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熟悉的令士
就这样呆了不知多久，牟氏终于下定决心。既然这件事早已过去，如今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她也不会再将这个秘密说出来。
只要自己不说，孩子们便不会知道了。至于这位除了自己以外唯一清楚真相的高人，牟氏知道，他肯定会保守秘密的。
一想到无契，待牟氏反应过来，四处望了望，院中早已没了人影。
……
王宫令士所，几个年轻人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几双眼睛止不住地放光，惊叹声也不绝于耳。其中，反应最大的莫过于卿云了。
虽然之前也来过王都，但那是祀宇大典之时，那日他们被魏俞泓直接从外面带到了观礼场，并没有机会多看看王宫内的其他地方。而今天，他们依然被魏俞泓带了进来，只不过这次他们几乎走遍了王宫大多数地方。因为令士所是王宫要地，设在最里处。要想到令士所，就得从王宫大门进入，几乎要穿过大半个王宫，才能到达这里。
再往里走，便是域王的起居之处了。
“这里是弓手令的训练之地。”魏俞泓边领着他们闲看，边介绍着，宣宣也跟在他们身后。
宣宣已有好些日子没有见着魏俞泓，只因他忙着训练令士。今天听说魏俞泓要将卿云几人请入宫来，自然也不请自来了。既可以和卿云玩耍，又能见着魏俞泓，岂不两全其美？
他们现在所经过的地方是一片极大的空地，上百个精神抖擞的令士正整齐地站成数十排，每排十人，形成了一个方方正正的队伍。他们每个人手中拿着一弯木弓，腰插数十根木箭，严阵以待。
队伍的前侧方站着一个人，看样子似乎是这群弓手令的训练者，只见他神色严肃，双眼紧紧盯着面前的队伍。
“出！”随着他的一声号令，队伍最前一排的十人立即开弓放箭。嗖得一声，十几根木箭飞快向前方射去，速度竟是如此一致。
等到卿云反应过来，那些木箭便已正正地刺入前方一排的草人胸口处，无一有误。
“这也太准了！”卿云不免惊叹道。因为按照她的目测，第一排的弓手令距离草人至少有五十步远，而且刚刚令出时，他们几乎在瞬间就将木箭射出，并未有太多瞄准的时间。即使这样，竟然无一失误。这群弓手令的射击水平，可见一斑。
“换！”指挥者再次发令。随即，刚刚已经射出木箭的一排退到最后，第二排迎面而上。在指挥者又一次的命令中，同样数十根箭稳稳发出。不过这一次，有一人的木箭未中草人胸口，而是落在了左肩处。
其实，草人距离众人的很远，若是不注意，都不怎么看得出来。然而，那位指挥者在看到这样的结局后，迅速将责备的目光投向了那根木箭的射击者。
即使指挥者什么话也没有说，但那位可怜的弓手令已自觉出列，羞愧地站到了一边。
指挥者并未管他，而是继续号令后排的令士们训练。同样简短异常的口令，同样威严的模样，那些令士们个个神采飞扬。几轮下来，又有两个可怜之人自觉走出了队伍，与刚才那人一样，面带羞涩地站着。他们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严厉的处罚。
“好箭法啊！”弄知望着弓手令们训练有素的模样，一脸钦佩，随即，便转向重华，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你的箭法也不错，若是与他们较量，可有把握？”
弄知从小的第一乐事便是与重华一道去山上打猎，重华箭法如何他自然知道。而且重华不仅箭法准，力气还大于常人，能拉开别人无法拉开的重弓。
但不同的是，他们打的最多的是奔跑的猎物，相比于眼前这样静静立在那里的草人，其实要难上许多。只不过，他们打猎物，距离不会这么远，大多数是在二三十步远的地方。
正因为情况不同，所以弄知一时竟也无法判断了。
“绰绰有余。”正当弄知期待着重华的回答时，便听到了一个自信的声音。
弄知轻笑，他没料到重华竟如此有把握，准备调侃一番，便转向卿云。“云儿，你觉得……？”
两人一同转过头来时，才发现刚刚还在身边的卿云此刻竟离他们有十余步远。她正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弓手令队伍的方向。
准确说来，她望的是那三名出队的令士。
魏俞泓和宣宣也发现了，几人便走了过去。
“卿云，你看什么呢？”宣宣将手举到卿云面前挥了挥，好奇地问道。
“你看那个人，是不是有些眼熟？”卿云指了指队伍之外站着的三人，问道。
“哪一个？”宣宣向那边看去。
“中间那一个。”
“不熟呀！你认识？”宣宣刚问出这句话，便又立马自我否定了。卿云怎么可能认识王宫里的弓手令呢！
“不认识，就是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到过……”卿云努力回想着，眉头都皱成了一团。
听到卿云这么说，几人也颇觉奇怪，往那边看去。打量了一番，都未看出什么熟悉的感觉来。魏俞泓虽然管着这些令士，可王宫内令士几千人，他哪里每个都认识。所以，除了卿云，其他人皆是一脸茫然。
“若真是觉得熟悉，我把那人叫过来一问便知，何必在这里苦苦思索。”魏俞泓倒是豁达，笑道。
“不用不用，想必是记错了。”卿云忙摆了摆手。人家正在训练呢，现在又因为成绩不好被归出了队，指不定一会儿还有什么惩罚。这个时候，让堂堂副督令官把别人叫过来，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是否见过他，显得有些太隆重了。
再说，这才是卿云第二次来王宫，哪里可能会见过什么令士。一定是记忆错乱，又或是那人长相太过普通，自己张冠李戴的可能性比较大。
这样想着，卿云也只笑了笑，很快便跟着他们往前方走去。
“弓手令只是令士所中的一个队伍，前方还有其他令士，我带你们去看看。”魏俞泓走在最前面，几人跟在他的身后。
卿云走在最后边，不知为何，她还是忍不住朝那张熟悉的脸看去，可依然没有想起什么。一时之间，心里一阵疑惑梗在心里，久久都未能散去。
在她收回目光的瞬间，隐隐感觉那人也在看着自己。待她再看过去之时，只看到对方依然低着头，并未有什么变动。
奇怪，是幻觉么？卿云有些摸不着头脑。
第170章 想谁来谁
几人跟随着魏俞泓在穿过了几道围墙后，如同柳暗花明一般，又看到了一片空空的地方。
其实，在他们还未见到眼前的景象时，便已听到了整齐的训练口号声。所以，当见到一支正在整齐训练的队伍时，几人并不诧异。
只不过，当他们看到队伍前方的训练者时，脸上不约而同地惊喜起来，特别是卿云。
“小高，是小高！”卿云率先叫了出来。重华与弄知也有些吃惊，皆欢喜地望了过去。
自前些日子小高被魏俞泓带到了王宫，他们便一直没有见过面。这些天牟氏还问过几次，只不过王宫岂是想来就来的，况且魏俞泓也有好写日子没去城西院子找他们，几人便无从得知小高的情况。
没想到，今天竟在这里见到了他。
“这是刀剑令，他们可都是使刀剑的高手，这些天被皋陶训练得更厉害了。”魏俞泓倒是不吃惊，想来他肯定是知道这件事的。而且，小高来令士所，本就是受魏俞泓安排。
小高本叫皋陶，只不过卿云他们习惯了叫小高，一时也改不了口。
由于几人和令士队伍隔得还有些距离，小高并未注意到他们来了，依然指挥着大家训练。他身着紧靴箭袖，神色威严，身形颀长，手中握着那炳从不离身的刀，偶尔挥舞几招作着示范，看起来竟有一副少年英雄的帅猛模样。
重华和弄知互相看了一眼，又望着小高，两人心下忽然都明白了什么。
他们刚刚盯着这群刀剑令看了许久，不难看出，其中有些招式是小高刚教给他们的。因为，这些招式他们以前也曾跟着小高学过。
只不过，这些刀剑令原本就是打小习武的高手，如今魏俞泓竟让小高调教他们，想必这也不是随意的安排。看来，小高的功夫远在他们所见之上。以前在村子里，小高教给他们的招式也并非是他的看家本领。因为，两人才分明看到，小高刚刚才展示的一招，要比以往教给他们的难上许多。
这些令士也学的很快，只练了几遍，几乎都将招式学会了，只不过各自使出的力度不一罢了。
看着眼前的一切，重华的心里隐隐有一丝怪异的感觉。这六域高手太多，若刚刚的弓手令能让自己说出戳戳有余这句话，可现在这群刀剑令，重华并没有太大的把握胜过他们。
看来，当初小高在教他们功夫时还算十分保守，他的方式是对的，毕竟重华和弄知以前没有学过功夫。这种事，可急不得，容易适得其反。
或许是对这功夫有着极大的兴趣，重华看着他们训练一时有些入神，不久便将这些招式记了下来。他脑海里跟着令士们练了几遍，竟感觉身上有些微微发热，就像是真的练了几招一样。
世间高手如此之多，自己以前所学的根本不值一提。所以，他在面对以前那些危险时，怎么可能不落入下风。
一时间，重华竟想起了那日旋考和回天门黑袍者决斗的场景。若是那日自己本事再大一些，黑袍人便不会那么轻易地就有伤自己的机会，父亲也不会因为救自己，被那黑袍暗下杀手。
想到这里，重华握紧了拳头。一丝不甘在他心里蓦然腾起，比任何时候都要强。
“怎么了？”轻易注意到了重华神情的变化，她走过来拉着他的袖口。
“没事。”重华缓过神来摇了摇头，挤出一丝笑。他不希望卿云为自己担心，有些决心，暗暗地在心里下了就行。这个丫头自己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又何必让她再徒增烦恼呢！
“小高正在训练，一会儿我再带你们来找他。前面还有骑士令和水士令的队伍，我们先去那边看看吧。”见众人在这里站得够久了，魏俞泓便建议。
几人皆点头，这里是他的地盘，要做些什么听他安排就是了。
“骑士令我倒是知道，水士令是什么？”卿云不免好奇。
“水士令就是能在水上作战的令士。”宣宣忙抢先答道。她本对令士作战这些事不感兴趣，只不过作为王女，这些基本的东西倒还是知道，也乐意给卿云解释。
水上作战，这不就是现代的水军么！卿云心里一阵诧异，这个年代还有水上战斗么？
见卿云一脸疑惑，魏俞泓便道。“当初域王平定部落战乱时，有一年恰逢水患，令士的驻扎之所成为一片泽地。没想到敌方部落竟趁势在进攻，那场战争域王落败，差点影响到后来的平定。所以，域王统一部落后，就组建了水士令。只不过这些年少有战乱，水士令并未拿出他们的看家本领。倒是在每年的水患时节，成了治理水患的好帮手。”
“水患？”卿云又是一阵疑惑。
“是啊，那些令士平日里都是在水上训练，水性极好。带他们治理水患，百利而无一害。”魏俞泓笑道。
听到这话，卿云心里佩服至极。既能水上打仗，又能治理水患，这不就是今天的海军再加上消防官兵么！这群人竟能拥有这么多的技能，怎能不令人佩服。
一想起治水，卿云的脑海里又瞬间想到了一个人。这人在不久前她才见到过，便是那日祀宇大典上有过一面之缘的五重衣少年，他那时紧紧跟着身穿七重衣的父亲身后。
至于这少年为何会让卿云在此刻想起，怕是现在没有人知道答案，除了卿云自己……
“那咱们快走吧！”回过神后，一想到即将见到一群尧舜时代的水军，卿云激动不已。
几人正欲走，却见一人形色匆匆地从刚刚他们来时的方向小跑而来，手中还拿着一片布帛。待他走得稍微近了些，魏俞泓这才看清他的模样。
“崇公？他形色如此匆忙，莫不是有什么事？”魏俞泓小声嘟囔。
