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挑墙拉锯,请都不去!
钱没了,再去沪城也没有意义了。三个人在下一站下了火车。
到邮局给亲戚发了电报。买了回程的车票,惶惶然如丧家之犬一般回转回去。
快到家的时候,钟掌柜捋捋胡须,道:“此行宏达表现不错,再历练历练就能独当一面了,我钟家后继有人啊。”
钟宏达被夸得不好意思的笑笑,扯动唇角的伤口痛地咧嘴。
钟掌柜问他:“知道这样做的目的吗?”钟宏达知道这是考验他呢,谨慎道:“是不是因为小心驶得万年船?”
他祖父和父亲都满意的颔首。钟掌柜再次慎重叮嘱:“这件事关系重大,除我们三人之外,不能告诉任何人,记住了吗?”
两人点头表示记住了。
祖孙三人回到老家,又如此这般表演一番。彻底坐实钱物丢失的事实。
却说火车到了宿城站,一伙贼人随着拥挤的人群出了火车站以后,马上四散逃窜。
盗得的钟家的那个藤箱子,由团伙的二号头目钻天豹和他的亲信拎着。
到了僻静处,钻天豹找了块石头把藤箱上的锁头砸开,把钱拿出来,准备装进事先准备好的麻袋里。
等拿出来傻眼了。这一袋子哪里是钱啊,分明是一捆草纸。
钻天豹知道,他这是落入别人的圈套里了。他倒是没怀疑是钟家祖孙三人坑他,想的是同伙里有人坑他。
若是他们在车厢里留了人手的话,就能猜到是钟家的人设的局。
如今,他脸色铁青的看着那一捆草纸,牙咬得咯吱咯吱的响。
让他如此不淡定的原因是半年前团伙里发生的一件事。当时他还是团伙里的第四把交椅。
因为没有扒窃的特长,就算是凭着心狠手辣,也有人不服他。尤其是二号、三号头目的人,专门跟他过不去排挤他。
于是,他给团伙里的二号和三号头目设了个局。就是跟今天钟家的人设的这个局类似的一个局。
找人扮成肥羊,带着装着草纸的箱子。他们一伙人得手后,这二人不放心钱放在别人身边。他们两人自己带回去的。
回去以后,从箱子里只拿出一捆草纸来。
大头目在他的撺掇下,对两个人上了家法。任两人如何叫撞天屈,还是被三刀六个洞清理了门户。
钻天豹啐了一口痰,恨恨地想:奶奶个熊,给老子下套也不换个花样,这不是明摆着告诉老子你们要算计老子吗?
看到旁边站着的亲信,觉得这事已经不是秘密了想来不能善了。
有前头监守自盗被清理门户的先例在,这次他就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这地界是没法待了,得想办法把以前藏了的钱想法子取出来。然后离开这里远走高飞。
就是可惜了这几年在团伙里混出的名头。而且这条铁路线,实在是发财的风水宝地。
不过跟性命比起来,还是保命要紧。
亲信拉着衣袖蹭蹭鼻子,问他:“豹哥,咱们怎么办?”
钻天豹抓抓脸,回答他:“先回去再说。”
亲信也想起半年前的事情,心里直打鼓,问他:“回去怎么说,不会出事吧?”
钻天豹装模作样的叹口气:“没办法,只能豹哥出点血,拿出些钱把这次的窟窿堵上了。咱们这回是让人算计了,你回去可别说漏嘴啊。”
亲信忙不迭的点头,保证一定守口如瓶。
钻天豹眯缝着老鼠眼,心里阴测测的冷笑:谁特么知道你是不是别派来的,只有死人才可靠、能守口如瓶,怨你自己命不济,哥哥自身难保,就只能对不起你了。
钻天豹长了一双单眼皮的老鼠眼,眯缝着眼睛,显得眼睛更小了。却依然闪着幽光。
若是此时亲信回头看一眼的话,或许能看出他不怀好意来。
只可惜这人太过信任他,仍旧往前走着,丝毫没有察觉死神已然降临。
他们的老窝在海城,距离他们现在所在的宿城几十里地。
钻天豹做事谨慎,每次得手后极少再坐火车原路返回,都是陆路靠腿着回去。
他若是做事不是这样谨小慎微,当初营地被屠的时候也不能死里逃生。
这次不算是得手,身上没有赃物,坐火车回去也没有风险。可他谋划着要杀人灭口,还是走回去,这一路僻静地方多,更容易找着机会下手。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两人走到一处秫秫地中间的一块坟地里。
钻天豹看看四周,不错,人迹罕至又隐蔽。
兄弟,哥哥也算对得起你了,给你找了块好地方送你上路。
两人就在坟堂子里找了个干净的地方睡下了。躺着的地方也是钻天豹精心挑选的,头顶正好是有一棵歪脖柳树。
待四周万籁俱寂,装睡的钻天豹睁开老鼠眼。悄悄从身旁的麻袋里拿出绳子,勒在亲信的脖子上。
之后把人吊到上方的歪脖柳树上,做成上吊自杀的假象。
连夜潜回海市,取出往日藏下的钱财开始逃亡。
没有去火车站,钻天豹不敢坐票车。而是去了郊区的一个小车站。
因为小车站跟前有个货场,还有一些专用线。停着许多货车。钻天豹准备去爬货运火车。
在一户人家偷了一身破衣裳,又顺手拿了一个破毡帽。爬上了一辆运煤的火车。
北方产煤比南方多。北煤南运,运煤的火车都是往南方走的。
车厢里已经有六个人了,一个个抹得头脸黢黑的,跟矿井里挖煤的似得。
钻天豹抓抓脸,端着讨好的笑凑过去,从兜里摸出半盒烟和洋火,挨个递过去,并给点上火。
很快跟这些人打成一片。
火车开动起来,把两侧的房屋和树木甩在身后。钻天豹的目的地是南城。那里是本省的省会。
他知道,真正的钻天豹那个杀神是北方微湖附近的人,他要是往北去的话,说不定会撞到人家的地盘上去。
只能避其锋芒,往相反的方向去。
而且南城是民国旧都,说不定能遇上昔日同僚,还能混上个前途。
车厢里有一个人也是往南城去投靠别人的,两人气味相投,决定搭伴前往。
何小西嘱咐哼哈二将,如果见到靳大姐回村告诉她一声。另外托人给何大姑捎信。
何小西他们分到的东西里,凑三五间房的梁柱门窗足够了。不用再麻烦大表哥给伐树解木头做。
但是他们几家里也没有会木工的人,剩下那许多东西,没有专业的人士给修理兼掌一下眼,怕卖不上钱。他们就想邀请何大姑家入伙分成。
之后,村里又传出消息,陆家大宅的人和何大孩要给村里鳏寡孤独者捐赠的事。
虽然免不得有说怪话的不同声音,但大多数人对这种义举表示赞赏。
柳家就住在村里,柳金柱和柳老娘先听到的消息。柳金柱搓搓牙花子:“这么多东西,非捐出去,扔水里还能听个响,送给那些人有什么用?
跟他们借点本钱都不给,对两旁世人比对咱们都好。娘你当初怎么想的,把我二姐嫁给这么个憨货。”
“要不咱俩找他们去?”,柳老娘这话说的都底气不足。
柳金柱也不敢去,他也以为那晚算计他的是何大春两人。至今身上还青紫着呢。
娘俩商议了半天,认为还是让老何家人去要合适。
老何家那一窝子懒货自从住到东山上,没有大事不下山。还是何小南跟柳金柱私会的时候,柳金柱跟她说了这个消息。
何小南回去学给刘氏:“娘,何小东他们那些东西,要往外捐不少呢。”
刘氏整个人都不好了。好像捐出去的都是她的东西一样,心疼的半死。
下晚说给何中槐听,把何中槐心疼的都比平日多喝了二两酒。
看着何中槐持着酒杯的手,刘氏心疼之上更添心疼。
何中槐喝的晕晕乎乎的又被刘氏逞了几句,热血上头就下山去找何小东。
走到半道,山风凉嗖嗖一吹,酒意去了大半。想起何大春他们还在村里呢,剩下的酒意全化成冷汗流走了。又倒背着手溜达回去了。
两家人都怕哼哈二将那俩歪货。都指着对方去打前锋,自己在后边摇旗呐喊。所以何家难得的平静了两天。
哼哈二将两人也没闲着,何小西家要建新屋,两人跟陆家的人一起帮着从河对岸取土呢。
柳老营听到何家要建新屋的消息,带着几个儿孙也来帮忙:“他哥,你们盖屋该给我个信,让你兄弟他们来帮忙啊。
为我家娃让你遭了大罪,你这么着让老叔不能见人了。”
本地俗语云:挑墙拉锯,请都不去。就是说这挑泥胚盖屋和拉大锯解木头的活都是出大力的重体力活,做上好茶饭请人,都没人愿意干。
何家哪里能干出挟恩图报,去喊人来给干活的事情来。就是现在人主动来了,何小东都觉得惭愧:“大叔,当时那种情形谁见着了都要救孩子一把。
现在各家都忙着,不好劳动您。现在人手够了,等真差人手我一定去叫您。”
把老人家拒绝的特别没有面子。一群人留下又难堪,走又不能走。
灾后重建,各家的事情都不少。即使是这种情况下,柳家还是抽人手来了,可见也是诚心诚意的。
何小西他们看看这些人面色,被何小东这么拒绝都只是觉得难为情,倒没有一个脸色难看露出怒意的。
一家老实人遇上何小东这个不懂转弯的蠢人,双方都是好意,就是不会说话。
马婶忙上前解围:“大孩,你柳大叔是看你们家人手少来帮忙的,这个好意可不许驳的啊。你们两家以后就得当正经亲戚处了,常来常往的。
你这么客气让你柳大叔作难。等你好了,你柳大叔家有什么事,你也去帮忙就行了。”
这话也就是马婶劝才合适。同样的话若是何小西和柳氏劝了,就有想使唤人的嫌疑。
柳老营听马婶的话,觉得非常入耳。他就是这么想的,就是说出的话没人家说的好听。不住点头。
柳老营又郑重的把孙子喊进来,要认个干亲。“给你干爷磕个头,长大了也要孝顺你干爷。”
此地喊干爹为干爷。认了亲,帮着干活就名正言顺了。
柳老营家有现成的泥坯模子,也带来了。可见这人说来帮忙并不是虚情假意的客套话。
村里要盖屋的人家不少,泥坯模子一时还真挺紧俏。
何小西原来打算的是实在借不到就直接打泥墙。
土坯房也分两种:一种脱好泥坯再垒,另一种用包板夹好,往里面放泥直接打泥墙。
直接打泥墙的,稍不注意搞不好就容易歪斜开裂。有了柳大叔带来的泥坯模子,盖屋不用愁了。
过去柳老营家地少,农闲的时候就找给人盖房子的活干。没有人找他干活的时候,他就自家脱土坯攒着。
有人家找他干活,活儿急土坯供不及的,还能卖些。
几个儿子也练就一手熟练的活计。他家几个孙子,很快就跟小驹混熟了,纷纷跟小驹科普。
这个说:“泥里面加麦穰,加了麦穰更结实不容易散。”那个又说:“不能加太多水,水多了泥和稀了不容易成形。”
确实家学渊源。
几个孩子也似模似样的单和了一堆泥,脱了草鞋光着脚丫子上去踩。
拿了一套泥坯模子,选好地方,做好泥坯坑,把底板搁好。挖来一些草木灰。泥坯模子放底板上,撒上草木灰防止泥粘到模子上。
三锨二十四杵,嘭嘭砸起来。三锨土放进模子,用土坯锤锤打二十四下。每一锤落的位置和顺序都是有讲究的。
这样打出来的土坯光滑平整,四角完整。
一群孩子自成一组,大人两人一组。一共三套土坯模子。
土坯模子要用硬木料做,硬木料做出来的能经得起捶打,不容易打坏或变形。
柳大叔家这三套,两套是枣木做的,一套是槐木做的。枣木做的更光滑一些,不容易粘泥。
硬木料容易开裂翘曲,匠人们有一套特殊的工艺处理木料,让不再翘曲,再做出来成品。
运土的人后头又分出去一拨拉石头去了,运来的土渐渐就有些供应不上做土坯的。而且拉土的车也不够了。
跟村里其他人家建房子不同。何小西家的房子完全是新建的,需要打地基。
不像其他人家,大多数石头地基并没有被洪水冲走,稍微整整还能接着用。
还有些人家屋子是泡塌的,甚至还存住半拉墙。
第112章厕所上面都是画的头像
两家人眼看没什么便宜占,由柳老娘带头陆续走了。
何小南犹豫一下,跺跺脚也想走。何小西撇嘴嗤笑一下道:“何小南,何小北,你们是不是以为你大毛哥他们这次跟以往一样,一走就好久才能回来啊?
他们可是让我转告你们俩,他们走不了两天,去拿点东西就回来,让你们别太想他们。”何小南何小北吓得脸都白里透青。感觉原来狐假虎威也这么爽。
一群人扶着一个小脚老太太,远远的奔过来。马氏跑过去扶住她:“娘,你怎么来了?”
来的这群人是马氏的婆家人。打头的是她婆婆和两个小叔子。一看人都散了,就开始骂马氏:“你要是闲的皮疼就给我干点活去,天天管人家闲事。”
何小西知道老太太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干娘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虽然个子大,有力气,但是那么多地里活也干得很辛苦。老太太干完自己家地里的活,就会带着儿子来帮忙。一边干活一边骂人,出了力也不讨人喜欢。
何小西过去揽住老太太:“干奶,我干娘管我的事不算管闲事。您老吃饭了吗?没吃跟我家去吃吧。”老太太不习惯跟人那么亲近。被何小西半抱着,人都僵硬了。平日嘴碎骂人惯了,小辈们都不喜欢她,也不敢亲近。
实际所有老人内心都喜欢儿孙绕膝,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这就是个古怪小老太,希望人亲近,人一亲近又挨她骂。她今天被何小西揽着肩膀,难得的没骂人。嘟囔了一句:“懒得管你们的事。”跟来时候一样,又带着一群人呼啦啦走了。
小老太是带着人来给儿媳妇撑腰的。就是表达感情的方式有点奇怪。
待人都散了,何小西想起来还没收拾小驹那个熊孩子。
老何家和老柳家那伙人,本身就不值得人尊重。何小西不会因为小驹顶撞了他们生他的气。就是他一个孩子这样跟一群人对上,容易吃亏。而且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做容易落人口实,让人觉得这孩子没教养。何小西既然收养了他,就得对他负责,让他知道什么事可为什么不可为。
也是知道自己要被收拾,小驹躲在河中央的船上,就是不上来。
何小西:“我数到三,数到三之前你要过来了我不打你,数到三你要是还不上来,我今天非打你不可。”
得了何小西的承诺,熊孩子嬉皮笑脸的过来了。何小西作势要打。小驹赶紧护着脑袋,嚷嚷:“姑奶,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对于何小西所说的这些道理,小驹听的懵懵懂懂的。何小西也没指望他一下子就能明白。有些道理,大人们只要讲给孩子,生活会让他们慢慢体会出为什么这样。
有干娘和三婶帮忙做饭,何小西不用回去帮忙。只要等着中午回去吃现成的就行。
本来还要专门找石匠来给打地基,有了柳大叔一家帮忙石匠也省了。早年间柳大叔为了养家糊口养活老婆和几个孩子,远近有建房的就去给帮工。最早只是做点体力活。跟着人家看慢慢学会做泥坯。后来砖瓦活也学会了。最后这石匠也能上手。
要不怎么说木讷的人都内秀。一家人靠着这门手艺,孩子们也都送去上学了。
吃饭的时候,柳大叔准备把孩子们撵回去。被何小西给拦下了。几个孩子可没少给出力,哪能让人到吃饭点了再回去。
桌椅也不够,何小西就给孩子们把饭放在石磨上,让他们围着石磨吃饭凑合凑合。
有个孩子就问小驹:“小驹,马上开学了你去上学吗?”小驹看看堂屋方向低下头不吱声。见此情形,另一个孩子就给问话的孩子夹了一朷子(一筷子)菜,哄他:“赶紧吃吧,吃饭别说话。”心里却想着寄人篱下的孩子,给口饱饭吃都是恩情,哪还能奢望去上学?
那个孩子还小,哪里懂得寄人篱下不寄人篱下。吃完他哥夹的菜,见小驹不回答又追问:“你去不去呀?你要是也去的话,咱俩就可以一个班了。”
小驹脸胀得通红。虽然姑奶说过开学送他上学,但是那时候大爷没伤着。现在大爷受伤了,花了好些钱。而且,春爷爷家的闺女要赎回来,也要花钱。他不能让姑奶他们为难。
小驹小声回答:“我不喜欢上学,我不去。”
何小西端着盆出来给孩子们添饭,走过来听个正着。她那叫一个气哟,把盆往石磨上一顿,大声问他:“你说什么?”
