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秘密关系
“重华，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魏俞泓忙追上去。
“这梳子或许是五甲的，又或许不是他的。”重华道。
魏俞泓瘪了瘪嘴，这说的不是废话嘛！如果是五甲的，那自然就不会是别人的。
“说到姓莫的人，你会想起谁？”，重华反问道。
“莫……”魏俞泓的脑袋在飞快地想着，忽然，一个名字在他的脑海里闪现出来。这些天，他听到过好几次这个名字了。
“莫弯弯？你是说莫弯弯？”对呀，她就姓莫啊！而且。根据前些天他们得到的消息来看，未名把五甲带到了自己的起居处，那里本是他与莫弯弯住的地方。而起居处的那个哭声，来自于莫弯弯的侍女。
若这个梳子真是莫弯弯的，这个五甲，与莫弯弯又有什么关系？不然，他怎么会有她的梳子呢。梳子这东西能随便给人吗？而且还是一个男人，魏俞泓越想越乱。
莫非……五甲与莫弯弯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魏俞泓一脸古怪地看着重华。
“你别乱想，这不可能。”还没等魏俞泓说话，重华便阻止了这个想法。
“那你解释一下这是为何？”魏俞泓有些不服气，将梳子递到重华面前。似乎除了这样的原因，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解释这个问题。
“我也不知道，但我非常肯定的告诉你，此事一定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为何如此肯定？”
“因为未名。”重华缓缓道。是啊，他如此爱这个女人，若莫弯弯真的与一位令士产生什么瓜葛？这实在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待两人回到城宫，天色已经不早了。魏俞泓依然没有放弃白天在路上产生的想法，他一直缠着重华不停追问，在得到几次否定的回复之后，魏俞泓有些不服气，只呆呆地坐着，默默等着弄知回来。
弄知已经被重华派出去打探消息一整天了，还没传回消息来，也不知道进展如何。按照他以往的性子，如果一整天都没什么反应，那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什么都没问出来，要么便是查到了许多情况，想给他们一个惊喜。
“弄知这是什么情况？”魏俞泓有些坐不住了。
“我猜测他应该快了……”重华笑道。按照他的推测，弄知这一整天应该不会什么收获都没有吧。
本来重华并没有指望他能捎回什么有意义的信息，可当他今日发现了梳子的线索之后，重华的想法就变了。或许这一日，那小子还真能打听出点什么东西来。
“我回来了“”。随着门被推开，一阵冷风吹了进来，弄知几乎是小跑着进了屋，坐在桌前，咕咚咕咚大口喝了几口水。
“怎么样？怎么样？打听到什么消息没有？”魏俞泓一时忍不住，忙凑上去问，也顾不得弄知将口中的水给咽下去没有。
三人见此情形，忽然觉得有些熟悉。可不是吗？这些天几乎每个晚上，魏俞泓和重华俩人都在屋里等着弄知回来说消息，那情形与刚刚几乎是一模一样。
魏俞泓心里闪过一丝不服气，看起来，好像他与重华两人并没有做什么，只眼巴巴地等着弄知回来一样。可事实上，今天他和重华做的事儿要比弄知多出许多，只不过现在弄知似乎离消息中心更近一些。
“今天可有见到未名”？重华与往常有些不一样。他没等弄知说什么，便率先开了口。似乎他关注的问题和魏俞泓有些不太一样，他问的竟然是弄知有没有与未名碰过面？
“你怎么知道未名今天与我碰面了？”弄知有些诧异。
魏俞泓瘪了瘪嘴，“这一整天就在人家屋外转悠，碰不上才怪呢！”。说完顺便给了一个嘲笑的眼神。
“你先说说你今日的行动，再告诉我与未名碰面时他的反应。”重华知道弄知有些嘴碎，一说起来可能会没完没了，说写个不重要的，干脆自己直接问了。
“今日我就一直在未名的屋外转悠，和他的那些个令士瞎聊天呗。聊着聊着，我还真打听出了一件事！”
“什么事？”魏俞泓有些忍不住，眼里几乎充斥着几许期盼。
重华虽然依旧坐着笔挺，可他的眼神也往弄知这边瞧着，满眼期待。
“那天五甲被带到未名的起居处，当时传出来的那个哭声，你们猜到底是谁？”弄知一脸神秘。
“这有什么好猜的，此前大家不都知道了吗，说这个声音是莫弯弯那两名侍女的。”魏俞泓有些不解。已经明确的东西，还有什么猜的必要呢？
“是啊，莫弯弯有两个侍女，到底是谁在为五甲哭呢？”
“谁说那哭声一定是为五甲哭的，说不定还有其他可能性呢？”魏俞泓对弄知的话有些不服气。
“这可就巧了，那女子早不哭，晚不哭，偏偏在五甲被带进去之后才哭。即使那哭声不是为了五甲，也必定与他有关。”弄知辩解道。
“你又怎么那女子早没哭，晚也没哭。你不过是在五甲被带进去之后，才跟着去听了一会儿。万一在你去之前，那女子便已经哭出许多次了呢？”
“重华！你看这个人，老是与我反着来！”弄知见魏俞泓的言论，就像去凑他两下，奈何确实这实力还是有些悬殊，便只能求助。
“不妨先听弄知说完，看是否有新的线索。”重华终于发话了。
魏俞泓也没再与他打闹，也安静坐下来听他说。
“此事嘛，说来就有些话长……”弄知摇头晃脑，准备施展身手好好描述一番。
“那你就长话短说！”重华无情地打断了他。
“莫弯弯那两个侍女，其中一个人称白姑娘，另一个叫柳儿。你们可知这柳儿与那五甲是什么关系？”弄知望了两人一眼。
“一定是两情相悦的关系。”弄知话音刚落，重华便冒出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这也太没意思了，怎么一说你就猜到了，那我后面还说啥啊……”弄知瘪了瘪嘴，原本还想这个消息一说出来，准会让他们大吃一惊，没想到竟被重华率先猜到了，那自己这一整天在外面打听的消息，岂不是什么作用也没有？
一想到这里，弄知不禁有些垂头丧气。
“我只是猜测，你把具体情况说来听听。”重华见状，忙道。
弄知一听，这才重新打起了精神。
第229章 两个女子
“天筑城的人都知道，这莫弯弯身体患病已有好些年。这些年一直被未名养在城宫，几乎没有出去过。她的身边一直有个女子侍奉，据说这女子还是莫弯弯当初在城外捡回来的。”弄知道。
“这女子便是柳儿？”魏俞泓忙问。
“正是。”弄知几乎没有喘气，继续说道。“这柳儿性情活泼，对莫弯弯也算尽心照料，两人之间的关系算是极好，莫弯弯极为喜欢自己这个侍女。据说她生病的这几年，除了未名，便只有这柳儿能近身侍奉了。”
“可莫弯弯身旁有两个女子，另一个与莫弯弯不算亲近么？”重华似乎想起了什么，忙道。
“额……另一个白姑娘嘛，似乎是最近莫弯弯的病情加重，未名又给她找了一个侍女。听说这白姑娘还略懂些医术，所以未名也让她近身侍奉。只不过她不是这次打听的重点，所以我也没多问。”弄知挠了挠头。
“你怎么扯到旁人身上去了，赶紧说说五甲与这柳儿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嘛。”魏俞泓原本打算听弄知仔细说说与五甲两情相悦的这位柳儿姑娘，谁知道弄知与重华两人竟都关心起那个什么白姑娘来了。
重华动了动嘴，本想说什么，又立马停下了，只看着弄知，等着他说下去。
“五甲与那女子的事我算是打听清楚了，这五甲是未名殿前的令士，这柳儿姑娘又是莫弯弯身边的侍女。你们想啊，每次未名与莫弯弯见面，那五甲与柳儿见面的机会岂不是很多。说不定有些时候，未名与莫弯弯嫌两人碍事，让他们一边待着去。这一来二去，两人独处多了，不就有感情了嘛。这种事不需要打听，我闭着眼睛都能猜出来。”弄知说完，一脸得意地望着旁边两人。
“谁问你这个了……我是问他们两人的这般关系，与破堤之日五甲的行为有什么关系！”魏俞泓白了他一眼。果然重华说得没错，遇到这种事，弄知感兴趣的点果然十分细致，但是这似乎并不是魏俞泓想关心的重点……
“你别急嘛，我这正慢慢说呢，凡事都要一步一步来。”弄知看了魏俞泓一眼，缓缓道。“其实这事儿吧，也犯不着去打听。你想啊，五甲犯了错，未名原本是打算处置，可如果柳儿跑到莫弯弯面前，让她去向未名求情，咱这未名大首领能不给莫弯弯面子吗？况且莫弯弯如今的病情又正在加重，未名如此爱护她，定会顺从她的意思。”
重华一言不发，微微点了点头。在他看来，弄知的推测未必不可能。要是真如这样，那么当天在审讯处，那白姑娘送来的定是莫弯弯求情的东西。未名不愿违背她的意愿，才进行了一番那般艰难的抉择，最后依然选择将五甲带走。
但证实了那两人的关系，只能找到当日未名带走五甲的原因。可事实上，重华他们真正想要摸清楚的绝非仅仅这一件事，更重要的是要查到破堤当日，在五甲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否确实是重华所推测的那样，如果真是如此，那便太可怕了。
“除此之外，说说你今天打听到的其他情况吧。”重华又道。
“你怎么知道我还打听到的其他消息？！”弄知有些不敢相信。他看着重华，脊背一阵发凉。这家伙没有问自己今天还有没有打听到其他消息，而是直接让自己说，怎么好像自己不管做了啥事儿他都知道一样。
重华笑了笑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
“好吧，我今天确实还发现了另外一个事。你们可知三方出城宫前去过哪里？”
“这也打听到了？快说说……”魏俞泓忙凑了上去。
“其实他们谁也不知道这事，但我今天不是闲着嘛，便与那些令士聊了一通。我将他们的只言片语拼凑起来，似乎就有了一些信息。然后又去找三方问了问……”
“快说快说，挑重要的！”魏俞泓已经急得恨不得給过去一巴掌。
“你去找三方了？未名可知道？”重华忙道。
弄知点了点头，“他自然是知道的……三方出城宫前，去了一趟灶房，他说那时感觉有些饿，便去灶房顺手拿了点东西吃。”
“三方在殿前受了急命，竟然还跑去其他地方！”魏俞泓十分不解，总感觉弄知打听到的这消息十分不靠谱。
“这事儿我也疑惑……”弄知似乎已经猜到两人的想法，又接着说。“所以今天见到三方时便问了问，你们猜怎么着？从殿前往城宫门的方向走，要经过灶房附近，拐去灶房不过十来步的功夫。算起来，也不算失职。结果说知道出了城门，他就开始腹痛，你说这事儿奇不奇怪……”
“此话当真？”重华猛地回头望着他。
“千真万确！”弄知回头望着重华，眼神有些得意，总算有条消息让这家伙诧异一次了。
重华听了弄知的话，事实上也确实表现出了弄知想象中的诧异。只不过他的眼神逐渐从诧异变得凝重，最后又满脸疑惑。
他从衣服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在手中，缓缓把玩着。
“这是什么？”弄知好奇地拿过来，细细瞧了一番，竟然是一把梳子？
“这是今天我们在一个坑里捡到的，不知道是五甲的，还是莫弯弯的。”重华说这话时，语气十分平淡。
“坑？什么坑？……”弄知一听，似乎这话里还有什么有意思的消息。
魏俞泓将梳子又夺过来，一脸神秘地向弄知凑近。“这你倒不用管，你看，这上面刻了一个莫字，可有猜到什么？”
弄知看了半天，“你们确定，这梳子是从五甲身上掉出来的？”
“嗯。”
“那这就好说了！这梳子定是莫弯弯送给柳儿的，后来柳儿又将它转送给了五甲。”弄知一拍脑袋。
“可是莫弯弯好歹也算是柳儿的主人，主人赐予的东西，舍得随便送人么？”魏俞泓有些不信。
