这是旋考临死前对自己的请求。
重华回望了墨祥一眼，不知为何，这样的回答似乎不是让重华很满意。
可他也并未说什么，只一脸思索的样子。他只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若是父母亲曾如此相爱，母亲去世后，为何后来又多了一个许氏母亲？
重华忽然觉得一阵悲凉，父亲当年真的有那么爱母亲吗？
“你在想什么？”墨祥的神色有些慌乱。
重华未曾看着墨祥，只低着头，眼里有些泪光。“我……我只是想到了，自己后来又多了一个母亲而已。”
墨祥顿时明白了重华此刻的心思，只笑道，“你父亲这一生承受了许多，漫漫长路，活着的人始终是要活下去的。”
重华听出了墨祥的意思，他是在告诉自己，不要责怪父亲重新给自己娶了一个母亲。
重华心里不免一阵苦笑，自己并未责怪于他，只是有些事情，想不通而已。
“司天官，我父亲的眼，是否从未失明？”重华想起了那日，在和黑袍人打斗之时，父亲那戴了许多年的眼罩没有了，重华看见了父亲深邃的双眸，是那样的坚毅透明，足以令黑袍人胆寒。
墨祥轻声长叹，只双手负立，这一次，他并未看向重华。“他有太多的苦衷，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吧。”
重华见墨祥如此反应，忽然觉得，虽然听到了父亲如此多的过往，但似乎这些并不是一个真正的父亲。他为何要装作失明，为何要故意对自己从小苛责，又为何要从王都来到偏僻的村子里。还有那个几十年都未曾有过什么动静的神秘回天门，为何三番两次要追杀自己和卿云？
这一切，都让重华疑惑重重。
……
王都大街上，一个少年大步往前走着，他五官清秀，身影矫健，腰中佩着一柄刀。随着他轻松的步伐，佩刀偶尔轻微晃动。
少年不时往四周看看，眼下王都繁荣的景象似乎令他很是满意。只背着手，继续大步往前走着，却不管身后跟着的三个加快步伐的人。
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反复看着上面的内容，脸上露出一丝疑惑。这个墨祥，为何要让自己多去陪陪那几个人。人明明是墨祥带来的，如今却把他们甩给自己……
虽然心里有些疑惑，可毕竟墨祥都来信托付了，当然这事也还是要办一办的。
“魏总侍！魏总侍！”三人终于加快了脚步跟了上来，大口喘着气。其中两个和少年年纪相仿的人忍不住叫了出来。
少年盯着那两人，眼中射出一阵寒光：“你们叫我什么？”那眼神仿佛要吃掉他们一样。
“额……副督令，副督令！”这两个和少年差不多年纪的人急忙改口，他们恨不得狠狠掌自己几下嘴。
一旁身背药箱的老者见此情形，也只微微笑了笑，并未说什么，继续跟着他们往前走。
上次魏总侍随司天官下访，在途中立下功劳，回来后域王便将他升为了副督令官，让他协助他父亲魏圃非，掌管王都内的一切保卫之责。
而这位年轻的副督令，似乎对自己这个职位十分满意。自任职令下召之后，若是有人依然叫他魏总侍，他一定不会给别人好脸色看。
“这还差不多！”魏俞泓立马变了神色，两个胳膊紧紧圈住两人的脖子。“下次要是再让我听到魏总侍这三个字从你俩嘴里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两人急忙答应，露出一脸无奈的苦笑。“魏……哦不，副督令，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魏俞泓一脸得意，并未回答身后那两个人的问题。
当初父亲跟着域王平定部落大战后，才被封为了督令官。如今，自己虽然是副督令，可名头上好歹也是个督令官。要知道，王都内就一个督令官，副督令官自然也只有一个。这和以前的魏总侍一比，隔着的不知有多远。看来，自己此行跟着墨祥那家伙出去一趟，收获倒是不小。虽然路上有些惊险，但好在没出什么大问题。
就冲着墨祥无意之间帮自己的这个忙，这次他来信托自己办事，魏俞泓也便心甘情愿地替他去办了。再说，他自己也并不讨厌那几个年轻人，反而对他们十分好奇。
这样想着，魏俞泓便加快了脚步，朝城西的方向走去。
他并未注意到，在他身后，两个女子的身影正躲躲藏藏。
“我……我们真的要这样一直跟着他们吗？”一个十四五岁的侍女模样女子，一脸不情愿地望着身旁的人，怯怯地问道。
“那是自然，这个家伙回来这么久，却都未曾来看我一眼，我只好来找他咯。”旁边的女子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拉着问话之人躬着身子往前走着。
“可我觉得，这样有些不妥。你要是想见他，直接让他来王宫不就行了么？”
“你知道什么……”那女子并未多说，嘴角俏皮地扬起。她知道，要是让魏俞泓来王宫，他碍于父亲的权威，肯定不敢不从。可那样还有什么意思，她就是想来看看，他究竟为了何事牵绊，这么多天都没来找自己。”
这样想着，两人便也加快了脚步，紧紧地跟着前方的人。
第112章 刺骨的冰冷
城西一处僻静的院落，此刻显得有些清净，并非里面无人，而是所有的人都守在了一个屋子里。
卿云已经三天没有醒过来了，似乎她睡着的时候越来越久，醒来的时间也越来越少。自从她到了王都，直到现在都还未曾醒过。
“只有二十天便是祀宇大典了，不知道那位高人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弄知担忧地说着，一脸无奈。
这几天，卿云的体寒之态越来越严重，有时候身子甚至如同一块冰那般寒冷。虽然牟氏一直不停地用热水帮她擦着身子，但这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
眼见卿云的脸越来越白，全身因寒冷变得僵硬，就连额头上的发丝都快结成了一缕缕，牟氏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这是以前自己那个活蹦乱跳的女儿！
如果不是还有呼吸，此刻的卿云完全不像是一个活人。
看着看着，牟氏不忍继续留在这里，她眼眶红肿地走了出去。
“母亲！”弄知见母亲如此，立马跟了上去。他知道，大家都十分担心卿云，这些日子为了照顾妹妹，母亲更是彻夜不眠。她不仅身体累，心里更苦。
房里只剩下重华和小高。重华走到旁边坐了下来，将卿云冰冷的双手握住。两人手心触碰的一瞬，连重华都不禁打了个寒颤。她的手竟然如此冰凉！
重华轻触卿云的额头，替她理着即将冻成冰的发丝，眸子中的痛意无法掩盖。
小高见状，放轻脚步，识趣地走了出去。
“云儿，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重华微叹了一口气，开始在心里祈祷。
虽然说这一次有机会找到无契给卿云治病，可如今无契依然音讯全无。且不说他能不能治好，就连如今他人在哪里，都还不知道。
若是真的无法找到他，卿云便会一直这样睡下去么？会不会有一天，她这样睡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重华忽然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随后，他赶紧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不会的，她一定会好起来的。卿云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人，她连鹿蜀那样的凶兽都能降服，还能接引天雨，这么一条小小的雪鳅，怎么可能让人一病不起！一定会有办法的。
卿云身体里有一股神秘的力量，从小到大发生在她身上的怪事，都可以用这股神秘的力量来解释。在重华记忆里，这股力量似乎可以保护卿云。
因为，每次当她遇到危险时，卿云似乎都能在最后关头变得很强大。之前在崦嵫山遇到鹿蜀时是这样，后来在牟家小院里遇到黑袍人的袭击时也是这样。
现在她处于如此危险的境地，那股力量为何还不出现呢？莫非这一次，它没有用了么！
想起那一袭黑袍，重华便不由得心里一颤。若他没记错，他与那黑袍已见过不止一次。当初在牟家院中，这黑袍便从天而降，意欲对自己不利。若不是卿云不知用了什么力量，意外将那人击退，怕是自己早已和田爻一样，成了那双火臂之下的亡魂。
重华看着此刻安静躺着的丫头，心里的疑惑在不断加剧。若是按墨祥所说，回天门如此厉害，强大到六域各门派都不是他们的对手，那六大主之一的这个人竟会被卿云给击退！
而前些天在来王都的路上，他分明听到那黑袍落在马车前，说只杀卿云。
为何前一次在牟家院中，那黑袍杀的是自己，而后一次，却直奔卿云而来？
自己和云儿，到底谁才是他们的目标？到底是什么原因，能引得一个自创立以来，一直无比低调的门派短时间内几次派出六大主之一，来斩杀两个生活在偏僻村落中的年轻人。
重华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若说他们的目标是卿云，他还能联想到什么。这个丫头似乎从小便与众不同，她身上那些异于常人的本领，正在逐渐显露出来。莫非卿云和这回天门有着什么瓜葛？
但这似乎又说不过去。当年他们在河谷中发现这丫头的时候，她不过四五岁的样子，一个小女孩能和如此强大的门派沾染上什么瓜葛？
可若不是因为这件事，卿云到底有什么值得回天门这样做呢？
对于自己，重华便更是想不通了。自己就是一个再也普通不过的人，若不是因为卿云这次生病，他或许一辈子从无法来到王都，见识到眼前这些人和事。就是这样一个自己，更没有什么能让一个如此可怕的门派盯上。
重华只觉得脑子有些乱。不知为何，当初离家时，父亲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忽然在他脑中响起。“你要记住，此去王都，等待着你的或许不止无契……”
当时，重华不理解父亲此言为何，如今想来，难道从一开始，父亲便知道些什么？