过了骑士令和水士令的训练场，便到了域王的起居之处。崇公这个时候从这里经过，想必一定是去找域王的。
听到魏俞泓几近自言自语的话，卿云定了定睛，忽然心里一阵惊奇和无奈。真是想曹操，曹操就到，自己刚刚想起的那个少年，正是眼前这人的儿子文命。而眼前这个行色匆匆的人嘛，自然便是王都的司水官，魏俞泓叫他‘崇公’。
当日祀宇大典上只匆匆一面，卿云便牢牢地记住了这对父子……
第171章 献上一计
“崇公！”那人一直看着前方，步履匆匆。就在他快要走到几人身边时，魏俞泓叫住了他。
那人一扭头，发现这边站着几人，顿眼一看，王女也在，便稍微转了转方向，朝他们走来。
“俞泓，你在训练呐。”崇公走到他们面前，语速要比平日里快了许多，他看了看宣宣，微微点了点头。
“崇公，何事这么着急？”宣宣见他脸上都跑出了一层细汗，也不免十分好奇。
崇公见一旁还站着另外三人，且都是不认识的年轻人。见他们的样子，并不像令士所的人。不过，细看起来，又觉得有些熟悉。
但现在他也没有时间多想，况且又是王女主动问话，便道：“域南发生水患，情况不妙，我得马上告诉域王。”
域南？听到这个地方，魏俞泓心里一紧，忙问，“哪个部落受难？”
“多个部落受难，天筑部落灾情最严重，我先去见域王了。”说完，崇公急急忙忙地走开了，往令士所的后方走去。
见魏俞泓眉头紧锁，一脸担忧，卿云几人有些疑惑。她看着魏俞泓，“是否是长河水患？”
“嗯。”魏俞泓点了点头，喃喃道，“奇怪……”
“奇怪什么？”
“今年怎么在这个时节发生水患……”魏俞泓有些想不通。
长河，域南第一河。沿此河而居的部落有三十多个，其中最大的部落便是天筑。
因为有长河的存在，周围的几十个部落是整个六域之中最易丰收的地方，其中又以天筑为最。以往每年，各个部落都会向王都上交部分余粮，而天筑则是部落之中交粮最多者。多年以来，无一例外。
但也是因为这条河，这些地方也成了最易生水患的地方。几乎每隔几年，便会发一次大患，轻则粮产减少，重则部落被淹，有幸存活之人皆数迁居。
“那你可知这长河水患是如何造成的？”卿云也皱着眉，像是在思索什么。
“以前倒也听崇公提起过，这长河一带遇上暴雨，河堤矮，部落又在低处，极易被淹。”魏俞泓摇了摇头。长河水患一直就是域王的心头大事，不知道他为此事费了多少心神，与崇公谈了多少次。
前些年发生水患，域王曾命崇公带人前往治理，经过他一番加固与围堵，水势稍微被控制。一连几年，长河一带的部落也算得上过了些安稳时日。
可这次的水患来得确是有些奇怪，按照时间来算，水患时节并未到来，还应有些时日才对。莫非，今年域南的雨期提前了？
“俞泓，前些年那位崇公是如何治理水患的？”重华以前在部落做副执事之时，也曾听宁逍提起过长河水患一事。不过当时离域南遥远，他们村子里又少有此事发生，所以对于水患一事，他知道的也并不多。
也不知为何，对于这些事，重华本能地就想多打听一些。或许是当初在村落里也有一条河，那时卿云常给重华出主意如何从河里引水灌溉。
不过巧合的是，他们村子里一直以来遇到的问题都是怎么把河中的水引到田地中去，而对于水患，则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将多余的水拦住。
物不在多，多极必反，想必就是这样的道理吧。
“当年崇公选了几段部落密集分布的河道，加高加固河堤。这办法在过去的几年还是凑效的，只不过看崇公今天的样子，似乎情况有些严重了。”魏俞泓一脸担忧。
虽然他是副督令官，主要职责是协助父亲魏圃非管好这王都安危。但域南水患是六域大事，域王定会举王都之力加紧治理。再说，若真要前往域南，他手中的水士令必定会出手协助。这样一来，魏俞泓也与这水患一事撇不开关系。
“加高加固河堤……”重华回味着魏俞泓的话，脑海中想着什么。
“天筑可有上万人呐，若水患严重，六域岂不又要出事！”魏俞泓有些焦急了。他从未见崇公像今天这样着急过，看崇公的模样，这次的情况一定不会寻常。
卿云依然思索着，许久之后才喃喃道。“这治水可不能只是围堵，这样反而会埋下更大的隐患。”
“怎么，你还懂治水？”魏俞泓听卿云自言自语，眼睛一亮。凭这丫头刚刚说出的那句话，似乎她心里有些门路。
“哦，我只是觉得若要治水，疏通肯定要比围堵有用得多。”卿云淡淡道。
“疏通？”魏俞泓有些不理解卿云的意思。
“之前我们在村子里，用竹管引水……”重华也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看着卿云，两人的眼神中蔓延着说不出的默契。
是啊，若要说疏通，这竹管引水何不是一种疏通的方式呢？只不过在这长河治理中，肯定不能用什么竹管来排水，但道理都是一样的。
“你们可有主意？！若真有主意，我这就带你们去见域王。”魏俞泓见两人神情奇怪，一时竟有些兴奋。现在的他看着眼前两人，特别是对于卿云，魏俞泓已经没有什么是不信的了。
若有一天，卿云告诉他，自己会飞上天，这个魏俞泓只怕也是会相信的。毕竟，他曾亲眼见到过这丫头许多次的独特之处，也隐隐感觉得到墨祥师徒和域王似乎都对卿云有些不一样。
“我们……或许可以出一些注意。”卿云望着重华，两眼中放着一丝光。
她心里也很激动，卿云知道自己在激动什么。来到六域这么多年，她虽然很清楚，和自己朝夕相处的重华便是将来威震四方的大舜帝，但现在的他还是一个普通的少年。在村子里时，卿云看到重华成了副执事，她以为重华会依靠这种方式一步一步成长，以至于达到某个顶峰。
可是后来，他们竟阴差阳错地来到王都，见到了域王和其他不同寻常的人。卿云便知道，他们的命运或许要被改写。
上天让他们在这个时候知道长河水患一事，卿云不知道这是命运故意的安排还是巧合，但她清楚，若继续让这位崇公以他的方式治水，这几年长河水患的治理绝不会有什么起色。
现在的重华，看起来对此事又如此关心，若不如让他去为域王献上一计。
第172章 令人惊喜
让重华去献计，卿云竟忽然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
假如此计有效，或许这便是决定重华命运的机会。再者，水患若一直这样发下去，不知有多少人会受难。就算站在救人的角度来想，有了治水的好主意，也应献上去。
想到这里，卿云心里忽然觉得有些无奈。她在这个时候第一时间想的竟是重华。利用水患一事让重华真正意义上走到域王的面前，看起来似乎用了些心机。但谁又能说，重华的出现不会给六域百姓带来不一样的改变呢！
“重华！”卿云对着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弯下身来。
重华便俯身，只见卿云贴耳说了些什么。重华看着卿云得意中带着一丝狡黠的眼神，露出一脸的诧异与不解。
“你为何不……？”重华正准备说什么，忽然被卿云的声音打断了。
“俞泓，我们确实有治水的主意，你带我们去见域王吧。”卿云一副自信的模样，看起来她似乎真有什么好主意。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魏俞泓是相信她的，起码他相信域王和司天官对待卿云的独特之处。想来若是这个时候带他们去见域王，事出有急，应该也不会被怪罪。
“行，走吧。”魏俞泓说着，便要带他们往一旁走去。
宣宣忽然停下，支支吾吾，“那个……你们去谈正事，我又帮不上什么忙，就不同你们去了。我出去一趟，别告诉我父亲啊！”宣宣说完，便准备走，却被魏俞泓一把拎住。
“你去哪儿？”这丫头有许多日没在他面前晃了，今日却一来又要走，全然不像之前那样，这让魏俞泓有些疑惑。
“我……去一趟城东，天黑前就回来。”说完，宣宣趁势躲开，便往外跑去。
魏俞泓心里一急，忙对那边的令士队伍吩咐，“小高，派两名令士跟着王女！”
一直忙着训练的小高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一旁竟多了卿云几人。他虽然惊讶，但依然点了两人朝宣宣追去。他本想过来打声招呼，但见几人已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卿云还回过头给自己挥了挥手。
小高见状，也便没有再追上去。虽然他也有多日未曾见到这几个老朋友了，但今天他们来王宫许是有事，自己也不好过去攀谈。看他们的路线，应该是去域王居所，那便更不能去耽误他们了。反正一会儿他们还得从这里经过，再叙旧也不迟。
这样想着，他便回过神继续训练。
几人走在路上，弄知的心里有些忐忑。算起来，这也是第二次要见到域王了，可竟是这么稀里糊涂地见。他不知道卿云和重华到底有什么好主意，以至于敢向域王当面献计。
不过，弄知对于这两人的行事风格还是十分了解的，他们从不做无把握之事，就像当年在村子里，弄知以为卿云的接引天雨是她胡乱说说而已，没想到最后竟真被她引来了天雨。
所以这一次，卿云说有法子治水，弄知虽然不清楚她的主意，但对于卿云的许诺，他还是没有太大的怀疑。所以，此刻让他忐忑的并非是卿云二人将要献的计是否有用，而是马上又要见到域王了，见到这位六域之中最大的王。
不，上次无契说过，六域除了部落以外，还有一个特殊的所在，那便是门派。他说，门派中有比域王更厉害的人。虽然司天人的话无有虚假，可毕竟弄知从未见过，也无从想象，因此他只能相信眼前的一切。对于弄知来说，域王便是六域最大的王。
满是忐忑的弄知看了看另外两人，竟发现他们的脸上一丝紧张都没有，反而很平淡。看来，自己还是有些浮躁啊……弄知在心里叹道。
“你……为何不自己献计？”一旁，重华将头凑过到卿云耳畔，低声说道。
“这种计策若我去说，指不定他们会怎么看我呢，怕惹麻烦咯！”卿云淡淡道，似乎她真的是怕被麻烦缠身一样。
重华疑惑的神色有所缓和，脸上竟露出一丝难得的笑。这丫头终于会依靠自己了，这种感觉好像有些不一样。
……
墨祥也在殿内，他与崇公站得很近，上方便是放勋。只不过刚才还神色惆怅的三人，此刻竟不约而同地盯着面前的三个年轻人，那表情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特别是崇公，他回过头来再看了一眼他们，忽然想起了什么。这三个年轻人，便是祀宇大典那日的几位。尤其是这女子，当日在观礼场出了如此大的风头，又怎会让人忘记。只不过刚刚在令士所因心中有事，走得急，没有想起来。
此刻，见这女子站在一名男子身后，崇公细细瞧去，当日的回忆便立马涌入脑海。
“重华，你真有治水之道？”墨祥怕他们不知轻重，胡乱应承，便再次追问了一句。
“是，我们今天前来，便是为了献计而来。”重华抬头望着放勋，微微躬身，神色却轻松平静。
“你有何计策？”立在一旁一直盯着他们看的崇公，显然没有料到这几个孩子会来献计，忙问道。
重华嘴角微微扬了扬，语气轻松，仿佛在说着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治水之要在于一个字。”
“什么字？”域王终于忍不住，出了声。
“通。”
“通？”