不料弄知却脸上一笑，随即看了看魏俞泓，一脸不屑。“一看你就没经历过什么男女之事，这女子一旦钟情上一个男子，即使是再珍贵之物，怎么会有不舍得送出去的道理。对吧，重华？”
被弄知忽如其来的一问，重华一个白眼丢过去。“你看着我做什么……”
第230章 交到她手上！
“说得好像你经历过一样……”魏俞泓也颇有些不服气。
“以前云儿妹妹在我面前送你东西的时候还少啊，这种事我自己没经历过，莫非还没见过不成……”弄知故意捶胸顿足，摆出一副深恶痛绝的样子。
云儿……重华愣在那里，眼神变得专注而温柔。他的头微微一转，隐隐之中，似乎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这是怎么了？”两人见他如此，忙凑上来。
重华忙回过神，凝视着眼前一脸怪笑的弄知，忽然有种与魏俞泓同样的冲动，想凑过去给他一巴掌。不过，现在还不是和他算账的时候。
“我若是明天再交给你一个任务，你能行吗？”重华转过头望着弄知，眼神有些严肃。
“你别说行不行啊，看我今天的成果，还算是不辱使命嘛。你大可直接告诉我是什么事儿，我保证办好！”弄知满眼喜悦，虽然这一天天的有些忙碌，但这种感觉……也挺好的嘛。
重华将梳子郑重放到弄知手里，随之抬头看了他一眼。就是那匆匆扫过的眼神中，弄知竟读出了一丝古怪的意味。
这感觉，似乎只有在以往自己被重华捉弄的时候，才会出现。所以，当梳子出现在自己手心的那一刻，弄知隐隐觉得，自己似乎跳入了重华挖的坑中，前路不妙啊！
“你明天找机会，把这梳子亲手交到柳儿手中，顺便观察一下她的反应。”说完，重华轻轻一笑，眼神没有离开手握梳子的弄知。
“什么？！”弄知惊得几乎跳了起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他立马道。谁都知道，柳儿日夜守着卧病在床的莫弯弯，为她端水喂药，一步不离。前些日子，未名还曾在他们面前提起过，莫弯弯的身子太过虚弱，医官嘱咐说屋内进出之人多了，要携带不少冷风，莫弯弯受不得寒，需温室静养。
所以要完成重华刚刚说的任务，除非进到莫弯弯的屋内，又或者让柳儿跟着莫弯弯出门。是个人都知道，这两者都是不可能实现的。
“据说莫弯弯的屋内，只有三个人能进。未名，柳儿和服侍莫弯弯的白姑娘。”弄知又委屈巴巴道。
“可当天五甲不是也被带进去了么？”重华道。
“对啊，五甲不是也进去过么？只有三个人能进这话你是听谁说的？”魏俞泓也立马露出抹了不相信的神情，尽管他也不知道重华为何要交给弄知这样一个任务。
“这就不知道了，许是那屋子为内外屋吧。不过你这任务，难度确实太大了……”弄知挠了挠头皮。尽管五甲进去过，可那五甲是柳儿的心上人啊，想必莫弯弯是看在这样的情分上，才让他进屋的。要是亲手把梳子交给柳儿，这事怎么说也是完不成的嘛！
“就是因为很难，所以才交给你来办嘛，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重华拍了拍他的肩，眼中依然带着那抹笑，看得弄知越发心惊。
“这可真不是我推脱，关键是未名也不会让我进去嘛。和他的那些令士胡乱聊聊还行，要让我闯到莫弯弯的屋子里，咱这玩儿得是不是大了些？”弄知凑过去，轻声问道。
噗嗤一声，重华忍不住笑了出来，看得另外两人一愣一愣。“那你先给我说说，未名今天见到你时，是什么反应？”
“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吧，他今日进进出出了好几次，也不止一次见过我。你嘱咐过嘛，要是碰上他，就像寻常那样打招呼就行……可是，这跟我明天的任务有何关系？他虽然没有把我赶走，但也不能跑到人家莫弯弯的屋子里去啊。我敢断定，这一去，肯定要被赶出来。不不不，我这压根儿就进不去。别看我这两日与周围守着的令士有些熟络，可要是做出这般出格的事，再熟络也会把我按趴下吧……”不知什么时候，弄知已经站了起来，在屋内来回踱步，自言自语，还一副深思的样子。
此刻，他已经为了重华的一句话绞尽了脑汁，他甚至已经想象出了明天自己的各种后果。无一，很惨……
“你相信我，明天你只管将梳子带上，像寻常那样与令士攀谈，不用闯屋子，也不要你做些其他事。到了那里，自然有机会将它拿给柳儿。只不过……”说到这里，重华放低了声音，示意弄知附耳上来。
“这样，能行？”弄知将信将疑。“可我与他们还谈些什么呀……你们可知道，这两日我几乎要把他们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了，我们还能聊啥啊……”
“你就胡乱闲扯呗！就你这与你交谈的身手，六域就没有你拿不下的人。”魏俞泓笑道。
“那要不，咱们的魏大督令官与我同去，也好见识一下我这身手？”
“不不不……”魏俞泓忙摆手，满眼逃逸的神情。“我与他们不熟，像你们这种谈心的事，最好是熟人相见。”
“怎么不熟，你们都是令士。说起来，你还是王都的副督令，他们要是与你相谈一番，想必你能挖出来的消息定比我多！”弄知满脸正气，并满是期待地望了重华一眼。
魏俞泓忙摇了摇头，示意重华可千万别听这小子的鬼话。
“他不能与你同去，明天我有其他事要请他出手。”正当魏俞泓忐忑不安时，重华又说了句。
听到这话，魏俞泓像是得了赦一般。“没错没错，明天我也有极为难办的事务。看来，咱每日还得分头行动……唉！”他故意叹了口气，说完一溜烟地开了门，往自己的屋内跑去。
看着魏俞泓如同逃命般的背影，弄知一阵不解。这家伙好歹也是王都副督令，明天这种小场面自己尚且都获了出去，他在怕什么？
正当思索之时，重华也往门口的方向走去。一阵冷风吹了进来，弄知打了个寒颤，忙对着重回的背影问道：“这么晚不休息，要去哪儿啊？”
“散散心！”重华没有回头，只依然往前走着。
这家伙老是喜欢特立独行，这时候外边有什么心可散的呢……
院外着手有些冷，重华穿得不太厚。他站在院子中间，双手背在身后笔挺得站着，往远处的方向望去。
就在刚刚他们几人在房中谈事之时，隐隐之间，他听见了来自远方的那丝些许熟悉的声音。
第231章 掉到面前
清凉的夜风吹动着重华的衣袂，他立在那里，一双不同寻常的明眸望向远方。黑夜里，更显明亮。
此时此刻，他的嘴角微微扬起。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对于这一刻的到来，重华这些天有多么期待。
自从跟着无契师徒学了些心决以来，重华总觉得自己的五识变得要比往日灵敏了许多。刚刚在屋内，火鬣虎的吼声是那么清晰，可只有他一个人听到了，弄知和魏俞泓都未曾注意到。
重华不知道，这到底是因为自己的五识更为灵敏，还是因为这火鬣虎受卿云指派，前来与自己传音，所以它的吼声只有自己能听到。
不管是哪一种，重华至少现在不会去深究这个原因。因为，此刻听听云儿对自己说了什么，远比深究这些原因更让人期待。
站立片刻之后，重华盘腿坐下，闭上双眼，心神微聚。他再次感觉自己置身于一个偌大的空间，依旧如同天地出生时那般混沌，漫无边际。
“你们在天筑怎么样呢？何时才能回来啊？母亲很是想念你们。嗯……我……也很想念你们。”
当他依稀听到卿云的最后一句话时，偌大的空间逐渐消散。重华起身，他自己却没有意识到，嘴角的笑是如此舒心，心上也荡起一抹说不清的欢喜。
他在那里立了好一会儿，此刻的笑容是他们到天筑以来，重华脸上从未有过的。
直到现在，重华依然觉得这几次的经历是那么的不可思议。他不明白卿云是如何做到的，但他相信自己这几次所听到的，一定是云儿亲口说出的话。否则，话语中那些只有两人才知道的小秘密，又是如何来的呢？
云儿这丫头总是让人出其不意，重华已经不再惊讶她到底是如何办到的了，因为在他的记忆里，这女子给了大家太多的意外。
他很开心，几乎是前所未有的开心，因为在今夜听到的卿云的话中，他能明显感受到她对自己的在意和担忧。
他们在一起相处了十几年，卿云向来来不太喜欢轻易将这些心思说出来。
云儿，你可知道也同样想你。苦的是只能你传给我，我想对你说的话，你却听不到。我知道，你本就不是普通人，你的这些本领我无法拥有，但我对你的担忧绝不比你对我的少。
你等我，很快，我就能回来了。
……
第二天一早，待到未名起居处的令士换晨班时，便看到一个人坐在屋前台阶处打盹，看样子他是已经睡了一觉。
“咦？怎么是你啊，你这个时候在这里做什么？”一个令士走过来，轻摇了摇弄知的肩，满眼疑惑。
前两日值守之时，他已经与弄知见过好几次了，知道他的身份，也曾见过未名首领昨日与弄知打照面的情形。所以，当他看见一大早出现在这里的人，虽然有些诧异，但对待弄知的态度还是极温和的。
正在做梦的弄知从睡眼惺忪中醒来，才发现此处已经开始换班值守了。今日天还没大亮之时，他便来到这里，也不知怎的，许是心中有事，昨晚没怎么睡着，干脆出门走走。走着走着，竟到了这里。
也罢，来了就不回去了吧，不想坐下后竟又睡着了。
不过，刚刚那个梦，不得不说也太真实了吧！
梦里，弄知竟也站在这里与令士聊着天，看见未名从屋子里走出来，正欲上前打招呼，不想腰中的梳子不小心掉了出来……
如果不是此刻天才亮不久，弄知一定会觉得这就是发生在这里的真事。不过现在嘛，弄知只能认为是自己太过在意今天的任务，连做梦都梦到罢了。
“额……我睡不着，想出来吹吹风。走了一圈，就这儿风最……最大，嘿嘿。”说着，弄知忽然想起什么，摸了摸腰处。还好，梳子在这里，没有掉出来。
“这儿，风……风大？”那令士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弄知。谁都知道莫弯弯受不得寒，这里算是整个城宫内最为避风之处了，他竟然还说风大？
一时脑子打诨的弄知似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心里不免一阵后悔。他干脆伸出手，搭在那令士肩上，“其实吧，我前两日与众位闲聊，觉得你们皆是颇为有趣之人。特别是昨日，听你们说起未名首领与弯弯夫人之间的事，更是提起兴趣。昨晚回去后，我是辗转反侧不能入睡呐，实在想不明白这六域竟有如此痴情之男女。特别是像咱未名首领那般男子，竟能如此挚爱一个女人，还是重病在床的女子，几年如一日。佩服，我是真佩服呐！”
未名虽然颇为年轻，但在这些令士眼里，他们的首领便是自己最为崇敬之人。此刻听到一个外人如此评价未名，而且还是来自王都的不凡之人，那令士心里也不禁一阵自豪。
“那当然，咱们首领不仅将天筑管理得好，对待弯弯夫人，那也是没得说的，别说咱城宫内，就说整个天筑，也没有谁不佩服首领的。”令士一脸得意，言语之间就好像是在说自己。
弄知赞同地点点头，满脸感慨，看他那模样，似乎也是未名的深度崇拜者。
此刻还尚早，未名还没出来，令士们若是小声些闲聊，倒也没什么大碍。不一会儿，一旁的几人也加入进来，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又说起了许多城宫之内的新鲜事。
一直以来，令士们在这里值守有些无趣，原本也并无人像此刻这般闲聊的。只是这两日弄知在此，他们也不知怎的，竟情不自禁地凑到了一起聊起来了。
未名也见到过这情形，但奇怪的是他什么也没说，似乎是默许了大家的闲聊一般。众人只以为这是首领对待弄知的不同态度，便也对弄知高看了几分。就这么聊着聊着，竟到了天色大亮十分。
随着门被推开，令士们快速回到了自己的地方。见众人散去得如此之快，弄知只得在心里感慨万分。
“今日你来得这么早？”未名出来，还未等弄知先开口，他便笑道。