小驹心虚道:“没,没说什么。”
柳大叔自己没读过书,他的几个孩子也没条件读书。等到孙子们,日子虽然不富裕,但一家人紧吧紧吧,送孩子们上学还勉强能做到。柳家人心里,读书是非常神圣的事情。虽然不知道有个说法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但大概齐也是那个意思。
所以旁边的一个孩子,觉得小驹不想上学是特别不能原谅的事情,跟何小西打小报告:“小西姑姑,小驹说他不去上学,不喜欢上学。”
小驹被拆穿,干脆破罐子破摔大声道:“我就是不喜欢上学,我不去上学。”说完饭也不吃了,跑了出去。
干娘她们听到声响出来看:“怎么了这是,刚刚还好好的,打架啦?”何小西无奈,这熊孩子犯了错脾气倒是比别人还大。
何小西却知道,这孩子从小饿怕了的。能让他饭都不吃的,肯定是很在意的事。安抚了柳家的孩子。何小西去找小驹。可是,找了一圈,他常去玩的地方都找过了,都没有找到。
何小西就不朝好地方寻思了,担心孩子离家出走不回来了。想想今年的粮食歉收,想想随后几年的饥荒,越想越不安。人家自家都没吃的,哪里有吃的往外施舍?这种时候跑出去,多危险啊。
很多人都这样,家里人稍微晚归一点就担心的不得了。若是比预定时间晚得多了又联系不上,甚至胡乱猜想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得了焦虑症一样坐立不安。何小西咬牙切齿,找到非揍死他不可。
往大河边走去,先去把人送一拨过去,回来再找。实在找不着就得找人帮忙找了。远远看过去,大河堰上一个人也没有。这不对,这个时间这里应该攒了不少人等着过河。
跑过去,待进了些,看到船在水中划动,一个孩子在摇着橹。何小西眼角有些湿润。找到以后揍死他?不可能,我怎么会说这种话。
大河堰上的人都送走了,两人静静的坐在那里也不说话。直到仔细组织好语音以后,何小西跟小驹说:“你现在就该是坐在教室里上学的年龄,你不去上学,家里也没有你能干的活。听姑奶的话去上学,咱先试试,你要是真不喜欢上,咱再不去上行不行?”
何小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柔和,态度好一些。都感觉自己像哄小红帽的狼外婆。
她态度都这么好了,熊孩子还是油盐不进。“我能摆渡,我还能在家带小姑,马上小叔也生了,我还能带小叔。”何小西一再告诉自己,不能发火,不能发火,可是火气就是忍不住了。
这熊孩子不打是不行了,左右开始找,找能趁手的东西。
熊孩子还火上浇油:“你打吧,打我我也不去。”把本来做做样子的何小西激得不打他都下不来台。大河堰上经过洪水的洗劫也找不到什么东西。何小西把鞋抹(ma,脱)下来,噼里啪啦一阵揍。
揍过了问:“去不去?”“不去。”再噼里啪啦揍一顿:“去不去?”揍了几回,就是死拧着头:“不去。”
也不能一直打,万一再打坏了。看硬的不行,何小西又放下态度来软的:“你看啊,不上学进城上厕所都没法上。你不认识字,不知道男女两个字怎么写,万一你跑女厕所里了,人家还不把你当流氓抓起来啊?
去吧,你去的话我给你缝个新书包,比前面启恒的还好看。”
熊孩子居然不上当:“你别骗我了,城里的厕所上面根本不写字,都是画的头像,男厕所上面画个男的头像,女厕所上面画个女的头像,女的头像是长头发。十三爷爷告诉过我。”
刚建国的时候,全国文盲率比较高,城里的厕所确实都是画的头像。
但是陆友财你到底多闲呐,跟个孩子说这个。
何小西深呼吸几下,硬扯出个僵硬的微笑:“哦,是吗,我都不知道。
就算厕所上画的是图,饭店上也不能也画图吧,路标上也不能画图,你要是迷路了不会看怎么办?吃饭找不着地方怎么办?”
小驹没理辩解了,低着头不吱声。
何小西软硬兼施,可软的硬的都没效果,她也是没招了。
“你不听我话是吧,你不去是吧?回头我把你送回去,不要你了。”
还是这个杀手锏有效。一说完就有反应。“我去姑奶,我去还不行吗?你别不要我。”说着还嚎上了。
何小西心说,你还有脸哭,该哭的是我。小样,我这一次就把你吓唬改,看你下次还这样吗。
把贴上来的小驹撕下来:“走吧,不要你了,去上学也不要你了。”
小驹看来是吓得不轻,哭的直打噎:“我不是不想去,就是咱家没钱了,我去上学得花钱,大爷爷伤着了,花恁老些钱,春爷爷去赎大妞姑,还得花钱。姑奶你别不要我,我以后都听你的话。”
何小西泪水磅礴,模糊了视线,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干。她从来不知道,小驹这孩子心里藏着那么多事。
“姑奶错了,姑奶再不撵你了,你是咱家娃哪也不去。”
透过小驹,何小西仿佛看到青林。那一年恢复高考,青林也是这样,梗着脖子,不愿意报考大学非要报考中专。何小西打断一根鸡毛掸子,都没让他改变主意。
何小西想让他报考大学,考不上的话可以复习一年接着考。那孩子也是这样说的:“我上够学了,你就让我报中专吧,我都放下书本这么多年了,我现在看到书就头疼。”
有点空就看书的孩子,那些书因为经常翻,边都磨毛了。哪里会看到书就头疼?现在细想想,他是为了不多耽误一年,不多花一年钱,保险起见报的中专。
都是懂事的娃。
何小西收养小驹,除了看他可怜,也有私心在里面。前世一直跟儿子相依为命,乍然回到现在,没有了儿子让她心里不舍。
小驹的出现,给了她弥补遗憾的感觉。
这样子对小驹并不公平,孩子都是敏感,他可能也有感觉到,所以一直都心里不安。
何小西擦干眼泪,她该跟前世说再见了。跟所有的痛苦的,快乐的记忆说再见。算一算青林也快出生了,大家都应该有一个跟前世完全不一样的,美好的人生。
何小西抬头看天,按住泪腺,让眼泪流回去。
所有努力去活着的人,都有权利幸福。他们的人生即使流泪,也应该是幸福的眼泪。
何小西蹲下来帮小驹擦擦眼泪,平视着他的眼睛,说:“别哭了,咱们家有钱。我们小驹那么能干,捡回来那么多东西都能换钱。”
小驹翁声嗡气的问:“真的吗?”何小西用力点点头。傻小子破涕为笑。
何小西一推他的头:“小笨蛋,以后别自己自作主张了,有什么事跟姑奶和大爷爷商量。”
小驹羞涩的笑笑。笑完想起来刚刚何小西的许诺,追着强调:“给我做的书包一定要比启恒的好看。”这是还记得启恒跟他炫耀书包的事呢。
何小西刮刮他的小鼻子:“好!”
蹦蹦跳跳的往回跑,边跑边说:“我先回去啦。”
何小西用小脚趾头猜,都知道他回去干什么去了。定然是去跟小伙伴们炫耀他开学要去上学了,另外估计还要炫耀炫耀他要有一个新书包了,比启恒的还要漂亮的书包。
何小西失笑,无奈的摇摇头,你一个未来本城首富,这么小鼻子小眼睛的合适吗?
第114章拖平均长相后腿
个傻蛋,你夸人呢还是损人呢?看到何小西吃饭咬出个沙粒一般的表情,陆友财知道坏菜了,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去了。他这人还有点小急智:“我没注……意看,就瞟了一……眼,你在画什……么啊?”
何小西当然知道他这是遮掩呢。她也不是那小肚鸡肠的人。大方承认:“我想画匹马呢,就是不会画,总也画不好。”说着把布拿出来。
陆友财看着那乌漆嘛黑的一片四不像,心说:你哪里是不会画,你这是太不会画了。也知道这话说出来绝对会把天给聊死,说不定得罪何小西,何小西能踹死他。没敢实话实说,只问道:“你画……了做什……么用啊?”
得知何小西答应给小驹做一个书包,要剪个马做贴布绣。指导何小西:“你这……样画不……行,你得先……把布……浆一下,画好……了剪……下来。底布也……要浆……一下,再往一……块绣。”
何小西不知道他连女红活计都懂,将信将疑的问:“你还懂这个?”“当……然”,一边说一边把上衣往上撩,一直掀到胸口位置。把何小西唬一跳,以为他要干什么坏事呢。
就见陆友财指着他的大红花肚兜的中间位置说:“看这上面,中间这条鲤鱼就是这种绣法,我大嫂绣的,我帮忙给画的。”原来是要让她看这个的。何小西暗自庆幸:多亏没一惊一乍,不然就丢人了。
顺着陆友财指的地方,何小西一看还真是贴布绣,绣功不错。陆大嫂一直是屈伯娘带在身边教导,屈伯娘就有一手远近闻名的绣活。
陆友财最后一句话说的什么来着?是他画的。自己没听错,是说的他画的。这是心想事成了。中午还想着能有一个晴天霹雳,咔嚓给自己送一个会画画的人就好了。结果就把陆友财给送来了。
陆友财找到跟何小西献殷勤的机会,主动要求:“你把……布……浆……好,我……帮……你……画。”机会来的太突然也太不容易,一激动结巴的更厉害了。
何小西面上一片平静,心里却高兴的飞起。一个何小西小人儿拍着陆友财小人儿的肩膀夸奖:小伙子不错,有前途。
虽然何小西极力掩饰,但眼睛里的笑意是遮不住的。陆友财见她高兴也很高兴。她手里的这块布基本算是废了,就算是洗干净也皱巴的不成样子了。回家还是换一块布用吧。
陆友财虽然把衣服放下来了,但是因为往上卷的时候开了一个纽扣,还是露出大红肚兜的一角。何小西想了想还是说道:“你这么大人了,穿这个不太合适了。让外人看见笑话。”
陆友财却从这句话里听出言外之意:小西不是外人,不会笑话他。
高兴的说:“我也这么跟我大嫂说呢,她还是非让我穿。”何小西想想他小时候遭遇的那桩祸事,既然是何大嫂的主意,应该是有什么讲头吧,就不再吱声了。
陆续有要过河的人往这边赶来。河对岸也有了不少人。一辆双驾马车上下来一群人。这些人并不像普通农人,穿着不像,举止更不像。远远看去里面好像还有两个穿军装的人。都拎着行李卷。
何小西用手肘捣捣陆友财:“这些人不一般,待会机灵点。”陆友财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两人上了船,陆友财解缆绳,何小西摇橹。待大家上了船坐稳,把人送到河对岸。陆友财扶着年岁大的人上岸。对岸等船的人也看到这些人身份不一般。在一旁指指点点的悄声议论。
这些人并不像普通人一样,挨挨挤挤的挤着上船。而是在站在人群后面,从容的等待。待前面的人都上了船,他们才互相谦让着依次上来。
其中一人不知是没见过船还是没见过这么小的船,好奇的张望着。这人想来是没有坐过这种船。只顾着张望了,没想到这船上如此颠簸。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还是陆友财眼疾手快一把给捞住了。那人赶紧笑着道谢。
这些人里像是领头的那位,看何小西一个小姑娘家揺橹。笑着跟旁边的人道:“看到了吧,咱这儿妇女能顶半边天。”语气中满满的炫耀。又问何小西:“小同志,一个人撑船累不累啊?”
何小西:“为新中国建设添砖加瓦,不累。”
众人没想到她会如此回答,颇觉意外也刮目相看。尤其之前提问那人,何小西的回答让他觉得倍有面子。
何小西盘算着,这些人十之七八是来视察指导灾后恢复重建工作的。就盘算着怎样把这些人多留一会儿。引着村民夸夸陆友富,让陆友富在这些人跟前露个脸。自那日以后,陆友富当四队副队长的事儿就再没有被提起。这事估计是村长的弟弟使了绊子,可能是黄了。
如果陆友富能进了这些人的眼,事情或许就会有转圜的余地。
哥哥他们的那一段经历是没法说清楚的,在未来这些都是隐患。如果以后在村里有人撑腰,或许能转危为安。找机会除掉疤瘌眼这个祸害是一方面,找个强有力的靠山是另一方面。两样都很重要,双保险要齐头并进。
何小西跟大家说:“再等一会儿,不管来不来人都把大家先送过去。”都是熟人,大家对何小西的话没有疑议。
何小西又问那个领头模样的人:“你们赶不赶时间?赶时间的话可以先送大家一趟。”这人挺随和,摆摆手道:“不用对我们搞特殊,照你们老规矩来。”
农民对于生陌生人,尤其是干部模样的陌生人,都有一种天然的敬畏。两边人站得泾渭分明。这样下去都不说话,站到天荒地老也没用啊。
何小西一个姑娘家,又不好跟跟陌生人贫嘴鹩舌,显得不尊重。就对着陆友财眨巴眨巴眼。
还好这人关键时刻还能顶上前。问旁边刚刚他拉了一把的那个人:“你们这……是第一……次来我们村……吧?”口吃是什么时候关键什么时候犯。
那人伸手扶了扶眼镜,回答他:“四的。”听口音不是本地人。
有了陆友财打头,何小西说话就不显得突兀了,也跟着问:“您是南方人吧?”那人没有口音暴露的自觉,反而问何小西:“你怎么知道?”何小西总不能说你的四是不分暴露的。那多没有礼貌。笑笑回答:“看您的长相像是南方人。”
船上好多人也看清楚何小西为什么知道他是南方人。即使不说破,也有了谈性。尤其是本村的人,觉得这些人也不是那么高不可攀。你一言我一语攀谈起来。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这次的水灾。这种几十年不遇的水灾之中,保住了大半家财。除了地里的庄稼和房屋这些没法搬走的被水淹了,其它财产都没有损失,对于本村人来说是非常值得骄傲的。吃水不忘挖井人,农村人的朴实让他们在言语之中不时对陆友富等人赞赏有加。
更有人指着陆友财说:“陆友富就是他哥,亲哥。”
本来这些人对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陆友富存着好奇心。一听这话都不好奇了。跟眼前这人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想来再基因突变估计也变不到哪去。
何小西一看这些人这种反应,知道没戏了。只能进了村子再想办法让陆友富出来露个脸了。
后世有拖平均工资后腿的,现在有拖平均长相后腿的。
再拖下去也没有意义了,何小西划起船把这些人送到对岸。待人都上了岸,何小西拉住陆友财交代:“你赶紧跟上去,村部这次也冲毁了,他们也没地方去,你带他们到我家去,你哥在那,让你哥招待。”
陆友财是脸憨人精,见何小西这么重视这些人,花样百出的跟这些人搭话,也知道这事的重要性。赶紧拔腿跟上去,跟这些人介绍:“村部……也在这次洪……水里冲……坏了,这次洪……水实在是太……大了。”
陆友财抓住一个孩子,让他去跟村长报告一下有人来了。
何小西也是太过急于求成。陆友财在这方面比她想得全面一些。还真不能偷偷把人领家去,真那样做就得罪村长了。倒是可以打个擦边球,在村长没来之前把人领回去。
陆友财虽然书读的不多,只读了几年启蒙。但他在这个村庄土生土长十几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知之甚详。加上家里伯父和哥哥们经常聚在一起谈天说地,耳濡目染之下也有长进。虽然口舌不是十分利落,胜在讲的内容让人耳目一新。
一路走过来,先是带这些人看了沿途地里补种的蔬菜小苗。之后又带人看了房屋重建。
水洞村此地,百十年前也曾是运河边上一个大埠。东山上的庙宇,也曾香火鼎盛。陆友财徐徐道来,给人展开一副船来舟往,繁华鼎盛的画卷。虽是乡野之地,但是可能一棵树,一块石头都有一段传说。
在这些人没意识到的情况下,随着陆友财的脚步,渐渐往陆友财预定的方向走去。
其中有有些学问的人发着感慨:“此地面水背山,人杰地灵啊!”
到了何家门前,正是热火朝天的劳动场景。尤其是一群孩子打土坯的场景,更像是一副鲜活生动的劳作图。一群人看得津津有味。
小驹看到陆友财带了一群陌生人过来,跑过来拉着他好奇的问:“十三爷爷,他们是谁啊?”
“爷爷?”
有人对这个称呼很是好奇。就有人替他解惑:“三岁爷爷,白胡子的孙儿。他这是年纪不大辈分长。”
这些日子小驹跟着何家生活,被收拾的衣着干净整齐。小脸小手也洗的干净。虽然干活溅了些泥点,但瑕不掩瑜,还是个灵透孩子。
大人们都喜欢逗这样的孩子,听他们说些童言童语。这帮人也不例外。就有个看着挺严肃的人问小驹:“小老乡,你家在哪里啊?我们走路累了,能不能借你家歇歇脚喝点水啊?”
