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饿虎扑羊
陆友财炫耀的口气道:“小西说‘有人家孩子多,有人家孩子少,有人家去逝的老人多。地过几年就不平均了,政府肯定得重新分’。”陆友富想想,还真有些道理。
也是现在,地是农民唯一的依仗。后面农民都能出门打工挣钱去了。反而不希望国家土地政策有变化。
小西说这些就是根据以后历史发展,编出来糊弄陆友财的。她总不能说国家会收回土地,成立农民公社吧。不得被当成疯子。
“小西还说,咱们农村都分地了,城里那些店铺作坊啥的,说不定政府也得管。”
一声响雷炸响在陆友富头顶。也顾不得弟弟因为什么发蔫了,草草把人打发了,去找陆大嫂商议事情。
“又啥东西找不到了?”,被叫进屋的陆大嫂问自家男人。在她的认知里,陆大哥叫她,十次里有十次是找东西又找不着了。
因为是童养媳夫妇,陆大哥比一般丈夫更依赖媳妇。所有事、物都交给陆大嫂一把经手。
陆友富把人拉进屋,往床上按。陆大嫂吓得花容失色。这大白天里人来人往的,发什么神经。
陆友富制止陆大嫂起身:“哎,我让你别动,你瞎动什么啊。”
从窗外经过的陆二嫂听到屋里的声音,臊得满脸通红,快步跑开。并约束着家里的小姑子和孩子们不让靠近那屋。
屋里,陆友富告诉陆大嫂:“这段时间你啥都别干了,躺床上装病。”
原来,陆友富见酱油酱菜生意好,想要在城里开了一个酱菜作坊。准备不去进货了,开始自产自销。
如今刚交过顶铺子的定金,店铺的老东家还没收拾完,才没做交接。只等着老东家把尾货处理完,两家就得交接了。
听了何小西的话,心里不落底,怕政策有变。就想起让陆大嫂装病,借口需要钱给媳妇看病,试试能不能把定金拿回来。即使不能拿回全部,拿回一部分也行。
定金还是小事,主要是不能让外界知道他们家有钱。得找个合理的说辞把钱“败光”。
以后依旧跟以往一般,把酱菜生意放在这个小山村来。以水洞村辐射其他山村,做散客生意。
陆大嫂摇头拒绝:“不行不行,就我这个样的,说有病谁相信?”
陆友富看看陆大嫂,黑红的脸庞,面如满月,体态微胖。真是,说她有病都没有人相信。
“要不,让咱娘来?”陆大嫂提议。只是她的口气有些虚,自己都不相信闫氏能胜任。
没有比做儿子的更知道亲娘的德行了,陆友富把头摇得货郎鼓一样,否定了陆大嫂的提议。
闫氏除了一副吃什么都不长肉的吃昧心食的体质,哪哪都不合适。真让她去做,跟拿个喇叭全村宣传没什么区别。“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香油”说的就是她这种人。
夫妻俩并排坐在床沿寻思对策。只能让陆二嫂做了。嘴巴严能信任。
陆二夫妇被喊进来商量。这二人一贯是陆大说啥是啥,当然是言听计从。只是陆二嫂出来的时候脸有些红,对自己想差了有些羞愧。
陆友贵不知之前的事,当她是害怕,安慰她:“没事,大哥大嫂会安排好的。”
解决了小驹家的大患,何小西把渡口的茶摊名正言顺的交给小驹忙活着。只需要给他担好水,备好柴火,交代好注意别烫着,就能抽开身去忙活其它事情了。
何小西先回家把小驹以后留在他们家不回去了的事情告诉柳氏。让柳氏给他安个床铺,另外看着有没有旧衣服先给改一身衣服对付着先穿穿。
虽然此时做媳妇的地位还是低下,有些人家不拿媳妇当家人待。但何小东兄妹不是这样。有什么事都要跟柳氏商议一声。
何小西不希望这件事柳氏从其他人嘴里先听到,因而有不好的想法。那样的话,做为家人的他们可能不会有什么。但新加入的小驹就说不定了。
以柳氏的性情做不出过分的事情。但是有时候,过分的客气在过日子中反而更伤人。
如果因为小驹的加入,让她们家不和睦或让小驹不自在,那样就违背了她收留小驹的初衷。
小驹从陆老虾家出来,除了身上穿的那条只能盖住屁股的裤衩一样的裤子,什么也没有。
柳氏抿唇笑了笑,转身从针线笸箩里拎出一套衣服来。那是一条小孩的裤子和一件男孩式样的小褂衩。用何小东的一件旧裤子改的。“呶,拿去吧,今天刚做好。就知道你们兄妹俩会忍不住多管闲事。”
何小西得了便宜卖乖,嬉笑道:“我还不都是跟大嫂你学的啊!”
对于小姑子的无赖相,柳氏无奈的摇头失笑。露露虽然不知道大人们笑什么,也跟着笑。
何小西坐在茶摊边上,看着茶摊上小驹似模似样的跟客人端茶倒水收钱。
有客人抱怨茶水贵:“就这两碗白水,就收一分钱。这要在家里,不要钱都能随便喝管饱了喝。”
小驹把水给那人舀满,小嘴巴巴的:“那可不是,不说在你家,就是在我家,有人上门要碗水喝,我也给人不要钱管饱。”说的那是一个义正言辞。
接着又一本正经解说喝开水的好处。当然,这些都是这些天从何小西跟客人说话时听到的。不过现学现卖竟然丝毫没有走样,也足以证明他的聪明伶俐。
何小西一边听着那边的说话,手上还不停的打着一双草鞋。是准备打了给小驹穿的。
她打草鞋的主要材料是蒲草。水洞村如其名字,水多。所以水洞村人打草鞋多以蒲草为原材料。为了让打出来的草鞋结实耐穿,还配以麻绳和碎布条。
因为是打给小驹穿的,小驹是男孩子,男人们穿的鞋子上不能带红色。此地有这种风俗,男人不能把红花时运踩脚底下,不然会坏了时运。
何小西又嫌弃青色(黑色)的颜色重,小孩子穿了不好看。所以特意挑了相对好看颜色的布条加上去。
因为费了心思,打出来的草鞋非常有卖相。快完成的时候,有等着过河的人看中了这双草鞋。询问何小西:“小大姐,这鞋卖吗?”
集市上也有卖草鞋的,都是附近村民趁着农闲打了,换些小钱。大多数村里人都会打草鞋,所以市场需求不多,价格也不高。
何小西正想开口拒绝,小驹就抢着回答道:“卖,卖,卖,卖的。”
如饿虎扑羊一样过来,抢走打好的那一只,塞到那人手中。
第八十章遇狼
小驹一边把鞋往人家手里塞,一边介绍着:“我们的草鞋跟集市上卖的可不一样。集市上卖的都是普通草的,不是我们这样的蒲草。而且他们也不加麻线和布条。
你估计也看出来了,不然也不会想买。我们这鞋,那是又结实又好看,您真是有眼光。”
看他如此殷勤,又把草鞋夸出朵花来。客人担心价格也会高得离谱,试探的问:“怎么卖?”
这次何小西再不敢伸手指头了。谁知道这小财迷会不会报出个离谱的价格来。卖不卖草鞋都另说,再把人家吓出个好歹来。
何小西接口:“集上那种草鞋三分钱一双。我们这个比他们的费些材料和功夫,多一分钱。”
那人正担心他们狮子大开口,自己会被狠宰一刀。听到何小西的报价,松了口气。也没讨价还价,掏钱买下草鞋。
何小西把最后一点未完成的收好口,用一段草绳给人系好。
小财迷抓着收到的钞票,笑得见牙不见眼。
何小西吓唬他:“你的鞋卖了,以后你就光着脚好了。”小财迷根本不怕,回何小西:“没事,我自己学着编,能自己穿还能卖钱。”
美不滋的把几张纸钞数过来数过去。掰着指头和脚趾头算打草鞋能赚多少钱。何小西看着他笨拙又困惑的计算着,冲口而出:“行啊,我教你打,赚了钱开学送你去上学。”
小驹抬头看向何小西。那一眼,何小西仿佛在他的眼睛里看到星辉,亮闪闪的。比财迷劲上来时见到钱还闪亮。
自此,小驹全身心投入到打草鞋的大业中。
上岭子大集那天天还没亮,小西如约跟村里人一起坐着马车去看戏。三辆大车,依次走在出村的路上。而此时,东方才微微露出些鱼肚白。
何小西坐的这辆大车上,都是陆家三个房头的姑娘小伙和孩子。玩乐是未婚年轻人们的特权,媳妇们都得守在家里干活。
水洞村离上岭子村直线距离并不远,只是山路崎岖难行。乘马车要绕道走。
赶到的时候,戏台下已经乌泱泱人山人海。大家约定好看完戏在马车处集合,就各自散开找地方听戏。
台上唱着的是传统经典剧目《墙头记》。这个剧目,在广大农村地区很有市场。
何小西内里住着的是一个热爱老剧目的老妖级人物,看得津津有味。没发现旁边的陆友财一场戏的时间里,看她比看台上还多。
回家的路上,一行人依旧兴致勃勃的讨论剧情。更有人大声唱一段。
马车“哒哒”前行,行至大半路途天色暗下来。密林边一个下坡处,马车的木轱辘轧到一处凸起物。颠簸了一下,车身差点侧翻。
大家下车查看。前面两辆马车不知道这辆车出了意外,依旧往前走,已看不到踪迹。喊了前车半天也没喊应,大家只能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马车上。
这车若是不能走了,天黑也到不了家。谁都没有注意到,山林里一条黑影从侧面悄悄向他们靠近。
人群中的几个孩子看了一会修车就失去兴趣,虽然被约束着不许乱跑,眼睛却往四周扫来扫去。
他们最先发现的这头狼,大喊:“狗,狗,那儿有一只狗。”拉车的马变得狂躁不安。不知道是谁大喝一声:“狼!”
