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凶手浮现
宁逍清了清嗓子,“如果我告诉大家,这条腰带我是从哪里捡到的,估计你们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平静。”
宁逍的言语显得并不是十分着急,而是一字一字,说一句,又看看众人。
“宁执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就快告诉我们吧。”下方已经有人等不及了,想要迫切地知道今天他们这个总执事到底卖的是什么关子。
宁逍看了看许氏,只见此时许氏的眼神中倒没有了刚才的得意,而是布满了疑惑。这时,下方的许氏也才慢慢地反应过来,这事似乎有些不对。
“这条腰带是我在一场大火中捡到的,就是烧死田执事的那场大火!”宁逍语气阴寒,对着众人一字一句说出了这句话。不过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并未再看着许氏,而是望着下方一群人,眼神有些缥缈。
“什么!烧死田执事的大火!”
“宁执事这是什么意思?这条腰带和田执事有什么关系?”
“你没听刚刚许氏说嘛,这条腰带是姚兴的,可却出现在田执事葬身的火场里……”
“莫非,当日那姚兴去过田执事的家?”
“不止去过,说不定这中间还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呢!不是说,田执事的死有可能不是意外吗!你们说,这会不会和姚兴有些关系?”
下方顿时掀起了一阵骚动,一些反应敏捷的人立马在心里把刚才的一幕和之前的田爻之死作了些关联,很快就有了各种各样的结论。
众人讨论纷纷,宁逍看着下方讨论火热的场面,并没有要打断这番热闹的打算。他把目光转到许氏身上,不知何时,她的身旁已站着姚老头儿。此刻,姚老头儿正用一股寒意四射的目光看着自己。即使那双眼睛中有一只被罩在黑色眼布之下,可即便是那只单单显露在外的眼眸,更给人一种少见的阴寒。
“宁执事,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下方人群中,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所有人都自觉停止了说话。大家都能听出,在他这句简单的问话里,充满了不服和质问。
重华不由得将目光转向姚老头儿,只见他皱着眉头望向宁逍,全然不惧宁逍作为村子总执事的那种威严。甚至重华觉得,此刻从姚老头身上显露出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陌生感。
“姚公”,宁逍笑了笑,“我这话说得还不够清楚吗?相信在场已经有人猜出了我们今天月会的主要议题,那便是查出杀害田爻执事的凶手!”宁逍语气坚决,说出最后“凶手”两个字时,他一改刚才的笑容,神色竟变得有些令人畏惧。
大家见总执事的反应如此严肃,这才明白他今天的真正目的。各自都在心里嘀咕,难道田执事的死当真和姚家那个小子有关系?如果真是这样,今天可有好戏看了!
此时许氏算是彻底看明白了眼下的情况,刚刚她还满心欢喜地要在众人面前证实这条腰带出自她之手,可此刻,许氏只愿刚才自己一句话也没说过,心里悔恨万分。
“宁执事,这……是不是弄错了,怎么能凭着一条腰带就说是姚兴杀了田执事呢?”许氏着急地说道。
宁逍听到这话,连忙摆摆手,“我可没说是姚兴杀了田执事,我只说今天要找出杀害田执事的凶手而已。许氏,你可不要随便给你们家孩子扣罪名哟。”
这两句话顿时让许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虽然他确实也没说过是姚兴杀了人,可他摆出这条腰带,还默认大家作这些无端的猜测,难道在他心里,不是已经默认了这件事么。
“宁执事,那么在你看来,谁是杀害田执事的凶手呢?”姚老头儿按住了正在继续说话的许氏,厉声问道。
宁逍微微一愣,他并没有料到姚老头会如此直接地问出这个问题。今天姚老头儿的一番作态让宁逍忽然觉得,这个人似乎不太像是以前认识的那除了爱打骂自己的大儿子外,时时低言顺语的独眼老头。“大家以为呢?”宁逍很快便将目光转移向众人,他知道,此时的情形,别人说出来或许比自己一个人说出来的答案要更令人信服。
“这条腰带既是姚兴的,它又出现在田执事家里,那姚兴自然脱不了干系。”
“可不是嘛,他一定去过那里。”
“万一这条腰带不是姚兴的呢?”
“你傻啊,刚刚许氏拍着胸脯说那是她亲手绣的,哪里能有假!”
……
场下又是一番喧嚣的议论,随即便有人故意将声音放得很大,似乎在就这件事表自己的态。
眼见表态的人越来越多,许氏有些心慌地抓住姚老头的手臂,眼中流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姚兴是她的儿子,他儿子是什么为人,许氏再清楚不过。要说他平时性情随了自己,有些懒惰不假,偶尔也会戏弄别人,可要让他去杀人放火,这事他一定不敢去做。可偏偏自己刚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那条腰带是自己绣的还不够,还反复强调了好几次,说到底都怪自己,逞什么能!所以,今天一定不能让这个罪名落到姚兴的头上。
姚老头自然看出了许氏的担忧,他轻拍了拍许氏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转向宁逍:“那条腰带是兴儿的不假,可谁知道你是不是从田执事家中的火场捡来的,万一是兴儿掉在别处的呢?”
“对啊,拿什么证明这条腰带是从火场里捡出来的呢?”
“没错,即使是在火场里捡到的,万一是姚兴之前去过田执事家,忘在那里了呢?”
“哪有这么巧,依我看,如果这条腰带当真是在田执事家里捡到的,那凶手一定是姚兴不假。”
在姚老头儿的那句话问出后,随即人群中再一次有人展开了一番讨论,有顺着姚老头的思路往下想的,也有坚信姚兴就是凶手的,不过,大家争论了许久,并没有什么结果。
宁逍看着眼前的一切,许久缓缓笑道,“既然如此,那便让姚兴自己来说说吧!”
一言落下,便看见不知什么时候,几个人绑着姚兴出现在了众人的目光之中。姚兴低着头,似乎心里明白正在发生的事。
“兴儿!”许氏见状,连忙大喊。自己心爱的儿子此刻正被绑着,忍受这么多人怪异的目光和心里的谩骂,这叫她如何不心疼。
第六十三章 露怯
一旁的姚老头目光更深邃了,他今天出门时就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便让姚兴留在家里,哪儿也不要去。不知是他自己不争气地跑来了,还是宁逍差人去姚家把他抓来了。
不过这个问题此时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姚兴来了,这并不是他想看到的局面。这个孩子,嘴里憋不住话。今天宁逍既然要把这件事摆上台来说,势必做了一番准备,自己尚且应付困难,更何况是姚兴。
他不来还好,一旦他来了这里,情况只会对他们更为不利!
“姚兴,你知道为何会被绑着来到这里吗?”宁逍直直望着姚兴,声音凌厉无比。
“知……知道。”姚兴的语气有些哆嗦,他稍微抬起头,望着宁逍,如果看着鬼魅一般。随后,他转头看了下方的姚老头和许氏一眼,急忙改口,“不……不知道。”
宁逍嘴角闪过一丝笑意,姚兴这样的反应倒在他意料之中,他恰好也从刚刚姚兴那摇摆不定的神态中看了出来,这个小子比他父亲好对付多了。
“这个东西,你还记得吧?”宁逍将腰带拿到姚兴面前,不紧不慢道。
这东西怎么在宁逍这里?看到这件熟悉的东西,姚兴一愣,嘴角轻微地有些抽搐,一副令人生畏的画面顿时浮现在他脑海之中:
火场之中,满头鲜血的田爻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服,他那绝望的语气在噼噼啪啪的大火焚烧间回荡,“姚兴,你这个恶魔……”
最后,姚兴还是在奋力挣脱之下逃出了那片火海,后来,姚兴自然也发现自己当时身上的腰带被田爻扯了下来。他也害怕过,怕有人认出这个东西,从而查出自己。可那日当他看到人们抬出已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田爻时,姚兴的心里也重重地松了一口气。那样的火势,一个人都能被烧成这样,更别说一条腰带了。
姚兴坚信,那场大火不会留下任何东西,而自己当日去过田爻家中这件事,不会再有更多的人知道。就像当初他用红白花毒死村里庄稼一事,不是至今都没人发现么!
自田爻死后,姚兴确实也担惊受怕了一段时间,生怕宁逍忽然有一天找上门来,说自己就是凶手。可一个多月过去了,他担心的事并未发生,也并未听村里人过多地谈起此事,几乎当初那个惨死于公众之下的副执事被人遗忘了一般。
慢慢地,姚兴那颗悬着的心便放下了许多。可就在他以为这件事即将过去的时候,不料今天却被人绑着来到了这里。更令他没想到的是,宁逍竟在全村人的注视下,拿出了那条被烧坏大半的腰带!一见这阵势,姚兴的心里便已经猜出了七八分。
怎么办,宁逍发现这件事了,我该怎么办!姚兴在心里反复问自己,他看着宁逍递过来的那件熟悉的物件,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是什么?我不……不知道。”姚兴依然语气哆嗦,只望了那腰带一眼,便连忙别开头,似乎不敢去多看。
“怎么,你不认识?”宁逍似笑非笑,将那条腰带拿在手中把玩着,“可你母亲却认识得很啊!”宁逍说着,看向许氏,又看了看姚兴。
一个说认识,一个又不认识!这对母子的如此相反的举动,在场所有人都能明白,一定是有人说了谎。一想起刚刚许氏力证腰带出自她之手时的肯定态度,众人更愿意相信这条腰带确实是许氏做给姚兴的。可这小子却吞吞吐吐地说不知道,岂不是有些不对劲么。
姚兴一听宁逍刚才的言语,一时有些发懵。他是刚刚才被人带来,在这之前,并不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怎么忽然就扯出了自己的母亲?
他转头望着一旁的姚老头儿,姚老头儿只对着姚兴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着急。
“喂!姚兴,刚刚你娘可说了,这条腰带是她亲手绣给你的,怎么到了你这里,就不认识了?你再好好看看,这东西到底是不是你的?”
就在姚兴沉默之际,下方一名好事者连忙冲着姚兴追问道。
姚兴不知道刚刚许氏究竟在大家面前说了什么,听有人这么问,他竟一时拿不定主意,便朝许氏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许氏也望着姚兴,眼里满是歉意与不安。
过了许久,姚兴才怯怯地望着宁逍,“是,这是我的东西……”
“刚刚还说不认识,怎么,这会儿又认识了?”宁逍有些不依不饶。
“我刚刚仔细看了看,那确实是我的腰带。”姚兴只得顺着宁逍的话说着。不知道接下来宁逍还会发什么难,不过直觉告诉他,这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姚兴双手被绑着,站在那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姚兴有些受不了这些灼热的目光,从始至终便一直未曾抬头。他双手紧握,嘴唇有些发干,额上也布满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滴。
宁逍注视着姚兴,故意和他的目光接触了片刻,在那短暂的目光汇聚之时,姚兴顿觉一阵哆嗦。他忽然感到,宁逍那两道深邃的眸子仿佛能透视到自己内心最深处,把真相一层一层剥开一样。
“你知道这东西是从哪里得来的吗?”宁逍把腰带拿到姚兴眼下,在他面前不断晃动着,观察着他的每一个细微的神色。
姚兴的目光在这焦黑的腰带之间来回躲闪,他有些不敢去看,仿佛一见到这东西,当然那个令人生畏的场景便会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不知道,不知道……”姚兴喃喃道,说这话时,语气很是细微,小到似乎只有宁逍才能听清楚。
“看来年轻人不知道的事还挺多的嘛,你再好好想想,别又像刚才那样,一开始说不知道,后来却又知道了。”见姚兴这死不承认的反应,宁逍反倒不着急。如果他一来便把所有罪名都认了,那才是奇怪呢!
