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自己人
陆家的其他小子们嗷嗷叫着骂何凤英她们:“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女娃娃们也是表面娴静,有兄弟打头阵也跟着骂:“你们才不要脸。”
年纪小些的抓起地上的土,扬过去一阵尘雾。
何小西看看陆友财,暗想:陆友财你这样得罪你未来媳妇,不怕以后跪搓衣板吗?
陆友财被再看一眼,心都凉了。这是被记上了一笔,注定不能原谅了吗?心里对何凤英和何小南记恨上了。
何小西跟他们一起送了草。想想又去找屈伯娘。
去周宅子村得偷偷去,人突然从天而降才能打刘氏个措手不及。
而且到时候事发他们抽不出手去周宅子村报信。还得找个可靠的人去报信,接舅老爷来。
思来想去,只有求助陆家的人。
最好今天就能让陆家的人牵着毛驴送到渡口那,帮着遮掩。若是她牵着驴子从村里招摇而过。很快刘氏她们就能听到信,知道他们有后手。
要是有人能跟着提前去一趟,认认门儿就更好了。省得接人的时候出岔子。
何小西找到屈伯娘求助,屈氏没答应也没拒绝,而是让她去找陆友富。
不是屈氏推脱,而是陆家三房人家,上面年长的兄长们都被教育得中规中矩。是那种忠厚有余,能力欠缺的人。算盘珠子一样拨一拨动一动。埋头苦干是好样的,出门在外就露怯。
也是陆厚廉这个异数,让家长们心有余悸。对待晚辈的教导上严厉了一些。等发现问题的时候,一个个孩子已经成型,再怎么教都改不了了。
后头到陆友富的时候,家长改了教育方法。加上他是侄子,不好管的太严。让陆友富在众兄弟中脱颖而出,隐隐有成为他们那一辈里领军人物的势头。
何小西找到陆友富家,却得知他外出去卖酱菜,还未回来。
陆友财心虚着呢,以为何小西是知道了什么来告状的,凑上来打听:“小……西,你找我大……哥有什……么事?”
明明刚刚在路上的时候,他跟他堂侄说话的时候还非常顺畅呢,怎么这一会儿工夫又结巴上了?何小西无奈的瞥他一眼。
事情紧迫,等陆友富回来肯定是来不及了。跟陆友财商量一下也行,看看他能不能帮上忙。
何小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陆友财讲了一遍。陆友财眨巴眨巴眼说:“我跟……你哥去……周宅子,正……好有一……批货要送……到那附近,连送……货带办……事一趟就……解决了。”
何小西偷偷吐槽,也不知道他这种一跟自己说话就结巴是什么毛病?属于口吃中的哪一种类型?
两人约定好出发的时间和碰头的地点,何小西就回家去了。
今日是她磨磨的日子。为了不耽误之后的事,要抓紧把面粉磨出来。
回去的半道上遇到何小南,喊上她一起回去磨面:“何小南,回家去磨面。”
估计是分家这个大串的胡萝卜在前头吊着,何小南并未像以前一样,为显示存在感总跟何小西对着干,痛痛快快的跟在她身后回了家。
磨面是个体力活,有条件的人家都使用毛驴来推磨。何家没有毛驴,只能人力推。
半远子(去皮的柳树枝编的篮子,没有缝隙)高粱磨好,不光出了大力的何小西,做收粉这个稍微轻巧点儿活的何小南都汗湿衣衫。
何小西夏天只有一件单衣,就是身上这件灰不溜秋,打满补丁的衣裳。平日里只能晚上洗了天亮穿。有时候没晾干,也只能穿身上浸干。
曾经干瘪的身材,虽然营养供给不足,但也开始发育了。包袱里虽然还有一件衣裳,但小了些。穿身上紧绷绷的绷在身上,何小西羞于穿。
用水擦擦身上的汗,也没换衣裳。何小西端着水,出门去倒。
何小南也端水出来倒,身上一身碎花洋布新衣服,青色新裤子。
见何小西眼光灼灼的看向她的新衣服,下巴高高的抬着:“哼!”挤在何小西之前出了门。
何小西看看自己身上那身大补丁摞着小补丁的衣服。暗自道:是时候添身新衣服了。嗯,不光自己的要添置,大哥大嫂小侄女的都一起置办了吧。不然都对不起何小南那一脸傲娇的表情。
在分家之前,再咬刘氏一口,让她出点血也心痛心痛。也让她分家的决心再坚定一些,尽早作出决定。
稍稍歇息了一会儿,就到了跟大哥和陆友财约好的时间。何小西看看日头约摸着差不多到时间了,带上何小东的午饭,往渡口走去。
陆家的驴车早就等在河边,何小东正划船把酱油醋和酱菜坛子送到对岸。
何小西也上手帮忙,在船到这边时候,把驴车抬上船。
何小西抽空把陆友财帮忙的事跟大哥说了。何小东也觉得这样安排更周密。
目送驴车载着陆家的货物和陆友财还有何小东走远。陆友贵乐呵呵的跟何小西道别。
因为陆友财主动请缨送货,陆友贵难得有了一日清闲。有何小东同行,陆友贵倒是不担心弟弟做事出差错。
何小东此趟一切顺利,跟周家约定好,到时候陆友财去请就来水洞村主持分家。
回来的何小东接替了妹妹摆船的工作让何小西回家去。何小西看看他们兄妹俩身上破旧的衣裳,嘱咐他今日回家去吃晚饭。自己要跟刘氏说做衣裳的事,让他回去给自己撑腰。何小东没有犹豫,答应下来。
陆友财参与了“自己人”才能参与的事以后,自动把自己划到了何家兄妹的自己人一系。追着何小西问她跟她大哥说什么事,自己能不能帮上忙?