这个首领也真是奇怪，见到一个外人一大早来到自己起居处，却没有问来由，好像已经习惯了一般。
“睡不着，出来走走……”弄知说着，准备往前走几步。不想一迈开脚，咣当一声，一个东西掉在了地上。
梳子……梳子竟掉到了未名的面前？！
第232章 未名的心思
“我回来了！”
重华正准备出门，却看到弄知风一般地跑进来。随后腿一翘坐下，慢悠悠地倒一碟水，细细咂了一口。
重华背着手，一连倒退了几步，来到弄知面前。凑上去，细细审视着这家伙有些反常的行为。
他一早醒来便不见人影，如今回来确是如此模样，该不会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刺激？
不过重华看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问题，只得满眼不解。“你这是怎么了，这个时候，不是应该与未名的令士闲聊着么？”
“自然是聊完啦！”弄知一脸轻松，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他放下水碟，神秘兮兮地看了重华一眼。
“聊完了？”重华颇觉诧异，虽然他深知今日弄知的任务不会很艰巨，且一定会完成，不过当他看着这家伙这么早便回来了，心里难免还是有一丝疑问。“那梳子的事，你也完成咯？”
弄知坐了半天，就等重华问出这句话。“你猜？”他堆了一个笑。
“你要这般神情，那定是完成咯。”重华诧异的神色柔和了许多，他干脆坐下来，准备问个清楚。
“没错，我出手，还能有完不成的事？”弄知一脸得意。
重华只笑了笑，没反驳什么，他实在不想将昨晚弄知那一脸不愿的情形描述给这家伙听。这个时候，完成任务才是最重要的。
“你是如何完成的，那个柳儿见到梳子有何反应。还有，未名今日对你可有说过什么？”
重华一连串的问题让弄知听得有些愣。特别是问到未名时，弄知更为疑惑。
似乎这两日，重华十分在意未名对自己的态度，几乎自己每次回来，他都会事先问起这个问题。既然如此，重华为何不直接去见未名，他的态度不是更清晰明了么？
“愣着做什么，快说啊……”在重华的催促下，弄知将刚才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弄知怎么也不相信，当梳子掉到未名面前时，他的眼神只微微在上面停留了片刻，然而却并未有什么反应。可弄知能确定，梳子上的那个“莫”字，未名是一定看见了。不知未名是否认出来，这是莫弯弯的东西。
那一幕，与自己的梦境是如此相似，弄知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
良久，未名就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般，只向弄知微微点了个头，又折回屋内片刻。待他再次出来时，便自行走开了。
弄知急忙将梳子捡起放好，心有余悸。他并未料到梳子会被未名看到，他猜测既然重华没有让他直接通过未名将梳子转交给柳儿，而是叮嘱自己一定要亲手交过去，弄知便知道重华或许并不想让未名看见这把梳子。
不过既然已经被他看到，弄知便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只是望着未名走后紧闭的房门，苦恼着如何将这东西交到柳儿手里。
没想到房门竟在此刻开了，一个女子走了出来。听一旁的令士说，那便是柳儿。
弄知这才仔细去看了看那女子的模样，身形弱小，面色有些发白，竟带着几分病样。不过，那张脸着实是好看的，如同迷雾中的隐隐月色。虽然清冷，但不失几分柔和。
“弯弯夫人这些天身体好了些，想念我之前做的汤。我去灶房做一些，片刻就回来。”柳儿对着值守的一个令士说道。
虽然她的来去不必向这些令士汇报，但这里的人都知道她有好些时间没有出门了。当柳儿看到他们略带疑问的神色，便随口说了一句。说完，就往灶房的方向走去。
柳儿竟然出来了？这是让弄知今日不可置信的第二件事，第一件则是刚刚做的那个梦。
“所以，你是在灶房将梳子交到她手里的？”听完这一切，重华问道。
弄知点了点头，重华并未嘱咐在什么地方给。“嗯，知道她要去灶房，我便与那些令士随意攀谈了一番后，也拐去了那里。可有什么问题？”
“没有，在哪里给并不重要，交到她手里就好。她拿到梳子，是什么反应？”重华忙问。
“她看起来有些诧异，随后又有些高兴，似乎是失而复得的神情。最后嘛，那姑娘就哭了，哭得还很伤心，我见犹怜……”
弄知不禁有些佩服起重华来，他出去一趟，发现这个梳子不说，还能一天之内就找到这东西的主人，还把它归还了回来。或许柳儿那姑娘也未曾想到，自己送给心上人的东西，经过这么一番折腾，竟被一个陌生人物归原主。
“看来，柳儿对那五甲，果然是一片真心。”重华喃喃道。
“那心简直太真了，你是没看见人家姑娘哭的模样……”弄知忙道。忽然，他意识到什么，转头看着重华，眼里带着一丝审问的神情。“不对啊，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重华猛地抬起头，“哪里不对？交给你的事不都已经办完了么？”
不，总感觉有些不对……弄知仔细回想了一番。那柳儿今日出门一举是临时才有的，可回想起重华昨日安排任务时的神色，他如此肯定自己能完成任务，似乎他预想到了今日的结局。
是重华知道柳儿今日要出门，还是他知道了其它什么？
而且弄知总觉得这些天，自己打探来的这些消息和任务，似乎来得也太容易了些。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弄知凑上去。
“我有何事瞒你？”重华笑道。
“今日柳儿姑娘难得一见要出屋，甚至还去了灶房，这在以往几乎是不可能的。她为何要出屋？”
重华有些无奈，柳儿为何要出屋这个问题，弄知怎么会想起跑来问自己。“你刚刚不是已经说了么？莫弯弯这几日身体好转，想念柳儿做的汤，这才让她出屋的么？”
“你是不是很早便知道了柳儿一早就要出屋？”待到任务完成的痛快感过去，弄知总感觉自己这几日像是被重华迷迷糊糊利用了一番。这个家伙，从来都是这样，想做什么不说清楚，只让自己傻傻地去完成。
“我真不知道，莫非我还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成。”
“那你为何会笃定，我今日一定能把梳子交给柳儿？”
重华轻笑，“我只不过是确定了未名的心思而已。”
未名的心思？弄知一脸迷茫。
第233章 夜探
夜色深沉，伴随着一阵沉闷的脚步声，夜空中偶尔闪现出一道道疾风。
一个身影攀岩走壁，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重华一身黑衣，一边前行，一边回想着位于魏俞泓给他说的话。破堤那日，三方领命后，转而去了一趟灶房。魏俞泓查探了那日所有进入过灶房的人，发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人。
莫弯弯身旁的侍女，白姑娘。
这个白姑娘到底是什么来路？重华一边想着，不觉已经快到了今夜的目的地。
城宫的夜原本是很安静的，只不过天筑城内近来诸事繁多。那些遭受水患的生民，还没有完全得到妥善解决，所以这几个晚上，天筑城内几乎一片通明。重华只有在一片明光之中，尽可能找寻黑暗的地方隐蔽身形。
一阵飞檐走壁之后，眼前出现了一间屋子，他在一面墙旁停了下来。
重华隐蔽在这面墙后，眼神直直地望着屋子的门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他的黑色衣着与这浓浓的夜色融入一体，这里或许是此刻城宫之内为数不多的几个安静的地方了。
幸好五甲被养在这里，若是被关到其他地方，重华想要偷偷查探的话，怕不是那么容易。
五甲那日被人从未名的起居处带出后，一直养在这间屋子里。虽然这地方离未名的起居处甚远，而且地方也颇显僻静，看起来也并不像是关押罪人的地方。许是莫弯弯替柳儿求了情，五甲才能受到这般待遇吧，重华心里想。
不多时，隐隐地响起了一阵脚步。注意到有人来，重华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笑，转身躲进墙后，眼神直直地盯着门口。
一个纤细娇小的身影走了进来，她手中提着一个罐子。吱呀一声，门被推开。那女子进门后，转身又将门关上。
她终于来了……重华想着，小跑几步跟了上去。
他伏在门外，先往四周看了看，四下无人便干脆坐了下来。他知道，这个人进去之后，一般不会很快就出来。
门内，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五甲，可感觉好些了？”重华望向里面，一个女子轻轻握住五甲的臂膀，关心地问道。
“柳儿，你来了？我……我没事，没事。”五甲神色十分柔和。
重华望着里面满是伤痕的人，心里一阵感慨。他并未与五甲见过几次，初次见面还是那日在审讯房中。自此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个人。
只是，审讯房中的那一面，足以让重华记忆尤深，那时的五甲似乎可以用张牙舞爪来形容，他神色犀利，眼神怪异，似乎不像是一个正常人。
而此时的五甲面对柳儿时，神态如此平静，言语如此温和，看起来又与普通人无异。这个五甲到底是有问题还是没问题呢？重华知道，今夜或许会得到答案。
“这是我给你做的一些吃的，你快吃一点吧。”五甲伸手接过柳儿递上来的饭菜，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柳儿见状，心下满是心疼。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变成这副模样，两行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待五甲吃完东西，柳儿埋头看了他许久，缓缓叹了口气，随后从腰间掏出一把梳子，递到五甲面前。
“你看，这可是你掉的。你记得你是在什么地方掉的吗？”看到梳子，五甲心里一震，一把将它夺过来，眼神霎时充满恐惧。
屋外的重华注意到五甲的神色，蓦地升起一种熟悉感，这眼神与当日在审讯室里的如出一辙。难道说，五甲又开始恐惧了？他在害怕什么？
“五甲，你怎么啦？你怎么啦？”柳儿看着五甲忽然间变了神色，心里着急，一把抓住他的手急切地问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五甲慌乱地将梳子扔到一边，蜷缩在一个角落，全然不去理会柳儿。
见到他这副摸样，柳儿更是心焦，她连爬带滚地来到五甲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安抚道。“五甲，你不要着急，现在就我一个人，你告诉我当天到底是怎么了？你告诉我呀，否则我该如何救你！”
五甲双手抱头，大叫不已，似乎在躲避什么，更是在恐惧什么。
“走开，你走开！我……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五甲依然捂着头，眼神躲闪不定，蜷缩在墙角，那模样极其可怜。