感受到了来自宁逍这咄咄逼人的气势,姚兴实在是有些拿不准主意了。他不知道这个问题究竟该怎样回答,但他知道,接下来宁逍肯定会像刚刚那样,挖好了坑等着自己往里跳。
姚兴的脑子此刻一片混乱,额上的汗滴也越来越密,竟往下掉了几滴。他用求助的目光看了看一旁的姚老头儿,希望能从父亲那里得到一些帮助。
姚老头儿对着姚兴摇了摇头,虽然那动作很轻微,可眼里却透着一股坚持。那是在告诉他,不要承认,说什么也不能承认!
第六十四章 正面怼!
姚兴从来就是一个糊里糊涂的人,可在这里,他竟准确领悟到了姚老头儿的用意。或许一个人只有在他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才会真正激发起身体里的某些东西,本能地想要保全自己。
“宁执事,虽然这东西是我的,但是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或许是我落在了哪里,被你捡到了吧。难道是后山上?又或者是村口的田地里,我最近去这些地方倒是比较勤。”姚兴急忙说道。
听姚兴这么一说,宁逍眼里稍微露出了一抹诧异。此时的姚兴和刚刚那个畏首畏尾的毛头小子比起来,似乎哪里有些不同。
“是吗?你再好好想想,免得一会儿我把那个地方说出来,你又记起来了。”宁逍的脸上依然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他盯着姚兴看了好一会儿,那神色俨然一位审判之神注视着一个恶魔,在思考着将他打入多少层地狱。
“我真的不知道!”姚兴侧过头去,没有和宁逍对视,反而是语气坚决地说着。
没想到姚兴在自己如此威压之下能坚持下来,宁逍不但不生气,反而心里有些轻松。姚兴,你现在有多嘴硬,一会儿你就会有多后悔!
“这条腰带,是我在田执事家中见到的,就是他家发生大火的那天。”宁逍拿着腰带,在姚兴面前走来走去,一副思索的样子。“哦,对了,你知道我在他家哪里捡到的吗?”
此刻的姚兴已经出了一身冷汗,连呼吸都变得紧促起来。他双拳紧握,没有说话,也不敢说话。
而场中所有的人此刻也都变得异常安静,包括卿云几人,他们全都默默地注视着宁逍和姚兴,围观着这场关于人命的审判。
宁逍停住了脚步,在姚兴面前站定,威严十足道,“看来姚兴还是没有记起来,那我就再提示得明白些,这个东西是在田执事的卧房中发现的,就在他的床边。”
听到宁逍这句话,人群中又一次地传来了一阵大大小小的讨论声。卿云几人望着一脸严肃的宁逍,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说。
弄知动了动嘴,准备对他们说什么,却被卿云看了一看,示意他不要说话。随后,卿云和重华朝着姚兴看了一眼,只见他此刻的脸上反而露出了一种缓和的表情,似乎刚才宁逍的话让他舒了一口气。
“姚兴……”宁逍提高了声音,但眼神依然没有从姚兴身上移开。“这条原本属于你的物件,被我从田执事的家中找到,而且还在他的卧房之内。所以,我断定,你与田执事的死有关!”
“宁执事!”宁逍的话音刚落,人群里再次传来了一个厚重的声音。人们的目光随即转移到了声音的源头,姚老头儿正一脸冷峻地望着宁逍。“在事实尚未清楚之前,还请您莫要轻易地将杀人之罪扣在我儿子头上。”
听到姚老头儿这句同样威严十足的话,重华有些惊讶。如果他没记错,这是父亲第二次和宁执事发生正面争执了。第一次是在火场中发现腰后不久,黑洞带着他们去找到了姚家。那次虽然姚老头儿没有和宁逍发生今天这般的争论,可那天两人言语之间的微妙气氛依然让重华记忆深刻。
姚老头儿本是一个少言少语的人,在重华的印象里,自他记事起,父亲和外人说话,多数以温和之礼相待。在许氏和姚兴面前,虽然不尽如外人那般温和,却也不差。可唯独对自己,姚老头则完全没有一个父亲的样子,稍有不如意便多加责罚。自己已经十七八岁了,前段时间还差点被保荐为副执事,说起来也算是没给他丢过脸。可长这么大,从未听他在外人面前表露过对自己一丝一毫的喜爱之意。
很多时候,重华都在想,自己会不会是父亲前世的克星。他对所有人都能如此温和,可唯独对自己就不是这样。重华知道,父亲恨自己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的眼睛。姚老头儿常常说,是因为重华的双瞳孔才让他失去了一只眼睛。上天在赐给姚家一个双瞳孔之人时,势必会夺走另一个人的眼睛,这是儿子对老子的索债!
可他那只眼睛明明是在外面和别人发生了争执才被打坏的。像父亲那样对外人如此温和的人,不知会和别人发生什么争执。这个问题,重华从小想到大,都没能想通。当然,他也不敢去问。
不过现在,重华似乎感觉到了父亲与别人发生争执时候的样子,这个时候的姚老头儿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不像是他认识的那个父亲。可他这样大的变化竟是因为姚兴,他和宁执事之间的两次争执,都是因为姚兴。
或许,他是真的很爱姚兴这个儿子吧!重华这么想着,心里升起了一抹苦涩。
卿云看着重华微微有些红着的眼睛,她的唇角微微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悄悄站到了重华的身旁,伸手握了握重华的手腕,那股掌心的温热传到重华手上,不禁也让他为之一动。
重华转头看了卿云一眼,知道她在担心自己,便轻拍了拍她的手,挤出一抹笑。那样子是在告诉她,我没事。
一旁的牟氏原本被卿云搂着胳膊,不知何时她感觉胳膊被人松了,便微微扭头看了看周围,恰好卿云和重华两人的小动作被她看在眼里。牟氏嘴角也荡起一抹轻微的笑意,但当她的目光瞟到姚兴和姚老头儿之时,她看着两人的眸子里又不禁多了一分担忧。
此刻,几人再次把目光聚焦到了前方的姚兴和宁逍身上。宁逍知道,他在这里如此大张旗鼓地和姚兴争辩,姚老头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姚公,都到现在了,怎么还说什么‘事实尚未清楚’呢?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宁逍回望着姚老头儿,笑道。
“是吗?可是对于这条腰带从何而来这个问题,一直都是你一家之言,在场有谁能拿出证据,证明它就是你在田家捡到的?”姚老头儿也不示弱,他紧紧地抓住这最后的疑问,这也是他唯一能够抓住的东西。
宁逍似乎对姚老头儿的这番挑衅有些生气,好歹他还是这个村的总执事,如今说话变得这么不好使了么!他迅速在这对姚家父亲身上来回扫视了片刻,最终没有理会刚才的挑衅之言,而是把目光落在了姚兴身上。
第六十五章 烧死他!
“姚兴,我不管你爹如何狡辩,这条腰带的出现已是证据确凿。你定是在司天官下访之日闯入田爻家中卧房,杀害他后放火逃走,今日我就要以杀人罪处置了你!”
宁逍这句话说得语气坚决,没有为姚兴留下任何争辩的余地,而一旁的姚兴早已吓得浑身发抖,额上的汗如水滴一般,一滴滴地往下掉。
“宁执事!”姚老头那厚重的声音再次响起,只不过想比前一次,他此刻的语气中充满了更多的怒意。“你这案情未免断得也太粗糙了些,兴儿可什么都没有招认。全村人都在这里看着,莫非你要执意断案么!”
一时之间,宁逍和姚老头之间的氛围竟充满了些许的敌意,不止是姚兴和重华,就连在场的其他人也是没料到,这个平时看起来温和少言的独眼老头,竟敢在村子总执事面前如此作为。这当爹的哪有不心疼孩子的!看来,今天这事没办法轻易善了。
所有人都以为,在这个关头,宁逍和姚老头两人之间势必会上演一场火热的争论,可让众人都未曾想到的是,不管姚老头说什么,宁逍却只是轻笑,并不做过多搭理。
“姚兴,你闯入田执事卧房对他行杀害之事,如今可有悔意?”宁逍不顾场下已经开始指指点点,私自议论的人群,冲姚兴问道。
“我没有,我没有进田爻的卧房……”姚兴脸色越来越不安,吞吐的言语也几乎令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宁逍却不管姚兴的辩解,转向众人问道,“像姚兴这样闯入卧房杀人放火的罪名,应该怎么处决呐?”
这句话一出,场下顿时一片安静,所有人都注视着宁逍,谁都不敢轻易说什么。虽然姚兴很有可能是杀人凶手,但对于处决这种事,没有人敢带头响应。
“烧死他!”就在一片寂静之时,一个柔弱中带着刚毅的声音从人群最前面传来。细听之后,不难发现这声音之中还夹带着一丝哭腔。
人们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三十余岁的妇人拉着一个孩子,她正用一种恶狠狠地眼睛盯着姚兴,如同看着苦大根深的仇人一般。那自然是田爻的妻子崔氏和他们的孩子。
众人见这对孤儿寡母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一时之间又想起田爻在世时为村里人所做的好事,当下皆心生出了一丝不忍和怜意。
如此一个好人,竟被姚兴这小子不明不白地杀害,要是不给大伙儿一个说法,这世道也太不公正了!一想到这里,不知是谁也在人群中响应了起来。“对,烧死他!”“烧死他!”随即,便有好些人满怀怒火地喊到。
宁逍见逐渐有人开始响应,这才放心了些,“既然如此,那便对姚兴处以火刑,让他也尝尝当日田执事被烈火焚烧之痛!你无端闯入他卧房将其杀害,这个罪名必须处死。”说着,宁逍有余光瞄了姚兴一眼,没有再说话,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不!不,宁执事,我当日只是去了田家外室,田爻是在外室倒下的,我没有进他卧房!”姚兴脸色煞白,冲着宁逍直直跪下,不住地求饶。
“兴儿!”一旁的姚老头儿早已面目铁青,他本想制止住姚兴说出这句话,也在心里无数次祈祷,希望姚兴不要中了宁逍的圈套,没想到最终还是没能扛住。
宁逍今天玩儿的这个虚张声势的门道,姚老头儿早就看清了。其实,这件事确实证据不足。虽然腰带出自许氏之手这件事已是板上钉钉,可宁逍却没有证据证明他确实是在田家捡到了这个东西。从头到尾都只是宁逍一人之言,他并没有拿出任何有力的证据,这也说明他根本就没有证据。只要抓住这个疑惑不放,宁逍就无法轻易判决姚兴,更别说将他处死。
其实,他刚刚所说的火刑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他的目的就是吓唬姚兴,让他在慌乱之中说出真相。所以,当姚兴跪下说出那句话时,宁逍今天的目的才算达到了。
随着姚老头的那声厉喝,场下所有人都不免嘘了一声。原来,这个姚兴还真在那天去过田家,而且亲眼看见田执事倒下。
如果说刚刚还有人对此抱有什么怀疑的话,那么从姚兴嘴里亲口说出来的话,绝对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出什么疑惑了。
一片唏嘘中,宁逍脸上的容颜也缓缓展开,他这才转身看着姚老头,“刚刚姚公一直问我,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这条腰带是我在田家捡到的,我说这件事还得让姚兴来回答。姚公,你还记得吧?这不,姚兴自己都已经说出来了,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你……!”姚老头被宁逍噎得说不出话来,只狠狠地转头看了姚兴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而在被父亲瞪了一眼之后,姚兴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出了一句多么愚蠢的话,这明摆着是亲口招认了一切!