何小西被他磨得没法,回答:“我要跟何小南她娘说做新衣服的事情,不用你帮忙。”陆友财才泱泱不乐的离开。
何小西回到家,院子里寂静无声。她敲门进了大嫂的东厢房,大嫂正坐在床沿上纳鞋底。旁边小侄女儿安静的玩耍。看到她进来,大嫂拿出一件褂子给她。颜色艳丽,是大嫂结婚时候的陪嫁衣裳,一直压在箱子底下,没舍得穿的。
“我们小西长大了,都成大姑娘了,能衬上这些新亮颜色了。”
何小西没接,推还给大嫂:“嫂子,我不要,晚饭的时候我给她说一声,让她给我做新的,咱们都做。”
大嫂蹙起眉头:“能行吗?别不给做,还招她一顿闲话。”
“不行也得行,那个拖油瓶都穿身上了,凭什么没咱们的?她比咱尊贵还是怎么地?”
第四十二章单音节的百转千回
“她不都说是那头给做的吗?”大嫂口中的“那头”,指的是集头上的陈家,何小南亲爹陈牙子家。
何小西撇撇嘴:“骗骗你这个老实人,你也信。”
大嫂羞涩的笑了。
刘氏多少年的老把戏了。每次额外给她亲闺女添置了东西,有人问起来都推说是那头陈家给置办的。
大家都知道她说地是假的,但没有人拆穿罢了。
何小西今天是打定主意,再不吃这个哑巴亏了。当对手豁出去不要脸了的时候。就要比拼谁更不要脸。谁更不要脸面,谁占上风。
外面开始有人声,是刘氏母女开始准备晚饭。
何小西放下手里正捻着的线,脱下鞋爬到床上,伸手变戏法一样,从床头的柜子上的针线笸箩里,拿出两只鸡蛋。往锅屋走去。在锅屋门外屋檐下的水缸里舀水洗干净。
跟刘氏打声招呼后,掀开锅盖放进蒸窝头的锅里。全程无视刘氏抽抽的嘴角和何小南的斜眼儿。
炉火的红光里,何小南不停的用斜眼瞪何小西。
何小西拿出一个小凳子坐下,对着何小南粲然一笑道:“都说这锅烧的过程中不能掀,老话都说掀一掀开烧半天呢。看看,都烧半天工夫了也不开。”
一脸的果然如此,古人诚不欺我的表情,很是心悦诚服。
这些表情看在本就一肚子火气的何小南眼里,怎么看怎么碍眼。
偏偏这就是何小西挑衅她想要的结果。何小西就是要让她一肚子火在心里燃烧又没有借口发火。只等晚饭以后,给她点个导火索,让她炸一炸。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何小西拿起瓢舀半瓢水放在灶台边上。又拿起饭勺,掀开锅盖把两只鸡蛋捞上来。放到瓢里的水里冰着。
一边状似唠叨:“哎呀,又掀一次锅,又得多烧半天了。”抽空还给了何小南一个笑容。
唯恐何小南气不死。又道:“煮的鸡蛋一点味都没有,露露可不爱吃了,每次都要又吓唬又哄着才能吃下去,有时候还剩下蛋白不愿意吃,我和大哥都要帮她吃剩下的,可真没办法。这都好多了天了,还是不愿意吃炒鸡蛋和煎鸡蛋,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扳过来。”
拿起两只鸡蛋,跟刘氏她们道辞:“你们先忙着,我去喂露露,今天说什么也得让她全吃下去,这几天我吃她剩下的蛋白都吃腻了。”
哼着《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走出去。身后,何小南面目狰狞,如若要吃人。但终究因为没有发火的理由,只能拿何小西坐过的小凳子泄气。伸脚把凳子踹了个仰倒。
何小西把鸡蛋送回东厢房。然后蹑手蹑脚的转到锅屋的小窗下。锅屋的小窗很小,也垒得很高,并不容易听到锅屋内的声音。
亏得刚才何小西把何小南气得很了,何小南的声音尖锐高亢:“看看她那个张狂样,她也配吃鸡蛋,也不怕噎死她。”
刘氏的声音低些,听不清晰。只偶尔能捕捉到一两个字。接着何小南很快被安抚住。两人的声音都低下去,变为窃窃私语。
何小西能推断出她们在说的是分家的事。有时候就是这样,一个贪婪的念头一旦生出,就会良心泯灭。也可能本就没有多少良心,对将出现的阻碍也会不屑一顾。所有的预想都是美妙的。
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何小西也好心的不去打扰他们的美梦。
何小东回家吃饭,让刘氏很意外。她们母女编织美梦太投入,竟没注意今日何小西没打饭去给他哥送去。
也只是意外了一下,并没太在意。只以为是何小西忘记去送饭,何小东等不及饿了自己跑回家来吃饭。
一家人吃罢饭。何中槐二两小酒下肚,正迷迷糊糊着。摇头晃脑的哼着戏文。
何小东看看何中槐,又看看何小西。何小西给他使了个眼色,用下巴指指刘氏。
何小东得到示意,开口道:“没有衣服穿了,该添置一身衣服了吧。”
刘氏张嘴刚想回话,小西就跳到何小南身边:“哎呀,这是新做的衣裳,真好看。我的也是这样的吗?小南都穿上了,我的一定也做好了,拿出来我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刘氏要说出口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面色也不禁一红。屋里气氛一时一滞。
何小西又来到何小北跟前,帮何小北整理一下身上的衣服。夸道:“还真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小北穿上新衣裳,整个人都精神不少。”
何中槐注意力终于被何小西的动静吸引过来,也跟着夸道:“衣裳不错,穿着是精神。”
何小西看向刘氏:“是吧,是吧,真不是我一个人夸,衣裳是好看,你眼光真好。趁大家都在,把大家的新衣裳都拿出来,都穿上,大家都看看。”
刘氏佯装没听见。何中槐看这情形,也明白事情真相。干笑两声,也扭头看向一边。
何小西装傻:“还没做啊?没关系,把布给我,我和大嫂都会裁剪。自己做也挺快的。”
本来事情到了这里,大家装个傻就过去了。不管有没有布,刘氏去买来几尺布补上,应付一下,一切就都了结了,大家的面子好歹也保全了。
只是做晚饭的时候,何小南被何小西刺激的大发了。这会儿新仇旧恨全涌上心头:“我的衣裳是集头陈家买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何小西不厚道的在心里想着:本来有些失望,以为你今天不会作死了呢。
边欣赏何小南的作死边意味深长的:“噢……!”