“听说以前的治水之道多为加固河堤，堵截水患，可我们认为，加固河堤是可行之计，但不能只是加固，须得引水出河。至于如何引水出河，方式有三。第一是疏通河道，开支分流。第二，清理河中沉积的泥沙，让河道变深。第三就是干脆将河道变窄，将水引至低处。不过这些都只是粗略的想法，引河道有深有浅，地势也有高有低。要想根治水患，绝非固执一端，不知变通。所以，最好的方式便是让人去实地详细查探，摸清长河每一处水患的根本原因，方能寻一个根治之道……”
大殿上，这位少年不卑不亢，一口气说出了好些计策，就连卿云听得也有些茫然。
虽然这计策的大意是自己刚刚告诉他的，可当时自己并未说得这么详细，显然，此刻的重华不但完全领会了自己的意思，还学会了变通，甚至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又想到了新的东西。
重华此刻向域王所献的计策，恐怕卿云的点子也只是占了一半而已。另外一半，是重华自己的想法。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他的行为总是这么令人惊喜。卿云望着重华，叹道。
第173章 叫一声母亲
城西院中，牟氏还站在那里失神。刚刚与她密谈的人刚走，牟氏却还未从那个震惊的消息中回过神来。就这么站着，竟不知已经过了大半天。
院门外一阵脚步声再次响起，牟氏知道，孩子们回来了。
“母亲，你站在院中做什么？”卿云几人一回来便看见牟氏独自站在这里，神情有些黯淡，忙走上前扶住她，一脸关切。
“哦……我刚洗完衣裳，想着你们快回来了，就在这等着呢。”牟氏说起话来有些支支吾吾。
自他们来到王都，卿云几人便时常外出，总是留牟氏一人在这院中。今天一见牟氏竟站在院里等他们，卿云心里顿时浮起一阵愧疚。
近来发生了许多事，她倒是没有好好顾及母亲了。想当初，她也是为了给自己治病，才从那个生活了几十年的村落里离开，来到这不熟悉的王都城。如今，却让她看起来如此孤单，说到底还是自己的过错。
“母亲，今天我们在王宫见到小高了，他很好，还成了王宫令士的训练官了呢！对了，他还让我们代你问好，说过几天就来看你。”卿云眉飞色舞地讲着今天在王宫见到的一切。她知道，母亲将他们每一个都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说说小高，或许她会高兴一点吧。
“哦……哦，好……好！”牟氏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母亲，你怎么了，身体可有不舒服？”弄知见牟氏今日有些奇怪，忙道，眼中填满了担忧之色。
牟氏看了看站在卿云身后的弄知，一阵心酸之感涌出，霎时眼眶一片绯红。
“弄知可是你的亲生儿子？”她想起了无契刚才与自己谈的话。
当时她还不知道无契为何会问出这般奇怪的问题，弄知自然是自己生的孩子，这毫无疑问，直到无契后来告诉了她那个秘密，牟氏才知道，自己生出的这个孩子竟是如此地不普通。
在身怀弄知的一年前，那天晚上，弄知的父亲很晚才回到家。他当时脸色煞白，似乎是病了。牟氏只记得当时自己很担忧，照顾了他一晚上。等到第二天醒来，他便完全也好了起来，跟个没事人一样。甚至在那之后，他似乎就像变了个人，力气比以前大了许多，干起活来也轻松不少。
不久之后，牟氏便怀上了弄知。在怀着孩子的这几个月里，牟氏被照顾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而弄知的父亲，一个人忙前忙后，既要顾着活儿，又要照顾她，精力竟也绰绰有余。
牟氏当时只以为是他得知自己怀孕后太过高兴，才这般不知疲倦，竟不曾想到原来从那时候起，他的身体竟然发生了奇怪的变化。
在生下弄知三年后，孩子的父亲在毫无征兆下离开了人世。牟氏永远记得当时那个几乎如同塌天一般的打击，她看着他缓缓闭上眼，心里的痛楚越积越多，最后全然爆发。
在床前，牟氏手里紧紧握着那个小穗子，身旁的弄知也一个劲儿地哭，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声音从小小的草屋传了出来，闻者泪目。
后来，她便独自一人将弄知养大，还好，这孩子生来乖巧懂事。事到如今，牟氏倒也欣慰。再加上有了卿云，牟氏逐渐将过去的事淡去。
可今天，她再次回想起来，依然心痛不已。特别是当她看到弄知站在自己的面前，眉目端正，面庞清秀，牟氏再一次感觉到了无比心酸。
“母亲，你这是怎么了？”注意到牟氏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自己，弄知一脸不解。在确认了自己身上并没有什么异样后，忙问道。
意识到孩子们的担忧，牟氏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她侧过头，却看到一旁的重华也担忧地望着自己。重华要比弄知高出一些，脸上轮廓分明，五官俊逸，特别是那双明亮的双瞳仁让他看起来是如此地与旁人不同。且重华从小便聪明，隐忍，又能吃苦。这样的孩子，说他生来便不是普通人，牟氏是相信的。
两个少年站在一起，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而牟氏，也早已将重华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再加上这些日子，他不顾一切地陪着卿云来到王都治病，牟氏对于重华又多了一丝感激。
“牟氏母亲？”重华也注意到，牟氏在看完弄知后，又用另一种奇怪的眼神望了许久自己，便轻轻叫了一声。
“重华。”牟氏再一次从失神中清醒过来，她拿起重华的手轻轻拍了拍，“你……跟我进来。”牟氏的语气有些迟疑，但随后便转身往里走。
重华看了弄知和卿云一样，他明显感觉到牟氏有些不寻常，她的眼眶还是红的，自从卿云病好了以后，牟氏便没有这样过了。重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最后还是跟了进去。
牟氏将手中的穗子交到重华手里，“孩子，我今日给你一样东西，你收下。”此时的牟氏，情绪缓和了不少，神色也逐渐平静。当她看着重华时，脸上也没有了之前的忧伤。
“牟氏母亲，这是？”重华望着手中的东西发呆。
这是一个大约手掌长的蓝色穗子，中间是一个玉石般指头大小的东西，编织精巧，看着像是一件饰品。初看时，重华只觉得这个东西很眼熟。
多看了两眼后，他便想起来了。这是牟氏母亲的头饰，她将这个戴在头上很多年了。从他有记忆起，牟氏的头上似乎就有了这个。
“这是你的东西，我不能要！”重华十分诧异，忙将穗子递了回去。他不知道牟氏母亲为何忽然送自己东西，而且还是她留了这么多年的贴身之物。
“孩子，你自从跟着我们来到这里，便一直是孤身一人。你父亲去后，我知晓你心中的苦。这东西不珍贵，只是我的一点心意。我自给了你这个，便不会收回。你今日收下它，若不嫌弃，以后也可叫我一声……母亲！”牟氏握住重华的手，眼中泪光闪烁。
重华有些诧异，他没有想到，牟氏会忽然说出这些话。其实，在他心里，早已把牟氏当成了自己的母亲，连重华自己都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小时候某一天，她给了自己一块大大的肉，并摸着自己的头，开心地看着自己把肉吃下去。
第174章 物归原主
“母亲，你……”虽然重华早已把牟氏当成了自己的母亲，可当他这声母亲叫出来时，他的心里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牟氏淡淡笑了笑，指了指他腰上的东西，“把它取下来吧。”
重华低头一看，才发觉牟氏说的是自己别在腰间的楠木棍。虽然不解，但他还是取了下来，递给了牟氏。
只见牟氏拿起棍子的一头，将那根穗子挂了上去。说来也巧，穗子的大小正好与楠木棍手执之处十分契合。牟氏看了许久，又才将棍子交给重华。
重华无比惊异，他的手指轻轻触过楠木棍的手执之处。这么久了，他竟没发现这里原本有一小圈浅浅的凹痕，如今这根穗子栓上去，正好将那圈凹痕盖住。看起来，竟如专程定做的一般。
“这……”重华望着牟氏，他没想到她戴在头上这么多年的饰品，竟与这根棍子如此相配。而手中的这根棍子拴上穗子后，似乎才变得更完整。
看着重华诧异的表情，牟氏依然淡淡笑道。“我看你这根棍子上面光秃秃的，少了点东西，便想着把这个给你。没想到栓上去如此合适，也算是你我母子之间的缘分。”
重华没有多想，他满是感激地望着牟氏，眼中带着一丝微光。一股柔软的暖意在心头涌动，自他记事以来，这样的感觉便从未有过。
“孩子，今后就让它伴着这根棍子，切不可将它遗失。”牟氏虽然声音温柔，但语气却带着十足的肯定，重华竟听出了几分语重心长的意味。
“我一定好生爱护！”重华紧紧握着它。
待重华出去后，牟氏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双眼依然空洞地望着前方，心里不是滋味。终于把东西物归原主了，可她心里却是沉重无比。
她骗了重华，也骗了这几个孩子。她本不想说这样的谎言，但如果不这么做，她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无契今天对自己说过的话犹在耳畔，他说，自己戴了这么多年的饰物并非普通之物，而是楠木棍上的饰物。楠木棍，是旋门大弟子之物。
牟氏不知道什么是旋门，也不知道弄知的父亲为什么会从姚老头变成旋考。但她知道，旋考不是一个普通人，因此，他留下的这根棍子也不是什么普通之物。而重华，也更不是什么平凡之辈。若非如此，他们又怎么有今天这般景象。
可牟氏哪里知道，这根小小的穗子竟是当年旋考亲手交给弄知父亲的！
如今再回想起来，牟氏似乎对当年觉得奇怪的事恍然大悟。那年晚上，弄知的父亲像往常一样回家，面色发白，并不是因为生病，而是被刚刚逃到他们村子里的旋考注入了一缕真气。
当时，从王都离开的旋考带着怀孕的妻子来到村子里，若非为了隐藏自己身上的门派气息，他也不会将真气注了一半到别人体内。无契说，这缕真气是门派之人中独有的气息，若非两人皆为自愿，此事也不会成。
牟氏不知道当时弄知的父亲为何会答应旋考，让他这么做。但毫无疑问，是这股根本不属于他的气息，让他在今后的那几年力气非凡，精神百倍。原来，是这股真气的原因。
也正是因为提前消耗了他太多精力，几年后，他竟这样毫无预知地离去。临走前，他将当初旋考交给自己的穗子留给了牟氏，还说了许多让牟氏今后不要怪罪之类的话。
如今想来，当年所有的疑惑和不解，如今都已经有了清楚的答案。
虽然这些都是无契根据自己当年的回忆所推测的结果，但牟氏相信，这是唯一的解释，也绝不会错，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巧合，不然弄知又怎么会成为无契口中的那个不平凡的孩子。
说到底，弄知身上所具有的不平凡，本不属于他自己，而是来源于旋门注入弄知父亲体内的那股门派之气。