“不,不……宁执事,我没有进田家卧房,也没有进外室。我刚刚……刚刚是随口说的!”姚兴又连忙改口。
不过,他此刻再说这些话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也不会有人再来相信他的只字片语。就连姚老头的脸上也变得一阵苍白,他知道,儿子终究还是被定罪了。
“姚兴!”眼眶已红肿的崔氏早已哭得声嘶力竭,她几乎是要冲到那个恶魔面前,却被一旁的几个妇人拉住了。“田爻和你有什么冤仇,你为什么要杀他!”
是啊,为什么要杀他呢?对于崔氏那足以杀死自己的目光,姚兴则一直低着头,他不敢去看,也不敢说出任何一句话。当日去田家的理由,这世上或许只有自己和田爻知道。如今,田爻已死。对于姚兴来说,若将那个理由公之于众,无疑只会让这些人对自己的恨意更深一层,说不定现在就会放一把火烧死自己。
所以,不管崔氏如何哭喊,姚兴始终不为所动。
“烧死他!”“烧死他!”
一阵喧嚣的声音此起彼伏,场下的怒意已是一片连着一片。此时此刻,宁逍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什么,眼前的事实足以激起整个村子的民愤。
杀人凶手,终究要让他祭奠冤魂!
第六十六章 保守秘密
姚家小院,夜色如水,周围的一切都显得安静异常。
一丝晚风吹向门前站立的两道身影,他们相距不足一尺,面朝院外,并肩而立。其中一人显得相对有些矮小,他双手负立,额上竖着几道皱纹,一只眼睛被黑色眼布罩护着,另一只显露在外的眸子直视前方,似要穿透这寂静的黑夜。
另一个年轻的身影双臂垂落两侧,他站在那里,犹如一棵挺拔青松,傲立于世。在他那双异于普通人的明眸之间,涌动着一丝只有他自己才能察觉到的酸楚。
“你是不是有话要问我?”姚老头没有侧目看向身旁的人,而是直直望着前方。一道依旧厚重的声音传出,只不过相比白天那怒气勃勃的感觉,此刻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温和与沙哑。
重华的嘴角动了动,仿佛想要说什么,片刻之后,他终究还是只冷冷地说出了两个字:没有。
姚老头的身体轻颤了一下,嘴角略过一抹无奈之色。“那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没有。”
依旧是两个冷冷的字。重华已经记不清,他们父子有多久没有这样安静地说过话了,他甚至忘记了上一次和父亲一起平和说话是什么时候,以至于此刻这氛围让他觉得有些陌生。
“那件事,你是知道的吧?”姚老头的语气有些轻,轻到连重华都觉十分诧异。在他的印象里,父亲对他的态度几乎很少出现如此温和的样子。
“什么?”重华十分干脆地问道。
“姚兴的事,你,是知道的吧?”姚老头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转头看着如今比自己要高出一个头的儿子,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
看到父亲如此模样,重华也不由得一阵苦笑。事到如今,他竟然还是不相信姚兴会做出那种恶毒之事。“你要为姚兴喊冤么?”
姚老头愣了愣,目光有些黯然。“我知道他不冤……”一句话还未说完,姚老头眼中有一丝光亮在波动。随即,他的声音也变得更加低沉起来。“我是问,他杀田爻的原因,你也是知道的吧?”
重华垂立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喉头滚动了一下,心潮也在这时候起伏起来。
是啊,田执事因为什么而死,或许这世上除了田爻自己,就只有姚兴和他知道了吧。说到底,重华和这件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田爻或许也不会惨死。
可为什么偏偏杀他的人是自己的亲弟弟!
沉默了许久,重华依然没有开口,他不知道该不该说出这件事。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将红白花一花藏在心里,不愿对任何人说起,也不敢对谁说起,甚至连卿云和弄知都没有说过。
“重华,你告诉我,姚兴为何要杀田爻?”姚老头看着儿子,眼神之中竟充满了祈求。
重华?这两个字被姚老头唤出来,听得重华有些不是滋味,他已经不知道父亲有多久这样没有叫过自己的名字了。一时之间,重华的眼眶竟也变得有些发酸。
“他用红白花毒死了村里的庄稼,这件事被田爻发现了。”重华的语气又变回了冷淡,似乎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
“红白花?”姚老头面色一惊。他自然知道前不久村里发生的庄稼全部无端枯死一事,当时村里人传得沸沸扬扬,说是因为村里出了接引天雨的易事,惹得天神发怒降罪,重华刚好就是在那几天被田爻举荐当副执事的。可自从村里庄稼出了事,重华的事也被暂时搁置了。
后来田爻一死,这件事更是没有被人提起。姚老头以前也极为不愿重华去做这个副执事,所以当这件事被搁置之后,姚老头才算得放下心来。他只以为庄稼枯死只是天气炎热所引发的巧合而已,便对这其中的细节并未多想。
姚老头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没想到那时的庄稼枯死,并不是巧合,而是姚兴所为。至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虽然重华没有说,但姚老头想到这里,自然也是想明白了。
有些话,说出来要比不说,更能让人记得深刻。
姚兴因为不希望重华能当上副执事,便使坏用红白花毒死了村子里的庄稼。田爻发现了姚兴所做的一切,准备揭发问罪之时,姚兴为了躲祸,不惜杀人放火,牵连出这么一桩惨案。
“田执事对我有恩,他帮过我,也真正看得起我,不像你们……”重华没有管姚老头那惊愕的表情,继续说着,“六瓣梅出自梅水村一事,是我告诉他的。”虽然姚兴是他弟弟,可自从出了红白花那件事后,重华便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心狠起来,可是极尽手法来陷害他。
所以,在兄弟情和知遇恩面前,重华选择了后者,即使田爻的知遇之恩并没有真正到来。
“唉!”姚老头重重地叹了口气,“六瓣梅的事不是什么秘密,即使你不说,宁逍也会很快查到的。”他目光凝重地望着远处,语气中丝毫没有怪罪重华的意思。
在说出真相之前,重华虽然已不惧怕父亲的怪罪,但姚老头刚才那云淡风轻的反应,也着实让他有些诧异。他本以为,父亲至少会责骂自己几句,逼问他为何要因为一个外人去告发自己的家人。
可让重华没想到的是,他没有,他只是叹了一口气。
“你恨姚兴吗?”姚老头缓缓看着重华,喃喃问道。
“不恨,他比我可怜。”重华的语气十分冷漠。当他看到姚兴今天在众人面前努力辩解时的样子,特别是他面对田家那对孤儿寡母时淡漠的眼神,之前在重华心里仅存对姚兴的一丝不忍也消失了。
咳!咳!姚老头忽然一阵猛烈的咳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良久,他抬起头看着重华,眼内波涛涌动。这些年,莫非他都做错了么?
“你能不能……”姚老头看着重华,满眼期待,语气中也带着一丝哀求之意。“你能不能保守红白花一事的秘密,不要对任何人谈起?”
“这件事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起,今天若不是你问,我也不会说。”重华淡淡道。当初姚兴对自己所做的那些事,他不会再提,若姚兴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这些事也再无任何意义。
“好……”姚老头心下松了一口气。
重华见状,心里只剩下一丝苦笑。不管姚兴翻了多大的错,父亲都会维护他吧。毕竟,姚兴是他最喜欢的儿子。
“对了,这件事不要让你母亲知道,否则她会记恨你一辈子。”就在重华转身准备进屋之时,姚老头那沙哑的声音再次传来。
第六十七章 恐怖的火阵
三日后的正午,村头大槐树下聚集了村子里绝大多数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甚至还有离此好一段距离的邻村人,不约而同地来到了这里。
这里的每个人,脸上表情不一。有的人一脸面色沉重,不断摇头垂泪,似乎在感慨什么。有的面带一丝喜色,对着旁人的人不住口地说着,言语之中总有一丝正义凛然的快感。还有那么一部分人,面上最多的便是一脸看热闹般的好奇之色。不难看出,这最后一群人,便是从其他地方赶过来,想要围观今天的火刑。
说来也奇怪,这才仅仅三天时间,消息就传得如此之快,方圆几个村子都知道……村要在今天处决一个杀人放火的恶犯。而且,是处以火刑。
火刑,是各部落里十分残酷的一种刑法。受刑者会被吊在一个三丈高的巨大火阵之中,这个火阵由浸了水的乔木堆砌而成。施刑者先用油引火,点燃火阵最下方的乔木,火阵在自下而上的燃烧中,先蒸发水分,冒出滚滚浓烟。受刑者在其上,忍受灼热炙烤的同时,浓烟也会被尽数吸入体内,但此时还不至死,充其量让他忍受各种苦楚。待到乔木可以完全燃烧时,受刑者才会被巨大的火阵所包裹,从脚燃烧至头部,缓缓而死。
这是一种极为惨烈的死法,而被处以这种刑法的人多半是犯有极大罪责的恶徒。这么些年来,别说在这个村子,就是在整个王都和中原之境,被处以这种刑法的人也是极少的。
所以,一些好事者们才不顾奔波劳碌,纷纷从其他地方赶来,想要长一些见识。至于受刑者是谁,人们也只停留在杀人放火的恶魔这样一个印象中。
由于这件事的影响太大,围观者之众甚至要超越了不久前司天官下访之时。这些人来得十分早,在村头翘首以盼了许久都未曾见到那个让他们感到期待的恶徒身影。而正前方邢台上的三丈火阵,早已在一天前就搭好。人们在恶徒还未到之前,只得好奇地望着那个陌生的恐怖火阵窃窃私语,当然,此刻它们还只是一堆被水浸润过的乔木而已,并不能称为“火阵。”
这个小小的邢台此刻也迎来了所有人的目光,在这方不到三丈长宽的高台之上,发生过太多大大小小的事。人们还记得,几个月前,这个村子里发生了一件接引天雨的奇事,当时,有一个小丫头就是在这方高台上,在人们惊愕的目光神色之中,求来了一阵天雨。那时,这方高台给予的是希望。
人们也记得,一个多月前,也是在这里,王都内那位高高在上的司天官大人下方,就在这高台之上为民祭祀,祈求上天保佑这里的百姓平安顺遂。在司天官到来之时,这方高台给予的是高不可攀的敬畏和幻想。
三天前,总执事宁逍还是在这里,揭穿了姚兴杀人放火的恶毒阴谋,还了冤魂亡灵一个公道,村里的百姓们无不为之振奋。
今天,这方高台已然变成了邢台,烧死那个毫无人性的恶魔,似乎成了这个村子里人们的一致心愿。
这个世上有太多的事让人们意想不到,但对于和自己无关的事,人们多以冷眼待之,最多不过在一番热闹之时,作些感慨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人们心里期盼的念头持续了多久,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来了!”霎时,人们将所有的目光都望向了一处,在高台的一边,三名大汉正推着一个清瘦身影往前走着。
顺着那道身影望去,虽然那双深陷眼眶的双眸之中闪烁着一抹恐惧,但那张毫无血色的面庞之上依然显露出一丝不服气。他一如既然地低着头,如同三天前自己的罪行被揭开时那样,没有放眼去看场下的任何一个人。
“快看,那就是杀死执事的恶徒,听说叫姚兴。”
“这个小子看起来如此瘦弱,不像是敢杀人放火之人啊……”
“咳!这种事谁能说清呢?坏人脸上也不会写着字。”
人群里,随即便有不少议论的声音传出,尽管他们到现在为止并未真正看清姚兴的脸,只能凭着他那道身影做出一些轻微的讨论,但他们言谈之中的热情却是越来越高涨。
当然,这是外村人的讨论。至于本村人,也有不少人唏嘘感慨着,只不过,他们谈论的内容要比外村人“深度”许多,不外乎是关于姚兴从小的行事作为。也有几个人将姚兴和自家的同龄孩子对比一番,当面让他们今天一定要瞧得仔细,千万引以为戒。
看到姚兴已被完全推着走到了邢台,下面的人们目光更加聚集了。他们不时看了看邢台之下站了许久但一言不发的宁逍,又望了望上方那个巨大的火阵,似乎在等待着一声号令。
在这股怪异的等待,甚至还有些欺骗的氛围中,有些更为好事者忍不住向人群中投射出了一股好奇的探测目光。他们想看看,此刻,姚家人都是什么样的神色。
可让他们失望的是,把人群扫视了一圈,并未看到任何一个姚家的人。
三天前,姚老头当众与宁逍争论的情形似乎就发生在上一刻,因为在这个村子,敢做出这种事的人实在是不多。可见,那个独眼老头有多么想救自己的儿子。可如今,姚兴就要被烧死了,姚家竟一个人也不出现。
莫非,那个老头不忍看着儿子在如此酷刑之下惨死,干脆躲在家里不出来?
