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听见了什么
浩大的一支队伍在林中穿梭，他们已走了整整一日。不远处横亘着一座山脉，太阳正从山顶射下，刺眼的光晕笼罩在山顶之上，仿佛大地所有的光芒都从这座山顶而来。
那是绝崖山。
这里对于重华几人来说，算得上十分熟悉了。其实不止是熟悉，而是记忆太深，特别是重华。
“没想到咱们去域南要经过这里。”弄知反应过来，这个地方当初他们第一次来的时候，是抱着极大的目的来的。
“绝崖山是去往域南的必经之路，这里自然是要经过的。”魏俞泓解释道，他看着重华，眼中竟透着一丝调侃。“重华，你现在对那青??兽，可还心存畏惧？”
当初，他们被无契带到这里，重华独自一人前往密林与青??兽搏斗，而他们则站在密林之外静静等候。重华在里面搏斗之时，外面等着的人丝毫也不觉轻松。
听到魏俞泓这一问，重华的面色并未有什么波动，淡淡一笑：“有什么好恐惧的，当初既能取它兽角，如今若是较量，想必也不在话下。”
魏俞泓和弄知两人当时并未亲眼看到重华是如何斗败了那青??兽，只是知道他在回到几人身边时，肩上还留着那片大大的血痕，想起了就让人心惊，不过，他依然是胜了。那时的重华，只会几招小高教的拳脚功夫，要说他身上有什么能够打败凶兽的法宝，恐怕也就只有他天生的那股大于旁人的力量了。
而现在，重华跟着无契和墨祥学过一些东西，虽然时间不久，但与之前的他相比，似乎确实判若两人。所以，对于重华刚才的反应，魏俞泓虽然不知道他的真实实力，但也不会有什么怀疑。
“你要这么说，我是相信的。如果其他人说这种话嘛，我倒是会怀疑一些。”说着，魏俞泓便向弄知投去来了一束不怀好意的目光。
重华这个人向来沉稳，本就不喜欢说什么大话，不过这个弄知嘛……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就值得怀疑么？我可什么也没有说啊！”面对魏俞泓突如其来的目光，弄知同样投过去一个白眼。这个家伙，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我的头上来了。再说，他可一直在听两人谈论，从头到尾就没有插上嘴。
“你倒是说啊，你说出来我不就要怀疑怀疑了么……”魏俞泓憋着一股笑。也不知为何，他就觉得这样逗逗弄知，十分有意思。
弄知再一个白眼翻了过去，作势就要伸手往那边打去。无奈两人骑在马上，相距也不是太近。弄知伸了半天的手，竟什么也没够着。越是这样，一旁的魏俞泓就越是得意，最后干脆冲着他白眼不断往上翻。
“行了。”重华有些无奈地苦笑，这两人一个是堂堂副督令，一个好歹也是域王亲自选中的协理治水之人，竟在这么多人面前如孩童般打闹。“后面有几百令士看着呢！”重华朝着两人示意了一眼，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两人也不反驳，自觉刚才有些失态，忙止住了笑意，安分地骑在马上，队伍里终于恢复了一丝平静。
崇公走在几人前面，他心不在焉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一心想着南域之事，对于身后两人刚才的打闹，并未过多在意。
文命跟在重华几人身后，他算是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看着两人在重华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后，竟立马停了下来，就连魏俞泓也乖乖地收敛了不少，心里一阵惊疑。
魏俞泓好歹也是堂堂副督令，此行的七百多令士，皆听他的命令，而重华并无什么职务在身，若说有，也只是此次域王临时封下的司水佐官。算起来，这并不算得什么正经职务。可这两人竟对重华的话如此信任，而且看上去还是心甘情愿的那种。
这位长着双瞳仁的少年，似乎天生便有一种与旁人不同的东西。
文命在心里这般想着，竟也不免暗自感叹了一番。同时，对于重华，他心生了几分佩服之意。
“对了，我问你一个问题。”不多久，弄知再一次朝着魏俞泓开了口。不等魏俞泓说什么，又立马解释道，“正事，正事！”
“你能有什么正事……”魏俞泓的语气虽然和刚才一样，但还是小了几分，小到只有他们几人能听见。
弄知没有管他的反应，继续问道：“你觉得我们此行，可会顺利？”
“自然是顺利的，你为何会这么问？”魏俞泓有些不解。
“那我们出发前，司天官的占卜结果为什么只告诉域王，不告诉我们呢？”弄知扣了扣脑门，有些想不通。
魏俞泓一笑，“占卜结果从来都只有司天官和域王知道，若非特殊情况，其他人皆不可知。”魏俞泓见惯了多次占卜，并未觉得这是什么稀奇事。况且，此行不就是治理水患，要做的无非筑堤疏渠，又不是上战场，事情一办完，便可回王都，哪有不顺之说。所以，对于司天官的占卜结果，魏俞泓从头到尾就没有生过什么好奇心。
“是吗……”弄知思索了一阵，又转过头，“文命，你呢？可曾听到什么？”
文命走在他们后面，这么长的时间里，对于前面几人，他也算是熟悉了些。弄知是个话多之人，魏俞泓嘛，自不必说，他们也经常见面，算是老熟人。而重华则颇为稳重，不怎么说话。
“我也没听到什么。”文命淡淡一笑，也没再多说。当时，他离域王和司天官的位置要比其他几人都远，他们都没听到，自己就更不能听到了。而且，对于占卜结果，在场的其他人也不敢刻意去多听什么。
“你们怎么都没听到……”弄知有些失落。他并非好奇，而是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他想起墨祥当时的神态，不知为何，就是能感觉到司天官此刻心中的一丝不安。如果此行顺利，他怎会不安呢？
“重华重华，你呢？”弄知依然不放弃，终于问起了身旁一言不发的重华。
“没有。”他的回答干脆利落，不多说一个字。
“那莫非是我的感觉错了？”弄知脸上浮现出了更多的疑惑，眉头也皱得更紧。
“你也不用再问了，若是有其他人在场，司天官在告诉域王占卜结果时，会封闭众人耳识。别说不仔细听，就算是刻意偷听，也什么都听不到。”魏俞泓笑道。
“这么厉害！”弄知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他不再说话，只暗自想着什么。
第185章 路上
他们并未注意到，此刻重华的眼中闪过一丝怪异，一个遥远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此行结果是好的，但……终有一人将去。”
重华也不知为何，当时站在那里，这个声音就这样隐隐传到了他的耳畔。当时他其实侧过头看了看四周，但奇怪的是大家都没有什么反应，似乎并未听到这个声音。
其实这件事在重华心里憋了许久，也觉得有些奇怪。若非此刻弄知开口问，他或许也会找个机会问弄知。魏俞泓说，司天官在那个时候封闭了所有人的耳识，那为何他会听到这个消息呢？更奇怪的是，好像只有他听到了。
直觉告诉他，这件事似乎并不像表面那样简单，所以刚刚他并未当着众人的面多说什么。
“重华……”正当他想着什么时，被一个声音拉回神来，这才注意到崇公刻意放慢了速度，他回过头叫了一声。
重华轻催了一下马，快走了两步与崇公并排而行。“崇公，可有事吩咐？”
“哦，无事。”崇公微微地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笑。他的双眼此刻眯成一条缝，但实际上，他的眼睛并不小。“那日你来王宫献计，所言之话颇有些道理，我只是想听听关于这次治水，你可还有何想法？”
重华环视了一眼四周，“河道犹如我们现在走的这太路，路愈窄，人愈多，自然会堵塞，若再挖几条分叉的路来，想必这条路便不会如此。域南河道复杂，地势不一，具体情况还要等现场查探后才知道。”见崇公缓缓点头，若有所思，但并未有什么言语，便又言道：“重华出生于小地方，又蒙上天垂爱，村落从未受过水患，所以这些想法都不是特别成熟。崇公是六域治水之首人，此行我们定当做好协助，不负域王所托。”
“那你可知此行我们要前往的天筑部落？”
重华微楞，随即摇了摇头。“我只知天筑部落是一个物产丰足之地，据说那里的人常无忧虑，他们最痛苦的事恐怕就是水患了吧。”
崇公沉吟了片刻，微微点头。“天筑是域南最为富足之地，域南是个好地方，富足部落其实有很多，只不过以天筑为最，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他们的部落首领。”
“部落首领？”重华有些好奇，他以往对天筑本就了解不多，至于崇公忽然提到的这位首领，他确实未曾听说过。
隐约听见前面两人正津津有味地讨论什么首领，后面几人也慢慢跟上来安静听着。
“天筑的首领未名不过二十有余，可他当首领已经八年了。在众部落首领之中，也算是年轻才俊之辈。即使每年都受水患之困，未名也将天筑治理得如此安平，据说部落中无人不服。若无水患，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六域竟有这么年轻有为的首领！”跟在重华后方专心听他们说话的弄知不禁感叹道。这时崇公才注意到，身后的魏俞泓和文命也都在专心听着。
“这六域部落上百，当初我们跟随域王平定部落之乱时，也就如你们这般年纪。”崇公干脆提高了声音，看着周围的几个年轻人，有些感慨。
“崇公，你就放心吧，此次有我们跟着，定会好好协助你！”魏俞泓忙接了话。
崇公依然笑着，他看向魏俞泓：“你向来是有些功夫的，只是若再沉稳些，就更好了，像重华这样，哈哈哈……”
魏俞泓眉头微蹙，露出一丝无奈道：“崇公，你我都相识了这么多年，和重华才见过几次嘛。虽然我确实不及他稳重，可也是值得信任的！”魏俞泓有些不甘心，想极力挽回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他确实想不通自己都做过什么，竟在所有人心里都是这般想法。墨祥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看他，如今崇公也是，唉……
“崇公可没说不相信你，只是让你再稳——重——些——”
自从一开始与魏俞泓打闹，被重华叫住了之后，弄知心里便一直憋着。如今见有可乘之机，哪里还能忍住，忙接住了嘴。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故意沉了沉嗓子，学着重华说话的语调，并向魏俞泓投去了一个挑衅的眼神。
被弄知这么一说，魏俞泓就更沉不住了，拿出腰前的刀柄就要朝弄知戳去，可惜两人的距离依然不近，又没能够到。
两人的打闹让一旁很少说话的文命不觉也笑了笑，缓缓摇头。他这时的反应，竟与他父亲有几分神似。
“我说什么来着，你还不信，这么快就露原型了。”崇公听见身后两人的打闹声，有些无奈，嘴角却依然挂着一丝笑。
二十年前，自己也是如他们一般年少，也曾和朋友这样打闹过。不过时至今日，他们再也无法像当初那般了。
“俞泓，当年我在域南治水，都是你父亲带着令士与我同往，如今也可为他分担一些了，我还真是羡慕啊。”崇公看着魏俞泓又道。
听他这么一说，魏俞泓的心情顿时又好了起来。“崇公，你大可不用羡慕，此行文命不是也跟着吗？域王说他颇有天分，回去之后就让他入司水所，到时候他不也就可以为你分担了？”
崇公回过头看了一眼沉默的文命，眼中颇觉欣慰，认同地点头。
“崇公，你给我们讲讲六域部落之事吧。”见大家的话题差不多快结束了，重华才道。
崇公也未推脱，此行到域南还要些时候，不妨就和他们说说话。
