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六瓣梅
“如果真是姚兴那家伙,他为什么要害田执事呢?”从姚家回来,弄知便一直想着这件事。杀人总得有个理由吧,姚兴和田爻无冤无仇的,为何要害他?
对啊,姚兴杀人的动机是什么?卿云这才反应过来,之前她一直把重点放在到底是不是姚兴所为,而忽略了他的动机。以前自己看侦探小说,凶手杀人不都得有个动机吗?
“这个姚兴,和田爻有仇?”小高也顺势反问道。小高跟着父亲在金深殿前做了好几年的侍卫,他见到过的打打杀杀也不少,一刀毙命的也有,其中最为惨烈的依然莫过于那晚的争斗,父亲和首领在那场争斗中全部死去。
在他看来,能让一个人产生杀意,要不就是他们之间有着深仇大恨,要么就是为了灭口。如果这些都不是,那么这个凶手就是个疯子了。
“姚兴和田爻能有什么仇?”宁逍听到小高的问话,也不禁开始思索。田爻这些年掌管村子的农事,即使有村子的人有过节,也无非是因为一些公务,但终究不至于达到杀人的地步。更何况据他所知,姚家的所有农活几乎都是重华在做,那姚兴好吃懒做,很少插手田地之事,哪里有这个机会和田爻生出什么摩擦呢!
再说,能让他一个年纪轻轻的人产生出杀人放火的恶意,那得有多大的过节!可田爻和姚兴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平时连面都很少见,更别说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
一想到这里,众人这才心平气和地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云儿,难道真是黑洞弄错了,姚兴没有理由跑去田执事家杀人放火啊。”
虽然卿云心里也有不少疑问还未得到解答,但有一点她深信不疑,那就是她相信黑洞的判断不会错。至于其他的问题和证据,她相信一定能解决。
讨论到这里,他们完全不知道姚兴害人的理由是什么,弄知和宁逍的心思竟一时产生了动摇。小高在一旁没有说话,他此时保持着中立的态度,但他内心更偏于相信黑洞的判断。
屋内再一次陷入了思索,重华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因为,对于他们的疑问,重华或许心知肚明。这是他准备隐藏的往事,他不愿意去提起,即使在这个关头,他也不敢轻易揭出来。
是啊,害人的理由,谁说姚兴没有害人的理由呢?重华始终记得,当姚兴得知自己被田爻举荐为副执事,后来又当不成的时候,对自己说话的那般语气。
“哟,这不是我那个即将要当官的哥嘛!哎呀不对不对,听说又当不成了,啧啧。”
重华知道,姚兴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能当副执事。所以,他便处处作对,甚至不惜跑到恶魔林去采红白花,害得全村人的庄稼无端枯死。而他,竟悄悄在村子散播谣言,说这一切的现象都是因为自己接引天雨造成。
这一切是多么的可笑!
虽然田执事最后查出了原因,但他并没有找到谁才是那个罪魁祸首。重华本以为这件事就会这样的过去,如今看来,姚兴他做贼心虚了,这才起了杀人放火的心。
说到底,田执事的死和自己有莫大的关系。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或许他便不会出事。
如果当初一发现姚兴就是那个采摘红白花,毒死全村庄稼的人,要是自己第一时间把真相告诉田爻,姚兴充其量会受些罚,没有谁会要了他的命,说不定田执事也就不会死了。
重华在心里狠狠地责骂着自己,他知道没有如果,没有假设。如今,田爻的死已成事实,这一次,是不是还要像上次那样,明明知道真相,却把它隐匿起来?
不,他不能再纵容如此凶恶之人了。若是接下来真的找到证据,证实姚兴就是凶手,他一定毫不犹豫地说出他猜测的杀人理由。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因为重华也在心里祈祷,若是没有铁一般的证据,姚兴也存在着被误解的可能。
对于这个并不拿自己当哥哥看的弟弟,他还抱有最后的一丝希望。
“哎,你们来看这上面绣的东西,这是什么花啊?”
不知什么时候,卿云把那条腰带拿到手里反复看着,忽然,她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大声叫道。
所有人闻声都凑了过去,这条腰带已被火烧得面目全非,只有一块小小的地方还保留着腰带本身的颜色,那个地方绣着一朵花。
“这……好像是梅花?”小高凑过来看了一眼,但语气十分不确定。因为,普通的梅花只有五片花瓣,而这上面绣的,似乎是……六瓣。
六瓣梅花?卿云忘了大家一眼,见他们也是一愣一愣的。来到这里十年了,似乎还没有见到过哪里长着六瓣梅花。
这能说明什么呢?一个腰带上被烧得若隐若现地刺绣花瓣而已。
见大家都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卿云刚刚那般期待的心情顿时变得有些心灰意冷。看来,线索又陷入了僵局。
证据,到底什么样的证据才能证明凶手确实是姚兴呢?既然仅凭着黑洞的气味还无法断定,那么,还有什么办法能证明姚兴就是这条腰带的主人呢?
“重华,你在家里见姚兴用过这条腰带么?”见众人都陷入了思索,弄知只好问道。
重华也只是摇了摇头,他经常在田地中干活儿,闲时多半也在弄知家。即使在家里,碰到姚兴,两人连个好好的招呼都不怎么打,更别说他会去在意姚兴身上的腰带了。即使他用过这个东西,想来重华的印象也不会有多深刻。
不过,既然弄知有此一问,重华便还是仔细在脑海中回忆了一番,他确实不记得姚兴用过这个。
“好了,今天也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证据一事不能着急,各位切记,不可走漏风声。”宁逍说着,望着大家一眼,最后把目光落到了重华身上。
重华知道,宁逍此般目光并不是不信任自己,而是在给他鼓励。宁逍明白自己的难处,所以,希望重华不要考虑太多。
重华也对着宁逍点了点头,几人便出去了。
走在路上,卿云的脑海里依然不时地出现那副奇怪的图案。六瓣梅花,难道这里的人绣梅花的时候,都喜欢绣成六瓣么?
第四十八章 脱不了干系
当卿云,弄知和小高回到家里时,那轮月亮已经挂在半空了。
对于这个看起来并不大,但却格外和谐安静的小院来说,实在是让人有些意想不到。原本住在这里的只有弄知母子,十年前,弄知把卿云带了回来,牟氏见她如此小的一个丫头瞪着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望着自己,不知心生多少爱意,立马抱到怀里,一晃眼,卿云已经在这个家里生活了十年了。
虽然如此,但牟氏和弄知却从未将她当做什么外人,特别是牟氏,对待这个丫头的态度和亲生女儿并没有什么两样,这一点,卿云和弄知都看在眼里。本以为,他们一家三口会永远过着舒心安静的日子,不成想两个月前,一个满身伤痕的少年又被这兄妹俩带了回来。
当那个孩子用一双无力的眼看着牟氏时,一种熟悉又心疼的感觉立马涌入了她的心头。他和自己的儿子一般大小,不知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困难,让他如此年纪就满身的伤痕。
一直到现在,小高都没有说起过他的家人和当初发生的事,牟氏和两个孩子也很默契地没有提起,他们知道,这或许是小高的伤疤,既然他不愿提起,他们也不会去揭他的伤痕。
如今,小高在这里已经住了两个月,伤势好得差不多了,但他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牟氏家中的三人也没有谁提起这个疑问,弄知这些日子跟着小高学功夫,自然希望他在家里多住些时间,越久越好。牟氏和卿云也看得出来,小高这个人不像是什么坏人,以往的经历反倒有些可怜,或许他无家可归吧。这么想着,这对母女便也从未提起过这件事。日子久了,大家似乎都习惯了有小高的存在,原来的一家三口又变成了一家四口。
牟氏有时候也经常在院子里发呆。丈夫死得早,当初自己一个人养孩子,本以为孤儿寡母会孤苦无依,谁知道弄知从小懂事,七八岁便能上山打猎,经常带些猎物回来。虽然生活不易,但并不觉怎么苦,后来,又有了卿云。如今,这个院子里又多了一个孩子。
好在这些孩子都长大了,不需要她再做过多操心,要是这三个孩子从小便给自己养,那倒是会养得吃力啊!牟氏有时候,看着他们几人,心里也止不住这样想着。
不管如何,现在的她心满意足。不管以后小高离不离开这个家,她都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
牟氏坐在屋里缝补衣裳,眼睛不时往院外的方向望去。也不知怎么了,这些天,这三个孩子老是很晚才回来,问他们去哪了,他们也支支吾吾地不说。看来他们大了,也有自己的秘密了,牟氏边使着手里的针线,边无奈地摇摇头。
“母亲,我们回来了!”一进院子,卿云瞧见了里面的光亮,便知牟氏正在等着他们,一时心里过意不去。只顾着在宁逍家说事了,竟忘了时间,害得这些天母亲老是等他们很晚。
牟氏起身,笑了笑,也没问什么。她知道,即使问了,他们也不会说的,只要回来就好。“回来了,那早些休息。”她看着这三个孩子,明明不是一个父母所生,可见他们如此同进同出的模样,倒有几分亲生兄妹的情分。如此光景,真好。
卿云三人和牟氏说了几句话,正准备回屋歇着,忽然卿云发现牟氏正在补衣服。这时,一丝灵光从她脑海里闪过,不知道她们刚刚在宁逍家遇到的那个疑问,牟氏有没有听说过。
“母亲,你知道六瓣梅花吗?”卿云蹲下来,身子靠在坐着缝补的牟氏怀里,漫不经心地问道。
本来瞧着这对母女在这说着体己话,弄知和小高准备回屋睡去,忽然又听卿云冒出了这么一个问题,那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回屋的脚步,转过头来盯着她们。
“嗯?你怎么知道这个东西?”牟氏听闻,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不过,这种诧异的程度并非带有什么震惊之色。
“额……我今天忽然听到村子里有人提起,就觉得挺有意思,我没见过梅花长着六瓣的嘛。”卿云挤出一丝笑,言语中有些不自然。
牟氏并未发现卿云的神态,只稍微笑了笑,“长着六瓣的梅花啊,我们这村子自然没有,不过梅水村倒是有。”
“梅水村?”弄知一愣,他知道那个地方,在离王都不远的一个村子,和他们这个村子一样,也是不隶属哪个部落,而是直接归王都管辖的。
“那个村子长着六瓣梅?”卿云有些惊异。见状,弄知和小高也索性蹲了下来,一脸期待地望着牟氏。
“嗯,说来也奇怪,那个村子被梅花树给包围着,这梅花一多,就难保不会出现什么怪梅。所以,它们有些梅花长着五片花瓣,有些六片,有些竟只有四片呢!”
竟有这么奇怪的梅花?卿云闻言也是微微一愣。
“那如果在衣服上绣上一朵六瓣梅呢?”
“衣服上绣六瓣梅?”牟氏闻言也是一笑。“我们平时都绣五瓣梅,要说六瓣梅嘛,梅水村的人就爱这么绣。他们总以为自己村里的梅花不同别处,便引以为豪,也就喜欢绣这六瓣梅花了。”
梅水村?卿云再次在心里喃喃道。
“那我们村子里可有从梅水村嫁过来的妇人?”小高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
牟氏见小高忽然如此着急地文化,不觉有些奇怪。这三个孩子,今晚怎么会对梅花这么感兴趣。不过这个念头只在她心里一闪,并未想太多。“有啊,我们村的许氏好像就是梅水村的姑娘。”
许氏?卿云脑中灵光一闪。“就是姚家的那个许氏?”