重华不知道，无契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也不知道卿云的病什么时候能好。但他清楚，最近所发生的这一切，似乎都在告诉他，来了王都，许多事才只是开始。
“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望着一脸安静又无比虚弱的卿云，一阵恐惧感忽然袭来。重华握住卿云的手，温柔的瞳孔慢慢凝聚成一道坚毅的目光。
外面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在吗？我进来啦？”一个声音随之从院中传来。显然，这不是小高和弄知的声音。
魏俞泓进了院子，十分熟悉地看了看，只见院中站着眼眶微红的牟氏，弄知正在一旁满脸担忧地望着母亲。小高蹲坐在院旁树下，虽然目光盯着远处，眼里却不少担忧之意。
魏俞泓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上次一回王都，墨祥便托他送将他们送到了这里。此时一见院中几人的样子，便知他们正在为那个丫头担心。
“魏总侍。”小高见魏俞泓过来了，忙起身唤了一句。牟氏和弄知也忙转身问候。虽然他们此刻心里担忧，可这位魏总侍和司天官一样，是帮他们一家人的恩人。况且，当日在路上，他为了保护卿云，和那黑袍人打斗。那般认真的模样，差点连命都丢了。
魏俞泓的一位随从忙对着小高摆了摆手，“这位小哥，应该叫副督令了……”一想起刚刚在来的路上，副督令对自己的态度，那位随从便不禁一身冷汗，为眼前这个一无所知的人感到担忧。
第113章 被女魔头缠身
听到魏俞泓身后这个人的提醒，小高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不由一阵敬佩。他自然知道，督令官在王都之中有着何等地位，虽然说如今只是副督令，但他的年纪和自己不相上下，能有这般成就，一定是位了不起的人。
“没关系，随你怎样叫吧。”小高正要改口，魏俞泓双手一挥，露出了一副毫不在意的笑。
这般举动立刻令两位随后惊讶无比，此刻的副督令和刚刚俨然两个人。看来，这个院子里的人与副督令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以后不可忽视。
魏俞泓朝四周望了望，“重华呢？”
他并非来找重华有何要事，只不过墨祥来信告诉魏俞泓，让他帮忙多多关照一下他们，还特别提到了重华。魏俞泓知道，重华是墨祥故人之子，自然也对他多了一丝留意。
“他……应该在里面吧。”小高想起刚才在屋内看到的重华的反应，一时语气有些奇怪。
魏俞泓也不迟疑，立马挥了挥手，往卿云的屋里走。“我带了王都最好的医官来给那丫头看看，你们也都进来吧。”
众人听魏俞泓这么说，才留意到他身后跟着一个身背药香的老者，不禁都用一种感激的眼神望着他，随即快步走了进去。
屋内，老者满脸严峻地看着卿云，双眉紧皱。那模样，和当初墨祥带到村子里的那位医者的反应竟如此一致。
魏俞泓说，他是王都最好的医官。连他都这般反应，不知卿云的病到底是有多严重。
“老先生，我妹妹怎么样？”弄知忙凑上去问道。
老者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弄知望了望重华，又看了小高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这王都内的医官怎么都这么喜欢沉默。到底怎么样，你倒是给句话啊！
可这位老先生又是人家魏俞泓好心带过来帮忙的，虽然心里着急，可弄知也还是没有表现出什么，只一脸期待地看着医官。
“难，难呐！”良久，医官缓缓道。
他的这声难，倒是让其他人有些发愣。“老先生，你可有办法救她？”重华也急忙问道。
虽然前些日子在村子里，那位医者便说过，卿云的病，不是医者能治好的。可如今见这医官如此斟酌的模样，重华等人不免燃起了一丝希望。
“她得的是心病，我也医治不好。”医官摇了摇头。
心病？众人闻言，纷纷一愣。明明卿云是被一种毒物进入了体内，怎么会是心病呢？弄知斜瞄了重华一眼，目光中带着一丝怀疑，似乎在问他，这人到底靠不靠谱？
重华对着弄知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听下去。
“医官，这姑娘是中毒所致，为何会是心病呢？”见众人皆是一脸疑惑，魏俞泓自然也察觉到了，便干脆问道。
那医官微微叹气：“我说的这心病便是毒发至心所致。她如今通体冰冷，这六域怕是没有医者可以医治这种怪病。如今她还可以醒来，若是毒发再严重些，不知哪一次，便醒不过来了。”
见医官言辞恳切，牟氏站在那里，如同被钉住一样。“那可怎么办！可怎么办！”
“母亲别着急，等无契老先生回来，或许就有办法了。”弄知忙安慰道。
无契？“你说的可是前司天官无契？”医者问。
“自然是他，这王都之内，哪里还有第二个无契。”魏俞泓轻笑。
“嗯……”那医官微微点头，虽然这姑娘的病是中毒所治，不过无契那个老怪物，天上地下似乎无所不晓。若是让他来看看，说不定真会有些什么成效。
众人见医官面色肯定，便知他对此事也赞同，大家对无契的期待不由得也多了几分。
“她身上的所有寒意皆来自于心，这些日子，要不断热敷心口的位置，或许她会清醒得快些。”医官嘱咐道。
牟氏连忙应下。
“魏俞泓，你给我出来！”
外面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女子叫声，声音中带着几分霸道，又有着一丝不满。
“魏俞泓，我知道你在里面！”那女子的声音再次传来，而且越来越近了，似乎已经进了院子。
众人只见魏俞泓的神色逐渐变得僵硬，甚至浮现出了一丝恐惧。“完了，魔鬼来了！”魏俞泓立马冲着大家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随即便在屋内来回踱着，似乎想要找一个藏身的地方。
大家从未见过如此慌张的魏俞泓，即使是那日遇见黑袍人，魏俞泓依然能神色不改地同他打斗。此刻不过是一个女子，这人还未到，光听声音就怕成如此。莫非，她是一个比黑袍人还要令人恐怖的魔鬼？
满头冒汗的魏俞泓在匆忙寻找了一番后，并未见到有什么藏身之处，急忙将求助的目光依次扫向房中的每一个人。
大家还来不及领会，便看到一个女子冲了进来。她身着一件绿衣，五官娇小，眼角微扬，眼神中似乎天生带着一种高贵。此刻，她清秀的脸上还挂着不少汗珠。看到魏俞泓，脸上先是一阵欣喜，随后便收起了欢喜的神态，作势生气。
“我就说你都回来了这么多天，怎么不来看我，原来是跑这来了。”
魏俞泓十分无奈，只得拿出一脸求饶的腔调。“我说小祖宗，我这整天有一大堆的正事，哪有时间天天来找你。”
“你除了来找我，还能有什么正事？”那绿衣女子环视了屋内四周，却看到床上还躺着一个美貌无比的女子。与其说是美貌，不如说灵动可人。她双眼紧闭，一头乌黑的头发顺滑地铺散开来。脸白得如同一块白玉一般，微微闭着的双唇虽然此刻有些发白，但自然翘起的嘴角让人感觉到一丝异样的美好。绿衣女子能够想象，若是她醒着，说话的声音一定十分好听。
这女子如今安静地躺在这里，好像一只受伤的雪白小狐狸，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意。
这……是谁？以前在王都，可未曾见过如此好看的女子！难道，这就是魏俞泓不来找自己的理由？
绿衣女子只觉得一阵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袭来，她一步步朝着魏俞泓走去，抓住他的衣袖，眼中满是怨意。“怪不得你流连于此，原来，这里是有美人相伴啊！”
“你说什么呢！他们是司天官的客人，让我替他照顾罢了。”魏俞泓连忙解释。
“我可不管是谁的客人，反正今天在这抓到你，我就是不高兴！”虽然那女言语没有丝毫道理，一双丹眼怒目而视，却让人厌恶不起来。
“你告诉我，这姑娘是谁？”绿衣女子再次扯住魏俞泓的衣袖，追问道。
第114章 绝望
绿衣女子的反应显然是让大家都有些困惑，看来，她似乎搞错了某些状况。
再看看一脸无可奈何的魏俞泓，大家竟忍不住有些发笑。原来，少年英雄也会有着被人如此治服的时候。
可显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忍住她的大呼小叫。本来，这个屋子异常安静，可她一来，这里的声音便从未停过。
“你又是谁？”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绿衣女子显然没料到这里除了魏俞泓，还会有人接自己的话。她转身朝声音的主人看去，那人的模样倒是有几分俊美，只不过竟长着双瞳！再加上他对自己如此无礼的言语，绿衣女子也不禁透出一丝奇怪的目光。
“重华！”魏俞泓连忙轻轻叫了声，示意他不要和这女魔头顶嘴，要不然，日子可不好过。可重华就好像没看见一样，依然满脸厌烦地望着绿衣女子。
“我叫伊祁宣宣，是域王的女儿。”那女子抬头看着重华，一脸示威的模样，似乎在说，连我都敢呵斥，你可真是胆子不小！
域王的女儿？众人一听到这个名头，立马将怀疑的目光投向魏俞泓。得到他肯定的回应时，大家这才相信，原来眼前这个女子竟是王女！
“域王的女儿……”重华似乎并没有被这来势汹汹的样子镇住，反而露出一股轻笑。“域王的女儿不是更应该举止适度，你这般大呼小叫，哪里有王女的样子。”他双目紧紧盯着伊祁宣宣，从他双瞳之中射出的寒光，不禁让宣宣为之一惊，刚才那盛气凌人的气势顿时弱了许多。
重华此言一出，倒让众人有些诧异。特别是魏俞泓，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人能一句话便将这个女魔头给镇住。要知道，这可是自己一直以来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如今却被一个来自小村子的人完成了。魏俞泓不禁向重华投去了一股敬佩的目光，但与此同时，那目光中还带着一丝奉劝。似乎在告诉他，这个女子不好惹，你适度就好。