小驹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但既然是跟十三爷爷一路过来的,而且他看了十三爷爷一眼,十三爷爷也点了头的,应该能放心领家去。就很爽快的回答:“我家就在那里。”领先走在前面领路。推开门大声报讯:“奶奶,老太太,来客人了。”
柳氏和马氏闻声出来。有了陆友财这么年轻的爷爷在前,这些人对年轻的奶奶和老太太也能泰然处之了。
陆友财又对小驹耳语一番,让他去把他大哥喊来。
屋里,哼哈二将探头探脑从窗口往外观察了一下。何大毛跟何小东汇报:“哥,来了好多人,不知道干啥的,还有穿军装的,不会有什么事吧?”何大春:“是啊!是啊!”
对于这俩扶不起来的歪货,何小东已都想放弃对他们抢救了。吩咐两人:“慌什么?扶我出去看看。”又想起一事,问两人:“最近没闯什么祸吧?车轱辘什么来路?”两人举手发誓没戳任何纰漏。
何小东嘱咐二人:“见机行事,情况不对你们俩别管我,自己先跑。”
两人眼眶一下子红了,默不作声的扶着何小东出来。却没答应先跑。
第116章苟富贵or狗富贵
陆友盛媳妇整日欺负妯娌,打骂侄女。吝啬异常,又爱占小便宜。
这些年把她大伯哥家搜刮得家徒四壁。在家里把男人整治的服服帖帖。虽然上面有村长老娘能压着她,但架不住村长老娘害怕小儿子。现在隐隐有家里的屋顶都压不住她的迹象,要上天的节奏。
陆友盛媳妇拦着她男人,不让去柜子里拿酒坛子。“烧唧(能耐)的你,你挣几个钱呀请人家喝酒。”因为跟外间就一墙之隔,门上就一张布帘子,怕外面的人听到也不敢大声说话。
陆友盛大话说出来了,就馋着脸小声求他媳妇:“少给点,少给点吧。”两人一个开柜门一个关柜门,把柜子拍地砰砰响。
外间本来在大声说话的人都被这声响吸引了,停下交谈。里间陆友盛媳妇的声音虽小,也传了过来:“喝,喝,喝,怎么不喝死你,那么老些人,得多少酒喝?”
村长坐在旁边也听得分明,一张老脸羞成了酱紫色。只能硬着头皮招呼众人:“大家吃菜。”并大声咳嗽了两声。意在提醒里面的两人:差不多得了,别太过分。
陆友盛到底还是没犟过他媳妇。空着俩手,提着两只胳膊出来的。
在座的也没有一个是馋他那两口酒的人,就是这事做的太膈应人了。好在都是经过大场面的,脸上倒是不显。
陆友盛只当众人没有听到呢,讪笑着解释:“家里酒喝完了,我都记错了,以为还有呢。”不解释还好,这么一解释把众人差点逗乐了。
小余同志年轻一些,定力稍微差点。被嘴里的一口饭呛得直咳嗽。
村长的嘴角直抽抽:“坐下老实吃你的饭吧。”
就一个跳梁小丑,大家也犯不上跟他置气。没一会,又接着刚刚的话题谈论起来。
谈着谈着话题就扯到陆家上头去了。林县长对陆友富两兄弟印象深刻。主要这兄弟俩反差太大了,让人不注意都难。尤其对陆友富的印象不错。问陆友强:“陆友富他们家都什么成分啊?”
在大家想来,有那么一大片老宅子,新宅子也不错,成分应该不能太好了。打心底里就有点替他可惜,这要是成分好了,也能安排个职务啥的。
林县长这么问陆友强也是给他个台阶下。意思就是刚才的事翻篇了,我们都不在意,你也就别觉得难堪了。
既然有人递了梯子,陆友强就赶紧接住,回答道:“他们家是贫农,他两个伯父家分别是中农和富裕中农。”
“哦?他们家的房子还不错啊。”语气里颇多质疑。话里的意思就是:你们土改的时候严格按照政策执行的吧,没弄虚作假吧?不仅是林县长,其他人虽然没说话,但是眼睛里都有着疑惑。
也不怪大家疑惑,土改那会好多工作集中在一段时间内要完成。有些地方临时组建的工作队良莠不齐,后期确实暴露出来一些问题。
一直猫在角落里的陆友盛终于又找到说话的机会,忙不迭跳出来说:“他们几家都沾的陆友富他爹的光。你们知道他爹是谁吗?”卖弄意味十足。
其他人都没接腔,知道他自己会接下去揭晓答案。小余同志还是太年轻,推推眼镜问:“他爹谁?”
陆友盛更嘚瑟了,神神秘秘道:“五十亩客听过吧?他爹就是五十亩客。”
有些人目露了然,有些人依旧一头雾水。就有知道底细的人跟不知道的科普五十亩客和驴客的事。
“他爹一夜之间输光五十亩地”,一边说一边伸出五个手指头,晃了又晃。“谁不说,要是再晚几年解放,他爹能给他输成个血贫农(雇农)。”
陆友强看他越说越不像话,赶紧撵他:“胡说什么,吃饱了吗,吃饱出去吧。”
陆友盛觉得反正该说的都说了,没必要在这里触他哥霉头。抓了个窝头,就得意洋洋的出去了。心说:你陆友富算什么玩意儿,还想当我的四队的副队长。老子给你弄双小鞋穿穿,让你一辈子别想翻身。我可是根正苗红的三代贫农,是你个赌博输成贫农的小崽子能比的吗?
出去以后,示意他老娘在门口听着点墙根。然后就放心的到村里去找人侃大山去了。
村长老娘尽忠职守的进去贴在门口帮小儿子听墙根去了。
陆友盛出去以后,陆友强说:“你们别听他胡说八道,不是他说的那么回事儿。陆友财他爹不咋地,但他两个大伯确实是好人。他们兄弟也不跟他爹一样。”
在陆友强和陆友盛两人之间,当然大家更相信陆友强的话。不看别的,就看他刚才做的那事,陆友盛就不是个稳妥的人。
陆友强就感慨道:“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啊。”明里是在感慨陆友富有个那么不成器的爹,何尝不是在感慨自己命运不济,有个那样拖后腿的弟弟。
“刚才大家应该也看到了,陆家老宅大门口有个大石台,那个石台以前就是他们家祖辈舍粥的地方,只要逢上歉收的年月,他们家就会架上一口大锅熬粥往外舍。”可能想起那些艰苦年月,陆友强声音低沉。
其他人也不好受。另外,积善之家后辈出了个不成器的,确实让人无奈。
陆友强又道:“也不光是这些,那些年四处抓壮丁,西何那边被抓走多少人?不说别人,今天你们喝水那家的何小东,他以前就被抓走过,后来逃回来了。
还有那个五保户何冬至,他儿子被抓走了,到现在也没个音讯。我们这边陆姓的人家,要不是陆家老宅给出钱出粮把人赎回来,当时被抓走的人也不少。”说到最后,陆有强的声音就有些哽咽,眼泪似乎要落下来。
当初他弟弟陆友盛就被抓走了。他没被抓是因为孩子娘机灵,给他装扮成女人。头上围上头巾,身上穿上长围裙,脸上抹上锅灰。坐在案板(做饭的桌子)前装作擀面条,把一双大脚藏在案板下,方才躲过一劫。
好容易躲过一劫,他娘又提出要求让他去把他弟弟换回来。
不是陆家老宅,他现在可能也跟老冬至的儿子一样,死在外面了。
陆友强前面的话,这些人或许感触没有特别深。但是后面的话,这些人感同身受。
他们中大多数是生活所迫走上革命道路,更有些身负国难家仇。陆友强的话难免让他们联想到自身。想起战乱中失去的亲人,想起没有看到新中国成立的战友。
在那种风雨飘摇的处境中不忘拉一把同族,是非常让人敬佩的品质。
就有人感慨:“苟富贵,勿相忘。”
村长老娘正好赶到,听到这句。底下的话也顾不上听了,匆匆赶去给小儿子报讯:“盛啊,那些人在屋里骂陆友富陆友贵兄弟呢,骂他们是狗。”
好嘛,还真是苟——(陆友)富、(陆友)贵。老太婆胡诌的本领真行。
陆友盛听了他老娘传的话,得意的一笑:“跟老子斗,整死你。”
第117章收来的贼赃
屋内,林县长点头赞同那人的话,道:“这种同志,可以考虑发展一下。”
顾乡长:“你们村副村长还空缺着吧?”陆友强回答:“原来准备把他放到四队下面当副队长,考察一段时间,合适的话提拔上来使用。”
不管真实情况如何,这种时候就得讲这种场面话。“这段时间事情多,就给耽搁了,不过陆友富在洪灾中表现的非常好,水情异常就是他最早发现的。而且给没有房梁的受灾群众捐赠了一些房梁。通过这段时间考察,我认为他完全能胜任我们村副村长的职务。”
既然陆友盛他不识好歹,给他安排的好帮手不要,那他干脆自己用。
陆友富走马上任水洞村副村长拍板定论。
陆友盛那边招待林县长一行的同一时间,何小西家也在招待帮工的人。有了哼哈二将带回来的烧鸡,吃地是宾主尽欢。
家里桌子不够,孩子们依旧是围着石磨吃饭。何小西把烧鸡撕开来,一个孩子分上两条肉。剩下的分成一大一小两盘,大盘的端到男客的桌上去,他们那边人多。小盘的女客这边吃。
吃罢晚饭,客人们散去。何大春两人就要去河边值夜。倒不是这两人突然变勤快了,而是因为被何小东训了半下午了。想赶紧躲开,免得耳朵继续受荼毒。
何小东也是爱之深,责之切。今天的事情给他提了醒,再不管,等出了事,想管也来不及啊。
何小西拦住狼奔冢突的二人:“别忙着走,我有点事情要跟你们商议。你们先进屋等等,我洗好这几只碗就来。”
冬天快到了,一家人都没有像样的冬衣。尤其是小驹,不说棉的,夹的都没有半件。柳氏和干娘正在赶制一家人的夹衣和棉衣。所以何小西也要搭把手分担一些家务活。
何招娣推推何小西:“你去吧,我来洗。”何小西她们之间,早就超越了宾主的关系。何小西也不跟她客气,擦干净手进了堂屋。
就听见自己住的西间里小驹叽叽喳喳不停说话。一会说:“小姑这个棉花不能抓,抓坏了老太太还得重新铺。”一会又说:“你看你,抓坏了吧,看待会老太太打你。”
大人们都忙着,小驹就充当看孩子的人。许是这么大第一次即将有新衣穿,一直在旁边打转。露露一直捣乱也不愿意把她带离开。
又有干娘的声音:“哟我的老祖祖(祖宗),针扎着你。”
东间里,气氛就有点诡异了。何小东举着手里的枕头,打着何大毛两人。现在的枕头虽然填充物不是后世那种柔软的PP棉,而是麦穰,但这种麦穰枕头打人也不疼啊。你们三位好基友是要闹哪样啊?
实际挨打的是何大毛,何大春一直躲在他后边。不光躲在后边,看那架势,是他把何大毛推到前面让何小东打着出气。所以,何小西一直认为,何大春才是两个人里更精明的那一个。虽然看似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何大毛说话他跟着顺大流。
见到何小西进来,三个人才停止这出闹剧。何小西问他们:“又怎么了?”
“你问问他们,那橡胶轱辘哪里来的?”何小东恨铁不成钢道。
何小西向两人看过去。两人躲在一起,眼神闪烁。何小西第一个反应:坏了,是买的贼赃。
要是原来,她肯定猜:坏了,别是偷来的。自从发现了一些前世没有发现的事实以后,她对两人的人品有了了解。知道两人还是有底线的人,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何小西直接问道:“你们俩收来的贼赃?”
何大毛:“妹子你太厉害了,你怎么一猜就能猜到。”这是打算着奉承奉承何小西,别给他们俩来个男女混合双打。主要是这次再见,妹子的脾气眼见蹭蹭涨,太吓人了有没有。
何小西细问之下才知道:他二人到了六里铺以后,一开始做的是扛包的活。但是他们俩一个跛脚,一个瘦小,挣的钱并不多。见人家拉脚的比他们轻松还挣得多,就起了买一辆板车的念头。
这年头哪有卖现成的板车的?木匠也不敢做出成品搁着,万一没人买搁个一年半载,不得喝西北风去。人家都是自家出木头找木匠订做的。
而且板车是一个家庭里的重要家当,不出重大变故,谁得了失心疯会拿出去卖。两人打听了许久也没买到。
也曾起意要找木匠定做一辆,但他们没有木头。一问价钱被吓了回来。
他俩四处打听买板车的事,却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有人主动找上他俩,要卖一辆板车给他们。他们也是打听清楚了才敢买的。
卖车的这人,原本跟一个风流小寡妇相好。他在这个女人身上没少花钱。这个女人却又勾搭上了其他人,对他日渐冷淡。还花钱给新姘头置办了一辆新板车。于是老姘头就借着地形的熟悉,把给新姘头置办的,放在那女人家里的板车给偷出来卖了。
哼哈二将盘算着,出了这种事对方三个人应该谁也不敢声张,就买了下来。
何大毛:“这车可便宜了,跟自己拿木头只出工钱的一样。而且我们俩用了这些日子,也没人来找我们。”何大春:“是啊!是啊!”
何小西也知道这种情况不是单纯意义上的盗窃。说是盗窃可以,说是经济纠纷也可以。不说是法制不健全的五十年代,就是到了后世的新千年以后,有些警察也不管这种事。
只是这些何小西自己知道就行了,不能让这俩歪货知道,让他们知道了,那还不得翻了天去。就得趁这个机会敲打敲打两人,让他们以后老实点,别惹出什么天大的祸事来。
现在还不显,到了过几年形势复杂的时候,这样的事情被人翻出来,都是祸患。
何小西小脸一板:“以后这种事少做,贪小便宜吃大亏。你们偷偷摸摸买的,又没有第四双眼睛看见。万一是有人给你们做个套,你们这边买了那边就去举报你是偷的。你说你买的,又没人看见,谁能给你作证?鸡飞蛋打不说,闹不好都得坐牢。”
这俩人哪里能想到这些,不说是他们,何小东都没想到这一层。细想想,若是真有人不安好心这么算计他们,真能得逞。
“出了这个门,以后你俩谁都不许说这个东西是怎么来的。嘴巴都给我放严实点,长点脑子。”听何小东这么交代,两人也不是不知道轻重,都点头答应。
何小东又训道:“踏踏实实挣钱才是正道,以后别给我搞这些歪门邪道。”
训完了,何小西才开始说起正事来。等了这么几日了,也没等到靳大姐经过。何小西就想明天去乡里看看,能不能找到人问问。
原来说找熟人办事,何小东他们才答应的,如今事情有变,又开始犹豫。事情一时僵持在这里。柳氏端水进来,伺候何小东洗漱。听到他们的争论,也觉得何小东他们的话有道理。
他们的想法全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自己解决的就不要惊动官方。
倒是跟进来的小驹,插了一句言:“靳五奶奶就是到了乡里她还是靳五奶奶呀,她也不能因为换个地方就不是靳五奶奶了。”
何小西都想给小驹竖一下大拇指。这孩子,说得直中要害。
小驹又问她:“乡长和县长就搁咱们村呢,姑奶,咱们为什么不找他们啊?”柳氏:“这孩子,可别瞎说,人家那么大的领导,哪能管咱这点儿小事儿。”
何小西一下午都在渡口那。晚上回来,也忙得没顾得上问。一听小驹这话,忙追问:“下午来的那群人里有乡长和县长啊?”
其他人忙七嘴八舌的,把下午的事情学给她听。何小西只猜到是来视察工作的,没想到还是县长和乡长。真是刚瞌睡就有人送来枕头。
何小西:“这机会难得,咱就去找他们求助。”
何小东一看妹妹这样眼睛发亮,就直闹心。这以后嫁了人,被婆家嫌弃怎么办?训斥她:“你给我安生点,不许瞎胡闹。你看你,越来越没有个女娃子的样。”
这屋里有成年男子,何招娣和干娘三婶她们不好进来。在西间待着也听了个七七八八。听到何小西被何小东训斥,干娘她们进来查看。
何招娣抓着何小西的手:“我陪你去。”小驹和潇潇也牵着何小西和何招娣的手:“我也陪你去。”露露也从她爹身边跑到何小西这边:“我也……我也。”
显得何小东是什么恶势力,欺压何小西这个弱小似的。
何大春看看大家,鼓起勇气说:“这是我的事,得我自己去,你们谁都别去,还是我去吧。”一副随时准备慷慨就义的样子。
两辈子加起来,这是何小西听到的他说的最长的一句话。
何小东也知道阻止不了,对何大春说道:“行,这事确实得你自己去,我陪着你去吧。”
柳氏:“这……露露她爹,能行吗?”她这话问的是两层意思,一是问何小东的身体能行吗,二是问这件事这么办能行吗。
何小东或许不聪明,但却一直都是一条铮铮的硬汉。从床上下来,穿上鞋。让何大春扶着他往外走去。用行动告诉大家:能行!