“对对对,就是姚兴的母亲。”牟氏肯定道。
见牟氏如此肯定的神情,三人先是一愣,那目光不约而同地有些震惊。
“那……除了许氏,村子里还有其他妇人是从梅水村来的吗?”卿云的脸上略过一丝紧张的神色,她必须要得到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
“没有,那梅水村离这里三四十里地呢,谁会把姑娘嫁到那么远。要不是那姚老头儿年轻的时候经常在外面跑,认识了梅水村的许氏,估计她也不会嫁到我们这里来。”
牟氏这番不经意的话,却在这三个孩子的心里荡起了一阵汹涌的波浪。又是姚兴!看来,他最终还是和这条腰带脱不了干系。
事到如今,已经不难想象,这条腰带的主人到底是谁了……
第四十九章 黑暗中的父亲
沙沙沙……
姚家院子里,一道年轻的身影坐在那里,他手中的铁纱布一遍遍地磨砂着手里的陶罐,随着他两手之间的紧密配合,磨砂的声音有节奏地响着,显得格外突出。
重华双眉紧促,一道深沉的眼神从那双特殊的瞳孔中散发出来,但这双目光并未看着手中的陶罐,而是空空地望着地面,仿佛要穿透目光所到之处的一切事物。
梅水村,六瓣梅,许氏,姚兴……
他的心里一遍遍回响着卿云和弄知对自己说的那些事,这样的真相让原本还对姚兴抱有一丝侥幸心理的他彻底失去了希望。如果说黑洞的嗅觉可能出错,那么,许氏出自梅水村的这个事实不会出错吧?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这天真热!”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这声音里,夹杂着满满的抱怨和不满,字里行间里都带着一丝浓浓的怒意。
重华稍微回了回头,许氏正坐在离屋门口不远处,怀里放着一堆衣服,她穿引着一根针,正在缝补着什么。
不用仔细看都知道,这肯定不是自己的衣服。从重华记事起,他的母亲就是这个许氏。但这么多年,他早已从村里其他人口中知道,这个许氏,并不是自己的母亲,她只是姚兴的母亲。
姚老头儿从来不对重华说这样的话,许氏在姚老头儿的面前也从未说过这种话。但每当只有她和重华时,重华能感觉到许氏看自己的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厌恶和不耐烦。
小时候他还不明白,为何明明自己和姚兴都同样叫着母亲,可许氏只对姚兴笑,却从未对自己笑过。不但不笑,她还老让自己去打猎,去田里干活儿。可这些,她从未让姚兴去做。
后来,重华长了几岁才知道,像许氏这样的母亲,叫后母。也不知为何,重华在心里有了“后母”这样的认识后,竟觉得村里每个人看自己目光里都多了一些怜悯,总是说着什么“没母亲的孩子极可怜”之类的话。
不过,如今的这些话对于重华来说,已经在心里激不起任何的波澜了。
看着许氏熟练地穿针引线,一个隐隐的想法在重华脑海里心生开来。他磨砂陶罐的手略微迟疑了几下,随后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来缓缓向许氏走去。
“母亲。”他似往常一样,声音没有任何变化地叫着许氏。只不过,如今这一声叫出来,重华都觉得十分奇怪。以往虽然说他对许氏没有太多亲近之感,但已经叫了十几年的称呼却也早已成了习惯。可现在,他一出声,便觉喉咙像打了结一般,喊得十分吃力。
“嗯。”许氏懒懒地答道,倒并未发现重华的不同之处。
“弟弟这衣服还真是不怎么经穿,我看你前几天刚给他缝过一次。”重华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语气说道。
“成日没个正行,这衣裳自然磨得快。”许氏虽然这样说着,可言语中却没有丝毫的责备之意,她拿起缝补得差不多的衣服,嘴角竟划过一个小小的弧度,那是一丝满意的笑容。
重华知道,那丝笑容并不是给他的,而只是许氏看到衣服便想到了姚兴而已。
“母亲,听说你们梅水村的梅花还有开六瓣的?”重华故作十分好奇,眼神中看上去有着一种浓烈的期待。
许氏本来对重华忽然跑过来说这些话显得有些不耐烦,忽然听见他问起六瓣梅的事,脸上忽而浮现出一抹自豪之色。“当然,这六瓣梅也只有我们梅水村才有了。”对于梅水村的人来说,六瓣梅不仅仅是一种奇花,更是他们村子风水宝地的象征。特别是对于梅水村的女子们来说,可没有哪个地方的人把梅花绣成六瓣的,只要绣上六瓣梅,便一眼就能看出这样的手法出自梅水村之手。别的地方都没有,就他们这里有,这还不够稀奇吗?
“母亲也常绣这种奇花么?”重华望着许氏,眼神中依然有着那抹期待之色。
许氏撇了重华一眼,眼里尽是不屑和嘲笑。“那是自然,我不知绣过多少了。”许氏有些不理解,一个男子,竟对绣花这种事感兴趣,跑来问三问四的。到底是从小没了娘的人,没人管着不说,还没什么见识,连梅水村的六瓣梅都不知道,还巴巴地跑来问。
“母亲,那姚兴和父亲的衣服上可绣过六瓣梅?”重华并不关心姚老头儿的衣服上是否绣过这东西,但他又怕只问起姚兴有些突然,便连着一起问了。
“嗯。”许氏语气淡淡道。他今天跑来问这个问题,怕是在哪里看到兴儿穿过的衣服,觉得有些新奇,自己也想要一件吧?我可没那功夫给他绣!许氏心里如此想着,所以并未多说什么,只哼了一声便算是回答了。
见状,重华也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再说什么,缓缓回到刚刚的地方坐下,拿起一个陶罐,继续磨砂起来。他不需要再问什么了,事已至此,想必,一切都很清晰了。
看上去,重华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可在他心里,此刻正泛着不小的波动。事实证明,姚兴极有可能是凶手,那自己应该怎么办呢?
“重华啊,你小子着实不错,我保荐你当副执事,你来帮我吧……”不知为何,此刻重华的脑海里反复想起之前田爻笑着对自己说话的样子。
田执事,你这是在提醒我,姚兴是害死你的凶手,我不能就这么放过他是吗?重华心里苦笑。
没错,杀人偿命,更何况姚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作乱了,如果任由他今后胡来,不知道还会胆大做出什么事。于情于理,这一次自己都不能继续隐瞒他犯下的错了。
拿着陶罐,重华手中的力度加大了不少,心里似乎也有了答案。
不知不觉,天色便已阴沉了许多,直到四周被一片夜色全部笼罩。他已在这里坐了一下午,而眼前的陶罐已经堆满了小半个院子。
“你最近是在帮宁逍查什么事吧?”
就在重华感到腰一阵酸痛,准备起身之时,背后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神色一惊,转过身去,姚老头儿那张严肃的脸顿时出现在了他面前,他负手而立,那被一块眼布蒙着的右眼在夜色中显得更加暗黑。
“父亲,你怎么在这儿?”重华望着此刻的姚老头儿,说不清为什么心里猛然升腾起一丝寒意。
姚老头并未回答重华的问题,他只盯着重华看了许久,随后缓缓开口:“不管你在查什么,到此为止吧,都过去了。”那声音有些沙哑,但却透着一股重华从未感觉过的陌生。
这……还是我的那个父亲么?他刚刚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已经知道了姚兴的事?
第五十章 自己遇见了自己
又一次在一片冰天雪地中醒来,卿云躺在厚厚的寒冰之上,身下的冰面依旧如同一方明镜。习惯性地回头看了看,身后依然矗立着那座火山,熊熊的火光似乎要吞噬掉周围的一切。
再一次见到这冰火两重天的景象时,卿云没有了以往的惊慌和无措。她起身,迈着轻巧的步伐朝烈火深处走去,似乎这样的动作和选择她已经重复了许多次一般,没有迟疑,没有畏惧,不过烈火炙烤周身的灼热和从脚下渗出的冰凉,还是一如既往地同时存在着,让她的身体在一时之间行动得有些艰难。
依然是意料之中的顺利穿过火海,卿云来到了火山背后的这片冰天世界,她站定在那里,笔直的身子似乎变得更为坚定,缓缓地仰起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对于接下来即将要发生的事,卿云的心里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因为这一切都经历过许多次了,早已在意料之中。而且,她对自己现在的这般行为似乎已经认定,十分平常,就如同和一个老朋友见面一样。
是的,她在等待着一个身影,一个奇怪的身影,奇怪到她自己都不知道他是谁,而且从未看清那张面孔的身影。她清晰地记得,当第一次见到这身影时,那时却并不能称其为一个身影,因为那只是从天而降的一股压迫之力,让她有些踹不过气来。
之后,慢慢地,她能感觉到这个影子离自己越来越近,她能模糊地看清,这是一个人影,一个身形巨大的人员。他的脸部轮廓偶尔会出现在卿云面前,但她从未真正看清那张脸长得什么样子。不过,卿云能感感觉到,这张脸朝自己压下来时并没有什么恶意,反而充满了一种温和和亲切之感。但让她感觉奇怪的是,这个身影在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时候,偶尔会忽然变化,变成一个模模糊糊的东西,又朝远处飞走了。
越是这样,卿云就对这一切越是好奇。所以,她想要看清这个人影,看清他的脸,看清最后那个模糊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卿云就这样仰面对着天空,闭着眼,同时感受着从四周传来的灼热感,以及这从脚底之下似要刺穿身体一般的冰凉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隐隐的破风声恍惚从天边传来。
老朋友,是你又要来了么?
卿云没有睁开眼,不过她能感觉到,一道遮天的黑影正在朝自己袭来。这黑影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王一般,似乎要将这天地之间所有的气息一齐朝下方那个弱小的身子压去。
越来越熟悉的压迫扑面而来,渐渐地,那来自天际的黑影逐渐变成一道人影,不过身体依然是一袭乌黑,和周围这炽热的红以及脚下无边的蔚蓝显得格格不入。
近了,更近了,那到黑影已经逼近了卿云的跟前。她依然没有睁开眼,她在等着什么……
以往,每当一睁开眼,即使黑影完全来到跟前,奇怪的是,卿云看到的也不过是一张模糊的面庞,那模糊的程度以至于都分不清楚五官的样子。而正当她要定神准备仔细看一番时,那身影便飞快从跟前离开,变成一团不知道是什么的黑色东西,向遥远的天际飘去。
这一次,能把你看清吗?卿云在心里发问。不过她猜想,自己此刻这样的想法或许对方永远也不可能知道。
呼……
一道呼吸声缓缓从面前传入卿云的耳朵,声音中带着一丝柔软与温度,那股温热的气息流动到脸上,如同清风一般,渗入到每一个毛孔。这感觉,是如此地真实,仿佛此刻的她并不是处在一个虚幻之中。虽然并未睁开眼,但卿云能准确感觉到,这个人此刻已经近近地靠在了面前。
是时候见面了吧,不知道这一次,你的模样会清晰一些吗?
那两排密密卷卷的长睫毛微微动了动,寒冰烈火之中,一个美丽的少女微微睁开了她的双眼。当她睁开眼的那一瞬间,那对灵动而深邃的眸子顿时发出一道不可思议的惊骇目光。
是的,她看到了,这个让她疑惑了许久的人影和面庞,她此刻都看清楚了。对面这个人影一袭白白的纱裙,身材同样微小娇俏,柔媚的身躯之上是一张俏丽的面庞,那灵动的五官让卿云心里顿时升起了一抹异样。那张脸庞不仅让她如此熟悉,更让她无比惊恐。
因为,那正是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你看清我了吗?”那张脸忽然对自己说道,言语中带着一股笑。不过,这笑听起来并没有什么恶意,倒像是充满了包容和无奈之感。
怎么,她难道还能看穿我的心思不成?卿云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整个人便呆住了。似乎刚刚自己心里在想什么,眼前这个人便一眼就能洞穿。
这都是什么稀奇古怪的遭遇,竟出现在我梦里!