只有一个单音节,却抒发的百转千回,尤其有讽刺意味。
何小南的脸瞬间爆红成一个红太阳。
何小西坐到何中槐旁边的一个凳子上,斜睨着何小北:“小北命好,有你这个姐姐,跟着也能沾着光穿新衣裳。”
这话扎心了。
何中槐不敢冲着何小南撒火,一拍桌子,张口就训斥何小西:“小小年纪就这样搬弄是非,胡说八道什么?……”
何小西嘴角噙着的嘲讽,让他声音渐渐消音。剩下的话变成一声嘟囔。坐在他旁边的何小西只听到一句:不知谦让弟弟妹妹。
谦让是互相的,肉包子们对吸血鬼的谦让包容,是病得治。
何小西嘴角的讽意更加加深。
不过她跟何小东都过了渴望父爱的年龄段。对于何中槐的行为已经没有了气愤,能够无所谓的看待。不在意就不伤心。
第四十三章念旧情
前世的时候何小西对于《赡养法》就一肚子意见。像何中槐这样不负责任的父亲,或是一些比他还要恶劣得多的人。到了老年的时候,却可以凭借法律要求子女履行赡养义务。法律却不会再去追究他年轻时犯下的错误。
有时候就会给人一种法律保护恶人的错觉。也是一种事实却无解。
或许每一个拥有不慈父辈的人都有这种怨念。所以此生何小西,要抓住一切机会,恶心何中槐。
“人家的爹也是爹,你也是爹,人家的爹都死了十几年了,还能给孩子买衣裳穿,你这活得挺好的,我们却没衣裳穿,你的儿子都要蹭别人家爹的光才能有衣服穿。”
真是哪里痛往哪里扎。
刺激完何中槐,转头对着何小北:“要脸皮不要,没衣裳就不穿。我和大哥破衣裳缝缝补补,穿着不也挺好,都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你这样嫌咱们家里穷,四处认便宜爹占便宜,狗都不如。明日让你们同学知道,可得好好笑话你。”
何中槐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无话辩驳。
何小北就是块滚刀肉:“要你管我。”
何中槐听到这话更气了。也不知是被何小北的傻气给气的,还是被何小北默认他认别人为爹气的。
但也有可能不敢生何小北的气,被何小西气的?
不管如何,给他添了堵,何小西就满意了。
何小南还以为他们是从前的他们呢?用一个荒唐无比的理由,就能把他们搪塞过去?
她何小南知道集头陈家门朝哪吗?集头陈家估计连只鸡都不认识她是谁?
“你们要么是陈家给做的,要么沾了陈家的光得的。怎么我们这些跟陈家扯不上关系的,就只能干看着?”何小西不看别人,只盯着何中槐。“要不,明天我去集头陈家问问,能不能让我们也沾点光?”
何中槐给刘氏使眼色。刘氏地腆着脸笑:“想给你一起把布扯来呢。怕不合你心意就没扯。来,来,钱拿着自己看满意的扯。”边说边拿着一叠零票往何小西手里塞。
何小西笑着接下。当面数起钱来。钱不多,但做一身衣裳足够了。
刘氏永远也忘不了卖弄她的小聪明。这是打算给她一点甜头,让她反水。因为这里她闹腾的最厉害。把她安抚住了,何小东夫妇那两个老实疙瘩还不是想怎么拿捏怎么拿捏?
何小西看透她的意图,也不多说。
高高兴兴的把钱装起来:“也行,我自己去买布。正好明天逢集,你再给我拿点儿礼,我顺道去集头陈家串串门,不能总是让人家给咱买这买那的,做人不能只进不出。咱也该走动的就要走动走动。”
刘氏没想到何小西接了钱,又把话题扯到陈家去了,膛目结舌。
随后醒悟过来:“不用,不用,你们小孩家家的,这些事我们大人来就行了,用不着你们。”
“真不用我们啊?别客气,反正也是顺路。”何小西假惺惺的客套话让刘氏这会儿掐死她的心都有,哪会跟她客气。
刘氏心里恨毒了何小西,却不能表现在脸面上。脸上带着假笑,估计内里气得肝疼。
“你看你这么客气做什么?捎带手的事儿也不麻烦,真不要我去啊?不要就算了。”刘氏刚松口气儿。
何小西又道:“也是,那是你以前的婆家,你这么念旧情的人,肯定要自己多去几趟,是我多事了哈。”
这话扎的刘氏心窝子疼。
何中槐也坐不住了,腾的站起来,往外走了。
何小西冲着瞪过来的何小南笑,心说:姐不发威,你当姐是hellokitty。
没了何中槐在场,加上刚刚何小西把她得罪狠了,刘氏不再装着表面贤惠功夫,脸黑下来。
何小西无所谓的绞着发梢:“这点钱可不够三套大人加一套小孩的衣裳,要不你再给添点儿,要不以后这船钱不交给你了,什么时候扣够三套衣服的钱再说。”
自上次打架以后,何小西就指使着何小东,每日扣留一部分船钱。
刘氏也知道钱数对不上,但无凭无据的也不好发作。
今日何小西打定主意以后都不交船钱了。被卡了七寸的刘氏,定然会把分家提上议事日程。
何小东看看妹妹进了东厢房,并把他关在门外,哄他去渡口干活。心事重重的去了河边。
妹妹这脾气是越来越大了。不行,得趁着坏名声传出去之前,赶紧给她说定个婆家,不然等村里传开了,再想挑个好的人家就不容易了。
陆家的三子就不错,人勤快也老实,对小西也有点意思,可以考察考察。
东厢房里,何小西跟大嫂头碰头嘀嘀咕咕着刚发生的事情,估算刘氏最多几天会提起分家的事来。
何小西觉得他们忍不太久。
果然不出何小西所料,两日后的清晨,何中槐找到何小东说话。话题的主旨:分家!