何大毛左右看看,拔腿跟上去。
却说陆友财,回去以后把今天下午的事跟他哥一五一十学了一下。
陆友富高兴啊!
并不是因为三弟他们让自己露了一回脸而高兴。而是高兴陆友财能当个大人用了,这事办的确实漂亮。想想觉得应该到何家来道个谢。
陆友富跟何小东在何家门前走了个对面。问清楚因由后说:“现在都提倡婚姻自由,这事确实可以去问问。行不行,问问也不费什么工夫。要不我陪你们一起去吧。”
第119章老驴擓(kuai)痒痒
今日起了个大早的还有陆友财。他心里记挂着要帮何小西画小马驹,翻来覆去一夜在心里揣摩怎样画。力争画出最好看的,在何小西跟前出一回风头。一大早跟侄女陆佳雯借来纸笔,把琢磨好的画稿画出来。揣着那张纸,兴冲冲就去了何小西家。
好在何家人也都勤快,起得都挺早,不会发生被堵在被窝里的尴尬事。
柳氏给他开门,问:“友财,这么早有什么事吗?”“小西让我来给她画一幅画。”第一次有正当理由登何家的门,陆友财这话说得特别理直气壮。
柳氏不知实情,以为真是何小西让他这么早来的。尴尬的笑笑,心里想:回头得找小姑子说说,不能这么拾掇人家,这么做多让婆家人反感。
要不怎么说柳氏跟何小东是两口子,两人想法都一样。或许应该说这个时代的家长们都是这样的想法更合适。
何小西和何招娣正在锅屋里做早饭,小驹在帮她们烧火。见陆友财进来何小西也很惊讶,问他的话跟大嫂差不多:“你怎么来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陆友财献宝一样把那张纸拿出来,递给她。何小西看看那张叠起来的田字格纸,诧异的问:“什么呀,这是?”打开一看,一匹小马映然纸上栩栩如生。惊奇道:“你画的吗?”
何招娣和小驹两人都围上来看。也都一迭声的赞叹。把陆友财夸得脸通红,不停的挠着头,嘿嘿傻笑。今日起渡口上由哼哈二将去,何小西就空了下来。
她今天要把小驹的书包抓紧做出来。还要把渡口的茶摊支起来。茶摊的生意基本不需要什么本钱,挣多挣少都是净赚的,所以何小西并不想丢掉。何大春的腿脚不方便,也做不了什么重活,让他在那里看茶摊正合适。
也给那两人找一份正当活计,有只猴牵着也省得他们四处闯祸。
有了这幅画,其他的活就没什么需要陆友财帮忙的了,何小西过河拆桥的把人赶走了。“你个大小伙,去干力气活,这里不用你帮忙。”
何招娣要留下帮忙,何小西也没答应。她们家也那么多活计,她不回家的话,那么多活都得压在她娘和她妹妹身上。
石头已经拉够用的了,今天估计就能把地基打好。何小西把布浆好晾起来,等干的空隙来到渡口边。支茶摊都是做过一遍的活儿,做起来也熟门熟路。又有何大春二人帮忙,很快就能干好了。
陆家的人在河对岸取土。陆友财每次装船过河都跟着,路过何小西身边龇着牙嘿嘿傻笑。他的哥哥们也都嘲笑他一回,乐此不疲。
陆友富新官上任第一天,没有跟着过来干活,这些人就没了管束一般。难怪前世他刚一撒手一切就都背离了原来的轨迹。在陆友财不知道第几次路过的时候,何小西直起身看了他一眼。
别人或许看到的只是何小西无意间眼风扫过来,陆友财感觉到的却是何小西在说:看什么看,这么不尊重,老实干活,再作怪削你。
被警告了的陆友财终于开始规规矩矩地干活,不敢再搞这种小动作。
陆友富第一次参加村里的村务会议。临时队部里,村长把陆友富介绍给大家。都是熟悉得不能再熟的熟人了,只不过身份上稍微有点改变。其他人很快热络起来。
只有陆友盛,做出一副不屑跟陆友富说话的样子。下巴抬的老高。
疤瘌眼本来想凑过去跟陆友富套近乎的,见此情景犹豫了一下。但看到其他人都跟陆友富热络,又腆着脸上前。
陆友富看在眼里,淡然一笑。
今日除了介绍新任的副村长给大家,还有两个议题。一个是布置安置军队的事情,另外一个是村里无房户房屋修建问题。
这两件事也可以说是一件事。马上开学了,东山上庙里的人都得清出来,给孩子们把教室腾出来。
原本打算先借着陆家老宅的房子把没能力建房的人先安置了。度过了冬天,明年开春再想办法。如今有安置军队这个变化,原来的想法就搁浅了。
趁着天还没冷,土还没上冻,得抓紧把盖房的事抓起来。好在最难解决的也是最花钱的那部分梁头之类的,已经被陆家老宅子的人包了。钱的事解决了,剩下来出力的事儿就不算什么事了。
大家商议了一下,拿出可行的方案就各自散了。时间还早,陆友富想想就没有回家,直奔大河边而去。
消息中午没到就在村子里传开了。有些还在观望准备明年开春再建房的人,就着急起来。有人在大河边见到正在帮何家拉土的陆友富,拉住他打听事情的详细情况。
“九哥,听说你们家老宅子要借给当兵的住?”陆友富表示确有其事。
何小西站在旁边听到,放下手里的活计认真听着。前世的时候,何家因为有他们这三个免费劳力,所以在入冬之前就把房子建起来了。
但是村里其他没有能力建起来的人家,就是借住的陆家的老宅。尤其有些人家没有梁柱,更是没有能力起房子。到了第二年春天,有些人因为住惯了陆家老宅那种砖瓦房,有些是确实没能力建房,好几户住在里面不愿意搬走。
后头政策变化以后,据说有些人家还因为房屋的归属问题跟陆家打过官司。
何小西侧耳细听,就听陆友富说道:“村里人手有限,到时候会召集大家帮孤寡老人们建房,到时候大家有能力的都来帮帮忙啊。”旁边就有人表示,到时候喊一声,他们一定会来。
把那一部分确实困难的人的问题解决了。剩下的人家,家家又都分了梁头等物,除非是懒惰的人,不然的话都有能力建起房子。
何小西想起来,马上就要入秋,有些勤快的人家就要去沼泽地那里开荒,还有些人会去割芦苇和蒲草。趁着这些活要一个月左右以后才开始干,中间这段时间可以让这些人来给帮忙挖土,商量出一个可行的方案,用挖的土来抵过河的船钱。
她得回家跟她哥商量好,然后才好跟陆友富说。抓紧把手头的活干完,何小西急匆匆的回家了。
何小东已经好多了。这些日子躺床上,都快发霉了。勤快人老是躺着,骨头都发酸难受。不顾柳氏和干娘的劝阻,坚持坐起来干些轻巧活。
乡村人家,轻巧的活无非就是修修补补,编个物什。比如编个筐,编个蒲包,打个草鞋,打个毛翁翁……等。
何小东身材魁梧,虽然看着不像手巧的人,实际他的手非常巧,编起东西来特别熟练。本地有俗语:人大愣,狗大呆,包子大了是韭菜。但是这句话在何小东这里,完全不符合。
何家占着过河的便利,收集了不少的芦花。何小东就坐在屋檐的廊下,打着毛翁翁。
现如今棉花产量也低,农家人轻易舍不得做一双棉鞋穿。水洞村地处华国的偏北方。冬天最冷的时候气温会低到零下十来度。脚上如果没有保暖的东西,会把脚趾头都冻掉。勤劳智慧的劳动人民,就琢磨出来一种特殊的鞋子,也就是毛翁翁。
毛翁翁不用棉花和布做,而是用随手可得的芦花来做。做好的毛翁翁里塞上碎步、碎芦花、麦穰等就可以穿了。即使是在最寒冷的冬天,穿上一双毛翁翁,脚也会特别暖和。
衡量一双毛翁翁做得好不好,主要是看形状好不好看,紧不紧实,鞋口光不光滑。手艺好的人,做出的毛翁翁穿上两三年都不带坏的,而且外形美观还不需要用布条沿鞋口。
有些人的技术不过关,做出来的鞋口毛糙,穿上以后容易把脚踝磨破了。所以穿之前必须用布条把鞋口的地方缝上,也就是沿鞋口。
别看何小东看着人笨拙,手指头也粗得像蒲棒一样,他打出来的毛翁鞋却是既结实又美感还光滑。
受到夏天的时候,何小西打草鞋卖的启发。何小东也想打一些毛翁翁出来,以后也放在渡口那儿卖。多少能贴补一下家用。
何小西回来,搬了张小耙坐在何小东旁边。边帮他整理芦花和麻坯,边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跟他商量一下。何小西:“就是咱的收入要减少一点。你好好跟大嫂说说。”
倒不是说何小西兄妹俩怕谁,或是柳氏是不讲道理的人。而是柳氏作为家里的主妇,是掌管内务的人,这种会影响到家庭收入的决定,必须得让她知晓并认同。这样做是最起码的尊重。
何小西的意思是让他私下里跟柳氏商议一下。若是柳氏十分反对这这个决定,又做不通工作的话,这事就作罢。
何小东听完却哈哈乐了:“不用跟她说,她不会反对。”大嫂在屋里听见,接了一句:“什么事儿不用跟我说,你就知道我不会反对呀?”
干娘也跟着加纲:“露露娘你今天得坚决反对,让他知道知道不尊重咱妇女同志的后果。”都是玩笑之语。两人边说边走出来,问:“你们兄妹俩商量什么呢?”
不待何小西回答,何小东抢先道:“就咱们昨天晚上商议的事儿。”他们夫妻俩几天了都在愁这事儿。算起来这次要起的房子确实不少。除了他们自己家的,还有冬伯的,何大春的,何大毛的。
另外老何家那边,这水都退了多少天了,也没见他们拉回来一筐土。估计也打着让他们给建房的主意。
他们自己的房子还能让柳家和陆家来帮忙盖。其他几家的房子就不能再这样让人免费白帮忙了。
夫妻俩原本商议的是,有人到河对岸取土,他们就不收船钱了。每过一船的土给他们送两筐抵船钱。
当然是以自愿为原则,有不愿意给土的给钱也行。现如今各家来钱的路子都窄,估计大多数都愿意给土。
何小西听完他们的话,想了想。如果这一部分人也不收船钱,可以用土抵。就得好好合计一下,怎样个抵法。得做到基本平衡,别一方多一方少,到时候再有意见。
对于帮老何家盖房子的事,何小西坚决表示抵制。但她的话说地挺委婉:“帮他们家盖房子嘛,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咱家房子盖这么长时间了,我哥又伤着不能干活,他们家一个伸头问问的人都没有。就不是人干的事儿,太让人心寒了。
到时候看看吧,如果盖好房子之前他们来给咱帮忙。不要多,给咱递一块砖都算他们帮忙了。只要他们给咱帮过忙,咱到时候认着吃亏,也帮他们把房子全盖好了。”
言外之意,如果老何家不来递这块砖,想让给他们干活,别说门都没有,窗户也给封死了。
何小西这话特别对马氏的胃口。她赞同道:“是这么个理,老驴擓(kuai第三声,抓,挠的意思,地方方言)痒痒,一来一往往。你们又不欠他们啥,凭什么白给他们干活?
要是我的话,他们来给我递块砖,我就也去给他们递块砖还给他这份人情。脸怎么那么大,还给他们建好房子?”
一边说一边拿白眼珠子使劲剜何小东。这么没脑子的话,除了他别人也说不出来。何小东被看地害臊。柳氏也看着何小东笑。那笑的意思就是,听到了吧,这话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说吧?
三比一,女同胞们完胜。
正所谓:背后不说人,天黑不说鬼。有些人就是这么经不起念叨。正说着呢,何中槐背着双手溜达着来了。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何小西几人互相对视一番。几个女人对着何小东笑得意味深长。何小东被笑得摸摸鼻子。
何中槐以为是笑他的呢,也知道要说的话不好开口,表情一下子变得比何小东的还精彩。
“那什么,你好点了吗?”何中槐硬着头皮问道。若是往日里的何小东,说不得就强充硬汉,回答“好了”。
这会子何小西她们刚给他吹过风,话音刚落地,他就是记性再不好也不可能忘了。何小东回答:“没好呢,还不大能动弹。”
何中槐不知道该怎么说下面的话了。
内心里在咆哮:你怎么不按套路来,你这么回答让我怎么接话啊?这样聊天会把天聊死的你知道吗?你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第121章程瘸子的童养媳
陆家,陆友富正美不滋的,不知道是第几次在跟陆大嫂炫耀这件事。向来老成持重的陆友富,极少见到这种肤浅的行事。
陆大嫂嘲笑他:“行了,我知道了,你今晚这都在说第几遍了?”对陆大嫂的这种态度,陆友富也不在意。发着不知道第几次的感慨:“咱们家友财也长大了,以后能独当一面、领家过日子了!”
陆大嫂见他这样,想起一件事情来,揭他老底:“你都说友财能独当一面了,那为什么他要跟友贵去拉货,你还硬拦着不同意?咱家里存货可不多了,再不去拉货可就卖断流了。”
陆友富新官上任,加上村里因为刚经过洪灾,好多事情都要忙。还有何大春的事,一事不烦二主,后天他还要带他们去乡上。
陆友富如今是分身乏术,真是顾不上自家进货的事了。陆友财和陆友贵就打算着他们俩自己去进货。
以往两人也跟着陆友富押过车,走过这条道。可是陆友富就跟个护崽的老母鸡似的,担心这担心那,不放心两个人去。这件事都提出来商议好多天了,陆友富就是咬着牙不松口。
如今陆大嫂借着这个话头旧话重提。陆友富躺在架子床的壁板上,抚着额头,“咝咝”着做出一副牙疼状。陆大嫂在床里面的黑暗里白他一眼,吐槽他:“每次都是这样,一提这个话题,你就这样一副死样子。”
就在陆大嫂以为这次又不成了的时候,却听到陆友富道:“要不然让他们跑一趟,少拉回来点试试?”语气并不是太坚定。
陆大嫂支起身子,半信半疑地问:“真的。”不怪陆大嫂不敢相信,这事多稀罕啊。她的认知里,所有关乎他几个弟弟妹妹的事情上,想劝动陆友富改变主意,比登天还难。
陆友富拍拍膝盖:“我想好了,让他们去吧。”陆大嫂赶紧抓了衣裳披上,爬下床,穿上鞋就往门外去。陆友富追在后面问:“你这么晚不老实睡觉,干什么去?”
陆大嫂是跑去通知陆友贵兄弟俩了。不亏是青梅竹马的夫妻,太知道陆友富了。不把这事拍板定案了,保不齐明天早上一睁开眼睛他就反悔了。
陆大嫂各自到两人窗外敲了敲窗户,告诉他们:“你大哥找你们有事。”按照本地乡俗民约:大伯哥和小叔子不能进嫂子和弟媳妇的房间,老公公不能进儿媳妇的房间,姐夫不能进小姨子的房间,天黑以后不能靠近年轻夫妇的房门和窗下。
一大家子人都是极讲规矩的屈氏教导的规矩。所以,陆大嫂的行为,把两兄弟吓得赶紧出来。尤其是陆友财,只穿着一只鞋就跳着出来了。围着陆大嫂问:“怎么了?”