天色已经渐渐趋黑，他们也已快要走出绝崖山。过了这片密林，他们会在前方找片空地先住下来。若是不出什么意外，明日晚上就能到天筑了。
天空发出一阵嘶鸣，重华在马上抬起头，隐隐望见不高处的空中似乎有两个东西在扑腾着翅膀。不过天色有些黑，他并未看清是什么东西。
这山中鸟飞得可真低，重华心想。
这群队伍缓缓走出密林，半空之中，一只巨鹰停在空中，双爪尖利，全身乌黑，身上的毛大部分直直竖起，似乎在进行着一场搏斗。
而鹰的对面，一只扑腾着翅羽的鸟发出一阵叫声，随即朝远处飞去。身形略过之时，一片金色羽毛掉落。
第186章 陪我去个地方
一大早，躺在床上的卿云被外面的一束光照醒，她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一片安静。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稍微清醒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重华他们已经走了两天了。
卿云起身准备穿上衣服，门被轻敲了几声。“卿云姑娘，你醒了么？我们帮你洗漱吧！”
她脑袋嗡了一下，又来了！这几个小丫头怎么就跟千里眼一样，这些天每个早上自己在屋子里只要一睡醒，有什么动静，她们准保会过来敲门。
刚刚那声音，卿云隐约能听出来，是映蔷。
“哦……不用不用，我自己收拾就好了。”卿云有些无奈，急忙起身穿好衣服，因为她隐隐有些预感。
果然，就在她刚刚把外衣穿上时，屋子的门被缓缓推开，映蔷带着两个小丫头走了进来。一进门，其中一个小丫头见到卿云在自己穿衣服，忙上前帮她整理，动作竟是十分熟练。
而另一个也急忙将卿云的鞋子拿到脚前，作势就要替她穿。
“哎……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卿云下意识地缩回了脚。长这么大，除了小时候的父母，卿云从未让别人替自己穿过衣服鞋子，如今被两个还没自己大的小女孩围着，卿云总觉得十分别扭。
“卿云姑娘，你就让我们帮你吧，我们本来也就是被带来侍奉你们的。”映蔷见卿云有些不习惯，忙道。
两三下之间，卿云的衣服和鞋子已经被她们穿妥当，随着便一人一只手，扶着她走到一旁洗漱。卿云注意到自己此刻的样子，忽然反应过来，这模样怎么感觉像一个病人？
卿云同样缩回了手，“我自己来，自己来……”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实在不明白自己何德何能，身边竟然来了这么一群服侍的人，而且把自己当废物那般照料，她忽然有了一种被当做公主般的感觉。
可是现在这里也没有公主，只有王女，不知道这个宣宣平时是否也这么被人服侍的。唉！卿云有些感慨，看来自己就不是公主命，习惯不了身边有这么些人。
“卿云，卿云！”她正洗漱着，便听到外面一阵清脆的声音响起，听起来这个人此刻还很高兴，同时还伴随着一阵如风般的脚步声。
卿云一愣，不会吧，这可真是想到谁，就来谁！
果不其然，片刻功夫，一个俏丽的人影便闪了进来，她脸上带着一丝期待，走起路来，竟一蹦一跳的。刚进屋，便见几位女侍者站在一旁，卿云自己正洗漱着。
“王女。”旁边几人见状，忙拱了躬身，随之眼中便闪过一丝畏惧。她们都是从王宫中被挑选出来的，自然不会不认识宣宣，更是知道这位王女的性子。
“怎么回事？为何不服侍卿云姑娘梳洗，是不是又偷懒了？”宣宣立马阴沉下脸来，眼神丝毫没有刚刚进来时的欣喜与期待，而是充斥着责备。
几人站在一旁，微低着头，没有说话。
“没没没，是我自己不习惯，才不让帮忙的，你别怪她们！”原本卿云还未从宣宣忽然到访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又见这位王女一进屋便开始责备人，便连忙解释。
“怎么，她们都来三天了，你还没习惯么？”宣宣有些诧异，在她看来，有人侍奉起居不是十分平常的事么？这有什么不习惯的。
“是是是，你一堂堂王女，从小到大便这样，自然是没什么的。我哪里需要这些，怪别扭的。”卿云有些无奈地笑道。
“是吗……”宣宣沉吟了片刻，随即转向一旁的三名小丫头。“既然卿云姑娘不喜欢旁人有人，你们就各自忙去吧，记住可不要偷懒哦。”
“知道了。”几名丫头恭敬地回答，随后小心翼翼地往外走。
这位王女的脾性如何，她们早已知晓，以往在王宫中也已经习惯了。只是除了域王和那位魏副督令，她们还第一次见到王女对一个外人这么好。一大早过来找卿云姑娘，也不知王女多早就起床了。
看来，这位卿云姑娘还真有些了不起。几人心里这么想着，一言不发地出了屋子。
“卿云，你怎么这个时候才起来！”那几个丫头一走，宣宣立马恢复了刚才的机灵样儿，眼神中露出一股止不住的期待和着急。
见她这个样子，卿云的第一反应就是完了，这位王女一定没什么好事……“不是我起太晚，是你太早了……这太阳都刚刚升起呢，域王也会让你这个时候出来？”
“嘿嘿，父亲还不知道我这会儿就出来了，你可不要告诉他啊！”宣宣一脸堆笑。
卿云叹了口气，她的父亲可是域王，岂是自己说能见就能见的，哪里有机会给他说这些事，这位王女怕是白担心了。
“你一个人来的？”
“怎么会，诺，外面呢！”宣宣努了努嘴，看着屋外。卿云这才注意到，外面院子多了几个身影，他们同这院中本来就有的几名黑衣侍者站在一起，仿若几尊雕塑。
“你来这么早做什么？”卿云眼神中露出了一丝隐隐嫌弃，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嘿嘿……你陪我去一个地方嘛。”宣宣凑过来，摇了摇卿云的胳膊，竟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你带了那么些人，去哪儿让他们陪着不就好了嘛。”卿云本打算今天去山上找无契，又到了三天一次的练功时候了。
“唉！要是能带上他们，我早就去了，可关键是……不能让他们看见啊！”
“什……什么意思？”卿云有些懵。
“外面那几个都是我父亲的人，若是带上他们，今天的行踪一定会被父亲知道。但你若是同我去，那我们就带上你的侍者，让他们在这里等我就好啦！”宣宣眨了眨双眼，一脸神秘的样子。
“你……你到底要去哪儿？”卿云更有些懵了。到底什么事让她如此小心，竟这般瞒着域王。
“我想去城东……”宣宣凑近卿云耳旁。
“我们不就是在城东嘛……”
“哎呀，你听完说完嘛，我们去城东古树旁找启丁！那日我约了他，今日在古树下见面！”宣宣满心欢喜，那期待的表情几乎已经写在了脸上。
“什么，你现在要去找启丁！”卿云有些诧异，这个宣宣什么时候和启丁这么亲近了，竟还私下约了见面！
“嘘，你小声点，别让外面那几个听到了！”
第187章 痴缠
即使宣宣立马阻止了卿云，但依然掩饰不住她此刻诧异的神情，最终还是满脸疑惑地忍不住问出了一句，“你去找他做什么？”
“玩儿啊，就是去……去看看他。”宣宣变得有些吞吞吐吐，说话间，脸上竟泛起了一抹红晕。那表情，分明以前只有面对着魏俞泓的时候才有的。
这丫头好像移情别恋了，并且她现在对于那个启丁，陷得还挺深……卿云在心里一阵哀叹，不禁为魏俞泓隐隐感到担忧。虽然那家伙平日里看起来对这位王女的态度并没有多热情，但作为女人的直觉，卿云还是能够感受到这两人相处时，氛围有所不同。
“怎么，魏俞泓刚走了几天，你就着急去见那个启丁，就不怕魏俞泓不高兴么？”卿云一本正经地问着，并紧紧盯着宣宣的脸，期待她的反应。
“魏俞泓这家伙，以前总是对我爱搭不理的，我算是想明白了，他不理我没关系，我自能找别人玩儿。再说，这启丁不知比他好看多少呢！你瞧瞧他那双眼睛，还有那身形，还有那双手，我的天哪，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有见到哪个男子有这般容貌！”宣宣早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闭着眼反复感叹，仿佛她描述的那个人就在眼前，让她不愿回过神来。
卿云还是第一次见到宣宣这样的反应，就算以前她缠着魏俞泓时，也不见她变得这么痴缠。也不知这个启丁到底给宣宣下了什么迷魂药？让她竟如此迷恋！
“啧啧啧，你真是无可救药……”卿云再次感叹了一番，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我不需要什么药来救，你现在就跟我过去吧，反正也不远。”话还没说完，宣宣就作势拽着卿云往外走，神色也颇有些焦急。
“哎哎哎……”卿云好不容易稳住，她实在没想到这位王女也太着急了。自己这才刚起床，还没和母亲说过呢！再说，今天本要去找无契的，若是与她去了城东，无契那里怎么办？况且，若这丫头当真是去和那个启丁约会，自己杵在那里做什么，这不多事嘛。
“我不去，你还是带着他们自己去吧。”一想像到宣宣见到启丁时那痴痴的模样，卿云不禁轻轻打了个哆嗦。
“卿云！你到底是不是我朋友。王都这么大，我也找不到人陪我了。好不容易有个你，难道你不管我了么……”要是换了旁人敢拒绝自己，宣宣早就发起了脾气。不过说来也怪，对于卿云，她实在是不会生气。只不过见卿云一口回绝了自己，宣宣只觉得有些委屈，说话时也嘟囔着嘴，甚是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我不是不管你，只是……你去与人家私会，我去做什么？这不是碍你的事嘛？”见王女那委屈的表情，卿云忙道，语气也有了几分哄小孩子的意味。
这位王女明明比自己的还要大上两岁，可她总感觉宣宣把自己当成姐姐那边对待。唉！也不知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脾性。
“谁说我要去私会啦！我是去找启丁玩儿，你是我朋友，自然是一起与他玩耍。”宣宣的双眼狡黠地眨了眨，争辩了起来。
“可是……我自己今天也还有正事儿呢，我要去后山找无契老先生。”
“是吗……？”宣宣的脸上浮起了一丝坏事，随后，她走到门口一招手，一位侍者走到门前。“你去一趟后山无契老先生的木屋，就告诉他说，卿云姑娘今日有急事，不能前去找她，明日再去。”
宣宣话音刚落，那侍者便飞快地走出了院子。
“唉！”卿云刚想阻拦，院中早已不见了那人的身影。唉！今日的事被这丫头一搅和，明天自己去了，无契一定会责备自己偷懒的，她可不想被那位老顽童责备，吓人得很！
可是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办法呢……
“现在，你还有什么理由？”宣宣转过身看着一脸无助的卿云，用一副志得意满的表情望着她，等着卿云的回复。
“我……我今日要陪陪母亲，前些天老是在外面跑，都没好好照顾她。”卿云没有放弃，准备保持着她最后的倔强。
“这好办，我们把你母亲也带上，或者我派人带她去王宫转转，这样她就不无聊啦？”宣宣一脸兴奋。现在这个时候，不管卿云有什么理由，也阻止不了她接下来应有的命运。
“哎，别别别！”卿云连忙阻拦。按照这位王女的性格，她不是没有可能做出这些事。要是带上母亲去陪宣宣私会，那成什么样了！可她若是让人带着母亲去王宫，那里母亲又不熟悉，她一定会害怕的，与其这样，还不如将她留在家里呢！好歹有几位女侍者照顾着，不至于不自在。
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招上这么一位王女，若天天被这样缠着，岂不要疯掉！时至今日，卿云总算能稍微体会到一点点魏俞泓被宣宣惹上时的心情了，难怪他老是对她不理不睬，换成谁也受不了这般痴缠啊。