姚家不是还有一个儿子么?重华那小子竟然也没来。看来,姚家人确实不敢亲眼目睹这场火刑。
其实,并非只是姚家人,要是换成任何一个人,想必都没有那么大的勇气,见到亲人如此惨烈的死在自己面前吧。
这么一想,那些想要搜寻姚家人身影的好事者们也变得释然了,干脆收起目光,聚精会神地盯着台上。
此刻,攒动的人群里,几道熟悉的身影淹没其中。
卿云望着台上那个巨大的乔木堆,倒吸了一口凉气。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从来没有见到过处死人的刑法,虽说这个刑法叫火刑,可受刑者要经过湿气侵蚀、浓烟熏蒸、烈火焚烧三个阶段才会死去,如此这般的折磨哪里是人能够经受的。
虽然卿云对姚兴并没有太多好感,甚至由于平时姚兴对重华那恶劣的态度,对他还有几分厌恶,但一见他要如此死去,卿云还是极为不忍。
“要不,你回去陪母亲吧,别看了。”弄知见卿云这般模样,知道她心生畏惧,在一旁小声说道。
今天的这场刑事,村子里几乎所有人都来了,除了姚家人和牟氏。牟氏说,火刑太过残酷,她眼见不得,便没有跟着他们几个孩子同来。
卿云摇了摇头,定了定心神,她还是希望留在这里。
第六十九章 民愤
望着下方顿时沸腾起来的人群,宁逍一向沉稳的脸色逐渐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严峻。对于大家这样的反应,从宁逍决定改刑的时候起,他就已经预料到了。
“宁……宁执事,您说的是真的?您决定要放过我了?”姚兴语气结巴,显然他对于这个重大的转变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连忙朝宁逍小声问道,脸上满是狂喜。
宁逍正准备张口说什么,却被从人群里传来的一阵阵询问声给噎了回去。
“宁执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姚兴犯的可是杀人放火的大罪!”
“没错,他杀的还是田执事,怎么能说放就放呢?”
“是啊,田执事是个好人,我们要为他讨回公道。这么轻易地放过姚兴,我们不答应!”
“对,不答应!”“我们也不答应……”
村民的呼喊一声高过一声,其他村的人见状,只得互相瞪着,一脸懵。原本他们是来看火刑的,谁知道事到临头却要改刑。可看样子,这个村子里的人十分不乐意,都想一把火烧死台上那个恶徒,为逝去者报仇雪恨。
在场面一片混乱的时候,这些外地的村民也并没有闲着。见这件事竟然引起了几乎在场所有人的公愤,外地的村民们捕捉到了一丝八卦的气息,纷纷向身边高呼闹事的本地村民打听,被杀的田执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而这个杀人的恶徒又是一个怎样的人。
那些高呼不能放过姚兴的人们此时正在气头上,所以见到有人来询问自己时,便一股脑儿把这整个事情的经过和盘托出,包括司天官下访当日,他们是怎么发现田家忽然起了大火,又是如何从废墟中找到了田爻那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以及田爻死去留下的那对可怜妻儿当日撕心裂肺痛哭的神情。
说者言辞慷慨,听者也不禁闻声落泪。
当邻村那些跑来看热闹的人听说了当天之事后,一些心软的人早就在心里暗暗骂起姚兴来。虽然他们没有亲眼看见那场大火,但那个恶徒竟用如此残忍的方式杀害村子里人人敬重的执事大人,实在是令人气愤不已。
“不能放过杀人凶手!不能放过杀人凶手!”其他村子的人也带头喊了起来,甚至呼喊声比周围都要高出许多。
本来刚才因为邻村人的询问,人群之中的呼喊声低了不少,宁逍正准备趁着这个空档继续说什么。没想到一转眼,火烧凶手的呼声却越来越大了。
照这么发展下去,事态可不会有多好。他沉思了片刻,冲旁边的人递了个眼色。那人会意,悄然退了出去。
“各位,你们听我说。”宁逍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他知道,这样的场面必须要控制下来。否则,即使把姚兴放了,或许他还没走出村口,就会被人打在地上爬不起来。
民愤这个东西,实在是太可怕了。
“我知道,大家现在如此生气,是因为对田执事的关心。可我要告诉你们的是,今天免去火刑的决定并非是我做的,而是……”宁逍顿了顿,望了望邢台之下的一角,那里有两道细瘦的身影。
“……而是崔氏做的决定。她今天来找我,说田执事已死,即使火烧姚兴,他也回不来了。若姚兴真有悔改之意,便杖刑五十即可。”
听到宁逍这话,台下又一次一片沸腾。大家自然不会想到,田爻留下的那对孤儿寡母会说出放过姚兴的话。人群中有些心思敏捷的人立马想到,三天前也是在这里,那时的崔氏明明对姚兴恨之入骨,连杀他的心思都有了。
所以,要说崔氏在三天之中就改变了这样的想法,实在是不能让这些人相信。
“我们不相信,崔氏怎么可能饶恕姚兴!”人群中有人很快就提出了疑问,随之而来的便是满场的附和。
虽然此刻的场景再次让宁逍觉得有些棘手,但看着这些为了惨死的田爻而不顾一切进行争辩的村民,宁逍的心里竟升腾起了一股热意。
他又何尝不想为死去的田爻讨回公道呢?就在昨晚以前,他还以为今天会火烧姚兴,用他那条张狂无比的性命去祭奠田爻的冤魂,可谁也没想到这一切的变化来得如此之快。
“各位,饶恕姚兴确实是崔氏的意思,不信你们问她。”说着,宁逍望着立在邢台下的崔氏母子,微微点头。
一道清瘦的身影拉着一个孩子缓缓走上了邢台,那孩子还不及崔氏的腰身高。两人走到了姚兴身边,所有人都发现,崔氏的眼眶有些红,但她迈着的步子却十分稳定。
“多谢大家对田爻的关心,虽然之前我也很恨姚兴,可是他当时也不是故意要杀人放火的。当日姚兴来我家找我夫君商谈事务,不小心打翻灯台,引燃了火星,这才酿成大事。如果说姚兴有错,他的错在于没能把我夫君从火场中救出来,而是自己跑了出来。”
崔氏那柔弱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痛苦。她看了一眼姚兴,言语中没有任何的情绪,“姚兴,你说是不是?”
见崔氏如此为自己开脱,姚兴早已愣在那里一动不动。当日的情形究竟是怎样,或许此刻只有姚兴最清楚。他知道,崔氏刚刚说的都是假的,但他不明白为何这个女人忽然要放过自己。
“对……对,就是你说的那样。”姚兴一阵慌神后连忙应道。不管此时他有多么地不敢置信,能让自己活下去才是最大的事。
见崔氏说出了这样的言语,所有人顿觉有些古怪和无奈。那场大火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意外呢?如果只是意外,三天前抓到姚兴时,他自己为什么不辩解?
所以,崔氏刚刚说的话,一定有猫腻。他为什么要替这个恶徒辩解?莫非,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又或者,她被人威胁了?
能因为这件事去威胁她的人无非是想救姚兴的人,最有可能的就是姚家人了。可姚家那个独眼老头为人软弱,他做事怕还达不到这个地步。那个重华倒是不错的一个年轻人,可听闻他素来与他这个弟弟有些不合,而且他为人颇为端正,不像是会做出威胁之事的人。
那么,会是谁呢?难道是宁执事?可不对啊,宁执事是一个正直的人,之前也是他执意要查出杀害田爻的凶手。三天前在这里,他设下圈套引姚兴上当的情形历历在目。他一心要还田爻一个公道,怎么可能会为恶徒开脱呢?
第七十章 孤儿寡母的饶恕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抓破了脑袋,也没能想出为何崔氏会在短短的三天里忽然改变了主意。他们见崔氏说话时的样子,虽然言语让他们意想不到,可那般神情似乎又不像是被人胁迫所致。
人群中许多人显然也是发现了这个问题,便没有轻易地打断崔氏,而是默默地观望着,想看看她还要作什么。
崔氏望了姚兴一眼,又回过头看着场面那一双双满眼关切的眼睛。“我今天一早去找宁执事,请求他放过姚兴。宁执事也是迫于无奈,才答应了我这个请求。我相信,如果我夫君还活着,他也并不希望我们村子里因为他的关系,来施行这么一个已经几十年都未曾起用的火刑,让大火再去吞噬一条性命。”崔氏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
说罢,崔氏抱起身边的那个孩子,走到姚兴跟前。她理了理那张小脸额头上的一丝发根,用十分温柔的声音问道:“孩子,这个哥哥前些天做了一件错事,你说,我们要原谅他吗?”
那个孩子长着一双清澈的眸子,小脸蛋也显得有些微红。看得出来,他对于母亲提出的这个问题正在努力地思考。
“母亲想原谅他吗?”不一会儿,一道稚嫩的声音传来,虽然很小,但却传到了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此时村口槐树下,所有人都看着台上的一幕,现场出现了今天从未有过的安静。
听到孩子的这个问题,崔氏眸子一沉,眼眶中有粼粼波光在闪动。良久,她长吁了一口气,似乎要将心中的块垒完全释放了一般,极其柔和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坚决:“嗯,母亲想原谅他。”
“那我们原谅他了,父亲会高兴吗?”稚嫩的声音再次传来,那张红红的小脸认真地望着崔氏,似乎崔氏接下来的回答将直接影响到孩子的决定。
“只要我们高兴了,你父亲就……就高兴。”崔氏的眼泪夺眶而出,似乎如再也绷不住的洪水一般,朝外涌了出来。
“那我们就原谅他吧。”那孩子似乎也松了一口气,一双肉嘟嘟的小手拂上了崔氏的脸颊,替她拭去眼泪。随即转过头,对着身边的姚兴露出了一抹天真的微笑,那笑容仿佛在说,做错了事就要改哦,以后可不能再犯错了。
崔氏见状,一把将孩子搂在怀里,眼泪再一次止不住倾泻下来。
此刻,她心里充斥着对自己夫君的满满愧意。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我知道,那场大火不是意外,你一定死于别人的残忍谋害。可我又不得不放过姚兴,我不能杀了他……或许,这就是命运吧。夫君,你泉下有知,一定要原谅我和孩子……
母子对话的那一幕,早已让在场所有人都红了眼,包括宁逍在内。或许他是这里唯一的一个知道姚兴为何要杀死田爻的人,他也知道崔氏为何会饶恕姚兴,因为自己和崔氏一样,所有的决定,皆是不得已而为之。
人们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预想之中的火刑并没有出现,反而凶手得到了赦免。
这个时候,场下的人们似乎也不再关注崔氏为什么会临时改变主意了,因为他们发现,崔氏是真真切切地想要原谅姚兴。至于到底是什么事让这对可怜的母子做出如此决定,既然她不愿意说,也就没有人再去问。
良久之后,场下一片叹息之声。
“既然要放了姚兴,那就得把他逐出去,我们村可容不得这种人!”不知是谁,在人群里发出了一声提议。
“对,逐出去!逐出去!”很快,便有不少的人响应。
宁逍见众人此时的态度十分干脆,又看了看眼眶红肿的崔氏,她并未有什么反应,知她已是默认了这个提议。是啊,有谁会真正原谅一个杀害了自己夫君的人呢?