而周围的其他人，也不禁为重华捏了一把汗，要知道，他刚才训斥的可是王女啊！
见这个双瞳者训斥了自己以后，竟依然一副不可轻饶的样子，再看看他看着床上这姑娘的眼神，心里顿时明白了许多。
“她是你的家人？”伊祁宣宣指着卿云问重华。
见重华如此回答，她更加确定了一件事，立马露出了狡黠而放心的笑。“原来，这姑娘已经有主了，那便没事咯！”
说完，她还冲魏俞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放下心来，她才安安静静地盯着床上的卿云再次看了许久。不知为何，她竟觉得卿云十分友好。虽然她一直闭着眼，一句话都没有对自己开口说过。
只是，在这如此炎热的天地，她竟然全身冒着寒气，连头发丝都被冻出了冰。“她怎么了，生病了吗？”伊祁宣宣见卿云这般可怜的模样，忍不住伸出手去探了探她的额头，又摸了摸卿云的掌心。
真冷啊！宣宣收回了手。
众人见这女子前后完全不同的反应，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在她此刻这么关心卿云的份上，刚才那样傲慢的态度权当没发生过吧。弄知和小高望着魏俞泓，双双投去了一抹古怪的笑。
就在魏俞泓走过来，准备拉起伊祁宣宣往外走时，卿云的手微微动了动。随即，轻咳了两声，双眼竟缓缓睁开。
“她醒了！”一直盯着卿云看的宣宣，此刻忽然大声叫了起来。
众人自然也看到了眼前的一幕，立马欣喜地聚拢。
重华的脚刚踏出半步，便看到牟氏红着眼坐到了卿云的床边。重华这才意识到这里竟有这么多的人，此刻自己若是这么冲上去，十分不妥，便干脆站在那里，满心欢喜地望着卿云。
“母亲……”卿云费劲地睁开眼，却看到牟氏满脸担忧的模样。
虽然卿云只张口说了两个字，但这声母亲却极尽轻柔。果然，这女子不但长得美，声音也十分好听。
“你醒啦？你到底得的是什么怪病，怎么全身跟冰一样？”伊祁宣宣忍不住问道。她全然不顾自己和这病床上的女子初次见面，连对方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卿云见床前忽然蹲着一个女子，还关切地询问着自己的病情，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便用疑惑的眼睛看着她。两人对视的一刹那，卿云能从这女子的目光中看到一丝真正的关切。还有，一种十分温暖的感觉。
“你是……？”卿云微弱的声音再次问道。
“我和魏俞泓一样，都是你们的朋友啊！”伊祁宣宣看着卿云，却反手指着一旁的魏俞泓，笑道。
卿云见这两人的模样，似乎也猜到了什么，忍不住一笑。这姑娘的性格倒是十分好爽，若不是自己如今全身无力，倒真想和她做个朋友。
望着一脸虚弱的卿云，重华和弄知看了看对方，双双露出了担忧。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将医官悄悄请到外面。
“老先生，她这次醒过来，你可知会醒多久？”重华问道。
唉！医官摇了摇头思索着。“我也不知道，不过看这姑娘的状态，她已体寒入心。如今苏醒的神思很快或许又会被冻住，一旦神思沉睡，她就又会睡去。”
“那你可能推测她下次会睡多久？”弄知忙问道。
“许是十天，许是半月。这些天，便是十分关键的时刻了。下一次她醒后，若是再睡去，那情况便会很不妙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弄知有些不知所措。
“人的神思其实也是有主见的。若是反复被某种力量给冻住，它要苏醒，便要费力冲破这种力量。如今，它已经冲破了好几次，可沉睡的时间却越来越长。时间一久，这神思便也会懈怠下来，不愿再去做些无用的挣扎。到了那个时候，这人怕是就醒不过来了。”
“什么？你的意思是，若下一次她再醒后，还未除去她体内的毒，就会……死去？”
死……虽然弄知很不想说出这个字，但如今，似乎不得不说。
医官点了点头，一声长叹。
这么说，这十天便是救卿云的最后机会了么？如果这十天里，无契没有回来，他们依然找不到救卿云的办法，那该怎么办！
两个少年呆呆地站在那里，眼中皆是写满了绝望。
第115章 古怪的老头
这两日，院中的人没有一个能安稳地睡上一觉。
“或许十天，或许半月……”医官的话时不时出现在重华和弄知脑海里。可他们不敢将此事告诉牟氏，她一定经受不住如此强烈的打击。
而早在两天前一知道这个消息，重华便立马去找了墨祥。两天过去了，也不知道他那边到底有没有消息。
十日，只有十日。时间拖得越久，卿云醒不过来的可能性便会多一分。一想到十天很快就会过去，若是无契仍然没有消息，他们宁愿卿云这次一直这样睡着，不要醒来。睡着了，总比死去要强。
“重华！重华！”一个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虽然还未见到人，但从这几声中可以听出几分焦急和兴奋。
是魏俞泓！院中的两人似乎意识到什么，立马迎了上去。这才看见，原来不止魏俞泓，他的身边还站在墨祥。墨祥面无表情，而魏俞泓却一脸兴奋地看着二人笑。
“他师父回来了！”还未等两人向他们打招呼，魏俞泓早已按奈不住，他要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两人。
“司天官？”两人脸上同样闪过一抹喜色，转而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墨祥。
“嗯。”墨祥并未说太多，只郑重地点了点头。虽然他一直沉默，但看得出来，他也十分欢喜。
“那……我们这就去请他老人家！”重华高兴过头，一时感觉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
墨祥转身便带着两人出发：“走吧，我带你们去碰碰运气。”
“碰……碰运气？”听着这句连墨祥自己都没什么把握的话，弄知和重华虽然立马跟了上去，但忽然变得有些紧张起来。这句碰运气是什么意思？莫非，即使无契回来了，可就连墨祥这个徒弟都还是找不到他么？又或者，就算找到他，也有可能不愿意给卿云治病？
两人看了魏俞泓一眼，希望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墨祥的师父可是一个怪人，你们去了就知道了。”魏俞泓小声冲他俩使了个眼色。
小半日后，他们来到了一座青秀的小山上。这座山位于王都城正北方，虽然本身面积不大，但从王都城内看过去，它便如同一尊天神像一般赫然屹立，守卫着整个王都。
几人在山谷中缓缓走着，这条小道一路上花香遍地，周围百鸟宣鸣。旁边一条河流过，河水不时叮咚作响。水面偶尔跃起几条鱼，扑腾的水花溅起半人高。在这炎热的天气，这情景一看便让人觉得清凉无比。
若不是因为这次是来求无契帮忙，没有心思注意四周，依弄知往日的性子，早就跑到水里去翻几个跟头了。
“司天官，你师父莫非住在这里？”弄知有些疑惑。堂堂王都前司天官，云游六域回来竟独自一人在这山上？
“我也不知道……”墨祥一声苦笑。此刻他的双眼不住地往四周看去，眼珠止不住地转着。树上，水里，丛林之中，不管哪一个地方，师父都有可能忽然蹦出来，然后开始对自己一阵大骂。
这种事，以往他可是经常干。
重华见弄知如此奇怪的寻找方式，一会儿轻手轻脚地看看树顶，一会儿又欣喜地跑到水里，那模样和平时他们在山水搜寻猎物差不多，哪里是找一个人！
但看到墨祥一直这么不厌其烦地走着，两人也只好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魏俞泓对墨祥的反应早已见怪不怪。十年前，自己还只有墨祥的一半高时，就被他拎着来过这里。当时的场景也如现在一般，墨祥四处寻找着他的师父。所以，魏俞泓倒地是和墨祥一样，也不停地找着。边找边大声喊着“老头儿，老头儿！”
自那一次，两人见过无契后，这么多年，便再未见过。虽然有时候他会在祀宇大典时回王都，但若是他不告诉别人，几乎没人知道他回来。而无契也往往只在这座山上远远地看着王宫内的祀宇大典，看着徒弟走当年自己走过的路。
墨祥也知道，每年的祀宇大典，师父都会在这里看着自己。可当大典结束，墨祥赶来时，却什么也见不到，只能从他平时歇息的小木屋里看到他回来过的痕迹。
这十年来师父为何一直不见旁人，选择一人独行？墨祥始终猜不透。有时候他甚至会想，是不是自己哪里惹他老人家不高兴了。要是旁人也就罢了，可自己是他徒弟，难道也不愿见么？
为了搞清楚这个问题，几乎每年祀宇大典之后，墨祥都会不顾一切地跑到这里，可每一次的结果都让人失望。
但这一次似乎不一样了。就在昨天晚上，墨祥竟然收到了一封师父的信，他不知道师父是如何把信送来的，只知道自己一开房门，便看到一张帛书躺在那里。信中说，让自己今日来此寻他。
墨祥一眼便看出，这帛书确是师父所写。他异常兴奋，问遍了家里的每一个人，都说昨日除了墨祥没有人进过他的房。
当然，墨祥对这一切并不在意。师父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了。他向来行事都是如此令人出其不意，旁人根本琢磨不透。
魏俞泓见一向高高在上的司天官如今却像个小孩一样爬树下水，心里暗暗偷笑。不得不说，这一脉相传还是有道理的。师父就是个古怪的人，教出来的徒弟，也随了师父的性子。
魏俞泓有些感慨，十年过去了，老头的风格一点儿也没变，墨祥除了整天喜欢一言不发装深沉以外，也什么都没变，但自己却已经长大了。
重华和弄知见这两人一直如此认真地在这片河谷里翻找着，他们也学着墨祥和魏俞泓的样子，仔细寻找了起来。虽然他们并不知道，那个古怪的老头将会以何种方式出现在他们面前。
“你说，司天官的师父会是什么样的？”弄知拉着重华小声问道。
重华摇了摇头，虽然还未曾见过面，但看这师徒见面的架势，就知道这位老先生一定非同常人。或许他真的可以治好卿云的病！