面对大儿子没有任何情绪在其中的目光,何中槐有一瞬间的心虚。可是这个世界存在许久的旧思想,在人们心里根深蒂固。
父父子子,君君臣臣,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让子亡,子不得不亡。
子女就是父母的私有财产,父母能左右他们的一切。所以一瞬间的心虚之后,何中槐又变得理直气壮。连你都是老子的,老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不顺从就是不孝。
虽然解放数年了,旧思想依旧盘亘在一些老人的身上。尤其是需要这些旧思想掩饰自己的无耻的时候,更是把那一套拿出来扯虎皮做大旗。
何中槐给出的分家方案:何家锅屋和东厢房东边的菜地,给何小东做宅基地,他自己起屋子搬出去。铁路沿下的那三分多地给何小东。船可以给何小东使用,但要出租钱,租钱按日结。
何家的菜地是一块南北狭长的地,三间堂屋都盖不了,太窄。只能建东屋或者西屋。
费了力气,搭上东西,建成个屋子不容易。没有谁家不建成冬暖夏凉的堂屋,选择建成东屋或西屋。
何中槐这是成心不想给宅基地,又怕落人口实想出的歹毒主意。是你不要,不是我不给。
铁路沿下的地,紧靠着河滩。每到雨季水都漫上来。种下的粮食只能收够个种子,年景差点的年份,种子都够呛。好多人家的地都撂荒了。
何小西前日去割草的地方就是那里。现在成了个荒草滩。
至于船租,定的数目基本是生意好的日子收入的九成。若是生意不好的时候,还得倒贴钱。
真真是打的精明盘算。
何小东怒极反笑,两只拳头在身侧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
第四十四章
从何小东十二岁开始摆船起,日日回来都把钱交回家里。孩子娘纳鞋底卖的钱也从不藏私,都如数上交。
他也是自上次吵架后才有心私下截留一些钱。这些钱连打一间屋的地基都不够。
何小东掩下心底深深的失望,深吸一口气,问何中槐:“你打定主意这样分家了吗?”何中槐被问得一顿。
何小东这么平静的样子,出乎他的意料。何中槐答道:“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我们老了,不能再给你们做牛马了,把你们分出去,你们自己刨食儿吃吧。”
这些话是当年何中槐的奶奶爷爷给他叔叔们分家的时候说过的话。但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感觉像是讽刺他自己?羞恼道:“没什么说的,准备准备分家。”
“嗯,”何小东点头:“回头,我找几个人来,让大家来给做个见证就把家分了吧。你看要请谁?”
达成目的的何中槐表现得极为宽容:“你自己看着办。”摇摇晃晃走了。
何小东回到东厢房门口,用力抹一把脸。想把脸上的和心底的悲愤抹去,却仍感觉无颜面对妻子和女儿。
转身走到锅屋门口,看看背对着门忙碌的妹妹,又退缩了。抓起水桶和扁担:“我去担水了。”落荒而逃。
何小西听到声音追出来,只看到他的背影一闪。
回到锅屋里,看到何小南小人得意的样子。不用问,也能猜到何中槐跟何小东说了什么。
何小西把手里刚刚刷锅没有放下的刷帚甩了甩水,装作无意甩了何小南一身一脸:“哎哟,对不起,对不起,抓起抹布就去给她抹脸上和身上。
让你特么的得意。
何小南被甩了一脸水,站起来气急道:“你……”。
话未说完,一块散发着泔水味儿的抹布就伸到了她脸上。
满身狼狈的好容易脱身:“何小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故意使坏。”
“是呀,你比我肠子里的蛔虫还了解我?”何小西冷冷的答道。
何小南想到今日以后何小西的惨状,不想节外生枝,决定大度一回:“我就不稀罕跟你一般见识。”
何小西待何小东挑水回来忙抓住他再不容他逃避。
要说走到今天这一步,何小东他们没有责任也不对。后世有一句话:是包子就不要怪狗惦记!
何小东他们自己甘愿做圣母大包子,就不要埋怨刘氏何中槐他们做吸血鬼。
所以现在觉醒了的何小东,自觉愧对真正的亲人也能理解。该做保护伞护着亲人的他失职了,让亲人有流离失所,衣食无着的危险,是该愧疚。
虽然觉醒得有些迟,但好歹觉醒了。逃避不是办法,直面困境才是他们现在该做的。
何小西安排他去找了村长,还有何姓的几个长辈和有头有脸的人。邀请大家来主持他们家的分家。
想到何中槐说的那条船的租金的事。何小西又跑到村尾三叔何中榆家。
早几年三叔就病逝了,三叔家跟他们家早断了亲。就算三叔不去逝,凭着刘氏做过的那些缺德事,三叔也不会再跟何中槐保持亲情。
何小西想邀请三婶和堂妹何潇潇来旁听他们分家。一个是三婶作为三叔的遗孀,按理这种事她代表三叔也有发言权。再一个他们这一支,因为何中槐两口子的原因,人丁不旺,势单力薄,何小西想把大家团结起来,以后能互相帮衬。
尤其是堂妹,独苗苗一个以后,何小西想跟她多走动,做她的娘家人。分家以后他们就可以无所顾忌的跟三叔家来往了。
这是一次把大家聚到一起的契机。
何三叔家何小西来过几次,是三叔去世的时候。有三叔去世时何小西兄妹来帮忙的情谊在,何三婶热情的把何小西迎进门。
何三婶因为生活的压迫,面相要比实际年龄老得多。一头花白的头发挽成一个纂。
不是同龄妇人那样的小脚,长了一双天足。
在解放前,除非特别贫苦的人家,基本都会给家中女孩缠小脚。说起这裹足,是封建社会对女性的一种迫害。活生生的把脚骨裹折。把脚趾掰到脚心下。正常长度的脚,人为的变成所谓的“三寸金莲”。
水洞村唯三的该是裹脚的年纪,而没有裹脚的三个女人。一个是陆友财的娘,他是因为娘死的早,没人调理。何三婶家里是长工,没人身自由,主要想让人多干活多产出,定然不肯让人裹脚。还有一个就是何小南的娘刘氏,杂耍班里买来的养女,裹了小脚还怎么表演?
说起来各有各的不幸,却幸运的躲过裹成半残废的命运。
前些日子下连雨地里积水。有那小脚婆娘下湖,一脚下去就陷到泥里。有那一等的狭促人就笑道:“这脚跟驴蹄子似的,不能下湖,进去就陷进去了。”
还有一些守旧的人,追忆往昔:“以前那新媳妇下轿,不看别的先看脚,脚越小越俊。”也不知道这脚小和长得俊如何达成的共识?