只不过，从现在开始，宣宣缠的对象似乎也不是魏俞泓了，也不知道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在心里叹了无数声气后，卿云终于觉得拗不过她，只得一切收拾妥当了往门外迈着步。
“你去哪啊？”宣宣忙问道，生怕卿云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
“你不是要去城东古树么？走不走？”卿云一脸生无可恋，回过头来望着宣宣。
“你可总算是答应了！走走走！”宣宣一脸兴奋，忙调过来抓着卿云的胳膊往外走。走到院中时，发现牟氏的屋子门还是关着，便没有去打搅母亲，把映蔷叫过来嘱咐了几句。
“卿云姑娘，你可是要出门？”见卿云来到院子，院中站着的一名侍者立马迎了上来。时时保护卿云的安全，是域王给他们下达的命令，这些人一刻也不敢怠慢。
“嗯，你选几个人跟着吧。其他人，留在院中照顾母亲。”这一次，卿云倒是没有什么不习惯。她知道这些人的职责，而且这次又是跟着王女出去，就算自己不需要，王女也是需要他们跟着的。
“那个……我同卿云出去走走，既然他们跟着了，你们就不必再跟上了。”宣宣对着早上自己带过来的那几个人说道。
第188章 赴约
几人先是互相看了看，有些迟疑。按理说既然王女发话，他们本应照做，可回去若是域王问起，该如何交差呢……
“怎么，我说话也不听了是吧，小心我告诉父亲，就说你们不听命令！”宣宣的脸骤然黑了一圈，眼神凌厉，语气也变得十分不耐烦，那模样与刚才在卿云屋里撒娇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两群黑衣侍者互相望了望，一阵沉默之后，双方带头的两人微微点了点头，似乎达成了共识。看来，两人好像也认识。
他们本就都是王宫的令士，说认识也没有什么奇怪的。“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王女回来！”宣宣的一名侍者忙道，看样子，他是这群中的领头人。
宣宣没说什么，斜瞄了他们一眼，随即挽着卿云慢慢往外走，卿云的那几名侍者跟了上来。在要走出院门时，宣宣紧绷的脸终于松了一些，她扭过头看着卿云狡猾一笑，轻声道，“终于躲过他们了！”
两人出了院门，便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几名侍者跟在身后，与她们保持着一些距离，但又离得不太远。
“喂！”卿云忽然想起什么，“你与那启丁是何时约的，你们什么时候见过面？”卿云实在有些好奇，按理说，他们认识也不长。在卿云的记忆里，上次在王都后山，他们与启丁初见面，当天下山后几人倒是去过城东查探过几次，只是未曾见到他。这也没过几天嘛，难道是在这之间，这丫头竟偷偷跑出王宫私会人家去了？
“就魏俞泓带着你们去参观令士所那一日，我偷偷溜出去了一趟……”宣宣凑过来，小声道。
“那一日……？”卿云回想着什么，“哦！那一日我们去找你父亲说治水之法去了，我记得你那时说要去一趟城东，原来是去找启丁！”
卿云这才反应过来，她记得很清楚，当时宣宣还被魏俞泓差点拎起来质问一番，可这丫头竟然什么都没说。那时魏俞泓就在她面前，可她竟放着他不理，跑去找别人，看来这王女还真是陷得不浅。
“哎呀，别说出来啊，你知道就行了！”宣宣忙叮嘱道。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王女，没想到竟然在这件事上躲躲藏藏，看来她确实不想让域王知道。
“我不说也可以……”卿云清了清嗓子，就好像握住了王女的什么把柄，“那你倒是告诉我，你为何对那个启丁如此迷恋？”
“自然是长得好看啦！如此美貌的一个男子在你面前，难道你不动心么？”宣宣几乎没有思考，便脱口而出。
“只是……好看？”
“不然呢？”
“可是，你又不了解他，你喜欢他什么啊？”卿云有些不解。
“就是喜欢他好看啊，我现在不就是正要去了解他嘛，嘿嘿……”宣宣再次不假思索地答道，抬起头时，眼中竟流露出一抹十足的真诚。
她的这一回答倒是让卿云自叹不如，没毛病，实在是没毛病。“那魏俞泓你就真不管啦？”
“欸，我说你今天怎么老提魏俞泓？”宣宣立马打断卿云的话，用一副审视的目光看着她，似乎要从卿云的眼神中挖出点什么东西来。“说！你是不是想重华啦？”
这魏俞泓和重华有什么关系，这也能扯上？卿云摇头叹息，不禁为王女跳跃的想法长叹一口气。
“我知道你思念重华，承认了吧，就像我承认喜欢启丁一样！”宣宣拍了拍卿云的肩。
“谁说我想他了，不……不想。”卿云立马将目光收了回来，躲闪地看着前方，不敢转向身旁的人。
“哈哈看吧，你就是在欺骗自己，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哈哈哈……”宣宣一阵大笑，竟用手捏了捏卿云的脸。
就在她的手碰到卿云脸的那一刻，卿云只觉得一阵异样的感觉在体内游动，那是真气游走的感觉。不过，这种感觉似乎有些熟悉，好像不久前也有过，可到底是什么时候呢？卿云一时想不起来，想必还是她不会察觉真气的时候，若当时能察觉，便不会记不住这样的感觉。
奇怪，刚刚是怎么了？卿云觉得右手心一阵热，她摊开手掌偷偷看了一眼，掌心的龙纹竟有些隐隐闪动，仿佛一团窜动的火苗。
“你怎么了？”注意到了卿云的异样，宣宣忙问道。
“没事，没事……”卿云连忙握住了手心，若无其事地笑道。她并非对着宣宣有意隐瞒什么，只不过重华叮嘱过，现在这个时候他们都不在身边，这件事尽量不要让别人看到，免得生出什么事端。虽然这丫头也不是什么坏人，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宣宣并没有再多问什么，她的心这个时候已经不在卿云身上了，因为她与启丁相约的那颗古树马上就能看到。
当古树映入眼帘，宣宣立马拉着卿云往那边跑去，那速度完全让人猜不出，眼前这女子竟是一位王女。
“欸，他怎么还没来呢？应该就是这个时候了呀！”宣宣四处看了看，一脸失望的表情。
“人呢？”她望着空荡荡的地方，不住地自言自语，努力向启丁住的茅屋看去。
“宣宣姑娘，你是在找我么？”忽然，一个声音出现在两人背后，将她们吓了一跳。
两人急忙转身，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启丁已经站在这里。他穿着一件蓝色衣袍，衣带无风自飘，眼中带着笑意，瞳孔中仿佛有光在闪动。
怀中依然抱着一只皮毛纯蓝的小狐，那小家伙的眼神如同它主人一样，直直地勾人，嘴中还不时发出一阵低沉的哼哼声。
“你来啦！”宣宣一见启丁，脸上顿时换了一个表情，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明亮了起来。此时的她，已看不见任何别的东西，卿云也早已被她遗忘在一旁。
“嗯，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启丁轻声答道。
唉！这家伙。见到宣宣的反应，也算是在卿云的意料之中。不过，卿云虽然也惊叹这启丁的容貌，但她很快便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而是注视着小狐狸，满眼爱意。
“这位姑娘若是喜欢，将它给你抱一会儿。”启丁倒是非常大方，主动将蓝狐递了过来。
卿云有些欣喜，忙准备接过来，可一伸手，掌心那抹红色的龙纹竟隐隐露了出来。
“这是？”启丁有些诧异，一脸好奇。
“哦，没什么，刚刚把手弄脏了。”卿云忙将手轻轻握住，接过小狐狸，双手顿时感到一阵温凉，柔软的毛简直像要融化在手心一般。
“你们在这聊着，我抱着它去那边玩一会儿。”卿云实在不愿意站在两人旁边，忍受着宣宣那火热的目光，干脆走远了些。
第190章 隐瞒
“这一次，我只想让他们平平安安地回来……”域王再次一声叹息，他埋着头，似乎在怨自己，明明知道结果，却没有任何办法。
因为，这一次的队伍里，有太多的人，都太重要了，他们一个都不能少。
看着放勋如此神情，魏圃非和墨祥同时心里一紧。在他们的记忆里，似乎很少见到域王如此神态了，那是忧虑，是苦恼，是责备，是无奈。
他可是六域之王啊，是上百个部落的首领，谁能想到如今竟在他们面前显露出了这样的姿态。
“域王，保重身体。”匕奴在他身后，轻轻提醒了一句，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担忧地望着他。
墨祥躬了躬身，“域王，我会尽快想出一个办法。若五日后还无什么结果，我便与魏督令亲自去一趟域南。”
魏圃非听到墨祥如此说，虽然并未与自己商量，但他深为同意。因为此行不仅仅是为域王解决麻烦，还有一件事一直令魏圃非不安，那便是俞泓也在队伍里……儿子的安危，他怎么不顾。
所以，当一听到墨祥说出这句话时，魏圃非忙躬身道，“我愿全力配合司天官！”
事到如今，也再无其他什么办法。域王见两人意见一致，便也点了点头，眉宇间的皱纹总算微微淡了些。他相信这两人，若五日后依然没有什么结果，只要他们前去，势必会帮上大忙。
放勋环视了一番，才发现这么久，无契一直站在这里，可只说了一句话。“先生，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若回天门在这个时候有所行动，城东院子里住着的那位丫头，近来可得多派些人护着。”
放勋点了点头，是啊，回天门近来异动非常，这个时候卿云可不能再出什么事。不管是为了免除前线之人的担忧，还是从她本身所具有的那股恐怖力量来说，这丫头都动不得。
一想起卿云，许多疑虑又浮现在放勋脑海。虽然她早已知道卿云的不同寻常，但没有人知道她为何会如此非凡。
“听说她小时候是在山上被重华和弄知捡到的？”放勋问道。虽然墨祥曾告诉过他卿云的来历，但也只是粗略地说了说，并未太过仔细。至于是在哪个地方哪座山，放勋倒还没有过问这么多。
“是，她从小便被捡到牟氏家中养着。我们打听过，对于小时候的记忆，她也记不太清了。”无契说话的时候，墨祥抬头看了师父一样，微微有些发愣。
“嗯……”放勋点点头，“听说前些日子你也在教她练心决，不知她可有什么天分？”他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光，特别是在如今这个动荡的时候。
“这丫头倒是踏实，也不偷懒，天分现在倒还不甚看得出，不过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回天门的人所伤。”无契目光微微动了动，“说到练心决，今日本该是她来后山的日子……”
“怎么，她没来么？”放勋的语气有些急，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今日一早，王女的侍者来传话，说那丫头要陪王女去一个地方。”无契若无其事道。
“哦？今天一早？”放勋的目光一阵疑惑。今日宣宣并未告诉自己她要出去，这一大早就去找卿云，是为了何事呢？
前些日子，倒是知晓她与卿云走得很近，经常出王宫去，但事务繁忙，也并未多管束。如今竟然一大早就往外跑？这丫头好歹也是个王女，天天早上出门晚上回来，究竟干什么去了？
几人并未在殿中待多久就出来了，魏圃非急匆匆地往外走，域王让他去把宣宣身边的几名令士找来，域王要亲自问话。所以出了殿门，他便先一步离去。
墨祥与无契并排慢慢走着，墨祥抬头看了师父一眼，却发现无契也正盯着自己。
“你想问什么，便问吧。”无契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徒弟自大殿出来，目光中就带着一股异样的神色，那是疑惑，是诧异，还有一丝……不可置信？