不知为何，无契越是古怪，重华便越觉得他可以救卿云。
“我觉得，他一定似一尊神仙一样，发须过膝，两髯斑白。声如洪钟，目似星辰！”弄知一脸期待地说着。
重华这才反应过来，这小子从小便对司天之术如此崇拜，自打见到墨祥起，他对司天官的敬佩之意从未掩饰过。如今，马上就要见到司天官的师父，弄知怎么可能不兴奋呢！
“谁在叫我？！”几人正漫无目的地找着，忽然，一个声音传来。这声音雄浑有力，带着几分霸道与威严，在整片林中响起。
第116章 脱衣
“师父！”墨祥正在走动的双脚立马停了下来，脸上带着一丝微微的惊喜。多年未见，果然，他的风格一点儿也没变。
几人连忙四下找了找，却依然不见无契的身影。
“我在这儿！”那声音再次从一个准确的方向传来，言语中对这几个寻找他的人表达出了极大的不满。
几人互相望了望，立马往河边跑去，还没跑到，便听水花激起的声音一阵比一阵猛烈。
终于，他们在河中间看到了一个人，这人披散着长长的头发，上半身什么都未穿，正饶有兴致地在河里抓鱼。不过，他抓鱼的方式却极为独特，先是不知道用了一股什么力，一掌重重地拍打在水面上，顷刻间，水底的鱼竟通通跳了出来，有的还跃出水面一人高。
站在水里的人眼花缭乱地看着这些鱼，“这个太小！”“这个太肥！”“这个太丑！”眼里满是嫌弃之意。就这么一番挑选之后，纵身一跃，伸手抓住了一条大大的鱼。
从他拍击水面，到手中稳稳接住那条鱼，不过刹那之间。
待他握住鱼时，脸上顿时跃过一丝欣喜。这才回过头去，看着岸上那几个牢牢盯着自己的人。
“把你衣服脱了。”无契光着膀子指着岸边的方向，神色异常严肃，似乎在命令着一件十分重大的事。
岸上四人站在那里愣愣的看着。忽然，其中三人仿佛商量过一般，纷纷满脸恐怖地往后退了两步。待回过神来，弄知往两旁一看，才发现自己已然处于风口浪尖。
他委屈地望了一眼重华和魏俞泓，似乎在控诉他们的不讲义气。随后，也慌忙连退了几步。
“不要退了，我说的就是你。”无契冲着弄知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这……”弄知一脸不知所措。这大热天的，本来就只穿了一层，脱了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在自己敬重的司天官面前，怎可如此无礼。弄知想了想，他下定决心，誓要保留一个好点的形象。于是，他向重华投去求助的目光。
没想到，重华憋住笑，回复了他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那模样似乎在告诉他，为了让无契老先生高兴一些，舍去一件衣服，不是什么大事。
没良心的家伙！弄知在心里骂到。他再一次转身，向魏俞泓看去。
这魏俞泓可比重华好不了多少，因为他压根就没往弄知的方向看，而是一个劲地看着头顶，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手扇着风。“今天这天可真热啊，嘿嘿……嘿嘿……”
被接连抛弃了两次的弄知有些无奈，最后只得挪着小碎步看向墨祥，这可是他最后的希望。“司天官……哦不，偶像，你帮我给老先生说说呗，我……我不想脱衣服。”
“你叫我什么？”墨祥一脸诧异。
“偶像啊，这是卿云告诉我的，她说要是敬佩和喜欢一个人，就要叫他偶像！”弄知乖巧地笑了笑，那模样就好像是一个听话的孩子，期待地等着父亲的赞许。
墨祥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就在弄知隐隐感觉事情会有转机的时候……忽然从墨祥口中蹦出了两个字：“脱吧。”
“噗嗤！”魏俞泓和重华在一旁，早已憋得不行。
“啊……啊……？”弄知一脸茫然。竟然连他都这么说，难道这事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么？
见岸上迟迟没有动静，站在水里的无契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干脆一个飞身，直接跃到了弄知身边，伸手过去便要扒下他的衣服。边动手还边喃喃道：“我说你们几个人，脱个衣服还这么磨磨唧唧的，怎么干大事！”
“还有你！”无契穿好衣服，指着弄知的鼻子骂道，“我都没嫌弃你，你倒还不愿意了！”
光着膀子的弄知再次陷入了一脸茫然，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活生生被人扒去衣服不说，还白白挨了一顿骂！墨祥这个师父到底是什么老怪物啊！
这可是王都的前司天官啊，上通天文，下卜人事，几乎是一个被传得神乎其神之人，这怎么一见面，就给自己来了这么一手？
弄知还未从这意料之外的场面里反应过来，当他身上什么都没穿的时候，一双手竟不知道往哪里放。心里只暗暗觉得，眼前这人莫不是假的吧？
“师父！”待无契穿好衣服，墨祥立在那里，满脸敬意，稳重地行了一个礼。
……
林中小木屋内，几个年轻人恭敬地立在那里，无契安逸地半躺在一张藤木塌上，微眯着眼。
弄知一脸无辜，两只胳膊紧张地垂下，上半身围着几片树叶，眼神不断地往四周瞄。此刻的弄知一脸囧意，幸好刚刚在林子里随手摘了几片树叶蔽体，要不然更为尴尬。
无契虽然眯着眼，但似乎注意到了弄知的反应，随手不知从哪里拿过一件衣服扔给他。弄知接过衣服，如同得到了救命的药一般，飞快地穿上。
有了这么一个东西敝体，弄知这才感觉，他此刻才算是一个正常的人。
“老先生，我们明明有四个人，你为何偏偏要穿我的衣服啊……”弄知实在有些不明白。
“我徒弟太高了，衣服我穿不了。”无契依然眯着眼。
“那他呢？”弄知指了指魏俞泓。
无契摆了摆手，“这个小子，衣服太麻烦了，穿着不舒服。”
众人闻之，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魏俞泓，这才明白无契说的话。这家伙虽为一男子，可身上的衣服却色彩艳丽，腰间佩环明玉一样不少。
“那……那还有他呢！”弄知依然不放弃，指着重华问道。
重华神色一愣，看了看无契。
这时，一直微眯着眼的无契终于睁开了眼，他站起身走到重华身边，上下打量着这个年轻人。当两人目光交汇时，无契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异样。
随后，无契摇了摇头，再没有回答弄知的问题，重新躺了回去。
“师父，请原谅我这次带他们一并前来……”墨祥躬身道。他知道这次重华随自己前来，并没有太多时间看自己和师父叙旧，于是他准备直接向无契求情。
重华见状，立马会意，连忙接着说道：“老先生，我们想请你帮忙救一个人。”
无契一声冷笑，满脸不在意的模样：“我又不是医者，能救什么人。”
第117章 救人
见到无契的反应，众人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老先生……”重华上前了两步，端正站在无契面前，重重地行了一礼。“我的这位朋友中了雪鳅之毒，医者说无人能解，或只有老先生能救她性命，这才冒昧恳请先生帮忙。”
无契见重华如此严肃的反应，只笑了笑，依然闭着眼。“我为何要帮你？”
重华一愣，心下不免紧张起来。是啊，他可是无所求的无契。别说在这王都之内，就是放眼整个六域，他也不需要请求别人做什么。如今，自己来找他帮忙，又要拿什么来说服他呢？
之前重华并不是没有想过，当被问到这个问题时，他该如何作答。但想了许久，依然不知道要拿出什么作为交换。更何况，无契根本不屑于和自己做什么交换吧。
若是因为在这个关键环节，无契拒绝救卿云，重华可能会恨自己一辈子。他的手紧紧攥着，一根根青筋暴起。
“现在我并没有什么理由能请求先生帮助我，若是先生信得过，你记下这一笔，今后无论让我做什么，我绝无二话。”
无契重新坐了起来，抬起头细细盯着眼前这个眼神坚定的年轻人。“其实你也不是没有理由。当年我与旋考也算旧相识，若是就着这份情，或许我也会考虑帮帮你们。”
“老先生……认识我父亲？”重华略感诧异。自从他们见了面，他和弄知都并未来得及介绍自己，无契竟然知道自己是谁，而且还认识他父亲！
“我与你父亲第一次见面时，他差不多也就你这么大。不过那时的我，已经七十岁了。”无契微微感叹了一番，目光朝外面看去。那双眼睛仿佛穿过这片丛林，穿越这座山，看到了外面的一切。
重华又一次想起了父亲临死前的模样，不禁一阵心痛。
“旋考这一生着实不易，不过，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宿命。”无契再次说道。
听到他的这声感叹，魏俞泓好奇地望了墨祥一眼。看来，重华父亲已经死去的消息，他是已经知道了，很显然，这个消息并不是从墨祥这里听来的。因为，在这次见面之前，除了墨祥收到过一封师父的信意外，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联系。
不过对于无契而言，要知道这样一个消息，并不是什么难事。
“老先生，我父亲已去，感谢你对他的惦念。若是因为我父亲这层关系，你愿施以援手，我定当感激不尽。若是不愿出面，我还是刚才那句话，你记下这一笔，今后无论让我做什么，我绝无二话。”重华望着无契，眼神比刚才还要坚定。
无契心里轻笑，这个孩子，倒是有些意思，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魄力，丝毫不比当年的旋考差。只不过，这个能够让他如此倾心想要救助的人，倒是让无契产生了兴趣。
“你要救的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吧？”无契笑道。
“是，父亲已去，她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一旁的弄知听到这话，不免有些动容。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重华对妹妹的感情他自然也看在眼里。但如今，听到重华如此在一个外人面前表露自己的心迹，弄知为卿云感到高兴。如果这次卿云能快点好起来，他这个做哥哥的，一定把他俩凑到一起。