说这话的竟然还大多是妇人。有一些女人们脚裹了前面一到两个程序,只是脚趾部分裹得有些变形。迎来好时候,裹脚的恶俗风气被禁止了,扯掉了裹脚布。
所以近代女人们的解放从脚开始,男人们的解放从头开始——剪掉那一头秀丽的长发。
据老人说古,剪辫子那会儿不少大男人痛哭流涕。
前世的时候,何小西听说过一种说法:清朝廷多次颁布命令,严禁民间裹脚,却始终流于一纸空文。
当时有社会名流,溢美这种行为是对清政府统治的一种对抗。
同一时期,清政府要求男人剃发,女人禁止裹脚。不敢对抗清庭的男人们忍痛剃发,以保住项上人头,美其名曰,以剃发替砍头,我付出巨大啊。头发就是我的头,都能忍痛剃去。
男人无能,却把一代代女人推到对抗清庭的前线。
前世有人说的好,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一代代半残废的华夏女人,生出华夏的新生儿,导致国民体质一代代衰减,唯一不变的是扭曲变态的性心理。
何三婶是妇女放足的第一代受益人,终于能不畏世人的眼光,把一双大脚展示到人们眼中。
本身稍显怯懦的女人,这几年渐渐能立起来了,变成一副泼辣性子。带着女儿撑起门户。
第四十五章喋喽龟
何小西说出来意:“今日我们分家,想请三婶您去给侄子侄女做主。”
何家的事村里风言风语颇多,何三婶也有耳闻。只是他们都断了亲的,人家却是一家人。她听听就算了,丝毫没有过掺和的想法。
闹到分家的地步就不一样了。她就是卷上袖子上去助拳,也名正言顺。何三婶打定主意这次要让何中槐两口子好看。以报以往之仇。
痛快答应:“行,我晌午就去。”
堂妹何潇潇站在她娘身畔,冲何小西甜甜的笑。
大家说定,何小西就要告辞。
因为是突然想起要邀请三婶出席,就便拐过来通知的。后面还要去陆家一趟,去请屈伯娘,还得让陆友财去请周家人,不能耽搁。
婉拒了三婶邀请她吃饭的好意,往陆家走去。
风过处,偶尔传来一两声蝉鸣,天气要真正热起来了。也预示着这一年的几十年不遇的大洪水将要到来。
何小西加快步伐,就好像现在快一些,应对洪水的准备就能更周详一些。
这一场洪水是她上一世悲惨命运的转折点,哥哥就是在洪水里伤了一条胳膊,才会在之后的船难中无力救人,被清泉河吞噬了生命。
虽然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正常,太过焦躁,却无力改变,也不想改变。
告知了屈氏,又找到陆友财。陆友财牵了毛驴,跟着何小西一路往渡口走去。
何小西也不知道他大哥去渡口了没有。为保险起见,她要跟陆友财一起去,万一她大哥不在那里,她可以把陆友财送过河,不耽误时间。
陆友财知道自己一见到何小西就不由自主的结巴,影响他在何小西跟前的印象分,什么也没多说,沉默的跟在何小西身后。
也有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何小西的原因。此刻的何小西面目阴沉,仿佛临界于随时爆炸的边缘。
陆友财觉得多做事,少说话,帮她把难关过了,比说安慰的空话强。
船在水面轻轻划过,船桨在水里哗哗作响,水面波光粼粼。天水之间,陆友财觉得何小西比这一切都还要美。
少年的心事全在手中提着的一个坛子里。
船行至对岸,何小西跳上岸,把船固定好,搭上跳板。乘客陆续走上岸。
陆友财经过何小西旁边,鼓起勇气,把坛子递到何小西手上。
何小西一路上都看到陆友财提在手里的坛子。比家里的盐坛子和装板油的坛子差不多大,比成人的拳头大一些。何小西还以为他提着是要顺路去送货呢。
“好……吃。”少年的眼睛里全是期盼。如果抛开前世的恩怨,他也算是一个不错的人。看何小西不接,陆友财把坛子放在何小西脚边默默走开。
何小西只得把坛子提回船上。打开一看,满满的喋喽龟(知了猴)。全部用油煎过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儿。这么一坛子喋喽龟,摸到并不容易,至少需要一两个夜晚。
有一瞬间,何小西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一个单纯少年的满满的心意。
何小东到来的时候,远远看到何小西捧着一只小坛子发呆。
逃避着大哥问询的目光,何小西心慌慌落荒而逃,生怕走慢了,大哥问起来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真实想法。
各方人相继到来。何小西跟着大哥从邻居家借来各式各样的凳子给客人坐。
大家互相谦让着入座。同族的德高望重的老人和村长被人让到上首坐下。
屈氏虽然是女流,但在村里口碑好,有威望,本该让到上首。但她笑笑,摆手拒绝:“老婆子跟何家老三媳妇坐一起,你们爷们儿坐一起好说话。”执起何三婶的手坐到一旁。
只陆家的大伯父跟人坐到上首去。
何小西知道,平日里屈氏都是随丈夫就坐的。她今日如此,是为了照顾何家三婶,怕何三婶一个单身女人坐在一群人中间别扭。心里对屈氏更是敬佩。