“师父，卿云的秘密为何你不悉数告知域王？”他看得出来，刚刚在大殿之上，当域王问起卿云的来历之时，无契有意隐瞒了什么，而且他隐瞒的部分恰恰是解开卿云身世之谜最重要的东西。
其实，当墨祥最初发现卿云这个人，以及发生在她身上的特殊事情时，域王皆事无巨细都知道，墨祥从未想过要隐瞒些什么。可自从前些日子卿云亲口告诉了一个就连他们师徒都无法轻易相信的秘密时，无契叮嘱过他，此事先不要对域王说，他们师徒在任何时候，都未曾在放勋面前多提起一字。
正因为如此，对于这个疑问，墨祥很早便想问了。为何之前的事师父没有说什么，就连天地源力一事在他们知道后也就立即告诉了域王，却唯独对于那件事，师父却隐瞒得如此坚决呢？
“你说的是她的来历？”无契转过头。
“嗯，就是那件不可思议之事。”
无契看着墨祥，微微笑了笑，“你看，就连你都认为不可思议，域王又怎会轻易相信呢？”
“那师父，你信吗？”
“我？”无契双手背在身后，缓缓往前走。“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我们只需知道，那个丫头身上的秘密太多，不止是她的来历，这就够了。再说，这世上之事，信了就是真的，不信就是假的了么？”
墨祥跟着无契身后，皱着眉思考着什么。是啊，发生在那丫头身上的不可思议之事，又岂止她的来历呢？接引天雨，号令凶兽，亲近天龙，哪一件不是令人目瞪口呆之举。
“刚刚说起卿云的时候，你注意到域王的神情了么？”无契又问道。
“他……似乎有些期待？”
“没错，对于放勋来说，卿云不仅仅是一个小丫头，还是一位拥有非凡力量的奇人。一旦六域生了什么事，你知道卿云对于放勋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你的意思是……”墨祥没有再说下去。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当年的旋考。旋考何曾不是当年域王身边的那股强大的力量，门派力量的加入，本就违背了六域生存的规则。可以说，放勋能平定战乱，其实在一定程度上，并没有完全顺应天意。
只不过，除了他们几个跟随了放勋许多年的人以外，并未有多少人发现，更别说其他部落的人了。他们只当旋考是放勋身边的一员猛将，谁能想到他竟来自门派之中。
“可是你我都清楚，卿云的这股力量是天地源力。它进入人体本就不是天意，如今又怎能随意被人利用呢？这是违背天道之举！”
第189章 金翅鸟受伤
王宫最深处，大殿上的五个人皆面露愁容。
自治水的队伍走后，这已经是域王第三次将他们叫过来商议此事了。也不知为何，放勋这次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即使崇公前去治过这么多次水，但没有哪一次如现在这般让他担忧。
让放勋担忧的不仅仅是治水的进度，还有那个可怕的占卜预言。
“可有什么结果么？”放勋望着下方一袭素衣的墨祥，言语中满是忧虑。
一旁的无契与魏圃非也同时看着墨祥，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回答。只有匕奴担忧地望着放勋，心里不免叹了几声，域王已经两夜未合眼了。
“我放出的金翅鸟回来了，可是……”墨祥回望了放勋一眼，顿了顿继续道，“金翅鸟受伤了！”
“受伤了？”放勋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金翅鸟是司天人的法宝，与寻常鸟类不同，也算得上是有灵性之鸟。这么多年，从未听墨祥说过金翅鸟会受伤。
“是的，看它那伤，也并非普通伤痕，所以……”
“所以什么，你快说！”放勋急忙来到墨祥面前，神情焦急。
“我怀疑治水的队伍中混入了门派中人。”墨祥的语气肯定，说完后他长叹了一口气，面色严峻。
放勋一愣，他想过许多种结果，可是这一种可能性，他着实未曾考虑过。治水队伍中怎么会混入门派中的人呢？这些都是从王宫选拔出的精壮令士，怎么可能会混进来！
再说，门派中人混进去做什么呢？
“你说的是回天门？”魏圃非也随之一惊。
随后，几乎所有人的脸上再次浮现出了同一种表情，那是一种震惊，更带着一丝恐惧。就连一直担忧地望着放勋的匕奴，此时也已将目光转向了墨祥，等待着他的回答。
“回天门的可能性……极大。”墨祥回想起金翅鸟身上的伤，那是被一种更为厉害的飞鸟所致。而这六域之中的飞鸟，能伤金翅鸟的不多。
自放勋统一各部落以来，他们一直和门派之间没打过什么交道。若不是前些日子金深首领离奇被杀，后魏俞泓等又在回王都的路上遇到回天门，放勋与门派之间或许还依然保持着两不相干的关系。
“回天门再次出手了么……？”魏圃非喃喃道，他始终记得金深死讯传来的那夜，他与域王在大殿上谈了许久，他们都不知道为何回天门会对金深下手。
后来，他们做了许多的猜测。虽然回天门与放勋没有什么前仇旧恨，可这段时间所发生的的许多事，都让他们隐隐感觉，六域似乎有些不对劲。
直到后来卿云的出现，他们似乎更是联想到了什么。这个丫头身上那股深不可测的力量，或许是回天门最大的动机！
可是，早在他们对卿云动手前，回天门就已经杀了金深。一向低调的回天门，一连做了两件看似毫不相干的事，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自从无契将卿云身上携有天地源力一事告诉了放勋，这个疑问便一直出现在他脑海里，没有被想通，也没有被抹去。
并不是放勋一人在想这件事，此刻大殿上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但回天门的出现无疑足以令人忧虑。
若说平定六域部落战乱，放勋的令士或许不在话下。可若是与门派抗衡……别说回天门这般神秘的门派，就是六域上一个极其普通的小门小派，放勋也从未想过要与他们争斗。门派中人修习着奇怪的秘术，各个身怀不乏本领。放勋还记得当日初见旋考时，便被旋考那一声不同于常人的本领所惊呆。
可想而知，若与回天门对抗，后果不用怀疑，一定只有一种结果。
“回天门混到治水队伍中，他们究竟要做什么……”一直没有说话的无契终于开了口，他捋了捋郃下的白须，声音沙哑。那语气似乎是在问谁，但又更像在对自己说。
“是啊，他们究竟要干什么呢……”放勋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难道说，司天官那日的占卜结果就是因为回天门么？若他们真要对治水队伍下手，又怎么会只有‘一人将去’呢？
“域王，此次混入队伍之人，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但金翅鸟能感应到那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强大到它根本无法靠近。”墨祥本不愿在这个时候再说出什么坏消息，但事实上情况就是这样。
强大的力量？放勋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此行除了崇公以为，其他几个都是年轻人，再者就是那七百多名令士了。要说这些人里有谁会是回天门的对手……域王在大殿里来回地踱步，忽然他像是脑海中浮现出了什么，神色一惊。
上次重华一行来王都时与回天门交过手，莫非这次他们是冲着重华来的？！他们要找的是……双瞳者？
可如果真要对重华动手，为何一定要选在治水的队伍里？不，不对。放勋摇了摇头，在心里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不是重华，那会是谁呢？难道是……弄知？
当弄知这个名字从放勋脑海中冒出时，放勋不由得一惊。他看了墨祥一眼，神色逐渐平静下去。不，这个可能性也不大。再说，弄知的身份此刻应该只有无契，墨祥和自己知道，除此之外，这六域怕还没有谁知道，包括弄知自己。
域王再一次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你可能测到此次混入之人是什么人？”放勋望向墨祥。
墨祥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于回天门，他们知之甚少。这个隐于六域的门派，自有之以来就很少出没。至于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又有多少通天的本领，即使作为可以行使天问之术的司天官，似乎也有些无能为力。
不过，墨祥依稀记得，那日他们带着重华来王都时，旋考在与回天门那黑袍打斗之中隐约听到他说了一句‘回天门的小辈’。当时场面混乱，墨祥也未及细听，如今一回想旋考当日的语气，似乎是将那人认了出来。
或许旋考对回天门有些了解，可是他如今已然不在……不知如今旋门中人，是否知道些什么。
直到听见域王的一声叹息，墨祥才回过神来。自己想的太远了，即使旋门知道些什么，又怎么会告诉自己呢？此前师父已经给他们发出一封帛书。他们的态度已经表明，旋门不想参与部落之事。
第191章 秘密
听着无契的话，墨祥的神色微微动了动，“既非天意，师父又为何要教她心决，让她学着唤醒这股力量呢？”
“唉！”无契叹了口气。“虽然不是天意，但却是一种机缘。源力选择了那个丫头，想必自有一定缘由。如今，她显然已被回天门盯上，即使我不教她，日后她也一定会将其唤醒。若是用了其它什么法子，谁都不能保证这股力量会不会变成毁天灭地的力量。”
“师父……”墨祥没有料到，无契竟然想到了这么多。
“所以，有些事现在还不能告诉域王。不过不告诉并不意味着我们无作为，卿云的事暂且交给我，你如今要尽快探明域南之事。”
墨祥点了点头，“徒儿明白。”
“对了，域南之事的那场占卜已经过去了三日，你……是不是又卜到了什么？”无契望着墨祥，眼神笃定，听起来像是询问，但实际上语气几近于肯定。
虽然如今王都的司天官是墨祥，对于王宫之内的占卜，也只有司天官才能行使，无契也早已不再管这些事。但作为一名司天人，他依然拥有着强烈的直觉，能隐隐察觉出什么。
“果然什么都逃不过师父的眼睛。”
“是他吗？”无契停了下来，转身看着墨祥。此时两人目光相视，似乎从对方的眼神中能读懂些什么。
虽然无契并未说出是谁，但墨祥已然明白师父所指。
“是。”墨祥也并未拖沓。这几天，他的忧虑程度丝毫不比域王要少，对于他来说，无论如何，他都要再卜出一点线索，即使这样做违背了司天人的某些规则。“师父，你……会怪我吗？”墨祥有些无奈。
“我为何要怪你？”
“这一步，我本不应走的，我违背了……”
“你违背什么了？”还未等墨祥说完，无契便打断了他的话。“说起来还真是可笑，有人说这天地之间存着一个契约，你我作为司天人，本应遵循这约定，可我竟然叫了无契。无契无契，在我这里，哪里还有什么契约，不过都是虚无之事罢了。”
“这么说，师父你不怪我！”墨祥一脸诧异。从他跟随师父起，便被其教导各种司天之术，其中也不乏那些道理，司天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可是这一次，他最终还是没有听从那些昔日的教导。本以为师父知道这些事后，会责怪自己。
“不怪。”无契摇了摇头，露出了一抹莫测的笑意。如果自己还是司天官，面对眼前的情形，或许自己的选择会和他一样。这个徒弟，果然还是自己教出来的。
想到这里，无契脸上的莫测忽然转为一丝欣慰。