对于身处的这片虚幻之镜,卿云从小到大已不是一次两次梦到过了。所以如今,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这是在梦中。
“当然,我就是你,自然知道你在想什么。”那张充满了笑容的美丽面庞再次说出了一句让卿云为之震惊不已的话。
什么?你就是我?卿云心里重复着这个问题。她刚刚也以为,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是自己。可当那个人的声音一出来时,卿云便有些犹豫了。虽然她的声音也和自己有些相像,不过,她的声音中,明显有一丝苍老和刚劲,那种感觉,就像是……七八十岁的自己才会发出的吧。
奇怪,一个如此年轻的身体怎么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呢?卿云心里诧异万分。同时,那张脸上露出的笑容也让卿云心里一个激灵。
见鬼了这是!她实在无法想象,在一个虚幻的地方,见到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子。这女子的声音中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苍老。而她,在对着自己温柔地笑着,还告诉自己说,她就是你。
不,这应该不是自己,她怎么可能会在梦中遇见另一个自己呢!
“我就是你,不过,也不完全是你……”
那张脸明显对于卿云此刻在想着什么无比了解,不过,那个人看起来惜字如金,每次只说一句话。其他的,并没有多说。
“你,到底是谁?”卿云盯着面前这个奇怪的人,终于,还是问出了那句话。
第五十一章 谁在那里?
那张脸看着卿云,从那双同样明净的眸子里映出了卿云弱小的身形,一种压迫感席卷而来,只一刹那,卿云便觉得这感觉如同要窒息了一般,便连忙撇开了头,不再和那双厉害的眼睛对视。
良久,那双眼才从卿云身上移开,慢慢地,她竟转过身去,身体腾空而起,在她腾空的刹那,一个身着白纱的人影缓缓开始变样。
要走了么?
卿云望着眼前这一幕,心里再次生出了一个疑问。她知道,只要这人影一发生变化,便说明她就要走了。
高空的那道身影不知什么时候早已变样,刚刚那身白色的纱裙瞬间变成一身黑色长袍往空中飘去。远了,更远了。那身影慢慢飘着,最后,那黑色的长袍似乎又再次发生了变化,化作一道模糊的影子,消失在无边的地方。
伴随着身影的消失,一声似乎要冲破天际的低吼声传来。声音所到之处,天空的蔚蓝和云烟,也得为其让路。它可以让千年冰雪消融,也可以让万里蓝海冰封。可以让万物复苏,让大地生出绿意,也可以使天地间的一切变为荒芜,回到它最原始的模样,甚至是成为天地之前那未可知的形态。
这般雄浑和力量,像是来自远古天地还未分开之时,从那混沌之中发出的一般。以至于让人联想到一个字:荒。
随着那道模糊影子的消失,卿云心里升腾起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今天虽然见到了那道人影,那让她没想到的是,那竟是自己!
可她明明说,她既是自己,又不是自己。那么,神秘的“她”到底是不是自己呢?
如果是,那自己又是谁?
卿云从未有过地陷入了一阵沉思之中,这般沉思,是她以往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即使在她以前读博士的时候,她都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那边是:她是谁?
卿云知道,自己来自于21世纪,她很明确,自己拥有着那个世界中卿云的所有意识和记忆。而来到了六域大地,她又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准确来说,是她的身体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而这个人到底是谁,她在这里活了十年,至今未曾知道。
如今,在这个虚幻的梦境中,她见到了另一个自己。而这一个自己,却对卿云说,“她”是她,却又不是她。
那么,21世纪的卿云是谁?六域大地的卿云是谁?刚刚看到的哪一个“她”,又是谁?
想着这一系列奇怪的问题,卿云只觉得头痛欲裂,昏昏沉沉,竟缓缓倒在了冰面之上。让她未曾想到的是,她的身体并未完完全全接触到冰面,而是一直往下坠落,坠落,仿佛正在坠入一个无底的深渊。
啊!
卿云一惊,双眼忽然睁开。这一回,她是真正地从梦中醒来了。
她从床上坐起来,这次清晰地回忆起刚才的梦境,那么熟悉,又那么真实。
哪有人从小到大都坐着一个梦的,而且这个梦越做越长,就像讲故事那般。看来,刚刚做的梦还不是大结局。她相信,按照从小到大做这个梦的习惯,今天这梦中最后飞走的那个模糊的身影一定会在某一天变得清晰起来,就如同今天见到的“她”那样。
只是,卿云不知道这一天会在什么时候到来。不过,她知道,看清这一切,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真是奇怪!卿云心里感叹着,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刚刚在梦里,或许情绪真的受到了极大的波动,此刻脸上的汗也已把衣服浸湿了大半。
当她的右手触碰到额头又放下来的一瞬间,卿云忽然觉得手心有些温凉。
没错,就是温凉。那种独特的感觉,令刚刚从冰火两重天梦境中醒来的卿云特别熟悉。仿佛有一股热浪一般的气息在手心涌动,随着热浪游走的,还有一丝冰凉。
这感觉,和梦境之中竟是如此相像!只不过,梦境之中的自己脚立寒冰,背靠火山,忍受的灼热和冰寒。只不过,此刻手心中的却是温热和清凉。
虽然此刻手心的感觉要比梦境之时温和许多,但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让卿云心生不小的诧异。
莫非,我把梦中的感觉带到了现实?
卿云抬起头,顺着那丝温热的气息看了看,隐隐觉得手心出现了一缕黑黑的东西。这东西,似乎长到了手心皮肤之下,混入了血液之中。
那是一条约莫拇指大小的黑色龙纹。
卿云摊开手仔细看了看,这龙纹,似乎和上次相比,又大了一些。
卿云心里暗暗嘀咕。自从来到这里,她便发现手心这个奇怪的东西。不过,这东西却不是一直长在手上,总是它高兴的时候才出现。至于它什么时候高兴,卿云也说不上来。不过,唯一她清楚的是,这东西似乎很低调,并不轻易显现,这差不多十年过去了,它出现的次数掰起手指头都能数清。
不久,那黑色的龙纹便消失在了她的手心中。随着龙纹消失的瞬间,那点指尖大小的红色印记在她的手心里显露出来。
对于这个小红点,卿云倒是再熟悉不过了。这应该是自己这具身体生来便有的胎记吧,因为这么多年,除了龙纹显现的时候,红点消失以外,其他时候,这个红点总是存在着。
你到底是谁?卿云的左手触摸上这颗红点,喃喃道。
那双明媚清澈的眸子望着外面,此刻天边还微微有着一丝月光。看来,天还没亮呢。可这时的她怎么也睡不着,索性便开了房门,准备出去走走。
院子里,清凉的微风中夹带着一丝丝黎明前夕露水的味道,缓缓飘了过来。当那丝清新的气流扑进卿云脸上时,她感受到了一阵舒适的凉意。
“真舒服!”卿云忍不住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远处,隐约有一声声蝉鸣。
要是以往,蝉鸣定会让卿云生不出欢喜,可是此刻,她却不以为然,只朝着那个方向走去,似乎想把这声音听得更仔细一些。
那声音来自院旁的那颗皂角树。卿云早已听出了方向,便径直朝那边走去。
就在她即将走到树下之时,卿云脚下顿住了。因为她发现,树下,似乎正坐着一道身影。那身形,虽看起来有些单薄,但却并不清瘦,反而从这单薄之中,似乎能够看出足够强大的定力。
现在天还没亮,谁会出现在这里?小高?不会的,小高虽然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来练功,可现在这时间也太早了点,应该不是他。
“谁在那里?”卿云放开声音问了一句。
第五十二章 深夜树下
树下的身影显然听到了这突如其来的问话,背影不禁动了动。从这微微的动静中,能感觉到背影的主人此刻心中的那抹意外之情。
他缓缓侧过身望着这边的少女,嘴角微微向上弯出一个弧度,有神的双瞳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意。“云儿。”他站起身,朝着那旁轻喊了一声。
“重华?”那少女显然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树下坐着的人竟然是他。这大半夜的,不在家里睡觉,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吓到你了?”看着卿云脸上最初那有些失措的样子,重华歉意地一笑。他本想只在这里安静地坐一会儿,他也知道,这个时间,他们一定都在沉沉地睡着,根本没有打扰他们的打算,不成想卿云竟然开了门出来。
重华自认为坐在这里十分安静,并没有发生任何的声响。看来,卿云并不是因为自己才出来的。或许,她也睡不着吧。
“没有,我睡不着,出来透透气。”卿云微低了脸,缓缓朝重华的方向走去。
正值半夜,四周除了那一声声蝉鸣外,出奇地安静。几缕凉风从耳旁略过,吹到卿云那单薄的衣衫之上,显得有一丝微凉。
“你怎么会在这……?”
“我也睡不着,出来走走……”
安静的夜晚中,两道声音几乎在同时传出。就在卿云问话的那个瞬间,重华似乎知道她下一句马上要问出什么,便脱口而出。
两个人的话音落下后,脸上又各自露出了笑。卿云干脆走到重华刚刚坐着的地方,也坐了下来。
“最近的事让你很烦心吧?”她何尝不知道如今重华的处境。
这些年里,卿云早已看出,重华是一个生性稳重之人。每逢遇事,他的反应和态度往往要比其他人沉稳许多。更多的时候,遇到困难也是自己一个人扛着,很少和别人说出自己的难处,更别说把心里的苦告诉旁人。可眼下发生的这些事,让一向主见不凡的重华都有些支撑不住了。或者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问母亲了,关于六瓣梅的事。”许久,重华才微微开口,说出了一句话。
卿云一听,心里一愣,有些惊讶。宁逍不是说过,暂时不能打草惊蛇吗?重华这一问,会不会让姚兴他们所察觉?
看着卿云这轻微的神态变化,重华似乎看出了她的担忧,便轻轻一笑:“放心,我是旁敲侧击打听的,不会让他们发现什么。”
这个重华,简直就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嘛,怎么什么事都能被他看穿一样。卿云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随即,脸上便再次闪过一抹担忧之色。只不过,这时的担忧不是其他,而是重华。
“如果姚兴真的是凶手,你该怎么办?”卿云知道,这个问题重华始终要面对,这一切他都无法逃避。有些事,只有和它正面相对,才会得到永久的解决。
“我不知道。”重华的语气中有着深深的痛苦和忧郁。姚兴是他的弟弟,是父母十分喜爱的弟弟,从小到大,他在家中的地位和父母对其的宠爱不言而喻。如果他因为杀人而受到惩罚,那父亲该怎么办?他清楚地记得今天下午在家里,父亲忽然出现在自己身后,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说出了一句看似无头无尾的话,他让自己到此为止。
真的可以到此为止吗?姚兴可是杀了人啊!
“可是,田执事待我有恩。我不能看着他就这样死去……”许久,重华再次缓缓说道,言语中,似乎语气变得有些坚定。
“所以,你选择接受现实吗?”卿云看着如此痛苦的重华,心下顿时有些不忍。她扭头看去,坐在自己身旁的这名少年的脸,虽然此刻带着一抹坚定,但双眸之中笼罩的那层雾气,更是让卿云心里一震。
唉!重华没有立刻回答,他只长长叹了口气,随即转向卿云,“云儿,你说,这世上,真的有不爱自己儿子的父亲吗?”