事情过了这么多年，牟氏在今天知道了这件往事，她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必然。但她已下定决心，这件事不会对几个孩子说出口。因为无论如何，弄知的父亲当年那么早地离去，皆是因为旋考之故。若无他当年的做法，弄知的父亲或许会多活几年。
牟氏害怕这件事被弄知知道后，会与重华产生嫌隙。如今重华与云儿之间似乎关系不同寻常，他们早晚都是一家人。若真的因为他们父亲当年的往事有了隔阂，这是牟氏不愿看到的。
想到这里，牟氏再次回忆起了旋考。虽然他们生活在同一个村子，旋考看起来也与他们家没有太多的往来。可冥冥之中，似乎谁也无法阻拦，重华与弄知这两个孩子竟朝夕相处地走到了一起。其实当时村子里年纪相仿的也不少，可就是他们两人最为要好，牟氏原本以为是他们性子相仿，能处到一起，如今看来，或许更多的是他们之间的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难怪重华喜欢来他们家找弄知，难怪小时候这两个孩子打猎回来，重华有好几次都担忧地说父亲已经知道了自己将过多的猎物留在弄知家的事，怕回去挨打，可最后，旋考都没有打他。
看来有些事，旋考从来都是心知肚明。只不过，他没有去阻拦，而是，默认。
这世间有太多的秘密，也有太多的不可思议。以往只顾着抚养两个孩子的牟氏，从未想到有一天会考虑这些问题。她如今住在司天官安排的王都城内院子里，整日十分清闲，却感觉生活竟不如往日在村子里平静。
“哎！”一声长长的叹息穿过屋子，传到了屋外。
外面，卿云和弄知反复打量着重华手中的楠木棍，又不时望了望牟氏的屋子。虽然这根棍子拴上了穗子后，却是变得完整许多，甚至可以说搭配得天衣无缝，但正是因为这样，才令人费解。
若说这穗子是母亲依照重华的这根棍子定做的，拴上之后这么合适，倒还说得过去。可偏偏这是母亲戴了这么多年的旧物，竟与楠木棍如此吻合？再加上今日牟氏的反应，卿云始终隐隐有个疑问。
但愿是我多想了。在想了许久并未得到答案之后，卿云默默告诉自己。
第175章 他们不简单
王都后山，三个年轻的身影盘腿坐在一片空地中。不远处，是一座安静的木屋。
他们脸上神情安定，呼吸之间，一种奇妙的力量在四周隐隐盘旋。几人体内的那丝气息，虽然肉眼不可见，但他们都能明显感觉到，此刻练功的自己与以往有所区别。
这几天他们陆续在无契这里又学了些心决，只不过，三人学的却是不尽相同。他们并未对此有所疑问，因为几人心里明白，他们各自情况不一样。
要说对于气息运用最令人惊喜的，便是卿云了。当她催动着身体里那股原本就存在的天地源力，每次都给旁白几人带来不一样的震撼。其实，这股力量卿云一直就具有，只不过以往的她不知该如何感知，催动，如今有了无契的心决，卿云发现她竟可以真切地感受到它的存在，并能进行某种程度的运用。那种感觉，仿佛是在与体内的某种东西直接对话。
不过卿云也记住了无契的叮嘱，这股力量远超出她的想象，现在她所能感受到的，还不及万一，如今只能循序渐进。若一味求成，自己必伤。
于是，卿云便照着无契的嘱咐，一步步去触动那股奇妙的气息。越是有所接触，卿云便越觉得神奇无比。因此，在练功时，她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专注，想要用尽全力去慢慢打开这一扇扇的大门。
与卿云相比，另外两人的状态似乎要平缓一些。
重华在练功时，保持着一如既往的稳重。他与卿云所学不一样，卿云把所有精力集中到了驭兽之术上。其实说起了，卿云的驭兽之术不能说是学，而是她天生便拥有，现在只不过是将那股本领变得可操控一般。
但重华却不是这样，无契告诉他，他身上流着门派之人的血，体内力量天生便与旁人不同。旋门之人善化力，化力者，可化身旁一切力量为自己所有。这种秘术在门派之中，流传着一个极为恐怖的说法，叫吞噬术。
不过，吞噬术也不是谁都可以练成。别说练成，就连见识也是不容易的。至于旋门中人，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练这门功夫，一切得看天分和机缘。
不过，当初旋考作为旋门大弟子，自然是练就了这门秘术，而且所练层次还不差。不过，现在的重华因为从未练过旋门心法，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接触遥不可及的旋门秘术。
再说，既然是旋门秘术，势必只有旋门中紧要人物才可传授，无契自然更不可能教给重华这方面的东西。只是当初旋考曾对无契师徒展示过一次吞噬之术，无契便按照旋门的秘术门路，先教给重华一些气息融合的心决。
这些是任何秘术都可以用到的，对重华百利无害。
至于弄知，他又与前面两人有所不同。前前后后练了这么多次，弄知并未感觉自己身上的力量有多大的变化，只是能隐隐察觉出，在练功的时候，仿佛进入了一个安静的空间，这里一片黑暗，偶尔几缕光亮闪出。弄知便要紧紧看着这些光亮，在他心决的催动中，最终从这些微弱的光芒中看出什么东西。
有时候弄知也会觉得自己的练法与另外两人相比，差异太大，甚至可以说，根本不是同一个层次。若说重华与卿云练就的是打斗的威力，或者心术的召唤，那弄知所练的却是心境的沉淀。
最开始听说无契要教他们学本事时，弄知无比激动，可没想到让他学的竟是这种看起来并未有多大用处的东西。
弄知也有过疑惑，特别是卿云时不时就召唤出一群野兽在不远处咆哮，又或者因为重华的一次用气，周围一阵狂风大作的时候，弄知反观自己这边，却是什么动静也没有。
不过，疑问归疑问，对于无契的话，他肯定是会乖乖听的，弄知只当做这些显得有些无聊的心决是他在考验自己的意志力。
时间就这样慢慢过去，不经意间，他们又在林中练了大半天。说来也奇怪，几人竟不觉得累，也不觉饿。
木屋不远处的水瀑碎石上，无契满是皱纹的手缓缓拂过这些碎石，随即又站起来望着林中的方向，明亮的眼中有一丝异彩闪过。
“没想到，他们的忍耐力还不错。”身后的墨祥追随着无契的目光望去，而后淡淡一笑。
“这几个人，我是一个也不敢低估啊。”无契抚了抚苍须，也露出了一丝笑。
前些日子，他向旋门去了一封信。被婉拒后，对于接下来自己要教给重华什么东西，无契只觉得有些迷茫。
无契之所以主动提出要教他们学功夫，只是因为他隐隐察觉，六域或许会在不久的将来，发生一些大事，而这些事，与眼前的几个年轻人，似乎脱不了关系。在不太平的时候，他们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事实上，他们几人都有力量，只不过并未被发现而已，只需要一个简单的指引。
严格说起来，秘术是门派中人才学的东西，司天人所用为司天术。无契和墨祥皆不会秘术，但他们知道，秘术和司天术之间有些相通之处，那便是对于天地之间力量的感悟。
对于卿云来说，她只需要好好运用体内的那股力量，根本不需要学什么秘术。因为，天地源力是她最大的筹码，高于所有秘术。
可重华嘛，终究要学到旋门之术，只不过这就不是无契师徒所能控制得住的了。
“师父，最近我的感应又强了些，我似乎能肯定了。”墨祥望着无契，脸上略过一丝惊喜。
无契皱着的眉头微微舒展了片刻，他看了看不远处正专注练功的弄知，“我看这小子，行。不过，这事不急着告诉他，再缓缓。”
“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告诉他……”墨祥语气中透着一丝期待。今日，他自己没有发觉，他看弄知的眼神变得有些不一样了。那是一种关切，一种希望。
“不会太久的……”无契缓缓道。“对了，听说这几日南域发水患，你今日来我这里，放勋不会找你么？”
墨祥有些无奈，没想到师父的一句不经意的话，竟点出了自己的来意。“我今天正是为了传一句话而来。”
无契抬头，露出一抹心领神会的神色。“是为了他们吧……”
第176章 王宫急事
“什么？要送我们一个大院子？！”听到魏俞泓的话，卿云有些不敢置信。
不过，当他看着魏俞泓身后站着的域王贴身侍者匕奴时，卿云又不得不相信。只是她不知道，为何域王会忽然送他们一个院子，还让匕奴亲自来通知他们。
当初来王都时，这个院子是墨祥托魏俞泓找的，虽然这里不大，但什么都很齐全。几个人住在这里，已是绰绰有余，比以往村中房子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本以为，能住进这里已是没想到，谁知域王今天忽然来通知他们，已在城东给他们准备了一处新院子，并希望几人尽快搬过去。
“匕奴侍官，我们在这里住得好好的，域王为何忽然要送我们新住处？”重华也颇觉奇怪。他们来这里这么久，既没为域王做过什么，也未曾主动讨要过什么东西。
“这是域王的意思，我也不清楚。”匕奴笑了笑，他只负责传话。
在他身后，跟着十几个人，一半是模样乖巧的少女，另一半是身形健壮的男子。他们目不斜视，笔直地站着，脸上没有半点表情。看几人的神色，有些像王宫的……令士。卿云忽然想起，之前几次见域王时，在他的住处也曾见过一些如此模样的人，虽长得不同，但他们的神态举动倒是颇为相似。
“从今日起，你们便是这里的侍者。过几日搬到城东院子里，你们也便跟着过去，尽心服侍，如有怠慢，域王可不会饶恕！”匕奴神色严肃地看着他身后的十几个人，语气清冷。
那模样吓卿云一跳，虽然她只见过匕奴两次，且都是在见到域王时，匕奴静静地站在域王身后，并未有过什么言语。但匕奴面善，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温和之人。
如今看他如此威严，卿云微微一愣。“侍官，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们是我们的侍者？”
“是的。”匕奴面色转为和善。
“我们……我们不需要什么侍者啊，还有他们，这……”卿云指着那几个身形健壮的男子，有些摸不透匕奴的意思。
“这些是宣宣王女挑选过来照料几位的，这些是域王亲自挑选出来，保护你们安全的。”匕奴转身分别指了指那几位女子和男子。
卿云几人再次发懵。保护安全？他们来到这里这么久，也没见遇到什么危险。再说，域王竟亲自挑选令士来保护他们几个的安全，这样的待遇，会不会有点太惊喜了……
域王忽然有这样的举动，莫非……？卿云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瞄了重华一眼，一丝窃喜在心头闪过，但脸上依然不动声色。
“侍官，他们若是今天就留下，这里也没有他们住的地方啊。”弄知看着满院子的人，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他至少知道，这些人要在院子里留下了。
“所以我觉得你们可以今天就搬到城东，那边一切都准备好了。”匕奴似乎就等着有谁说出这句话。
今天？几人再次有些诧异，因为这一切都来得是如此猝不及防。
“那边的住处比这边大出许多，有侍者住的地方。”匕奴又补充道。
“可我们这边还没准备好呢。”卿云不禁有些疑惑。虽然她认为自己已经猜到了些许域王的意思，但还是没想到域王会这么着急地让他们搬过去。