狼发觉被发现了,往离得最近的何小西扑过去,妄图一击得手。
其他人慌乱四散的时候,陆友财却朝着狼奔去挡在何小西身前。
事发突然,好在他之前正在把玩车夫的马鞭。手里的马鞭暂时让他能抵挡一下。但很快还是把咬伤了。
何小西几十年的人生阅历在此刻凸显出来。捡起脚边一根大人手臂粗的木棍挥舞过去。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相继找了趁手的石头木棍,围拢来打狼。
前面两辆车发现后车没跟上来,原路返回寻找。他们到的时候,就看到这群劫后余生的人。尤其是陆友财,裤管都被扯烂了,腿上血糊潦啦的。一头狼躺在地上,已经死得透透的。
简单包扎了伤口,众人帮着把马车检修好。一群人心有余悸的往家赶。之前看戏的那点欢愉早被丢到爪哇国去了。
一夜之间,何家收养小驹就变成旧闻。取而代之的新闻是昨天看戏的人回家途中路遇野狼,陆家三房的友财为了救他“媳妇”何小西被狼咬伤了。
村人淳朴的认知里,救命之恩就必须以身相许。当然,前提是被救的得是黄花花的大姑娘,救人的得是硬朗朗的棒小伙。鸳鸯谱也不能乱点,得靠谱的才行。
何小东作为新上任不久的何家大家长,出面去陆家三房致谢。回家描述,陆友财的一条腿肿的跟大象腿一样。今天准备进城去看大夫。
陆家这边,陆友财的右腿经过一夜之后确实肿的严重。昨天晚上回来,一家人被吓坏了。忙忙乱乱的烧水重新清洗包扎。好在只是看着严重,伤口虽然深,但并没伤到要害。
出于保险起见,陆友富还是决定带着他去城里看看。前日还为找不到人装病犯愁,现在就从天而降了一个伤患。
虽然难题迎刃而解,但以这种方式来解,怎么都让人高兴不起来。
已然如此,难受也没用。哥嫂们本来觉得陆友财年纪小怕办事不牢靠,不想告诉他的。现在需要他配合着把病情夸大一些,只得把实情告诉他。
陆友财听了他大哥说的事情的来龙去脉,惊讶的张大嘴巴。他仔细想了想何小西那天说话时候的情形。两人就纯粹是闲聊,没有看出何小西有意有所指或者是暗示的意思啊。还是说他已经傻到别人暗示,他都听不出来了。
本来伤口还很疼,突然之间就忘记疼痛了。拽着他大哥的胳膊说道:“等等大哥,你不会搞错吧。”陆友财有些担心,若真的是误会一场,以后大哥会不会埋怨小西。
陆大嫂的想法就比较直接。自从陆友富要自己开作坊扩大经营的时候,陆大嫂就不很赞成。
女人的性格决定,她们喜欢稳妥,不太喜欢冒进。开新作坊他们本钱不够,还在亲戚朋友里借了一些。
她一直担心,干不好的话这些钱会打水漂。好容易如今陆友富回心转意了。可不能让陆友财三言两语再给说动了心。
陆大嫂忙打岔:“好了,这些事你就别操心了,安心养伤吧,听你大哥的,不会有错。”
陆友财只得打住这个话题。又想起另一个问题来。
第八十一章活随搅家精小姑
陆友财问他大哥:“我装病的事,要不要跟小西说一声啊?”小西要是知道他夸大伤情,还瞒着她,会生气的。
陆友富略沉吟,道:“事关重大,暂时还是不要让更多人知道为好。”
见陆友财不以为然,训斥他:“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这事由不得你任性而为。”陆友富读过几年书,曾立志做一个儒商。说起话来总好掉几句书袋子。
眼见兄弟俩谁也说服不了谁,陆大嫂忙调和:“都少说两句。这点事也值当吵。”
出了个她自认为好的馊主意:“咱先不告诉她,还能趁机看看她对你咋样呢。她要是个好的,就告诉她。她要是看你伤重有其它心思了,就不告诉她。”
跟大哥说话还只是争辩要不要跟何小西说实话。到大嫂这就成为加强版考验了。
听到大嫂的话,陆友财就有些恼了:“小西她不是这样的人,大嫂你想法不要这么阴暗好不好。”
陆友富见他语气很冲,话也不好听,再次训斥他:“怎么跟你大嫂说话呢!没大没小的。”
陆友财情急之下说的话,出口就有些后悔了。低下头,不说话了,但是心里还是不赞成大哥大嫂的意见。
有人来探望陆友财,这个话题也不适合再讨论,他们暂且放下。
待吃过早饭,拆了一扇门板做担架,送陆友财去城里看伤。
陆友财赌气不理任何人。
需要拆门板做担架的,要么是伤的严重,不宜挪动,要么是昏迷不醒。
驴车一路出村,看到的人纷纷侧目。猜测这是伤重不行了。众人唏嘘不止。更有人议论:“是为了渡口摆船的何大孩的妹妹这样的,何大孩家这回有钱要花了。”
何小东小名大孩。因为他从小个子就比同龄孩子高。跟同龄孩子站一块,把别人比得都像小孩,就他像个大小伙子。
陆家驴车到渡口的时候,正是人们乘船出村的高峰。
何小西他们家在安全方面做的很好。杜绝超载,哪怕只多一人,也要分两次过河。
因为船上多了辆驴车,荷载人数更少,岸边多了许多等候过河的人。
大家搭把手把人抬上船。不停有人询问受伤情况和原因。
陆友财躺在门板做的临时担架上,透过人群看向人群后方的何小西。希望她为自己担心,又怕夸大的情况吓到她。
努力朝着何小西的方向笑笑。却不知道,在其他人看来,笑的十分勉强。
一时之间东西两村谣言四起。
何家老宅,何小南把从何凤英那里听来的话学与刘氏听。刘氏听了何小南的话后,找到何中槐面授机宜:“咱两家分过家了,我们怎么着都跟他们没关系,他们也别想我们管他们死活。
我丑话可跟你先说头里,你不要揽闲事。你要揽闲事就跟他们过去吧。”
何中槐哧溜一口酒,捏一颗花生米进嘴里嚼着:“我又不傻,管那闲事呐!”
刘氏眯眼笑着,拿起酒壶给他把酒杯添满。
同一时间段,村北柳家,也就是何小西大嫂柳氏的娘家,柳氏的老娘正被她儿子柳金柱抱怨着:“早让你去要,你不去。现在马上被她小姑子那个败家精败光了吧。”
何家分家那会因为置换地,何小东他们得了一些钱。柳金柱一直想打这笔钱的主意。多次怂恿柳家老娘来借。
柳家老娘私下里跟柳氏旁敲侧击过几次,打着为柳氏着想的幌子,提议为防止何小东把这笔钱给他妹妹做陪嫁,要帮她保管着。被柳氏拒绝了。
柳家老娘一听她闺女的小姑子惹了这么大一场祸事,还有把钱糟害完的可能,立马就坐不住了。火急火燎的往何家新居赶去。要赶在陆家三房来要债之前先把钱拿到手。
柳家老娘来的时候,小驹正好也在家里。看到小驹,柳家老娘像看到什么传染源一样,眼睛里透着嫌弃与厌恶。
小驹拿碗倒了一碗水准备端进去给柳家老娘,习惯性想吐口口水进去。但想起之前何小西的告诫,又放弃了。
虽然感觉有些遗憾,但此时何小西的教诲稍占优势。顶着柳家老娘的厌恶把水送进去。又另外给柳氏和露露各倒了一碗。
柳家老娘一点都不避讳对小驹的嫌弃,当着他的面就开喷:“你傻啊你,之前总帮着那两个老废物壳子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的吧。你不管的话,他就会越来越过分。现在怎么样,让我说中了吧。又弄回来这么个小废物养着。”
村里的一对五保户,儿子被抓壮丁失去音讯。老两口视力都弱。何小东定期去给做些力所能及的活。
对此,柳家老娘一肚子意见,认为女婿胳膊肘往外拐,宁愿帮着外人也不帮自家亲戚。
柳氏只低头做着手里的针线,对她老娘的话不置可否。
小驹上了水,本来没打算偷听。但是听到他在那里褒贬自己,眼珠子转转,趴在门外偷偷听起墙根。
屋内,柳家老娘没有因为女儿的沉默对抗有所收敛,又把何小西,何小东全贬损一遍。
然后开始慢慢往正题上扯:“你兄弟是做大事的人,是因为没本钱才做不了。”
外面的大事柳氏也不懂,所以她只能过一会“嗯啊”一声作为回应,让她老娘知道她听着呢。
柳家老娘想听的可不是这个。她想听的是柳氏能大手一挥,拿出钱来支持他儿子要干的“大事业”。
见自己都暗示到近乎明示了,柳氏还没反应。这是跟自己搁这装傻呢。柳家老娘怒火中烧。一把扯过柳氏手里的针线活,呵斥道:“你个没脑子货,就只知道傻了吧唧的干活。
挣的钱都让你男人填了不知道哪里的窟窿。就是不知道帮帮你兄弟。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憨货。你要是有你兄弟一半的脑子,我也不用为你操这么多心。”
缝衣针戳到柳氏的手上,把旁边的露露吓得哇哇哭。
柳氏老娘依旧没得到想要的回复,还被孩子的哭声吵得脑仁疼。迁怒的骂露露:“哭哭哭,你个短命鬼就知道哭。活随你那个搅家精小姑。”
远在大河堰上的何小西也躺枪。
门外偷听的小驹听到露露哭着,柳家老娘再一骂,更是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也顾不得柳家老娘的白眼了,进屋把露露抱出去哄她不哭。
露露虽是个女娃娃,也是何家唯一的娃娃。尤其分家以后,一家人宠都嫌来不及,好久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了。
就是没分家前的刘氏他们,也只敢背地里使绊子,当面也得装得和蔼可亲。
露露哭得直抽抽。
第八十二章把你小姑子顶给人家
柳家老娘从进门就贬这个,贬那个,柳氏一直都在忍让她。
说何小东帮外人不帮亲戚。可是谁家日常过日子的活计是要亲戚帮着的?难不成我男人帮你挑水去,你儿子躺着养一身懒肉。用不用让他躺着我们给他喂饭啊,他三岁小孩啊?
要是以往的柳氏,或许就忍气吞声了。这些日子被何小西有意识的引导。柳氏也有进步,不再一味顺从。大人们贬损一下也不会掉块肉,可是骂露露的话就太过分了。
泥人也有三分火性,柳氏把手中的东西往桌上一拍,问她老娘:“怎么帮你们才算帮?
往年我们没地的时候,哪次农忙没帮你们干活?你们房子笘新草,哪次不是露露爹干的?你和我爹有病的时候,哪次不是露露爹拉着去看的?”
柳家老娘大呼小叫:“跟我算这么清楚,你觉着吃亏了还是怎么的?你个不孝女,你丧良心啊。”
小驹听着屋内一声高过一声,这柳家老娘歪曲事实的本事比金枝一点不弱。担心怀着娃的柳氏吃亏。背上露露就准备去找何小东他们求助。
这时,柳氏老娘的话如同在小驹耳边炸响的一声雷:“你是宁可便宜外人也不肯帮你亲兄弟?
你现在把钱给我,以后你兄弟挣了大钱肯定不会亏了你。总比陆家来了把这钱赔给他们强。
你们把你小姑子顶给他们家,不比赔钱强?到时候你们两家结了亲,这屋还不是你们的。盖屋的钱也省了。
你听我的不会错。把钱给我,就对外说没钱了,把这些老的小的吃白食的也能趁机撵滚蛋。”
柳氏怎么回答的小驹已经不敢听了。
何小东兄妹接到他的报讯,忙忙赶回家。何小东抱着露露头里走,这里又是水又是火的,都说水火无情,何小东可不敢把闺女留这儿。
这么重大的责任不能放在一个八岁大孩子头上。真有什么事的话,小驹一个孩子当不住。
何小西安排好事情跟随其后。何小西安排的是平日里的老生常谈,叮嘱小驹不要靠河太近,注意别烫着。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小驹的异常。
何小西一路小跑,追上何小东父女。三人进门,柳氏母女还在争执。
这里偏僻,加上天热大家都在在家午睡,所以没引来人围观。
这个时间是平日露露睡觉的时间,之前哭的那一场,又奔波了这么一趟,伏在她爹怀里蔫蔫地打着瞌睡。
何小西接过来,放到里屋床上。边哄着她睡觉,边听着外面柳家老娘教唆何小东夫妻俩怎么渡过这次的危机。
何小西不担心她哥哥嫂子会听那老妖婆的话推她出去挡祸。悠闲地边听着外面人说话,边哼着曲子把侄女哄睡熟了。
果然,不一会传来何小东愤怒的声音:“我妹妹怎么样不关你的事,我讨饭也不会到你门上讨。我砸锅卖铁,赔的也是我的钱,跟你一元钱关系也没有。”
至于为什么不是一分钱关系也没有,是因为此时的钱跟后世的钱兑换比是一万比一。一元是最小的面额。
一元钱的购买力低得不能再低了,目前存在的价值也几乎没有了。拿一元面额的钱买一个黄烧饼得拿一厚叠钱。用不多久就会退出流通。
何小东的声音很愤怒,所以很有穿透力。把睡梦中的露露差点吵醒了。
何小西不得不多花了些功夫,又拍又哄的才把她哄睡着。
这死老太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跑别人家指手画脚,教坏别人跟她一样重男轻女,用闺女敛财。
当初刘氏就是因为看重柳家不把女孩当人,认为这样人家养的姑娘怯懦好拿捏,才给何小东娶的柳氏。
姑娘娶回来确实好拿捏,姑娘的娘却不是省油的灯。俩老货没少互掐。
何小东被抓壮丁离家那些年,柳家老娘就曾动过让柳氏改嫁的主意。
只是柳氏是何家主要的劳力,不仅要做家务活,有时候还要去渡口摆船。
免费的劳力,任劳任怨不说,使唤着还听话。刘氏哪里愿意放手。
加上何小东并未传来死讯,柳家老娘想让姑娘改嫁也名不正言不顺,在道义上站不住脚,这事才没成。
前世后来,何小东溺水身亡。刘氏同意柳氏改嫁,并不是良心发现。而是那时候地和船都不再是私有,柳氏失去了利用价值。刘氏不想白养着她和露露娘俩。
外屋,柳老娘见言语上占不了便宜,开始耍无赖。
何小东这人就是这样,跟他针锋相对的他不怕,就怕人家耍无赖的。
何小西知道是时候该她出场了。她站到房门口,假模假式的劝柳家老娘:“哎哟喂,大娘你怎么坐地上啊,地上多脏,快起来。”
柳家老娘就等人来劝着拉她起来,她好就坡下驴,然后步步紧逼。
可是等了半天,发觉何小西只是假惺惺的言语上劝说,丝毫不见上前搀她的意思。而且她站的位置,正好挡着她女儿。
柳氏想来搀她也被何小西拦下了。何小西满脸揶揄:“咱家有凳子坐,大娘不用客气,别贪图地上凉快,坐那多难看。”
把柳家老娘气得快脑充血。满嘴污言秽语骂人。
何小西把柳氏推里屋去。这些糟心事不适合孕妇面对。你还是去面对你家闺女无邪的睡颜比较适合胎教。
“目不视恶色,耳不闻恶声,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得注意胎教。将来孩子才能长成个仁人君子。”何小西把柳氏忽悠离开。
没有我大嫂在,我们特么的认识你是老几。不惯你的臭毛病,想撒泼随意。我就喜欢看人撒泼,搬个小板凳坐着,喝着水,就是遗憾没有瓜子。
柳氏老娘也看出来了,她闺女被支走了,她就更没有什么猴可跳了。
想要闯进内室作闹。何小西喝令她大哥:“傻愣着干啥?屋里大的小的都是咱家人,你还指着别人替你心疼?闹成这样还不给丢出去?”