“对了师父，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墨祥望着无契，神色怪异。
“你说。”两人已经走到王宫门口。
“今日在大殿之上，你……似乎告了王女一状？”墨祥言语之间有些吞吞吐吐。
无契这才明白徒弟为何用这般眼神看着他，这个家伙，居然说自己告状。他一个堂堂司天人，前任司天官，有必要在域王面前去告一个小丫头的状么？！
不过，刚刚在大殿之上，确实是自己有意透露出了王女那件事。
“欸！这哪里是……是告状，分明是随口一说而已。再说，我当时只说了卿云今日没来后山，可没说王女什么事。”无契立马辩解道，那模样与刚刚皱着眉目光深邃的他，完全判若两人。
“行啦师父，要是这点用意我都看不出来，那还算是你的徒弟吗？”墨祥憋住笑。
“你看出什么了？”
“师父觉得近日王女将卿云纠缠得太紧，阻碍了她练功，便想借域王之手治治这丫头。”墨祥一脸智谋在心的样子。
无契抬起头，眯着眼看了看墨祥，没搭理他，转身就往另一个方向走。
“师父，你去哪儿？”
“你还不算是我徒弟……”无契的声音回荡在墨祥耳畔。
墨祥一愣，莫非师父的用意他猜错了？随即连忙追了上去，“师父，那你此举到底是何意？”
“最近王女似乎接触了一个奇怪的人，我隐约感觉此人有些来头，特意引域王去查一查。”
奇怪的人？墨祥诧异。师父日日待在后山木屋里，除了域王邀见，几乎没有见过什么外人，怎么连王女接触过谁，都这么清楚？
“师父，是什么人？”
“一名男子。”无契顿了顿，“他也住在城东。”
如今一提到城东，师徒俩都悬着一颗心。
“他有何奇怪之处？”
“说不清楚，只是隐隐感觉他并非部落中人。”
并非部落中人，难道是……门派中人？“徒儿惭愧，此事我竟然不知。”
“前些日子你忙着治水占卜，这不怪你。”
“那为何我们不自己去查？”墨祥依然不解，要是王都来了门派中人，他们自己一查探不就知道了吗？
“我们若以司天手段查探，那人势必会发现。而域王嘛，是为了管束自己的女儿，理所应当地去查探。若不去查，对方才会觉得奇怪呢！”
“原来如此，师父你竟然利用域王！”墨祥在心底为无契这一招暗暗赞叹时，也不禁有些诧异。
“这家伙，怎么说话呢！这哪里是利用，分明是借力，借力你懂不懂？”无契一脸嫌弃。他自认为自己还是十分懂得变通的，怎么就教出了一个如此死脑筋的徒弟。在司天之术上，这个徒弟没什么说的。可自己其他方面的优处，他可是一点儿都没学到。
还不仅如此，无契虽然也作为司天人，可他当年在自己师父手里也学过一些功夫，不说别的，就拿现在这般年纪的他来说，与人动动手活动活动筋骨，还是没什么的。再加上一些司天之术的协助，无契虽然不能和魏圃非这样的高手相比，但也足以有有些招式。
可这个墨祥嘛，从小体弱，如今也是这般。若司天继承人不是唯一，他当年也不会选择墨祥接替自己。可那时，这个孩子除了身体柔弱以外，对于司天之术似乎带有天生的天分。
虽然墨祥也懂得一些功法心决，可也仅仅是在心决上懂得透彻，从未练过。所以，前些时日无契教那几个孩子功夫，墨祥倒是可以帮些忙。但要是遇上什么对手，他是不会动功夫的。
“不过师父，王女接触的那个人，你是怎么发现的？”墨祥还是有些好奇，忍不住问道。
“那人曾经来过一次后山，就在卿云他们几个上山，我入她梦境那日。”
“这么巧？”
“你也觉得巧么？”无契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第192章 天筑城
重华一行人终于到达了域南。
此行水患经过的第一个部落，便是天筑，这里也是灾患最为严重之地。若是天筑所在的河段水患治理完毕，下方那些部落也就会轻松许多。
所以，他们到达域南后，必须先在天筑落脚。
天筑城算得上是除了王都以外，六域之中最为繁华的一城了，域南几十个部落，都会有人来此贸换货物。特别是在收成时节之后，天筑会迎来最为热闹的场景，最盛之日可比王都相比。
只不过这一切都只是在水患没有到来之时。如今的天筑，别说重华几个外来之人，就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也无法相信眼前所处的地方，是他们的家。
他们几人从天筑北侧入城，南北贯穿的这条大道原是这里最为繁盛的道，可如今的样子令人触目。
两旁的房屋绝大部分已被冲倒，没有倒下的也早已被水浸泡得不堪一击。宽敞的道路本应摊贩聚集，可如今却是生民遍地，有人哀叹，有人唏嘘，眼眶血红，脸上布满绝望，活像一个个没有一丝生气的木偶。
“繁华盛极的天筑城竟然变成了如此模样……”一路走来，崇公倍感心惊。他上一次来这里时，还是几年前的那场治水。或许这是他与天筑特别的缘分，每隔几年便要来上一次，有时候会来得更多。只是这缘分怕是孽缘，因为每一次只要他来了，那定是天筑受灾之时。
崇公苦笑地望着这一切，神色黯然，心下有些起伏。
“没想到这里的灾情，竟如此严重……”魏俞泓从进入城内起，张大的嘴就没有合上过。他虽然未曾来过这里，但名满六域的天筑城谁人不知，以前他还不止一次地生过要来这里游览一番的念想。魏俞泓怎么也没想到，如今念想已实现，不过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弄知与重华两人只一脸诧异地看着，但心里的震惊与诧异并没有魏俞泓那样强烈。只因他们没有太多的预期，所以只是在面对着两旁生民的绝望目光时，两人的神情才会变得有所不同。他们以往的村子从未发生过水患，对于他们来说，对于水患并没有太过直接的体会。
马蹄声在这条路上变得十分明显，一个七百多人的队伍从这里经过，对于天筑城的人们来说，也算得上是一件难得的奇事。
若是在以往，他们早就被人们围住，好奇地观赏着。只不过现在，生民们的眼神依然会落在他们身上，但不是好奇，而是深深的绝望。那种绝望并不是因为这些陌生的人，而是对于眼前的一切。
看着队伍之中的旗子，两旁有些人似乎反应了过来，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王都的司水官，是王都的司水官来了！”随之，便有些许几人挣扎着，用一种几近于爬的姿态朝这边慢挪而来。
“崇公，这……”魏俞泓眼见如此情形，有些着急。
“无事，他们不会做什么。”崇公摆了摆手。
这样的场景，他并不是没有遇到过。以往几次来这里时，也是同样的场面，只不过那时天筑城灾情并没有这次严重，两旁的房屋虽有损伤，但天筑还是那座天筑。在看到司水队伍到来时，生民们便如同见着救星一样地涌来。他们并没有什么恶意，而是在队伍前深深拜谢，几乎要将他们围在路上。
如今，同样的场景再次出现，只不过让崇公无比意外的是，这次向他们靠近的不过只有十几来人，而且都是年轻轻轻的人。
至于其他的人……崇公放眼望去，他们依然纹丝不动，目光呆滞，似乎这里发生的一切事都与他们没什么关系。
崇公的心被揪得一阵紧，此刻那些无动于衷的人，当初何尝不是像面前这些年轻人一般，兴高采烈地来到他们马前叩谢。可如今……
许是他们叩谢了太多次，发现水患还是每隔几年都有，这群治水的队伍每次在事后才来，又于他们何益呢？
又许是这一次在洪水之中，他们失去的太多了，包括粮食，包括亲人，包括所拥有的的一切。既然什么都没有了，那也就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唉！”崇公看着这一切缓缓地叹了一口气，一丝愧疚之感在他心里升起。担任司水官这么多年，他从未有过现在这样的感觉，这也是他首次如此深刻地回想起过往，想起被水患袭击的部落之中，生民们那一双双痛苦的眼睛。
为今之计，只有快些治水，待水患褪去，重整天筑城！一个坚定又焦急的念头在崇公心头生出。
“奉首领命，迎接司水官入城宫……”正当队伍因前面十几个人俯身而停下时，一个急切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随即，五个打扮轻巧的人骑着一匹快马飞驰而来，在队伍面前稳稳停下。而刚刚在队伍前俯身的那些人，见首领派来迎接的人已到，便又磕了几个头，又缓缓以刚才的姿势回去了。
来人中，为首的那人崇公看着有些眼熟，但并未想起是谁来。不过，那人显然认识他。“崇公，首领让我等前来迎接，感谢崇公一行劳累前来助天筑治水，首领请你们先入城宫议事。”
那人语气利索，举止得当，看起来倒也是一个不错之人。
“好，有劳几位。”言罢，后方的队伍便跟着他们径直往前方走去，而前面的五人也放缓了步伐，不像来时那样疾驰，毕竟这队伍里绝大多数是步行的令士，步伐再快，也赶不上他们的马。
“喂，喂！”队伍里，弄知看着重华，小声招呼道。
重华转过头来，用疑惑的眼神望着他，不知这家伙又要说什么。
“咱们现在是要去见天筑的那位未名首领吧？”
“你说呢？”重华翻了个白眼，这天筑难道还有其他首领么？他们去的是城宫的方向，又有如此快马前来接应，不是去见未名，又是做什么呢？
“都说这位首领是个奇才，人又甚是年轻，也不知与我相比，是否容貌差了些……”一个声音小声地在他们身后响起。
能说出这种话的，几人不用回头看便知道是谁，就连弄知也不禁回头甩了个大大的鄙视眼神。魏俞泓这个家伙，面对天筑城内如此景象，想的竟然还是这种乱七八糟的事。看来，崇公说得没错，他也太不稳重了些。
前方就是城宫的门了，重华骑在马上，不断往两边看去。不知为何，他总是觉得这天筑城，有些奇怪……
第193章 还要等多久
“未名首领究竟还要多久？”
魏俞泓提高了声音，眉色中带着一丝怒意，冲着站在旁边的几名侍者问道，这已经是他第三次问这个问题了。
魏俞泓的身旁，坐着崇公及重华几人，他们被未名的人带到这里，本说首领稍后便来相见，可崇公几人已然在这里坐了半日，却连未名的影子都没见到。
他们等了许久，派人去问了两次，传话者总是说首领马上就来，马上就来，结果这一‘马上’便又是许久过去了。
“请几位稍……稍安，已经让人过去问了。”立在魏俞泓身后的侍者声音有些颤抖，他小声道。面对眼前这几位从王都而来的尊贵客人，本就让他有些心慌，更何况又出了这般岔子。
魏俞泓的鼻子轻哼了一声，别过头一脸怒意，但也没有对答话的人发什么火。他知道，能有此情形，一定是这位天筑首领之失，与这名小小的侍者无关，倒无需与他置气。只是让魏俞泓想不通的是，虽说他们也算不得什么尊贵之人，但崇公还在这里，况且这一次是前来为天筑治水，一个部落首领竟如此怠慢，迟迟不出现，到底是为了什么！
看着魏俞泓急躁不安的模样，弄知与文命两人也开始低声说着什么，只有崇公与重华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再等等吧……”崇公的声音很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他此刻正闭着目，似乎十分疲倦的样子。崇公年纪逐增，加上这些天在赶路途中也未曾休息好，他的面色与几个年轻人有所不同。
只有重华一言不发，也没有什么倦意。他淡然地望着周围的一切，目光四处打量。想起此刻他们正面临的情形，对于这位素不相识的首领，重华心里冒出了一种强烈的好奇。
在来的路上，他从崇公口中得知，这位天筑首领才干出众，待人平和，受六域称赞，就连域王也在众位部落首领中，对这位年轻的首领另眼相看。这样的一个人，在知道王都司水官要到访的情况下，竟让别人无缘故等了这么久。且不说今日是司水官亲自来，即使是普通的治水官，当前天筑水患如此严峻，难道还有比治水更紧急的事吗？
虽然崇公此刻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并不太在意，可经过这些日子与他相处，重华知道崇公现在是不可能不生气的，只不过不愿意向魏俞泓那样发泄出来罢了。