“域王想见你们，有些急。所以他希望你们现在就跟我去找他。至于这里，让他们帮你们搬过去。一会儿你们见过域王，想必他们也搬过去了，我会让人直接将你们送到城东新住处。”匕奴看着卿云，似乎在等着她的回应。他知道，只要卿云一开口，其他人也就不会有什么异议了。
卿云恍然大悟，原来域王是真的另有目的。既然域王如此爽快，那他们也不能拖沓，而且卿云能隐隐感觉到，此次域王找他们到底是什么事。确切来说，域王这次要找的，应该是重华。
卿云点了点头，她看了牟氏一眼，“母亲，那我们先去一趟王宫。这几位既是侍官带来的人，便是可信任的人。就让他们帮我们把东西搬过去，一会儿我们在城东见。”
牟氏也微微点头，她虽然不知道域王找孩子们有什么事，但如今的牟氏却也是早已习惯几个孩子每天遇到的不同的事。只不过短短几月，他们便从村子里来到王都，如今倒还成了王都的常客，甚至连域王也见过了好几次。
牟氏不知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但她心里清楚，现在与往日已经不同了，他们终究要走上命运所安排的路。
正当卿云准备与匕奴交代，这就前往王宫时，她这才发现自己做这个决定时，竟未与重华和弄知商量。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合适，扭头朝旁边看去，之间两人淡然地看着自己，似乎早已做好准备随时出发。
在那刹那，一阵感动涌了上来，原来他们三人，不知什么时候已有了如此默契。
在路上，卿云有些好奇。“侍官，王宫有何事，竟如此着急？”
“这个怕是要见了域王才知道。”匕奴脸上带着些许笑意，他并不是有意卖什么关子，而是真不知道。只不过，三天前域王命他在城东准备一处院子，当时让他在三日之内务必一切打点妥帖。当时匕奴还不清楚域王为何会如此迫切地要一个院子，今日他才明白，原来是要送给这几个年轻人。
“连你都不知道……”卿云一副思索的样子。
“我猜想，或许和你们上次去见域王时说的那件事有关。这些天，我看崇公每日都来面见域王，面色可不怎么好，想必他正愁着呢。”一直与他们同行的魏俞泓也道。
原本匕奴待卿云几人去见域王，自己不应跟着。可匕奴却说域王也同时要见自己，魏俞泓这么一猜想，如今能将他和卿云几人联系上的事，最大可能便是这件事了。
“难不成域王准备采纳重华上次提出的治水办法？”卿云颇为兴奋，魏俞泓的话与她最开始的想法不谋而合。若真是这样，那么重华之后的路，就会不一样了。
卿云并非希望重华可以立什么大功，只不过他的一生是早已注定不平凡。
“但愿如此吧。”重华舒了口气。只愿水患一事及早解决，域南生民的灾难也早些过去。
第177章 我没事
大殿一片安静，放勋坐在那里，一脸期待地望着下方的双瞳少年，迫切希望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一个答案。
大殿之下，数道目光也紧紧地盯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我愿前往。”一个坚定的声音打破了已有的宁静。
听到这句话，大殿上所有人的神情似乎都在顷刻间放松了下来，除了崇公。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嘴唇微微动了动，但并未说什么。
“哈哈哈哈哈，好！”域王那爽朗的笑声顿时传出，看得出来，他似乎高兴了不少。原本前几天听到重华关于治水的办法时，他也不知道一个年纪轻轻，并且从未有过治水经验的少年，他的想法是否可靠。但当他与几位司水主事商讨之后，大家竟一致认为此事可行。
虽然域王有些诧异，一个明明连水患都不曾见过的少年，为何会有如此令人耳目一新的想法。但当他今日再次听到重华又提出的更为成熟的办法时，域王不得不信，这个年轻人骨子里便有一种非凡之劲。这种独特，或许来自于他的血液之中。
“只是……我……”正当域王准备下达命令之时，重华忽然变得有些吞吞吐吐。他微微侧身，余光看了看旁边的卿云一眼，多余的话并未说出口。
“你想说什么，提就是。”域王见他欲言又止，便十分干脆。
“此去我与弄知都要远行，留下云儿和母亲两人在王都……”重华毫不掩饰他对卿云的担忧之色。
虽然来到王都这么久，除了祀宇大典那日卿云发生了一些状况以外，其实这些日子并未出现他以往担忧的危险，反而过得很是平静。但重华总是有直觉，对于卿云的担忧不能放松。
毕竟，当初在来王都的路上，所遇到的回天门简直是太可怕了，至少对于现在他们的能力来说，回天门的力量是一个恐怖的存在。
更何况这一次，域王点名让自己与弄知两人都要前往域南，魏俞泓也会带着他的水士令跟着。整个王都，似乎便没有谁可以保护她们了。
“这个你放心，早就怕你有这样的顾虑，所以我才在城东给你们准备了新的住处，还挑选了几名高手保护她们。”域王似乎料定了重华的顾虑，笑道。
“是啊，今日留下城西院中的令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他们可都是以往保护过域王的人，身手了得。”匕奴也在一旁补充道。
重华望着域王淡淡的笑，一阵奇怪的感觉在他心上涌现，仿佛自己被人看穿一般。怪不得今日匕奴如此着急地让他们立马就搬到城东的新住处，原来他们是要打消自己的顾虑，好说服自己立即前往域王治水。
只是，域王竟如此清晰地看出来自己最大的顾虑便是卿云。一想到这里，重华后备有些发凉。
今日被匕奴带来的那几人，重华从未接触过，虽然他们是以往保护过域王的人，但在现在这个时候，重华变得格外小心，不知那些人是否真的可靠。
“除了那几个令士，我让皋陶这些日子也到城东住下，保护她们。”域王似乎再一次看出了重华的担忧，又道。
听到域王的话，重华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一些。是啊，王都还有小高在。对于他，重华是信任的，至少小高对卿云，不会有什么伤害。更何况以往在村子里，几人朝夕相处，还算是有些情分。说起来，这次他们三人前往域南治水，王都里可托付的人便只有小高了。
虽然司天官和无契师徒待自己也不错，但他们毕竟有所不同，不会时时刻刻都守在她们身边保护着。若有小高在，重华的心便可放下不少。
见重华竟在大殿之上这么多人面前，丝毫不掩饰对自己的担忧，卿云神色一愣，脸上一片红晕，随即便感到一阵微烫，心里也升起了一股暖意。“我没事，不用担心。”她走到重华面前，轻轻说道。
其实，当她听到域王准备让重华和弄知此次跟随崇公前往域南治水时，卿云并没有多大的诧异，似乎这样的结果她早就想过了。可是，域南离王都并不近，这一去，短时间内肯定不会回来。而且现在域南估计还是一片泽国，治水的经历也一定不会平坦，这么想来，一丝不舍与担忧也随之而来。
纵使会有这样的想法，不过卿云也知道，这次对重华来说是一个展示才能的绝好机会，而且他也一定会立下功劳平安回来。所以她虽然有不舍，但还是从心底里支持重华的这个决定。
“你放心，卿云母女我也会照看的。等你们回来之时，必将她们完整交给你们。”墨祥也在一旁帮腔，只不过他这句话听起来总感觉怪怪的，语气中还带着一丝调侃的意味。
重华有些无奈，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司天官如此神态，更何况现在还是在域王面前，一旁还站在崇公和魏圃非。可见，自己刚刚所表示出来对卿云的担忧到底有多明显。
只不过现在重华也并未想太多，他冲着墨祥感激地点了点头。有了墨祥的这句话，他又放心了不少。依他对墨祥的了解，这位司天官不会轻易承诺什么事，一旦答应了，也定是会完成的。而且，墨祥有了承诺，也就相当于把他的师父无契也拉了进来。因为近来重华总感觉，对于卿云的事，无契似乎关照得有些反常。
见此事已有定论，域王欣慰一笑。“那此次便由崇公为司水总官，重华为司水佐官，魏俞泓为督令副官，弄知为佐事，你们几人带领水士令共同前往域南，定下治水之计，助域南一众部落脱离水患！”
“是。”域王话音刚落，几人应声行礼。
余光过处，重华注意到魏俞泓的双臂从两边举到胸前，掌心向下，单膝而跪，在跪下的那一刻双臂在胸前交叉。
他行的竟是官礼，这是重华第二次见到官礼，第一次是在祀宇大典之后见域王时，小高对着域王也是行了一个这样的礼。重华清楚地记得，小高当时行这礼时，神色严肃，眼眶微红。
原来，他们在面对域王的紧要命令时，需行官礼。看来，域王刚才的这个命令，似乎是一个不小的决定。
第178章 亲近
“你怎么了？”
几个年轻人从大殿出来，卿云就注意到弄知的神情有些奇怪，他并未像之前两次见到域王之后，掩盖不住的兴奋。此刻弄知表现出了难得的安静，只不过安静之中面色多了一丝疑惑。
“你们说，这次域王为什么要让我也去？”弄知始终想不明白，他自认为虽然见过域王两次，但实际上前两次都是因为重华或者卿云的缘故，并且他每次都是静静地站在俩人的身后，域王应该不会特别注意到他。
况且，他也不像重华和卿云那样有什么不同之处，若说域王是想让自己凑数跟过去，那更是大可不必。这王都里要说前去治水，难道还缺人不成？
“域王自是确信你可以帮上忙，才让你同去的啊。”卿云随口答道。她并未觉得弄知同去有何不妥，也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
“是吗……”弄知有些不太相信，他也说不清楚原因，只是总感觉自己这次被点名有些莫名其妙。虽然他对即将前往域南一事有些期待，但一想起刚刚在大殿之上碰上的墨祥那道目光，弄知心里更是疑惑。
当时，域王点名让自己与重华和魏俞泓一道，协助崇公治水。弄知一时发愣，手足无措地瞄了一眼四周，竟无意撞上了司天官的目光。
弄知记得当时墨祥对着自己轻轻笑了笑，还微微点了点头，那意思仿佛是在告诉自己，安心服从域王的安排，他相信他……
在确认了墨祥的目光确实是正对着自己的时候，弄知心中的疑惑更深了。可是大殿之上的他一时也来不及多想，因为域王还在交代着一些事。
现在出了大殿，再仔细回想起刚才墨祥的神态，弄知不由觉得有些奇怪。
虽然他打小就对王都之中的这位司天官无比敬畏，直到现在也依然如此。弄知不但从未想过会有今天这一日，就连与司天官见上一面也都只是幻想而已。
后来，遭遇了种种事端。虽然现在弄知见到了许多次墨祥，但每次见面时他总感觉这位高高在上的司天官离自己有些遥远。
可是近几次，似乎是从那日在后山练功时，他无意间撞上了墨祥的目光，那时的弄知便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同。而刚刚在大殿上的感觉与上一次是如此相似，甚至更为明显。弄知很肯定，这种感觉是……亲近，还多了一些……关怀。
不对不对，司天官怎么会亲近关怀自己呢！弄知立马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要知道，即使他要关照，也定是会先关怀重华的，毕竟他与重华的父亲是旧相识。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吧，说不定就是一个简单的目光相触，其实什么意味也没有。
“弄知！”