卿云偏过头,眼睛微眯地盯着他,有些不理解重华此刻口中所说的“儿子”,指的是姚兴还是他自己。不过,看着他那张神色黯淡的脸,卿云知道,姚兴一向在家里很是受宠,要说到姚老头儿不爱哪个儿子,那便只有重华了。
这么些年,卿云自然看得出来,在那个姚老头儿眼里,似乎他只有一个儿子,那就是姚兴。至于重华这个乖巧听话又懂事的大儿子,他似乎从来都未曾好好对待,无非是把他当成家里的一个苦力罢了。干活儿哪都有他,好事却总也轮不到。
无论是在以前的世界,还是现在的六域大地,卿云从未听说过这样的父亲。在她的印象里,也不会出现什么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但姚老头儿这些年对重华的态度,让人不得不相信,确实存在这样不同寻常的父亲。
卿云并不想把这个残忍的事实告诉重华,但也不想骗他。随后,只得幽幽说道:“这世上的父母总是爱孩子的……”
“是吗?”这两个字在重华口中轻轻发出,轻到连他自己都听得极其细微。那声音像是在问卿云,又像是在问自己。
“重华。”卿云轻唤了一声,伴随着这轻微的呼喊,卿云郑重地转过身来,眼睛直直地望着对面少年的那双明眸。四目之中,都有着异色在闪动。
卿云这般的举动倒是让重华一愣,他很少见到这丫头行事如此郑重,竟不由得也挺直了身子看着她,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你是要成大事的人,我相信你不会被这些小事所羁绊。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会支持你。”卿云说话时,眼眸中闪动着一道光亮。
“成大事……”重华重复着这三个字,在他看来,如今面临的这些不就是大事么?还有比这更大的事么?
“十年之后,你会发现你如今面临的这些微不足道。那个时候的你,才是真正的你。”卿云看着眼前这个眼神中略带疑惑的少年,笑了笑。
重华啊重华,你今后可是要名垂青史的人。你要做的每一个决定,其影响力都会超出你现在的想象。这样一个你,怎么会被眼前的事所困惑呢?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按照自己的心走吧。
重华也望了望一旁的卿云,更多的疑惑之色闪过双眼。随后,他却并未深究。
两个身影就这样近近地靠在一起,任凭半夜的凉风吹过肩头。周遭的安静中夹杂着风声,慢慢地,不知何时,空中竟逐渐弥漫起一阵破风而来的声音……
第五十三章 又见神秘黑袍人
低沉而有力的风声在暗夜中响起,由远及近。那风声,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中横劈下来的一道闪电,在天际时丝毫感觉不到它的轰鸣。可当其越来越近时,一种撕破气息一般的响声直接在头顶上空炸开。只不过,这声音并不是很大,只是如同一缕游丝一般,从夜空滑向一个特定的目标。而这个目标,就是重华和卿云所在的院子。
在这个安静的村子里,别说其他正处于沉睡状态的人们,就连眼前这个院落中的两道身影,此刻竟也是丝毫察觉不到半分。
在那道如同闪电撕破天际般的风声中,一道漆黑的身影从远处掠来。这道身影在前一瞬仿佛都还只停留在半空的夜色之中,后一瞬便已闪现在了这座静谧的小院矮墙上。
随着那阵强有力的破风声,周围的气息仿佛都变得躁动起来。一股暗沉沉的压力卷席而来,飞速地笼罩在树下这两道年轻的身影之上。
“谁?”随着那道黑影的逼近,和卿云正并肩坐在树根旁说话的重华,其眼神蓦得瞟见,在他们正前方的地上,一个巨大的黑影如同鬼魅一般倒映在地上。
在猛然察觉到这突如其来的巨大黑影和暴躁的风声之后,重华立马站起来,一只手紧紧抓着一旁的卿云,将她护在身后。
两人转过身,只见一道浑身被黑袍笼罩的身影正朝着他们飞扑而来。黑袍之中,是一道看起来并不算得高大的身影。可在这月光之下,这具身影被拉得很长,如同巨大的怪物一般,给人以生生的恐惧与不安。
一个遮天的黑影朝自己压过来!
对于卿云来说,这样的场景,似乎太熟悉了。在那么一瞬,卿云忽然想起了刚刚做的那个梦,也是如同现在这般。只不过,梦中见到的那个黑影长着和自己一样的脸,而此刻即将出现在眼前的这个人,卿云却能从那飞速略过的身形中感受到一丝如烈火般灼热危险的气息。
那个黑影终是在离两人只有三尺之远的地方悬空漂浮,那双深沉的眸子同样直直地望着眼前这两人,那般凌厉的眼神,似乎要从这对少年男女身上翻出什么东西一般。
眼前这个人,卿云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前一段时间,也是在这个院子里,自己和弄知从重华家回来,这道全身裹满了黑袍的身影便已是在自己面前出现过。卿云怎么也忘不了,在上一次她和此人的对视中,从对方那对黑如深渊的眸子中发现了许多怪异的目光。疑惑,诧异,失望,震惊……上一次,虽然只有十分短暂的对视,但卿云始终记得那般令人骇然的眼神。
怎么,这个人又来了么!卿云的脸上浮起一抹有些古怪的神色。
两人皆是以一种惊异与恐惧的目光望着这个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奇怪人物,眼神中闪现出一丝不安。
“是你?!”卿云定睛看着眼前的这道黑影,她的脸上顿时闪过一抹诧异,随即便多了一丝疑惑,脱口而出问道。
听到卿云的问话,重华有些愕然。虽然他此刻也同样感受到了这样一种诡异的局面,但他却对眼前这个怪人充满了疑惑和未知。在刚刚他回头的一瞬间,重华明明清楚地看到,这个人不知是从哪里飞来,只身形一掠,便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虽然这些日子重华跟着小高苦练功夫,也熟练掌握了不少身手,可眼前这个人刚刚迎面飞来的样子,却如同一只在黑夜之中振翅翱翔的雄鹰一般,神秘,自在,而又危险十足。
在重华的记忆和认知里,这个村子在这十几年来一直极为宁静平和,如果近期不是因为司天官到访,又出现了田执事被杀这些事,或许这里会永远平静下去。每家每户安心耕种,安稳度日罢了。他也知道,这个村子只不过是六域大地上的一个小小村落,在这之外,还有无数个如同这里一般的地方。所以,这里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村子。
而眼前这个人,看他的阵势,似乎有些来历不凡。重华自认为,在这样一个不甚起眼的村落,哪里会引来这样的人物前来。
不过,让重华更为诧异的并不是这个神秘黑袍人的到来,而是刚刚卿云那脱口而出的问话。
怎么,云儿认识这个人?
重华的目光稍微瞟过一眼卿云,随即便注意到,对面那个悬浮之人望着卿云的样子,眼里充满了一丝疑惑和探寻。这神情,似乎是想要从这道曼妙的身影中搜寻出某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这人……有些来者不善呐!重华注意到那人射向卿云的一道道怪异目光,一双拳头不由得紧了紧,很自然地伸手将身旁那道身影往自己身后揽了揽,眼中同样也是泛出了一道不友好的目光。
感受到重华这个细微的动作,卿云心中微微一动,随即用手轻轻地握住重华的袖口。似乎这样,她便能心安一些,即使面前飘着一个神秘的古怪之人。
黑袍人似乎注意到了对面重华投射而来的目光,随即便也回望了他一眼。就在他的目光刚和重华的双眸对上之时,刚刚还满是疑惑和探寻的目光中竟多出了一丝戏谑,而后,便是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哦?你果然在这这里!”黑袍人望着重华,一股不太友好的气息从他的全身散发出来。这句话,就如同一对交锋多年的敌手偶遇之后的对峙,表面上静如湖水,内心却波涛涌动。
他这是什么意思?为何会说出这种话?听到黑袍人那句不怀好意的问话,卿云和重华同时愣了愣。听这语气,莫非,他认识重华?
“我们……认识么?”重华语气冷冷地问道。虽然对方先于他和自己打了个招呼,可他刚刚说话时的那抹玩味着实让人讨厌。而且,他刚刚看着卿云的神情,也让人厌恶。
“你不认识我,可我却认识你。”
虽然黑袍人遮住了下半张脸,可透过那层黑色的遮盖物,卿云和重华依然能感受到他在说这句话时,脸上露出的一丝笑容。只不过,这抹笑容依然如先前那般不甚友好。
待到那人的话锋刚落,重华两人的脸上也是闪过一丝狐疑的目光。随即,双脚竟不由自主地同时往后退了两步。这个人,着实有些奇怪……
“你到底是谁?”虽然心里有些恐惧,但重华的语气较之前还是充斥着一丝的冰冷和不耐烦,他实在不喜欢面对着这样一个如此神秘之人。那人似乎了解自己,可自己却并不认识他,而且他竟在这大半夜闯进了这个院子。细想之余,便觉极为不安。
第五十四章 要动手么?
面对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清瘦的少年发起的这般言语,那黑袍人似乎并不介意。他并不是一个擅长在言语上放什么狠话的人,只不过,自己想做的事,便没有人能够拦住他。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你只需要知道,过了今晚,六域大地就再也没有双瞳者了。”黑袍人神色犀利地望着重华,一抹杀意在眼中涌动。
双瞳者?卿云微微一愣,随即便从这句充斥着无比危险的话语中得出了一个这样的信息:这个古怪之人似乎要对重华不利,而其出手的原因,很有可能因为重华长着双瞳仁!
双瞳仁……重华身上的这个特征在与他朝夕相处的卿云看来,似乎已经慢慢习惯了。除了她刚来到六域大地时,初见重华的那天,曾被他这一双眼睛中的双瞳仁所震惊过。之后,便没有太多的注意。因为这个世界上无奇不有,特别是卿云还知道,重华就是将来的三皇五帝之一——大舜帝之后,更是接受了他长有双瞳仁的奇异特征。
而从小到大,在这个村子里,似乎也并没有人在意到重华这个与众不同的长相。因为,村子里出手的孩子,有一生下来便全身泛黄的人,也有生着六根手指的人。在大家眼里,手指都能多长一根,重华这多了一个瞳仁又算什么呢?多半是什么重华母亲在怀他时错吃了什么东西,落在胎里的毛病罢了。
而且,在那一年,姚老头儿从外地回来,不小心弄瞎了一只眼,自那以后便时常对着重华发脾气,说是因为老天多给了他儿子一双瞳仁,才让自己瞎了一只眼,以此来弥补那多出的东西。
也不知为何,随着重华长大,姚老头儿每回对着重华发脾气时,这样的责备愈发地厉害,以至于整个村子都听过姚老头儿的这个说法。久而久之,人们只把这当做是一个姚家人的笑谈,并且真的认为重华的双瞳仁是上天拿了他父亲的眼睛去换来的。笑谈之后,再想起那个姚老头对自己儿子的打骂,村中之人倒是对重华这个从小便失去了亲娘的孩子生出了许多可怜之心。
这么多年来,虽然重华长着一双异于常人的瞳孔,但却很少被村中人提起。一是大家确实也都习惯了这样的长相,二是在那些好心之人看来,重华这孩子因为这双眼睛,可没少挨他父亲的打骂。所以,他们也不怎么在村子提起这事,以防重华听到难过。
在六域大地的这个小小村落之人,一些沉浸在安宁祥和之中的人心善良一面,总是在不经意之间显现出来。而这样的状态,就连重华和姚家人都未曾察觉到。
重华以为,村子里的人很少谈论起自己的这双眼睛,无非是看了这些年,已经看习惯了。根本就不会想到,他们将这个话题回避得如此干净,还有另外一层缘由,那边是顾念到可怜的自己。
这样一个连周围的人都不怎么在意的长相特征,就在此刻,在这个安静的夜里,竟被一个奇怪的陌生人说起。而且看样子,他会因为这件事做出对重华极为不利的举动。
“你想要干什么!”听到刚才黑袍人对重华说出的话,卿云心里一紧,连忙问道。
“想干什么,你一会儿就知道了。”黑袍人眼神一凝,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浮现在眼角。
神秘的黑袍人依旧悬浮于距离重华二人不过两三尺远的地方,那双脚悬浮的高度不过也就半人高。虽然看起来并不是很高,但那立于半空的身影却总是让人在仰视之中生出一丝恐惧。
只见那人挥动着强有力的一只手臂,不知发了一股什么力,在他的掌心缓缓朝着重华劈下来的时候,掌心之间似乎有一种如火红一般的细微光芒在涌动。
对于这种出手,黑袍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微眯了一下眼,随后便漠然地望着重华,这个对于他来说,如果一只蚂蚁一般的人。要不是出发前被叮嘱数次,一定要亲手杀了这个双瞳者,说什么他也不会在面对着这样一个平凡的可怜虫施压如此掌法。
而这一掌下去,就算是练功习术之人,也未必能招架得住,更何况眼前这个全身上下看起来毫无任何力量的清瘦身影。
“小心!”重华注意到这突如其来的一招,下意识地揽住卿云的腰。他将重心稳定在脚上,同时两人身子往后一仰。随后,只见到一道凌厉的掌风从他们身上飘过,但并未触及两人的身体。
“你竟然能躲开?”黑袍人刚刚还淡漠的脸上多出了一丝小小的惊讶,他似乎没有料到重华刚刚的举动,本以为一掌下去便能将他解决掉,自己也好继续处理另一件事。可如今看来,还得再出一次手了。
说完,他便收回手掌,掌心在胸前翻转了几下,随即朝着重华的方向再度挥手而去。刚刚是他大意了,这次我看你怎么躲!