“这个未名，一会他来了我定要好好问问，究竟是什么事，能让他把我们晾在这里如此之久！”一旁的魏俞泓又开始抱怨了，而且声音很大，屋里屋外显然都听见了。
崇公也并未说什么，有些情绪，自己不好表达，让魏俞泓说说，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年轻气盛，说的也实在。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随之一个身影便走了进来。“崇公，各位，久等了！未名实在有过！”
那个声音来到屋内后，朝着崇公几人深深躬了躬身。随后，屋里的几名侍者便退了出去。
众人这才看清来人的样貌，他神态温和，身形不高但显得笔挺，身着一身浅色青衣，与他们之前心目中所想象的首领形象差别并不是太大，除了更清瘦外。只不过让他们些微感觉有些诧异的是，这人的眼眶竟有些红肿，眉头也深深皱着，脸上掩盖不住的疲惫。
“未名首领可真是守时……”见到这位本尊后，魏俞泓的气一直还未湮灭下去，便随心说了句。
未名朝这边望了望，看见了几个不熟悉的面孔，只得一脸尴尬。
“无碍。”崇公微微摆了摆手。他们两人见过许多次面了，算起来也是旧相识，言语之间倒没有多拘束。“只是不知首领因何事缠身，是否是水患之事？”
“唉！”未名长长叹了口气。“水患确实是这些日子头疼的大事，我正期盼崇公来后助我天筑脱困。不过刚才却不是因水患，而是我那妻女……”话没说完，未名便止口，再次一声长叹。
他有些怪异的神态让久等的几人有些好奇，反倒没有了刚才的怒意，特备是魏俞泓，当他一听到未名说妻女的时候，似乎有难言之隐，就更没心思生气了。
“你妻女莫不是缠着不让你走？”他接过话来，语气怪怪的。
“哦，那倒不是……”未名有些难为情，忙解释道。“只因我那妻女几年前身患重病，遍寻医者无果。后来终于找到了一位名医救治，只不过每三日须治疗一次，今日正好是治疗的时日，所以才让各位等了这么久，真是大过！”
未名看起来确实愧疚不已，不断向他们几人躬身致歉。
“无碍，妻女病情重要。”崇公安慰了几句，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其他人也只是默默地听着，浅叹一声，却也不知该说什么。
未名好歹也是部落首领，如今与他还不甚熟悉。人家现在在说妻女的事，更是不好插嘴了。只有魏俞泓与另几人不同，他眼中不知什么时候竟露出了一抹淡淡的敬意，仿佛刚才那些不耐烦的神色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
“没想到未名首领竟是一位如此爱护妻女的人，真是令人可佩！”魏俞泓的语气很诚恳，让人不得不相信他此刻对于未名所说的话，皆出于内心。
再一次致歉后，未名与崇公以外的几人互相打了招呼，便一同坐下商量水患之事。
听完了未名所说，崇公几人脸上的神色越发凝重。前些日子暴雨下了整整五日，天筑城已经遭遇过一次袭击，不少人在这次水患中被冲走，再也无法找到。而幸存下来的人，要么便是家人离去，要么便是整个家都不复存在。于他们而言，幸存下来又有何用！
原来，一进城时看见的那些绝望的眼神，他们是真的感到了深深的绝望，因为世上已经没有了任何值得让他们留恋的东西。
若说水患即将褪去，只待重整天筑城，倒也还算是没有什么问题，只不过这两天又在不停下着雨，临河之地的水位不断上涨，若天筑再受第二次伤害，那这整座城别说重建，怕是连一寸土都不会轻易留下了。
事情，比他们预想的要复杂得多。
第194章 怪事
夜幕时分，重华，弄知和魏俞泓三人回到了未名给他们安排的住处，就在城宫内的一处院子。未名的城宫本就不大，他们住的地方离未名的居所也算不上远。
几人的额头上还带着一丝汗，虽然夜幕的风早已在这里卷过几回，但都没有将他们身上的疲倦吹散一些。
一回来，三人就来到了崇公住的屋子，他们几人的屋子是挨着的，不过崇公住的是正中的一间，四个年轻人依次分住两边的两间，重华和弄知一间，文命和魏俞泓同住一间。
此时，崇公正将文命叫到他的房中在说些什么，重华几人忙走了进去。
“你们回来了？”见他们进来，崇公面色和善，示意他们坐下。“今天的查探怎么样？”
“这天筑的水系确实复杂……”几个年轻人坐下，喝了几大碗水后才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今日他们几人分头行动，崇公与文命见了天筑部落里负责水文与建造的官员，商讨应对之策。重华几人则一早出门，他们沿着前些日子水患发生的主要地方走了一遍，又到周围的山上将主要汇聚水流的溪瀑查探了一番。
“是啊，当年我几次在天筑治水，这里河道交错，支流众多，要彻底消除水患，怕是不易。”崇公语重心长道。
“奇怪，太奇怪了……”重华皱着眉在思考着什么，眼神中的那抹疑云甚是明显。从一进屋，他便以这种神态坐着，一言不发，直到此时。
“怎么了？”崇公转过身来望着他。
重华的神色有些不安。今天一整天查探的情形一幕幕浮现在他的脑海，许多疑问也同时出现。天筑城位于蒙山脚下，这座城临河而建，许多天筑管辖的村子分布在河的下游。然而他们今天上蒙山查探时，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越往山上走，蒙山上所有的溪瀑越来越干涸，有些河道的石头都已裸露在外面，看起来丝毫不像是水患之后几天该有的场景。
按理说，山脚的河流之所以涨水，与山上众多溪瀑积水过多形成山洪有着极大的关系。即使现在，山下水患已褪去几天，但山上的溪瀑也应该有不少的积水才对。可眼前这个情形，似乎这些地方许久都没有积过水了。
明明山下水患如此严重，山上的溪瀑却没有积水，那么这些水患的洪水到底是哪里来的呢？难道只是从河道上游流经而来？
天筑城再往上走，河道上游便不再属于天筑，而是同样富庶的甘林部落。只不过相比天筑，甘林要稍显逊色一些。但在六域其他部落看来，甘林是域南之中，除了天筑以外，最令人向往的地方了。
这个疑问已经困扰了重华一整天，他始终没有想通。
所以当重华把这件怪事说出来后，除了与他亲眼见过这一情形的弄知和魏俞泓外，崇公父子几乎是瞪大了双眼，全然不信的模样。
特别是崇公，这天筑城后山上的溪流他不是没有见过，当年来此治水时，他也带着众人上山查探。几乎每一次的水患来临，山上溪瀑都是水患爆发的一个极其重要之原因。而天筑这一次的情况，明显比以前几次都要严重，要说山上没有聚水，崇公又怎能信。
“这……这怎么可能？”崇公一脸诧异，他从重华那肯定的眼神中得到答案之中，又转向今日与重华同行的另外两个年轻人，可他们的神色与重华竟是完全一致。
崇公知道，对于这件事，几人没有必要说谎，他们也没有什么理由说谎。莫非山上的溪瀑真的没有积水？那……这水患是来自哪里？
崇公的这个反应并不令重华几人意外，相反对于他们来说，这样的神情才是合乎常理的，因为他面对的是一件并不合乎常理的事。
“这倒真是一件奇事，或许可以问问未名首领，看以往是否也有发生过此种情况。”一直专心听大家说话的文命此刻也有些按奈不住。
重华几人点头表示同意，正准备起身去找未名时，不料一个声音出现在了院外。“我来了，几位可是有事要商议？”
话音刚落，未名便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进来后直接与他们坐在一处。
“未名首领，你倒是喜欢声音比人先到嘛。”魏俞泓笑道。
“恰巧我也准备来找几位，这不正好说明咱们心往一处想了？”未名不是很喜欢笑，但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也轻松了许多。
“咱们说说正事吧。”崇公将刚才重华告知自己的事重新向未名描述了一番。
“竟有这样的情况……？”未名语气沉缓，仿佛在思考什么。除了眉头微微有些皱着外，看不出其他什么神情。“以往倒是未曾出现过这等之事，我立马让人去查探一番。”
之后，未名只与众人简单说了几句，便匆忙离开了。那飞快离去的背影中，似乎带着些许慌乱。
重华望着未名的背影有些发呆，不知为何，他刚刚与未名对视的时候，仿佛从他眼神中看到了一丝躲闪的意味。他，真的不知道么？
“重华？重华？”直到崇公的几声轻唤，才让他回过神来。“今日与天筑众位负责水文的官员商定了一番，不日会有大雨，我们决定先在城南河段筑堤围堵。”
“父亲……”听到崇公的话，文命立马抬起头看着他。其实刚才在与那些官员商议时，有两位并未完全赞同这个想法。
崇公只瞟了一眼文命，并未理会太多，继续道：“这便是我们来此要做的第一要事，俞泓，你那里需派五百令士，加紧筑堤，昼夜不息。”
“这么急？”重华几人都显得有些诧异。这些日子他们才刚刚摸清这里的部分河道情况，按照目前所掌握的东西来看，大可不必如此着急地筑堤。若再将水流位置摸得更清楚些，最好的办法便是对河流进行开段分流，而不是筑堤。
“此事确实很急，若不早做打算，暴雨降时又将生水患。”崇公显得有些忧虑。
“崇公，此事我们或许可以再商议一下……”重华劝道。
“哦……倒不用再过度商议什么，这件事是今日我与诸位天筑官员一同决定的。你们几位毕竟未曾接触过这些事，这些天你们可以先好好看看。”崇公虽然一脸笑意，但与他相视的重华却丝毫没有察觉出什么温和的情绪。
第195章 谁在偷听？
夜已经很深了，天上还挂着大片星辰。
眼前一片漆黑，可星辰出现的地方，似乎连接着遥远的天边，将另一个地方照得透亮。
两个年轻的身影并排坐在地上，一阵唉声叹气之后，弄知一扭头，却发现重华望着天际发呆，隐约中还能看见他微微皱起的眉头。
“还在想白天的事？”弄知将两腿伸出去轻轻锤了锤，算起来他已经有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奔波过了。弄知并非身体虚弱，反而从小便与重华两人满山打猎，后来又学了些功夫，寻常的脚力也不是什么问题。可今天走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让他也不得不切实感觉到了疲倦。
重华也有些累，只不过他现在想的并不是身体上的疲累。许多疑问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能做些什么。
“弄知，你有没有觉得今天有些奇怪？”
“是挺奇怪的，崇公竟然谁的建议也不听，执意要先筑堤。”弄知摇了摇头，一副无奈的模样。
“我说的不是他。”重华将目光从遥远的天际收回，转而看向弄知。对于崇公的今天的决定，重华虽然不认同，但却并未有太大的诧异。因为他知道，筑堤围堵是崇公一向的治水策略。而这些年天筑的水患一直是崇公在治理，虽说没有得到最终的根治，但无疑这些年的经历会让所有人对于崇公的治水十分信服，包括他自己。
所以今日在崇公第一次否决了自己提出再商议的建议后，重华没有再说什么。崇公筑堤的想法已定，不会轻易被说动，至少他们几人不行。
所以重华在离开后又去找了未名，希望他能去与崇公说清楚，让他再考虑一番。在重华这几次不多的相处中，看起来未名还算是沉稳之人，行事之前会有些考虑。
然而让重华更加意外的是，未名只简单敷衍了他们几句，并未答应要去劝告崇公停止筑堤一事。
“你说的是未名？”弄知经重华这么一提醒，便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嗯。”重华点了点头，又将目光移到了遥远的地方。“凭你这几天的判断，你觉得那个未名是个什么样的人？”
“待人嘛，确实很和善。不过……”弄知顿了顿。
“不过什么？”