“五甲！”柳儿的语气里带着一抹哽咽。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现在很无助，不知道该如何去解救自己的心上人。看着他蜷缩成一团的样子，柳儿的眼泪越流越多，眼眶也渐渐发红。
她把梳子从地上捡起来，擦了擦，又一次放到五甲面前。
“你可还记得它，这是弯弯夫人当日送给我的。是我素来最为看重之物，那日我送给你。你说过，你要好好保存的，梳子在，你人便在。可你，还是不小心丢弃了它。你如何对得起我？”柳儿说一句，便流下一滴泪。她并不想真心责怪五甲，只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让五甲回忆起什么，刺激他说出藏在心里的话。
“我对……对不起你，对不起……”五甲看到了柳儿的泪，他的神色逐渐变得温柔和愧疚。只是，他不敢去接那把梳子，只远远地看着它，刚想伸手擦拭掉柳儿眼泪之时，看到梳子立马又将手伸了回来，似乎柳儿与那梳子同样可怕。
“柳儿，我……我”五甲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言语变得吞吞吐吐。
“五甲，这世上除了弯弯夫人，你便是我最亲近之人。于你来说，我也是一样。如今你遭受如此之难，你要告诉我，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才好救你。我救你，不只是因为你，也是为了我自己。你一定要回想起来，告诉我实情。”柳儿擦了擦眼泪，望着五甲，缓缓说道，那声音柔软不已，却如刺一般穿透进五甲的身体，只入心扉。
一时之间，五甲又悔恨，又伤心，又心动。他只觉得脑袋一片疼痛，刚刚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不是不想说，是真的回想不出当日的情形了，每当他试图去回想之时，只觉得脑袋一阵疼痛，随后脑子里便出现了一个恐惧的意识。
那里一片空白，除了恐惧，什么回忆也没有。
第234章 毫无征兆地死去
“五甲，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啊！”在一次次询问无果后，柳儿的眼泪实在绷不住了，她紧紧抓住五甲的双手，发红的眼眶让人怜惜。
“弯弯夫人一向待我极好，如同姐妹。你虽然是未名首领的令士，但首领知道了我与你的这层关系。他对我说过，你要是说出来，他定不会对你降罪，一定会从宽处理。破堤之罪不是你的责任，你告诉我，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对于五甲的追问，柳儿从来就没有放弃过。早在五甲被带到未名起居处的那一刻起，柳儿看着五甲当时浑身伤痕的模样，便心疼地扑了上去，也不顾未名和莫弯弯就在一旁。
在未名的起居处，她无数次地追问五甲，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越是追问，五甲就越是恐惧。无奈之下。未名让人把五甲安顿在了这里。
这些日子以来，柳儿每日前来探望，除了给五甲送来饭菜，也变着法儿地问了他许多次，然而每一次都没有结果。
柳儿的手紧紧握住五甲，把梳子放进五甲的手心，两个人的手就这样重叠着。
两人手心的温度逐渐上升，五甲的恐惧感也缓缓消失了许多，他抬头看着柳儿，似乎在做着极大的心里争斗。终于，将手伸了上去，为她擦拭掉眼角的泪。
“柳儿，你跟我走吧，我们一起离开这个城宫，我们去别的地方。”五甲虽然平和了许多，但语气里依然带着些许的恐惧。
“你这是怎么了？我说过，未名首领他向我保证过，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只要把真相说出来就行。我们为何要离开呢？”
“你不要问为什么，我们走就是了！”
“不，弯弯夫人的病情一直没有好转，我不能离开她。”五甲看着柳儿，心里一阵无奈和无助。
“我们走吧，城宫里不安全。这是个非之地，这里有很可怕的人。十分可怕，可怕……”
“谁可怕了？五甲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你快告诉我，谁让你害怕了？”柳儿看见五甲如此模样，一时之间有些心急，不停地问道。
“柳儿，你别问了！你跟我走，我今夜就带你走，现在就走！”五甲忍痛撑起浑身是伤的身体，拉着柳儿便要往外走。
在没有问出什么真相之前，柳儿如何放心跟着五甲就这样离开。况且，作为莫弯弯和未名唯一信任的人，柳儿说什么也不能在莫弯弯需要照顾的时候，一声不响地离开。莫弯弯是她的恩人。如此对待她，柳儿做不出来。
柳儿挣脱开他的双手，五甲回过头来看着柳儿，眼里忽然闪现出一丝异样的神情。
看着刘儿如此坚决的神情，五甲的心一阵发凉。他知道，如果今天他无法带柳儿离开这里，那么或许他们一辈子也不能离开这个地方。那个可怕的人。现在就在柳儿身边。
“柳儿，你要离你身边的人远一点，你要离她远一点。”五甲说道，似乎那句话是他憋了许久才说出口的。
“谁，你说谁？”柳儿不明白五甲的意思，抓着他的手问。
“她……她就在你身边。是她，破堤那日就是她！”五甲说的，眼里的恐惧愈发明显。
“是谁？弯弯夫人，你说的是弯弯夫人？”
“不，不是她。”
“那是谁？”
……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急促，似乎他们都意识到了什么。
忽然，一阵轻微的破风声传来，窗外的重华身形一闪，躲到了更暗处。不过，屋内的对话依然隐约可闻。
“她是……”五甲刚说了两个字，只觉得呼吸一阵急促，喉咙再也发不出声来。他眼珠逐渐凸起，看着柳儿，眼里的光慢慢淡了下去。
“五甲，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待到五甲双眼闭上，柳儿才意识到，五甲竟在不知不觉中，没了！
他的身上没有新添任何伤痕，就在前一刹那，他都还好好的。可是为何现在，他死了？
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伴随着一阵痛心的呼唤，天筑城宫上空的夜色让人觉得是那么地凄清。
五甲死了？重华有些不敢相信。狠毒，这人竟是如此狠毒！他迈开脚步本想走上前去，又立马停下。
此时绝不可现身，那人或许就在暗处。
重华缓缓向后退，朝四周张望了一番。他在寻找着什么，他心里笃定，这个时候，藏在屋外查探这一幕的，绝不只有自己一人。
猛地，在这面墙的另一端，一个黑影出现在他的视线。果然，他也不出所料地来了。
“未名首领。”重华走到那人身后，压低声音叫道。
那人一阵诧异，转过头看到重华，眼神逐渐平静下来。“果然，你也在。”
两人对视一笑眼，眸色隐藏于暗夜，似乎一切都在他们的设想之中。
“五甲死了！”未名的神色有些忧伤，特别是听到柳儿那痛苦的哭声。柳儿一哭，莫弯弯也必然会心痛。
未名作势就要往屋内走，却被重华一把抓住。“你不能进去？那人就在暗处。你我一现身，将成大错。”
未名看了重华一眼，眼神犀利，“五甲是我的令士，今夜却在我的城宫中如此死去，让我如何安心！”
“不能安心也要忍住，你不想查出破堤之日的真相了吗！”重华的语气变得强硬，可声音却依然被压得很低。他不知道，那个人究竟藏在什么地方。
“真相？！呵呵……”未名冷笑了一声，真相我早就知道了，可是我无能，我没有办法，我动不了她！”未名的双眼发红，如同猛兽发狂那般地发红。
同时，重华也看得出来，未名在压抑自己的情绪。
重华看着未名，“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可有隐秘的地方？”
未名朝屋内忘了一眼，柳儿的背影确实让人心痛，她如此这般哭声，也必然会引来附近值守的令士。自己此时进去，似乎帮不上什么。
如今，能帮他们的最好方式就是把真相翻出来，彻底击垮藏在黑暗中的人。
可是，自己可以吗？
未名看着重华坚定的目光，良久，转过身，“跟我走吧。”说完，他身形一跃，往前跃出了很远。
重华跟在未名身后，两道黑影消散于城宫之中。
第235章 答案
当重华跟着未名一步步踏入这间屋内，他不禁往四周看了看。这是一处两进的屋子，外面有几名令士守着。
越想内走，里面的屋子并不大，但整体看起来简单干净。原来，这就是未名的起居处？
重华有些诧异，他没料到未名所说的安全之地，竟是这里。
当两个黑影进入屋内，未名飞快地脱下那身衣服，里面是他的平常着装。
看着未名进来，一女子孱弱地从床上起身，迎了上来。“回来了？”
未名也立马走过去，拦住她的腰。“你不用起来，躺着吧。”两人的模样，似乎眼里只有对方。
重华只觉有些尴尬，他站在门口，转向一旁，不知到底是进去，还是后退一步。
那女子笑着，轻微摇了摇头，抬头注意到门口的人。“有客人到了？”
“是。”未名转过身来，拉着她的手并未松开，两人向重华走去。“这是弯弯。”
未名并未做过多的解释，他也知道，重华必定听说过这个名字。特别是这几天，想必对于弯弯，重华也了解了不少。
“这是重华，我前些日子与你提过的。”未名又转过身对莫弯弯说道。
莫弯弯微微对重华点了点头，轻启双唇。“对你的名字早有耳闻，据说你远见过人，今日见此气度，果然不凡。”
“弯弯夫人过奖，你与未名首领的故事六域之中已传为美谈，今日一见，确也令人高见”。
只一句话，重华便知这女子确实非普通人。他这才有机会注目看了一眼，莫弯弯身形高瘦，体态柔弱，几步路走得如同落叶抚水一般。她岁因常年多病看起来面色苍白，然而却也掩盖不住那双有神的双目。特别是，当她看着未名时，那双眼睛竟变得明亮不已。
只这一眼，重华便知六域的传闻并非虚假，未名与莫弯弯之间的感情足以令人向往艳羡。
“重华并非外人，你身子不适，进去躺着吧，我与他在外屋交谈。”未名轻轻嘱咐了一句。
原本这个时候，莫弯弯应该已经入睡，柳儿会守在一旁的。只因今日入夜时分，柳儿说想去看看五甲，未名便同意了，这屋子里才留有莫弯弯一人。
莫弯弯看了重华一眼，报之以歉意的微笑。她知道，未名带到这个屋子里来的人，可以对其以最坦诚的心意对待，不必心生任何疑虑。所以，她便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往里走。
重华先一步来到外屋，未名后又跟了上来。两人相视一眼，各自坐下。
“真是可悲，天筑城的首领，竟要躲在自己的起居处与人密谈。”未名压低了声音，长长叹了口气。“你知道今晚我也要去那里，对吗？”
“我不确定，所以我在那里等。如果等不到，那就说明我前些天的判断错了。”重华也压低了声音。他知道，未名不想吵着在里面休息的莫弯弯。
重华并未问未名，为何今晚要把他带到起居处来。要知道，这里是他与莫弯弯的住处，算得上整个城宫最为私密的所在。
重华大致也能猜出原因，此刻他的心里也有一丝小小的感动。这个未名，终于对自己放下了所有的戒备，准备与他坦诚相见了。
聪明人之间的相处大抵都是如此，有些话，不必说出来。有些事，也不一定非得明面上做。
“五甲的死，可在你的预测之中？”重华看着未名问道。如今，他们二人之间，也不需要拐弯抹角。
“没有。”未名摇了摇头，虽然他知道很多重华不知道的事，但五甲必须是自己的令士，又是柳儿的心上人。如果他知道今夜的结果，未名势必不会袖手旁观。
“看样子，他死于中毒。这城宫之内，可有人善用毒，或者善用药？今夜的杀人者，你是知道的，对吗？”重华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一个猜测，只不过此刻，他急需得到一个更为确信的答案。