几人已经出了大殿许久，差不多已经来到了令士所附近，墨祥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怎么，司天官有事吩咐？”魏俞泓已经许久未单独和墨祥打过照面了，算起来，自祀宇大典之后，魏俞泓便一直在令士所督查训练，若偶尔有出王宫的任务，那也是去城西院子替域王给卿云几人传话。有时候魏俞泓都觉得，自己把匕奴的活儿都包揽了一半。
所以，当他看大墨祥一身素衣走过来时，忍不住要耍个嘴皮子。
“我没找你。”墨祥白了魏俞泓一眼，经过他的身边，来到了弄知面前停下。
魏俞泓本以为墨祥追出来要么是找自己，要么是找重华和卿云。因为以往弄知这小子，在这位司天官面前实在是太不起眼了。
“司天官，你找我……？”弄知见墨祥站在面前，要比自己高出一个头。
墨祥并未回答，他盯着弄知看了许久，眉头微微一皱，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嫌弃的东西。他伸出双手，将弄知衣裳的领子理了理。
待他收回手，又端详了面前的年轻人一眼，似乎才觉满意，而刚才有些褶皱的领子已变得平整。
一旁的几人看墨祥这一动作都有些诧异，这位司天官竟为弄知整理衣裳领子？如果没记错的话，在他们的印象里，墨祥似乎不太喜欢与人太过亲近。除了他的师父无契，似乎并未看到他与谁主动靠得这么近，更别说替他整理衣裳了。
就连魏俞泓与他相似了这么多年，也从未见到墨祥这样过。
“喂，你这是怎么了？？”魏俞泓张大了嘴，看着一脸温和的墨祥，以及他面前这个同样目瞪口呆的弄知。
墨祥并未理会魏俞泓，“前两日教给你的心决，可还记得住？”他看着弄知问道。
弄知并未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待他反应过来，似乎已是过了许久。“额……记得住，记得……住，我时时都默念着。”弄知喃喃道。他这句话说得倒也不算假，自那日在王都后山通过了无契的测试之后，他便将每次无契师徒教给自己的东西牢牢记下，并时时练着。
弄知之所以这么做，一是由于这是两位司天人教给自己的东西，自然不敢有所怠慢。二也是因为弄知丝毫不觉得那些心决学起来有多么困难和无聊，反而觉得很是有趣。
“那便好，你先练着。待你回来后，我将五星心决教于你。”墨祥语气很轻很小，脸上仍带着一丝浅浅的笑。
五星心决？弄知回味着这个名字，只隐隐觉得有些熟悉，但又具体想不起什么，只狠狠地点头。因为，他直到现在脑海里还在回想着墨祥刚刚的那一举动。
此刻，弄知深切地感觉到，这几次他从墨祥身上体会到的那种亲切和关怀之感，是实实在在的，并非虚幻。
“你们一路小心！”墨祥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微微点了点头，看了看众人一眼，目光在重华和卿云身上停留了片刻，也投去了一丝关切。只不过这样的眼神看起来，却比看着弄知的时候要沉稳许多。
他的背影缓缓消失在几人的视线里，魏俞泓眉头微皱。这个家伙，给他们几人都说了道别的话，却唯独不与自己说些什么。果然是，有了新人便忘记了旧人……
魏俞泓的心里升腾起了一丝丝小小的不平衡，但随后就被一声喝令给拉了回来。
他们已经来到了水士令的训练处。再往前走，便是刀剑令和弓手令的地方。明天，这里便有上百名令士要随着他们前往域南。
域南水患处，不知那会是什么样子……
第179章 城东
从王宫出来，卿云三人便被魏俞泓派的人送到了城东。等他们回到新住处，天色已经不早了。
他们记得魏俞泓曾经说过，城东是王都最为繁华热闹的地段。算起来，几人这才是第二次来到这里，第一次便是前些日子来这里打探那位在王都后山上遇到的奇怪美男子启丁。
一路走回来，几人明显感觉到相比王都其他地方，城东确实有些不同。
送他们的人将几人带到一处院门口，便匆忙离去了，说令士所今晚要准备明日前往域南的事，不敢久留。知道人家有要事在身，几人也并未留他。
几人刚到门口，便见牟氏从里面出来，双眼满是期待。“你们可回来了，要再不回来，我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见牟氏的神情，显然她已在这里等了许久。
“母亲，这是怎么了？”听到牟氏这么说，几人心中皆是一紧，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进来看。”说着，牟氏便拉着卿云几人往里走，一脸神秘的样子。
几人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得紧张地跟着牟氏进了门，当他们一见到里面的场景时，竟都不约而同地张大了嘴，三双眼睛中皆露出一股不可思议的神色。
里面是一个大大的院落，三面围墙，要比之前城西院子的墙高出许多，四周大大小小有数十间屋子。而院子里面似乎还有一进，同样的格局，只不过里面这一进看起来要更大一些。
院子当中，一群男男女女穿梭其中，不过他们不是平白无故地穿梭，有人在打扫，有人在搬运着东西，有人在布置屋子，总之一片忙碌。
定睛一看，这些人便是今天被匕奴带到城西院中的那群人。如今，他们应该也换了一种身份，是卿云几人的……侍者。
“这是……”弄知似乎从未见过这样大的住处，这地方比起城西院子，不知道要大出多少。在弄知的记忆里，恐怕除了王宫大殿，没有哪里可以比得上此处。
当然，自从离开了村子，在这王都之中，除了以往住过的城西院子，弄知也便只见过王宫大殿了。
“这些人忙了一整天了，我一动手他们就求饶，什么都不让我干，我这也不能一直闲着看他们做啊，就只有去门口守着你们回来了。”牟氏有些无可奈何，她感觉这一天下来，自己成了一个废物。
虽然自从来了王都以后，她住在城西并未做过什么事，但好歹顾着几个孩子的起居，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闲了一天不说，还得被人伺候着。这般样子，她实在是有些不习惯。
见牟氏的语气里竟带着一丝委屈，卿云几人不免无奈一笑。原以为发生了什么，原来牟氏只是为此事发愁。
卿云看着来来往往的一些人，他们神情自然专注，看不出来一丝特别的情绪，倒是十分认真。
“母亲，这是域王给的人，如今你就什么也不要做，安心住在这里就行。要是实在闲着，我就陪着你可好？”卿云知道牟氏的性情，笑着安慰道。
幸好这次域王没有让自己也随行，若不然把牟氏一人留在这里，是万万也放心不下的。重华和弄知去域南，自己好歹还能陪陪她。
“嗯……”牟氏看着女儿的脸，显然很高兴，忽然她想起什么，忙问道：“今日域王叫你们去，可是有什么事？”
三个年轻人相视一眼，随后弄知缓缓道：“域南发生水患，域王让我和重华前往协助司水官治水。”
“治水？”听到这个消息，牟氏吓了一跳。
这几个孩子她怎么可能不了解，要说本事能干，他们确实很是聪明，也有些不同。可治水这事他们怎么可能懂呢？重华以前在村子做过副执事，说不定还知道些什么，可弄知从未做过这些，更别说要协助司水官了！
“嗯，而且水患紧急，域王让他们明天就出发。”卿云看着牟氏道。
明天？！牟氏显然没料到事情会这么忽然，他们今天刚搬到新住处来，明天两个孩子就得离开王都，而且还是去往正发生水患的危险之地。
一想到这里，牟氏忽然感觉一阵担忧。
“母亲，不必担忧，这次有数百名令士相随，司水官治水经验丰富，我们就是去协助他的，很快就能回来。”重华似乎看出了牟氏的担忧，忙道。
“那你们……可要小心些。”许久，牟氏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是因为她还未反应过来，根本没有预想到今日被域王叫去，会让他们立即做出这么大的决定。一时之间，她竟不知道该叮嘱些什么。
“几位主人，你们回来了。”几人正说着，从院中忙碌的身影里走过来一个女子。
她走到几人面前，微微躬身，抬起头后，卿云这才注意到这丫头面色清秀，身形娇小。说话时，声音轻柔，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轻笑，看起来颇有些机灵。
“哦，她叫映蔷，是女侍者中的管事之人。”牟氏忙道。今日与他们相处了差不多一整天，相比卿云几人，牟氏对于这些人要熟悉很多了。看来，今日这映蔷没少和牟氏打招呼。
今天他们被匕奴带来时，卿云几人急着进王宫见域王，还没来得及好好瞧瞧他们。这时候，卿云才将目光仔细停留在这丫头身上，
她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看起来有些讨人喜欢。躬身时，目光只看着地上，也不抬头。
年纪如此小的管事之人，看样子她是最机灵的一个了，卿云心里暗道。
“是的，奴叫映蔷，以往在王宫侍奉，从今日起，我们都会住在这里，时刻听从主人们差遣。”说完，映蔷朝着院内打了个手势，所有人皆飞快地小跑了过来，齐刷刷站在几人面前。“我们侍奉主人们的起居，他们保卫主人的安全，请你们放心，不会有任何差池。”她指着身旁的几名女子，和一旁身着黑衣的一群男子道。
映蔷虽然看起来年纪小，但说话恳切不拖沓，一言一语都十分得体，在这群人中，也算是极为显眼的一个。
这样的阵势让卿云三人有些诧异，只有牟氏显得淡然许多。因为这样的场景今天她已经见识过了。
第180章 离开前的忧虑
夜幕，一丝风从院外吹了进来，让本就有些冷的卿云将身上的衣裳裹得更紧了些。她坐在屋子里，门还微微敞开着。
虽然身上有些冷，但她总感觉闷闷的，就好像心里搁着一件事，一直都不能释怀，所以她才将门微敞着透透气。
卿云原本喜欢晚上坐在院中台阶，以前在村子里是这样，在王都城西院中住的时候也是这样。现在这个地方，虽然院子比以前的两个地方要大出许多，但不同的时，院子四周站着好几个侍者，他们皆一脸严肃地守在那里。
据说，他们是奉了域王的命令，昼夜轮守，一刻也不能让院中无人。
卿云打心底里觉得这个阵势有些吓人，他们大可不必如此，但无奈外面这几个人也是奉命行事，卿云几人也无法干预。
只不过，大晚上的，他们把自己的地盘给占了。虽然他们并没有阻止自己去院中坐着，但一看到有这么多人站在自己周围，卿云便觉得浑身不自在，更别提好好吹风放松放松了。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不知何时，一个令人心安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他走了进来，看着卿云拉紧衣裳，便将自己的外衣脱下，裹到卿云身上。
“你怎么还没睡？都这么晚了。”待她回过神来，只感觉到一件衣裳披到了自己身上，抬头便迎上了重华温柔的目光。
“明天我就要走了，你……就没什么话要给我说么。”重华给卿云披上衣服后，侧过身去。他的声音很低，隐隐还能感觉出一种淡淡的委屈感。
见到他这般反应，卿云心里不免噗嗤一笑，她很少见到重华有现在这样的神态，那分明如同一个孩童，试探性地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你想听什么？”卿云也站了起来，她绕到重华面前，微微侧着头去看他，一双眼睛里满是天真的好奇和疑问，仿佛她真的听不懂重华的意思。