大家坐下,开始略做寒暄后就进入正题。
听完何中槐所给出的分家方案,大家互相看看彼此,均有点不敢相信。
何小东按照何小西的吩咐对分家方案先提出质疑,直接剑指村长:“我们这些年跟着家里过,一分钱也没存上,不分给我们房子就只能住露水地了,村里的仓房能不能先拨两间给我们住着,什么时候攒上盖房子钱,看看村里能不能给我们划块宅基地,我们就自己建房子。还有地,您给问问谁家的地往外赁的给我们佃些,也能糊口。”
以退为进,把村长先推出来做急先锋。
何小西早把何中槐给出的分家方案宣扬了出去,村里人都猜着这家不好分,必然要吵起来,等着看他们吵架呢。谁知这一等二等没一点儿声响,就有人上门来打听。
渐渐何家院子里聚了一堆人。有人蹲着嫌累,使唤跟来的孩子回家拿凳子。还有人趴在门边,屋里说了啥,就出来传话,院子里人仿佛看一场现场直播。
村长感觉有点挠头,这互助组开始施行,谁家还会往外佃地?再说了,就算有人发癫,愿意往外佃,这政策也不允许啊。
队长瞪一眼何中槐:“政府分地的时候是按人头分的。你祖上的东西你们愿意怎么办,我们管不着,但这地不是你家祖上的,怎么分由不得你们,得按政策来。”
村里的仓房在村长家老宅的旁边,现在被村长的弟弟,四队队长占着呢。村长觉得让自己弟弟腾出房子有些困难,自己老娘那一关就不好过。
“村里暂时没有闲房子,自来分家,都得给儿子安好窝,既然你们还没准备好,我看着要不你们这家就先别分了。”
何中槐和何小东都不愿意再搅和在一起过。但何中槐被何小西卡着了七寸。分家的愿望更迫切一些。他下意识就反对:“不行,这家必须分。”话说地快地让人觉得凉薄。
何小东觉得答想分家让人看不起,答不想分家不对自己心,沉默坐在一旁没吱声。
这种正式场合,水洞村这样的封建小山村是不允许女人掺合的。何小西不能进去,进去的话只会被人训斥个没脸。
何小西只能等着刘氏按捺不住进去。那么她就可以跟紧跟其后。
屋里村长在训斥何中槐:“谁家分家,不是安排好了才分?你这两手一拍,嘛嘛没有,分的哪门子家,真是胡闹。”
村长陆友强私心并不重,本身人还是蛮好的。就是因为没儿子,在他老娘跟前直不起腰抬不起头。他兄弟占了村里没收上来的地主家的那两间屋。为了帮他兄弟把那两间屋搂到自家去,村长也是赤膊上阵,吃相难看,直接跟何中槐怼上去。
第四十六章愚孝的村长
为什么何小西让何小东非得要提那两间仓房借来用的事儿?就是那日去借药罐的时候听到别人议论。说是村长的弟弟,把公家的房子占了两间去。
在村长陆友强想来,要是何家真困难。他就是再为难,也会跟他老娘提,把这两间房子让出来。这让人生气的是,不是真困难的何中槐给他来这么一出,在他看来就是找他麻烦。
往深里猜疑,就是看他给他兄弟扒拉那么点好处,眼红病犯了,也想分润一些。
想到这些,村长语气更加恶劣:“都是老爷们,哪能由着老娘们儿当家,手心手背都是肉,偏心也得有个度,你们真分家也能分,没有这样的分法,新中国新社会了,这思想觉悟要提高。”
对于村长的话,其他人虽然也腹诽一番。但有了村长打头阵,别人也就没有压力了,纷纷发言。大家七嘴八舌,有劝何中槐不要太偏心的,大面上得能过得去。还有干脆划出道道,给出公正的分家方案。
刘氏在门旁站着,眼瞅着分家的事在一群人嘴里就要拍板定案,再把持不住蹦了出来。
刘氏一贯面甜心苦,一般都是躲在后面使坏。不是迫不得已,不会自己亲自上阵。这也从另一方面说明何小西的应对方法是对的。只是村长比预想的还要给力。
这人愚孝的程度也是没谁了。就他家媳妇和闺女,在他老娘手底下过得,连童养媳都不如。
刘氏进到屋里,提着水壶给众人倒水,惺惺作态道:“为了我们家的事,劳累大家了,喝口水。”
商议中的话题被打断。但礼多人不怪,主人热情的送上开水,大家也给面子,端上喝起来。
刘氏借机开始数落何小东兄妹的不是,大倒苦水。在她口中,她摇身一变成为心地善良的中国好后母。只是两个继子女天生反骨,不服管教,让她的一片苦心付于流水。两人的亲爹都安不了眼了,大义灭亲。
又安慰村长,如此不仁、不孝之辈合该受到些惩罚。村里有没有闲房子无所谓,分家没房子的也不是没有,人家能克服,凭什么他们要搞特殊,不能惯着他们的坏毛病。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被刘氏这么一打断,村长那股子势头也落了下来。毕竟是别人的家事,他也想明白了,他就一口咬定没有闲房子,何家兄妹又能怎么样?这刘氏一番唱念作打一看就比别人不好惹,而且刘氏说的理由也很能站得住脚。
说起来,村子在这样的人手里,大偏差是不会出。同样大发展也不要想。陆友强这样,他的继任者也这样。所以前世水洞村人盼了几辈人,盼瞎了眼了,清水河上也没建成一座桥。
何小西也不能任由刘氏诋毁,也进了堂屋。跟刘氏言来语去争执起来。
但何中槐始终咬住一条:我是老子,家产我就不想给你,你奈我何?