在那道充满危险气息的掌风即将落下之时,重华下意识地一把推开卿云,双臂也快速紧绷,随即交叉挡在胸前。
黑袍人的招数重华看得很明白,他知道,这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功夫。这些日子虽然他也和小高学了不少的功夫,可那只是简单的防身和攻击招式,而眼前这个人虽然只在重华面前露了两招,重华却能看出来,他那招法之中的力量却很神奇,似乎拥有着一股并非普通人的神力一般。而这样的功夫,小高却没能教他们。
并不是说小高在教他们功夫了藏了私,重华也看得出来,小高习的功夫就是如此,他已经是毫无保留地教他们了。
黑袍人见重华竟然用他那毫无力量的肉体双臂来阻挡自己的攻击,一时心里不禁涌起了一抹嘲笑。没见识的人,这也能用蛮力来挡!
在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要凝聚的片刻,黑袍人的一掌终于还是重重地朝着重华劈了下去。只不过,在他的掌心劈向重华之后,这道显得并不算威猛的身影并未像预料之中的那样倒地。
重华虽然被这强劲的力量击得身体猛为一震,但他双脚紧蹬地面,身上所有的力量都汇聚到手臂之上,那迎面而来的攻击却并未将他打倒。只不过,他最终还是被打出了好几丈远,双脚在地上滑出了两道又长又深的脚印。
这个只会几招拳脚功夫,并没有练习任何力量功夫的平凡人,竟通过那双肉体双臂,将自己的这一掌给挡了下来!
第五十五章 躲不过了
“有点意思。”黑袍身影望着重华,眼神之中比刚刚多了一丝好奇。原本以为这次自己来杀的不过是一个平凡的村民罢了,虽然他日后或许会有一些作为,可至少现在,他在自己面前,还不过是一个手无大力之人而已。
可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人,却连连躲过了自己两招的攻势。虽然那两招自己因为轻视了他,并未发太大的力,可如果他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村民,又怎么可能躲得过去呢。特别是刚刚目睹了他竟在丝毫不懂力量之术的情况下,毅然用手臂挡住了自己的火风掌,更是有些诧异。
从刚刚在那阵掌风和他双臂接触到的那一霎那,能够感觉出这个双瞳者虽然身形看起来并不算得威猛,但从他身体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力道却十分强悍。而这样的力量,不像是修炼普通拳脚功夫成练成的,更像是来自他手臂的每一寸地方。确切的说,这种力量似乎与生俱来。
或许这个人,确实有些与众不同。如果是他真的只是一个如同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的平凡人,自己又怎么会被安排到这里,大老远地跑来对他出手呢?
这么一想,黑袍之人眼中露出的神色似乎要比刚刚严肃了许多,他看着重华道:“没想到你当真不是一个普通人,有人说你日后能成大业,不过可惜了,今天碰到我,没有人会看到你成大业的那一天。”
听到这个神秘之人说出的话,卿云顿时愣在那里。他刚刚说,重华日后能成大业?对于重华的未来,卿云自然十分明白,因为她知道,这个少年将会影响未来后世几千年。可如今在这里,除了自己竟还有其他人知道重华的未来?难道,在这六域大地,有人具有着预知未来的能力?
看这个黑袍人今天的一切行为,很明确的显露了他的目的,那就是为了杀害重华而来。卿云能判断出,上次来院子里探视自己的,也是这个人。不过,上次他只是掠到自己面前扫视了一番就飞走了,并没有出手。
当时卿云还纳闷,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奇怪人物,还能随意在半空飞来飞去。而且,那时他看自己的眼神也颇为奇怪,起初是带着浓浓杀意的探寻,接着便是失望,最后逐渐变得有些震惊。
直觉告诉卿云,那个人似乎一开始是想在自己身上寻找着什么,但好像又并未找到。而他上次紧紧盯着自己审视时的感觉,如同将一个人捆绑在囚犯架上一般,令人完全不敢动弹。
而他那时候的目光,竟和刚刚他飞来悬空停在面前时盯着他俩看的表情是一样的,充满了一种贪婪式的搜寻,在这贪婪之中,隐藏着些许的杀意。
会不会,他刚刚和上次想要找的东西是一样的。上次没有在自己身上找到,如今却在重华身上找到了。之所以当初他面对自己时并未出手,而今天却对重华动手了,是因为,他想要的东西,在重华身上找到了!
卿云回忆起刚刚黑袍人第一次动手前说的那句话,很明显,他就是来杀双瞳者的。所以,当他确定了重华生着双瞳之后,便不再有丝毫犹豫,直接对他动了手。
本来,他们锁住的村子只不过是六域大地上的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地方,卿云来这里十多年,很少有机会接触到外面的人和事,他见过最远地方的人,或许就是那王都之中的司天官了吧。
而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重华,自然两人的经历是一样的。他不过是村子里的一个小小村民,不会得到太多村外其他人的关注才是。可眼下这个人,一看就非寻常之人。卿云知道,这附近村子里的人都是老实巴交的村民,哪里会出这号人物。
他为何会来找重华呢?不,更准确地说,他为何要来杀害双瞳者呢?看样子,他多半已经知晓了一些关于重华的信息,甚至于他有可能和自己一样,知道这个长着双瞳仁的少年将来会达到一个怎样的高度。
只一瞬间的功夫,卿云的脑海中就涌现出了许多想法。就在她愣神的那个刹那,黑袍人再次催动手心的力量,只不过这一次,他发力时手心的火红光芒竟变成了一团真正的小小火焰,在他手心跳动着。
这……徒手生火苗?卿云望着眼前的一切,嘴巴都不禁张大了许多。她实在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这种功夫!以前在现代世界,她本以为这样的本领只会出现在小说和电影中,没想到在这上古大地,这种功夫是真正存在的!
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功夫!卿云心里泛起一阵恐怖。虽然刚刚她眼看着重华已经躲过了那个神秘人两招,可她自然也明白,那第二招重华接的可是十分吃力。因为别人用的是玄而又玄的功夫,重华却用的全是一双胳膊的力量。若卿云不是知道重华从小就力大无穷,还真的很难想象,他可以做到这样的地步。
可如今,那人马上要出第三招了。看他现在的攻势要认真许多,看来,他真的开始较真了。如果他这一掌下来,重华无论如何都躲不过的。
凌厉的掌风再次对着重华所在的方向狠狠劈来,望着从天而降的巨大威压之力,重华从气息上就能感觉出这一招比先前那两掌要厉害得不知多少倍。即使自己身上有些蛮力,可要是躲不过,估计就会被砸成一滩肉泥吧……
重华望着掌心之中的那团小小火焰离自己越来越近,他额上渗出了一丝丝细汗,双脚紧紧蹬在地面上。他双眼转动着,想要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从对面这掌心攻击的范围内逃脱。情急之下,他看了一眼墙角的卿云,还好,她现在离自己有些距离,并不在这招的攻击范围之内。
那团小小的火焰已经逼近到重华眼前,他双拳紧握,火光映在少年那双瞳仁之中,就像一朵绽放的血花。
今天,我要死在这里么?
望着眼前的一切,卿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都还没弄清楚,在这大半夜的,重华就要这样被一个奇怪的人一掌给劈死么?
他可是未来的大舜帝啊,可要青史留名几千年的,怎么可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呢!
还有,刚刚重华瞟过来的那一眼也让卿云心里一紧,在如此紧急的时刻,他还想着自己,护着自己,卿云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
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救他!卿云的脑子如同一个车轮一般飞快地旋转着,她的腿此刻已是有些发软。
咦?这是……?忽然,她的脚尖触碰到一团软软的东西。
第五十六章 一狼一鸡救人
这是……卿云眼神一亮,随即急促地喊了一声:“黑洞!”
刚刚还趴在墙角呼呼大睡的黑洞,此刻听到这一声呼喊,身体几乎在瞬间弹出,那对黝黑发亮的眸子在黑夜中短促地探了探,随即便朝着不远处的那道掌风的方向扑了过去。
嗷~~~呜~~~!随着黑洞的身影朝着那边扑去,它那天生便具有无比震慑力的吼叫声也在此刻划破夜空。
这头小狼此刻如同一只杀入战场上的狼王一般,朝着敌人猛攻过去。就在那只手掌即将拍在重华头上之时,猛扑过来的黑洞却是一嘴便咬住了那只运转着力量的手臂。顿时,手臂之上有着一丝血迹流出。
“可恶!”那只手臂忽然感觉到一阵剧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一头小狼给袭击了,脸上立马生出了不小的恼怒。随即一用力,手臂上青筋暴起,竟是活生生将黑洞震了下去。
黑洞被这忽如其来的力量重重震倒在地,从其嘴里也是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哼哼声。
一旁的卿云看得越发傻眼了,没想到黑洞竟这么快就被打了下来。当下她也是来不及细想,连忙又叫出了声:小魔王,快来帮忙!
咕咕咕!咕咕咕!片刻,只听到一阵长长的鸡鸣。随后,一只全身绯红,只有头顶那片羽毛呈现一片翠蓝的鸡飞快朝着黑袍人扑来。
面对着这边架势,那黑袍人脸上露出了一丝不耐烦。今天自己迟早是要把这个双瞳者斩杀,此刻这样苦苦的挣扎还有必要么?
看着那只鸡扑向自己,那黑袍人竟连正眼都未曾瞧一眼,一挥手,一团小小的火苗便射向小魔王。那火苗直接击中小魔王的身体,顷刻之间,只见火苗竟在它羽毛之间燃烧了起来。一只本就绯红的公鸡,此刻几乎快变成了一只烤鸡。
那小魔王虽说只是一只鸡,但它似乎比普通的鸡要聪明许多,连忙扑楞着翅膀飞了几下,随即落入援院角的一坛水缸之中。
“小魔王!”眼见那连敌人都还没能靠近,就先后经历了烤鸡和落汤鸡的小魔王,卿云心里也是一紧。
就在卿云无比担忧之时,一旁的黑袍人似乎并不为所动,他甚至连正眼都没有瞧过这一鸡一狼,只眼露凶色地望着重华。今天杀一个完全不懂任何玄力之术的普通人,竟动用了三次招数都未能成功,这样的过程无疑让他很是恼怒。显然,他也并没有如此多的心思和时间耗在上面。
“这一招,我要是再杀不了你,这十八年的秘术就白练了!”黑袍身影再一次催动力量,不过这一次,他并非如同前三次那般,只将力量凝聚在手臂之上。只见他双手在胸前结成一道古怪的印法,尽管他周身被黑袍笼罩着,可依然能看到随后其通身开始变得火红,那结成印法的双手更是如同火焰般灼热。
他飞身朝重华所在的方向飞扑而去,眼角那抹轻视的笑意也更为浓烈。双瞳者,这一次你必死无疑!