“是啊，老先生，卿云是我们非常重要的人，请你出手救她一命。”弄知也忙道。
无契看着弄知，笑道：“你这个小子，刚才给了我一件衣服，我也还了你一件衣服。如今，也想和我谈条件了么？”
面对着无契如此刁钻的问题，弄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师父，那个中了雪鳅之毒的姑娘，就是当初接引过天雨的人。”墨祥微微躬着身子，说道。
“哦？”无契似乎来了兴趣。“接引天雨……”
引雨这样的本事，就算在他们司天人看来，也是十分高妙的。即使是他们算尽各方星辰，也不一定能在大旱之年引来天雨。当无契前些日子云游六域时，听到有人能接引天雨，着实好奇了一番。今日方才知晓，这个人还是一个姑娘。
“你们确定她中的是雪鳅之毒？”无契脸色变得有些严肃。
“是，王都两位医官确认过。而且，他们两人也亲眼看到，两条雪鳅从手臂进入了那姑娘的身体。”墨祥忙回到。
“你说什么？雪鳅入了她的身体？”无契只觉得十分诧异。怪不得那些医者无法救治，原来这雪鳅都跑到身体里了！
几人见到无契的反应，忙点头。
“她中毒多久了？”
“好些时间了，怕是已有二十日。”
“二十日！”无契的眼睛再一次瞪得巨大。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如此极寒的毒物，入了人的身体，竟没有顷刻毙命，还活了这么久。
“这事……有些奇怪啊！”无契皱了皱眉，一脸思索。
见到无契都这般诧异，重华和弄知不免越发紧张起来。先不说无契是否愿意帮忙，就算他答应了，是否也存在束手无策的可能？
若是如此，这六域大地就没有人能够治好卿云了么！
“老头，这雪鳅当真这么厉害，连你都解决不了？”魏俞泓见大家如此沉默，计上心来。
他小时候与无契见过几面，算是对他的为人还有些印象。如今再一见到他，不免想起了往日的情景。若是真要让无契出手，或许得试试另外一种方式。
“谁说的？谁说我解决不了雪鳅！想我无契行走六域，有什么东西是我没见过的？”无契见魏俞泓如此挑衅自己，扔过去一个大大的白眼。
“那你为何愁眉苦脸的，你要是能轻易解决，就答应了呗。你不过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儿，人家那可是一条命在等着呢！”魏俞泓露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答不答应我说了算，如果我今天不高兴，就是不答应，你还能把我怎么着？”无契瘪了瘪嘴，语气里满是斤斤计较。
“师父，那姑娘剩下的时间恐怕不多了，请你早做决断。”墨祥也在一旁帮腔。
无契没有继续理会众人，而是在屋内来回踱步了好几圈。他这来来回回的动作，倒是看得大家十分心焦。良久，他终于停下。
“救人倒是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无契看向重华。
“什么条件，你尽管提。”重华和弄知似乎看到了希望，忙道。
第118章 大麻烦
王都以南五十里的绝崖山，算得上是王都方圆百里最大的山脉。
绝崖山南侧极为温和，时常下雨，不少部落在那里落脚，繁衍生息几十上百年，着实是一方宝地。
无契带着几人走了整整一日，才从王都后山来到这里。
站在山脚往上看去，太阳正从山顶射下，刺眼的光晕笼罩在山顶之上，仿佛大地所有的光芒都从这座山顶而来。
几人从王都后山一直走到现在，几乎滴水未进。不过，几人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很疲倦，只一直不停地往前走着。前方带路的无契，似乎对这一带十分熟悉。
“你没事吧？”魏俞泓注意到一旁的墨祥脚步逐渐放慢了，汗水也一滴滴从脸上掉下，便关切地问道。
在这几人之中，重华、弄知和魏俞泓都是习过武的人，虽然重华和弄知以往跟着小高学得并不久，但好在他们勤奋，体力应付这一日的奔波也算绰绰有余。
魏俞泓自不必说，从小便跟着身为督令官的父亲习武。如今，他作为王都的副督令，自然不是浪得虚名而已。
无契虽然已有九十来岁，可他这十年来云游四海。对于他来说，走这区区五十里的路，根本算不得什么。
可墨祥便不一样了。他虽然是无契的徒弟，司天之术被他学得精妙，可在这体魄方面，却没有学得半点师父的精髓。魏俞泓以往经常打趣道，墨祥全身上下，除了这张嘴还能占卜出些东西来，身上的其它地方基本没什么用处，他的这些言语时常惹得墨祥对他翻了不不知多少个白眼。
“我能有什么事？大家不都走着吗。”墨祥吃力地说着，勉强挤出一丝笑。此刻，他的双腿早已发酸，不过，面上却未丝毫露出半分。
“我还不知道你！要是走不动了，就歇一会儿。”魏俞泓知道墨祥是在死撑着，也不想与他在这个时候争辩，只笑着说了句。
墨祥没再说话，他抬起头，准备看看前方还有多远。
“就到这里吧。”无契忽然停下，转过头对重华说道，眼中带着一抹郑重的神色。
几人皆已停下，满眼疑惑地往四周看了看。这是一片葱郁的丛林，林中高木参天，鸟鸣相和，倒一时显得有些聒噪。几人看了看来时的方向，皆是杂草丛生，并没有看到什么可以行走的路。
此时天色已渐渐暗下，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
“老先生，我看这个地方古怪得很，重华当真要在这里……”弄知看着四周的光景，心里不免有些发毛。这地方，要比他们以往打猎去过的任何一座山都要荒凉。或许这里除了他们几个，几年都不会有人经过。
无契看了看重华，一双眼里满是怀疑和询问。
绝崖山是什么地方，他自然知道。可若是这个条件重华无法满足，就别谈什么帮忙救人了。
“我可以。”重华的脸上没有丝毫改变，言语从容。
无契点了点头，“你要记住你的承诺，若此事办成，那个姑娘便有救。反之，她则命不久矣。”
“我定会满足你的要求，到时候还请老先生切勿食言。”重华躬了躬身，抬头时，目光坚定，似乎在告诉无契，自己一定会令他满意。
“当然，我从不食言。”无契笑道。
重华没有再多停留，他看了弄知一眼，微微点头。随后，只身一人，缓缓往丛林深处走去。很快，那个孤独的人影便消失在了林雾之中。
“师父，重华不会出什么事吧？”见林中天色越来越暗，墨祥心里不由得升起一阵担忧。
“且看再说吧。”无契微眯着眼，望着丛林深处的方向。若是他能满足自己提出的条件，救那姑娘自然不在话下。可若是无法完成，一切便都由命数而定。
不过，无契心里隐隐有着某种期待。毕竟，重华是双瞳者啊。
……
密林深处，寂静无人，一个年轻的身影隐隐出现。他双脚踩在落叶上沙沙作响，混合着头顶繁杂的鸟鸣声，重华只觉得这偌大的丛林更加寂静得可怕。
它不知道这片树林有多大，也不知道还要走多久才能找到他要找的东西。虽然这里古怪的氛围让他绷紧了身上的每一根弦，但此刻的重华心里万分坚定，一定要说服无契救人。
林中的迷雾越来越多，天色也渐趋昏暗，重华只感觉刚才还清晰可闻的鸟叫此刻也没了踪迹，而自己的脚步声却越发清晰，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人。
“就在这里么……”重华缓缓停下，双眼满是防备地向四周看了看，这才注意到，在这雾气弥漫的昏暗林中，竟有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重华不禁将手伸入袖中，取出一粒黑色的小药丸，紧紧握在手里。
“吼……”一阵雄浑有力的声音从不知多远的林中深处传来。它仿佛来自来自地下，声音从地心散开，穿透层层密林，声音里满是挑衅和不安，如同一个守卫者，向远方入侵者发出傲慢的警示。
这突如其来的吼叫声让重华不由得放缓了脚步，全身的弦绷得更紧了。
他和弄知从小便喜欢到山里打猎，要说对于山中凶兽的声音，他们倒是听过不少。不过在以往，没听到这样的声音，他们总是会躲得远远的。
从小到大，他见到凶兽最浩大的场面，莫过于小时候第一次遇见卿云的那天，他从未不知道原来山中还有如此多的凶兽，更不知道原来这些凶兽可以把几个人团团围住小半天，而没有伤害一丝一毫。
再后来，遇到的凶猛之兽，便是崦嵫山的那头鹿蜀了。可因为有卿云在，最后鹿蜀竟向它们跪地而去。
要说真正和野兽展开搏杀，重华似乎并没有什么经历。
可对于此刻的重华而言，不管以往有没有过搏杀的经历，这一次，都要义无反顾地往前走。
无契的话还在他的耳畔：“绝崖山中有一头凶兽，居于地下三里深穴，极凶无比。通体雪白，身却如烈火般滚烫。凶兽长有三角，若你能取得它眉心处的一角，拿回给我，我便答应救那姑娘。”
虽然重华并不知道无契所说的这凶兽到底厉害到何种程度，更不知道他要拿兽角何用，但听到刚才那一声低吼，重华便明白，自己即将要见到的这个家伙或许是个大麻烦。
第119章 青䑴兽
重华自知他的武艺并不精，不过是跟着小高学了几招罢了，加上自己有些力气，或许遇到寻常小兽倒可以与它们搏一搏。可若是碰到连无契都觉得穷凶极恶的野兽，重华却是有些打鼓。
他不知道无契为何要让自己来冒这个险，但他以这个为条件，而且明确表示要他只身一人前往，根本不在乎他是否抵得过这凶猛的野兽。这个无契，到底存的是什么心思，他现在并没有时间去想。
虽然知道自己接下来或许会遇到极多的未知，但他只能选择继续往前走，并且还要往那阵低吼声的方向靠去。
“吼！”一阵更强大的吼叫声传来，这一声依旧低沉，不过重华能感觉到，相比刚才，此刻的声音仿佛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而声音中的不满与警告，也似乎越发明显。
重华顿了顿，双脚却并未完全停下来，而是缓缓迈着步伐，如同在探寻什么。
沙……沙……