“这是自然,今日姚兴将在众目睽睽之下受杖刑五十,随后,逐出村去,永世不得回村!”宁逍望着这对孤儿寡母,语气森然。
随后,在场的所有人便是听到一声声凄惨的嚎叫从姚兴嘴里传出。那施刑之人似乎对姚兴也是怀着极大的怒意,手中大棍落下去之时,恨不得拼尽全身之力,想要给这恶徒一个血淋淋的教训。而此时,崔氏母子早已离开,她不想让孩子见到如此血腥的一幕。
在姚兴受刑之时,场下的卿云等人也是直勾勾地盯着台上,迟迟没有回过神来。
对于他们来说,这一切变化得太快了。原本他们以为,宁逍是为了顾及重华,不忍对姚兴施火刑,才擅作主张要饶了姚兴。可看刚才崔氏那模样,分明不是这个原因。
卿云几人和旁边那些围观看热闹的人不同,他们一直跟着宁逍盘查田爻命案,十分清楚这其中的缘由,也知道宁逍对姚兴杀害田爻一事有多么的愤怒,他怎会想要放了姚兴呢?
所以,今天这件事绝对不会是偶然。也就是说,一定有人用了什么办法在救姚兴。
这个人到底是谁呢?卿云想了半天,也没什么思路。
卿云望了望周围,这时候,许多人都已经散去。似乎接下来姚兴的命运如何,根本就不是他们关心的事了。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又仔细在人群里看了几眼,总觉得哪里不对。
“小高,你今天看见重华的父亲了吗?”卿云朝着身边的人问道。
“没有吧,如果那个姚老头儿来了,还不得被人围着骂啊。”小高轻笑。
是啊,姚兴受火刑这么大的事,怎么今天一个姚家人都没来。重华没来卿云是知道的,他不忍看到姚兴被活活烧死,躲去后山了。可姚兴的爹明明那么喜爱他这个儿子,三日前甚至不惜和宁逍如此争论为姚兴辩解,今天怎么也没来呢?
“小高!”卿云忽然又问道,“如果你的朋友或者亲人要去世了,你会去看他吗?”
小高一愣,觉得她这个问题问得怪怪的,片刻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眼中的神色竟变得有些低沉。
“额……我是说如果……算了,当我没问,嘿嘿。”卿云也反应了过来,哪有这么诅咒别人的,这换做是谁,都不愿意理会这个问题吧。
小高看了看卿云有些尴尬的表情,似乎并没有在在意,随即说道,“当然,如果他真的马上离开了,我肯定会去送他最后一程。”
小高话音刚落,弄知也从刚才的人群里走了过来。见卿云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只好奇地看着他们两个,眸子中闪过一丝好奇。“你们在说什么呢?”
卿云没有理会忽然冲过来的弄知,只喃喃道:“是啊,如果知道最亲的人马上要离开了,肯定会来送他一程。可今天,那么喜欢姚兴这个儿子的姚老头居然没来,这说明什么?”
“说……说明什么?”弄知完全不明白卿云到底在说什么,愣愣地看着一旁的两人。
“说明姚老头很有可能知道姚兴今天不会死!”卿云眼前一亮,用一种求证的目光看着小高。随即,并未等到小高的回复,卿云便两腿一拔,飞快地跑开了。
“喂,你去哪?”两个少年在身后大声问道,也连忙追了上去。
第七十一章 一波又起
宁逍坐在屋内,周遭如同万物沉睡了一般安静,他闭着眼养神,一旁的桌上放着那条绣着六瓣梅的腰带。他的手臂靠在桌旁,拿着其中一截腰带揉搓着,似乎在想着什么。
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宁逍的思绪,他将腰带郑重地放回桌上,依旧闭目,仿佛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宁执事!”几道年轻的身影走了进来,走在最前方的那个人身形带风,双目波动如一汪湖水,声音稳重而急促。
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少年和一个年轻丫头,三人的脸上同样带着十分复杂的神色。
唉!宁逍在心里叹了口气。想当初,姚兴一案还是他们帮着自己查到的,如今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他们其实是有权知道什么的。可……这些终究还是不能告诉他们。至少,现在不行。
“你们来了。”宁逍睁开眼,微笑道。言语中并没有什么波澜,仿佛一切的意外并未发生一样。
“宁执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弄知早就想搞清楚今天发生的一切,所以当他见到宁逍如此慢条斯理的反应时,有些忍不住了,干脆拨开重华,直接冲到了前面。
“你问的是什么事?”宁逍和这几个年轻人的反应倒是大不相同,这才缓缓站起身来,依旧笑道。
他越是这样,弄知就越是着急。这人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么?这会儿跑来火急火燎地问他,还能是什么事!“当然是放了姚兴的事,这到底是怎么啦?”
“哦……你们说这事啊。”宁逍似乎这才察觉到他们关心的问题,但神色依然未有什么变化。“把姚兴放了不是更好吗?我知道你们几个也不希望他真的被烧死吧,毕竟他姓姚。”宁逍说着这句话时,眼神往重华的方向瞟了一眼。
几个人当然明白宁逍说这话的意思,姚兴毕竟是重华的亲弟弟,即使他们对姚兴无半分同情,可也不愿看到他被烧死。
其实,他们几个这么着急地跑来找宁逍,也并不是要来兴师问罪。宁逍可是村子总执事,他们不过是几个普通小年轻而已,哪里有什么资格来质问。只不过对于姚兴一事,从一开始他们就参与其中,关切程度自然与旁人不同。得知姚兴被放,他们反而送了一口气,因为重华再也不用闷闷不乐了。可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他们依然想弄清楚原委。
“宁执事,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来是想问,为什么您突然决定放了姚兴呢?”见弄知和宁逍半天也没掰扯清楚,卿云有些急了,接过了弄知的话,问道。
见这几个年轻人的神色均是如此着急,宁逍只得,这件事总得给他们一个说法,不管这个说法是真的还是假的,又或是半真半假。
“你们也看到了,是崔氏决定放了姚兴的,并不是我。她作为田爻的遗孀来请求饶恕凶手,我还能做什么呢?”宁逍摇了摇头。他知道,不管这个理由他们相不相信,这几个孩子都是不会亲自跑去问崔氏的。
“崔氏为何要放了姚兴?”一旁,一直默默无言的重华终于开了口。他今天并未在现场,只是刚刚见卿云着急跑来找自己,告诉了自己这一十分震惊的消息。当然,崔氏和她孩子在邢台上的一幕,也被他们描述了出来。
重华想了一路,也想不通崔氏为何会忽然饶恕杀害田爻的凶手,而且还主动为他开脱。姚兴被抓的那日,崔氏对姚兴的恨意可是被所有人看在眼里,谁都知道崔氏不可能会平白无故地做出这个意外的决定。
“对啊,崔氏怎么可能会原谅凶手呢?”弄知也急忙跟着重华附和着。今天邢台的一幕他自然也是见到了,对于崔氏这个最大的疑问,弄知自然也十分想知道。
“是啊宁执事,您就告诉我们吧。”卿云也在一旁请求。
宁逍看着走进屋来的四个孩子,已经有三个在围着自己,苦苦哀求自己说出实情的真相。虽然还有一个小高一直呆呆地站在那里并未开口,可他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是和另外三个孩子一样的疑惑和请求。
宁逍有些无奈,这几个家伙果然很难缠呐……
“你们与其在这问我,还不如去问问他父亲。”宁逍盯着重华看了一眼,微笑道。此时此刻,既然他不能说出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就把这把火引向别处吧。姚老头儿,反正此事因你而已,你自己给你的儿子解释,总比我这个外人要好得多。
至于更多的事,宁逍永远也不会说,也不敢说。毕竟,那关乎到的不仅仅是自己和这个村子,而且还有那巨大的,不可想象的力量。
“重华的父亲?”
几个人微微一愣,弄知想要再问什么,卿云最先听出了宁逍话中的意思,她忽然反应了过来。看来,自己猜测得没错,姚老头今天没去邢台是有原因的。他知道姚兴今天并不会被处以火刑,如果说赦免姚兴一事是有人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的话,姚老头应该就是那个人。
可他到底用了什么手段,不仅让宁逍在改变了火刑这个决定后如此守口如瓶,还让崔氏心甘情愿地原谅了姚兴?
“姚老头儿么……”卿云开始重新审视这个以往在她心里并没有太多位置的人。她努力从脑海中搜索着对姚老头儿这个人物的历史记忆,准确来说,是对于舜帝父亲这个人物的记忆。
可她想了好半天,除了还记得当初史料上少有的关于他的记载外,并没有太多的收获。而且这些少有的记载,也无非是什么“姚家以铸陶为生,舜帝父亲独眼,人称瞽叟……”这些无关紧要的信息而已。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卿云忽然有一种感觉,最近好像发生的事特别多。有一些她知道缘由的,还有一些她并不知道缘由的。此时此刻,一种从未有过的神秘感在她心里慢慢升腾。
事情似乎没有表面上的这么简单……那个姚老头的身上,莫非也有着什么他们不知道的秘密?对于这一切,重华知道吗?