“是，这城宫里，除了她，还有谁能做成这般？”未名冷笑了一下，目光不由得往里屋看进去。里屋的门已经被掩上，似乎能感受到屋内休息之人匀称的呼吸声。这感觉，令未名心安。
“她是谁？”重华的目光变得凝重，因为他这几日的推测即将被印证。
“白心。”
“果然是她！”
未名抬起头看着重华，眼里掠过一次诧异，但随后，又缓和了许多。“你也知道她了？”
“所以，你今夜带我到这里，其实是因为，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对吗？”
未名嘴角挤出一抹笑，微微点了点头。是啊，这个地方白心每日都来，这些日子是她负责给莫弯弯用药。城宫之中，哪一处没有她的眼睛，只有这里，才是她最为想象不到的地方。
一个生病的女人，她的起居处有什么好监视的呢？
“重华，我们应该好好谈谈了，不是吗？”未名一阵苦笑。这些日子以来，他等一个人，等了许久。原本得到王都治水队伍要来时，他本以为自己等的人是崇公，可事实告诉他，那个人不是崇公。
在经历了破堤后，未名愈发肯定，重华才是自己等的那个人。
未名很庆幸，自己当初做的一些选择，是对的。如若不然，此刻的他，便是连这最后一条路，也会断掉。
“未名首领，在交谈之前，我先谢谢你。”
“你谢我什么？”未名有些微微诧异。
“前些时候我与崇公争议疏渠之事，感谢你的默许。”重华微微躬了躬身。虽然那段日子，未名一直与崇公交往颇深，对于自己的疏渠提议，似乎从来不知可否。
可是重华知道，自己能在两日之内完成如此浩大的疏渠之事，仅仅是因为魏俞鸿的那一百令士吗？疏渠之处位于天筑和甘林两个部落交界的位置，虽未曾涉及甘林之地，但水域相通。
一百令士在交界处足足疏了两日，未曾引起甘林任何说辞，如果不是未名暗中打点，此事绝不可能完成地如此顺利。
要说未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帮自己的，重华或许自己都不清楚。但他知道，如果没有未名的帮助，很多事情不会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发展。未名，看起来并非就是大多数人所见的那样。
他心里究竟藏了多少事，或许今夜会有一个答案。
第236章 可怕的算计
“不必谢我，反倒是我应感谢你。若不是你的远见和坚持，此处破堤，形势一定会更严重。”未名道。
重华没有继续围绕这个话题说下去，他今晚想要知道的，是关于五甲，关于那个神秘的女子。“我们还是说说白心吧，想必那个女子本不是城宫之人？”
重华的这句话并非只是他的猜测。虽然外面的人都说，白心也算是莫弯弯的一位侍女，但事实上，白心只是负责给莫弯弯用药。至于她的饮食起居，更多的是柳儿负责。
所以刚刚，当五甲让柳儿与自己离开城宫时，柳儿才说出那句话，自己是莫弯弯和未名唯一新人的服侍之人。
“你到底还有什么事是不知道的？”未名轻笑了笑，看得出来，重华似乎知道了许多事。未名一直以为，这些日子发生在城宫之中的有些事，除了自己，便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可现在看来，他低估了重华的能力。
重华，自从来到天筑，虽然他是此次的司水佐官，协助崇公处理司水事宜，但自从两人因疏渠筑堤一事发生分歧，重华的某些远见与深思便显得是那么与众不同，特别是在破堤前夜，重华执著疏渠的魄力和坚定的行事，未名又何尝不是看在眼里，这让他在与崇公日夜讨论之水之策时，也不得不将目光放到重华身上。
对于未名来说，筑堤也好，疏渠也好，只要能避免水患，两者无不皆可。只是，崇公的筑堤之术实行多年，如行之有效，或许也不至于让他每隔两年，便从王都千里迢迢赶来天筑。所以，这一次对于崇公一如既往的方略，未名不得不保留自己的想法。
早在破堤前夕，未名其实是做好了一切打算。如果崇公坚持不提前破堤，他以天筑部落首领之名，完全可以下一道破堤之令。所以，他并未将此事看得过于重。
关于重华与崇公两人之间产生的治水分歧，未名或许早已知道该如何选择，他之所以迟迟未做决定，明面上支持重华，是因为他也在试探。
“双瞳者出，日月换天”的秘密传闻，作为六域颇负盛名的部落首领，未名何尝没有听说过呢？虽然整个治水队伍的人对于此事只字不提，未名清楚，那只是他们不知道而已，甚至连重华自己或许都不知道。
原本未名并不想与控制自己的人为敌，他甚至已经放弃了抵抗。只要不过于伤害天筑生名，为了弯弯的身体，他什么都可以忍。
可这一次，他们不仅让天筑整座城经历了如此水患，还偏偏选择了五甲去做这个替罪羊。五甲本普通无比，可他偏偏是莫弯弯侍女的心上人。
他们利用弯弯让自己陷入两难之境地。部落生民遭受破堤大水患，而所谓的罪人便是五甲。若处置五甲，莫弯弯势必会替柳儿求情。若不处置，未名如何面对部落生名？众人又如何看待莫弯弯？
伤害自己，未名可以忍。可要是利用莫弯弯，未名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因为，当初同意与他们合作，只不过是因为他们说可以根治莫弯弯的病。可如果以利用莫弯弯为代价，这与伤害她有何异？
所以，当见到重华的所作所为时，未名要确信一件事，这位双瞳者是否真如传闻中所说的那般，可教日月换天。若真是如此，那么，他要请求重华所帮助的事，决不仅仅是疏几道渠这么简单。
这些时日以来，自己面临的种种压力，所受的一切胁迫，那些身不由已，还要整个天筑即将面临的生死存亡，都需要一个人来帮助自己。而这个人，除了要有勇有谋，必定还要有心系六域生民的仁心。
这个人是谁呢？未名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重华，心里终于得以舒缓一口气。
是的，他等到了。
“前日，我与魏俞泓从城门走到了筑堤处，在离筑堤处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坑，里面还有一把弯弯夫人的梳子。想必你刚刚在外面，也听到柳儿所说的话了。”
“是，那梳子确实是弯弯送给柳儿的。弯弯将柳儿当成妹妹看待，听她对五甲所说的话，看来这女子对弯弯也确有一番情意。”
“想必五甲当日就是被困于这个坑里，才耽误了传令的时间。这个坑也与白心有关？”
未名一声冷笑，“哼，自天筑发生水患以来，这城宫之内发生的种种，哪件事不与他们有关？”
重华看着未名，眼中神色凝重。这句话多么像一句无可奈何的怨言，可怜堂堂一位部落首领，说起一名女子时，竟是这般无可奈何。
白心究竟是谁？重华对她的兴趣愈发浓郁。
“太可怕了！”重华此刻也不觉一身冷汗。从前日他们查探的结果来看，这坑是新挖不久的。而那条路是从天筑城门到筑堤处的必经之地。前些日子魏俞泓带着筑堤令士日夜来来往往，若有一个大坑，不会有人不知道，他们甚至会把坑填上，免得有人不慎掉进去。
可事实上，魏俞泓说他不知道，他的令士也不知道。那么，答案只有一个，这个坑在筑堤前就已经挖好，而且很是隐蔽。
想要用这个坑作为他们计谋中的一环，想必在挖坑之前，他们就已经知道，崇公要筑堤，因此才得以在筑堤前，秘密备好了这个深坑。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对于挖坑之人来说，若他们最初的目标，就是将传令之人困在其中，那么也就说明，他们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个传令之人，而且这个人势必会在大水破堤的最后关头才会传令。这样的话，困住传令之人才有意义。
再往深里想，若要传令之人在最后关头被困，势必要让崇公与重华两人的分歧持续到破堤当日。这样，当文命在最后关头说服崇公破堤时，这个坑才会起到它应有的作用。
要提前预知这么多难以预料的事，并且在时间上丝毫不差。这样的人，除了要对此次治水之中关键人物的想法摸得清清楚楚外，是要有多么深沉的心思！
在这场看似并不起眼的计谋之中，重华只觉得城宫的每一个人，都被算计着，不知道会在哪一个环节发挥着可怕的作用。
“是啊，他们真的很可怕。”未名叹了一口气。
第237章 为何要反抗？
好在，这一切，还为时不晚。
“重华，你可知回天门？”
回天门？重华的神色蓦然变得极其复杂。目光中满是诧异，愤懑，最后带着一丝决绝。他如何不知道回天门！这辈子，他都不可能忘记，自己的父亲死于回天门之手！他是为了救自己。他也不会忘记当初在村子里时，他和云儿三番两次遭受回天门黑袍莫名其妙的袭击。他也不会忘记，回天门还是杀死小高父亲的凶手，他们灭了大金部落首领金深满门。
“知道，太知道了。”重华咬牙切齿，语气森冷。若是白心也与这回天门有干系，那可真是意料之外。
“怎么，你与那回天门，也有瓜葛？”注意到重华的语气和神色，未名就算是再迟钝，也看出了什么来。
“岂止是瓜葛……”
见重华不愿说太多，未名便也没有再往下问。不过他看出来了，他与回天门之间，瓜葛不浅。
这样也好，选择请他来帮自己，或许这本就是一场注定。
“你既知回天门，想必也知道这六域之中，除了部落，还有门派一说，回天门便是门派之一。”
“我知道。”重华心里苦笑。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当初旋门的选定掌门人。若不是当年离开旋门去往王都，说不定他已是一方大门派的掌门人。
不过，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重华只觉感慨，并未替旋考觉得惋惜。
“那白心，便是回天门之人。”未名道。说来也十分可笑，自己被回天门控制这么久，如今说起这个门派，自己知道的，也不过仅此而已。
回天门究竟在哪里，白心的幕后之人是谁，对于这些问题，未名几乎都不知道。只不过未名清楚，回天门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对抗一个人——六域部落联盟首领，伊祁放勋。
尽管在百年前，六域部落联盟首领曾与众门派立下契约，双方互无瓜葛，这样的状态确实也持续了百年。可如今，很显然回天门想要打破这个契约。
或许对于神秘无比的回天门来说，这个契约并不能约束于他。至于他们为何要与放勋为敌，未名不知道。他只知道，回天门正在一步步地布局，一个惊天大网正慢慢撒向王都城，最终将罩于放勋的头上。
“白心是如何来到城宫的，她可是与你有过什么约定？”重华看着未名问道。其实事实已经很明显，白心既能安然地出现在城宫之中，甚至可以亲身接近未名最为在意的莫弯弯。而未名对于白心的所作所为，如此无可奈何，想必他们之间，一定存着某些约定。
未名长叹了一声，“你说得对，这都是我的错。可我若是不答应她，弯弯的病就不会好，她就会死去！我……我无法看着她从我身边离开。”
未名很坦诚，他说这话时，双眼泛着微光。
重华有些诧异，就在刚刚，他其实心里有过许多猜测。但没有想到的是，未名受回天门约束，竟是因为莫弯弯。
“能否告诉我，你都答应了回天门什么？”问这话时，其实重华心里是感激的，他看得出来，此时的未名，对自己几乎毫无保留。
未名抬头看了重华一眼，眼神中满是迫不得已。此时他的模样若是被在外面值守的令士看去，他们一定无法相信，这就是他们眼中那个伟大无比的首领。
可以想象，未名每天晚上或许只有在这里，才能脱下那份坚毅的外衣。然而，他柔弱的样子又不能让莫弯弯看到，所有的一切，都只能自己忍受。