他的脚步声在此刻变得异常清晰，待走了十多步之后，重华只觉得脚心一阵温热。四周死一般地寂静，只有单薄的脚步声，以及越发高昂的低吼声。两个声音前后重叠着，如同他和这头素未谋面的野兽彼此给予对方的信号。
脚下越来越热，如同缓缓步入了一片火丛之中。然而重华低头望去，只看到一层层枯枝散铺在地面。
“你该出来了……”重华右手握得越来越紧，双眼也死死地盯着前方。他有预感，自己即将和那头穷凶极恶的野兽见面。
“吼~~吼！”就在重华一步一步往前探时，他只觉得眼前一阵凉意袭来，脚下枯枝被几层大风卷入半空之中。随后，他脚下的这片地方发出一阵巨响，霎时破出一个大洞。与此同时，一个白影破洞而出，几乎是从遥远的地下飞升而来，稳稳地落在重华的面前。
此刻，这一人一兽，相距不过十步之遥。
重华这才看清了对方的模样。它的个头比自己还要高大，身长如两头猛虎相连。通体雪白，毛有半指长，光滑地覆在硕大的身躯之上。
那兽的头上长着三角，两眼之间生出一只火红的角，那角向外而长，此刻尖利的角尖直对重华。角下的双眼放出一股欲要撕咬天地一般的凶光。伴随着这骇人目光的，还要那震破天地的吼叫声。这一次，那声音直冲重华而来，让人心惊胆战。
这……就是青䑴兽么？
重华心下一沉，双脚不自觉地使了使力，右腿微微向后退了半步。
那青䑴兽见了重华，双眼散发的暴怒气息异常猛烈。他先是冲着重华大吼几声，随后便四蹄一蹬地，全身再次腾空跃起，朝他扑了过来。
这家伙身形如此庞大，却又这般灵活！重华不由得一惊，在它的前爪即将对准自己时，他身形一闪，快速退到了一边。
第一次便扑了个空，青䑴兽似乎有些恼怒，它怒吼一声，再次朝着面前这个小小的身影猛扑过去。
面对着如此猛烈的攻势，重华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攻，只能无力地防守着。就这样足足持续了许久，这一人一兽均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重华眼见这青䑴兽的眼睛逐渐变得血红，他知道，自己此刻算是彻底把这家伙给惹怒了。若是一直任由它的攻击，很快自己便会成为爪下猎物。
重华双眼死死盯着这个庞然大物，观察着它身体的每一处，想要找出它的弱点所在。
它飞快地从腰间掏出一截楠木棍，双手一拉，楠木棍变长了几倍。这是当日旋考临死时留给他的，在那之后他便一直佩在腰间。
重华挥舞着楠木棍，周围传出一阵阵破风声，同时楠木棍如同要劈开四周的一切，挥舞之间，竟带着点点火光。
这是重华第一次将它拿出来用。当日旋考和黑袍人打斗时，他倒是见过父亲用它。只不过，重华能感觉出，这长棍在父亲手里的破坏力很大，可到了自己这里，似乎作用要小很多。
虽然他并未参透要如何使用才能将这根楠木棍的威力发挥到极致，但就在他挥舞着长棍向凶兽靠过去时，还是明显感觉到了这个家伙退后了几步。
长棍带来的震慑力让青䑴兽变得有些怒脑，两人打斗之间，重华一棍击在了它双眼之间的第三角上。霎时，这家伙整个身体有些微微颤动，随后便发出一阵凶狠的怒吼，它前蹄猛的跺脚，似乎在表达着急切的不满与愤怒，眼中凶光弥漫。
再次仰天长啸后，青䑴兽张开前爪，奋起朝重华扑来，速度比刚才快了好几分。那庞大的身躯立马在地上形成了一团巨大的阴影，重华立在影子之下，一阵恐惧感袭来。
他试图躲开这团影子的包围，就在他翻身跃出时，青䑴兽坚硬的利爪还是划破了他的右臂。顿时，重华只觉得一阵猛烈的刺痛，鲜血便一丝丝渗了出来。
莫非，这青䑴兽的第三角碰不得？
重华见这家伙此刻如此反应，心里暗暗猜疑。可他知道，不管它这第三角有何来头，就算是赔上自己的性命，今天也定要取走。若不然，卿云便没救了。
他强忍住痛意，试探性地再次向它靠近。可青䑴兽这次似乎察觉出了什么，未等重华对自己动手，便又一次张开利爪凶狠地扑了过去。
毫无防备之间，重华的右臂再一次被对方抓了几条更深的血痕。
疼痛感变得异常剧烈，仿佛钻心一般。重华的脸上也泛起一阵恼怒，这家伙，果然不好对付。
不过，在刚才的几番打斗之间，重华似乎发现了什么规律。这青䑴兽虽然跳跃性极好，看可从几里的地下深穴跃出地面。可它躯体庞大，每次转身时四蹄就变得缓慢，似乎并不是那么容易。若是从后面攻击……
这么一想，重华在与它交手之间，趁势来到了青䑴兽身后，他轻便地飞身一跃，跳到了树上。可下方的凶兽似乎还并未发现自己。
重华对准下方，默默将楠木棍收起佩在腰间，转而拿出之前的那颗黑色药丸。顷刻间，飞身而下，直直冲到了青䑴兽的背上。
他稳稳立在兽背之上，左手紧紧握住它那凶狠的第三角，右手将药丸捂在青䑴兽的鼻间。任由它如何甩着身子，重华却依然没有被它甩出。
第120章 归来
暮色下，几个身影立在那里，不时焦急地往同一个方向看去。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都在打鼓，也在默默地祈求着什么。
只有无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望向密林深处，似乎心里有一个答案。他也相信，林中的那个人一定不会让自己失望。
此时此刻，弄知显得最为着急。他不时踱着步，双手不停地搓着，又抬头望了望远处，心里着实有些放不下。
“司天官，要不，我进去看看吧？”弄知靠近墨祥，轻声问了一句。重华已经进去那么久了，还未出来。万一出了什么事，他怎能不担心。
“我看师父倒是有些胸有成竹，再等等吧。”墨祥一直注意到无契脸上的表情，虽然自无契做出这个决定后，墨祥一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无契历来就是一个不按常理行事的人。以他对师父的了解，越是这样不可思议，事情的可能性就会越大。
“可是……都过去这么久了，万一出事了怎么办……”弄知依然有些不放心，要是他在里面真的碰上了无契所说的凶兽，重华怎么可能抵得过呢！
墨祥微微叹了口气，他心里又何尝不着急。旋考临死前对他说的话，墨祥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如果重华真的一来到王都，就出了事，墨祥如何对得起当初对旋考的承诺。
他想了想，走到了无契面前。“师父，要不我们……”
正当墨祥准备说服无契，让大家一起进去看看时，一旁的魏俞泓忽然惊奇地大叫了一声：“出来了！他出来了！”
几人闻言，忙转过头朝密林深处的方向看去。虽然暮色重重，再加上一阵迷雾，他们根本看不了多远。可当重华一走出迷雾，暗色之中他的身影便立马出现在了大家的视线里。
看到对面的身影踉踉跄跄地出现，弄知察觉到了什么，急忙冲了上去，扶住重华，关切地看着他。众人也忙上前，他们这才发现，此时的重华满身血迹，头发散乱，衣服上好几处已被扯破，看起来很是虚弱，和进密林之前俨然两人。
尽管重华满身是伤，可却是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他怀中紧紧抱着青䑴兽的第三角，火热的兽角让重华的双手都变得有些发烫。
“老先生……”重华吃力地走到无契面前，此刻他已是用尽了身上的力气。“你……要的东西我已经拿来了，现在可否答……答应我们救人？”
望着满面期待的重华，无契接过手中的东西。无契手轻轻触摸着不断向外散发着热息的兽角，一时心中有种难言之感。
“青䑴兽呢？”无契问道。
“我把它迷晕了。”
“你没将它杀死？”无契有些惊讶。
重华缓缓道：“取其兽角，本就是夺它之物，又怎能再伤它性命。”
无契望着重华，眼中有一股说不出的神色。“可那家伙一向很聪明，记性又好，它若是醒来，记起你今天所做的事，日后恐怕会来找你寻仇。”
“不会吧！”魏俞泓一听，顿时觉得一阵发麻。虽然他并未见过青䑴兽长得什么样，但见重华这一身狼狈，想必对方肯定不是好惹的主。若是日后真的来寻仇，重华岂不是会有危险？
重华微微一笑：“我与它都是这六域大地上的平等性命，今日我平白取它一角，日后若真是来寻仇，大不了再与其一战。况且今日我似乎发现了一些它的弱点所在，下次再相见，我或许会胜得容易一些。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吧。”
众人见重华这样说，也便没有再多说什么。何况，这里离王都还有十里，青䑴兽哪有这本领，知道今日伤他之人在十里开外？
“那……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天已经黑了。”弄知见重华如此模样，又听到青䑴兽醒来要寻仇，不觉一阵胆颤。
但重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一直紧紧盯着无契。刚刚自己问出的问题，他还没有回答呢。
“老先生，救人的事……”重华再次问道。
无契见这小子如此不放心自己，不禁再次轻笑道：“三日后，我便来王都救人。”
“三日后……”重华有些迟疑。虽然说，无契答应了他们，这已经达到了他最初来这里的目的。可今时不同往日，医官说了，卿云的病只有这么几天，要是耽误了时间，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无契似乎看出了重华的疑惑和担心，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忍俊不禁。“放心，那位姑娘这几日不会有什么问题。再说，我准备药材不得需要几日？难不成，你让我一个上百岁的老头子大晚上的走十里路，还要赶去救人？”
重华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太着急了，强忍着身上的疼痛，行了一礼，虚弱地说道。“那就先谢过老先生了！”
无契摆了摆手，无奈摇头。这小子，执著的性子倒是和旋考有几分相像。
魏俞泓和弄知，两人架着重华往回走。一想到还有这么远的路，魏俞泓颇有些后悔，今日上山之时，真应该多带点人。但转念一想，无契这老头要是见到有许多外人，说不定就不会露面了。这么一想，心里顿时平衡了不少。