一个浑身通红的人影逼近到了重华身前,即使重华身上拥有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磅礴力量,可面对眼前这些他见都未曾见过的古怪功夫,也是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奈。他缓缓闭上眼,准备接受这无力回天的结局。
“不要伤害他!”
就在重华近乎绝望之时,他似乎听到一句清脆如铃般的声音传入耳内,随后,一个曼妙的身影从墙角的一边飞快奔来,挡在重华面前。
卿云伸出双手,交叉抱于头部。这个动作,她已不是第一次做了。记得上次,在崦嵫山遇到鹿蜀时,重华起初也是这般将自己护在一旁,后来自己又凭着这个动作出乎意料地让鹿蜀停止了对他们的攻击。
既然能抵挡凶兽,不知道对人有没有效果。不管了,这个时候顾不了那么多,只要重华安全便好,其他的就赌一把吧!
那个裹着黑袍的身影再一次掠到两人面前,就如同刚刚他从天边飞到这个院子时一般。只不过,此时的黑袍人眼中要比刚才多了更浓的杀意。
一个柔弱之人还需要被一个更柔弱的女子来救,虽然这情义不浅,可也着实好笑。黑袍人手掌一挥,灼热的气浪便已包裹着两人,如同滚烫的岩浆一般将其生生困住。
“媖儿,你怎么跑过来了,出去!”重华这才注意到面前的卿云,一声喝道。
卿云显然没有理会此时重华的大喝,她那原本因为恐惧被吓得有些苍白的面颊,此刻也因为这热浪的灼烧显得通红无比,额上冒出了细细汗珠。
谁也没有注意到,卿云的右手掌心也在此刻变得一片火红,那掌心正中的红色胎印逐渐退去,随即显现出来的是一条黑色龙纹。那龙纹越来越大,最后布满了整个掌心,而后竟开始如同活了一般朝着卿云的右手臂游去,似乎要窜入她的身体。
当然,这一幕对于正处于恐惧之中的卿云和重华来说,两人并未发现。那正经历着热浪袭击的卿云忽然感觉,有一股温凉的东西涌入了自己血脉之中,随后,她只觉得全身拥有了一股巨大的力量,如果不把这股力量释放出来,她的身体便会爆炸一样。
她举起右手,朝着对面的黑袍人用力一挥,一股气势汹涌的力量便从她的右臂散发而出。随后,一个令三人都惊愕的场景便出现了,只见在卿云一挥手后,刚刚还包裹着他们两人身体的热浪忽然全部散去,而那热浪的源头,黑袍之人手心的那团火苗也忽然熄灭。伴随着火苗的熄灭,那黑袍之人竟被卿云的那阵力量震飞了出去,重重倒在地上。
“你……”黑袍人显然没料到这个柔弱的女子竟能散发出如此力量。而这股力道古怪无比,同时散发着十分古老的威力。他相信,在这样的力量之下,别说自己,或许连师父,都无法轻视。
这丫头,果然如同上次所见的那般,有些不同寻常。上次就从她散发的气息中发现了一丝不对劲,因为她身上隐约有着一股古老的气息,这样的气息似乎和师父每半年一次在回天阁三楼闭关修炼时所散发的气息有些相像。
原本黑袍人打算先一招解决掉这个双瞳者完成任务,再将这丫头带回去,交由师父细细探查,看看她身上到底有什么古怪。没想到,自己竟被她打败了
这次的任务,要以失败告终么?
黑袍人眼神紧了紧,他站起来,思索着要不要再次出手。可当他看到卿云眼中闪现的那抹坚定之时,脚步顿时止住了。刚刚他已经吃过一次苦头,这样的滋味他可不想尝试第二次。黑袍人很明白,以自己现在的力量,要抵御刚才的那道攻击,似乎还差了些。
算了,回去挨骂就挨骂了,这个如同妖孽般的女子,还得让师父出马!
想到这里,黑袍人脚尖一点,腾空掠向了黑夜。
第五十七章 被审问
仅仅在数个呼吸之间,这座不大的小院,便从危机四伏变得一片寂静,只剩得几缕风声在耳边回响开来。
过了许久,重华仿佛才从刚刚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他呆呆地望着卿云,眼中那束不可思议的目光极为明显。
“云儿,那人被你打……打走了?”重华惊愕地望着身前这道清丽的身影,急忙冲上去拉起她刚刚挥动的那只手臂,眼神在她全身上下打量着,那目光如同看着什么古怪之物一般。
卿云当然知道眼前的少年此刻为了什么而感到诧异,别说是重华,就连她自己也是无法想象,刚刚是如何将那个古怪之人震退的。卿云此刻只觉得耳朵一阵轰鸣,刚才的那一幕还浮现在她眼前。她还清楚地记得,在她手臂用力挥动的那一刻,似乎她已不是自己。
“这是怎么回事?”卿云也不禁喃喃道。两人互相望着,眸子中的惊愕久久都未曾散去。而重华在打量了一番之后,并未在她身上发现什么奇怪之处,卿云还是以往那个眼神喜欢泛着光的小丫头。
两人都看了好几眼对方,确认彼此都没有受到什么伤,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
“黑洞!小魔王!”忽然,卿云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轻声呼喊了两声,朝着旁边蹲下身去。在卿云俯身抱着黑洞之时,重华也迈向一旁,把还在水缸边缘挣扎的小魔王解救了出来。他知道,这两个小东西可是那两个丫头的心头宝,如果它们出了什么事,卿云一定会无比难过的。
不过好在它们似乎只是受了些轻伤,并未有什么大碍。只是这小魔王身上的毛被烧掉了一小块,看起来光秃秃地,与先前那全身绯红,羽冠翠蓝的精气神相比,要丑了许多。
卿云把这两个小东西抱在怀里,双手抚摸着它们受伤的身体,眼里满是心疼之色。如今这一鸡一狼倒是相安无事地安静趴在主人怀中,这般和平共处的局面十分少见。只不过此刻,似乎它们都明白,刚刚似乎并没有帮上多少忙。特别是小魔王,甚至还靠近的机会都没有,反而被烧掉一撮毛。枉费自己平日在那头狼崽子面前处处显威,如今真要派上用场,却是如此不堪一击!
所以,当小魔王躺在卿云怀里时,它并没有理会和自己紧挨着的黑洞,而是把头深埋了进去,那样子似乎有些惭愧。
“好了好了,你们俩今晚都表现得很好!”卿云似乎也看出了小魔王这易碎的玻璃心,一脸苦笑地伸出右手,在它那被烧掉毛的背部轻抚了抚。霎时,卿云感觉手心一丝温凉,刚刚抚摸到的那片区域却变得有些温暖起来。
而小魔王此刻也发出了一声咕咕的轻叫。这样的叫声卿云很熟悉,看来,这个小家伙对自己如此安抚的动作很是满意。
刚刚的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重华和卿云还来不及细想这一切,不远处的屋门却在一阵急促的吱呀声中被打开了。
两道年轻的身影从门口大步跑向院中,看到院中的那一对少年少女,小高和弄知的脸上闪现出了一股疑惑和紧张。
“刚刚发生什么事了,我们在屋里就听到了动静。”弄知看了一眼抱着两个小家伙的卿云和重华一眼,连忙问道。
就在卿云要开口说话时,从屋内再次快步走出来了一个细瘦的妇女身影。“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她焦急地迈着步伐朝院内奔来。刚刚在她熟睡之中,忽然被黑洞的狼嚎声惊醒,随后恍惚还听到了卿云说话的声音。
这大半夜的异常响动让牟氏心里一颤,她连忙从床上起来,披了衣服出门来看。
见刚刚的动静把一家人都吵醒了,卿云和重华互相望了一眼,随即又看了看弄知和小高,几人皆是领会到了什么。
“哦,没事没事,母亲,这黑洞和小魔王又不听话了,刚刚才打了一架呢!”卿云冲着一脸担忧地牟氏笑道。
听到卿云这般回答,那怀中的两个小家伙似乎听懂了卿云的言语,两个小身躯竟都微微一动,嘴里发出了轻微的哼声。那样子,明显就是对卿云刚刚的回答表示抗议与反对。
“哎呦,这两个小东西怎么半夜都不消停。”牟氏眼中有一丝疲惫,她看了看卿云,眼中顿时有了一抹笑意。“这天都还没亮呢,你们再睡一会儿吧。”
说完,牟氏准备转身回屋,目光却扫到了卿云身旁的那个少年。“重华,你怎么不在家里睡觉,也跑过来了?”
重华听到牟氏的问话,这才反应过来,现在是大半夜。是啊,他为何要大半夜地出现在这里。一时,重华竟想不到什么好的理由,只得支支吾吾地说着:“额,刚刚我……我也是听到黑洞的叫声才赶过来的。”说完,他瞄了小高和弄知一眼,那两个家伙的眼神中都有着一抹‘你在瞎胡说’的怀疑。
“你这么快就赶过来了?我也是听到了叫声马上就起来了。”牟氏似乎还想算算,这从听到叫声立马来到院子需要多长时间,不过她的这个念头立马又被重华给杜绝了。
“牟氏母亲,刚刚黑洞叫了好几声呢,我是听到它叫第一声就过来了,这也才刚到。”重华有些尴尬地笑着,额上渗出了一丝汗。
今晚自己不知怎么地就来到了这里,鬼使神差地坐在树下,似乎离这家人近一些,自己的心也会更安静一些。很明显,在这家人中,能让重华变得心安的不是弄知。
这种连重华自己都还没弄清楚的心思,他又怎么能说得明白呢!所以,他干脆胡乱说一通算了。只是,这瞎编乱造的言语竟让重华心里无谓紧张起来。这感觉,比刚刚面对那个神秘黑袍人的攻击更要令人紧张。
“哦,是这样啊……”牟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脑海中还在回想着刚刚是不是自己睡得太沉了,没有听到先前黑洞的叫喊声。
看着牟氏如此较真,卿云也只得打个圆场:“母亲,这儿已经没什么事了,外面风大,您回屋休息吧,我们要把这两个不省心的小家伙教训一番。”卿云说着,冲弄知使了个眼色。
弄知也立马会意,连忙道:“是啊母亲,我们留在这帮妹妹教训它们,您快去歇着吧。”说着,还急急忙忙地将牟氏扶进了屋。片刻之后,弄知出来,顺手带上了房门。
卿云和重华见状,两人皆是长长舒了口气。随即,他们便在小高和弄知的目光中,瞧见了一抹焦急和疑惑。
要说黑洞和小魔王之间的日常争霸战争,他们几人无不熟悉。可他们也知道,这一鸡一狼怎么可能凭空在大半夜来一场打斗,而且重华还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院子里。要说是白天还好,可这是大半夜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弄知和小高紧紧盯着另外两人,缓缓问道。
第五十八章 好奇心
“是上次那个黑袍人。”正当重华不知该如何回答之时,卿云率先开了口。
黑袍人?听到这句话,两个少年的脸上都涌现出了一抹诧异的神色。对于这个神秘的黑袍人,弄知上次可是见识过。虽然上次他们并没有受到黑袍人的伤害,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神秘与恐惧依然让人记忆犹新。
本来生活在村子里,大家对外面的世界并没有太多的窥探,也并不知道这个古怪之人来自哪里,他要做什么。上次那个黑袍人来过之后,也没有做出奇怪的举动,这些天过去了,弄知和卿云也渐渐觉得,这或许只是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偶然吧。
可今晚,他再次来了。
“那人对你们出手了?”看着重华和卿云脸上的表情,小高的直觉告诉他,刚刚他们一定经历了什么打斗。
“嗯,那个似乎是冲着重华来的。”卿云微抿着嘴,轻声道。
“什么!那个人是冲着你来的?”弄知的神情也在此刻变得有些惊讶,他望着重华,似乎想象不出那人为何要奔着他而来。
在卿云和重华将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旁边两人时,他们眸子中的诧异之色越来越重。特别是小高,在那诧异之中竟闪现出了一种异样的恐惧。随后,这丝恐惧便很快地消失了。
黑袍人,要杀重华……
这样的线索不禁把小高的思绪拉回到了半月前,司天官墨祥站在面前,他拍了拍小高的肩,说道:你留在这里,保护两个人。
“保护谁?”小高当时有些不明白,在这个村子里,还有谁需要被人保护?“那个生着双瞳的孩子,和那个接引天雨的丫头。”墨祥的话中带着一丝担忧和不安。
“他们?”小高显然没想到,这两个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为何会得到司天官的庇护。而司天官拒绝了带自己前往王都的请求,把他留下来,就是为了保护他们?