柳老娘有些傻眼,何家闺女什么时候变成这么个泼辣货?
偏偏她那平日里顶讲道义的女婿还听了他妹妹的话,像拎个小鸡仔一样把她拎出门外。
何小西家新居的大门以前是陆家老宅子的后角门,还靠近山脚。此时门外连个人牙鬼疙瘩也无,任柳老娘鬼喊鬼叫也没人搭理。
何小西居高临下俯视柳老娘,道:“再来我家闹腾,信不信把你家那宝贝疙瘩装麻袋里沉清泉河里去。”
正午的阳光透过头顶的树叶,斑斑驳驳的照在何小西周身。
配合着何小西的表情和那让人毛骨悚然的话,看在柳老娘眼里充满着诡异。
第八十三章少女心的老妖怪
老旧斑驳的木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此起彼伏的蝉鸣,听在柳老娘耳中都恍若催命的音符。
任四周热浪炙人,她却如坠冰窖。
方圆几里,何小东都小有凶名。虽然他长了一副憨厚模样,但就是有些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天然怕他。
他的异于常人的身高,本身就给人以压力。
相处久了,他的能吃亏、好相处的老好人形象,让刘氏、柳老娘人等忘记了他曾是那些年在人们口中相传的凶神。
因为距离,所以神秘;因为神秘,所以恐惧。以后还是保持距离吧,还能保留些敬畏。
何小西关上木门,门轴发出“咿呀呀”的声音。柳老娘被这声音吓得脸色清白。爬起来就跑,好像背后有鬼撵一样。
特么的贱皮子,老娘不发威,当老娘是hellokitty。
何小西有些犯愁,怎么一夜之间陆友财的伤就恶化了?
该负的责任定然不能推卸。即使陆家不追究,他们也不是那种昧着良心的人。
只是如此一来,盖房子的事要推后了。新学期送小驹去读书的事情怕是也要泡汤。新枣下来给褚大嫂买点大枣补补也做不了了。
何小西再一次迫切的想要找到一个赚钱的法子。
对于陆友财危难关头挺身救她,说没有感觉是骗人的。
即使芯子里住的是个老妖怪,何小西也自认为她是一位永远保持着少女心的老妖怪。也会偶尔幻想一下被人英雄救美。
何家这边发生这一系列事情的时候,陆家三兄弟和陆大嫂正坐在“笃笃”前行的驴车上。
现在的马车和驴车等,还没有后世的橡胶轮胎,都是木轱辘。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昨晚他们乘坐的马车也不会差点翻车,还因为轱辘损坏遭遇落单的狼。
没有工业基础的新中国,目前一切还都非常落后。他们这个小城,还处在农耕时代。
木轱辘比橡胶轱辘,除了更容易出状况外,还更颠簸。陆友财的大象腿在颠簸中更疼了。
但是他谨记还正在跟哥哥嫂子冷战中,咬紧牙关不让痛呼溢出声。对大嫂的安慰也表现的很是抗拒。
对他的态度,陆大嫂既心疼又担忧。只得让陆友财不太抗拒的陆二哥照顾他。
叛逆期少年纡尊降贵的接受陆二哥帮着把他的腿抬着放在陆二哥腿上靠着,减轻颠簸带来的撞动。
陆友富轻声埋怨陆大嫂:“都是你们惯的。”完全选择性忘记,就在刚刚,他自己还因为陆友财没拒绝让二弟帮忙而暗自松了口气。
他们一行,没有先去医馆,而是绕了些路先去的他们要接手的那家店。
本来想先去医馆的,是陆友财提议,先去店铺。看看打打感情牌,能不能博得些同情,把保证金多要些回来。
驴车停在店铺门前大街拐角处,陆友富独自进门交涉。只是想多要回些保证金,无冤无仇的不好把病人抬进人家店里去,犯忌讳。
这店铺是一间估衣店,也就是做买卖旧衣物生意的店铺。
对方见陆友富前来,以为是催着他们腾地方的。待陆友富说明来意,才知道是要毁约,还想拿回定金。
旁边柜台边一个年轻人正拨着算盘珠算账。听到了陆友富说的话,就不太高兴的道:“毁约还想要定金,说到哪里也没有这种道理。”
陆友富面皮发烫。虽然打着被狼咬了,要钱治伤的幌子。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事做的确实不地道,有违诚信。
掌柜的喝止那人:“修得胡说,算你的账。”请陆友富入内商谈。
背地里给旁边一个中年人递了个眼色。领着陆友富进了后面院子里。
这里是前院后作坊的格局,中间还有个小小的天井。天井里种了一棵石榴树。树上结着青青小小的石榴。掌柜的请陆友富在石榴树下的石桌前就坐。
在两人进后院以后,那个接到掌柜示意的人就出了店铺。四下一张望,就看到陆友财他们的驴车。
装成路过,从车边走了一趟,又回去了。拎着一壶茶水送进后院。
给两人倒水的功夫,趁陆友富没注意,对着掌柜的点了点头。之后,没用陆友富多说什么,掌柜的就把定金还给了他。两家之前的协议就此作废。
掌柜的和出门查看的那人却不知道,他们的一番作为都落在陆友贵的眼里。
陆友富交代了弟弟们和媳妇在外面等他。陆友贵却担心哥哥一个人过去吃亏,悄悄尾随在后面。
记得哥哥的嘱咐没敢跟进门,蹲在路边等着。想着万一大哥有什么事,他冲进去也来得及。结果看到那人的一番动作。
陆友富揣了钱,急忙忙带陆友财去医馆治伤。
直到几日后,才听陆友贵说起那天他进来店铺后发生了什么。
却说掌柜的把定金如数奉还给陆友富。那个之前数落陆友富的年轻人很是不能理解。
这人是掌柜的孙子,疑惑的问他爷爷:“他违约在前,为什么要把定金还他?”
掌柜的示意那个出门查看的人告诉他。那人道:“突遭横祸,要的是救命的钱。若是人因为没钱耽误了救治,必然要迁怒于人。”
“我们都要出兑店铺了,一走了之,他怎么迁怒我们?”年轻人不以为然。
出门查看的人见他爹面色不虞,忙呵斥他儿子:“糊涂。人命关天的事,哪能如此轻忽。”
到底是亲儿子,训完又细心教导:“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早年,前街那扎纸活的店以前是家米店,有人卖于他一车大米,因为当时没钱结账,又因为是老主顾,就写了一张欠条。
之后那人遇到兵匪,不仅被抢了钱物还被打得奄奄一息。那张欠条也遗失了。
他家人到米店说明情况求助。米店老板听说没了欠条,矢口抵赖。
那人没钱救命,不治身亡。他家人举着棺材停灵在米店里。当时乱糟糟的,有人趁乱打劫。米店被抢一空。
大家都嫌弃晦气,米店也支撑不下去关门歇业。出兑店铺也没人愿意接手。
还是那扎纸活的不怕晦气,他的店才兑了出去。”
年轻人知道自己莽撞了,面色微红。
老掌柜看孙儿受教,面色稍霁。补充道:“做人做事,都要给他人留一线之路。不是死仇,莫把事做绝。”
陆友财他们看了伤,抓了药。只陆友富夫妇赶回了水洞村。
陆友财住进了城边上租来放货的房子里,陆友贵留下照顾他。
第八十四章三人成虎
邻省,也是临市,有一家老字号的酱醋厂。陆友富都是从那个厂子里进货。
因为村子里路不方便,更因为从临市拉货回来都到半夜三更,所以都运到这间租来的房子里存放,然后再往家里倒腾。
房子里一应家伙事齐全,住着还算方便。
让陆友财兄弟俩住下,一是怕这么热的天来回奔波对伤口愈合不利,二是回去后可以跟人说伤重留在城里治疗。
还有三嘛,是陆友富两口子的私心。他们实在被这个小弟折腾急了,把他留下,省得缠着他们闹腾要告诉何小西。
倒不是他们觉得何小西不能信任,而是这件事情牵涉的责任重大,走漏风声的后果是他们承受不起的。连亲爹老子娘他们都不敢说实话。
回去以后,陆友富两口子就跟当初谋划的一样,四处出去借钱。
先是借本家的,之后是亲戚朋友的,再然后四邻的。因为大家都穷,看似借的人家不少,借到的钱倒是没多少。
众人见陆友富往城里送了几次粮食和钱以后,就猜测这得伤得够重的。但是听那天一起的人回来说的,都是皮外伤啊?
就有万事通解说:“看着轻的外伤不一定就好治。我听人说过,有人的小伤口就转成了铁骨瘤。
铁骨瘤你们没见过吧。那伤口就是好了犯,犯了又好,总也好不透彻。
严重的时候啊,整个腿都能烂透了,都能到骨头。”
三人成虎,越传越玄乎,说得好像他们亲眼看到人病得腿都快不保一样。
何小东在听说陆家借钱看病的时候,就带了钱送过去。
何小东:“三兄弟是为我们家小西受的伤,我们手里目前没有多的钱,这些你们先用着。不管花多少钱,我们家以后慢慢还。”
绝口不提俩孩子的亲事。
对于他不提亲事,陆友富既失落又对他高看一眼。
一般人遇到这种事,都会选择用拉近关系来模糊债权债务。有些硬把人送对方家去的也不稀奇。
打着的就是救人的被救的都是你们家人,你们关上门自己解决吧,我们娘家是外人管不了的主意。
他们两家虽然没有正式议亲,可对于结亲,都互相试探过。
此时,何小东像他丈母娘柳老娘出的主意那样,把妹妹赔给陆家,才是正常人的做法。
既使有些人家出点钱给看病,这些钱也不是赔偿,而是两家的人情。
自己弟弟对何家闺女什么心思,没人比陆友富更清楚。友财从来没跟他别扭这么久过,这次为了何小西,到现在还不搭理他。
陆友富看着那一叠钞票,摸摸鼻子,说了实情:“并不严重,也没花多少钱。开了个作坊,出了点纠纷,想借着友财受伤把钱收回来。”
并隐晦的说了些怕政策有变,隐匿家产的话。
即是向何家坦白一部分实情,也是给自家弟弟做个让步。
又替陆友财解释了一句:“友财一直说要告诉小西一声的,只是没抽出空来。”
若是何小西在此,定然会对陆友富所说的抽不出空来不以为然。何小东对这个解释却非常满意。
回去以后跟何小西说了_一下情况。何小西很惊讶,前世并没有陆家开作坊的事情。
何小西是亲历过后面的特殊时期的残酷的,十分担心陆家做的不周密让人抓到把柄。思量再三,决定到陆家找陆友富商议对策,把这件事里面可能的漏洞补上。
何小西也清楚的知道,今日这样做了,就是默认了与陆家的亲事。
也是藉此机会,给陆家递一把梯子。待此事了了,陆家就能顺理成章的上门求娶了。
何氏兄妹相继上门,陆友富很热情。都是千年的狐狸,这事代表着什么都知道。
他最满意的是这两兄妹上门的顺序。若是何小西先来,也会热情接待,但那热情就得打几个折扣了。
何小西提出借一步说话,陆友富一愣。不说此时,再过二十年后,也没有大伯哥跟弟媳妇单独说话的理。
打着哈哈装没听懂让陆大嫂接待。何小西尴尬又无奈笑笑,自己总是忘记现在是在封建又闭塞的小山村。
事实证明,何小西说的事情,陆大嫂做不了主,也不敢拿主意。还是得陆友富出面。
夫妻俩一起接待的何小西。何小西指出他做这些事存在的漏洞,提议趁还不迟,把这些漏洞抓紧时间补上。
跟其他被划分成贫农的人不同,陆家的人知道他们划分成这样的成分,侥幸占极大部分。
所以,其他人看斗地主是看个热闹。如果被斗的人曾经为恶乡里,看得是解气。
陆友富不一样,他的感觉更复杂一些。在他们这个地方,土地兼并并不严重。不说耕者有其田,靠着打零工,日子也能过下去。
过河不远处有一处货场,人们依附着货场靠拉脚就能养活老小。
也有像他这样,远途贩些货卖。
佃地主家的地种并不是人们求生的唯一出路,所以为恶乡里的地主豪绅不多。
戴着高帽白袖章的地主,多是以前关系很好的乡邻。看着这些人的处境,感受会更复杂。
加上以前教导他的人是大伯娘屈氏。屈氏因为经历过的政权更迭更多,家庭变故也多,为人处世谨慎,也影响到他。
前世何小西对陆友富的印象并不深,只是记得他总是一副极儒雅的模样。即使是干着和其他人一样的体力活,最多也只是把长衫系到腰间,从来不会衣衫不整。袖口折得都比别人折得整齐。
何小西冲他看过去,就见他听了自己的话以后,表情略微变得严肃。
没有急着做决定,而是向何小西提问道:“你让友财给我传话让隐匿家产,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她什么时候让陆友财给他大哥传过话,怎么她自己都不知道?