卿云转过头去,她注意到重华脸上的神色也有些复杂,不知道是在思考刚刚宁逍说的话,还是又想起了什么。
第七十二章 残忍的秘术
回去的路上,几个人陷入了奇怪的沉默。当宁逍告诉他们,这一切的缘由需要去问重华的父亲时,卿云几个竟十分默契地闭上了嘴,并未因为姚老头儿的缘故,向重华询问些什么。
之所以他们会如此默契,除了他们知道重华确实不会清楚这其中缘故以外,他们也并不想再给自己的好朋友添上什么麻烦事。
从宁逍家里出来,重华的神色就变得十分古怪。那双平时散发着异彩的眸子此刻变得极为深沉,他慢吞吞的往前走着,一言不发。
其他几个人跟在他身后,同样一言不发。这样怪异的氛围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弄知实在有些受不了,正准备大跨几步走上前对重华说什么,却被卿云一把拦住了。
“先让他自己安静一会儿吧。”
见卿云如此严肃的神色,弄知只得打消了念头。素日他这个妹妹在对待重华的心思上本就比旁人多一窍,她说重华需要安静,或许他现在真的需要安静吧。
虽然他们都不知道那个姚老头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让宁逍放了姚兴,但他们可以确信的是,重华的父亲似乎并不像他们看到的那样简单。不管他做了什么,最终还是让姚兴获救了,而这样的结果就足以让人去猜想姚老头是一个何其有手段的人。
可这样的结局不知为何,总让卿云他们感到不安。这种不安,或许是因为对重华的关心,又或许是某种直觉。
“对了小高。”卿云似乎想起了什么,抓着小高问道,“你知不知道一种十分古怪的功夫,就比如……比如可以操控什么水火的这种。”卿云努力想要描述她记忆里的那个场景,那晚和神秘黑袍人对弈时,他施展出来的令人叹息的功夫。
“操控水火?”小高一愣,不知卿云为何会忽然冒出这样一个问题。“我倒是知道一些奇闻秘术,比寻常功夫要离奇许多。修炼这种秘术,练功之人得从小开始训练,受尽皮肉之苦。”
“还真有这种功夫,都有些什么你快给我说说!”卿云眼神一动,原本她以为这些都只是小说里杜撰出来的,没想到这些东西在六域大地竟也是真实存在的,可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
“我知道一种驭毒术,修炼者只要功夫到家,便可操纵大地之上的一切活的毒物。还有一种驭火术,练习这种秘术的人要把自己的身体修炼得如同一个火人,便可徒手生烈火……”
“对对对,就是这种功夫,你知道在哪可以学吗?”卿云迫不及待地问道。
“你问这个干嘛,难不成你想学?”小高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卿云。
卿云忙摆摆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习武天分,怎么可能去学这些秘术嘛,就是随口问问。”
小高这才松了一口气,笑道:“别说我不知道在哪能学这些东西,就算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的。”
“为什么?”卿云十分不解。
“就拿刚刚我说的驭毒术来说,修习之人从小便要以身试毒,就连睡觉都要睡在浸泡了毒液的床上。只有当他自己的身体成为了万毒之源,他才能炼制出,甚至操控住大地奇毒。所以,待到驭毒术练成之日,他的身子也成为了万毒之身。我曾听说过一个人,为了练习这种秘术,一口气吃下了二十多颗五毒之心,当场暴毙而亡。”
听着小高那语气平淡的描述,卿云不禁打了个冷颤。天底下,竟还有如此残忍的修炼方式。“那……你刚刚说的驭火术呢?”
“驭火术也好不到哪里去,要练这种功夫,需要从小在烈火沸腾的环境中修炼,要让身体完全克服掉高温的灼烧。你想想,从肉体凡胎到可以徒手升火的铜膀铁臂,这中间需要经历什么?估计和脱皮刮骨承受的痛楚不相上下。”
听得小高依然如此残酷的描述,卿云的心里再次一颤。“难道,就没有什么不残忍的秘术修炼方式吗?比如吸收什么天地灵气,日月精华?”
当卿云那双充满疑惑和期待的眼望着小高的时候,倒让这个少年有些无奈。
“我想你说的这些也应该是有的,只不过我没见过罢了。”小高笑道,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姑娘谁整天没事儿会去想这些,这个小丫头为什么脑袋里想的总是这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而且,她说得这些偏偏确实还真有,只不过自己不知道罢了。
见小高如此回答,卿云竟觉得有些失落。近来发生的许多事不得不让卿云的神经有些紧张起来,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一切似乎不是偶然,甚至她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在这种不安的预感之中,卿云首先想到了重华。他并非一个普通人,他需要一些手段来保护自己。如果能让他学到一些奇异的手段,不会是什么坏事。可刚刚听到小高这么一说,卿云便放弃了。如此折磨人的恶毒秘术,不学也罢。
唉!卿云原本以为,自己来到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子,每天在这里看着朝霞落日,斜阳余晖,聊度此生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可不料想,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变了样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村子的安静好像被打破了。司天官下访,两次遇到神秘黑袍人,田执事被害,姚兴被抓,如今,他又被安全地放走……这些线索联系在一起,似乎可以串联成一条线,但好像又不止是一条线。
把这些线索往前推一推,司天官下访虽说是这里的例行之事,可那位大官人来了后点名召见了他们几个。单独召见的原因卿云也知道,是因为他们曾经成功的接引了天雨。而卿云当初决定要接引天雨,是因为连续大旱,田地庄稼颗粒无收。
再把这些线索往后推测一下,田爻死后,他们便接连两次遇到了神秘的黑袍人,第一次他们的目标好像是自己,第二次却又是重华。而现在,杀人放火的姚兴被无端原谅,重华的父亲又变得有些陌生起来了。
卿云在脑海里迅速将这些碎片信息拼凑起来,想要从这里面发生什么东西,可她发现这些信息多而杂乱,一时半会儿理不清楚,也想不明白。
“你在想什么?”卿云的思绪被旁边的少年打断了。她转头看去,小高正一脸笑意地望着自己。
小高?卿云眼神微动。看着眼前这张笑脸,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小高是在自己接引天雨之后他们在崦嵫山发现的。那时的他,浑身鲜血,一脸绝望。
算起来,小高也是这些日子的一次意外了。那么……他会不会也是整件事中的某个关键点呢?如果是,他和这些线索又是什么联系呢?
卿云久久盯着小高,只笑了笑,没有说话。
第七十三章 父与子
姚家小院里,这一夜,显得比任何时候晚上都要安静诡异许多。
姚老头在后院的土窑旁,毫不费劲地将窑盖挑开,窑坑内顿时出现了阵阵火星。一排排绯红的陶罐正散发着灼热,迅速在姚老头周围蔓延开来。一时间,仿佛周围的气氛顿时也变得紧凑,压抑无比。
透过那扇小小的草木窗,屋内,许氏的身影呆呆地坐在那里。她那坐着时的样子,连头都要比平时低了几分。看得出来,她在屋里不停地抹眼泪。
院中的重华不时回头看看姚老头忙碌的身影,又将目光投向一反往常跋扈刻薄的许氏,不知怎的,他觉得这两人无比可怜。此刻两人那可怜神态,快要让重华抵消多年来他们刻薄对待自己的厌恶。
他拿着一张铁砂,漫不经心地慢慢磨砂着已经出窑的罐子,可眼神却始终没有停留在手中。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静谧的院中传来,穿透进姚家每一个人的耳里。只是此刻,或许三人都已经把院内这唯一的一道声音给忽略了。
许久,重华缓缓起身,他深呼了一口气,似乎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径直朝院后的土窑走去。
姚老头正将火红的陶罐一个一个地用挑杆挑到地面上,一转身,忽然见一个身影出现在自己身后,杆子上通红的罐子差点撂到了他的脚背上。
姚老头看了重华一眼,没有说话,把那个罐子重新放到了一边。
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重华站着,姚老头依然忙着自己手中的活儿,眼看着他把窑坑里的罐子全都挑了上来,刚刚那些火红的表层已经慢慢褪去,燥热的温度也变得缓和了许多。
“父亲,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最终,还是重华忍不住先开了口。
“说什么?”姚老头的语气淡淡地,他放下手中的挑杆往外走,脚步却不是很快,似乎有意等后面的人跟上来。
“我已经去问过宁执事了,他把什么都告诉我了。”重华跟了上去,一时情急之下,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许多。
姚老头的脚步蓦得停了下来,他转头望着身后的重华,那单独露在外面的一只眼睛中闪过令人察觉不到的异样,但随即就消失了,转而抿起嘴角微微笑了笑。“哦?”
姚老头的反应更加让重华摸不着头脑,他不知道父亲是在装糊涂还是有其他什么意思。但他能肯定的是,自己越发看不明白眼前的这个人了。
“让宁执事赦免姚兴,是你做的吧?”重华也不打哑谜。
姚老头没有直接回答,他如今要比重华矮一个头,每次都得稍微抬起头,才能注视到儿子的眼睛。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姚老头在这一刻看到重华眼中的那副双瞳仁时,脸上没有了以前的厌恶神色,倒是多了一丝无奈。
“你很希望你弟弟受火刑吗?”姚老头的话中带着一丝苦笑。
或许每个人都可以问这个问题,但当姚老头这么问重华时,这个年轻人的心里好像被什么刺痛了一样。自己毕竟和姚兴血脉相连,虽然他几乎没有叫过自己一声兄长,但血缘是一个神奇的存在,它会让你对自己的亲人做出最大限度的宽恕和容忍。要是让自己看着姚兴被火烧死,他真的无法做到。五十杖责,再逐出村子,这样的处罚也不算小。
虽然重华心里这么想,但要说出自己有些怜惜姚兴这种话,重华不愿意说,也说不出来。所以,他的嘴微微动了动,但没有说话。
对于这个儿子此刻的想法,姚老头似乎一眼就能看破。他有些欣然地微吐了一口气,“其实你也不希望他死,对吧?”
“我问的不是这个,父亲,我只是觉得你最近变得很奇怪。”重华哪里是责怪姚老头救了姚兴,让他不能相信的是,自己这个平时在人前恭顺无比的父亲,会有那么大的手段,让总执事不顾村民的公愤,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了那个意料之外的决定。所以,今晚的他对父亲有些好奇,还有陌生和恐惧。
“你既然去见过宁逍,想必他也告诉你了,饶恕姚兴不是我的决定,而是崔氏的决定。”姚老头依然不为所动,淡淡说道。
“崔氏那么恨姚兴,怎么可能在三天时间里就转变得这么快!这几天一定发生了什么!”
姚老头看着语气有些着急的姚兴,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这孩子,终究还是太过心急。有些事,穷究根源并不一定是好事。
“确实是发生了一些事……”姚老头顿了顿,“我去求崔氏了,跪下求她……”姚老头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为难之色,反而是一种畅快之感。
“什么?”重华有些诧异,父亲竟然跑去给崔氏下了跪!可……下跪真的能解决问题吗?那可是田爻的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或许是妇人有了怜悯之心吧,她自己也有孩子,知道孩子的父母会为了他们做出什么样的事。”姚老头望着院内,语气有些缥缈。
“是吗?”重华喃喃道。一个父亲真的会为了孩子去做任何事吗?如果有,想必自己这一生也感受不到了吧。
就这样陷入了好一会儿的沉思,重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那宁执事为什么会允许释放姚兴。如果他不同意,即使崔氏答应原谅他,姚兴也不会改刑。”
“崔氏都答应了,宁逍自然就没有不放人的理由。”姚老头忽然间语气又变得有些冰冷,一如之前那样。
“那关于姚兴的事,你知道多少?”
“你知道的,我都知道。”
听到这里,重华心中出现了不小的震动。自己知道的,父亲都知道,那么他肯定也知道姚兴谋害田爻的动机了?他知道庄稼枯死一事的始作俑者就是姚兴?