“我想听什么，你不知道么？”这丫头的反应让重华有些无奈，他刚刚还带着些许委屈的双眼此刻已变得有些不满。
虽说此次前往域南不日就可回来，但治水的任务来的十分紧迫，甚至没有给重华一些准备和反应的时间。在其他事情上，他无需准备，可这么多年以来，他是第一次要与这丫头分开这么久，现在他心里充斥的全是不舍。怎么，到了她这里，反应竟如此轻微？
“我知道……”还没等重华抱怨起下一句，卿云便柔柔地甩出三个字。“你……在域南要照顾好自己。”她看着面前的人，也不知怎的，重华的目光也迟迟没有移开。就这样，两个人四目相对了许久，直到卿云感觉到脸上一阵发烫。
她急忙将目光移开，微微侧转了身。双手抓着披在自己身上的那件外衣，那上面还有他的余温。
“云儿！”重华将卿云揽到面前，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低沉，与刚刚的柔和相比，多了一丝严肃。
“我这次走得突然，你可知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卿云转过身来，再次望着他，明显感觉到了他眼神中的那抹忧虑。
卿云有些动容。熟识重华的人都说他生性沉稳，即使如此稳重之人，也有乱了心思的时候。自己何德何能，可以得他如此看重。
“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母亲。”卿云抬起头，才发现自己几乎靠在了他的胸膛上，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就连此刻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变得轻了许多。
重华顺势将她的头揽到自己胸前，微微叹了口气，似乎这样的动作很是熟练平常。门依然微敞着，他的目光透过月光往外看去，他知道此刻这座院子四周都是守卫他们的人。
若说有什么能让他在离开之前心安，或许便是这些刚来不久的侍卫了。今天稍微见识了些他们的身手，好歹也是王宫侍卫，有了他们，这座院子会安全许多。
重华知道，域王此举除了保护卿云以外，还希望让自己安心地在域王协助崇公治水。这位域王，似乎将自己的心思窥视得明明白白。
“近日你手心的龙纹可有什么异样么？”重华放开她，拉起卿云的右手，低头看了看。
“还是红色，没什么变化。”卿云手心的龙纹，自那日在无契的水瀑中生变之后，并不像往日那样褪去，而是一直存在着，这么久了，纹路似乎越来越明显，红似火焰。
不知为何，重华能够感觉到，卿云手心里的这个奇怪的东西，将来会给她带来大麻烦。
“我走后，你一定要小心，这个东西能不示人，就一定不要示人。”重华依然不放心，他不知道，自己今晚已经是第二次说出担忧她的话了。
“嗯……”卿云点了点头，她将头轻轻靠在重华怀里，竟也心生了一丝不舍。
虽然她也很想让重华前往域南治水，也相信重华他们定不会无功而返，可他毕竟此去不是一天两天，况且听说如今的域南众部落，许多都已成为一片泽国。这一次前往，不知会遇上什么事。
“你若遇到什么事，可以找小高和墨祥。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找域王，他们一定会帮你，”重华也不知他今天是怎么了，总是不厌其烦地说着这些话。
卿云乖巧地点点头，对于重华这样的关怀，她心里欢喜，但也并不想让他在域南的时候心里也这般放不下。“你就放心好了，咱们来王都这么久，哪一天不是被好吃好喝地供着，也不曾遇到过什么危险。你放心吧，一切都没事。”卿云的语气十分轻松，脸上也刻意表现出了一抹轻微的不耐烦。
“你去后山找无契老先生时，要让外面的人跟着。还有……”重华的嘱咐滔滔不绝，这么久以来，卿云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哎呀，好了好了，你就放宽所有的心。我保证，在你回来那天，我一定在家里等你。”卿云打断了他的话，轻松笑道。
家里？重华望着卿云有些微红的面庞，一阵触动与满足在心头升起。她竟然说……家里。在那么一刹那，重华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待这次从域南回来，他与卿云的关系，希望能更近一些。
第181章 一人将去
此刻的王宫大门外如同一个兵士罗列的战场，虽没有战旗高高飘扬，但几百令士蓄势待发，精神振奋的模样与即将上阵杀敌的兵士无异。
这片宽敞的空地上，一百弓手令，一百刀剑令，五百水士令早已规整完毕，他们队形整齐，神情冷静严肃，双目望着前方，看不出丝毫表情。
七百令士前面，是二十骑士令，他们一手拉着马缰，只等一声命令，便可立即跨马出发。
在骑士令与七百令士之间，另有五匹高头大马迎风而立，随着王宫门口一阵凛冽的寒风呼啸，它们时不时发出一阵低微的嘶吼。
在队伍最前面，一群人整齐地站在那里。域王神色威严，他的目光紧紧注视着前面，一言不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前方不远处，不知何时已搭起了一个圆台，墨祥立于圆台之上，抬头与天对视，不时变换着手势，眼神也从最初的期待到满意，再到最后的些许疑惑。
这样的结果……墨祥心里在做着什么盘算。
他刚刚完成了此行的占卜之术。这是替域王询问，也是替域南所有深受水患大害的生民们询问。可是这结果，让人有些诧异。
六域水患常有，自域王统一众部落以来，这件事一直便是他的心头病。所以，每次司水官前往治水，墨祥都会在王宫门口占卜问天，王都全城生民皆可目视。
这样的送行，已经好几年没有过了，因为自那年崇公筑堤治水，几年来域南的情况有了些许好转。就在大家几乎以为域南水患或许已经不足以成为难解决之事时，谁能想到今年终究还是又爆发了。
水患一事当初一传到王宫中，域王便很着急，急到恨不得让司水官一天之内就想出治水之方，可困扰了这么多年的问题，哪里又有那么容易解决呢？否则，他也不会在听到几个年轻人的治水想法后，便立即做出命令，让他们同去域南，协助崇公。
域王此举，除了对重华保持着极大的信任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便是他实在没有办法了，偌大的王都，甚至整个六域，他司水官都解决不了的事，哪里是容易的呢？正因为暂时看不到其他的希望，域王才不得不将一丝丝希望无限放大。
重华的法子从未被实施过，一切皆是大家推测出的结果。对于还没有被证实的东西，域王既怀疑，又期待。这次让他们跟着去，若能起到些许作用，那便是最好的。若这些办法依然没用，最坏的情况也不过如此了。
“结果怎样？”还未等墨祥走到面前，域王便几个大步上前，期待地问道。
“域王”墨祥微微躬了躬身，“此行结果是好的，但……”墨祥一愣，脸上露出些许难言的表情。
“有什么话你可直说。”域王一见到墨祥这样的表情，心里也不由一紧。每当事有不顺之时，行过占卜之术的墨祥便会如此神态。
“天象显示，此行可治水圆满，但有一人将去。”墨祥声音很轻，轻到似乎只有域王一个可听到。
“一人将去？”域王眼神愕然，他定了定神，再次向墨祥投去怀疑的目光。“你确定结果无误？”
“无误！”墨祥的回答干脆分明，这种占卜不像祀宇大典，若是连这般小事都无法预料，那他这个司天官也大可不必在当下去了。
见墨祥如此肯定，域王的眼神由怀疑变成了惊愕。他不会再问墨祥，到底是谁将去。因为他知道，司天术的占卜，只能说到此处。其他的事，墨祥也无法占到。
域王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他的手有些颤抖，猴头使劲地咽了咽，沉思了许久，随后缓缓转过身。
他的身后，站着五个人。域王依次看着他们，眼神复杂。
崇公担任司水官多年，在治水一事上经验丰富，又与自己感情颇深。虽现在的事实告诉他们，当年的治水成果不理想，但他毕竟是如今六域治水第一人。他，不能去。
崇公身边，站着一个五官俊秀的年轻人。虽然年纪小，但办事靠谱，又是自己的得力帮手。魏圃非如此喜爱自己这个儿子，若是此行有何差池，不仅魏圃非会承受不住，就连自己也无法接受。所以，魏俞泓也不能有事。
在一旁，是重华。这个长着双瞳仁的不凡之人，他终究会会有不寻常的命运。况且他此刻那朗逸的神情，如何不像当年的旋考呢？当初已经对不起他们父子一次，如今，又如何能让他再陷险境！不，重华绝不能出事。
弄知，这个孩子……域王打量着他，又看了墨祥一眼，发现墨祥也紧张地盯着弄知看。其实，在知道了弄知的身份后，域王又何尝不紧张，他又怎可发生什么意外。
如此，只剩下了一人。
他是此行五人中年级最小的一个，此刻那孩子正用一双期待的眼神望着自己。文命，崇公的儿子。前几日崇公特意请求自己，此次治水将他带上见识一番。这本是一个十分寻常的请求，域王也乐意让他跟随父亲前往。因为在治水一事上，文命确实颇有些天分和想法。不，他也不能有事。
这几人都不能有事，一个也不行！
“此事可有解决之法？”域王转向墨祥道。他实在无法想象，他们之中有任何一人离去，那将会造成怎样的波动。
墨祥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于他而言，又何尝不想此次这些人皆能平安回来。可占卜结果就如此，在无法卜出这个人到底是谁的情况下，除非水患不治，否则每个人都有可能。
许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占卜的结果令人如此心乱了。看着域王身后几步处的五人，他们似乎都还不知道这件出乎意料的事。
不经意间，墨祥与重华的目光交汇，霎时他心头涌起一股波动，仿佛有种隔世之感。
当年，他也是这样占卜，卜出了那个可怕的预言。就是因为自己当初的一句话，旋考带着妻儿离开王都。今天，他又一次在这里卜出了一条关于重华的预言。虽然墨祥极不愿意这个人是重华，但他作为这五人之一，必然有着极大的可能。
这，就是命运么……
第182章 送别
域王从未像现在这样，对于水患治理有着极大的不情愿。他并非不愿治水，而是一想到刚才墨祥所说的结果，恐惧之感便袭满全身。
可如今，一众部落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那里的生民需要他们，否则将会有更多的人无家可归，无粮可食。此行，必须要去。而他们，也决不能有事。
域王转过身，望着似乎无所察觉的五人，缓缓走了过来。“崇公，此行使命重大，你可还需要什么帮助？”
“一切皆已打点妥当，请域王静待治水结果。”崇公恭敬地躬了躬身。
他就是这样，一直以来都对自己的治水之论十分自信，他相信这一次与往年并没有多大的差别，两三月便可处理好一切，等待自己的又会是一次成功。
域王点了点头，眼神中快速地闪过一丝疑虑，但也并未再说什么。崇公这个人域王很清楚，作为司水官，在司水一事上他便是六域的权威。只不过前几年他的筑堤围堵之道并未完全解决域南水患，所以这一次他让重华与弄知同去协助，也希望他能多听点年轻人的意见。