陆大嫂回答:“你们大哥同意让你俩去进货了。”两人一听,赶紧又往陆大夫妇住的堂屋去。陆友财连另一只鞋都顾不上穿。
还是陆大嫂看不下眼拉住他,说:“别这么毛毛糙糙的,待会让你哥看见又后悔了。”
这话劝的太及时了,陆友富这会正后悔呢,估计巴不得找点茬子把之前一冲动做的决定给否了。陆友贵站房门口喊他大哥。喊了半天,人才慢吞吞的出来。
陆友富平日是个极为果断的人,不会这么黏黏糊糊、娘们唧唧的。只是这人“扶弟魔”属性值点多了。一遇到事关弟弟们的事,一点小事也被他无限放大。
陆大嫂没有其他亲人,加上这些弟弟妹妹都是她一手拉拔大的。跟别人家的大嫂比起来,她更像是他们的娘而不仅仅是大嫂。
就算是这样,跟陆友富一比,陆大嫂也被比得跟晚娘一样了。类似训练雏鸟独自飞行求生的行为,也被比得跟逼着他们离家去死一样了。
一家人都听到动静起来了,就连住在堂屋西间的孩子们也醒了,躲在门边探头探脑的看。
陆友富既不想让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也不好意思当着全家人就直接反悔。只能实施一个“拖”字诀:“今天天已经晚了,别耽误孩子睡觉,有啥事明天再说。”
“起都起来了,说了再去睡吧,不差这一会儿。”三兄弟里最老实忠厚的陆友贵说的这话。他是真没看出来他大哥是在拖,想把这事给拖黄,所以话说的特别真心实意。
实际还真就是一句话的事,真不差这一会。陆友富被他亲弟弟揭穿老底,老脸也不禁一红。只得无奈道:“过两天准备准备你们俩去一趟吧,拉点货回来,少拉点,别拉多。”
“行,我这两天准备准备,你说什么时候去我们就什么时候去。”陆友贵依旧是他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也迫切的想去进货,但是他的迫切是因为家里的货快卖断流了。而不是像陆友财那样,想独自到外面接触一下外面的世界,不想继续趴在他大哥的羽翼下。
离水洞村几十里外的六里铺村,夜色的加浓,让这里也渐渐的安静下来。整个村子都陷入沉睡。何大妞擦干泡得发白发胀的双手,合衣躺到锅灶边的一个草堆上。她实在是太累了,只躺下一息的功夫就传出轻微的鼾声。
半夜方睡,第二天一早,几乎和第一声公鸡的鸣叫声同时,何大妞又起了“床”。屋外天依旧蒙蒙黑着,只东方透出一丝鱼肚白。
一个人做着一大家子二十多口人的早饭。饭做到一半,一个小脚老太太进来了。两只眼睛跟探照灯一样扫视一遍,然后就出去了。
这是检查兼监视,让她不要偷懒,不要偷吃的。
等早饭做好,因为炉灶散出来的热气和劳累热出的汗水,把衣服都汗湿溻透了。一只手把一缕落下来的湿漉漉的头发抿到耳后。一只手扶着累得快断掉的后腰,倚在平日充做床铺的草堆上稍作歇息。
小脚老太太又进来。看到何大妞坐在草堆上歇息,黑着一张脸,抄起手边的锅拍劈头盖脸打过去。边打边喝骂:“贱皮子,就能懒死你了,一眼看不到就偷懒,打死你个懒货……。”
何大妞看到她进来时候,就想起来的。却因为太累了,一下子没站起来。只能蜷缩成一团,任由锅拍一下下落在身上。直到老太婆打累了,气消了,才算完。
因为“偷懒”被逮了一个正着,早饭照例是没得吃了,被赶出去挑水。
井沿边一户人家,那家的女人看着她瘦弱的身影挑着扁担过去,额头上一片青紫,耳后一条血凌子。叹息一声,回头问她家男人:“哎,你不是说有人跟你打听程瘸子的童养媳吗?后来怎么说的?怎么到这会了还没有人来找她?”
男人手上编着藤条筐,头也没抬,回答她:“可能人家要找的不是她,那两人前些日子走了,行李卷都带走了。”
女人抬高声音:“什么?走了?怎么没听你说过?”男人被她的高音吓得手一抖,被藤条的边缘划了个血口子。恼怒的冲那女人道:“老婆子,你诈唬什么?”
女人也不干示弱,也吼上了:“就跟我们娘们几个有胆,你也跟西院的厉害一个我看看。”女人的这句话许是男人的一个短儿。听她这么一说,立马跟漏气了一样,坐回凳子上。手都不敢包扎,低头继续编他的筐去了。
女人依旧不依不饶,眼泪汪汪的掉,鼻涕都流出来了。一边醒着鼻涕,一边对着西边隔壁的院子叫骂:“疼谁的孩子就单死谁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没人疼自有老天疼,让你们一个个都死成绝户,让你个死老太婆臭了没人理,死了都没人埋,放屋里搁化了,臭屋里。”
隔壁院子以前住着她的婆婆跟大伯子一家。大伯子一家接连不断遭遇横祸,成年的孩子接连死去。死得只剩一个独苗小孙子。
找了神汉帮看了,说是家宅安的方位对子嗣有碍。吓得连改方位都不愿意了,直接拔了新宅子搬走了。只把老头老太婆留在这个院子里。
老太婆瘫痪在床,老头抱着头坐在门槛上唉声叹气,听着她在这边院子里叫骂。
老太婆说话不清楚,一说话还啦啦的口水。都这样,还在跟她对骂:“你个养野汉子的,让我儿休了你。”可惜口舌不利索,叫的是挺大声,但别人听来就只是“啊啊呜呜”的,并不能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
左邻右舍对这种三不五日就要上演一回的情行已经麻木了,也没太有人围观。只是路过挑水的人驻足看上一会。
有人纳闷:“这一大早的,怎么又骂上了?”就有人朝何大妞努努嘴,跟他耳语:“呶,程瘸子的童养媳又挨打了呗。”
六里铺村妇孺皆知,程瘸子的童养媳妇只要一挨打,楚老三媳妇就跟挨打的是她亲闺女一样抓心挠肝的难受,要跟她婆婆大战三百回合。
要是寻常人家媳妇这么骂婆婆,早被周围人的口水喷死了。楚家却是特例,楚老三媳妇有点疯病。
楚老三早年也被征了壮丁。走的时候留下媳妇和一对儿女。他家大闺女也叫大妞。此地没有给女娃子起名字的习俗。都是顺口叫大妞大妮。可以说十个女娃子里有一大半都叫这个名字。
跟何小东他们不同,楚老三走的时候,是征的民夫而不是当兵。六里铺村当初是抗日前沿。著名的台儿庄战役就发生在这一带。
战争爆发需要大量的民夫去挖壕沟和抬担架。从附近的村镇里征去了许多的人。还有许多的热血青年,奔赴战争前沿。
当地的百姓为战争的胜利付出巨大,历史需要铭记。
楚老三走后不久,前方传来消息,说他在战争中死了。
楚家人打起楚老三媳妇娘仨的主意。楚老三媳妇被捆了手脚,嘴里塞上布,塞进花轿,卖给山里人家做媳妇。
他家大妞也被卖了给人做童养媳。
楚老三有个堂哥,结婚多年无子。楚老三的儿子,也被过继给了他家。说是过继,那家也给了好处的。
亏得楚老三媳妇机灵,半路把塞在嘴里的布蹭了出来。借口要解大手,趁机逃了,跑回了娘家。躲了几个月以后,有消息传来,楚老三没死活着回来了。
楚家人跟楚老三说,他媳妇跟野汉子跑了,把他闺女也带走了。
楚老三媳妇由娘家人陪着回来,拆穿他们的谎言。但是双方都是口说无凭,外人也就是看个热闹。事实究竟如何,只有当事人知道。或许还有天知地知。
楚家的大妞也是没有找回来,如今尚不知流落何处。楚老三媳妇也是含冤多年,百口莫辩。就有点魔魔叨叨的了。
后头楚老大家的孩子相继横死,村人认为这是报应到了。楚老三媳妇身上的冤屈才算洗清,也能抬头挺胸做人了。
杳无音讯的大闺女,却是两口子心里的一块病。后头的儿女相继出生,大孙子都抱上了,心底里的伤口还是没法愈合。因为这个,两口子为着一丁点大的事情就咯咯唧唧的。楚老三媳妇更是三不五时就出走去寻一回。
自从村里来了个也叫大妞的童养媳,也是爹被抓走被大伯卖来的。楚老三媳妇更是三不五时就要发作他一回。
楚老三媳妇跳着脚咒骂完婆婆和大伯子,又跳着脚骂她男人,骂完她男人又骂程家。
这几乎是她每次发作的一个程序。
第122章打倒的媳妇揉倒的面
楚老三看她又骂程家,怕她得罪人,劝道:“人家的家事跟你又没有什么关系,你也是多余的管这些闲事。你骂人家,回头人家也骂你,还显得你没理。”
不劝还好,一劝楚老三媳妇更是火冒三丈:“放你娘的屁,西院你那几个骚婆子以前还骂我呢,现在怎么样,死绝了吧。骂我的都别想好,都得死绝户了。”
干脆开了门到井沿那人群里骂:“老娘就看看,今天谁敢骂我,他程家敢骂我,我就到乡里告他去,我就问问乡上的人,是不是他家虐待儿媳妇还有理了?”
正骂着呢,何大妞挑了一担水送回去,又挑着两只空水潲回来了。怯生生的劝她:“大娘,家去吧,别骂了。”楚老三媳妇眼泪巴巴的哭了一会,还真就家去了。
回到家里,抱着被袱枕头呜呜咽咽的哭。边哭别嘀嘀咕咕的咒骂没见过面的何大春两人:“闺女找着了不认,搁人家手里磨搓。一准是家里又娶了晚老婆子了,丧良心呀,也不怕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几十里外的何大春两人打了几个喷嚏。
楚老三媳妇不停的嘟囔:“怎么就能走了呢?娃还在这怎么就能走了呢?再不来领,等圆房了就来不及了。……”几句换翻来覆去嘀咕个不停。
她这么些年,一受刺激就疯疯癫癫的骂人,家里人和村里人也不敢多劝。因为指不定哪句话就更刺激着她。
程家,当家的程老抠正在数落他家老婆子:“跟你都说多少回了,别照着头脸打就是不听。”他们是何大妞名义上丈夫的爷爷和奶奶。
老头话里的意思是说打能打,但是别往脸面上打,别让人看出来。
程婆子嘴硬:“打倒的媳妇揉倒的面,我不打?不打她能跟咱家小碓老实过日子吗?”
凡是收揽童养媳的人家,都有这种想法,自己家娃有材晦(方言,意指有残缺),收揽的媳妇人才好,怕看不上自己家的娃,过不住再跑了,所以都往死里打,狠命的拾掇。
实际呢?许多童养媳妇往往就是因为受不住非人的折磨跟人跑的。
程老抠眼睛一立:“让你别往脸上打,不让你打了吗?你打脸上让人看到,再把咱告了。”
程婆子听出来程老抠为什么说这话了。这是听到了楚老三媳妇吓唬人的话了。嗤笑他:“切,看把你吓得,她一个半疯子,去告咱人家当官的能信她的话?没事,你那心就搁肚子里吧。”
程老抠依旧不太放心,说道:“要不,看个日子给他们把房圆了吧!”
“我不比你着急啊,可她那身上老也不来事,怎么圆房?”说到这样的话题,程老抠老脸一红。
程婆子又想起担心的事情来,问他:“她都这么大了,身上也没个动静,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程老抠彻底呆不住了,丢下一句:“我哪知道这个,你自己看着办吧。”火烧腚一样走了。
程婆子自己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头绪了。
她也不想想,何大妞天天干那么多活,还吃不饱睡不足,干黄寡瘦的,能发育得好才是怪事呢!
再说何大妞,直挑了十几趟才把水缸堪堪装满。并不是说程家的水缸有多大。而是程家这老少几辈子的女人都养了一身懒病。仗着有人挑水,不用自己挑,就可着劲的浪费水。
这个时代的人,不管是城市还是乡村,洗衣服都是端着盆到河边或井沿边上去洗。
程家的女人们却不是这样,就坐在家里等着何大妞给她们挑水来再用。多亏现如今洗衣服没有洗衣粉。程家穷,也买不起肥皂,都是棒槌槌打一遍以后用清水漂干净。
要是像后世那样,又是洗衣粉又是洗衣液又是肥皂的,何大妞光担水供她们洗衣服,都得把肩膀给担废了。就算是这样,何大妞的肩膀也压得肿胀生疼。
好容易把一口水缸挑满,又累又饿头晕眼花的何大妞,想进锅屋内找点吃的。就只看见一摞摞没洗的碗盘,锅里连一口稀汤也没剩。
这种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三不五日的就有一两回。有时候没犯错,也不给饭吃。或者因为干活错过了饭点,或者因为饭做少了不够吃,还有因为家里孩子哭闹没哄好……,总之五花八门的理由都能不给饭吃。
摸摸干瘪的肚子。从缸里舀来半瓢水,仔细的用这半瓢水把锅碗瓢盆都刷了。尤其是锅沿上,饭煮开以后翻滚上来沾上的那一圈。
半瓢涮锅水喝下肚,虽然还是饿,好歹能顶些用。何大妞也不敢在锅屋里多耽搁,匆匆刷了碗,端了一大木盆的衣服往河边去。
家里的衣服,各屋有媳妇的媳妇洗,没媳妇的都得何大妞洗。再加上上头两重公婆的,还有程小碓的。堆尖堆尖一大盆。
何大妞也不敢去井沿那洗。因为井沿那挑水的人,加上洗衣服的人,必定人多。她要是耽搁久了,说不定会误了做午饭。到时候不仅午饭不会给吃,还要再挨打。
她无时无刻不在忙碌,时时刻刻都在跟时间赛跑。匆匆忙忙洗了衣服,端起木盆准备回去。
衣服干的时候还好,如今湿了水,一大盆衣服死沉死沉的。早上没吃饭,也没有力气。试了好几次,也没有端起来。没办法只能在地上一点点往前挪。
快到的时候,碰到程小碓在路边跟一群半大小子一起玩。其中一个小子也是好意,远远看何大妞端不起盆挪的辛苦,提醒程小碓:“喂,你家大妞过来了。”
程小碓却认为何大妞不端着盆走,在地下挪丢了他的脸。
何大妞只顾着低头挪盆子,没注意程小碓过来,一脚被他踢翻在地。
程小碓自己一条腿比另一条腿短一截。踢何大妞的时候力气用老了,自己也一骨碌栽倒在地上。顿时头破血流,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大家赶紧围过去查看他的情况。原来就在跟前的和闻讯赶来的人,一会功夫就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大家闹哄哄的围着程小碓,何大妞反倒被挤到人群外。
小姑娘只有十二三岁,又因为经常挨打骂养成一副怯懦性子。站在那里,满脸满眼的惊慌失措,抖得像筛糠一样。
一个身影不着痕迹的慢慢往她靠近,一双干燥温暖的手拉住她。何大妞像受到惊吓一样看向那人。那人忙冲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吱声。
一声“大娘”在喉咙里,没有叫出声。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人群中间的程小碓身上,楚老三媳妇拽着她,径直往村后跑去。
村后并没有大路,只有一条田间土路。这条路只有一个牛车的车身宽,因为之前的大雨洪水坑坑洼洼的。加上现在不是农忙时节,路上一个人影也无。
两人一口气跑到隔壁村的村外。那里有一个打麦场,打麦场旁边有一堆麦穰垛。楚老三媳妇在麦穰垛背着路的那个方向挖出来一个洞,把何大妞塞进去。嘱咐她:“妞,呆这里别动啊,娘天黑了来接你。”
何大妞已经吓得有些傻了,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自称是娘,而不是大娘。乖乖的点点头。这个人是她救命的最后浮木,大妞现在就像落水马上溺毙之人,就算是听到了,也会紧紧抓住不会撒开手。
楚老三媳妇帮她顺了一下头发,用麦穰把洞堵上,又从旁边拿了一捆秫秸秆挡住。之后,像一个幽灵一样,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村里。
程家,程小碓的头已经包扎上了,人也苏醒了。一家人正在找罪魁祸首呢。只是村里村外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一根头发。程婆子心疼死了,不是心疼何大妞这个人,而是心疼那些换人的粮食。
就好像种了一棵果树,眼瞅着果子该熟了,却被别人偷摘了去。坐在地上撸着大腿,哭得撕心裂肺。
程家这边妻哭郎嚎乱纷纷闹哄哄。跟他家隔着五六户的楚老三家,却是诡异一般的平静。楚老三跟他大儿一起去码头上干活了。她家大儿媳跟小闺女正在牵着驴磨面。她们娘今天没骂人,让她们欢喜不已。
楚老三媳妇往旁边一蹲,吩咐她家大儿媳妇:“晚饭吃烙饼,多烙点,我今天饿。”她家大儿媳妇抬头看看天色,中午饭还没吃,这就惦记着晚上的了。
她平日里也经常有奇怪的举动,大家见怪不怪。
剩下的时间,她就在院子里推磨一样转圈圈。边转边嘀咕:“怎么天还不黑,怎么天还不黑……。”
水洞村这边,今天一天何小西在家哪里都没去。就在准备出行的东西和给小驹服打虫药。
早晨起来,何小西没让小驹吃早饭。何小西要给他服用另一副打虫药。这副药得空腹服。而且服药后要大量饮水防止脱水。
现在,只有这些土办法打虫,没有后世那些高效广谱的打虫药。不仅效果差了许多,安全性还低。
今天何小西就要守在家里,守着小驹,防止他服药以后出现意外情况。
何小西他们还要准备第二天要用的东西,要尽量备地齐全一些。除了钱和粮食,还要烙一些煎饼、炒一些炒面带着。
何大春也没个稳窝的时候,一会跟这个后面,一会跟那个后面。净跟着帮倒忙。
见他跟手跟脚的跟在后面碍事,何小西喊他:“大春哥过来,帮我推磨。”实际他的年龄比何小东还要大一些,但一直跟着何大毛一起叫何小东哥。
以往何小西不待见他们的时候,都是“哎”“喂”的叫他们,名字都没有喊过,更不要说喊哥了。何大春被喊的一愣。反应过来是喊他呢,屁颠颠的过去:“哎,哎,来了,来了。”
现如今也就这样推磨转圈圈的活适合他干。
没了他碍手碍脚,柳氏和马氏干起活来也顺当起来。柳氏对他说:“她叔,回头把衣服换下来,我给你洗洗、补补。”
何大春看看自己身上跟咸腌菜一样的衣裳,点点头。想想他在这边点头,柳氏在那边也看不到,回答道:“嗳!”