外人能说什么除了摇头表示不屑,什么也做不了。怎么劝说,何中槐都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直到日头偏西,也没见周家舅老爷的踪影,连去叫人的陆友财也不见回来。
不知道是陆友财出了什么意外,还是周家反悔不愿意出面了。何小西内心焦灼。
眼瞅着何三婶因为帮衬了他们一句,跟刘氏吵成了一锅粥。何小南跟何小北撸着袖子上前欲撕扯何三婶。八岁的何潇潇也上前加入战局。
旁边的人自然不会任由他们打起来,拦来了下来。双方从武斗变成言语攻击。
何三叔那些年流落在外,自己成家娶了何三婶。他们的经历自有其惨痛。造成这一切的刘氏反以此为由对何三婶攻击。大骂何三婶来历不明,无媒无聘。又骂何三婶克死三叔。
真是老鸹(乌鸦)站在猪身上,只看到别人黑看不到自家黑。
就有人在人群里凑热闹:“小南娘,你家小南是你当闺女的时候偷汉子生的啊?说的好像你前头男人不是你克死的一样。”
尽管场面不对,还是引得众人哄堂大笑。来主事的人要么转身偷笑,要么忍地辛苦。
骂战刚起时,何小西还后悔把何三婶扯进来受了刘氏欺辱。这会儿听了旁观的人说公道话,心里才好受些。
因为知道这些房屋会被洪水冲走,村西靠近河湾的房子都存不下,铁路那边路基都被冲毁一段,何小西并不想要房子。但是洪水发之前,他们要有地方住。
还有家什、钱、农具,还有下半年的存粮都要平分。听着刘氏和何中槐的口气,竟是还想一毛不拔。
刘氏不顾脸面,跟何三婶和说公道话的人吵个不休,场面一时失控,难以继续。
族中老人呵斥何中槐:“枉你还是一家之主,纵容个女人欺负小辈,辱骂守寡弟媳。”妄图把何中槐骂醒。
结果何中槐死猪不怕开水烫:“我家的事我做主。”倒把老人气的个仰倒,连连咳嗽。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其他人摇头叹息,只能转而来做何家兄妹的工作。
何小西知道,最多一年所有生产资料都要归到集体去。对房子,农具,土地和船等,并不是必须争夺。族老一说,兄妹二人就愿意做出让步。
何小东只想要些钱起房子,还有下半年的口粮必须给。
对于两人的恭顺谦让,大家都点头赞赏。对何中槐两口子更是看不上。
何小西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就是要让刘氏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最终鸡飞蛋打。
何小西兄妹已经做了让步。何中槐和刘氏还是咬死了不松口。众人恼了,有人愤而离开:“我们管不了了,你家另请高明吧!”族老被气很了,发话:“好话已经跟你们说尽了,俗话说‘听人劝,吃饱饭’,就没见过你这么肉的。实在不行,你们各凭本事,谁抢到的东西归谁。”比撒手不管的还狠。
何小东人高马大,又正值青春壮年有力气。何中槐几口人捆一起,不够他一个人收拾的。
要是谁抢到算谁的,下半年何中槐一家只能支着脖子喝西北风。
有人劝道:“这……,这不合适吧?”真要开了这个口子,以后分家,谁家老人能抢过年轻人?兄弟间还不得反目成仇?
比这人更焦急的是何中槐几人,直接傻眼啊。
刘氏也顾不得跟人对骂了,直接坐地下,嚎啕大哭。指天咒地的说活不了了。全世界都看不起她,都欺负她。
何中槐也跟族老耍无赖:“真都让大孩抢去了,我就带着老婆孩子去你们几家挨家吃去。”
把人直接又气得喘上了。
第四十七章仨兄弟分家
正闹得鸡飞狗跳,门前闪出一条通道来。陆友财和一位中年人扶着一位老人来了。老爷子中气十足:“你直接跟我家去,带着你那个小寡妇媳妇,我管饱。”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何小西没跟这位老爷子打过交道,真不知道这位如此的深谙打脸之道。
两家不来往的时候,何小西还小,其中的事情不清楚。看来舅老爷对刘氏很不待见啊。
屈氏应该是见识过他打脸的过往。不然不会建议她去请这么一位黑脸闫王。这些年在何家只手遮天的刘氏,就是需要这样一位来克制啊。
老人身后跟进来一对中年夫妇。何小西看过去,有些面善。她跟在何小东身后,何小东叫人她也跟着叫:舅老爷,表叔,大姑,大姑父。
终于把这个中年妇人跟记忆中满脸皱纹的老太太对上号了。这中年妇人是何小西的大姑姑,他爹的亲姐姐。
前世何小西的饭店有人联系送鱼鲜。闲谈的时候,竟发现那人是大姑姑家的孙子。她带着儿子上门看望过老人家。那时老人已经年逾九旬,满脸皱纹。如今隔世再见,异常亲切。
大姑姑抖着嘴唇,眼泪簌簌而下。原来那日何小东去了周宅子后,舅老爷就给大姑姑捎的信,问她要不要同来水洞村。
大姑姑早年也嫁到微湖边上。所在的村庄叫李屯村。跟舅老爷家相隔倒是不远,只是李屯属邻省。
今日他们就是绕道接上大姑姑,所以来迟了。大姑姑身后跟着两个大小伙,看面相与大姑父极为相像,应是大姑家表哥。
大姑姑一现身,坐在地上耍无赖的刘氏麻溜的起身,眼神闪烁的站到何中槐身侧,不去看大姑姐欲噬人的眼神。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前世何小西就是跟大姑姑一家来往以后,才知道亲舅舅家的表哥和二叔并没有死。他们当年识破了刘氏欲把他俩卖掉的诡计,连夜逃走,投奔了大姑姑。
大姑姑托同乡把他们带到上海做工。后来赶上城市精简人员回乡,也是大姑姑接收了二叔。
何小西原本打算,这次洪灾过去以后去大姑姑家一趟,打听他们的消息。没想到大姑姑借这次机会先来了。也好,这样失散的亲人们就都联系上了。
她会努力让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的。好好生活,好好活着,不走弯路,一生平顺。
何三婶也上前与大姑姐厮见,何潇潇也上前认亲。
一行人满脸惊愕,竟是不知道何三叔回乡的样子。
当年何三叔只十来岁的小少年。他大嫂也就是刘氏,骗他带他去赶庙会,实际是找人把他卖掉了。
刘氏回家只说是庙会上人多走丢了。家里四处寻找,也未找到。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刘氏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背地里脊梁骨都让人戳烂了。