如果他真的知道这些,那么父亲必然知道姚兴曾经意图害过自己。即使这样,父亲也会不顾一切地去救下这个儿子。
重华忽然觉得有些恍惚,仿佛自己从未真正来到过这个世上一样。正当重华想要再问什么时,姚老头的话立马打断了他。
“这件事到此为止吧,今后你也不要再问了。”说完,他再次微微抬头看了眼前的人一眼,眼神里满是坚定。
这冰冷犀利的眼神不禁让重华心中一颤。
“火,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姚老头嘴里嘟哝着,慢慢走进了屋。沙哑而幽远的声音还在院中回荡,仿佛是说给重华听,又仿佛在自言自语。
第七十四章 质问
小院里,几个少年的身影不时显现,另一旁的少女,手里抱着一头小狼。
黑洞这些日子长得越发快了,卿云并不觉得时间过了多久,但她已经感觉黑洞的身体比以往大了整整一倍。
如今的黑洞似乎对卿云也显得更加温顺,平时就喜欢躺在她的怀里睡觉,眼里的目光极尽柔和。可一旦它面对一丝陌生的气息时,黑洞眼中的柔和与温顺便在瞬间消逝,眼里射出来的凶光让人立马意识到野狼这个群体身上具有的无比危险的原始本性。
“哇!小高,你这套掌法太厉害了吧。照你这么用,把人的天灵盖都能震碎吧……”
随着弄知的一声惊呼,正在拿黑洞逗乐的卿云随即抬起头来,正好看到弄知眼里满是惊喜之色。
“把骨头打断和劈碎,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我刚刚的那个掌法,力度主要集中在后掌处,如果发挥得好,徒手断人手脚不会有什么问题。”
“徒……徒手断人手脚?”听到从小高口中说出的这般杀伤力,弄知心里有些哆嗦。他没想到,这几招看似不起眼的掌法,竟有这种破坏力。
“没错,这几招适合近距离与人打斗,如果远了,掌法的最佳效果就不容易施展出来……”
几人听着小高越发详细的介绍,脸上也是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些敬佩,只有重华的神情一如刚才的平淡。或许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样的破坏力已经算是了不得了,可他生来力气就比别人大上许多,要是运用这种依靠力度的招式,自然有着不小的优势。
不过,重华此刻不为所动的表情并非对是因为小高或者这几招掌法抱以什么轻视之意,而是因为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心里在不停地琢磨。
“那如果要把人的骨头震碎,碎成稀巴烂的那种,需要什么样的力度?”就在其他人赞叹不已之时,重华冷不丁地冒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喂,你这个问题也问得太血腥了吧!”弄知双眉紧皱,似乎脑海里正在构思刚刚重华所说的那个场景,脸上一副害怕的表情。
没有人注意到弄知说的话,因为另外三人此刻正互相看着,眼中各有一丝波动闪过。小高望了重华一眼,嘴角撇过一丝微笑。而重华专注地望着小高,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卿云看着一旁的两人,忽然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似乎和以往有些不一样。
“要达到你说的那种程度,需要的不光是力度,还要一种力量。”小高笑道。
“力度?力量?这有什么区别?”弄知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
“力度是可以受我们自己掌控的,也是我们身体自己发出来的,但力量却需要借助外界的东西才能拥有。简单一点来说,一个天生神力的人如果没有外界力量的辅助,便达不到这种要求。”
“我……我还是没有明白。哎呀,你能不能再说简单点。”弄知在一旁认真地听着,可他觉得小高说的越来越玄乎,自己听得也甚是迷糊。
“我明白了!”卿云一脸雾散云开的模样,走到院子墙角的一块条石旁。“重华力气那么大,可要是让他徒手把这块石头震碎,或许他的力度还不够。但如果他抱着一大块铁石往上重重一压,说不定这块石头就碎了。”
说完,卿云用一种询问的眼光望着小高,小高微笑地点了点头。
重华望着眼前的两人,准备再说什么,却又马上闭了嘴。
小高习惯性地往外走,他每天给他们教完了招式,就到院外的空地上自己练功,每日如此。
见小高准备出去自己练习了,弄知知道今天的新招式已经教完了,便整理了一下衣服,又重新练了起来。
卿云坐下来继续逗着黑洞,撑着下巴看弄知练功。
重华见状,并没有跟着弄知一起练,而是也慢慢地往外走。
见重华跟了出来,小高并没有十分奇怪。他知道刚刚重华的问题并没有问完,按照自己对他的了解,重华一定会搞清楚的。
“怎么,你还有什么问题么?”小高在院外空地最外的位置停了下来,确保此刻说话不会让院子里的两人听到。
重华自然注意到了他的这一举动,心下倒也十分释然,此刻小高和他倒是有些默契。不过,这也不正是说明了,小高确实藏着什么秘密么。
“你应该知道我要问什么吧?”重华依然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你想要问什么,我怎么知道呢?”小高依旧笑道。
“田执事死前,他的头骨也是碎的。”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我知道,你自然也是知道的。不止你我,宁执事肯定也知道。”
“是啊,我以前以为,之所以造成这样的惨状,要么是被火烧落下的屋梁所致,要么是被姚兴打的。可要是按照你刚刚的说法,姚兴是一个什么功夫都不会的人,怎么可能施展那么大的力度,直接把田执事的头骨都打得稀巴烂。田执事当时的样子,你也看到了,一招致命,而姚兴,绝对达不到那样的破坏程度。”
“重华,你想表达什么?”
“我想说的是,田执事在死的时候,除了姚兴,现场还有另外一个人。或许,他才是那个让田执事头骨碎裂之人。”
听到这里,小高的眼神微微一动,他望着十分肯定的重华,不置可否。
“其实,这件事你早就想到了,对吗?”见小高没有回复的打算,重华又问道。
“并没有,我也是不久前才想到了,或许我这么说你不会相信。”
“我如果没猜错的话,刚刚你对【力量】两个字的解释没有说完吧,那种力量可不仅仅是一块铁石,几根木头那么简单。”
小高望着语气似乎有些咄咄逼人的重华,脸上再次浮出了一抹浅浅的笑。“你真的很聪明,或许,你并没有卿云想象的那么弱。”
“你这是什么意思?”听到小高提起卿云,重华有些不高兴。
小高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没错,那种力量确实不寻常,这是一种习术之人才能获得的力量。”
“习术之人?”
“之前卿云问过我,有没有什么秘术可以教给你们好当做防身用,可是秘术虽然拥有强大的力量,但对于修习者的身体也是极大的摧残,很难道明白,秘术带给人的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所以,当卿云知道秘术的坏处后,便打消了想让你们学的想法。”
“然后呢?”重华不清楚小高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扯出卿云。
“我现在倒是觉得那丫头的担忧有些多余。修习秘术虽然要受折磨,但有些人生来不一般,或许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效果。”
“你……你在说我?”重华望着小高,有些难以相信。
“嗯。”小高微微点了点头。
“你的意思是,田执事其实是被一个修习秘术的人一掌劈死的?”
“是的。”小高的语气中带着肯定。
第七十五章 真相何时揭开?
听到小高如此肯定的回答,重华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虽然刚刚他在准备向小高求证前,其实已经做好了一些心理准备,可当这件事被证实后,由诧异所带来的震撼依然足以令人不安。
一个修习秘术的人为何会来杀害田执事?而且是和姚兴同时出现的,这个人会是姚兴的同伙么?
如果姚兴不是杀害田执事的凶手,那当天他为什么还要去田家?他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
那个修行秘术的人究竟是谁?他的目标仅仅是田爻吗?……
重华脑海里不断联想着关于这件事的一切,越是想得久,一种深深的恐怖便越是将他卷席得更加透彻。他明显感觉到,原本只是一件他以为的灭口之案,如今却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局面,一个他看不懂的局面。在这场局中,他们每往前走一步,似乎都能发生另一件特别的事,将他们以往的认知给打破,从而令他们陷入新的僵局之中。
就如同现在一样,重华本以为处理了姚兴之后,田执事终于可以瞑目九泉,谁知又牵扯出来了一个修习秘术的人。
而关于秘术以及修习的这个群体,对于重华和这个村子里的其他人来说,无疑都是无比陌生的。如果不是因为小高提起,他们或许永远也不知道这么一群人的存在。
小高?
一想起这个名字,重华的心里再次咯噔了一下。他转头看了小高一眼,对方那似笑非笑的嘴角让重华如同看着一层迷雾一般。
他明明早就知道了这一切,知道了田爻的真正死因,为何一直都没有说出来?如果今天不是自己主动来问他,小高会不会将此事一直隐瞒下去。他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那你可知道这个人是谁?”重华忍住心里的波动与不安,问道。
“不知道。”小高没有把目光投射向重华,而是望着另外的方向。重华顺着小高目光的方向望过去,院内,卿云正抬起看着弄知练功。
“你当真不知道?”重华收回了紧跟小高的目光,再次望着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眼角布满了疑云。
“怎么,你怀疑我?”小高也不绕弯子,直接问道。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不管你是谁,我也不管你有什么目的,只一句话,我不允许你伤害他们,也不会允许你在这个村子里兴风作乱。”重华的目光坚毅无比,仿佛是在给眼前这个人下一道最后通牒。
小高没有多说什么,他只看着重华,语气中同样充满了坚毅,“虽然我从未告诉过你们我是谁,但我不会伤害你们任何一个人。”
“希望如此。”重华再也没有多说什么,径直回到了院内,可他脸上的疑云依然没有散开,甚至还多了几丝担忧。
因为,刚刚和小高在谈修习秘术之人时,重华想到了一个人,那晚的黑袍之人。他那双火红的臂膀如同生铁一般,让重华记忆犹新。
算起来,自己也算是和修习之人简单交过手,虽然这并算不得什么交手,因为自己在他面前连出手的机会也没有,可好歹他也见识了那般厉害。
重华此刻几乎可以断定,那个人的出现绝对不是一个偶然。说不定,他和最近村子里发生的这么多怪事,有着什么非同小可的联系。
不管你是何方神圣,我也不管你们究竟要做什么,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得逞!重华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
练得满头大汗的弄知见重华的脸上有些奇怪,立马凑了过来:“你刚刚和小高在外面说什么呢?”
“问他一些关于刚才教的招式问题。
“请教招式不在这问,非得跑那么远不让我们听到。”小高半信半疑,忽然他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你是不是让他给你开小灶了?”
重华一开始看他的样子,以为弄知察觉到了什么,还在心里盘算着他问起来,应该怎么回答。忽然后来听他冒出来这么一句无关紧要的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没错,我就是让他给我开小灶。”重华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那可不行,有好事你得带上我。要不,咱俩来比试比试,谁赢了就听谁的。”
还没等重华答应,弄知已经使出了招数,重华不得已只好出手应招。
一旁的卿云看着两人,只不住地在心里发笑。重华的性子沉稳,自己这个哥哥又十分活泼,她也不知道这两人怎么会成为好朋友。或许是,在他们身上,有着什么共同的东西吧。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重华的身边就得有弄知这样的人,否则,那生活可得有多无趣啊。
弄知……卿云这些年来曾仔细回想过在她研究上古史期间印象中有关于弄知的一切资料。按照目前这个状态,卿云知道,弄知这个人应该不会是重华的一个普通朋友。如果重华今后会成为大名鼎鼎的大舜帝,弄知一定会跟着重华做出一番成就的。
可是,在卿云的印象里,似乎从未看过半点有关弄知的信息。
或许是,史料也有漏掉的时候吧。再说,上古史的资料本就极少,漏了什么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样想着,她不免把目光转向了重华,那双瞳炯炯有神的少年此刻正在迎接好朋友的善意挑战。看得出来,重华并未用上多少力气。
刚才重华和小高在外面谈话,卿云自然注意到了两人的不同。自重华问出那句关于掌劈碎骨的问题之时,聪明如她,心里就已猜出了七八分重华的疑虑。
卿云看着重华刚刚走回院内的表情,又望了望此刻正在外面认真练武的小高,虽然不知道他们刚才到底谈了什么,但卿云能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氛围确实有些不一样。
虽然卿云和重华有着一样的疑问,但她却没有像重华那样,主动去质问小高一番。不知为何,对于小高这个人,卿云是相信的。她说不出什么理由,只是觉得小高应该是个好人。
如果小高和这所有的事情没有太大的关系,他的出现只是一个意外的话,那么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或许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真相,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揭晓……
第七十六章 黑洞的“爹娘”?