“人人都说他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首领，天筑生民皆以他为先。可是这些天我见那未名也并未多在意水患一事，就拿我们刚到的那日来说，咱们等了他那么久才到。我也并不是说他的妻女不重要，只是在这紧要关头，孰轻孰重不是很明显吗……”
“嗯……还有吗？”重华点了点头，又转头望着弄知。
“还有嘛……这些天他似乎都没有与我们具体商讨什么治水细节，他把所有的事都交给了下面的官员，今天竟还说不知后山溪瀑干涸一事。作为一个部落首领，在这种时候对这么重要的东西都不清楚，不是失察就是无能。”弄知的语气越来越不平，也说得越来越激动。
重华微微笑了笑，没想到这些天弄知看起来话不多，其实这些问题他也全都看在心里了。“是啊，不是失察就是无能，不管是哪一种，这个未名都不符合人们传言的那般好。”
“这么一想的话，未名确实有些奇怪，而且比崇公要奇怪得多。”弄知回想起刚刚分析的一切，有些疑惑地望着远处。
忽然，弄知站了起来，一动不动地望着夜空的方向，那里星辰密布。随后又立即仰头望着头顶，眼神变得明亮无比。
“怎么了？”重华被他这忽如其来的动作愣住了。
“五星出北方，主水。正星于上方，也是主水？！”弄知仰着头，喃喃道。
“你在说什么？”重华瞧着弄知的势头，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重华，给我点时间，先不要问……”弄知忙盘腿坐下，闭上眼。不多时，额头上已开始出现几滴细汗。
他在催动心决？注意到弄知的反应，重华有些诧异。好好地，这家伙怎么忽然练起功来了，而且样子还这么神秘？
虽然疑惑，但他并未多说什么。他很少见到弄知如此认真的模样，只得坐在一旁看着，等着他结束。
夜晚地上有些凉，可弄知额上的汗依然不断渗出。而等待的时间，似乎也不短。
他到底在做什么？时间越久，重华心里的疑问也越深。终于，在重华准备再一次张口询问时，弄知终于睁开了眼。
他的眼中有一丝诧异和不可置信，“我刚刚……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弄知盯着重华，声音有些哆嗦。
“你看到什么了？”重华心里一惊，这个弄知怎么也变得奇奇怪怪的。
弄知没有立马说什么，他整个人几乎瘫在了地上，细细回想着刚刚脑海中出现的一切。那似乎是一片极大的荒野，但又不像是荒野。因为，那里一会儿就变成了另一个样子，变成一座山，变成一条河。最后，竟是一座城，那城好像天筑！随即，荒野又变成了一片泽国，水中土石弥漫，还悬浮着一个个数不清的人……
“可怕，太可怕了……”弄知的手竟有些颤抖，他惊恐地望着重华，说不出什么来。
“你到底看见什么了？”重华有些慌张了，他从未见过弄知如此，看起来，他双眼血红，神情亢奋，如同一头不安的野兽即将爆发一般。
许久，弄知才缓缓回过神来。
当重华听到弄知所见的一切，有些不可思议，语气也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弄知，你知道你刚刚在做什么吗？”
经重华这么一提醒，弄知这才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重华，嘴唇微微动了动，说不出话来。天啦，自己刚刚竟用了墨祥教给自己的心决做了个简单的占卜！
其实严格说来，他刚刚做的还算不上是占卜。只不过，将墨祥的心决用来预测风雨，这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没错，弄知刚刚脑海中出现的并非是什么幻想和梦境，而是一场预测。“天筑有雨，五日后有大雨，或将生水患……”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我能用心决看到这些东西？”弄知彻底懵了，以至于刚刚他注意到了天际的五星之后，为何要催动心决，弄知竟一时也说不上来。
本能，几乎一切都出于本能。
砰的一声，外面传来一阵响动，随即，一个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谁？”重华站起来往外看了看，黑暗中，仿佛有个身影在他的视线里越来越远。那身影有些单薄，看起来像是……女子？
第196章 传音
重华有些微楞，他定神细看，确是隐约之中有个身影。
见重华的反应如此突然，弄知只觉得有些疑惑，但并未如重华这般警觉。
“怎么了？”他站起来走到重华身后，探头往他的目光处望去。
重华的眼皮忽然跳了跳，刚才那个身影已经似乎已经不见。他凝了凝神再望去，果然是什么影子都没有了。
“此行可治水圆满，但有一人将去……”在王都临出发时，墨祥的话又在耳畔响起。这些天以来，这句话已不止一次地浮现在他脑海中。虽然重华并不知道，为何那日墨祥的这句话单单被自己听了去，但他确信，当时自己并未听错。
所以，这些天以来，重华要比其他几人紧张许多。准确说来，他是一刻也没有松懈过。
“刚刚好像有人在这里。”重华低声道，他的目光依然望着不远处的那个地方，眼神中满是小心翼翼。
“啊？难道有人偷听？不会吧！”弄知一脸诧异，眼神在黑暗之中微扫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你是不是看错了？”
重华收回目光，转过身来。“或许吧……”他走回了几步，依然坐在刚刚的位置。
“很晚了，干嘛还坐着？”弄知看起来十分疲惫，说话间，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睡不着，你先进去休息吧。”
“啧啧啧，也不知道你和云儿到底谁影响了谁，你俩都爱大晚上坐在院子里发呆……”弄知无奈地摇了摇头道。
坐在冰凉的地上，一抹奇怪的心绪忽然出现。他只觉得心里一阵空荡荡的，随即脑海中都是卿云的模样。
他想起了走之前的那个晚上他们聊天的样子，想起卿云平日里与他相见时总是在笑，还想起了她每一次在凶兽面前时那令人诧异的表现，甚至想起了更早时的第一次见面，那时都还是孩子。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经历了这么多。而这些年，他们似乎还未曾像现在这样相隔如此之远，
这就是想念的感觉么……重华心里升腾起一股暖意，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股温暖是从何而来。
“吼……”一阵轻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有些朦胧。
重华忽然直起了身子听着，那声音像是……兽吼？
“吼……”又是一阵微弱的声音飘来，如同风声一般，但依然被重华听见了。他再次站起来，紧张了望了望四周。这里是城宫之中，怎么会有兽呢？
“你又怎么了？”正准备迈步进屋的弄知见重华再一次出现了刚才那副紧张的神情，一脸诧异。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叫声？比如……野兽？”重华急忙道。
“野兽？”弄知一脸震惊的模样，这里哪有什么野兽！虽然说天筑只是一个小小的部落，但六域之中，以她为最。在部落的城宫之中，如果还有野兽出现，那就是天大的怪事了。
“没错，就在刚刚，叫了几声！”
“你没事吧？今晚是怎么了?”弄知盯着重华，眼中那抹疑惑逐渐转变为担忧之色。分明他什么也没听到，这都半夜了，就连一丝鸟鸣都没有，别说什么兽吼了。
“你当真什么也没听到？”重华依然问了一句。不应该啊，刚刚明明如此明显的声音，而且还是出现了两次。
“没有……”弄知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又无奈。说完他只拍了拍重华的肩，“早点休息吧”，随后便径自进屋去了。
重华缓缓收回心神，难道真是自己太紧张了？
少了一个人的院子忽然变得很安静，夜风回荡在周遭的声音都清晰可闻。重华侧耳细听，风中依然存在着一股清晰的兽吼，如同刚刚听到的那样。
直觉告诉他，这个声音似乎有什么不同。他干脆盘腿坐下，屏住心神，缓缓催动起心决。
前些日子在王都，无契交给他的一些心决重华已经练得很是熟练了。心决并非是一门可以让他与人对抗的功夫，而只是催动他体内真气运行的引路石。虽然它算不得是什么高深秘术，但若是一催动心决，重华终究会与普通人不同。似乎他的五识变得愈发灵敏，能见肉眼之不能，听双耳之未听，就如同那日在无契飞瀑中接受测试时所感受到的那般。
盘腿而坐的重华闭上双眼，心神微聚，仿佛置身于一个诺大的空间。这里面什么都没有，就像天地出生时的混沌，漫无边际，却让人无法轻易动弹。
这里是……重华想往前迈几步，可双脚就好像被什么拴住一样，只觉得有千般沉重。他干脆驻足在那里，不再挪动，而是将头到处转了转，扫视了一眼四周。
“吼！”随着一声吼叫，背后似乎有个影子在朝这方移动，重华猛地回过头，只见一头如鬣虎一般的凶兽正站在那里。不过，它眼中没有任何凶狠的目光，反而很是温顺。
“重华？重华？……”一个声音再次出现，细腻的声线中带着些许温柔。重华一阵激灵，猛回过神来。这个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到这些天几乎他的脑海里时时刻刻都是这个声音主人的样子。
云儿！他确信自己听到的是卿云的声音，而且这声音是从鬣虎那里传来。
重华盯着不远处那个浑身血红的家伙，仿佛见到鬣虎的背上隐约有个人影。只不过待他一细看，那个影子竟缓缓消失了，只剩下鬣虎那高大的模样。
“云儿，是你吗？”重华立马叫了一声。
“重华……”良久，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这是我刚刚向无契老先生学的传音术，我让鬣虎替我传话。这门功夫我也是刚学，动用了好多头鬣虎呢！我现在才知道域南离王都可真远，也不知道最后到底是哪一头鬣虎将这话传给你，也不知道能不能传到你那里。如果不能，我现在说的这些话恐怕就只有那些鬣虎能听到了。你在域南还好吗？要保重好自己，我们等你回来……”
这声音与往日卿云说话时并无什么不同，甚至要温柔许多，听起来仿若她的人就在面前一般。
这是云儿的声音，是她的声音！这丫头，什么时候竟学会了这样的秘术，还搞这么大的动静用鬣虎给自己传音！
重华虽然知晓了这一切原委后，有些无奈，不过心里却有一丝欢愉。
这些天所经历的事有些繁琐，或许这是唯一能够让他高兴的事了……
第197章 违背
一连几个晚上，重华都有些睡不着，他总觉得眼下所经历的这些事有哪里不对。
这些天，有五百余令士都被调去筑堤，重华与弄知不止一次地找过崇公和未名，让他们先疏沟渠，但崇公似乎很是坚决，认定当前筑堤是第一要紧之事。
未名见崇公如此肯定，也并未多说什么，在治水这件事上，他对崇公还是存着几分的信任，毕竟他是域王特派前来的司水官。
有些事当我们无法完成时，不能继续顺着眼前的迷局往前走，就如重华现在所面对的一般。
虽然自己尚且年轻，也不像崇公那样治水经历如此丰富，但凭着一股强大的直觉，重华能够感受到，如果真的只是筑堤，几日后暴雨来时，将有大事发生！
重华坐在屋内，眉头微微皱着，一言不发。
“你找我？”魏俞泓大步垮了进来，满面风尘。他刚从筑堤处回来，那里的五百令士虽说都有管责之人，但身为此行的督令，魏俞泓还是需要经常去看看。
见到魏俞泓这幅模样，重华有些诧异。想当初在王都时，这位穿着都要极其讲究的魏副督令，如今却满身尘土。若是他察觉到自己这个样子，不知该作何反应。