虽然诧异,何小西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在脑子里把曾经跟陆友财说过的话捋了一遍。想起那天编了应付陆友财的话。
何小西的沉默,被陆友富理解成这些话的来源不好往外说。
来源并不重要,只要来源可靠。又换一种问法:“抵实吗?”
何小西暗暗吐槽他:抵实不抵实你都先开始实施了,现在问,黄花菜都凉了吧。
陆家若不是少了他掌舵,不会落魄成那样。只听到一鳞半爪,就能窥得事情全貌。还果断的做出断尾求生的决定。这份魄力,就赶超一般人。
虽然吐槽他,敬仰也如滔滔流水。
点点头,亲身经历过的,能不抵实吗?
第八十五章疑似铁骨瘤
陆友富问何小西:“对这事,你有什么想法?”
何小西来之前是有做好全套盘算的。可是她现在觉得说与不说都不是问题了,还是先听听陆友富的想法吧。
陆友富这么精明的人,没道理留下这么个漏洞让人抓到。
果然,陆友富说:“外伤养养总能养好,若说治外伤治到倾家荡产不行。”就是说有完备的后手。说不定村里的谣言都是他的手笔。
说完正事,何小西跟陆大嫂闲聊了一会。其间,状似不经意地问起何时开的店,怎么没在村里说起过。
因为有个总到何家秀存在,各种献殷勤的陆友财,陆大嫂知道她不说,何小西也迟早会知道。
说道:“还没开起来,也没赚钱,到处说惹人笑话。幸亏村里还没人知道,不然更难收场。”
何小西心下点头赞同,确实符合陆家一贯低调的做派。这样说来,前世店铺没有她阻碍,应该是顺利开了的。
只是后面陆友富出意外以后,依旧没有陆家三房开店的消息传出来。就是她这个准媳妇都没听到任何消息。
就算人没了,作坊支撑不下去了,也没道理连她都不知道有作坊存在。只能是因为有人故意隐瞒了消息。
何小西想起前世八十八年代左右的时候,曾听说过陆二妹的男人造假酱油被查封了厂子还罚了钱的事。这样一来,事情就明了了。
何家兄妹进出陆家之后不久,就有风声传出来,陆家三房的友财,被狼咬伤后疑似转成了铁骨瘤。
大半个月后,陆友财回到村里来,绑着绷带的腿依然渗着脓血水。
各种流言更是穿得沸沸扬扬。随着消息的传播,小驹也变得沉默,偶尔魂不守舍。
这一日,不是小西看着,他的手就抓到烧着的木棒上。
何小西牵着他坐下,摸摸他的额头,并不发热。
河边,一群孩子正在那里戏水。天气热得很了,学校放了暑假。何小西三婶家的潇潇和陆家的孩子们都来到河边玩。何小东不撑船的间隙就教他们游水。撑船的时候他们就在小西茶摊旁边玩。
何小西以为小驹看孩子们玩也想玩才走神差点烧着手,问他:“这会也不忙,你过去玩会吧。”
这孩子别扭的摇摇头,摆弄着手中的草鞋,瓮声瓮气的说:“我不喜欢玩。”
哪有孩子不爱玩的,何小西把他手里的草鞋拿过来,推他过去:“去吧去吧!去玩一会,小孩子不喜欢玩闹长不高。”
或许因为小驹的年龄略高些,也或许有些人天生情商高,具有领袖魅力,孩子们都喜欢小驹领着他们玩。
可是小驹大多数时候借口有活要做不带他们玩。今天的小驹特别固执,把草鞋夺回去,背过身去背对着何小西打起草鞋,话都不说了。
小驹打的草鞋只能大概从外形上看出是一双鞋的样子。歪歪斜斜的,没有一点卖相。何小西打的草鞋偶尔会有人买一两双,小驹打的问都没人问。
小驹好几天状态不正常了,小西一开始以为是他们家又找麻烦了,观察一下并没有。问了也不说。
何小西只以为他是因为草鞋总也打的不好气馁。
何小东送完一趟人,上岸喝水,见此情形问:“又怎么了?”何小西无声用口型回答他:“不知道。”
熊孩子更年期提前了呗。
就在何小西以为再一次被拒绝沟通的时候,就见熊孩子小肩膀一抖一抖的抽搭上了。
何小西赶紧摇头无声解释:“我没惹他。”不是我惹哭的,不要看我。
何小西也委屈着呢,小兔崽子,我问几次了,理都不理我,大哥还只问一声你就哭上了,成心让他误会我欺负你嘛。特么的白对你好了。
何小西就是有些小嫉妒,吐槽一下罢了。她前世养过一个孩子,而且青林那孩子长得挺直溜,没长歪。
所以她知道,这个年龄段缺少父爱的孩子,对熟识的成年男子有一种类似于对父亲一样的崇拜。更愿意跟他们沟通。
小驹抽抽搭搭的问何小东:“咱们家欠了九爷爷家好多钱,别人都说你们会不管我和冬太爷他们了。”
小驹说的冬太爷并不姓冬,而是姓何,名字叫冬至。辈分小的人避讳一下,不叫他全名,取名字的第一个字称呼冬太爷。
冬太爷就是何小东经常照顾一下,独生子被抓了壮丁没音讯的五保户。
而小驹说的九爷爷,是陆友富。陆家三个房头里,总排序他位九。陆友财最小,是老十三。
什么乱七八糟的,谁这么吓唬孩子,缺德冒烟的。
当然没法跟孩子解释详情,他这个年龄还不一定能理解得了。即便是能理解,也怕他说漏嘴泄露出去。
何小东好说歹说,终于让他相信不会不要他了。
小兔崽子好歹还记得她,偷偷瞄一眼她,嘟囔一声:“也不会把姑奶奶赔给十三爷爷做媳妇吧?”
何小东看看妹妹,不知道怎么回答。两家马上就正式议亲了。
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知道姑奶奶不能赔给人家。何小西玩笑一样答道:“不会,就是赔,也是他们家把陆十三赔给咱们。”
何小东瞪一眼妹妹,瞎说什么,也不害臊。
熊孩子是不做赔本生意的,只要不吃亏,大有他们敢赔就敢要的豪情壮志。一改之前的阴雨脸,阳光灿烂起来。
有些人可能就是只有领导才能,做具体工作就歇菜了。练了好几天了,大概是缺少天分,小驹草鞋打的没有一丁点长进。
看看手里歪歪斜斜的草鞋,“bia”一下扔到小西旁边。宣布:“我打不好,不打了。”那叫一个理直气壮,完全没有了之前要跟草鞋死磕到底的架势。
早让你别打了你不听,浪费我那么多蒲草。何小西故作嫌弃的冲他摆手:“一边玩去,别耽误我事。”
熊孩子又习惯性要咬手指。放到嘴边想起来小西不让他咬手指,又放下来。
何小西隔空点点他做为警告,说:“手指头不能吃,有细菌,还容易把手指头吮细了。”
虽然后世关于吸吮指头,指头会变细没有科学依据,但是不耽误拿来吓唬一下这臭小子,让他长记性。
吸吮指头指甲变形却实打实是真的。而且有报道说,除了不懂事的婴幼儿,其余人吸吮指头的习惯都是因为压力大或是没有安全感。
按照小驹的实际情况,这种说法应该符合。
何小西正在纠正他的这种坏习惯。时常耳提面命的提醒是一方面,让他感觉到正常家庭的温馨才是改变的根本。
何小西让他去和孩子们玩一会去,不忘叮嘱着:“注意安全……,”
“不要往水深的地方去,别调皮,别磨牙(吵架打架)。”不等何小西说完,小驹就口齿伶俐的把她后面要说的话说了一遍。
说完,像个欢快的小马驹一样奔跑向小伙伴们。
何小西摇头,这臭小子。
陆家三房,陆友财被关在家里装病,都快发霉了。
第八十六章出我口入你耳
没有高效抗生素,没有缝合手术,陆友财的伤口虽然消肿了许多,但还没有完全愈合。所以也不能完全说是装病。
他想去看何小西的想法,被陆大嫂无情镇压了。尽管他自己认为状况很好,见见小西会更好。
此时,陆友贵才找到机会跟大哥汇报那天在店铺外见到的一幕。
陆友富只说那天钱拿到的极为顺利,没想到中间还有这样的内情。掌柜的也是仁义之辈。
再次进城的时候,陆友富拐到店铺那条街。找人一打听,店铺已经又找了下家转出去了,只等处理完尾货就交接。
被打听的那人:“我说陆老弟,这个位置的铺子多抢手,可惜了。”
陆友富笑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强求不得。”那人赞同道:“人没事就好。”
辞别那人,陆友富进了店内。跟他上次来相比,店里几乎完全空了。货架也少了许多。
年轻人认出他来,说道:“我们铺子已经转给别人了。”这是觉得他反悔了,又想接手。
反反复复有什么意思?年轻人心里气愤,虽碍于长辈教诲要和气生财,不能发火,但语气难免生硬。
陆友富扫视一下店内,询问:“老掌柜呢?”