重华终于成了副执事。
当这个消息传来时,重华自己有些意外。虽然田爻在世时,曾举荐过他,可后来出了姚兴这些事,他以为所有的人都会把副执事这件事给忘了,没想到当消息再次传来时,他已经是副执事了。奇怪的是,宁逍此前并未曾和重华商量过。
这个消息要是放在几个月前,重华或许还会为此兴奋一番。可现在,他不但没有兴奋,甚至还有些惴惴不安。
这些日子以来发生太多事了,细细回想,似乎所有的事都是从自己要当副执事的时候开始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重华渐渐对副执事这个称谓有些害怕。他怕再因为这些事引发什么祸端,这是他不希望看到的。
当然,到了现在,他也明白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父亲不希望自己成为副执事。父亲对此的态度,他早已领教。所以,当重华得知自己已经成为了村子的副执事时,心里没有太多的高兴,反而感到不安。
姚老头从屋里出来时,正好看见宁逍的身影从姚家院里离去。那一瞬间,他的眼神有些迷茫,但随即又收回了目光,默默地朝院后的土窑走去。
“父亲……”重华欲言又止,虽然他知道父亲或许会对自己成为副执事十分不满,但重华也不会瞒着他。
“你如果愿意,就去吧。”
令重华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重华有些恍惚,他凝了凝神,确定这句话出自面前父亲之口时,他才稳住性子,问了一句:“您说什么?”
姚老头看着重华,脸上竟闪过一丝温和,“你如果愿意当这个副执事,就去做吧。”说完,姚老头长吁了一口气,似乎要吐出心中的一些块垒,仿佛此刻的他变得有些释然。
这样神情的姚老头,是重华从未见到过的。
“真的?您不反对了?”重华的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欣喜,他并未刻意掩饰自己的表情。
看着儿子这样,姚老头忽然觉得,或许这个决定他早就该做了。只不过,这个时候也并不晚。“我不反对,不过你要记住,一旦你当上了这个副执事,就要承担更多的东西。或许日后,你要面对的远远不止眼前的这些,你做好这个准备了吗?”姚老头的言语忽然变得十分严肃,就好像郑重地在提醒着什么。
就是这一声提醒,忽然让重华心里升起一阵暖意。这感觉,从他记事起,从未在父亲身上感受到过。
“我知道,一定会的。”重华将刚才微微侧着的头转过来,一双目光正对着姚老头的那只独眼。要是在以前,重华不敢这么看着父亲,更不敢用自己这双眼睛去看姚老头的眼睛。可是今天,重华的直觉告诉他,父亲和往日有些不一样。
姚老头似乎也发现了重华的举动,也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神情缓和下来,慢慢朝着院后的土窑走去。
重华站在那里,眼眶微红。
不知何时,一个清秀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外,她怀中抱着一头小狼,望着重华的方向,嘴角满是笑意。
“云儿,你什么时候来的?”重华欣喜地跑过来,看着卿云。若不是刚刚她怀中的黑洞发出了几声闷叫,重华还不知道卿云来了呢。
“我刚来,给你道喜啦,姚副执事。”卿云笑道,语气有些调皮。
其实,她站在这里好一会儿了,刚刚重华和姚老头的谈话,她多少也听见了一些,聪明如她,必然猜出了刚刚发生在这对父子之间的微妙转变。卿云知道,不管这样的变化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但至少对重华来说是好事。
“你……你也知道了?这消息传得真快。”重华有些不好意思,特别是当他注意到卿云正用一双闪扑扑的大眼睛骄傲地注视着自己的时候,重华的心里微微一震,胸口也有些火热,他忽然觉得那小丫头的眸子似乎有着某种魔力。
她这么看着自己,真让人受不了!重华在心里嘀咕着,不过还是有些得意。
“岂止是我知道,大家都知道啦。”两人出了家门,沿着河边走。
以往重华并非没有和卿云单独相处过,可不知为何,今天的他始终觉得自己和卿云之间有种奇怪的感觉,让重华一时竟不敢转头看身旁这丫头,只得听她在一旁说个不停,眼睛不时往身旁不经意地一瞥。
卿云怀里的黑洞一直安静地趴着,不知两人走了多久,黑洞似乎变得有些不安分起来,它有些想要挣脱主人跳下地去。
“喂,小家伙,你干什么呢!”卿云停下来,一脸好奇地望着黑洞,手不停地抚摸着它的背,想要安抚它。
黑洞那双瞳孔望了卿云一眼,又看了旁边同样一脸不解的重华,微眯了眯眼,发出了一声不紧不慢的哼叫,眼神变得极为有深意。随后,立马将头缩进了卿云的怀里。
见黑洞这般反应,卿云先是一愣,她看了重华一眼,脸上顿时泛起了一股不易察觉的微红,随即笑出声来。
重华自然不明白黑洞和卿云的意思,他木讷地望了望卿云,又看了看黑洞,“这小家伙怎么了?”
卿云只顾着笑,边笑边不断瞄着重华,但却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这让卿云怎么说呢,难道要说刚刚黑洞是在向自己表示,旁边这个男人看自己眼神里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让黑洞这头小狼崽都酸得看不下去了吗!
幸好黑洞的意思只有自己明白,如果重华也能看懂,那此刻的两个人岂不是十分尴尬……
见卿云这样,重华便知黑洞应该没出什么问题,他伸出手来捋了几下黑洞身上顺溜的毛。“小家伙,你得安分点,别让你母亲大人为你操心哪。”
对于重华这样的关怀,黑洞似乎很受用。他转过头,轻哼了几声。
“什么母亲大人,这个称呼显得太老了!”卿云显然不满意重华刚给自己封的身份,瘪起了嘴。
重华看着卿云认真的样子,似乎若有所思,不知什么时候轻轻凑到她耳边:“这个称呼确实不妥,那娘亲如何?不过我看黑洞还缺少一个父亲,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听到重华这句近乎于玩味的话,卿云忽然心里一紧,脸上顿时红了起来,想也没想便跑开了。
第七十七章 从哪里来
回天门,黑沉沉的暗夜,周遭没有一丝声音。只偶尔有一丝凉风吹过,发出嗖嗖的呼声。
吱……呀……回阳阁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两个黑色的身影缓缓进屋。走在前面的是一个年轻男子,此刻他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傲然的弧度。后面的那个身影依然年轻,但眉宇间多了一丝稳重。
“怎么样?大师兄,今晚那小子提供的线索你可还满意?”前方的身影进屋后坐下,抬头望着一旁的人,颇有些得意。
路回也坐了下来,笑着望向骏驰:“要是那家伙说的是真的,那个小村子里的丫头当真有可能就是师父说的那颗珠子。”
“不是有可能,我敢确定,她就是。”骏驰的语气十分坚定,说完他看了路回一眼,似乎对大师兄的过于谨慎有些不满。
见骏驰如此神态,路回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不知为何,他始终觉得事情或许没有这么简单,让师父一直如此忌惮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小丫头呢!虽然自己并没有见过那个丫头,但之前他派往潜伏在六域大地的很多探子都传回过有关这个丫头的情报。她在那个小小的村子里成功地接引了一场天雨,不久前王都内的司天官下访时,她又和这个司天官见过面。
仅仅凭这两件事,路回便知道,这个丫头一定不是普通人。但她究竟是不是师父这几十年来都忌惮的珠子,路回也不敢草率地下结论。
“万事还是小心点好,盘查清楚方可动手,不能仓促行事。”路回见骏驰执著的样子,便劝道。
“大师兄,我见过那丫头,她身上的气息和师父很像。虽然那股气息十分微弱,但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它的存在。我记得师父说过,那颗珠子之所以会成为这天地之间唯一可与他抗衡之人,只因为他们同出一源。”
“嗯……”路回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而且,那个双瞳者也在那个村子里。你说,这两个人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否则,为何会同时出现在同一个村子?”骏驰神色凝重。
“看来,那个村子平静了太久,是时候出点什么动静了……”路回冷笑道。
“大师兄,你说……师父和这颗珠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骏驰!住口!”骏驰的第一句话刚说出口,便被路回立马喝止住了。要知道,不要说在回天门,就是在这六域大地,他们这几个弟子也不敢随意讨论这个问题。因为,这是师父的忌讳。
师父须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在路回心里,师父永远神秘莫测。跟随了他十几年,路回只知道,师父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师父让他不做什么,他便丝毫不会动任何念头。
在路回的记忆里,他们的师父有许多忌讳。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两件,一是不允许任何人踏入回天阁的三楼,除了他自己和嫦槐姑姑。第二件,便是关于他的来处。虽然他并未发出过什么命令,警告大家不能做这件事,但回天门的所有人都知道,在回天门以外的世界里,只要是见过他的人,均没有一个活着。
凭着这个事实,足以让所有人对于他们师父的来历闭口不提。这不仅仅是听从须弥的命令,更是为了保护自己。
听到大师兄的呵斥声,骏驰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闭上了嘴。空旷的屋子随即陷入了一股沉寂,此时,这两个年轻人对刚刚他们口中提到的那颗珠子充满了无比的好奇。
路回似乎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师父的来处不可问,那么,是不是这颗珠子的来处也不可寻?
“大师兄,你在想什么?”骏驰见路回一时陷入了沉思,便问道。
“师父既然把这件事交给了你,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既然发现了蛛丝马迹,必须尽快铲除!”骏驰的话语果断坚决。
“可是我们现在还并未确定她是否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万一不是呢?”路回依然有些犹豫。当他说出这番话时,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明明刚刚骏驰说得很清楚,那个丫头的身上有一股和师父十分相似的气息,仅凭这一点,那个丫头极有可能就是师父让他们这些年苦苦寻觅的“珠子。”
可这又仅仅是“可能”而已。在对待这件事上,路回有些说不清的执念。直觉告诉他,这个丫头或许没那么简单。
“大师兄,你为何不信?!”骏驰同样有些无法理解了。他不知道在这天地之间,除了他们师父亲口所说的那颗珠子,还有谁会拥有和师父如此相似的气息。事实已然摆在了面前,大师兄为何就是不相信?
“我也不知道,直觉吧。”路回淡然回道。
“那丫头如今似乎并未完全苏醒,要杀她,不难。”骏驰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缓缓说道。
“那你前一次怎么没能杀了她,听说你还动用了驭火术?”路回有意给他这个二师弟泼一盆凉水。
“此事不可拖延,我会尽快处理的。”骏驰没有顺着路回的话往下说,而是自动结束了这个话题。
路回自然不会在这问题上和骏驰纠缠太久,转过头去,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把那个家伙带到回天门来,就不怕师父怪罪么?”一想到此刻被安置在回天门角落一间屋子的那个年轻人,路回便隐隐有些担忧。他并不是担忧那个与他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而是担忧骏驰。这小子从小做事就喜欢出其不意,虽然有时候得到师父的称赞,但很多时候也受了不少罚。
“大师兄。”骏驰的神色变得有些玩味,“你觉得师父他当真不知道么?”
被骏驰这么一说,路回一愣,似乎明白了什么。是啊,在这回天门里,哪个角度没有师父存在,把一个外人带进来了这么些天,师父怎么可能一丝风声都听不到。然而,他一直没有追究下来,莫不是……他早已知道?
路回扭头看了看骏驰,忽然发现这个师弟的神态在那么一刻竟让他有些恍惚。刚刚骏驰给人的感觉,像极了师父高深莫测时的样子。
“还是尽快让他走吧,不可在这里待得太久。”路回叮嘱道。
“我已经安排好了,明日就把他扔到冰河去磨练一番。想进回天门,没那么容易。”骏驰的嘴角再一次傲慢地扬起,脸上露出一抹轻蔑的笑。
“冰河?”路回一愣,随即也笑了。把那小子放到白心的地盘上也没什么不可以,白心那丫头训练手下人还是有些本事的。看来,他要吃些苦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