何小东和陆友富则忙着找愿意跟着一起去的人手。现如今就是这样,像娶媳妇,吃喜面……等,不管是办什么事,都要找一帮人,办出声势来。
傍晚时分,何大春穿着一身干净整齐的衣裳去大河岸边接替何大毛。
远远的他大哥疤瘌眼从对面过来。看到他,忙往一旁的小路上拐走了,不敢跟他走对面。
何大春今天心情好,加上也赶时间,就放他一马没跟他较劲。
疤瘌眼跑开一段路,回头看看,何大春并没有追上来。停下来,心里觉得纳闷。细细一琢磨:今天何大春无论是穿着,还是精神头都跟往常不一样,而且往常他跟自己这样迎头走到一起,没道理会放过自己呀?疤瘌眼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事。
何大春不追他,他反而觉得骨头痒,返身回去,顺着大春走过去的方向追过去。
何大春心里装着事儿,并没有发现被人跟踪了。
顺着河风,刮过来哼哈二将的对话。疤瘌眼趴在河边的草丛里,隐隐约约听到:“明天我去……看家,大妞……薛家集……六里铺。”
两人的这些对话,听地草丛里趴着的疤瘌眼冷汗直冒。
怕被两人发现,疤瘌眼不敢太靠近。虽然距离远,但是因为顺风的关系,还是听到一些关键词。
所谓做贼心虚,疤瘌眼自己曾经做过的丧良心事,他自己哪里会忘记?一旦大妞回来,自己曾经做过的事就会败露。
为今之计,只有去六里铺村报信,让他们提前把大妞藏起来。
第123章麦穰垛里扒拉出一个大活人(明日上架求首订)
疤瘌眼急急忙忙跑回家,也顾不得吃晚饭了,揣上两张饼,从马圈里把他家的那匹大白马牵出来。疤瘌眼媳妇听到动静从锅屋里出来,问他:“马上吃晚饭了,你牵它干什么?”
疤瘌眼急急交代一句:“大春知道大妞在六里铺村了,我得去通知他们一声,回来再细说。”装好马鞍,骑上去一溜烟跑远了。
留下疤瘌眼媳妇在原地,被吓得脸煞白。
去薛家集,骑马的话只有走河对岸的大路,山路上不适合骑马。虽然也能走,但绕的远不说还不好走。
知道此时摆渡的人是何大春,疤瘌眼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因为他是过河,送钱来了,何大春倒是没有太为难他。只是比其他渡客多收了一点钱而已。
骑着马肯定比两只脚捯饬要快。天蒙蒙黑的时候疤瘌眼就到了薛家集街上。又往六里铺村方向跑了没多久,天就黑透了。
天完全暗下来以后,他也不敢再骑快了。小心慢骑了好久,才到了六里铺村。疤瘌眼还是当年卖孩子的时候来过。也是现在人不喜建房,六里铺村的格局跟当年没有多大变化。
凭着记忆,他很快找到了程家。
程家人还没睡呢。这一天折腾的,这会儿才刚刚在吃饭。有些人是因为心疼丢了个大活人,没顾上张罗做饭,比如上头的两重公公婆婆。
婶子、大娘、妯娌们,却是因为没了何大妞这个使唤丫头,谁也不愿意多兜揽事。你推我,我怯你,一来二去的,晚饭可不是就得晚着吃了吗?
因为多年也没做饭了,经验都丢光了,也不知道该做多少,结果做出来的饭不够吃。
大人们还好,顾着些脸面,饿就饿点,明天早上再吃。底下小孩子不行,为了多吃一口彼此大打出手。孩子的娘向着各自的孩子,也不顾脸面吵开了。
程老抠把桌子拍得砰砰响,才把双方喝止住。
疤瘌眼敲门的时候,程家的火药味还没完全散尽呢。听到有人敲门,一家人全都涌到门前去看。疤瘌眼没想都这么晚了这家人还全没睡,被这老老少少呼啦啦涌出来的人唬了一跳。
程老抠问清楚了疤瘌眼的来意。对着月光仔细观察了一番,确实是当日来送大妞的那人。再看看疤瘌眼身旁牵着的大白马,心里美了。
暗想:白日里人才刚跑了,这晚上就有人来给送找补来了。嘿,合该我老程家不破财。这买卖能做,一匹马可比一个人值钱。
上前把马缰绳接过来,把马牵到一旁拴好。
疤瘌眼还不知道程老抠打得如此如意算盘,还跟他客气的客套着:“我自己来,您歇着,我自己来。”
程老抠拴好了马,扭头就喝令儿孙们把疤瘌眼打出去。疤瘌眼还没品过滋味来呢,就被痛殴了一顿关门外去了。
六里铺村儿是个不太大的杂姓村。因为是晚上,听到动静了出来看的人并不太多。大多数人都在家里支楞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
经过大家解说,疤瘌眼品过味来了:大妞白日里刚跑,自己晚上就撞枪口上来,白给人送便宜来了。悔得肠子都青了,却也知道,今天这马八成是要不回来了。
却还是不甘心,骂道:“我好心好意来给你们报信,你们恩将仇报,不光不感激我,还扣下我的马。”
程家也不会任由他说,自己不说话。双方你来我往,各辩各的理。
大家一听,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卖了大妞的那个畜生大伯啊?听这话什么意思?人家亲爹娘要来找了,他先跑了来通风报信的?狗咬狗一嘴毛的事,大家也懒得理。累了一天了也都困了,不一会人就都走光了。
疤瘌眼跟程家,却是越吵越火大,渐渐从辩理发展成骂战。
华国人的骂战精髓,无非是问候完父母,问候祖宗,问候了对方家的女人,再问候对方全家……。满嘴各种xx器官。诅咒对方家孩子。
程家虽然人多势众,但是骂人这门功夫不如下流货色疤瘌眼。而且疤瘌眼是一个人,程家却是老人跟女人孩子就在跟前。明显这样骂下去,程家更吃亏一些。
程老抠两口子哪里是能吃亏的人?他们家的家训之一就是占不上便宜就算吃亏了。双方力量悬殊悬殊如此之大的时候,这人还敢这样占他们家便宜,如何能忍?叔叔能忍,婶婶都不能忍。
“给我打”,听到程老抠命令,一群儿孙虎狼一样冲着疤瘌眼冲过去。把人追打到几里路之外。借着夜色的掩藏,疤瘌眼才跑开了。
摸摸脸上的伤,疼得一“吸溜”(吸溜,地方方言,意指倒抽一口凉气)。鞋子也在跑的途中丢失了。
且不说疤瘌眼偷鸡不成蚀把米,一瘸一拐的乘着夜色往家走。就说他进村的时候,路过楚老三家的门前。楚老三媳妇正牵着驴偷偷往外走。听到远处有马蹄声传来,吓得又转身回去。
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惊醒了睡在床上的楚老三。往旁边一摸,睡在旁边的媳妇没了。吓得彻底清醒过来。一骨碌爬起来,鞋都没穿就往外跑。
以往也是经常有半夜睡到一半,发现媳妇出去找孩子的事。好在媳妇也不走远,最多就是跑到老丈人家。但是一家人还是害怕,怕她哪天真跑迷了,找不回来了。
东厢房里大儿媳也听到响动,推推她男人。一边摸衣服穿上,一边说:“快起来,我好像听到大门响。”
一家人相继起来,就看到月亮地下,楚老三媳妇手里牵着驴,正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
一家人连哄带吓唬,连拉带扯,好容易把人弄进屋里。就听见远处传来吵架的声音。他家大儿子出去看了一圈,回来说道:“东边程老抠家。”
至于程老抠家发生了什么事儿,打住不往下说了。自家人知道自家人的禁忌,连最小的孩子也不好奇追问。
等外面安静下来,楚老三媳妇还是执意要出去。问她出去干啥也不说。见实在劝不住,楚老三只得让孩子们各自去睡,他陪着媳妇出去。
楚老三牵着毛驴驮着他媳妇,顺着她指的路一路走到隔壁村的村外。就见他媳妇鬼鬼祟祟地四下看了又看,从驴背上翻下来,走到一捆秫秸的旁边。从麦穰垛里扒拉出一个大活人出来。
楚老三被吓得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这……这……。”这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等看清人是程老抠家的童养媳,更是不敢吱声了。要是被人看见他们家私藏别人家的人,就是死仇了。
但让他把人送回去他也不忍心。而且真那样做了媳妇还不得犯病。为今之计,只能把人送远远的藏起来。
要说远一点的亲戚,只有孩子的姥娘家。楚老三思量好对策,扭头一看他媳妇正拿着一块干饼给孩子啃。那孩子想来是饿了一天了,吃的急,又渴,噎的直打嗝。
他媳妇自从病了以后,心眼就有些不大够使。楚老三赶紧把孩子带到旁边沟里喝了点水。把两人抱到驴上坐好,抓紧时间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是正经。
楚老三个高腿长,又是做惯了赶脚活计的。加上心里又着急,怕被人瞧见露了相。几十里的路,愣是让他一路小跑着跑到的。
到了地头,不仅他自己累得呼哧带喘的,把驴也累得够呛。还好驴驮着的两人都体重轻,一个是还没长成的孩子,又常年营养不良,另一个有心病,也瘦巴巴的,不然非把驴累坏了。
说明了情况,把何大妞托付给老丈人和舅兄。稍作歇息,驮着媳妇又连夜赶回去。回到村里,天才刚朦朦亮,村路上只有拾粪的老人出来活动。
因为他媳妇三不五时就要跑一回,让家里人给找回来。大家只以为这次又是跑了找回来的,根本没有往其它事情上联系。
因为事关重大,回到家楚老三任何人都没敢给说。只说是随便逛了逛就回来了。整件事情如水过无痕,没露出丝毫蛛丝马迹。
程老抠家的损失有疤瘌眼儿的大白马给补上,一家人的心情瞬间好了,也不再张罗着找何大妞。
只是这马比人再值钱,可有些人会干的活它也干不了。没有了使唤丫头何大妞,往日掩藏在一团和气之下的矛盾显现出来。
程婆子有了昨天晚饭时候的教训,一早起来就安排人手做饭。按着先后顺序每个人都会轮上一遍的事,先干晚干都一样。
坏就坏在这程家家风不正,没有一个能吃亏的主。被安排着先做饭的人认为先干活吃亏了,对老太婆一肚子意见。认为程婆子一碗水没端平,偏向其他房头的人。
碍于程婆子往日的积威,也不敢发作,只在心里暗藏不满。
何小西一行两辆大车,带着十几个壮汉,还带着干粮、水、粮食和钱。由陆友富带着,先往乡政府去。大车没法过河,只能从山边绕远路过去。
从六里铺走了一夜走回来的疤瘌眼,从一条小山道上绕过来。脚上缠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破蒲包。为了走近道抄的小路。
听到马蹄声过来想搭车。待看清车上的人,吓得赶紧躲到草丛里。
等两辆马车走远,直起身幸灾乐祸的自言自语:“呸,让你们也白跑一趟。”
乐完之后想起自己不仅白跑了一趟还丢了大白马,又苦起一张脸来,不知道回去怎么跟媳妇交代。
第126章女人就是一个家的揽草筄(yao)
村长在旁边看着,心说:现在的小年轻真是什么话都敢说。既然他们不怕,就更好办了。把人带过去安顿好。众人草草吃了些干粮就往回赶。
靳大姐临走之前交代:“有事的话可以去乡政府找我。也可以去我现在住的地方找我。”她现在暂住的地方是乡政府旁边的一处家属院。以前是一处废弃的窑厂,后来被休整一下充当家属院。
送走了其他人,何小西开始打扫卫生。今天先将就一宿,明天陆友富会安排人给送被褥过来。
趁着天还早,何小东和何大春两人骑着白马先到附近打听一下。何小西准备的干粮充足,原本准备用来赎大妞的粮食也没用上。够他们吃些日子的。
傍晚,陆友财见水缸里的水不多了,拿了水潲和扁担去水井挑水。
下工回来的楚老三父子看到他出门,回家后问他小闺女:“隔壁住了什么人”他小闺女给他端了一盆水,接过他干活穿的脏衣裳,回答他:“你说的西院啊,村长带来借住的人,他们来找何大妞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压低了声音,还警惕的看了看堂屋的窗户。
看他直愣神,他家小闺女只当他昨天一晚上没睡,这会精神不济。劝他:“爹你先去睡一会吧,饭好了我喊你。”
楚老三有心事,问她:“你娘呢?”“我娘在里屋睡着呢。”楚老三松口气,没出什么事就好。
楚老三进了里屋,看到他媳妇正盘腿坐在床上,瞪着大眼睛看他。眼皮禁不住直跳。每次他媳妇用这么无辜的眼神看他的时候,都是又有什么奇思怪想了。
硬扯出一个笑容来:“睡醒啦。”搜肠刮肚的没话找话,想把这事岔过去。“今天睡了多长时间啊,中午饭吃了吗?现在起来吧,我给你打水洗洗,马上吃晚饭了。”
他媳妇想想,还真有点饿了。点头同意跟他出去洗洗吃饭。
老话说的,女人就是一个家的揽草,没了女人,家就散了。
楚老三对这句话感触最深。那时候他做了几个月民夫回到家。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生活就改天换日、天翻地覆了。离家前的老婆孩子热炕头,变成了冰锅冷灶。
过继他儿子的那家,找人劝他:你家要什么没什么,孩子跟你也是受罪,就让他跟着人家享福吧。
他天天依旧跟没离开家以前一样,早晨出门做工,晚上下工回来。每天干一样的活,走一样的路,睡的还是那张床,做一样的饭吃。模仿着以前的轨迹活着。
可是,无论他怎么尝试,再找不回来以前的滋味。
他把儿子要了回来,生活中多了一份手忙脚乱,就没空闲去胡思乱想了。
即使再忙乱,他也不愿意让他老娘碰他的儿子。他从来不相信孩子娘会做出他哥跟娘说的那些事情。
他不敢去找,怕找到一个他不愿意面对的答案。就再也骗不了自己,孩子娘只是回娘家小住,很快就会回来了。
如今,家里有了这个人,即便是总要人照顾着,有了她,一切就是想要的那种滋味。
他也四处打听大闺女的下落。怕刺激着媳妇,只能瞒着她。据打听来的消息,他们的大妞只怕凶多吉少了。
就让这些秘密陪着他进棺材吧,让媳妇以为,孩子还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活着,只是没找着。
天已经黑透了,何小东他们还没有回来。陆友财对何小西说:“你关好门,我去找找他们。”
何小西把油灯递给他,嘱咐道:“别走太远,找着找不着,都赶紧回来。”何小西坐在黑暗里,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才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声。
趴在门上仔细倾听着外面的声音。不一会外面有人拍门,是哥哥的声音,何小西把门打开一条缝隙,看到确实是哥哥他们。赶紧打开门,把他们接进来。
何小东的脸很严肃,完全不复他平日里老实憨厚的模样。如果说他平日里是藏在匣子里的剑,那么现在就是初露锋芒。
这样的哥哥让何小西非常的陌生,感觉特别的恐慌。害怕以前那样平静祥和的日子,会被这场意外打破。再回不到原来的轨道上去。装出轻快的声音说:“啊,你们可回来了,饭我都准备好了,那边有打好的水,洗洗赶紧吃吧。”
等洗好手脸坐下以后,好像他又恢复到原来那个大哥。何小西舒了一口气。
两人狼吞虎咽一通,垫了个半饱以后才放慢速度。何大春抬头看一眼何小东,对何小西说:“妹子,你们俩的脑子好使,帮哥想想,哥总觉得这事不对。”
何小西也看看她大哥,问:“哪里不对?”何小东道:“今天我们沿着几条出村的路走了一遍,找沿途的人家都问了,竟然没有一个人见过大妞。我们只能又往远处走了一段,还是没有一个人看到。”
陆友财接道:“这么说,人还在村子里。”一个单身小姑娘大白天的外出,特征这么明显,不可能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如今的年月,很少有小姑娘孤身外出,都要有人结伴。何小西的第一个想法也是人没有出村。
晚上回来的时候,何小东的异常让何小西心里极为不安。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夜深人静中,一个细微的声音轻轻地响起。
何小西起身从窗口往外查看。看到他大哥抓住围墙,一个助力,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里。
后半夜以后,何小东悄悄的进来,被站在堂屋内的妹妹吓了一跳,也知道自己行踪泄露了。何小西未发一语,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等在这里,不是为了指责什么,只是为了告诉何小东:不要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只要做了,就有可能被人发现。
一墙之隔的楚老三家那边,楚老三媳妇睡了一白天,这会精神正旺。楚老三睡在床上,她坐在窗户跟下就着窗外的月色纳鞋底。突然又想起来晚饭前的事了。
到床前推了推熟睡的楚老三。对着睡得正熟的楚老三说道:“咱明天把大妞给接回来吧。”睡的正迷糊的楚老三“嗯嗯”两声,根本不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
他媳妇却因为听到想要听的回答心满意足。
这一夜多少人家无眠
水洞村,因为何小东兄妹不在家,柳氏又怀着孩子,马氏没有去她婆家住,留在何家陪着柳氏。娘俩都被今天晚上传回来的消息闹得心里难受,也睡不踏实。
马氏劝她:“睡吧,明天一早还得早起给小东他们收拾些东西捎去。”
当然,睡不着的少不了程老抠家。
第132章有头发谁愿意做秃子啊?