年轻人这会调整过来了,语气有所和缓:“祖父回乡有些事,今日回不来,最快也要明日才会回来。先生有什么事,我可以转达。”
陆友富临时决定转个弯告诫老掌柜一声,以报之前的恩义。却没料到扑了个空。
午后他要去租房子那里装卸货,没有时间过来。只能等过几日有事进城的时候再来了。
他婉拒道:“我过几日再来吧。”
老掌柜姓钟,本城下辖的另一个县城里人家。今日只是出门结一笔旧账,并没有回乡。
回来以后听到孙儿的话,也疑惑陆友富有什么事要找他。明日他们就要收拾东西回乡了,陆友富说过几日来,到时候定然扑个空。
狠狠训斥了孙儿一通。
原来年轻人认定陆友富是想要再接手他们的店铺,只是这事已经成定局,没什么回旋的余地。年轻人敷衍他一下罢了,免得他纠缠不休横生枝节。
钟掌柜出门找当初两家出兑店铺的中间人,打听陆友富的落脚点。
年轻人名叫钟宏达,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一时自以为是任性妄为,反而劳累祖父大热天里奔波劳累。老老实实跟着钟掌柜鞍前马后服侍着。
祖孙二人辗转问到陆友富落脚的地方。对于这祖孙俩的造访,陆友富内心非常意外。但面上只一愣就堆起笑容。
热情的寒暄过后,请人进屋坐。陆友富像是忽然想起来,提醒钟掌柜:“此地居住的人员驳杂,最好留个人看着点驴车。”
钟掌柜从善如流:“宏达,你去打点水把驴饮饮,注意看着点,别让人牵走了。”
钟宏达一愣。只觉得祖父和这个人都怪怪的,一唱一和,像是有默契的支开他一样。
陆友富给钟宏达找了只平日饮驴的木潲给他,含笑送他走开。
钟宏达十分担心祖父上了这个笑面虎的当。却找不到留下来听的理由,只能频频回头看看。
陆友富打着哈哈:“后生可畏啊。”钟掌柜谦虚:“干什么都毛毛躁躁的,还得多历练历练。”
两个人都互相迂回刺探,迟迟没有说到正题。
钟掌柜品过滋味来,陆友富去找他,要说的不是有求于他们的事情。或者说不是与他们协商事情。
所谓“人到无求品自高”,反之有求于人就要有有求于人的姿态。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人老成精,钟掌柜直觉陆友富要说的事非常重要。
所以率先询问他:“听我那孙儿说,您今日一早去铺子里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又代他孙儿道歉:“以为您是想找我谈兑铺子的事。铺子已经兑出去了,觉得耽误您不好,就胡诌了几句,说我回乡了。”
陆友富本没有刁难人的意思。跟钟掌柜透露一下也是一时感动做的决定。
就是觉着钟宏达人小鬼大,戏耍于人太过无理。既然误会都说开了,也没有揪着年轻人的错处不放的道理。
一边说:“是有些事情要找掌柜的说说。”边说边观察一下门外有没有人。
见他如此慎重,钟掌柜也正襟危坐。
陆友富附到他耳边,说了一番话。钟掌柜眼睛越睁越大,表情渐渐变得凝重。一语惊醒梦中人。
跟陆友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深以为然。
送人出门,陆友富:“我姑且那么一说,你也姑且那么一听。是不是真有那么回事我也不能给保证,您自己掂量。
只是,出我的口,入你的耳,再有人问起来,我是不承认的。”
跟来时不同,钟掌柜一脸的肃重,让钟宏达觉出山雨欲来。
他想要问点什么,但祖父抬手阻止了,催促他:“赶紧回去。回去再说。”
陆友富到集市上送货,顺带应何小西的托请,帮着她在集上买些粮食回去。
除了何小西买断小驹的五十斤高粱,还有何小西家自己要准备的。
何小西想的是,今年收成不好,多备些,有备无患。
本来陆友富劝她等今年新粮下来再买,不仅吃着比陈粮好吃,价格也便宜。
何小西跟小驹家的契纸上约定的就是等秋粮下来付清。
何小西以怕夜长梦多掩饰过去。
陆友富在集市上混迹一、二十年了,差不多人都混个脸熟。听说他今日要买些粮,就有人说有熟人今日来卖粮,带他去看看。
粮市在骡马市的边上,在市集的最边缘位置。天气又热,味道不好闻。
已经是傍晚时间,生意好的人都卖完东西回家了。没有早晨高峰时间段的摩肩擦踵。
旁边的马牛羊等牲畜晒了一天了,都有些发蔫,没有早晨那样有精神扯着嗓门叫唤。整个集市都显得无精打采的。
这时候买东西的坏处是,东西都是别人挑拣剩下的。好处呢,就是卖家急着回家,有不耐烦带回去或是路远来一趟不容易的就会降价出售。
也就是说,快下集的时候就是捡漏的好时候。有些人三文不值两文就把东西卖了的也有。
一些离集市近的人家和有固定店铺的,这时候就到集市各处逛逛。有值得出手的就买下来。
有些是自己用,也有专门做这种差价生意的人。
对于其中的门道,陆有富也知道。
第八十七章胡撸胡撸毛吓不着
一圈逛下来,收货还蛮丰富。不仅以合适的价格完成了何小西的托付,还碰到一摊价格便宜的卖黑豆的摊子。
此时的黑豆没有后世黑色食品的美誉,价格本身就便宜。不是饥荒年,这种东西就是拿来喂牲口的。
陆有富常年借用两个伯父家的驴车和其他畜力车。借车就要负责喂。而且他要拉重物还要走长途,就要给牲畜加些好料,保证他们不会脱力。
最好的牲畜营养就是豆类和麸皮。麸皮自己家里就有出产,但是豆类不好用好地种,自己家的不够用。
陆友富为了给牲畜加营养经常要去集市上买一些。今日遇到便宜的是意外之喜,这也算是赠人玫瑰手有余香了。
陆友富回到渡口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今日除了接待钟掌柜爷孙俩之外,买东西也耽搁了不少时间。
不过这样正合何小西的意。天色晚了,渡口上就没有人了。省得她家买这么多粮落到有心人的眼睛里。
何小西今日没回去,专门在渡口处接了陆有富的车。“别在这里卸了,我一脚跟你们拉家去,省得你们来回倒腾了。”何小西兄妹觉得陆友富说的有道理,同意道:“行,就是麻烦你了。”
何小东把船锁上,跟他们一起回去。这种重体力活,还是得他这个大力士来。双方一路客套着到了何家。
把他们托对方买的粮食卸下来。何小西拎起陆友富给自己家买的那几袋黑豆里的其中一袋。
陆有富摆手道:”那几袋别搬,那些是我买了喂牲口的黑豆。”
笑呵呵的跟何小东显摆他沾了何小西的光,遇到下集时候的便宜货。
陆有富此人,是真真正正的温润君子。就拿这件事讲,本来是给何家帮忙的事,但从他嘴里讲出来,就让人感觉大家都从中获益了,皆大欢喜的事。
不仅暗示了我做事稳妥,还推辞了别人的感谢。
何小西听着他的话,眼前一亮:其后几年,她是想囤积一些粮食藏起来以备那几年的饥荒。到集市上等下集时候捡漏,也能省下好些钱。不失为一个买便宜粮食的好去处。
而且这样零零散散的买,也不会被有心人察觉。
给陆老虾家的五十斤高粱,陆友富也没有让何家卸下来。由他一径拉回去。明日白日里找了几位族中老人一起给他们家送去。
其中不无给何小西他们作证撑腰的意思。主要是那家人不能以常理忖度,要防着他们拿到东西还反咬一口。
夏日的雨也下了几场。何小西知道,距离那场席卷了南北几省的大洪水没有多久了。
日子和清泉河水一样流过,寂静无声。但是,何小西的内心无法平静。
尽管几十年过去了,何小西仍清楚的记得怒涌的河水一夜之间无情的吞噬村庄的情形。越是临近,越是焦躁。
面对这样的何小西,这些日子渐渐恢复孩子天性的小驹也变得拘谨起来。每日收摊回家后数钱的时候都不能让他欢快起来。
要知道,数钱的时候是他最开心的,顾不得吃饭也要先数钱。
终于,这一日的中午,闪电撕裂天空之后,轰隆隆的雷声伴着狂风来临。
刚刚的艳阳高照被浓墨一样的乌云遮盖,天色像被拉上一层幕布一样黑下来。从正午直接穿越一样到了黑夜。
霹雷嚇闪,狂风骤雨。河里的小船像旋涡中心的树叶一样摇摆的厉害。
何小东好容易把船固定好,一回头就看到妹妹傻了一样正站在雨里,呆呆的望着河面。任着豆大的雨点落在身上,淋得落汤鸡一般。
何小东赶忙摘下头上的席夹子戴在她的头上,拉着她到窝棚内避雨。拉拉她的耳朵和发梢,嘴里反复唠叨着:“胡撸胡撸毛,吓不着。小西呀,魂上身,小西呀,不害怕!”以为何小西是被吓着了。
此地的风俗,认为孩子魂魄不稳,受到惊吓的时候大人们都要这样做一番,把魂魄叫回来。
等待灾难来临时的焦躁,在灾难真拉开序幕的这一刻反而平息了。何小西对着哥哥笑笑,别自己没吓着,再把哥哥吓出个好歹来。
何小西把席夹子摘下来。席夹子学名斗笠。南方的斗笠是竹编的,北方的斗笠是芦苇编的。人们还用芦苇编席子,所以又称芦苇编的斗笠为席夹子。
两兄妹刚在窝棚内收拾妥当,就看到大堰下面田地中间的土路上,一个小身影跌跌撞撞的跑过来。
一道闪电伴着惊雷落在他头顶的树梢上,让何氏兄妹看得心惊肉跳。
是小驹,这孩子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不是让他回家吃饭吗?下这么大雨就不该出门。
好在有惊无险,小驹平安的穿过长了几棵行道树的土路,来到他们所在的大堰下的窝棚内。
傻孩子拎着装着稀粥的陶罐,把装着饼的布包护在身前。只是小身板又瘦又矮,这么大雨能护住的也有限,还是几乎全淋湿了。看着被淋湿的饼,有些沮丧道:“淋湿了,不好吃了。”
对何小西问他为什么这么大雨还过来的责备根本不以为意。见他还只顾着几张破饼,丝毫不知道检讨之前的错误,何小西几乎被恐惧和愤怒淹没了。
今生,她再也不想经历一遍亲人在眼前失去的悲剧了。丧失了理智的何小西,把小驹拎在手里,晃荡的像个破布娃娃,吼着:“吃吃吃,你除了吃还知道什么?”
还是旁边的何小东把小驹从她手里救下来。当然,何小东也被小西的模样吓坏了。加上之前的事,都想找神婆给她看一看了。
好在何小西在痛哭了一场后,恢复了正常。这也是中午的缘故,没有过河的人被阻在这里避雨,不然看到小西这个样子,不知道要传出什么样的风言风语。这个时代,对女人还是非常严苛。
小驹懵着,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眼睛里含着两包泪,强忍着才没哭出声。
偏偏这个时候,还有人火上浇油。
远处又有一道人影跑过来。因为穿着蓑衣带着席夹子,看不出来人是谁。
待那人走近了,何小西他们才看清是陆友财。这会雨虽然还在下着,雷电却渐渐歇止了。所以并没有出现霹雳在陆友财头顶炸响的危险一幕。
但是,即使如此,何小西还是止不住怒气。小驹还能解释为少不更事,陆友财这样就是明知故犯。
何小西又把小驹拎过来,推搡到陆友财怀里:“一个跟着一个学是吧,都滚滚滚。”把小驹的席夹子、蓑衣也一并扔过去。
还没站稳的陆友财,被何小西撵到了窝棚外。和小驹两人一起,一脸懵着在雨里罚站。
第八十八章弯刀对着瓢切菜
陆友财和小驹,一大一小,你瞅瞅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得何小西发这么大火。
都认为是对方的错。尤其是陆友财,认为自己是被小驹连累的。
此刻两人谁连累的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让里面喷火的霸王龙消消火气。
有了难兄难弟陪着,小驹也感觉不那么委屈了,嬉皮笑脸的在窝棚外探头探脑。
何小西瞪他一眼,意思:给老娘老实淋着去,看你生气。
虽然是夏日,何小西也怕两人被雨浇病了。虽然戴着席夹子,披着蓑衣。但是这些东西,毕竟没法媲美后世的防雨工具。惩罚了两人一会,就把他们放了进来。
陆友财的腿经过一个多月的休养,基本养的差不多好了,虽然装伤病的绷带还没拆。抱着腿哎呦个不停博同情,一脸欠收拾的样子。
何小西给两人上了一堂安全课,讲解雷雨天的安全知识。
让何小西无语的是,陆友财知道这些。但问他为什么还走有行道树的路。竟然回答:忘了。
难怪前世离了他哥,把日子过成一团茅包。
小驹是真不知道。原来的那个家庭,竟然没有人教导孩子最基本的生活常识。
何小西检讨自己,以后要耐心一些。既然这个孩子前面缺失了这么多教导,她就更应该用更多的耐心给他补上。
在小驹的鄙视的眼神里,陆友财跟着他一起上了一堂小西友情讲解的安全教育课程。
何氏兄妹把能想起来的生活中的注意事项都说了一遍。
大雨中,大堰下的窝棚里,陆友财人生中的第一次被改造,从教导长记性开始。
这场大雨,断断续续下了小半个月依旧不见停歇。清泉河的水位持续上涨。虽然没危及大堰的安全,但也是这许多年没有过的。
何小西把茶棚的生意收了,留在家里专心收拾家里的东西。力求方便往山上搬。
何小东常年在清泉河上讨生活,这些异常是他没见过的。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也直觉这不正常,不是好兆头。
何小西知道原因,但她不能说。不是她贬低自己,她即使说了也没人会重视,反而会被认为是危言耸听。
何小西对他哥提议:“你自己闷头想能想出什么头绪来,找人商量一下吧。我觉着吧,是上游来水多,下游流不出去。堵在咱们这儿了。”
何小东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让小西留在渡口,戴着席夹子冒雨去找人商议去了。
要说在村里何小东最敬重的人,以前是何姓里的六老爷。现在嘛,跟陆友富交情日愈加深,陆友富现在成了他最敬重的人。
离了渡口,直奔陆家三房而去。连日大雨,陆友富也被雨堵在家里没法出门。
这些日子,他也觉得今年雨水多的异常。忙着给田里的庄家往外放水,倒是没有关注大河里水位异常,毕竟离着河岸远着呢。
听了何小东的话,带他去找村里老人们商议。老人们说起解放前有一年发大水的情形,跟现在差不多。
陆友富回到家,吩咐家里做好往山上转移的准备,又出门往村后去了。
何小东则带着木根和绳子,去了北山上找合适的地方搭草棚。之所以在北山上,是因为北山离他们家近,搬起来快些。
事实上东山才更合适,而且东山上有一座现成的建筑。准备做小学校的那座庙。但是两个村子的人,都挤到东山上的话肯定挤不下。何小东一贯谦让的性子,不用想也是把方便留给别人。
有了人带头,村里就有其他人跟风。
陆友富去的是村长家。村长陆友强家在村子的东北角。按说他是家里的长子,应该住在老宅子里。
但是因为他只有三个女儿,没有儿子,所以他们家的老宅子被他弟弟住了。他只能另外往外拔一座宅基,另起新居。
早些年村长媳妇也生过一个儿子。那孩子长到六七岁上头的时候,丢了。村里都传说是被山里的野物叼去了。
陆友富找到村长,说明了情况。村长蹙着眉头,说:“听村里老人讲古,三几年那年的大水,也是这样。”那时候村长也才是半大孩子,没注意当时的情况。
村长跟陆友富同辈,年龄比他长一旬,可看面相却好似老了二三十岁不止。
不知道的人,说五六十岁都有人相信。深深的法令纹和抬头纹。蹙起的眉间也是深深的沟壑。手掌像把大蒲扇,长满老茧。
当初工作队进村开展土改工作,就是看到他这幅朴实耐劳的样子,选中他做村长。
村长也认为现在的情形不乐观。决定村里来维护山上的秩序,但各家搬家的事宜各家负责。
还要抽调人手通知附近村庄。大家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要守望相助。
村里没有人手。最多能帮帮村里的几户五保户。
这样就算不错了。有了村里维护山上的秩序,就能少了好多摩擦。
有了第一批跟风的人,以后就有更多跟风的人。没等村里通知,东山和北山上就矗立起一座座草棚。
当然也有懒得四根棒子都撑不住的懒人。比如老何家那一群。
离了何小西几口,老何家现在脏的猪窝一样。只有晚上趴的那一点地方是干净的,其他都没有下脚的干净地方。
尤其厕所,难听点讲就是:屎都拥了腚了。
一家人都不用家里的厕所了,要么跑野地里去,要么去别人家借。真应了分家时候陆友财的话了。
现在,虽然是十万火急,但是老何家那些人还是观望,心存侥幸。
又几日过去,何家搬的差不多了。何小东连水缸瓦罐都没留在山下,全搬上了山。其他人家也搬得七七八八了。
应该说想搬的人家都搬好了,不想搬的依旧还在观望。
这一日,隔壁村子传来消息。有人在大河里下欢(音,一种捕鱼的网)捕鱼,欢拦到了死尸。
这就代表着,上游已经淹了,还死了人。起先还观望的人家急了,加快搬家的步伐。
清泉河水,一日比一日浑浊了。
老何家的院子里,刘氏正在咒骂何小南:“搬一趟东西送山里喂狼去了,这都多长时间了还不回来。”
不仅何小南不见人影,何小北也不知道跑哪里玩去了。只有何中槐躺在屋里睡觉。
被刘氏的叫骂声吵醒了,大声呵斥她:“喊什么喊,叫魂呢。”
要说这何中槐,就是典型的吃饭虎一样,干活猫一样,而且本事跟脾气成反比。
他这么一嗓子吼完,刘氏还真就消音了。能说什么?只能说这就是:弯刀对着瓢切菜,老驴驮个破口袋。两口子真真是天作之合的绝配啊喂。
何小南此刻就在隔壁何凤英家里躲着呢。
第八十九章驴都不喝
刘氏骂她的那会就已经在了。听到骂她,更不愿意出去了。
何凤英就给她出主意:“听说你哥哥家早搬完了,不仅他们家的搬完了,还帮着把老冬至家也搬完了。他能帮着外人,凭什么不帮你们。”
强盗逻辑就是这么强大。
何小南眼珠子一转,觉得还真是如此。也不在何凤英家躲懒了,回家找刘氏商议去了。
要不怎么说两人能玩在一起,扭曲的三观都扭曲的如此契合。
所以啊,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是一路人才能走一路去。
只说何小南回到家里,刘氏照例要骂:“死哪去了?找着管饭的地方了?”