“没错,你要好好保护他们。”墨祥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一双充满了命令和坚定的目光看着小高。
小高顿时明白,只要自己留在这里,最重要的事就是护他们周全。可那时的他依然不知道,这两个不过和自己一般大小的人,莫非还会有人来伤害他们?
如今小高算是彻底明白了,确实有人来伤害他们。而伤害他们的,是身着黑袍的人。
黑袍么……小高眼中顿时闪出一抹杀意,那是对于那个身着黑袍之人的杀意。而这股杀意的源头并不仅仅是因为今晚所发生在这里的事,更是由于曾经发生在大金部落王殿之内的惨烈一幕。
“小高?小高?”就在小高微微失神之时,一阵喊声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弄知轻拍了拍他的肩,问道:“那黑袍人是谁啊,你知道吗?”
对于弄知来说,他和重华,卿云三人从小生活在这里,所见的东西也就在这个村子里以及方圆不过十里的山上。眼下这个黑袍人对于他们来说,算得上是一无所知。可小高不一样,虽然到现在也不太清楚他的来历,可仅凭他身怀不错功夫这样一个特征,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想必他的见闻肯定比他们三人多。
“这人我也不知道,没听说过。”小高闻言,立马接话。
“唉!就连你也不知道,那看来这人确实也挺神秘了。”弄知略微有些失望,他担忧地望着卿云和重华。上一次,那人来到自家院子,看样子是冲着媖儿妹妹而来。可这一次,他又冲着重华而来,下一次还会不会来,来了会发生什么,他们谁也不知道。
“好了,我们也别在这里猜了,明天我去问问宁执事吧。”重华说了声,随即准备转身离开,却被弄知叫住。
“站住!”弄知充满戏谑的语气在场之人听得清清楚楚,他背着手快步走到重华面前,眼睛死死盯住他,又回头看了看一言不发的卿云。
“你……要做什么?”这样的举动倒是让重华显得十分不自在,他回望了弄知一眼,从弄知那古怪的神情中轻易读出了他想要做什么。
“你小子,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我家院子里来做什么?”弄知如同审问犯人一般地问着重华,同时又不断朝着卿云的方向望去。一时间,院子里的氛围变得有些古怪。“你可不要说什么听到黑洞的叫声才过来的,我不是母亲,没那么好糊弄!”
弄知几乎是没给重华思考的余地,又接连追问了好几个问题,一时间,重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面对着这个臭小子的步步紧逼,重华竟不由得退后了几步。
而此时一旁的卿云,脸颊也是微红。只不过在夜色之中,这样的小小变化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她把目光移向小高,还连带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祈求小高把弄知这个麻烦的家伙带回房去。
小高自然是注意到了卿云的求助,他微愣了一下,随即竟把头偏过去,似是并没有看到卿云传递过来的信息。反而他双手抱在胸前,嘴角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轻笑,用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看着他们三个。
小高素来是个稳重之人,平时不会轻易去打听这些事。可一旦有人打听,他也不介意围观一下。好奇心嘛,是个人都会有。而且就拿现在的局面来说,很难见到重华被弄知逼到这步田地。多看看这样的场景,也没什么不好。
而且,如果自己出手替他们解了围,打断了弄知探索真相的好奇心,那小子一定会伺机报复自己。至于怎么报复,他完全猜不到,毕竟在水壶里撒盐,往饭碗里埋辣椒这些把戏,自己这些日子可没少领教过。
见小高完全不理会自己的求助,卿云也是彻底失去了希望。唉!关键时刻,还是得靠自己。
“喂,你怎么管得这么多,和小魔王一样叽叽喳喳,烦不烦!”卿云朝弄知嘟哝道。
弄知见重华一言未发,反倒是自己这个妹妹先来把自己教训一番,心下顿时有些不服气,刚要反驳,就听到重华也开了金口:“懒得和你说,我回去睡觉了。”
说完,他在三人的目光注视中竟径自离去了。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他离去后的眨眼功夫,重华长长地舒了口气,如同逃脱了魔掌一般。
见重华就这么走了,弄知似乎并不满意。他立马转过身来,用刚刚注视着重华那边的眼神望着卿云,企图从她这里再次打探到什么秘密。
“那个……我也去睡了,你们随意。”还没等弄知靠近,卿云怀中抱着两个小家伙,转身飞快钻进了屋。
第五十九章 猜测身份
翌日午后,几个少年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练功夫,他们跟着小高习武也有好几个月了。说起来,重华和弄知两人在这方面还真有着不小的天赋。无论是什么样的招数和武学,只待小高施展一两次,这二人便能大致记下。至于施展的效果和战斗力如何,那只是时间和熟能生巧的问题。
特别是重华,在悟性之外,身体中还拥有着异于常人的力量。所以,虽然只有短短几个月,但他们二人已经能与小高展开一定程度的对战了。就连小高这个师父也不禁心里暗自感叹,若是他们同自己一样,从小便有人指导练功,两人的功夫一定远超现在的自己。
卿云坐在一旁,看着三人的身影,眉头微微蹙着。
她把黑洞抱在怀里,右手来回抚摸着它的背。卿云总能感觉到黑洞的身体有些发烫,她知道,昨晚它咬了那个黑袍人,又被他击了一掌,一定受了不小的伤。
卿云低头望着自己的右手,反复翻看着,除了手心里那颗伴随着自己十年,看起来并不太起眼的红色小印记以外,什么都没有。
对于昨晚发生的那件事,一直到现在她都并未完全反应过来,包括现在,她的脑海中曾一遍遍地回想起黑袍人被震退的场景,她始终没有想通,自己这只手到底隐藏了什么东西,竟会拥有如此大的力量。
那个黑袍人简直太妖孽了,不知道他练的是什么功夫,竟能在手心里生出火来。一想起昨晚黑袍人发力时的那只通红双臂,卿云不由得依然一身冷汗。
看来,这个六域大地实在是有些玄妙。以前,自己始终以为,越是后来人,探知的真理会越多,掌握的真相也越清晰。可今天,卿云忽然意识到,或许不是这样。
就拿这六域大地来说,在卿云看来,这是一片几千年前的古老土地,虽然自己如今就踩在这里,拥有着这里的人想象不到的知识和真理,可对于这里一切,她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无知和弱小。
越是古老的东西,越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一旁,三个少年的身影依然不停地飞舞着,重华的目光时不时扫过,眼神中比以往多了一种奇怪的波动,但这细微的目光,并未引起他人的察觉。
小高陪他们练习了一会儿之后,便走出院子,来到院外的一块空地独自练了起来。在教授这两个徒弟之时,小高也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进益。每逢和重华弄知过完招之后,他都会来到一边独自练习。这并不是说他对两人有何藏私,只不过所习不同,在一起练反而会打扰他们。
对于他的责任,小高并没有因为暂时居于这个村子,便将之抛诸脑后。杀父之仇,屠主之恨,一定要报!
小高前段时间就听弄知提到过那晚他和卿云遇到的黑袍人,但当时因为并未发生什么争斗,小高还并不太确定这个黑袍人的身份。可自从昨晚那件事之后,小高心里也似乎越来越明朗。
尽管昨天他也未曾见到过那个黑袍人的样子,可听卿云与重华的描述,黑袍人的身法确是如此熟悉。虽然他从小生长在大金部落,但作为金深的贴身侍卫一族,小高的见识也不会太狭隘。凭着卿云他们的描述,小高实在想不出在这六域大地,还有谁会做出昨晚那般举动。
此刻的小高已经意识到,昨晚的黑袍人很有可能就是他们,那群在自己面前将父亲和首领尽数残忍斩杀之人!
不过,重华和卿云不过就是两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普通人,回天门的人为何会对他们动手?对于这样疑问,小高想了一整夜都没有想明白。
小高来到这里也有好几个月了,何况几乎是日日和他们相处,对于这几个人,他不敢说知根知底,但几乎没有太大的疑惑。重华是一个出生在这个村子里的可怜孩子,他生下来后母亲就去世了,后来父亲给他找了一个继母。没有母亲的孩子总是经历过难以为人道的酸楚,这一点,从重华为人处事的稳重程度上就可以看得出来。
不过,重华虽然从小生活可怜,好歹他很争气,人聪明勤快又懂事,帮着村里的执事们解决了好几个农耕管理上的难题。这时候,自然便没有人敢欺负他,就连村子里,对他的态度也从以往的同情变为了如今的敬重与佩服。就是这样,他让自己的处境在长大后变得好了许多,不至于像小时候那般总是饿着肚子。
而卿云这个丫头,在性子上倒与重华有些相似。平常不是一个言语很多的人,她不喜欢说废话,遇事总能说出不同于别人的见解。小高之前听弄知说过,卿云是小时候他和重华从山上带回来的,虽然到现在为止他们也并不知道为何会有一个小姑娘出现在那荒芜的山上,但这并不阻止他们成为了一家和气的人。这件事弄知也就对小高简单提过一次,之后便再也未有只言片语。小高能感觉出来,弄知没有就这件事多说,因为他们根本不愿把卿云当成一个捡回来的姑娘。在弄知和他母亲的眼里,这个丫头就是他们最亲近的家人。
不过对于小高来说,不止是卿云的身世让他感兴趣,她素日的言行也让他对这个姑娘有了更多的疑惑。就拿接引天雨这件事来说,虽然他并未亲眼看到这般盛况,可就凭之前司天官下访之时,点名要见接引天雨之人一事,小高就知道,这个丫头有些不简单。他到现在也不明白卿云当初是如何接引了那场天雨,不过对于她,小高心中的猜测从未停止。
这几天,黑袍人已经来过两次了,如果这里真有什么能吸引回天门的注意,不知道会不会是这个丫头?可听卿云说,昨晚的黑袍人可是直言要对双瞳者动手,很明显他昨晚的目标是重华,但最终黑袍人还是未能得手。
黑袍人为什么没能得手就走了?小高忽然眼中闪过一道疑惑。
他之所以会产生这个疑惑,是因为重华和卿云两人并未将这件事告诉他们任何人。昨晚深夜,重华为了躲开弄知咄咄逼人的追问无奈逃开,卿云也很快回了房,他们除了怕陷入那个尴尬的局面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怕弄知和小高追问黑袍人离开的理由。
对于卿云将黑袍人无故震退一事,不知为何两个人都十分默契,闭口未提。
黑袍贼,我与你们的仇永世存在!小高红着眼,手脚之力施展得更为急促,衣袖挥荡间,扇起阵阵疾风。
第六十章 月会
姚家院子里,姚兴正准备出门,迎面碰上了刚刚回来的姚老头儿。
“父亲,你回来了?那正好我们一起去村头吧。”姚兴道。
姚老头儿面色有些凝重,他紧蹙着眉头。从村头一路回来,他就看到许多人陆陆续续往村头走。本来一月一次的村子议事会很平常,无非是几位执事轮流说说这个月和下个月的各件事务而已。可今天,姚老头儿始终觉得有些奇怪,但却又说不出哪里怪。
他点点头,打算和姚兴同去看看究竟。收拾了一番后,他望了望四周,却始终不见许氏的身影。“你母亲呢?”姚老头儿冲姚兴问道。
“她一早就出去了。”姚兴不以为然道。
出去了?姚老头儿有些纳闷。对于许氏的为人,他再也清楚不过。或许是小时候在娘家的娇惯,许氏生性便有些懒散,平常如果不是日上三竿,她都不会出门,很少有一早就出门的时候。
“她去哪了?”姚老头儿神色古怪地问道。
“她一早便被宁执事的夫人叫走了,说是有些针线上的问题想请教一番。”姚兴依然十分不以为然。早上,宁执事的夫人来找许氏时,他就在一旁,听到他们说起此事,姚兴心里只是哑然一笑,还想着妇人之间的话题和乐趣也无非仅此而已。
哦?宁执事的夫人,针线上的问题?姚老头儿背着手仿佛在考虑着什么。他可从未听说过许氏和宁执事的夫人之间有多少往来,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以前这两人单独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怎么会忽然来找许氏呢?