如果没有何小西和何大妞两个女眷的话,三个大男人在哪里都可以凑合一宿。
倒不是女人就得搞特殊,而是在何小东他们想来让她们跟着自己风餐露宿,是做男人、做哥哥、做父亲的失职。
跟有些父母自己吃咸菜喝开水,都要把好东西省给孩子,是一样的道理。
何小西让陆友财用水罐到附近河里舀了些水,烧开了搅了些炒面糊糊。几个人喝着糊糊,吃了些梁家给的干粮。
大妞喝完自己碗里的炒面糊糊以后,非常干净利落的把碗舔的干干净净的,干净到都可以不必洗碗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被大家看的不自在,她讪讪的放下碗。拘谨的手足无措。
何大春怕吓着她,也伸长舌头把碗舔的干干净净的,还一边说:“爹小时候也喜欢舔碗。”
大妞才又露出羞涩的笑。
大家吃完了饭,何大妞倒了点水到锅里,仔细的把沾在锅上的炒面糊糊刷干净,舀出来端上就准备喝。
何小西还以为她是帮着刷锅呢。看她如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强撑着笑笑,把碗给拿过来。告诉她:“大妞,还想喝回到家姑姑再给你炒,别喝这个了。”
虽然笑着,鼻子却忍不住泛酸。何大春干脆躲到窝棚后面哭去了。
炒面今天这是最后一顿,量有些少,所以有点稀。干粮吃了两顿,基本也吃完了。何小西准备明天早起烙些饼。
三个人让何小西她们俩在窝棚里住,他们自己住在窝棚外面。三个人轮流守夜。
此地虽然民风彪悍,但是治安一向挺好。虽说做不到路不拾遗,但夜不闭户还是可以的。留一个人值守,倒不是怕东西被偷了,而是窝棚里有女眷图个安心。
窝棚里,何大妞这几日过得跟做梦似的,这会儿她并不敢安心闭上眼睛睡觉。怕一觉睡醒以后,一切都成虚无。
像一只小虫子一样,这里拱拱那里拱拱。身上盖的被子也好软哦,还有一股阳光的味道。
何小西现在虽然也只是十四五岁的年纪,比何大妞大不了两岁。但是她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对孩子都极有耐心。
帮着何大妞顺顺她干枯发黄的头发,问她:“回到家以后大妞跟姑姑住好不好?”何大妞羞涩地笑笑,点点头。
毕竟走了一天的路,何大妞又拱了一会就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
何小西自己却睡不着了。这会儿她觉得身上特别痒,而且头发里有什么东西在爬动一样。定然是大妞身上有虱子,爬到她身上来了。
怜惜地抚了抚大妞还没有长开的小脸,叹息:可怜的孩子,在那家人家过得这叫什么日子?
想起以前陆友财说的,他两个嫂子虽然也是童养媳,但是日子过得比小驹还要强一些。
陆家大嫂和二嫂,算得是童养媳妇里运气好些的。虽然公婆不靠谱,但是男人对她们很好。
只怕这孩子在那家过的日子,跟小驹那时候一样艰难,甚至还要更艰难。
何小西不嫌弃大妞,有头发谁愿意做秃子啊?都是被生活压迫的。
不过回去以后要好好给她收拾干净。不仅因为何小西自己受不了这些,也因为不收拾干净的话,以后这孩子不容易找到好朋友。
不能好好的融入新生活,后果就是造成她孤僻、自卑、不合群。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都会不健康。
睡到下半夜,何小西实在被咬得受不了了,爬起来了。出了窝棚,就看到陆友财正坐在一旁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听到她这边有声音,转头朝她看过来。看到是何小西,一骨碌爬起来,乐颠颠的过来,小声问她:“起来看……我……的吗?怎么不……多睡……会。”
看着他特别热切的表情,何小西实在不忍心说实话打击他。心说:你能不能别跟黑鱼那个自恋狂学啊喂,让人很为难知道不?
嘴上只说:“我起来看看。”
虽然没有明确说是起来看他的,也让陆友财很高兴了。一口大白牙在夜色里熠熠生辉。
找了一处田埂坐下来,拍拍旁边的位置,对何小西道:“坐这里。”何小西依言坐过去。
坐了一会何小西就不停的抓痒挠头发。何大妞都不觉得痒,可能是应了那句老话: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被咬习惯了。
陆友财赶紧关心的问她:“怎……么了?”
何小西苦吧着小脸:“我可能是传了虱子了。”
不需要理由,何小西就是相信,不管她怎么样陆友财都不会嫌弃。所以没任何犹豫就说出来了。
“哪……里呢?我帮……你抓。”陆友财不仅没有嫌弃,还有些跃跃欲试。
何小西斜他一眼,这黑灯瞎火的,抓什么抓你是要抓虱子呢还是想占便宜呢?
被何小西斜了一眼,立马老实了,规规矩矩的坐好。再也不敢起歪心思。
为了隐藏尴尬,转移话题道:“不要太……担心,回家以……后我进城给……你买点草……药回来,熬水天……天洗,连续洗……几天就……好了,
我二嫂刚……来我们家……的时候也……有虱子,我大嫂也……是那样给……她洗的,很快就……没有了。”
他的话何小西相信,即使没有草药,只用清水洗,换下的衣服用热水烫,经常洗也能杀灭完。
看看天色,何小西叫上陆友财,跟她一起到河边提点水回来。
现成的干粮基本都吃完了。反正也痒得睡不着,今天的早饭何小西想煮点麦子饭吃。
麦子外面有一层硬皮,在家里做麦子饭可以泡了以后用碓窝子1搋一下。把外面一层皮锤破了以后容易煮。
他们现在手边什么都没有,只能泡得时间久一点,希望也能煮好。
主要是昨天白日在路上的时候,何大妞有提到,小时候她娘曾经做过麦子饭给她吃过,特别好吃。
何小西希望能帮她再吃到一次同样的味道。
何小西他们打了水,回去以后何小西把水烧热一点。温热的水泡起来会更快一些。
依旧是天蒙蒙亮的时候,生物钟已经固定了的大妞就醒了。坐起来揉揉惺忪的双眼,看看四周,才想起来已经不是在程家和别人家了,马上到自己家了。
离开水洞村的时候,她才五六岁,许多事情如今只剩下模糊而残缺的记忆片段,难免会忐忑不安。
却又充满向往。
注1:碓窝子,一种石头制的古老工具。可以用来粉碎谷物和给谷物脱皮。由两部分组成,石头凿的一个窝和石头锤。窝叫做碓窝子,锤叫做碓头。
第138章撞了什么邪物了吧
老大娘子慢吞吞开开门:“什么事啊?门别给晃掉了,再砸着你们。火然文www.”
老三娘子:“来了来了,叫魂儿呢?”老三娘子厉害,老二家孩子没等她开门,一窝蜂都吓跑了。
老二娘子等着两人来伺候婆婆呢。结果两人刚到跟前,疤瘌眼媳妇看到两人就目眦欲裂,伸长了那只症状轻些的胳膊欲抓两个人。
嘴里“呜哩哇啦”乱叫乱喊。
二人是好手好脚的大人,哪里会让她抓住。加上心里有鬼,早防着呢,发现不对就躲一边去了。
疤瘌眼媳妇没抓着两个儿媳妇,反而自己坐不稳当,咣当摔地上,又晕倒了。
众人又是抚后胸,又是掐人中、虎口的,好一番折腾才把她弄醒了。
老大娘子精明一些,马上说:“咱娘不高兴看到我们俩,看到我们就生气,别给气得更严重了,我们还是离远点吧。”
老三娘子得到提示,提腿就走。投桃报李,不忘记拉走提点她一把的大嫂。
留下一句:“娘就喜欢二嫂你,你就多费心吧,我们就不在这里惹娘生气了。”
两人来的慢吞吞,走得一溜烟。偏偏旁观的人还觉得她们说的有道理。
众人哪里知道早晨发生的事啊?只以为是因为往日的宿怨,疤瘌眼媳妇不待见两人呢!
只是她现在有口难言,只能眼睛瞪得出血,表情像要吃了两个人一样,看着两人走远了。再不甘心也只能啊啊呜呜叫唤。
好似病情比一开始更加重了。
没病的人这么看人都吓人,如今她口歪眼斜,这么看人就更吓人了。不说别人,她自己从小一把屎一把尿伺候大的几个孙子孙女看到都害怕。
就有人跟老二娘子嘀咕:“你婆婆这样不太对劲啊,怎么突然病这么严重?病这么严重她怎么钻床底下去的还有,这样子也太人了。”
说着,想到什么吓人的事,打了个寒噤。左右看看:“不会是撞了什么邪物了吧?
所谓人吓人,吓死人,其他人原本没觉得有什么的,此刻被她一说,就觉得汗毛倒竖。这个院子都显得阴凉起来,阴森可怖。
都找了借口离开了。“我炉灶上还烧着饭。”“娃他爹怎么还没回来,我得去看看。”“……。”呼啦啦全走光了。
老二媳妇自己也摸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说:“我去看看你们爹,把他喊回来。”
也不顾几个孩子和她老婆婆,顾自走了。
小点的孩子哭着在后边追,大点的自己找地方躲着去了。把疤瘌眼媳妇臭烘烘的放在院子里,没一个人管。
各种消息也在东西两村长了翅膀一样传开了,越传越邪乎。
老二带着媳妇孩子回来了,他也是被伺候惯的,哪里会伺候别人,指挥他媳妇给他娘擦洗。
老二娘子自己不想干,再支使着两个闺女干。把两个闺女打得鬼哭鬼叫的。抽抽搭搭的去给疤瘌眼媳妇收拾了。
俩闺女年纪小,力气弱,也搬不动她。把老太婆推来搡去的不说,也擦的马马虎虎,只是表面看起来干净了。
乡里人家把传宗接代看得病态一样的重要。有话甚至说:娶个媳妇不要样,能生孩子值万金。
疤瘌眼家因为做下亏心事,大房和三房两房媳妇不能生被人诟病为做了亏心事的报应。所以更是把这句话奉为圣语纶音。
结果不仅不受待见的两房媳妇不孝顺,被惯坏的儿子媳妇也不孝顺。也算是自作孽不可活。
如今真应了六里铺村楚老三媳妇那句咒人的话,臭在屋里没人管。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搁化在屋里没人埋。
疤瘌眼到了晚间饭时都过了才醉醺醺的回家。回家也没洗漱,也没点煤油灯,抹黑进屋上床。把他媳妇往床里推了推躺下就睡着。
半夜渴醒过来,越闻越觉着这屋里味道不对。床里面还有的声音。
跌跌撞撞起来点上灯,看到床里面一个鬼脸,吓得差点没把手里的油灯扔出去。喝下去的酒全变成冷汗流出来,酒一下子醒了。
待仔细看过去,原来是他媳妇。疤瘌眼:“你……你……。”只是一天不见怎么就变成这副鬼样子了
把儿孙们全呵厮起来,问清楚怎么回事。半夜三更闹得人仰马翻。
第二天一早,何小西他们就准备进城。陆友财跟他二哥各驾一辆驴车过来了。
何小西一看,怎么车上还坐着陆二妹往陆友财看过去,两人一阵眉眼官司。
眉峰冲陆二妹那边一挑,意思:她怎么也在陆友财俩眼球往两边看,瘪瘪嘴,意思:非跟着,甩不掉。
何小西眉头微皱,眯眯眼,意思:她跟着干什么去陆友财微微摇头,意思:不知道。
看到两人这一整套眉眼官司的褚凤雏把脸转到一旁。
不过,今天的陆二妹好像神思不属,心不在焉的。罕见地没有找何小西麻烦。何小西也不是属公鸡的好斗,没人找麻烦更好。
在渡口上,跟抬着担架过河的疤瘌眼家的人碰上了。
这个年月的人都不胖,大多数人干活多伙食差,都很瘦。疤瘌眼媳妇是这个年月极少看到的胖子,长得地主婆一样面相凶狠,一脸横肉。
一个人根本背不动她,只能几个人抬着。
过了河,三辆驴车排成竖排依次往前走。看到疤瘌眼两口子,何大妞往何小西的身边缩了缩。
大概是想起什么恐怖的经历了。何小西揽着她。
何小西记得疤瘌眼媳妇前世还要晚几年才会瘫在床上。这一世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提前了。
何小西心想:或许是听到何大妞回来吓的吧。一下子猜中事情真相。
她提前瘫巴了,不知道疤瘌眼前世出的那件事会不会提前?
因为前有疤瘌眼家的人,加上车上还有个鸡蛋里挑骨头的陆二妹,一路上大家都没有说话,安静的听着车轱辘的声音进了城。
跟疤瘌眼家的人不同方向,终于可以分开了。
陆家两兄弟要送何小西他们先到城南医馆。陆友贵再回来整理货物和装货。
陆二妹跳下驴车,翻着白眼跟陆友贵抱怨:“你自己去吧,我不去,烦人,去了还得再拐回来,我在这等你。”
何小西转过脸去懒得看她,心说:这一路都没发病,还以为转性了呢,原来还是老样子。
陆友贵怕她一个单身小姑娘在外面出事,不想让她一个人待在这里。说:“要不我先把你送租屋那里去,你在那里等着。”
陆二妹不耐烦道:“就你事多,街上那么多人哪那么容易出事我自己逛逛,不要你管。”
第144章扶弟魔陆二嫂
何小西只做没听见,无关紧要的人瞎比比又没有什么用。拉着陆大嫂的手:“富大嫂,我正有事找你呢。”
陆大嫂配合着她:“你也老长时间没来我们家了,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两人默契十足,说笑着携手往陆大嫂的屋里去了。把闫氏母女晾在那里。
到了屋里坐下,何小西问:“贵二嫂不在家吗?”
因为两家口头上议亲了,何小西在称呼上更加注意。别人家倒还罢了,陆家有陆二妹这根黄金搅屎棍在,无风都能起三尺浪。
她要是对陆家人称呼太亲近了,说不好就能被陆二妹说成巴结他们家,恨嫁到恨不得立马嫁进来。
作为女方,还是谨慎矜持一点的好。
听了何小西的称呼,陆大嫂就知道何小西不是找她们套近乎闲聊的。出门去,在院子里叫陆二嫂:“佳霖娘,在家里吗?”
陆二嫂家小儿子跑过来说:“大娘,我娘不在家,去我姥娘家了。”
这里的大娘是区别于娘的一种称呼。水洞村这里,家里和睦的人家,称呼伯母和婶婶,也称娘,只不过前面加上排序。同样,称呼伯父和叔叔,也称爹,也是加上排序。
“哦,又回娘家了啊。”陆大嫂嘀咕一句。
倒是没有其它意思,就是觉得何小西擎马不来一趟,好容易来一趟找她有事人还不在家,让何小西白跑一趟。
但这句话听在陆二嫂家几个孩子的耳朵里,感觉就不太一样了。尤其这句话里的那个“又”字,让他们难为情。
这些年,他们的娘总是扒娘家的行为,让他们极为羞愧。
陆大嫂一看孩子们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口无遮拦的话伤到他们了。忙笑笑,解释道:“你们小西姑找她呢,你们谁跑一趟把你娘叫回来。”
何小西忙阻止道:“不用,跑一趟怪远的,就不要拾掇孩子了,我明天再来也一样。”
这事也不是不能跟陆大嫂说,就是何小西觉得,还是所有当事人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更好。
把相亲当日和之后都发生了什么弄个明白,给何招娣一个交代。也让陆家管好陆二妹这个惹事的祸害。
而且今日显然陆家三兄弟都不在家,说了也没人能做主。
闹得陆大嫂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何小西来的目的是什么。佳霖娘什么时候跟友财媳妇这么好了,她怎么不知道啊?