何小南故作委屈道:“我回来晚了,还不是想找人给咱们家干活啊。只凭我们俩,搬到什么时候能搬完?”
果然,听到女儿讲找到免费劳力,刘氏立马不再骂她。喜得见牙不见眼,问她:“找到人帮忙了?谁啊?柳家那个金柱吗?来了吗?”
她家姑娘跟一个男的整天偷偷私会,眉来眼去的。她这个当娘的一直没过问,今天不是赶到这儿了,还想不起来问呢。
一叠声的问,特别急切。完全不想想,无事献殷勤,而且是给个未嫁小姑娘家献殷勤的,不是该先考察一下人品,掂量一下家世什么的吗?
何小南被问的一滞。别说她使唤不动柳金柱。就算她能使唤得动,他娘也不是省油的灯,也要霸着不让他来。
何小南自己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根本没敢朝他那儿想过。
支支吾吾道:“他忙,忙呢,没空。”
不敢再在这个问题上打转,把话题转到何小东身上。
于是,娘俩头碰头嘀嘀咕咕一番。由刘氏劝何中槐去找何小东来给他们干活了。
何中槐完全忘记不久前还信誓旦旦说两家分家了,何小东他们死活都跟他没关系的话了。
跟屡屡充当世界警察的某国一样,双标玩的贼溜。
何中槐找到何小东:“搬完了啊,搬完了去把我的搬了。”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何小东:“哦!”
何小西去帮着三婶转移了。等何小西得到消息的时候,何小东已经帮着搬好多趟了。
何小西那叫一个气哦。恨不得把她哥按住痛殴一顿。
何小西阴沉着脸:“跟我回家。”真是吃一百颗豆不知道腥。拒绝人就这么难吗?
何小东知道理亏,瓮声瓮气道:“我就想着帮着把大件重的给搬了,让他们自己搬小的。”
何小西看看他手中的一个小咸菜坛子,问他:“这个也算大件?”
这个也算大件,还有什么算小件的,针头线脑吗?到底把人给领回来了。
当晚,水就漫上来了。安排在河边警戒的人大声吆喝着,把锣敲得震天响,打破小山村夜的平静。
村庄的最高处都浸了水。低洼处,更是漫过了屋脊,天地间一片汪洋。近河的地方,不仅房屋被水冲走,树木也未能幸免。
好在何家准备充分,所有能搬的早搬上了山。就算不能搬的,好像那艘船,也被挪到何家新居那儿的山脚处。虽然那儿也淹了,但是并没有被冲走。
老何家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除了被何小东搬上山的那部分粗笨家什,其他东西,基本都付诸流水了。
潮水退去,才能看到是什么人在果泳。一样,洪水来了才能看到什么人懒惰。
昨晚,水都来了,何中槐两口子才像大梦初醒一样,一人抱着一袋子粮食,一人拎一口锅想要抢出点财产来。
还是何小东去了,背着他爹,拎着那袋子粮食把人救上来。不然,明年的今天就可以给何中槐烧周年纸了。
刘氏坐在山石上,哭天抢地了半夜。
不是脑残圣母表,没谁会同情她。反而是嘲讽的多。
见没人搭理,刘氏自己哭得没趣就灰溜溜的停住了。开始琢磨从哪里弄些粮食度日。
要说粮食也该算重物,让何小东帮他们运上山也没这些事了。可她们心眼不好,分家借口粮食少没给够何小西他们。现在怕何小西他们知道她家到底有多少粮食,没敢让何小东碰他们家粮食。结果就这样了。
水井都淹在水里了,现在也没有干净的水源可供取水。大灾过后多发大疫,都是因为喝了被污染的水引起的。
水里,不说猫狗尸,人尸都有。定然是不能喝了。何小西一早就把水缸瓦罐都排在茅草棚的檐口那。如今接的满满当当的。其他人见了,也效仿着这样做。
如今,半个村子的人都在这片山头上,挨挨挤挤的,做什么都不方便。做饭的时候,尤其麻烦。
何家比尤其麻烦更麻烦,因为旁边有个老何家,正虎视眈眈的等着吃免费现成的。
雨停的间隙,陆大嫂找过来:“小西,做饭了吗?”
“没呢,富大嫂。”何小西回答,又问她:“你家呢?做了吗?”
陆大嫂瞟了瞟看过来的刘氏,答道:“怎么做啊,我正愁着呢,到处湿哒哒的,搭个灶的地方都没有。”
又指着何家草棚前一块空地说:“你这块地方倒是很好。”这块地确实不错,底下是一大块山石。所以又干净又平整。陆大嫂的眼光倒是很好。
就见陆大嫂做出一副欢喜的样子:“还是你这边好,适合搭灶。要不咱两家合伙做饭吧。”
铺垫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句话。真不愧跟陆友富是两口子。明着是想到这边搭灶跟他们搭伙,实际哪里找不到一个挖个灶坑的地方,不过是想帮何家挡着想来占便宜的老何家。
帮忙还做出一副占了便宜的样子。也不知道这两口子谁教的谁?还是两人是一个老师教的。
陆大哥和何大哥现在是惺惺惜惺惺,做什么都要在一起的好基友。所以陆家没去东山上,而是跟着何家来了这北山。
还好他们在,不然,还真要费一番周折对付刘氏。
男人搭灶,女人生火。男人们过来在陆大嫂指定的地方把灶搭好,搬来柴火。陆大妹乖巧的坐在灶坑边烧火。
这边刚把一切准备好,刘氏就往这边凑,凑,凑。
陆大嫂见她腆着脸凑过来,热情的攥着她的手:“何婶子也一起吧,按人口出粮,做好各家把各家的端回去就行。省得麻烦还省柴火。”
不听两人说话的内容,不看刘氏要龟裂的笑容,还真以为给她说的是什么好消息。何小西闷着头刷锅,掩藏她上挑的嘴角。
见没便宜占,刘氏抽出被攥着的手,走开了。
因陋就简,这种情况下也做不了复杂的东西。面疙瘩汤里下面饼,一群人哄饱肚子就行。
做饭的时候不见人影,吃饭的时候蹦出来。还要作怪。陆二妹端着碗舀了一碗面水,喝了一口后“呸呸呸”吐在地上。
嫌弃的说道:“这什么啊,一股子刷锅水味,怎么喝,倒了饮驴驴都不喝。”
陆二哥实在,他那碗汤一会功夫都喝下去半碗了。听了她的话,剩下的半碗就不知道是该喝还是不该喝了。喝了那不是驴都不如了。端着碗愣了半晌。其他人也面色不好。
陆大嫂和陆大哥都恨不得扇死她。
其实这面汤除了稀了点,味道也还行。虽然是雨水煮的,那雨水也不是环境污染后下的酸雨。
不过是想逮着个机会酸何小西一回。下面一句话就暴露目的:“何小西你做的吧。我就说呢,这么味。”
何小西针锋相对:“对不起,不熟悉你的口味,做的东西只适合人吃,驴不喜欢。”
好像配合何小西的话一样,闫氏端着个碗不知道从哪儿绕过来,疑惑大家都不吃了,问:“没有了吗?也不给我留一碗。”
众人都不说话,不知道怎么接她的话。那汤还有一大锅呢,原本就是按每人两到三碗的量做的。这边光听小西跟二妹拌嘴了,基本还没怎么动呢。
何小西拿过她的碗,笑:“哪能不给你留呐,还多着呢,这不,二妹正说舍不得喝省着给你送去呢,你就回来了。”
边说,边夺过陆二妹手里的那一碗,“咵叽”给倒闫氏的碗里了。
然后招呼众人:“都吃啊,嫌不好吃啊?”众人忙各自低头吃起来。
何小西低声跟陆二妹耳语:“最好下顿你还这样,能省一碗是一碗,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不管是陆二妹发难何小西,还是何小西反击成功陆二妹。何小东和小驹都是乐呵呵看热闹的样子,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对她的战斗力有信心。
何小西纳闷,今日没见到陆友财。要知道没有陆友财做对付陆二妹的先锋,还真不习惯。
悄悄问陆大妹:“你三哥呢?没见着他。”
陆大妹指指他们家的草棚,说:“里面呢,腿上疼。”这是又被安排着反复了。还真是个可怜孩子。
只是看陆大妹的样子,竟像是不知道实情的样子,担心的也是真真切切。
吃过饭,何小西装了几块饼递给何小东,让他给冬伯他们送去。还有一只水罐。里面是小西烧的开水。
天气热饼不能久放,嘱咐何小东转告他们尽快吃完,别舍不得吃,再放坏了。
平日里两位老人还能凭着剩得不多的视力自己摸索着把饭烧熟了,如今换了陌生的环境就要困难得多。所以何小西多做些饭,给他们送过去。
何小东刚走,刘氏就像背后灵一样钻出来,酸唧唧的说:“养儿养女有什么用?对两旁世人都比亲爹强。你爹都吃不上你们孝敬的东西。”
第九十章吃绝户产
何小西嘲讽地笑笑:“瞧你这话说的,跟真的一样,害得我差点以为真有这样的傻瓜,远近亲疏都分不清呢。”
若真找这样的傻瓜,何中槐认第二都没人敢认第一。对野闺女比亲儿女好,眼瞎一样看不到亲生子女在晚娘手里过的苦日子。
讽刺完何中槐,何小西又讽刺刘氏:“亲的掰不断,义的安不上,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句句夹枪带棒,字字诛心。刘氏被噎地差点翻白眼。
何小西之后还不忘拿好话糊弄人:“我爹命好,俩儿子呢。现在他身强力壮用不上我们。等以后他年岁大了,我们肯定都孝顺他。把他伺候的跟老太爷一样。
小南小北都是孝顺孩子,不会不管他的。真要敢不管,不还有我跟我哥嘛。”
至于所说的有她哥是她哥会管她爹,还是她哥会管着小南小北让他们去管他们的爹,到时候再说呗。现在开个空头支票又不耽误什么。
刘氏是想借机要点粮食的。他们家的粮食都没抢出来。现在这沟满河平的样子,今年的秋收看着也不能指望了。
可看这死妮子油盐不进的样子,恐怕不好要。就想避开她找何小东两口子突破一下。那两口子比较好说话一些。
她的企图何小西也清楚。不是何小西盲目自信,现在这个家是完全在她一手掌控之中。
经过她这些日子的潜移默化,那俩大包子虽然因为天分的限制没能变成黑芝麻馅的,但也不会毫不反抗任人揉捏。
再加上家里新添了个自带财迷属性的小驹。有人想从他们家顺走一根灯草棒都是妄想。
天晴了半晌,何小西要抓紧时间晾晒这些日子淋湿的物品,哪有时间跟她墨迹。任由她折腾去吧,又没有什么影响。
外面湿滑,何小西拒绝了大嫂的帮忙。让小驹给她打个下手。陆家的几个孩子也围上来帮忙。
坡上坡下都是孩子,打打闹闹,好不热闹。
陆友财也被打闹声吸引了,跟陆大嫂不依不饶的闹着非要出来玩。
陆大嫂被磨得没法,只得同意放他出来。但是约法三章,不能跑远,不能玩太久。
陆友财点头如鸡啄米,陆大嫂说什么都答应。至于,答应了能不能遵守,看一转眼就跑得不见人影就知道了。
所以说,每个熊孩子背后都有一个或几个没原则的家长。
到了山上,没有要做的活,孩子们像脱了缰的野马满山满湖的撒野。有之前听戏的人遇狼的教训在前,家长们一再告诫不要跑远了,还是有孩子不长记性。
刘氏离了小西这边,想想不甘心。就绕了一圈,尾随何小东而去。
冬大伯虽然儿子没消息了,但是还有近房的侄子们。
何小东帮他搭窝棚转移到山上的时候,就没把他们安置在自己家旁边,而是在他的近房侄子们边上选了一个地方。
这样照顾起来不方便,但胜在不会招来流言蜚语。人言可畏,不得不避嫌。
像冬大伯这样就一块宅基地两间破草房的还好些。要是富裕些的人家,何小东这样主动揽在身上照顾,会被有心人指为有“吃绝户产”的嫌疑。
有些人,自己品性低劣,就不认为这世界上有品性高洁的人。
何小东到了冬大伯的草棚,把饼和水罐放下,交代给冬伯娘。又帮着做了些两位老人不方便干的活。
刘氏就是这个时候到的。先是对着冬大伯他们说了些酸言醋语。
没分家的时候,何小东只是帮着他们干些活,没法多贴补他们。如今分家单过能自己做主了,偶尔会带些东西过来。
刘氏只是听说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如今亲眼看到,就像拿的是她的东西送人一样难受。觉得该给她干的活,该给她的东西,都被对面这两人占了便宜。
两个老人被失明的眼睛和没有音讯的儿子折磨得早就没有了脾气,也幸亏有这份豁达,才能活到现在。所以根本不在意刘氏的瞎哔哔。
刘氏一拳打在棉花上。没有对他们起什么作用,反而激起了何小东的反感。
何小东用极少见的不耐烦的表情加语气问她:“你来这儿干什么?”而不是问的你来干什么,或找我有什么事。
即使闹分家那会,刘氏也没见过他这样强硬的态度跟她说话。这是分了家翅膀长硬了。
刘氏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尤其还有两个外人在。眉头倒立:“你说我来干啥?你爹都快饿死了,你倒好,有东西填乎外人,不养自己爹。”
何小东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若是刘氏说点软话,说不定他就能顶住何小西的压力,从家里偷偷拿点粮食把她糊弄走再说。当然,还得躲过小财迷小驹的眼睛。
刘氏这样,何小东正眼都不看她,干完活径直而去。就留下一句话:“拉倒吧,你那粮食怎么没的自己不知道吗?”