未名回想起白心第一次潜入城宫来找自己时，说她有治疗莫弯弯的药，但自己必须答应帮他们做事。未名一咬牙，便应了下来。
这一应，白心便以莫弯弯侍女的身份来到了城宫，而天筑城的危机也在那时便已经开始。
“若我知道，答应他们会毁掉天筑，我说什么也不会答应。这两次所发生的水患，都是因为我，都是我……”未名低着头，极力掩盖自己的啜泣。
是的，他哭了。他甚至不敢哭出声来，只能用手狠狠掐着自己的腿，眼神满是悔恨和自责。这一刻，他多日以来的忍受，终于得以爆发。
“未名首领……”重华轻拍了拍他的肩，“你说，这两次的水患都是因为你。莫非，第一次也是人为？”虽然重华不太愿意相信，但看着未名的样子，他心里疑问万千。
未名抬起头，“你可还记得，你初来天筑时，曾到后山查探水源。你说后山溪瀑干涸，颇觉此时奇怪。”
重华点了点头，此事他定然记得，而且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想通。山下水患覆城，山上溪瀑却没有水，这着实奇怪之极。
“其实，那并非是溪瀑干涸，而是有人将溪瀑之人引于河中。水全部淹到城中来了，溪瀑自然无水。”未名的语气很平静，他的情绪也舒缓了不少。
“什么？！”有些的眼神里满是诧异，他实在无法想象，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将山中溪瀑之人引入山下河里。
“白心有个帮手擅用水，我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法子，许是回天门的秘术。”未名似乎看出了重华的疑虑，说到。
“所以可以这样认为，这一次的水患，是一个假象，也是一场骗局？”重华不确定是否可以这么说，若说是假象，那么天筑城这么多生民，他们的的确确遭受了水患。这突如其来的水患冲走了一切，他们的亲人，他们的粮食，他们存活下去的希望。
但是，作为天筑首领，未名竟然提前知道，势必会有这么一场灾难，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他陷天筑生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重华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评价未名。
“我虽然与回天门有了约定，但水患前，我将天筑一半的积粮屯了起来，还有不少老弱女子，也暗中转到了别处。”
“什么？！”重华再次诧异无比。他望着未名，迟迟有些不敢相信。
良久，他才回过神来，平复了心情。
未名，已不再是那个未名。未名，又还是那个在六域之中颇负盛名的未名。
第238章 真相
看着重华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未名心里一阵苦笑。“虽然做了这些，但我未名依然有罪。还是有那么多天筑生民惨遭不幸，我始终无法原谅自己。”
“你把他们转到了何处？”重华问道。他实在不解，天筑城就这么大，若是水患一发，没有哪里可以完全幸免，除了位于城中最高地的城宫。但要说他把天筑一半的屯粮和老弱女子都藏在这城宫之中，几乎是不可能的。
“甘林，我将他们转到甘林去了。”
甘林？重华微微愣住，他的第一反应本是怀疑未名的这一举动是否正确，但沉下心来一想，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办法呢？
想必甘林部落首领与未名必有可信的交情，否则未名也不会如此行事。
忽然之间，对于自己疏渠时候的疑惑，重华心里明朗了许多。若是这样，那当初甘林首领一定默认了自己在两部落之间疏渠之事。
重华一时心里有些感慨，他知道未名的不容易，如果自己是他，不知道能否会像他这般顾全每一处。
“你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这一切的？”未名一直很好奇，不得不说，重华是他所见过的为数不多的聪明之人。
“到天筑的第一天，我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是什么原因。”重华依然难以忘记当时所见到的一切，生民们的眼神如此恐怖，如此绝望。那般场景，如同一个即将覆灭的死城，也像是一座经历过大劫之后的空城。
这这座城的首领明明是未名，那个在六欲之上久负盛名的未名，他如何能允许自己的部落成为这个样子？这是重华来到天筑后，产生的第一个疑惑。
“你的直觉很准，当时的那般景象，有些确实是我故意留下来的。那，之后呢？”
“之后便是我们进蒙山查探，你告诉我说，山上溪瀑干涸之事，你并不知情。当时我只是将信将疑，后来，我便彻底不信了。”
未名一笑，他果然没有看错人。“所以，那个时候，你便开始怀疑我了？”
“准确来说，不能叫怀疑。我只是觉得奇怪，堂堂未名首领，为何将天筑管理成这个样子。我们到天筑的最初那几天，我甚至清晰地感觉到，你对治水似乎不是特别看重。”
“因为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人为，治水之后又能怎样？回天门还是会以其他手段，造成天筑大乱。”
“可是你没想到，还会发生第二次水患。”
“没错，第二次的水患并非全部人为。天降极雨，水患便是天筑势必要面临的后果。”
“其实第二次，是可以避免的。”
“可偏偏，白心他们插手了，不仅插手，还利用了弯弯。”未名说着，满眼的愤怒几乎要爆发出来。“那你，又是如何怀疑到白心头上的？”
重华思忖了片刻，“我从蒙山查探回来的那晚，有人在偷听我与弄知的谈话。”
“偷听？”
“是的，当时我只猜疑是个女子，但没看清是谁。自那之后，总觉得此事有些不妥，便让魏俞泓帮忙查探，这城宫之内的可疑女子。”
“你可查到什么了？”
重华一笑，“未名首领的城宫也不算太小，仅凭一个背影，很难查到什么线索。”
“那你后来又是如何发现的？”
“五甲回来那日，白心出现在大家面前，给你送东西。当时她一出现，我便觉得这身影有些不同，又看她与你相处时的神色，竟也不同与普通侍女。那个时候起，我便对此人多了一些注意。直到后来，我们发现了那把梳子，又让弄知在你的起居处打探了几日，终于查到，破堤那日三方领命后，去了一趟灶房吃东西。而在三方进去之前，到过灶房的可疑之人，只有白心一个。想必，三方吃的东西，也被人做了手脚。这件事，想必首领应该也查到了。”
未名点了点头，“所以你让弄知把梳子交给柳儿，意在让柳儿带着梳子去找五甲，看能否问出些什么。”
“是的，我猜测，未名首领也苦于无法从五甲那里问出更多的东西，同样希望柳儿能做些什么。”
“所以，你让弄知在起居处，整整试探了我两天，想看看我是否会回应你。”
“我只是看出来，未名首领许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或许和我想的一样，你有些旁人听不得的话，想要对人说。那两天，我从你对弄知的态度中，读出了你的心思。只是，我没想到五甲会在今晚被人下毒。”
未名笑了笑，他有意无意之间留下的这些线索，重华几乎全部察觉到了。他甚至还查出了自己意想之外的事。
“我现在还有两件事不明白。”重华看着未名。
“你说。”
“破堤那日，五甲为何偏偏要出城。若五甲不出城，被困之人或许就是三方。五甲是你的令士，没有受你的令，他为何不在殿前？”
“我问过白心，是她以柳儿的名义，相约五甲那日出城，骗他说有事相商。”
“白心将这如实告诉你了？”
“没错，五甲受训那日，她来替弯弯送东西，我也是那时才知道了五甲与柳儿的关系。同时我也意识到了，她利用了弯弯。所以当天晚上，我便去找了她对峙。”
“你二人倒都是直率之人。”
未名只一丝苦笑，“谈何直率，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
“还有件事，我迟迟未想通。白心若真想让大水破堤，她的方式有很多。为何不直接杀了传令之人，可为何要如此费劲，将五甲困住？”
未名微微叹了口气，“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不过和你一样，想不出什么缘由。不过，我知道他们所作的这一切，并非是针对天筑。我天筑有何德能，让回天门的人如此谋划。”
“是域王？”重华抬起头，他充分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是啊，天筑是域南一带最富庶之地，若天筑大乱，其后果不仅仅是一个部落的问题。
不知为何，重华忽然想起了小高。他父亲誓死保卫的金身首领被回天门杀害，大金部落在王都之北。这一南一北……
重华眼神中一阵惊慌闪过，他心里出现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未名首领，可曾需要我做什么？”
未名看着重华，这一幕，他期待了许久。是啊，自己太需要这样一个人了。“摆脱回天门。”
“你可有什么打算？”重华知道，摆脱回天门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仅凭他们几人，如何能斗得过回天门的秘术。
就拿白心来说，她一介女子能在城宫来去自如，未名不是没有想过要摆脱这一切，可是自己对回天门一如所知，他不能拿天筑生民的性命去冒险。
“此事需你我二人从长计议。不过，在行此事之前，未名或许可以从一个人入手。”
重华看着未名，立马便领会了他的意思。当初，白心是如何得知崇公要执意筑堤的，这个问题，他们两人都细想过。
重华真希望，崇公只是坚持自己的意见而已。可事实上，真是这样吗？
第239章 旋门三长老
夜幕下的王都，寂静笼罩着一切。
两个身影快步进入宫门，守门之人见走在前面的那人，连问都没有问上一句，立即躬身，开门放行。
两人走进宫门，一步不停地往最里面走去。
大殿中，放勋行走不安，他来回踱步，眉头紧皱。
天筑城已经许久都没有送回什么消息了，上一次收到消息，还是破堤那日。他只知道司水队伍筑堤之时，大水破堤而出，再一次淹了整个天筑城。
至于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何事，崇公几人和那几百令士究竟如何，天筑部落此时又是何种模样，一概不得而知。
墨祥的金翅鸟被放出去了许多次，可每一次都是受伤无功而返。墨祥告诉放勋，这些日子以来，金翅鸟一靠近天筑，便受到击杀。金翅鸟依然能感受到回天门的气息，这气息就如同一张大网，将整个天筑围困。
魏圃非刚刚又来告诉自己，前些日子密探来报的黑水部落豢养毒士一事已被秘密证实，黑穹如今已成功豢养毒士三千！
放勋心里明白，黑穹的存在便如同自己喉中的一根刺。能让他花费这么多力气去做的事，即使最终不是针对自己，这六欲众部落，又有哪里能经得起他这三千毒士。
而且放勋总是觉得，这一次的黑穹，似乎有些令人可怕。
近日所有不好的消息，都让他对眼下的形势，愈发担忧。
尽管如此，刚刚墨祥又来找自己。司水队伍临走前，他卜出了那个可怕的预言——此行可治水圆满，但有一人将去。
墨祥说，他有预感，离这个时日，似乎不远了。
放勋心里波涛翻涌，丝毫无法静下心来。他不愿看到任何一个人出事，真的不愿。