要说陆二嫂,实实在在就是个“扶弟魔”,也难怪陆大嫂无心的一句话就让她家儿女们羞愧。
家里还没有分家,她这样子拿了家里的东西贴补娘家,也就是陆友富夫妻俩宽厚。换个人家,非纵着陆友贵打老婆不可。
陆二嫂娘家姓齐,是清泉河对岸齐家凹村的闺女。何凤英的奶奶齐麻子也是那个村的,据说齐麻子还是陆二嫂没出五服的姑奶奶。
河对岸人家的闺女很少嫁到河北边来。
齐麻子是因为黑脸白麻子的脸实在丑得太有特色。陆二嫂家是因为日子过不下去了。
那一年她十一岁,她爹在赶集回来的途中,被不知道哪里的队伍给抓了壮丁。
寡母带着一对儿女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十三岁那年,陆二嫂自卖自身来了陆家。换了五斗高粱养活寡母幼弟。
河对岸的人家很少愿意嫁到河北来,就跟水洞村的闺女不愿意嫁到更往里的山里一样。
此地闺女嫁人的轨迹就是:山里人家的闺女嫁到水洞村这样山边上的人家,山边的人家的闺女往城郊嫁,城郊的闺女往城里嫁。
山里的汉子打光棍或是买媳妇。有些人家几个兄弟凑钱买一个媳妇共用的都有。
陆家兄弟二人,不是有那样不成器的爹娘,本来也不用沦落到买媳妇的地步。
陆二嫂到了陆家以后,其它哪哪都好。就是这扒娘家的毛病让人受不了。
往年她弟弟年幼,陆大两口子还能包容。眼看他娘家弟弟都娶妻生子了,还处处填补娘家。不说别人,她自己生的儿女都看不下眼了。
虽然何小西否决了陆大嫂让孩子们去齐家凹村把陆二嫂叫回来的提议,陆二嫂家的大女儿陆佳琪还是带着弟弟陆佳霖往他们姥娘家去了。
陆佳琪也不大,就七岁不到的年纪。按说今年该上学的。可是陆友富给的学费,让她娘转手借给了娘家。
说的好听是借的,这些年她娘家借的多了,就没见还回来一次。
陆友富本来想再给孩子缴一份学费的。陆佳琪人小心气不小,说什么也不愿意去。
跟她娘说了,你不把我的学费要回来,不说今年,明年我都不去上学。不仅我自己不去,弟弟们我也不让去上学。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陆二嫂今天就是拿了平日里做的活计和孩子大爹给孩子带回来的一些吃食,希望能用这些东西,去娘家把那三块钱给换回来。
趁着开学时间还不长,闺女现在去上学的话还能跟上趟。
也说明陆二嫂这“扶弟魔”的病症还没病入膏肓,还有得救。如果病入晚期,自己亲生的孩子都不心疼也要扶弟的话,那真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了。
话说陆二嫂进来娘家门,她弟弟齐大山的媳妇和她老娘看到她手中的包袱皮,笑得脸上跟开了花一样。
齐大山媳妇赶紧起身给她拎了把凳子,并到屋里暖瓶里倒了一碗开水。招呼她:“大姐快喝些水歇歇,走累了吧。”
顺手把她手里的东西拿过去,躲一旁翻检看她带的什么了。
陆二嫂嘴唇翕合,要说的话最终没张得了口。暗自叹口气,等一会再说吧。
现如今有暖水瓶的人家不多,大多数人家不能随时随地有热水喝。
一些讲究些的人家用草编一个象馍馍筐那样的草壳子,把水壶或水瓮放里面保暖。直接用瓢舀生水喝的人家更多。
齐家的这个暖瓶,还是陆二嫂把自家的给拎来的。
陆友富经常往隔壁城市去进货,那里比这个小城繁华一些。在那里买来几只暖水瓶,他们三房留了四只。
也不是铁皮或塑料壳的,而是竹子编的壳。
陆友富和陆友贵屋里各一只。老两口和陆友财屋里一只,陆氏姐妹屋里一只。
自从齐大山媳妇知道他们屋里分了一只暖瓶以后,每次见到她都要提一句:“咱娘和你侄子,一喝凉水就闹肚子。”
第148章比这三个行当还苦
就跟后世的伴娘是一个意思。www.ranwenA`com不仅能陪伴,让相亲的女孩不害羞,还能给对方留点好印象,我们家孩子性格好,跟其他人处得来。
最重要的,给陪伴的女孩一次展示的机会,告诉大家,有合适的人家请帮忙牵个线。
这件事实际是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事情。
约好的地方在杨文远工作的火柴厂的旁边。
火柴厂因为工作环境危险,原材料保管、处置不当容易发生火灾。所以厂址在靠近郊区人烟稀少的地方。
这个时代,公共交通基本没有。有自行车的人家也不多。所以虽然火柴厂工资不低,但是因为交通不方便,愿意去厂里上班的人并不多。
每天上班走路一两个小时,大多数人坚持不下来。这也是杨文远成为婚姻困难户的原因之一。
另一个原因是他们家孩子多,房子小。想在城里找个好媳妇不容易。
姑娘人品好长相好的看不中他,人品不好的有才晦的他又不乐意。
所以他娘托了亲戚朋友在远边给他寻摸一个。他大姨就帮他看中了何招娣。
两人往一块一站,杨文远的娘和大姨就笑得合不拢嘴了,身高长相哪哪都般配,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何招娣的娘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这门亲事到这里基本就可以一锤定音。如果没有陆二妹这个搅屎棍的话。
看着跟何招娣站一块的杨文远,陆二妹咬咬嘴唇,眼神闪烁。
杨文远的相貌还是可以的,即使是几十年后,也是个美型的大叔。能让陆二妹看中一点都不意外。
何小西的儿媳妇就随了两口子的长处,相貌也是顶顶好。
杨文远的娘招呼何招娣的父母:“他叔,有空去家里坐坐。”何招娣的娘温婉的客套道:“一定,一定。”
两家这是口头约定了。后头下定下聘,就是媒人两头协调了。
只是,媒人来了,却不是来商讨订婚的细节的,而是拒绝这门亲事的。
杨文远的大姨是真心喜欢何招娣,不然也不会起了给自己外甥做媒的心思。
她气呼呼的来到何招娣家,质问何招娣的娘:“让我怎么说好哟,你们办的这叫什么事?我都快让我妹妹给埋怨死了。
我也五六老十的人了,就没办过这么不靠谱的事。”
把何招娣的娘急的额角冒汗。好好的亲事,四角俱全,怎么突然就不成了呢?
抓着杨文远大姨的手,眼泪就下来了:“他大姨啊,到底怎么回事啊?我们家招娣可是个好姑娘啊,就是让我这个不争气的娘拖累了。”
时下有些人愚昧,认为当娘的若是都生的是女儿,闺女也会遗传。嫁到婆家也会都生女儿。招娣的大姐红梅,就因为这个,说了好几家都不成。
最后嫁的那家,是一个寡母带着一个儿子的人家。家里穷得叮当的。
招娣爹想把她女婿叫来在这边货场上找点活干,挣点钱。她婆婆就是死霸着不让来。都成了招娣娘的一块心病了。
底下的闺女,说再好听也不能让再找那样的婆家了,一定找家庭全和的。
杨文远大姨被她哭地心软,把起因说了一下:“你们那天跟着一起去相看的那个女娃子,今天上午的时候去我那外甥的厂里找他,
说她看上我外甥了,还说他大哥是村里的副村长,家里比你们家日子过得富裕。”
招娣娘也不哭了,要真是因为这样,先挑家庭后挑人的女婿,不要也罢。
招娣娘就问:“怎么,你外甥看中那闺女了?”
杨文远大姨愤愤道:“看中她个屁,这么寡廉鲜耻的,你们怎么能带这么个二百五的去相看啊?我外甥当时就跟她说了‘我们家蒸笼小,蒸不下你这么大个的馒头‘,
让我来问问你们家什么意思,就没见过办事像你们家这么不靠谱的。不给我们个合理的解释,我那外甥可说了,宁可打光棍,也不能娶个搅家不贤的回去。”
招娣娘听着话音,这门亲还有回旋的余地。忙解释道:“他姨啊,咱们都是本分人家,哪里能养出那样出格的闺女啊。
那样的人,我们家招娣也高攀不上啊。跟我们招娣关系好的小姐妹,个个都是好孩子。
那闺女我们不熟,隔壁村的。您找人一打听就能打听到,东边东陆村的。那天我们就是好心,路上遇到了捎带她一程。”
事情好在杨文远大姨对何招娣知根知底,不虞招娣娘会骗她。而且她对于这样和美的姻缘不成了,也是非常惋惜的。
听了招娣娘的解释,觉得很有说服力。回去也能给妹妹一家有个交代了。起身告辞。
她是雇了赶脚的驴来的,那驴主人还在招娣家门口等着呢,不能太耽搁。
人生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要说还有什么比上面这三个行当还苦的,就是这出租赶脚驴给人牵驴的了。
有那贫穷的人家,倾全家之力甚至举债买了驴以后,再没余力置办上驴车了。又想用买来的驴挣钱。怎么办?往外雇驴。
骑驴比做驴车舒服,不会颠得屁股疼。而且驴子越是跑起来,坐在驴背上的人越惬意。
看过阿凡提动画片的人应该知道,驴背上的阿凡提的小表情,就十分惬意。
驴主人要一路牵着驴跟着在地下走。雇驴的人都想把驴赶得跑起来。驴主人就得一路跟着驴跑,怕人把驴给他骑跑了。
所以,这才是最苦的行当。
水洞村路途不通,往来水洞村的人最喜欢雇驴。城里牵驴的人,平均几十单生意里就有一两单是往水洞村来的或是途径水洞村往更朝里的村子去的。
雇驴的人到了地头,进入主人家说话办事,他们这些牵驴的就找个墙角一蹲等着。就有好事的人上前跟他们搭讪聊天。
要问什么人对各地的小道消息最了解的?除了各家进出的牙人、媒婆子,就数他们这些牵驴的人了。
杨文远大姨骑着驴往回走。来的时候因为心里着急,把驴撵得跑得快了些。
回程不赶时间,就跟牵驴的说:“大兄弟,来的时候心急,累着你了,回去咱们走慢些,没关系。”一边走就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牵驴的问她:“大嫂子,你这是走亲戚啊,怎么没过几天?”一来二去就聊到这次给她外甥相亲的事情。
牵驴的人比杨文远大姨这个临时客串的媒人知道的可多了去了。一听她说的这个人,就知道是谁家的姑娘。
第155章友谊的小船太不牢靠
何招娣过来送杨文远大姨过河。何小西忙殷勤的让何大毛把船摇回去:“快回去接上她们再走。”
接上何招娣她们,船才重新往对岸摇过去。
虽然不过是早几分钟晚几分钟的事情,给人的感觉却好太多了。
大家都抵制特权阶级那是因为享受特权的是别人,如果改成享受特权的是自己的话就立马不抵制了。
何小西装着不知道的样子问何招娣:“你们家来亲戚了?”又问杨文远大姨:“婶子,怎么不住些日子再走啊?”
杨文远大姨笑呵呵的回答:“不地了家里离不开人。”
杨文远大姨被奉承的乐呵呵的走了。
跟后世一些人打的的时候喜欢跟出租车司机聊天一样,都是因为路途上太无聊了。
现在的牵驴人和黄包车车夫就跟后世的出租车司机是一样的角色。所以大多数人也喜欢边走路边跟牵驴人聊天。
杨文远大姨就属于喜欢聊天那一波的。两个多小时的路途,她跟牵驴人聊了一百二十多分钟。
一切照着何小西预计的那样,双方的话题就围着何招娣家的事情展开的。
这位可比上次那位嘴碎多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跟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往外跑。
只是到底还记得何小西送的那一罐子稀汤面鱼的一饭之恩嘴下留德,没说何招娣的坏话。
说到热闹的时候刹不住了,牵驴人:“这家老太婆不行啊,大姐你是没听到他们村的人怎么说他们家的。你们怎么想起来跟这家人家做亲?”
边说还边啧啧摇头。
想起来不能做坏人姻缘“扒豁子”的缺德事赶紧又往回描补:“不过这家人家的闺女听说还挺好的,要是只认个人,这门亲其实也能做,呵呵,也能做。”
杨文远大姨可不就是冲着何招娣这个人给说的这门亲么?闻言道:“大兄弟啊,还真让你说着了,
我们可不就是冲着他们家闺女那个人才想做这门亲的,那姑娘的爹娘看着也是不错的人。”
牵驴人一肚子话搁心里不说难受似的,意思再三还是没忍住:“有句话我说了你可别说出去是你说的啊。”
杨文远大姨也被勾起了好奇心问道:“什么事啊?”
牵驴人神神叨叨的左右看看神神秘秘道:“我听说他们家克扣闺女的聘礼,光身子嫁闺女。”
这路上虽然人来人往的,但是都是赶路的人谁认识谁啊。
这人左右看看不过就是一种习惯,营造一种神秘气氛,显示他的话特别具有震撼性。
“光身子”也只是一种夸张的说法,并不是真的不穿衣服。而是指出嫁没有陪嫁,不穿喜服。
杨文远大姨也被这个消息震惊了,问:“真的?”
牵驴人得意:“当然真的,我骗你对我又没有什么好处。”
杨文远大姨陷入沉思。
何家的砖坯干了,可以开始动工垒了。还是柳大叔带着儿孙们加上陆家三个房头的人帮忙干活。
搭好架子擎往上垒泥胚,人又多干得飞一般快。只两三天工夫就干到可以上梁了。
盖房子的时候,最重要的就是上梁。必须选个黄道吉日才能上梁。不仅日子有讲究时辰也有讲究。还专门有上梁的一套程序。
上梁的前一日下午,何小西就和何招娣还有陆大妹相约去赶集。采购上梁需要的东西。
陆友财现如今是何小西的御用车夫,出行必备神器。
新居工地那里就等着明日上梁呢,活计都停下来了。
狗黑也想搭个顺风车,陆友财拿白眼翻他。全然不顾他是半个主家和送何小东进城去看伤时候跟狗黑处出来的革命友谊。
狗黑也不知道怎么得罪的他,就觉得友谊的小船太不牢靠了,说翻就翻。
何小西无奈望天,说:“搭个车罢了,用得着这样拿制人吗?”
何小西不讲情还好,一讲情,陆友财更来劲了。赶着驴车径直走了。
何小西也不知道他发的哪门子神经病。赶紧喊他:“哎,别动走,招娣和大妹还没来呢!”
陆友财木着脸回道:“我到河边去等你,你们到那去吧。”说完赌气一样走了。
何小西有些傻了,这人不仅喊了不回来,还越走越远,想造反
何小西也不管他了,走吧,不惯你这毛病,想走就走。
实际陆友财就等着她再劝劝自己呢。用句现代的话讲就是,小样就是矫情。等着人哄哄就放下架子回来了。
谁知道何小西喊了一句以后见他不理,干脆撒手不管他了。他自己也没有脸面再回来,只能硬着头皮往河岸去了。
虽然走了,但是心里那个纠结劲儿,抓心挠肺的。
心底两个小人儿在打架,小黑陆友财踹了小白陆友财一脚:让你死要面子活受罪,现在没人劝你了,看你怎么回去。
小白陆友财委屈的滴答着眼泪:我哪里知道她就只劝一句啊,她要再劝一句我就回去了。
车子只离开了何小西的视线,走到村口往河岸拐的地方。到那里就停下了,停下来就在那里往回张望。
何小西见劝不住陆友财,只能另想办法。总不能把狗黑那么难看的搁在那里吧。只能找到陆家,又借了一辆驴车。
好在狗黑会赶车。露露也闹着要跟着。如今车上空位多,何小西想想干脆把何大妞也带上。
一来二去就又耽误了不少时间。何小西他们坐着狗黑赶的驴车到了陆友财跟前的时候,陆友财已经等得非常焦急了。
本来已经在反省自己,以后再不这么任性了,不做这样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事。
但看到何小西她们坐在狗黑赶的驴车上,又黑了一张脸。也不跟众人打招呼,吆喝着驴气呼呼的往前走。
陆大妹就疑惑地看了看何小西。何小西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表示:我也很无辜啊,谁知道他哪根神经搭错地方了?
到了大河堰上,众人帮忙抬车过河的时候,狗黑凑到了村长大闺女木丫的旁边。
问她:“你不是想去赶集吗?我们就是去赶集的,车上正好还有空,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啊?”
木丫还有些意意思思的,她妹妹二丫就非常高兴的说:“好啊好啊。”还跑到旁边茶棚去喊她小妹三丫。
见到这样木丫没办法,只能默认同意去了。
何小西暗哂:多亏多借了一辆车,不然还真坐不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