眼看摆弄不了何小东,也不敢上去拦他。刘氏把矛头重新对准冬伯老两口。打量两位老人眼神不济,在他们的窝棚里翻翻捡捡,准备把值钱东西拿走。
早在刚刚刘氏跟何小东说话的时候,冬伯的几个侄子就注意着这边了。如今见她要拿东西,一呼啦都围过来。
要说冬伯的几个侄子,也不是正经侄子,最近的是他堂兄弟们家的。平日挑个水的忙都没帮过。
老人们刚失明的时候,都是到水井沿那儿等着,有谁打水就给他把水瓮装满,他们自己提出来。
后来就有好心的村民,挑水经过他们门前,就问一声缺不缺水,给留一瓢。
还是何小东回来以后,才正经把水缸给老人们天天挑满。
需要照顾的时候找不到人,这几家却是把老人的家产当自己家的所有物的。见有人动“他们”的东西,焉能愿意?
这不,刘氏被堵在草棚里了。东西被夺了下来,头发都被扯散了。七嘴八舌指责刘氏是小偷,丧良心,偷五保户东西。
刘氏回嘴:“什么别人家东西,哪个是别人家东西?都是我们家的。我儿子为了帮他们搬东西,都没顾上给自己家搬。
我那一院子东西哟,都给水冲走了。我拿他一点怎么了?没有我儿子帮着搬,别说东西,人都给冲走了。”
看热闹的人面面相觑,歪理还能掰的再匀乎点吗?任凭她说出花来,自认为有权得到冬伯身后财物的也不肯让她占一点便宜。
也没有人拉架,任由他们吵闹。大路不平众人踩。村里人对冬伯的这些近亲也是一肚子意见。
前世,何小东去逝后,他们也没有承担起照顾冬伯的责任。两位老人就是东家一瓢水,西家一把柴直到去逝。
第九十一章哪疼往哪使劲戳
老人身故以后,几家人为了老人的两间破草房挣得乌烟瘴气的。
村里决定,谁都没有,充公。一场闹剧才落幕。
其实就是那两间破草房,也不是老人自己盖起来的。
老人原来的房子也在这场洪水中冲塌了。还是大家姓何的人家有人出人,有东西出东西,给老人凑出的两间房子。
大家心里也堵着一口气。这个说想图这两间屋,行,把我家梁头还给我。那个说窗户还给我。出了力气的要把房子扒了。
今生好像还不比前世,因为刘氏的介入,几家人的挣产大战没等老人去呢就爆发开了。
见刘氏抢了一袋粮,其他人怕吃亏,也加入到抢东西的行列。
见到态势不妙,有人赶忙跑去找村长。即便如此,等村干部和族老他们赶到的时候,冬伯家的物品还是被抢了一空。
只有少少一部分他们看不上眼的破烂孤零零的待在角落里或是踩在脚下,沾满红色的山泥土。
村长出离愤怒,颤抖着手指着一个正搬着长条凳准备离开的人吼道:“站住,把东西给我放下,青天白日的,没王法了?”
何小西和何小东到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何小东一个箭步上前,把欲逃走的人拎到村长他们跟前的空地上。
两位老人,互相搀扶着站在草棚外面的角落里,面容凄苦。
何小西想起前世,褚大哥夫妇相继去逝后,褚家的人也是这样争抢褚家的物品。
即便是她嫁进褚家,那些人还是找各种理由拒绝归还。
“发绝户财”这种恶毒的行为在旧社会就盛行,至今还大行其道。
正想着褚家的事,就在人群里看到了褚大哥。他、何小冬、陆友富兄弟们还有其他人一起,把抢东西还没来及离开的人堵在中间,控制起来。
有人扶着陆家的六爷也到了。
因为避难,人员更集中。围观的人也更多。陆家六爷也更恼火。真是丢人丢到外姓人面前了。处置起来一点也未姑息。
押着这些被逮住现行的人跪在场中,勒令其家人返还被抢走的东西。
这些人只是行抢的人中的一部分。他们觉得自己只是运气不好,跑得慢了所以被抓住。凭什么跑得快的就能没事?
这些人就开始往外咬没被抓到的人。一时间无论是原来就被抓住的,还是后头被咬出来的,一个个乌眼鸡一样。
于是,导火索刘氏也不可避免的被咬了出来。何小西看着刘氏被押着跪在那儿,莫名就觉得心情舒爽。
被刘氏抢走的半袋子高粱米也被拿回来放在旁边。
陆二妹看到这里,挑衅的冲何小西挑挑眉。
何小西心下冷笑,四六不通的玩意。别说是分了家的晚娘,就是没分家的,也没听说晚娘品行不端能影响了继子女。没看到大家都朝何小南何小北看,没人看我和我哥吗?
说起来,自从分了家,何小南就够倒霉的。这会被人看得满脸通红,含着泪跑了。
何小北傻乎乎的站在人群里,看地津津有味。
有上次被何小南和柳金柱两人合伙算计的教训在,有何小南的地方,何小西都要注意观察柳金柱的举动。
就看到柳金柱看看何小南跑过去的方向,也挤出人群。
何小西冲小驹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自己过来。小驹跟着她挤出人群。
何小西附耳告诉他:“我刚刚看到柳金柱跟何小南一起往那边去了,你悄悄过去看看他们怎么回事。”
小驹跟过去。
何小西见这边也没什么事了,就回她们家窝棚那里了。大嫂一人在家她不太放心。
小西刚回来不久,雨又淅淅沥沥的下起来。何小西把东西收拾好,又回去给她大哥送席夹子和蓑衣。
到了地头,见人都已经散了,就只有十几个人还在。其中就有何中槐两口子。
只几个人就把冬伯家的草棚挤的满满当当的,还有站不开的人站在外面淋着雨。
见何小西来了,就给她让了条路让她过去。
何小西把蓑衣递给陆友贵。陆友贵分了个斗笠给陆友财。陆友财戴上,腆着脸对她笑。其他人也跟着笑。笑声惊动棚子里的人,一起朝这边看过来。
何中槐心里有鬼一样,神经质一般道:“没你什么事,外面的事女人不用瞎掺和。”
何小西和众人:“……。”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的,我就送个雨具,掺和你什么了?何小西朝何小东望过去,用眼神询问他。
兄妹俩这点默契还是不缺的。何小东朝床角的粮食袋子看了一眼。
何小西会意。皮笑肉不笑的问何中槐:“我给我哥送个蓑衣,不算干啥缺德事吧?”语气特别诚恳,充满求知欲。
然后不等何中槐的回答,径直跟在场的长辈打招呼问好。
故意说起缺德事,揭他疮疤。然后,装作突然发现刘氏的样子,夸张的招呼她:“哟,你还在这儿啊?事处理完了吗?”
你的晚老婆不是女人,是二乙子(不男不女)吗?
口舌之争算什么,揭疮疤,哪里疼往哪使劲戳才是王道。
而且,没老娘同意,一颗粮食你也拿不到,到时候你就知道马王爷几只眼了。
被何小西逮着痛处戳了两下,何中槐没了之前的气势,瘪了的气球一般。
有气无力的冲刘氏和何小西摆摆手,说:“你们先回去吧。”何小西装傻:“行,哥,咱们走吧。”
何中槐:“你哥不能走,我们还有事跟他说。”何小西:“说什么事?哥你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诉别人的?”
何小东:“我有啥不可告人的,他们想要粮食。我都说了,咱们家也没多的。”
何小西点头,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问何中槐:“你给我们分家的时候给的口粮多了吗?”何中槐哑口无言。
何小西也不是非要他的答案,自己回答道:“当时你可是可丁可卯的给的口粮,不仅大人给的不够吃,露露的直接没给。
分的口粮我们天天喝稀的都撑不到秋粮下来。现在秋粮没指望了,我们稀的也不敢喝饱,哪有粮食。”
接着问何中槐:“你当初要是多给我们分一些,如今也能匀出来点。你留着粮食就是祸害着玩的?”
如此严肃的场合,如此严肃的话题,竟然有人笑场。把何中槐笑得老脸臊得通红。
猛咳一通后恼羞成怒道:“我是你爹,你怎么跟我说话呢?”