随后，他走到旁边两个年轻人的身边，望着重华与弄知，域王心里百感交集。此时他们整装待发的模样，像极了当年那群人跟着自己平定部落大乱时候的样子。都说时间过得很快，许多事也早已物是人非，但总有那么一些时候，能让人产生一种幻觉，像是回到了从前，自己也还年轻的过去。
“先前提出的法子不妨大胆一试，此行期待你们的好消息……”域王还想说什么，余光注意到了重华腰间那根楠木棍，模样依然那么熟悉，竟忽然感触万分，口中的话也蓦得被咽了下去。良久，他才再次缓缓开口，声音很轻：“若日后有机会，你可愿去看看当年你父亲生活过的地方？”
重华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神情疑惑，“域王说的是……？”
“旋门，你父亲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域王的神情里有了一些笑容，虽然不明显，但依然被敏感的重华所捕捉到。这不是一位王对奴下的目光，而更像是被一位亲人注视的感觉。
“我，可以吗？”重华虽然知道旋门的存在，但这么久，他从未想过会去往旋门。毕竟，那里与自己从小生活的并非同一类地方。
可是，当年父亲不也是从门派来到部落了吗？或许，人要想改变，其实并未有多难。此刻的重华，开始认真地思考起了这个问题，若有机会，他确实应该去那里看看，不知父亲真正的家是什么样子，他又有什么样的家人。
“你此去回来后，我便为你安排。”域王语气肯定地许下这一诺言。或许，他早该这么做，当他第一次见到重华时，就应该想到这个问题。
其实，他并非未曾想到，只不过自那年旋考不顾门中人的反对，毅然帮助自己平定部落之乱，离开门派后的旋考已不再是旋门中人。如今，他又已离去，人一走，便什么都没有了。正因为此事，或许旋门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看法，所以这些年来，域王虽然对旋门感恩，但也从未主动有所接触。
种种的一切让域王虽然有心，但并无多大的力。他也不知道旋门中人是否愿意见重华，可他毕竟是旋考的儿子，而旋考，是当年掌门人的继承者。
域王坚信，血脉中的有些东西，是丢不掉的……所以，即使明知这样的安排会有许多困难，但此刻面对重华，域王依然主动提出了这件事。
“多谢域王，重华必当全力协助崇公治水，为域王分忧。”重华也不知怎的，他只感觉此刻的自己十分兴奋，一种压抑了许久的感觉袭了出来。或许是想到了父亲的死，或许是想起了回天门。
域王满意地点了点头，再次往前方走了一小步，停在弄知面前。
“域……域王”弄知口中有些含糊不清，他许久才敢抬起头，与面前这道威严的目光对视。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与域王相视，并且他能够明显感觉到域王在盯着自己看。要知道，这可是六域之王啊，什么时候轮到他一个小小的普通人看了！
“我看你聪慧敏捷，相信你此去定能协助好崇公。你极有天分，有些已经学来之术大可放心施展，望你不负我所托……”域王看着弄知，面上也带着一丝笑。说完，还特意朝墨祥的方向看了一眼。不过，这样的笑与刚才面对重华时不一样。
刚刚那丝笑里有一股关怀和苦涩，而现在，他似乎轻松许多，甚至还带着一丝……试探？
学来之术？弄知愣了一下，如今要说他学的秘术，无非就是司天官和无契老先生交给自己的一些简单运气之法，再者……就是一些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多大用处的东西。
之所以说没用，只是因为在练功时弄知感觉到，自己所练并不能像重华和卿云那样发出巨大的威力，反而让自己的心境越来越平静，静到自己都感觉不到像是在练功，仿佛是一种……云游的状态。
这样的感受弄知无法描述，一切都只是隐隐的感觉。
但此刻面对域王，他并没有太过思索什么，而是点头应了。看起来，他似乎知道自己近来学了什么东西，他是怎么知道的？莫非，是司天官所说。
这域王和司天官，他们有这么闲么……
域王没有再顾及弄知的疑惑，因为他已经站到了魏俞泓的面前。
“这些令士皆是你所带，此行务必保护好大家的安全。”域王拍了拍他的肩，“当然，还有你自己，定要小心。”
这是魏俞泓第一次携令士前往治水，以往治水之时，虽然也有水士令相助，只不过皆是魏圃非前去，此行域王连派三名年轻人，其实他的心里也下了不小的决心。
魏俞泓抬头，撞见域王一脸真诚与担忧的样子，郑重地点了点头。此刻他不是在命令自己，而是在嘱咐自己。这样的域王，实在是太少见了。“请域王放心，俞泓定不负重任，协助崇公治水！”他的双臂从两边举到胸前，单膝跪下，行了一个官礼。
域王忙将他扶起，这一礼，映入了在场所有人的眼中。不知为何，一直站在一旁的魏圃非眼眶忽然湿润，鼻子也觉有些发酸。
他的俞泓，似乎长大了。
第183章 出发
当域王来到几人最边上，一个清秀的面庞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孩子目色纯真，眼中满是愉悦之情。看得出来，对于这次与他的父亲一同前往域南，他期待不已。
“我知你对治水一事颇有爱好，此行回来便许你入司水所。”域王看着文命，目光依然柔和。
听到这句话，文命的神色变得更亮，眸子中竟带着一丝光。司水所，自他懂事之日起，便跟随父亲经常出入那个地方，只可惜从未真正属于那里过。每每当他看着父亲与司水所的人谈论治水之方时，即使父亲脸上充斥着忧虑与担忧，文命也是羡慕父亲的，因为他正做着自己十分爱好的事。
“感谢域王，文命此生唯一所愿，便是能入司水所，为天下生民造福！”文命深深一躬身，言语之中难掩兴奋之状。若自己能入司水所，不知那将是一副怎样的光景。无需体验，只想想就觉得万分美好。
在扶起文命的那一刻，域王不由得看了看一旁的崇公，心中更是涌动不已。
他们，都是些好孩子，可此行却面临着一个未知的风险。一向处事果断的他，这一次也终于体会到了那种难言的苦衷与忧虑。
司天人的占卜如同一柄长着花的利剑，它能让你看到美好的东西，也能给人带来不幸的灾祸。
准确说来，这并非是司天人的占卜所带来的的，而是其原本就存在。司天之术只不过是撕开了那层遮挡真相的未知布帛，让人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有所预防。
但事实上，占卜结果一出，便再也无法更改，也没有解决之法。
对于周围的人来说，今日域王的这一通言语与动作，让他们看着皆是有些不同寻常。往日的域王，从不会如此嘱咐什么，神态也极少见到这般柔和，今日不知是怎么了，而且还是对着几个不曾立过什么功劳的年轻人。
一旁陪同的送行之人中，渐渐有了一些窃窃私语声，但没有人敢大声说出什么来，因为眼前的情况还不容许他们随意说些什么。
只有司天官墨祥，望着域王所做的这一切，眼中毫无波动闪过。因为只有他知道，域王到底在做什么。他其实向每个人都做出了承诺，域王虽然不常和他们接触过，但他就是知道这些年轻人最在意，最想要的是什么。他希望他们在域南遇到任何事，都能想起这样一个承诺，或许这对于危机之中的他们有所帮助。
域王不愧是王，他洞悉人时的那双眼，或许比司天人还亮。墨祥淡淡地望着这一切，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当域王停留在重华和弄知面前时，墨祥的神色有些微波，他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但依然被他掩盖得不漏声色。
庞大的队伍就这样在风中站立，王宫门外，成群的生民正远远地望着里面的一幕。
他们用充满敬意与羡慕的目光看着队伍最前面的五个人，亲眼望见域王与他们相处时的样子，在这些生民眼中，高高在上的域王是那样的神秘，却在这五人面前如同平等之人，这该是多大的荣耀。
只是他们不知道，眼前这备受荣耀的五个人，将要去往什么样的地方，又将面临着什么样的境遇。
有些人，天生就适合走在人前。他们挖山开路，披荆斩棘，纵然满手血痕，也无有二话。而有些人，只能怪跟着别人的脚步慢慢往前挪。他们二者无所谓对与错，也无所谓英勇与平凡，一切都是自愿，一切都是命运使然。
只不过走在前面的那群人，他们在接受后面之人的感激与敬畏之时，同样承担着无数的凶险与未知。
不知在什么地方，不管什么时候，皆有这样一些人。
以往的治水，域王有时也会亲自相送，但人们似乎发现，只有在水患严重，治水困难之时，域王才会大张旗鼓地送别司水官，为的是提高士气，给人鼓舞。
可今年，宫门外的人发现，最前面的五人里竟有四个如此年轻之人。他们精神风发，样貌皆是俊秀，再加上域王对他们的关切之情，看起来无疑是人中俊才。
宫门外的人群里也逐渐有了一些讨论，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猜测，这四名年轻人到底是谁。很快，便有人认出了魏俞泓，只因他以往还是总侍的时候，经常带着令士巡城，许多人便已见过他。
只是另外三人，大家皆觉有些陌生。而且更令人诧异的是，那几人中，竟还有一个人的眼中长着双瞳仁！
不知是谁先看到，立即大声说了出来，随后，人群便是再一次地高声议论。这里不比王宫内的那群随行陪同者，不敢轻易在域王面前大声说什么。外面的人可没有人管，他们想说什么，放心说出来就是。
于是，关于这位双瞳者的讨论，竟越来越多。只不过，绝大多数人因为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议论并未持续多久，就在没有任何结果的情况下结束了。
而王宫里面，一切皆以准备完毕，五个人也已骑上高头大马。这是域王特别赐给他们的殊荣，从这里骑马出去。而以往即使司水官前往治水，也并未有过这种待遇。可见，对于这一次的域南之患，域王的期待有多深。
队伍最前面的五人再一次朝着域王躬了躬身，随着一声低沉的“驾”，十名骑士令率先走了出去，后面则是崇公五人依次跟着，随即是剩下的十名骑士令，再后面，便是刀剑令、弓手令和水士令。
出发之时，重华和弄知在马上冲着人群张望了许久，最终他们看到了卿云和牟氏。卿云也在王宫内的送行队伍中，她扶着牟氏，和宣宣站在一起。
母女俩冲着马上的两人笑了笑，狠狠地挥了挥手。
“云儿，你们定要保护好自己，等我们回来。”重华看着卿云的笑，心里默默说道。
卿云似乎看懂了重华的眼神，竟远远地点了点头。
队伍已经缓缓往外走去，当弓手令经过他们身边时，卿云忽然心里一紧，只感觉有一束目光在注视着自己。
她猛地抬头，令士队伍已经略过自己，朝远处走去了。他们的背影一模一样，而那束目光也已不复存在。
回想起刚才的感觉，卿云只觉得浑身发凉。难道，是自己出现幻觉了？卿云皱了皱眉。
“此行一共七百二十五人，但愿回来时，还是这么多人。”望着远去的队伍，魏圃非不由得轻声自言自语。他深知治水虽不比战事，但依然会有人遭遇不幸。而这样的结局，不是任何一个人想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