在种种压迫之下，唯一令他有些期待的，或许就是无契临走前与自己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好些天了。算起来，他们也该回来了。
“墨祥，你说，老先生真能请到人来么？”放勋心里并没有底。说实话，如果此时告诉他，无契此行没有达到目的，放勋或许会感到绝望。
“虽然门派不管部落之事，但我相信，旋门这次应该不会拒绝。毕竟，重华的身体里流的是旋门的血。”墨祥道。
“话虽如此，可当年旋考已经和旋门断绝了一切关系……若老先生此行没有请到他们，域王，我就带着王都令士前往！”
“若回天门真在天筑，你带再多的令士，又有何用呢？”放勋长叹了一口气，眉头皱得更紧。他得心里，有一丝侥幸，更有一丝期待。
他总觉得，无契能把人带回来。
大殿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匕奴匆匆跑来，躬身急道。“域王，他们……回来了！”
“老先生回来了？！”域王猛地来到匕奴面前，低头问道。
“是。”
“几个人？”
“两个”！
放勋的眼神一亮，魏圃非和墨祥也互相看了一眼，神色不经意舒缓了许多，仿佛看到了希望。
“快请！”放勋忙道。
很快，两个身影便走了进来。无契的白须又长了不少，眉上也新添了不少白。他的嘴唇干裂，面容憔悴。看得出来，这位曾经王都的堂堂司天官，如今正风尘仆仆。
无契身后，一个男子步伐轻快，他穿着一身黑衣，怀中抱着一把破旧的琴，琴有四弦。进殿后，他直直望着放勋，眼神并未有丝毫的游动。
来到放勋面前时，他也并未有任何动作，似乎是等着放勋先说话。
“域王，这是旋门三长老，邢夔。”无契向放勋道。
放勋一阵失神。三长老？旋门竟然派了三长老来！
原本此次请求无契去往旋门搬救兵，只希望他们派出一名身手高强的弟子便已是感激不尽，没想到三长老竟亲自来了！
这位邢夔，放勋不可谓不熟悉。不过关于他的事，都是当年从旋考那里听说过来的。
二十年前，也就是旋考还在旋门时，那年大弟子遴选，从八千弟子中选出了三名大弟子作为掌门的备选之人，其中旋考年纪最大，另外两名中，一名便是这位邢夔。
旋考离开旋门后，三名备选掌门便只剩下两名。不过，自那以后，旋考与旋门再无联系，放勋也对旋门中事无从知晓。至于谁成了掌门，于他们没有任何相干。
今日无契既称邢夔为三长老，想必掌门人应是另外一位了。放勋忽然想起旋考曾对自己闲聊起，这邢夔生性懒散，不喜约束。想必，他自己也不愿做这个掌门吧。
想到这里，对于眼前这位气度不凡的旋门男子，放勋心中不免几分敬佩。“三长老，此番前来，放勋不胜感激！”
“域王。”邢夔只微微垂了垂头，“事还未成，自不必道谢。再说，那孩子好歹也算半个旋门中人，若是在域南被回天门伤害，我自不会袖手旁观。”
待邢夔说出这番话，放勋心中的石头也算落了地。以旋门三长老的水平，此次就算是神秘的回天门，放勋相信，他定能将重华几人安然带回来。
“三长老。”墨祥微微躬了躬身，他看向邢夔，眼神动了动。
“我见过你。”墨祥刚想说什么，却被邢夔抢了先。“那日上王都受回天门袭击时，你也在人群里。若我没猜错，你便是司天官，墨祥。”邢夔微微笑了笑，对于司天人，他始终保持着该有的友好。
“是，我也正想说，原来那日是你出手相救，墨祥不胜感激。”会想起那日的情形，墨祥心下这才明了，难怪那日，自己总觉得邢夔看着旋考的眼神有些奇怪。那眼神，不像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而且墨祥也想过很多次，这般高手若是出在众部落之中，墨祥不会不知道。而邢夔当日与回天门六大主之一对抗时，看起来竟毫不吃亏，此人必不简单。
墨祥也试想过很多种可能性，但就是没有想到，救他们的竟是旋门三长老。
“这是王都督令官魏圃非。”无契又介绍道。
听到这个名字，邢夔也微微垂了垂头。
在来王都的路上，他也大致听无契讲了些旋考这些年的旧事。邢夔知道，此时殿中的这几人，皆算是旋考的旧人。
看到他们，仿佛想起自己师兄当年与之并肩奋战的情形。旋考一定想不到，在他离开旋门的二十年后，他的师弟会来到这个王都，替他去遥远的域南救他与部落女子所生下的儿子。
第240章 救人的条件
“此番前往域南，不知三长老有何打算？”放勋心里很清楚，这次要对付的是回天门，他们与这个门派之间根本就不在同一个级别。况且回天门如此神秘，其中情形就连门派中人也知之甚少，自己虽是这六域部落之王，可也是无从知晓。所以，这人到底要怎么救，只有问邢夔。
“没什么打算。”邢夔淡淡道。“不过是见一个，打一个。打赢他们，重华自然就可以救出来。”
其他几人一愣，皆不觉有些尴尬。看这位三长老如此轻松，想必定有十分的把握。
对于邢夔的能力，他们不会怀疑。否则，就不会让无契特意跑这么一趟，千辛万苦从旋门将他请来。
“不过……我有三个条件，要事先与你们说明。这不是商量，只是告知你们知晓罢了。”邢夔再次淡淡地说道。
墨祥和魏圃非两人看了邢夔一眼，两人目光相视了一番，心下皆有些感慨。
自放勋统领众部落这么多年，有谁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过话。如今，他是六域部落之王，更是高高在上之人，这也是他们两人第一次见到放勋受这种待遇。
其实之前，这么对放勋的人倒还有一个，那便是无契。无契自卸下司天官一职后，便云游六域，有时回到王都，放勋想召无契一叙，这老头偶尔会置之不理。
不过，那最多是不理会罢了，像邢夔这般当面言语冷淡的，倒是从未见到过。
这也难怪，门派与部落本就无所牵连，人家不听放勋的，也是可以理解。更何况这一次又是放勋求人办事，角色更是有些不同。
放勋听后，倒没有特别在意，只道。“好，你说。”
“我这次去域南，只救人，至于你们部落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我一概不管。”
“好，这个没问题。部落之事，我们自己解决便是。”放勋感激道。
“这第二嘛，此次毕竟是与回天门打交道，如救人时事态麻烦，我只会救下重华一人。至于其他人，若是顾不上，莫要怨我。”
“这……”放勋一愣。其实邢夔提出的这个要求他能理解，毕竟门派之人确实没有理由插手部落之事。若重华的父亲不是旋考，如今旋门之人怕是完全不会理会放勋这次的请求。
但重华五人前往天筑治水，哪一个能被轻易放弃？崇公父子，魏俞泓，弄知，这几人可都不能出事。邢夔在说这句话时或许还不知道，其中一人的父亲还站在这里。
放勋看了看魏圃非和墨祥，神色有些复杂。
“这次我与三长老同去，必要时想帮，救下他们五人想必不是问题。”墨祥忙打圆场。
“若真……真无法顾及所有人，但……但凭三长老行事!”魏圃非忽然道。
除了邢夔外，其他几人看着魏圃非，眼神中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神色。他要下多大的决心，才能说出这句话！
“好……”放勋有些失神。
“魏督令，我们必定将五人都带回来。”说这话时，其实墨祥心里并没有底。他知道，最终他们带回来的只会是四个人。至于哪一个会出事，他到现在也还预知不到。
只是不知这次请上邢夔同去，他先前卜出的那个语言，能否因此改变呢？墨祥从未像现在这样，如此希望自己的预言是错的。
“这次我前去救人，势必要与回天门的人斗上一回。我不惧亮明身份，但之后回天门是否会再次回来找你们报复，不得而知。若你们之后遭遇报复，我旋门就不便插手了。”
放勋陷入了沉思，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想过。他甚至知道，若回天门真正对王都出手，王都覆灭，几乎是一瞬之事。可如今又能怎么办呢？先救人要紧。
“我知道，我部落之事，绝不会多次劳烦旋门。否则，要我放勋何用！”放勋道。
“很好，域王也是一个爽快之人。既然这样，那我们明日一早便启程。”
“这次，就让司天官与魏督令，带上令士，与你同去。”放勋见邢夔终于应下，心里不禁缓和了许多。
“去那么多人做什么，司天官可与我同去。魏督令就不必了，他还是留在王都吧。若他走了，你王都岂不是没人守护了。”
域王看了魏圃非一眼，点了点头。可不知为什么，他始终觉得，邢夔的话里有话。
“那我安排一百精干令士，相助你们。”
“再精干的令士，在回天门秘术面前，也是一个死。何必让那么多人去送死呢？”邢夔的语气依旧淡然，听得出来，他对于王都的令士，可谓不屑一顾。
这位三长老，今天说的话可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放勋。魏圃非的脸色有些泛红。域王所说的这些精干令士，都是自己多年训练所成。在众部落的令士中，他们可谓是天神一般的存在。可在邢夔口中，自己的精干令士就如同没用的废物。
魏圃非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有些不自在。毕竟他也很清楚，部落与门派之间的战斗力，简直是天壤之别。否则当初部落大战时，域王打了几年都迟迟未统一。后来旋考来了，仅仅几月，便助域王平了这部落之乱。
“那带二十令士吧，三长老自不必说。墨祥不会功夫，必要时可保护他。”无契见这般情景，缓缓道。
“好。”邢夔点了点头。
墨祥看了无契一眼，微微躬了躬身。果然，任何时候，他这个师父都会想着自己。
“三长老，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三长老能否答应。”放勋忽然想起什么。
邢夔看着放勋，等他说出下一句话。
“此次前往域南治水，在他们临走之前，我对重华说，待他回来，便为他想办法，回到他父亲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看一看。不知三长老能否答应，带那孩子回旋门一遭？”
邢夔久久地看着放勋，眼神里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怎么，域王是在担忧那个预言，不想让重华留在身边了？”
“不不不，我只是想履行当时的承诺。你见到那孩子便知道，他对于旋考的思念，一直未曾断过。”说这话时，放勋喉头一哽，心下沉重。
邢夔的目光微动，随后叹了口气。“若真是那样，待我见到重华再说。可若是因为域王惧怕那个谣言，不愿让重华留在部落，我也大可与你说实话。大师兄当年虽离开旋门，可在我心里，始终还有些情分。他的儿子若被人嫌弃，我旋门便是他的家。旋门的骨血，不容受到任何轻视与伤害！”
说完，邢夔拂袖转身便往外走。他望着大殿外，神色淡然而坚决。
第241章 出了什么事？
“三长老！”域王忽然提高了声音，微微躬了躬身。“明晨，我在宫门口相送！”
“相送倒不必了，你好好守着这王都，等我将他们安然无恙带回即可。”邢夔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他的声音响彻在大殿之上。
墨祥和无契随之，也退出大殿，朝邢夔的方向跟了上去。
殿内，放勋看了魏圃非一眼，神情复杂。
“域王不必担忧，三长老定能将他们悉数救回。”魏圃非道。
放勋叹了口气，“圃非，我这次让俞泓一同前往，你会怪我吗？”放勋知道，魏圃非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可他无不日夜担忧着自己的儿子。
“域王，我怎会怪你。他长大了，应该经历些事了。想当初，你我又何尝不是在他现在这个年纪，开始经历种种艰难。人生一世，没有谁能永远护着谁，即使是亲生父母，也有离去的那一天。他，终究是要靠自己。”