何小西把何小东拽了往何中槐跟前一送。语气讽刺的朝何中槐说:“你是我们爹,所以我们欠你的。好啊,古代有割肉奉养父母的,割他的肉给你吃。
听说古代还有把孩子活埋了,省下粮食给父母吃的。让他回头看看哪有好人家,把露露送出去,省了粮食给你,养你的晚老婆和她亲闺女。”
何小西来之前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还在劝何小东给他爹点粮食,如今都不吱声了。
何小西这话,就是要将住这部分人。别闲着没事慷他人之慨。
第九十二章恩义千钧比不过胸脯二两
刘氏也不是哑巴,看情形对他们不利,不满的反驳道:“少跟我来这一套。你前不久才给了陆老虾家五十斤粮食,到养亲爹了就没粮了。”
何小西凉凉回道:“是啊,我要是有个前后眼,知道你们能把那么老些粮食都糟蹋了,说什么我也要把粮食都留着。”
把刘氏喷歇火,又跟其他人道:“早知道他们守不住粮食,分家的时候说什么也要多要点粮食啊。那么多粮食,连个响都没听到就没了。
我们家的情况大家都知道,分家连个屋都没有。分家的那点粮食有多少你们也都知道。就算我们想给也是有心无力。”
之后口风一转:“虽然困难,但是自己吃饱看着亲爹饿肚子的事我们也做不出来。”
这话让在场的一些老人点头称赞。这些年岁大的人可不管谁是谁非,只要不孝顺的,他们就不愿意。
“你要是愿意,新粮下来前你跟我们过,像你以前那样一天一顿酒,我们管不起,但是我们吃干的绝不会给你喝稀的。
那要是我们只有稀的,你也别抱怨就行。”何小西这话是说给何中槐的。
以她对何中槐的了解,他极大可能抛开其他人跟自己走。他是只要自己合适,不管别人死活的人。
在只管他一个还落个好名声,和被他们一家子缠上之间,何小西选前者。
而且,只要何中槐跟她回去了,必然惹恼其他人。
到时候那些人恨他恨得牙痒痒。就是收成下来,他回去了也不会有之前那样的好日子过了。
只是何小西了解他,另外一个人也了解他。刘氏也看出何小西是想只管何中槐,借机摆脱他们。
她拉着何中槐:“老头子,你去哪我都跟着你。”说得好像多情深义重不离不弃。
一群人,不管年纪大小都听得满脸不自在。
何中槐还就吃这一套,把大家腻歪的倒牙。
何小西暗想:得,恩义千钧,到底比不过胸脯二两。
最后,商议的结果是在场有能力的都出一点,凑够能混个水饱的量借给老何家渡过难关。待新粮一下来,老何家就还。
何小西他们也出了八十斤。
这当然不是何小东他们能拿出来的极限。何小西之前买了不少粮食。但何小西再多粮,也不愿意养一群狼心狗肺。
虽然借到粮,何中槐两口子没少被大家数落、教导要勤快点。效果怎么样不得而知,毕竟要以后才能知道。但此时此刻丢脸是真真的。两口子羞得脸都差不多要藏裤裆里了。
何小西他们回到自家窝棚的时候,小驹已经回来了。正焦急的踮着脚往他们来的路上张望。
看到小西,跑过来拉着她往窝棚角落里去说悄悄话。
大嫂帮着大哥把蓑衣接过去,拿布巾给他擦湿了的头发。见两人神神秘秘的样子,笑着道:“这俩孩子,整天神神叨叨的。”
露露站在她娘腿边,学话:“叨叨的。”又学着小西平日喊小驹:“小驹。”
喜得何小东一把把她抄起来,抱着她逗她说话。
小西两人咬完耳朵出来,两人脸色都不好看。尤其何小西,看着大嫂欲言又止。
大嫂一愣:“怎么了?”何小东听到,看过来。
何小西看看大哥,觉得大哥不是担不得事,只会迁怒女人的人。决定就不避着大哥单独跟嫂子说了。
她开口道:“柳金柱在跟何小南处对象。”
刘氏母女对小西他们几口人刻薄,柳家人是知道的。不仅不同仇敌忾,还跟对方搅和到一起,这对于柳氏来说,本身就是一种背叛。
明知她人品不好,明知她欺负姐姐和外甥女,明知搅和一起去就是打姐姐的脸,还是做了。
何小西看大嫂震惊的样子,非常同情她。有这样一个糟心的娘家,又嫁了这么糟心的婆家,真正是前门拒狼,后门引虎。
有些事情她还没说呢,真说了,打击更大。
柳氏却看出她的迟疑,深呼吸一下,挺直背脊,问她:“还有什么?”
柳氏是柳金柱的亲姐姐,他什么德行柳氏怎么会不知道?而且她也知道自己小姑子,真只是处个对象这么简单,小姑子的脸色也不会这么难看。
何小西叹口气,示意小驹说。
小驹看看大家的脸色,舔了舔嘴唇,缓缓说了他顺着何小西指的方向跟过去以后看到和听到的。
何小南在刘氏被押着跪在场中之后,觉得特别没脸面,就拨开人群跑了。柳金柱跟着追过去。
两人相继跑到山脚半坡水边。
水位有些下降了,但降得不太多。许多垃圾被冲过来但没有跟着水流走,被留在原地。
一只死猪崽圆瞪着眼睛,把何小南吓得惊叫。谁知道刚跑几步,被一双手臂抱在怀中,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她挣扎了几下,听到那人解释:“是我,是我。”看清来人是柳金柱,何小南嗔怪道:“你干什么,吓死我了。”
挣脱他:“要死了你,让人看见。”柳金柱趁机摸一把揩油,满不在乎道:“看到怕啥,真看到我娶你。”
嬉皮笑脸的样子,不似在说人生大事,倒像是说玩笑话。何小南却喜滋滋的当了真。
两人并排坐在一块山石上说话。
这时候,小驹被何小西指派着,悄悄摸到两人身后。就听到何小南说:“我是没钱,有钱一定支持你。我可不像你大姐一样,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柳金柱:“别提她,提她就生气。你娘也是,分家的时候怎么能把船分给他们呐,那船才是你们家最赚钱的。如今分给他们了,你们一块钱都捞不到了吧。”
何小南替刘氏辩解:“我娘有什么法子啊,何家祖上的规矩就是分家船给长子。就何小东那个姑姑,厉害的能吃人,你让我娘怎么办?”
忍不住埋怨柳金柱:“当初就跟你说过,让你娘好好哄哄你姐。如果她主动说不要船,任凭何小东的姑姑再厉害,我娘也能把那船扣住。你娘偏不愿意。现在倒来怨我娘。”
柳金柱原本打的是船到了她姐姐姐夫手里,挣的钱怎么说都比钱在何小南娘手里好抠出来。谁知道他姐这么抠门。只能另想办法把船弄到手。
如今他算是想明白了,钱这东西,谁有不如自己有,两口子都还隔一手。
劝说何小南:“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把船弄回来。
弄回来以后我和你爹一起撑,挣了钱给你买香脂,扯洋花布。”
第九十三章排排坐分果果
何小南和柳金柱之后就是合计怎么各自回去挑唆各自的娘,去把船弄到手。
前世,大哥受伤以后刘氏攥着钱不给大哥看伤,大哥因此废了一只胳膊。
船没费什么波折就落到柳金柱的手里。那时候她还纳闷呢,刘氏怎么那么好说话。原来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只是柳金柱因为超载导致沉船事故,深陷囹圄。两人最终也没有成事,何小南好梦落空。
听了小驹的话,柳氏脸色苍白,嘴唇发抖。何小西坐到她旁边,劝她:“咱们看清他们的真面目,这是好事。总比蒙在鼓里,被算计了强。别生气了,气坏身体,对孩子不好。”
何小西劝慰的话让柳氏稍好受了些。可柳氏最担心的是丈夫的态度,噙着眼泪往他看去。
何小西看了,给她哥使眼色让他表个态。大嫂又不是“扶弟魔”,帮着柳家助纣为虐。不用为难她。
现在的人,感情内敛,哪里会当众说甜言蜜语。被何小西挤眉弄眼,杀鸡抹脖的威胁半天,何小东挤出一句:“回头我也给你买香脂,扯洋花布。”
又怕妹妹觉得被冷落,又添了一句:“小西和露露也买。”
何小西暗自翻个白眼,晕死,谁让你说这个啊。还大家都有,又不是排排坐分果果。
大嫂却意外的吃这一套,破涕为笑。
露露本来看她娘哭着呢,结果又笑了。来了一句:“又哭又笑,小狗撒尿。”
这是平日里小驹说她的话,倒是难为她怎么记住了。第一次说这么长的一句话,就是嘲笑她亲娘。
真是神来一笔。狭窄逼仄的草棚里,传出一家人欢愉的笑声。
陆大嫂站在外面问:“有什么喜事,这么高兴?”到时间要做饭了。
何小西起身让陆大嫂进来坐。自己出去收拾锅灶做准备工作。
雨还在下着。小驹打着桐油伞给她遮雨。个子矮,踮着脚看着都费劲。
何小西赶他:“自己玩去,不用你帮忙。”跟着陆大嫂过来放风的陆友财,见状接过伞。
草棚里,陆大嫂和何大嫂一起看着他们笑。
陆大嫂问柳氏:“你那晚老婆婆这次可出够洋相了。你家那八十斤粮给她送去了吗?”
因为何小南跟柳金柱的事打岔,何小东还没跟柳氏说这事。柳氏忙问她八十斤粮食怎么回事。
陆大嫂只当何小东是想瞒着柳氏才没说的。她这样一句话给人家揭露了,就有些不自在。囫囵说了几句应付过去,找其他事情转移话题。
看到边上的小驹,说:“这孩子来了有些日子了吧,怎么还是这么瘦巴巴的样啊?”
柳氏问她:“有人说是可能肚子里有虫,让买点泄盐打打虫看看。我也没给孩子吃过,能吃吗?”
柳氏的谨慎,陆大嫂理解。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什么事都得加小心,深不是浅不是。
经常有听说哪里有人家给孩子吃偏方吃坏了或是吃傻了。还有水壶、热水、热汤饭没放好烫伤烫死孩子的。
亲生的孩子,大家听听就如风过耳了。若不是亲生的孩子,难免惹人诟病,甚至有人阴谋论。
“怎么不能。我们友财和大宝他们都喝过。就是味道太苦了,其他没啥。”
“不是说喝了拉肚子吗?不会把人拉坏吧?”柳氏听说他们家人吃过,忙仔细询问。
陆大嫂笑她:“就是靠拉肚子把虫拉出来,不拉肚子那虫咋出来呐?我跟你说……”开始跟柳氏说打下的虫子什么样。
现在的老娘们就是这样,说话百无禁忌。
陆友财看草棚里大嫂她们没注意这边,从衣兜里掏出一把山枣子给何小西。
何小西接过来咬了一颗,还是记忆里有些酸酸的木木的味道。
秋粮是没什么指望了。坡地还能有些希望,湖地里绝收是一定的了。
所有人家的粮食都要精打细算的吃。现在也没有活计要做,所以得吃稀的。做饭也简单,拌点面疙瘩汤喝就行。
孩子们挖的野菜拌到汤里,好吃不好吃的也不能奢求太多。
饭都做好了,还没见到陆友富回来。陆大嫂拿个盆给他盛了点饭出来,说:“咱们吃咱们的,不等他。”
自决定往山上转移避难以后,陆友富整天忙得脚不沾地。
最开始,是大家都想往东山上庙里挤。庙里的房子之前筹备办小学校刚修缮过。既不漏雨还省了自己搭窝棚。
可是庙里就那几间房子,根本挤不开所有人。为了争庙里的地盘,有些人差点没打起来。
村干部出面都不好使,因为村长的弟弟也是争地盘的人家之一。
完全在其中没有利益冲突的陆友富出面协调,规定了大家都不得住到庙里。庙里的房子只能用来堆放粮食和牲畜草料。寺庙的院子里搭上草棚供各家放牲畜。
不患寡而患不均,既然大家都没得住,也就没人有意见了。这个问题才得以解决。
百十户人家挤一起,天天都有各种摩擦。或者丢鸡、丢狗、丢孩子的。
族老有威望,但是年岁都大了,经不起嘈杂。大家都信服陆友富,有点事就找他解决。倒显得他比村长还忙。
也就是陆友强也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不然,你一介草民把我的工作都做了,想篡权还是怎么地?非给他小鞋穿不可。
就好比今天,东陆那边有户人家的男人,看到邻居家的狗偷吃了自己家的一只鸡。找到狗主人家理论。
这种事情,人家又是亲眼看到,道个歉,承诺以后管好自己家的狗,赔对方一只鸡,这样才是正确的解决办法。
可是养狗这家,觉得自己家的狗一直很通人性,笃定不会偷吃鸡。
一家亲眼所见,一家认为狗不会偷吃。吵得沸反盈天。
有人找来汇报这事的时候,村长他们正处理完冬伯家的事,顺势请陆友富跟他一起前去看看。
这种事情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说不清楚。除非杀狗看胃容物。
俗语有云:看家狗算一口。这狗也不是容易杀的。万一杀了狗,狗胃里没有鸡骨头鸡毛。一只狗的命可比一只鸡重要,那样的话,两家就成仇了。
两家人是近邻,也是同一个老太太(曾祖父母)的近房。为了一只鸡吵得绿眉毛红眼睛的。
事实上,吵到后头已经不是利益之争,而是义气之争。各自就为了那点面子。
村长和陆友富到了以后,先是让人把两家人分开。分开来火气才能消一些。不然,话赶话说出更伤和气的话来,更难调解了。
两家人还算识劝,略劝劝就各回各家的窝棚了。
陆友富两人先去的被吃了鸡的那家。窝棚旁边用树枝临时隔了个鸡圈。鸡圈里放了一个草编的鸡窝。
看到有人靠近,鸡圈了剩余的几只鸡惊慌的往鸡窝后头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