“重华，你给我们说是，那青䑴兽长得什么样儿呗？”魏俞泓一脸好奇。反正前路漫长，不说说话，倒显得十分无聊。
重华笑了笑，“下次你若是有机会见到他，不就能看见了？”
“不不不，我可不愿意碰到那玩意儿！它一定是虎口獠牙，你和它打斗的时候，场面一定非常壮观吧？”魏俞泓依然不放过好奇的机会。
重华心里有些无奈，此刻背上被青䑴兽抓伤的地方忽然一阵刺痛。他强忍着痛意，咬紧牙关，“是很壮观，不过，也很……惨烈。”
“唉！看出来了。”魏俞泓一脸同情。
三人之后不远处，墨祥和无契并排走着。
“徒弟猜测，这青䑴兽角一定不是师父你想要吧。今日你让重华来取它，一定有别的用意。”墨祥抱着兽角，只觉得手心一阵发烫。
“这世间的一切都有缘由，就如同这天上的星辰，有些永远闪耀在东方，有些却转瞬即逝。”无契双手负在身后，双眼盯着前方的路，没有再说话，脸上露出了一股深不可测的笑。
第121章 血丸
“什么！”无契一阵惊呼，从卿云手腕的脉搏处收回了手。他低头看着这个异常平静的姑娘，胸口似乎受到了不住的击打一般，咚咚地跳个不停。
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气息！无契有些不敢相信，再次探着卿云的脉搏。当他收手之时，心里的答案却依然和刚才一样。
无契的瞳孔变得有些异常，似乎顷刻间焕发出了一阵光。此刻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这样的状态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老先生，卿云的病可能治好？”重华见无契这连续的反应，不觉有些担忧。
而此刻的房间里，弄知、小高、魏俞泓，还有牟氏，俱都用一种紧张的神色看向无契。今天这个时刻，是他们等了许久的机会，也是最后的希望。如果连无契都束手无策的话，恐怕这六域大地也没有谁能够救她了。
相比之下，重华和弄知要比牟氏担忧许多。那日魏俞泓带着医官来诊治时，医官便已告知了卿云的情况。若在这十多日内，依然没有办法让她苏醒，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关于这个结果，他们一直没有告诉牟氏。若是她知道了这个坏消息，不知要担忧成什么样子。而对于重华和弄知来说，他们似乎也不敢想象那个最坏的结果，只能拼尽力气让卿云在这十多日内得救。
“倒是能治好，只不过……”无契的眼神变得越发不可思议，他从一进屋看到卿云的样子，到来来回回探了好几次脉搏。无契似乎发现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无法确定的事，可这件事太过异常，异常到他竟不知该向何人说。
“只不过什么？”重华忙问，生怕今天会出什么岔子。
无契又思索了良久，这才缓缓摇头。“没事，她的病能治好，你们放心。”
听道他这么说，众人顿时觉得松了一口气，连着担忧了这么久，心里的那块石头算是轻了些许，不过还并未落地。不看到卿云恢复，他们总是会有些担忧。
但是与前些日子的绝望相比，无契的这句话也算是给了他们许多的定力。
无契转身看了魏俞泓一眼，魏俞泓会意，立马将手中的一个长长的包袱递了上去。掀开层层包着的布帛后，众人变得有些吃惊，特别是重华和弄知二人。
“青䑴兽角？”两人几乎同时诧异地叫了出来。
三日前，他们从绝崖山回来，重华背上的伤到现在还疼得厉害。一想起那凶狠的青䑴兽，他的拳头都要绷紧了许多。
只见无契一只手竖着拿着兽角，尖小的一头朝上，另一只手轻轻拍打着角身。拍打的声音有些清脆，重华似乎能听得出，这东西与那日刚刚得到时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无契只轻拍了两下，手掌接在兽角尾部。不一会儿，一颗红色的药丸便落到了他的掌心。
随后，又是一颗，再是一颗……
无契握着三颗血红的药丸，随后将兽角递给魏俞泓缓缓包住。
“这是？……”重华和弄知两人见状，更加疑惑了。
“这是青䑴血丸，要治这丫头的病，就得靠它了。”无契笑道，脸上的神色变得似乎轻松了许多。
重华更为惊讶。他本以为无契是因为不想白白答应自己救人的要求，正好他想要这兽角来做些什么，才叫自己费尽心思去和那头凶兽搏斗。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兽角可以治云儿的病！“老先生，你当日让我去取这兽角，原来是为了给云儿治病？”
“这是自然！”无契看了重华一眼，笑道。
“老头儿，你还没见过病人呢，就知道要怎么治这病了？厉害啊！”魏俞泓也不禁叹道。以前，虽然他知道无契本事不小，但碍于每次见到他，无契都行事怪异，这不得不让魏俞泓觉得，这或许是个奇怪的老头。可如今一看，他还真是非凡。
当初不管是在重华住的村子里，还是来到了王都，医官们对于卿云的病皆是一筹莫展，反而深信无契能治好这怪病。现在看来，医官们的医术不怎么样，可他们对于无契的认识很是非常准确的。
无契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其实，他并非完全猜测。那日，这几个孩子急匆匆跑来找自己，说这姑娘被雪鳅入体。他便知道，青䑴兽角或许对她有用。
无契边拿出青䑴血丸给卿云服下，边道：“雪鳅生于雪原，是极寒之物。这青䑴兽角长于地下深穴，第三角为极阳之物。将这兽角中的血筋在正午之时炼化成血丸，便可与极寒相抗。”
这么厉害！几个年轻人在一旁听得发愣。
“这角中还有几颗血丸，你要不分给我们吧？”魏俞泓从无契的语气中，听出了这血丸的珍贵，立马一脸祈求。
“你要是不怕服下后被这血丸活活烫死，倒可以一试。”无契并未阻拦，只笑着说。
魏俞泓刚刚还写满期待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恐惧，将刚刚还紧紧抱在怀里的兽角轻轻放到一旁的桌上。没想到那青䑴兽不仅凶狠无比，连血筋炼成的药丸也都这么毒！
卿云服下血丸，脸竟逐渐变得有了些红晕。牟氏摸了摸女儿的手，似乎也没有刚刚那么冰冷了。她确信女儿会被眼前这个苍老的老人治好，脸上这才有了一丝笑意。
“放心吧，她明日便会醒来。”无契理了理衣服，走到一旁拿起魏俞泓刚刚放着的兽角，戏谑地看了魏俞泓一眼，没有说话。
“老先生，多谢你！”重华和弄知立在无契面前，二人几乎同时行了一礼。牟氏也忙起身，对着恩人连连拜谢。虽然卿云此刻还并未醒来，但见她的样子，已然和往日有很大的不同。
无契摆了摆手，似乎并不是很在意。他拿着兽角，望着重华。“这东西虽然是你取来的，可我也用它治了这姑娘的病，剩下的血丸我就拿走了！”
“那是自然。”重华忙道。这兽角本就是自己作为条件，让无契答应救人的。既然给了他，那边是他的东西，不管这血丸有多珍贵，自己也不会有什么二话。
再说，普通人服了这血丸，可是会被活活烫死。若不是卿云体内有雪鳅，或许他们这辈子都用不上青䑴血丸这样的怪东西吧。
无契没再过多停留，拿着兽角便往外走，魏俞泓跟在后面。出门时，他回头望了一眼平静的卿云，脸上轻微闪过一丝奇怪的表情。
转过身，无契紧紧握着兽角往外走，心里却再也无法平静。
第122章 梦中沉睡
翌日，天已大亮。几缕光透过虚掩的房门射进屋子，躺在床上的女子双目微闭，面色红晕，微微皱着的眉头让她看起来引人心疼。
一旁，重华蹲坐在地上，身子斜靠着墙打盹。他已整整两天未合眼，天亮时分才觉有些不支，靠在一旁隐隐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卿云双眼已然睁开。刚醒过来的她胸口正起伏地喘着气，眼神中流露出一股淡淡的惊恐，看样子似是被吓醒一般。
她双眼眨了眨，眼珠转了一圈，回想起刚刚梦中的场景，卿云有些不敢相信。这个梦，依然是熟悉的样子，但是这一次，又似乎和往常有些不一样。
卿云有些说不清楚这次做梦的感觉，准确来说，是分不清楚到底什么是梦境，什么是真实。自犯病以来的这段时间，她一直沉睡着，即使中途醒来，也会很快再次睡去。对于卿云来说，这些日子就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那个梦境丝毫不陌生，相反，熟悉得让她感到害怕。
在那片没有尽头的冰面上，卿云浑身酸痛得醒来，她只觉得此刻全身的血液里似乎都融入了寒冰，那阴寒从身体的每一处散发出来，再加上不知在这冰面上躺了多久，卿云更觉得双脚也像是被冻住一般，沉重地挪不开。在梦里，她清楚地记得那时的感受，如此真实，让卿云怀疑这并非是梦，而是现实。
她穿过那片火海，再次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自己”，和自己长着一模一样面孔的女子。那个人笑着对卿云说，这一次你可要在这里多待几天了。
卿云不明白那女子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愣愣地看着她。
“你冷吗？”那女子问道。
“嗯。”卿云双手紧紧抱着身子，头发上已有不少冰丝。在以往的梦里，虽然卿云依然会觉得这里的冰面很冷，但在穿过那座火山之后，身子便会暖和许多。可是这次不一样，穿过熊熊烈火后，她竟然丝毫没感觉到暖意。所以，连声音都变得有些哆嗦。
“这都是你必须要经历的，谁让你平白无故有了这个机缘呢？”那女子叹了口气，语气中似乎有些不忍，仿佛洞知一切。
“什么……机缘？”卿云此刻只觉得连嘴都不听自己使唤了。
“等日后你能承受住这份机缘，自会知道。”那女子笑了笑，看了卿云一脸痛苦的样子，微微摇了摇头，将她扶着半躺下。卿云注意到，在这冰面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张赤红色的床。
一躺上去，卿云只觉得一阵全身暖意涌入，顿时好了许多。