“真是奇怪……”姚老头儿那只露在外面的眼睛此刻正满目疑惑,眉头处也出现了几道如山川般的纹壑。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母亲的针线活儿这村子里哪个不知。听宁执事的夫人说,要请教什么六瓣梅的绣法,还说这个村子里只有母亲会呢。”姚兴说这话的时候,虽然面色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但眼睛还是升起了一股轻微的骄傲之色。
“六瓣梅!”姚老头儿心里一惊,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低头,眼神瞟过一旁地上那个小小的针线木篮子,想必早上她走得急,连这东西都没来得及收好。
“遭了!”姚老头儿厉声道,镇定下来后准备连忙出门,刚走几步,又转头对姚兴急忙说道:“你就待在家里,哪儿也别去,记住了!”
见父亲匆忙离去的样子,姚兴有些纳闷。原本还想去村头看看的,可父亲吩咐他留在家里,虽然不知道缘由,可姚兴也并不敢违背,只好转身进屋。
……
村头大槐树下,村子的所有大场面的事几乎都发生在这里,自然,每月一次的月会自然也是在这里进行。按照以往惯例,村子每家每户都要来,每月的这一天,是村里人聚集最齐的日子。
许氏今天的心情似乎特别好,宁执事的夫人陪着她说说笑笑,一碰到村子里的其他妇人,便忍不住夸赞许氏的绣工和针线活儿,特别是那精妙的六瓣梅绣法。有时候,许氏还当着众人之面反复请教,言语之间充满了羡慕和敬佩之意。
虽然宁执事夫人今天如此态度让许氏觉得有些意外,但一想到在这个村子里,也就自己会完完整整绣出一朵真正的六瓣梅,刚刚的疑惑便缓缓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窃喜和满意。所以,对于其他人的请教,许氏也是满口应着,倒并没有什么藏私之心。
不多时,几乎这里所有的妇人都领教了许氏绣六瓣梅的本事。虽然以前大家或多或少都听说过她来自梅水村,可六瓣梅毕竟是梅水村特有的东西,其他村子没有见过,自然也没有太多人去刻意注意这些东西。如今听许氏这么一说,心下也都暗自称赞,当下就有不少人问东问西,看样子是想跟许氏学几手。
此时,陆陆续续还有其他人来到这里,卿云挽着牟氏的胳膊,身后跟着弄知和小高。不一会儿,重华也到了,不过他并未和自己家人一起来,而是独自一人。见到卿云几人,重华很自然地便往他们的方向走来。
“你来了。”弄知望向重华,眸子中有一股关切的神情。
卿云也看了看他,只见今天重华的神色似乎有些黯然,以往那俊朗的眉宇之间竟多了一丝细纹。
“今天就是一次普通的月会吧,看样子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待卿云说完这句话,几个年轻人互相看了彼此一眼,随即都有些沉默。大家都知道,卿云这么说,或许只是在安慰重华而已。
自从前些日子他们帮着宁逍查出了六瓣梅一事,几乎可以断定姚兴和田爻之死脱不了干系。可这么些天过去了,宁逍迟迟不告诉他们究竟要如何解决这件事。但是他们都知道,凭着宁逍的为人,不可能会因为凶手是重华的家人,他就会徇私几分。再说,这件事是司天官亲口关注过的,他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查清事实。
正因为宁逍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关于这件事的打算,所以才让这几个年轻人心里惶惶不安。他们不知道宁逍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了结此事,更不知道等待姚兴的将是什么样的判决。
因为,对于宁逍这些日子的一举一动,卿云和重华等人都颇为关注。可尽管他们十分关心,却并没有谁去当面问宁逍。大家默契地缄口不言,静静地等待着一场暴风雨的到来。
对于卿云和弄知来说,他们当然希望这件事能私下解决,即使宁逍要处决姚兴,不要牵连重华才好。否则,这让他以后在这里还怎么做人。但对于一村的总执事宁逍来说,这又是不可能的。村里出了人命案,他必须得给全村人一个交代。
卿云他们又何尝不知宁逍的处境,所以,对于今天,他们明明知道暴风雨即将来临,可还是抱有一丝侥幸。
“希望吧。”重华望了望和宁逍夫人站在一起的许氏一眼,心里涌出了一股说不出的不安。
众人见重华如此神色,也都闭上了嘴,没有再说什么。就在大家等待着月会开始之时,没人注意到姚老头儿也走了过来,默默地站在人群之前。
宁逍远远地站着,望着一旁的许氏,又看了看下面的重华卿云几人。当他的眼神和姚老头儿对视之时,瞳孔微微一缩,但很快面上便什么表情都么有了,倒是和以往每月的月会看不出异样。
“各位,今天我们不讨论别的事务,只说一事。”宁逍挥了挥手,示意下面安静。随后,所有人望着前方的宁逍,场中只有他的声音响起。
第六十一章 设下圈套
“刚刚我看到许多妇人似乎对一种奇特的绣花手法很感兴趣,我虽是一粗鲁汉子,不懂妇人手里的针线,不过刚刚大家在谈论的时候,我也听到了几句,忽然对此事有了兴趣,顿觉也颇有些意思。”宁逍望着刚刚扎堆成群的妇人,似是用一种玩笑般的语气说道。
绣花?下方的人听得有些发愣,大部分人还没明白过来,不知道宁逍今天要说什么。
“宁执事,你怎么忽然打听起绣花来了,莫不是你也想学学绣这六瓣梅?”下面一妇人笑着问道。随着这句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不禁笑了笑,她的这句话可算是说出了其他人的疑惑。
宁逍也只笑了笑,随口便接过了那妇人的话:“对对对,就是这六瓣梅。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小小的针线活儿,也有这么多窍门。就拿这六瓣梅来说,除了梅水村的人,还有谁会绣呐!”
“宁执事,过些日子我们请许氏教我们,你要真对绣花感兴趣,就来看看我们是怎么学的吧,说不定你自己还可以学几手呢。”那妇人笑道,不过她这玩笑自然也是善意的。他们都知道,宁逍平时为人谦和,偶尔开这样的玩笑也没什么。
“哈哈哈哈哈……”宁逍一笑,随口道:“学就算了,不过,看看热闹倒是可以。”宁逍转头望着许氏,神色温和:“听说,这六瓣梅只有梅水村的人能绣是么?”
许氏一愣,不知道为何宁逍会在今天月会上提到这件事,只道是因为今天有太多人来问,引得总执事都关心起来了。她连忙一笑:“没错,六瓣梅只有我们梅水村才有,自然也是只有梅水村的人才会绣出真正的六瓣梅。”
宁逍的眼神略过一丝古怪的意味,不过这并没有被谁看见。“不知这梅水村的六瓣梅,绣出来是什么样子?”
下方的姚老头眉头已皱成一团,他看着今日这情形,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对劲。明明是村里的议事会,却讨论起了绣花,关键是,似乎今天这一切缘由都围绕着许氏。
不过此时见许氏的样子,她自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妥,只笑着回答宁逍的问题,仿佛能在月会上被总执事如此询问,是一个莫大的荣幸。
“宁执事,你要是想见这六瓣梅绣出来的样子,我家里倒有一些,下次我让宁夫人带给你看看。”许氏大方道。
宁逍也哈哈一笑,随即轻轻摆了摆手,“那倒不必,不过我前几天捡了条腰带,你看看这上面是不是绣的六瓣梅?”
宁逍将腰带递了过去,一旁几名好事的妇人也连忙凑了过来。虽然大家都不知道他此举的用意,不过却都是愿意来一睹宁执事专程拿到月会上来说的重要之事。
姚老头的目光也不由得落在了腰带之上,他乍看一眼,只觉得有些熟悉,但并未想起这是什么东西。
而一旁的卿云几人,一见到宁逍拿出腰带,心里都不觉一紧。果然,宁逍是想在今天将那件事公布出来。为了让姚兴的罪名坐实,他竟在全村人面前搬出了许氏。
“这条腰带是我给姚兴做的,怎么会……”许氏有些发愣。
没想到此刻宁逍倒是摆摆手,笑道:“这不是你绣的吧,其他村子说不定也有人会绣这个东西呢。”
听到这里,卿云不由得看了重华一眼,只见他也直直地盯着许氏手中的那条腰带,双手握成拳,嘴角微微动了两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呆呆地站在那里。
就在此时,卿云注意到,重华和不远处姚老头儿的目光交触了一瞬。不知为何,姚老头儿那显露在外的一只眼睛中闪烁着一股她从未见过的寒意,这眼神不禁让卿云都觉一阵心惊。而重华,则转过头,仿佛并未注意到那股目光。
就在下方众人开始议论纷纷之时,忽然,姚老头一直盯着那条腰带的瞳孔猛地一缩,似乎想到了什么。那明明是一条被火烧过的腰带,许多处已经变得焦黄,只剩下不多的地方还依稀可以看清其中的图案。
火,六瓣梅,许氏,宁逍……姚老头将这些关键的信息联系起来。“遭了!”他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宁逍打的是这份主意。
他连忙往许氏的方向挤过去,想要在许氏说话前拦住她,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这条腰带是我给姚兴绣的,上面就是我绣的六瓣梅,你们看,这就是我绣的!”本来对于自己做的东西,许氏应该一眼便能认出,可这条腰带的样子已经大为改变,所以许氏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方才肯定地答道。“我每次绣六瓣梅,习惯在绣第六瓣梅花时绣两层线,更显这瓣花与其它不同。你们看,这里恰恰就有两层线,别人是不会这么绣的。”
许氏有些得意,仿佛在众人面前力证这个东西出自她之手,是极大的荣耀一般。所以,她并未去细想,这条腰带明明是自己做给姚兴的,怎么会跑到宁执事那里,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也更不会考虑到,为何一个村子的总执事会在月会上大张旗鼓地和一个妇人讨论一条腰带的来源。
“是吗?这真是你绣的?”宁逍再次询问了一番,露出了一脸不相信的表情。
旁边几名妇人也将腰带拿在手里来回看着,又不禁摸了摸上面那几朵六瓣梅,确认刚刚许氏说的是真话。“总执事,这上面的六瓣梅,确实有一瓣是双层线绣出的呢!”
“是啊,我也看见了。”
“我们都看见了……”
一连好几名妇人争相说道,似乎帮着许氏澄清这条腰带的主人,对于她们来说,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见众人如此反应,宁逍这才缓缓走到许氏面前,将腰带拿回到自己手上。转身之时,眼里闪过一抹笑意。他要的,正是这样的局面。
“你们一定很奇怪,我为何会在今日的月会上,反复说着什么六瓣梅,还拿着这个无关紧要的东西来求证主人。”宁逍看了看下方,此刻他们俱已安静,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待宁逍接下来要说的话。
人群中,卿云几人看了看重华,脸上都有些关切担忧之色。他们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对重华来说一定会有不小的打击。
但没有人注意到,此刻姚老头儿的脸早已露出了旁人不可察觉的冷意和严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