只不过现在也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他看了一眼魏俞泓，紧皱的眉头依然没有松开的痕迹。
“你还有多少令士？”重华开口问道。
“七百二十人呐，咱们出发就带了这么些人。”
“不是，我是问除去现在正筑堤的人以外，你还有多少人？”重华有些着急。
“筑堤的有五百人，除去一些如今正在城内各处帮助百姓的，还剩下一百一十人左右吧，怎么了？”魏俞泓见重华神情严肃，有些好奇。
“一百一十人……”重华沉默了半晌，似乎在思索什么。“应该够了，剩下的这些人可完全听命于你？”
魏俞泓更是不解，转而笑道，“你这话问的，我这个副督令是做什么的，如果令士们都不听命于我，我岂不就是废物一个？”
“我是说，即使这个命令违背了司水官和未名的意见，他们可还会听你号令？”重华一脸认真的样子让魏俞泓明白，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你……你到底想让他们做什么？”魏俞泓从进来这么久，就一直在回答重华的各种问题，如今见他这样，更是满肚子疑惑，不明白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疏渠。”
“疏渠？”魏俞泓一阵诧异。疏渠一事自那日他们从山上查探水势回来后，便就对崇公和未名提起过不止一次，可崇公一直对这件事不太关心，甚至有些排斥。要说这些天他两人在治水一事上有什么分歧，恐怕就是这件事了。“你当真觉得疏渠是有用的？”
“自然有用！”重华语气肯定。那日查探水势，魏俞泓也在。若不是魏俞泓对于治水方略不是很明白，重华不知会向他抛去多少个白眼。
“行！”魏俞泓沉思了一番，便爽快地做了决定。“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安排百名令士，让他们前去疏渠，图我也画好了。”说话间，重华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张布帛，上面密密麻麻是一些河道的走势。“让他们从这里开挖，一直疏到这里，一共三条，两天内完成。”
“什么？！”魏俞泓一阵大惊。他看了看布帛上的位置，又看了看重华，一脸不可置信。
这个地方是天筑和甘林两个部落交界的位置，图上要疏挖的区域，虽然是交界处，但所涉及范围皆在天筑内，并未牵扯到甘林。
若是关乎甘林水域，免不得还要去找那位甘林首领。如今事态着急，所以重华干脆选了天筑内的水域疏挖。看来，这幅图他确实有所考虑。
不过，考虑归考虑，让百名令士在两天之内疏通三条渠，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疏渠可以，不过为何要这么急？这是不可能完成的。”魏俞泓虽然知道重华并没有开玩笑，但有些事情，他还是没弄明白，不知道重华究竟在想什么。
“所以我还需要另外十人，五名骑士令，五名弓手令。”重华依然没有解释。
“你要的这些人都没有问题，只不过两天之内还是完不成这件事，即使多加了十个人，也还是不会有结果的。”魏俞泓有些着急了。
“谁说他们也去疏渠，你放心吧，我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东西来。”重华没有丝毫的担忧，反而一脸轻松的模样。
“你没开玩笑？”
“没开玩笑。”
“你相信他们可以？”
“一定可以。”
魏俞泓看着那双满是神秘的目光，不知为何，他竟在这一瞬间相信了重华的话。可这是一件这么不可思议的事，一件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
“好吧，既然我已经答应把人给你用，就会完全听你的安排。”魏俞泓最终还是妥协了。
“对了，你在这一百人中举荐一位可靠之人，我让他管责疏渠之事。”
见重华如此认真，魏俞泓不得不将此事也放在了心上。“这里还有谁比我更可靠？不过崇公让我守着筑堤，唉！堂堂一督令变成了监工。”魏俞泓故意叹了口气，一副意难平的模样。
“你就算了，我也不为难你。”重华知道这件事一旦做起来，就意味着自己和崇公甚至那位未名首领之间有了极为明显的分歧。他们若是对自己不满，无非就责备几句。疏渠一事，最差的结果就是这渠没什么作用。顶多算是多事，不算是什么坏事。
魏俞泓在崇公面前是一个小辈，若这次他明面上如此与崇公背道而驰，回王都后崇公在域王面前免不了说上几句闲话，说不定还会带上魏圃非一块说道，这般结局总归不好。魏俞泓虽然看起来有些不靠谱，但这些问题他也不是没有想到。
“我还真有一人。”魏俞泓的神色立马也变得严肃起来，他知道重华在为自己考虑，在这个时候，虽然不能和崇公对着干，但重华的决定，他还是想支持，不管是因私还是因公。
魏俞泓知道，虽然这一次崇公是司水官，但域王若是真的如此信任他，就不会让一个完全没有任何治水经验的重华当佐官。对于崇公一贯的治水方式，域王是知道的，这一次，他想要变化，想要治得彻底。但从这些天崇公的反应来看，他并没有听取重华的意见，甚至没有给什么商量的余地。论私，重华是他的朋友，理应帮忙。论公，崇公这次确实做得有些不对，而重华的提议确实有些道理，他更是有理由助他一臂之力。
“是谁？”重华问道。
第198章 可靠之人
“绝对是可靠的！一会儿我让他来见见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不过，你先告诉我，那十个令士，你打算让他们去做什么？”魏俞泓一直都在好奇这个问题。
重华轻笑，“我会让他们分成两路，去做两件事。”
魏俞泓有些无奈，这个人果然惜字如金，这话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你用了我的人，还对我保密，这种占便宜的事，恐怕也只有在我这里才能得到了。”魏俞泓摇头晃脑，一副唉声叹气的模样。
重华也只是笑了笑，并未多说。
过一会儿，魏俞泓忽然想到了什么，“那这件事在崇公那……”
重华知道他想问什么，调出一百令士前去疏渠，这么大的事崇公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没有必要刻意隐瞒，他要是问起，你就如实说。要是不问，也不用专程去告知。他若是有什么说道，我去给他解释吧。”
重华的吩咐干净利落，没有丝毫迟疑。听他说完这几句话，魏俞泓一阵恍惚。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心甘情愿地听从这个家伙的安排。他行起事来总让人感觉是对的，而且不可拒绝……也不知重华今后的前程会是什么样子，一定不会普通吧。
被重华一阵提醒后，魏俞泓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快步走了出去，跨出门槛时，便遇上了迎面而来的弄知。
见到魏俞泓那张焦急中带着些许疑惑的脸，弄知便知道，重华的这个任务算是下达下去了。
两人简单打了个照面，因为魏俞泓要马上将百名令士召集起来。两天疏挖三条渠，虽然说重华的信心满满，但魏俞泓心里多少还有些不定。
“他答应了？”弄知走了进来，看着魏俞泓的身影，笑道。
“不然呢？”
“这个家伙还是挺仗义的嘛，看来他这次是站在我们这边了……”弄知啧啧道。
重华瞪了弄知一眼，“我们并没有划分什么边界，我与崇公的目的都是为了治水，只不过各自方略不同罢了。”
“是是是，你是司水佐官，你说得对！”见重华又扬起了一副异常严肃的脸，弄知无奈地叹了口气。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天黑前必须弄回来，没有时间了。”重华看了看一脸苦笑的弄知，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个你放心！”弄知一下子便来了兴趣。“要说治水方面我确实不如你想的周到，不过去山上捉家伙嘛，我肯定不会输给你，更何况还有几个弓手令帮忙。”
“我让魏俞泓立马点五个人过来，想必应该快到了，你去找魏俞泓，把他们带走吧。对了，告诉他把另一个人也尽快叫过来。”
“嘿，你不早说！魏俞泓，等等我！”弄知立马一个迈步出了门。
屋子里再次陷入一片安静，重华望着手中的那张布帛有些发呆。他从未治理过水患，也不知为什么，这一次竟有如此强大的直觉。
当然，从王都临走之前的那个晚上，卿云曾与他谈了半夜，很多内容都算是关于这次天筑水患一事。对于治水，从这个丫头的言语之间能听出她的些许意见，而且这些意见确实还有不小的道理。若是她在这里，一定是最支持自己的那一个吧，重华心里想。
“佐官，你找我？”随着一阵脚步声响起，一个人走了进来。这人的个子有些高，比重华还要高出半个头。
见他的模样，重华便知这就是魏俞泓给自己推荐的十分可靠之人。
“怎么称呼？”
“应龙。”
两人的言语皆是十分简短。重华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除了个头有些高以外，面色偏黑，眼神沉稳深邃。不过更让重华注意到的一点是，此人的背些许有些微驼。但并不明显，若不细看，也察觉不到。
“你做令士有多久了？”
“一年。”
“是弓手令？”
“是的。”
“想必你箭术应该很好。”
“我在令士中也算是新人，箭术与老令士相比，多少有些差异。”
“哦？那这次为何能随队出行？”
“我原本是王都魏督令手下之人，想是督令见我有几分机灵，便将我挑选出来，此次随魏副督令差遣。”
应龙神情不紧不慢，言语自如，原来魏俞泓口中所说那个十分可靠之人是他父亲给他挑的。既然是魏圃非所选，想必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只不过刚刚他说得有些谦虚，只说魏督令见他有几分机灵，并未多说什么。但重华知道，一个小小的令士能让魏圃非看重，一定也是有什么不同之处的。
“我与魏副督令正在商量一件棘手之事，此事需要有人管责，既然他举荐了你，我也对你充分信任，你是否愿意帮我这个忙？”重华走近了些，语气诚恳。
“听命于魏副督令是我的职责，何况你是此行佐官，一切任凭佐官吩咐。”应龙双臂交叉举到胸前，竟行了一个官礼。
重华有些诧异，忙将他扶起，“我只是向魏副督令借你一用，你不必向我行此礼。若这件事拜托与你，还当我感谢你才对。”
应龙起身，郑重地点了个头。而后，重华便将疏渠的一切想法悉数告知，要应龙带领九十九名令士在两天之内完成这一切事宜。
“佐事，虽然我不知你刚刚所说的助力是什么，但你放心，我们就算不眠不休，也把这三条渠给你疏通。”应龙当即表了决心。
“你放心，也不会让你们不眠不休。既然有助力，那就不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你先去做准备，天黑之时一切就会准备妥当。今晚让大家先好好休息，明日一早疏渠。”
待到将一切安排下去，看着应龙的身影离开，天色已经渐渐沉下，重华长舒了一口气。这个应龙年纪看起来也不算大，但行事稳重，又颇有灵性。刚刚给他讲疏渠一事，大多时候重华只简单一提，他便领会了意思。这么说来，这个人的性子倒与自己有些相像。
希望他当真可靠些，现在这个时候若没有人相助，一些事情是完不成的。
重华望了望外面，很快又陷入了忧心。不知弄知带着那几个人怎么样了，天快黑了，今晚是一定要寻找那些东西的，它们可是疏渠的关键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