那女子扶住自己的时候，卿云甚至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温度。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卿云觉得一切都很真实，并不像梦。
卿云在上面躺了许久，很奇怪的是，她并未像之前那样，看见那女子变成了一个模糊不清的庞然大物，自己从梦中惊醒。相反，那女子竟坐在了自己身边，很是在意地望着自己。那眼神，仿佛两人是相识已久的朋友一般。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卿云躺在床上没有丝毫困意，便问道。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你知道？”
“自然，我说过，我就是你。”那女子再次嫣然一笑，只不过，这一笑让卿云看得竟有些不自在。“你应该想问很多问题吧，都是关于这里的。”
卿云一时有些错愕，这女子竟然真的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莫非她真的和自己是同一个人？可是卿云想不明白，明明是两个人，为何又是同一个人呢？
“是的，我想问为什么我从小就做着同一个梦，为什么梦里有如此奇怪的东西？还有，为什么梦里会有你？你说你就是我，可我总觉得，你不是我……”卿云一口气说了许多。
那女子见卿云如此着急，只闷声一笑。“你问这么多，我先回答你哪一个？”
“那就……第一个吧。”
——“世人之梦，皆为幻象，也是虚妄。你的梦，也是如此。只不过，有些幻象不一定是假，有些真实也不一定是真。”
卿云听着这女子说话，只觉得脑子一阵发愣，不明白她在说什么。“那我这个梦呢？也是幻象吗？”
——“不尽是幻象，也不尽是真实。”
“那你呢？”
——“我是你，又不是你。”
“这个梦，我还要做多久？我想知道，这个梦的最后是什么。”
——“还未到时候。”
“什么时候是时候？”
——“看你的机缘。”
又是机缘……卿云只觉得刚才的话问了等于没问，这女子说出的话，就如同一片汪洋大海，深不可测。
正当卿云准备再问什么时，忽然她感觉全身一阵发热。卿云能清晰地感受到，这股热从胸口处散往四周，和潜伏在她身体的那股寒意进行着猛烈的抗击。
两种不清不楚的东西在体内游走，让卿云觉得一阵恐慌，同时心口也一阵悸痛。她不由得捂住心口，微微蹙眉。
那女子见状，露出了一股满怀深意的笑。“看样子，这次的时间差不多快到了，你要回去了。”
卿云没有明白她的意思，正准备问出下一句时，只见那女子开始站起，转过身去。霎时，那袭身着白纱的身影便已腾空而起。
“你要走了吗？”卿云见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那女子悬浮在半空的白纱身影忽然变成一身黑色玄衣，随后，她的身体再次不停地发生着变化，直至最后，她竟化为一条巨龙，发出惊天一般的咆哮，随之向着遥远的天际飞腾而去。
“我在这里等你，你要快些回来。”
一个声音从空中传来，刺破这里的一切，萦绕在这片没有尽头的冰面上，回荡在卿云耳畔。
稍时，这里再次陷入了一片安静，赤红色的床不知什么时候也已不见，卿云再一次躺在了冰面上。她只觉得身体里充斥着两股力量，一个极寒如冰，一个炽烈似火。它们在自己体内争斗了许久，最终谁也没有得到更胜一筹，而是慢慢平息了下来。
卿云感觉到身体忽然变得轻松了许多，准备起身走几步。她刚迈出一步，便发现脚下的冰面竟裂开了几条深深的缝。再走几步，这些缝几乎随着它的脚步一处处增加。
卿云抬起头，双眼顿时散发出一阵惊恐的寒光，因为她看到，远处，那团熊熊的火山正吵着自己的方向袭来。
一个激灵，她终于从梦中醒了过来。
第123章 叫我声偶像
就这么忽然醒来，卿云心跳不停，刚才梦中的场景是如此真实，站在冰面上的那种寒冷，躺在赤红色床上的那般暖意，还有那个和自己长着相同的脸的女子，她的一举一动同样如此让人难忘。
胸口不住地起伏了许久，她才慢慢平复下来，一转头，竟发现了蹲在床边打着盹的重华。
他在这里守了多久？卿云心下忽然涌出一股悸动。一束光从外面照来，正好打在他的鼻梁上。此时，重华脸上的轮廓显得异常分明，浓黑的眉毛竟显露出几分英武之气。不过在眉头之间，微微皱起的样子让他看起来多了一丝惆怅。
卿云忽然察觉到，安静的重华，竟有种她说不出来的好看。不过，那缕皱纹的出现，让卿云忍不住伸手过去，想要为他抚平。
当她和重华的距离变得很近时，卿云仿佛能听到他微弱的呼吸声。
她将手轻轻触到重华的眉头，许是感觉到了什么，重华竟缓缓睁开了眼睛。卿云自然没料到他会在这个时候醒来，而此刻自己的右手已经贴上了他的眉头，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半臂而已。
当重华看着自己，卿云一愣，脸上立即浮现出了一阵红晕。她不知道此刻到底是要将手伸回，还是继续保持着现在的动作。在她看来，自己此刻的样子，一定十分丢人。
而对面的重华就这样看着卿云的面颊，从一开始的温润白皙变得有些泛红，她的动作也越来越不自在。
重华显然意识到了什么，看到卿云此刻的样子，他竟也变得有些局促起来。但很快，便恢复了刚才的面色，一脸惊喜。
“云儿，你终于醒了！”他望着卿云，欣喜的样子怎么也掩盖不住。
“嗯，你……一直守在这里？”卿云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微微点了点头，看他此刻高兴又在意的模样，心里一阵暖意。
重华笑了笑，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继续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好一点？”说着，竟转而伸手探向卿云的面庞。
卿云被他这一举动吓了一跳，将身子往后探了探。接着抬起头望着重华，眼中透着一丝柔和的疑蕴。
重华见她的反应，心下隐隐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或许有些不对劲，忙道，“我想探探你身上是不是还像昨晚那样凉。”
卿云见重华局促的样子，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反应。索性将右手直接送到重华掌心，一脸俏皮的样子。“你觉得我的手现在凉吗？”
重华明显没料到卿云会来此一手，手心竟冒了一层汗，心头也涌出一阵他说不清楚的感觉。
“不凉，你已经全好了。”重华盯着卿云，语气温柔，眼神有些移不开。
两人互相望了一眼，相视一笑。不过，重华笑得十分欢喜。不知何时，卿云的脸已经比醒来时更红了。她甚至感觉到，此刻的自己全身有些发热。
吱呀一声，门忽然被推开，牟氏端着一碗水站在门口，只看到眼前一幅这样的场景：卿云坐在床上，重华坐在床边关切地望着她，两人的手握在一起，而卿云，早已脸颊绯红。牟氏嘴角微微动了动，满脸惊讶。随后，似乎立马反应了过来，眼中带着一抹善意的笑。
两人完全不曾料想牟氏会在这个时候忽然出现，刚刚握在一起的双手像被一团火烫着一样，立马松开。
牟氏微微笑了笑，快步走到屋内，将水端给卿云。“给你治病的老先生说你今早要醒来，我只想看看你醒没醒，没想到重华这孩子比我先来。那……我先去忙了，你们接着聊。”说着，牟氏就转身就要往外走，言语中的笑意早就藏不住。
“母亲！”卿云连忙叫住，可牟氏却已走到门口。
“云儿妹妹醒了吗？”门口的牟氏正碰上欲往屋内跨步的弄知，一把将他衣袖扯住，笑着摇了摇头。
“你陪母亲做饭去。”牟氏说着就要拉住弄知往外走。
“做饭……？”弄知被牟氏一拉，满脸疑惑。“她刚醒，我得陪着说说话啊。”
牟氏脸一拉，一副没眼力见儿的表情。“你现在进去凑什么热闹，过会儿再来！”说着，便把弄知硬生生拖了出来。临走时，还不忘将屋门拉上。
这母子俩如此表情，特别是牟氏的反应，让卿云一时之间尴尬无比。她的脸此刻已经红到了脖子，也不敢再看重华，只安静地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母亲她……她好像误会什么了。”
重华眼见着卿云的表情在自己面前不断变化着，只觉得这个丫头越来越有趣。那个可以让凶猛的鹿蜀臣服，可以接引天雨的姑娘，脸皮竟然这么薄。
“我倒是觉得她没有误会……”重华看着她，语气中竟有一丝委屈。
卿云没有再接过他的话，毕竟要继续顺着重华的话说下去，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不定，话还没说出口，自己的脸会再次红到脖子根。就这么一会儿，卿云自己都不清楚，为何今天她面对着重华，就这么爱脸红。
“对了，我是怎么醒过来的？”卿云连忙岔开了话题。这次的醒来和前几次不一样，她明显得感觉到身体会的那股可怕的寒气已经消失了，而自己也没有了前些天的那种困意，想必是病已经好了。
“是司天官的师父无契老先生救的你。”
“无契老先生？”卿云一阵疑惑，这个名字对于她来说，实在是有些陌生。
“嗯，等你身体再好些了，我带着你去感谢他。”
“嗯！”卿云重重地点了点头，两人再次眼神交汇。她忽然觉得，重华刚刚说出的那句话似乎有些暧昧……而自己当时，想也没想，立马就作了回应。
“那个……我想问你一件事。”重华忽然变得十分严肃，语气有些吞吞吐吐。
“什么？”
“我以后……能不能称呼你为‘偶像’？”
“啊？”卿云满脸疑惑，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他。
“那天在上王都的路上，你对弄知说过，要叫喜欢的人‘偶像’。那……我可不可以这么叫你？”重华小心翼翼地问道。
卿云盯着重华，使劲地憋住笑，然而……噗嗤一声，她再也忍不住，终于还是笑了出来。“你可千万别这么叫，我……我去看看母亲去……”
说完，她竟飞快地下床，小跑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