“唉！我们这般对待那几个孩子，是否残忍了些……”
“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不是吗？”魏俞泓没有再说什么。
“待这次俞泓回来，他与宣宣之间的事，我们也该操操心了。”放勋神色忽然柔和，他看着魏圃非，一改刚才的目光。此刻，他们更多的，是两个并肩前行多年的朋友，更是一个为女儿着想的父亲。
“王女生性活泼，行事又颇有自己的想法。这件事，怕还需要看看孩子们的想法。”魏圃非自然知道域王说的是什么事。
之前，王女对自己这个儿子颇为痴缠，动不动便跟在魏俞泓身后。可不知近日为何，忽然冒出了一个叫启丁的人。自他出现，王女的那份痴缠似乎转变了目标。
要是以往，域王提起这事，魏圃非或许会高兴地应下。可如今王女的转变他是看在眼里，他不知道如今这两个孩子是否还会如当初那般。
想到这里，魏圃非忽然记起之前域王让他去查的一件事。“对了，你上次吩咐我的事，我派人打探出来了，那个启丁住在城东，只是一个普通人，据说父母死得早，如今一个人生活。除此之外，并无有什么不妥。”
放勋只微微点头，他忽然有些头晕。目前这个情形，他也无暇顾及太多宣宣的事，他总有一种感觉。王都，很快就会有大事发生。
……
邢夔走在前面，无契师徒与他并排而行。今夜，邢夔就住在王宫之中，明日与墨祥一早便启程。
刚出大殿不久，却迎面撞上了两个女子。
“卿云？你怎么在这里？”墨祥有些诧异。此时天色已晚，她应该待在城东的住处才对。
卿云身后跟着王女宣宣，两个丫头牵着手。
“司天官”卿云微微躬身，随即便看到无契。“老先生，你果然回来了。域王说今日你要带客人回来，让我过来见见。”
说罢，卿云便注意到了一旁的邢夔，他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这位便是我带回的客人，旋门三长老邢夔。”无契道。既然是域王让这丫头来见，想必对于邢夔的身份，自也不必对她隐瞒。
旋门？卿云一愣。“可是重华父亲所在的那个旋门？”她有些不敢相信。以以往对于门派之人，只存在于大家的言谈之中。卿云来到六域这么久，一直对他们口中的门派充满了好奇，可始终未曾见过。当然，除了那个神秘的回天门以外。
不过，也正是因为那个回天门，让卿云对六域其他门派的好奇之心，变得更为强烈了。
眼前这个人，无契说他是旋门三长老。可……长老不应该都是一把年纪，长须飘飘，像无契老先生这样么？可眼前这个邢夔，看起来竟如同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年纪轻轻，只是神色有些淡漠。
“邢夔长老果然有些仙风道骨……”卿云眼珠滴溜溜地砖，上下打探着邢夔，不由阵阵感慨。
仙风道骨？这是个什么词？邢夔虽未听说过这般形容人，可一听这话，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坏话。
“你这丫头倒是有趣，上次见你时，你还是病怏怏的，可没现在这般活泼。”邢夔望着卿云，微微笑道。
墨祥和无契微微一愣，若没记错的话，这是邢夔今晚出现的第一个笑容。
“啊？你……见到过我？”卿云一怔，她回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位旋门长老。
“此前你中雪鳅之毒，上王都时遇上回天门袭击，便是邢夔长老出手相救。”墨祥道。
卿云恍然大悟，那段时日的自己迷迷糊糊。回天门袭击时，自己正好睡过去了，什么也没见到，自然记不起这位长老了。
可卿云记得自己当时在马车里，想必他是透过马车帘子远远望见了自己。如此一瞥，便能记住一个人，也着实不易。
这位长老，细节观察得很到位嘛，卿云心里再次感慨。“多谢邢夔长老相助，日后若有什么事用得上卿云，我必当重重回报。”
听到这话，一旁得宣宣立马大笑。“人家是旋门长老，本事通天，哪里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这可说不定！”卿云倒没在意宣宣说的话。
一旁的无契师徒，也没有像宣宣那般笑。看着卿云认真的神色，他们心里微微一震。这丫头体内的天地源力，足以超出他们的想象，即使是门派中人。卿云的这句话，未必会成为玩笑。
“既然你这么说，那可说好了，日后我邢夔若有事相求，不可拒绝哦！”出乎意料，邢夔竟再次笑道。
“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卿云歪了歪头。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话，邢夔愣了愣。只短短相处了这么点时间，邢夔就感觉到这女子总是能说出一些他们未曾听过的不寻常之语。
虽未曾听过，但意思却能懂。
“卿云，我们明日一早便要去天筑，你可有什么话要带给重华？”墨祥问道。
卿云的笑容逐渐凝住，神色也变得深沉起来。他们为何忽然决定要去天筑？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无契不远千里到旋门，带回来了一位长老，就是为了去天筑。而她此前听闻，部落与门派之间向来无甚瓜葛。如今，能让旋门长老亲自前来，一定是什么大事！
“是不是重华他们在天筑出了什么事？！”卿云忙问。
“哦，没有，只不过是协助他们治水。”墨祥忙道。
是吗？卿云看着他们几人，再看看一脸淡然的邢夔，忽然心下一阵担忧。
第242章 后山逼问
“老先生，你就告诉我嘛！我知道，一定有事发生了，对不对？”
王都后山木屋中，无契正闭眼凝神打坐，不时虚眯着眼，只见一张脸凑到自己面前。
卿云已经在这里缠了无契大半天了，可不管她如何哀求，无契一个字都不说。
越是看着无契这样，卿云的心里就越发担忧。因为无契向来是一个不把事情当事的洒脱之人，如果他大大方方说出来，倒也罢了。可他若是闷在心里，倒反而说明有些麻烦。
“丫头，这些时日你待在这山上，好好练功就行了，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何况你也操不了什么心。我教给你的那些心法都练熟了？”
“岂止练熟，我已经运用得十分顺手了！而且我还超纲练了不少，你要不相信，一会儿我给你施展施展。”
“超纲，是何意？”无契看着卿云，满脸不解。
“哎呀，就是说我练的心法，比你教给我的还要多。老先生，你莫要打岔，刚才的问题还没回答我呢！”
“都说了，真的没出什么事，你怎么就是不信呢？我还能骗你不成？你自己想想，这些时日以来，我可曾骗过你？”无契一脸真诚地看着卿云。
卿云的脸色瞬间变得古怪起来，目光中带着一丝意外和嘲笑。“确实不曾骗过，上次我练功时召来了青??兽。也不知是谁说想去见识一下这兽的威力，骗我说与它简单交个手。结果趁我不注意，还想去拔人家的角，害得那兽三天都不理我。”
“嘿嘿嘿……”无契挤出了一丝笑。
“还有，司天官明明多次叮嘱，说旁边的那池泉水极凉，让我看着你，不要让你下去洗澡。你倒好，趁我练功时转身下水。人家司天官来了，还以为我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呢……”卿云对于前些天无契的某些作为，可谓如数家珍。
”你个小丫头懂什么，那池水是自然之精华，对人百无一害！”无契迎上卿云的目光，随即立马转了转头，用手蒙住脸，不再去看她。
“还有一次……”
“好啦好啦，别说了，别说了……”卿云正准备继续，却被无契打断了。他拿开捂脸的手，摆个不停。
看着无契那无辜的眼神，卿云心里不禁一阵好笑，这个老顽童……
“老先生，你有这么多前科在此，让我怎么再轻易相信你？”卿云嘟囔着嘴。
“前科，又是……何意？”
“就是说，以前犯下的错！”卿云两手叉着腰，看着无契，就如同看着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一般。
无契忽然觉得，眼前的场景十分陌生。想自己好歹也是六域之上堂堂司天人，当年自己做司天官之时，受数万生民膜拜，那时大家对于自己的敬意可不比域王少。如今竟在一个小丫头面前，被她纠错？
这个世道是怎么了？自己这又是怎么了？
“你不说也行，等司天官回来，我就把你前些天去凉水洗澡的事告诉他，看他到时候怎么在你面前啰嗦，时时刻刻都烦着你！”
无契一惊，想到自己那个徒弟每当对自己说这说那时的样子，无契就莫名感觉啰嗦。
“还有啊，你要是不说，下次青??兽来了，我让它来一次咬你一次。现在你可别想再挑拨我与它之间的关系了，它对我可是言听计从！”
卿云说着，眼神不住往无契这边瞟。
“你这丫头，越发不饶人了！”无契十分无奈。“行行行，我说。但是你要答应我，知道了消息后，绝不可鲁莽行事。”
见无契松了口，卿云立马坐到无契面前。“好！”
看着卿云脸上的担忧之色越来越重，无契不知道自己做出的这个决定对不对。
“你们是如何发现司水队伍中有回天门的人？这消息准确吗？”听到无契说起回天门，卿云浑身泛起了鸡皮疙瘩。一想到当日与那个火臂黑袍较量的场景，卿云便越发担忧。
“是墨祥的金翅鸟。”
卿云知道司天官的金翅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对于它的消息，基本上毋庸置疑。而且能将金翅鸟三番两次击伤，想必部落之中，还没有这样的人。
难怪，无契甚至不顾门派与部落之间的约定，千里迢迢找来了旋门之人想帮。可想而知，重华他们确实遇上麻烦了。
“那我能做什么？！”卿云眼中几乎要泛出泪来。她担忧的不止重华，还有弄知和魏俞泓，他们都在那里。
“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等？”卿云双眉紧皱。“不，我等不了。老先生，司天官他们今早刚走，我如果现在追上去，应该还能追上！”卿云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不可！”无契忙拦住她。“此番救人，有邢夔在，想必无需其他人。你去了，也是多余。”
“可我还是担心……”卿云虽然相信邢夔的能力，但毕竟他们要面对的是回天门。而且她怕重华，万一遇见了杀父仇人，不知他会不会报仇心切，做出什么不利于自己的举动。
“当初重华走时，特意向域王要了那么多黑衣令士守在你的住处，保护你的安危。你可曾想过那是为何？别忘了你的身上还有天地源力，很难保证你没有被回天门盯上。若你单独去往天筑，路上会发生什么事，谁又说得清楚！你要相信旋门，相信重华。我们只需待在这里，等！”
无契的神色十分严肃，与刚才嬉笑之色全然不同。
卿云脑海里蓦然出现了许多画面，小村子里那火臂黑袍袭向自己之时，自己身中雪鳅之毒时，还有前几日就在这山上，那支凭空而来射向自己的箭。
不知不觉，自己已然经历了这么多的危险。
卿云又想起，这些日子见到域王时，他的神色总是一次比一次忧郁，总感觉他心里有事。
“老先生，那……王都是否也会有危险？”
无契没有直接回答卿云的话，他只轻声问道：“丫头，虽然我不希望你身上的这股力量彻底爆发。但若真遇上灾难，我相信，你会成为所有人的救星。”
灾难？救星？
卿云只觉得脑袋一嗡，胸口重重地积压了什么。她捂住胸口，嘴里喃喃道：天地源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