何小西的表哥和二叔因为年纪相仿的关系,平日里就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加上两人比何三叔年龄大些,表哥又是寄人篱下,亲姑姑还去世了,比旁人敏感些。
刘氏无事献殷勤,也要带他和二叔一起去庙会上玩的。他怕惹人厌没去。他不愿意去,二叔也讲义气在家陪他。
结果去了的何三叔就丢了。之后村里有流言说三叔是被刘氏卖掉了。两个小少年才觉出异常,连夜逃走。投奔了何大姑。
何大姑方才知道小弟丢了。赶来质问何中槐和刘氏。刘氏一口咬定是庙会上人多走丢的。矢口否认是她卖掉了何三叔。
何大姑明知是刘氏搞的鬼,无凭无据却不能怎么样她。除了和刘氏撕扯一通什么也做不了。
自那以后和娘家一刀两断,再无往来。
何三叔解放前昔带着一身病,携妻女返乡。回来就卧床不起,没拖多久就撒手人寰。何家竟无一人去通知何大姑。如今天人永隔,再想相见已是不能。
一时之间,何大姑的眼神仿佛淬了毒一般射向刘氏和何中槐。刘氏这会不似一开始那么怕了,也不甘示弱瞪回来。在她想来何大姑一个出门子多年的大姑姐,没资格在她面前指手画脚。
回门的姑爷是贵客。不管刘氏态度如何,其他人忙把李大姑夫让到上首就坐。大嫂也带着小侄女儿出来认亲。大家簇拥着何大姑问各自的光景。为了不惹得何大姑和何三婶再伤心流泪,净捡着好话题说话。
刘氏母子三人站在人群外与这一方格格不入。何中槐倒是能拉下脸面与李大姑父套近乎。
何大姑和刘氏是多年的宿仇,指望他她做饭招呼客人是妄想。柳氏和何小西看看日头,跟大姑个告个罪出来做饭,三婶也出来帮忙。
一群女人干脆转到锅屋边干活边拉家常。听到何中槐给出的分家方案,何大姑冷笑连连。骂那两人不是人玩意儿。又道:“大姑给你们做主,想占便宜,做他娘的春秋大梦。”
何小西灵光一闪,想起一事来。笑着看看何三婶:“说起来咱们这一大家子三辈子人了,这还是第一次分家呢。”
何大姑择着菜的手一顿。屈氏一拍大腿:“可不是,他们老弟兄仨也没分家呐。”
大家面面相觑,大姑嘴角的冷笑更浓。大姑想拿捏刘氏,正愁找不到权柄。何小西和屈氏这番话,无异于把现成的理由递到她手里。
旁边何三婶忙摆手:“那可不成,我们早就单过了,我们不要。”何小西笑道:“您不要,可不白白便宜了别人,你一点不要有人才高兴呢,你可别顾忌我们,你也不是没看到,你一丁点不要,他们也不会多给我们。要我说不要白不要。”
何三婶之前卷着袖子上前帮他们争,轮到自己各种谦让。
何小西这话不光是说给三婶听,也是说给大姑和大嫂听。说给三婶听,是让她不必谦让。
说给大姑听,是让她不要顾忌他们,大胆跟何中槐争去,他们没意见。从刘氏身上拔的毛越多,他们越高兴。
说给大嫂听,是让她也表个态,好让大姑和舅老爷放开手脚跟何中槐开火。
何二叔在上海。何三婶单过好多年了。名义上到手的船和房子,他们也不会用。最终最可能是便宜了何小西兄妹。但他们来争,比何小西兄妹去争更站得住脚跟。
柳氏或许猜不透何小西这样说的目的,但何小西说了,陆家大伯娘也附和了,她就认为是对的。也接口道:“不用顾忌我们,你们要不要,剩下的也轮不上我们,他们现在恨不得下半年的口粮都不给我们。”
第四十八章虎毒不食子
都说虎毒不食子。何大姑只以为何中槐对兄弟们歹毒,却不知对儿女也这样。来之前听舅舅说了分家的不公,却不知这心歪到没边了。这人也是没救了。他既无情,就休怪别人无义。
何小西看着何大姑的脸色,暗忖:看这情形,此次必能给何中槐两口子一个沉痛的教训。
何小西想起另外一件事来问屈伯娘:“大娘,咱村里哪里还能建房?”此话一出,大家都看向何小西。
何小西抿抿嘴:“我不想跟他们住一起,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离得远些,眼不见心不烦。”大家想想也对,就那些糟心的膈应人玩意儿,天天见日日见可不得心烦。
区伯娘略一沉吟,道:“我家老宅子后面倒是有一块地……。”可能觉得自己会意错了何小西的意思。下面的话就不说了。
何小西还真不是打的那块地的主意,只是单纯的想找块地建房子。屈氏说的那块地何小西也知道,在两村的中轴线上。
陆家老宅的屋后旁边有一条溪流从后山上流下来。在陆家老宅旁边冲积成一个荷塘。荷塘夏日里荷叶碧波荡漾,荷花飘香。荷塘旁边,一座石板小桥,是山里人家出入的道路。闹中取静。更是进可攻退可守的一处好去处。
陆家祖上在此安家,那处宅院历经几代修缮,很是宏伟坚固。五进的大宅院,高墙深院,壁垒森严。
只是荒废已久,断壁残垣,荒草幽幽,是村民割草都不愿意去的地方。
看何小西一愣,四周人声顿止。屈氏也想到是自己想岔了,笑一笑,止住这个话题。转而道:“金龄家那片地方也行,他们全家迁到苏省南市去了,前阵子捎信回来,说是不准备回乡了,让你大伯帮着处理那片宅子,就是不好处理……。
至于怎么个不好处理法,屈氏却不想细说。到了屈氏这种年龄地位的人,总能下意识就做好自律,不在背后论人是非。
她口中的金龄大家都知道,是陆家五服之内的一个侄孙。自小没有了父母,跟着祖父母长大。没少接受陆氏族人的帮衬。
前些年大学毕业,到了邻省发展,在当地娶妻生子,落地生根。
祖父母相继去世后,回乡就少了,打算把祖宅典出去。
按照乡俗民约,这种房子都是近房接手,等于半送半卖。意思意思,给点钱就算。
金龄也没打算靠这个赚钱,但是难在陆氏族里人多近房也不少。都想要的结果就是现在这样,谁都要不到。
房子这种东西,就要靠人气撑着。一年没人住的房子,比有人住的十年的房子,破败的程度还要快。
眼见房子一天天破败,陆氏族中依旧没有做出决断。房主就想卖给外姓人。
那宅子离陆家的老宅不远,虽说房子破败,但胜在地点不错,也有人愿意买。但房主的族亲里有个婶娘,也是邻居。每有人来问询,为了不让买卖成各种拆台。
本地俗称这种行为叫“扒豁子”。这种小人不宜为邻。买了这栋房子,就免不得要跟这种人做邻居。买家都打了退堂鼓。
两块地相比较,何小西反而更倾向于陆家主宅后面那块地。因为何小西知道,以后村里人口多了以后,房子比现如今多了一倍还多。
不仅是陆家老宅后面那片,连再往后,靠山上那里俗称乱葬岗的地方都建成了民房。石板小桥那条路修成了一条大路。车来人往,热闹非凡。
路两旁的人家沿路修起门面房,或自己做生意或出租。那地方一反之前的无人问津,成了香饽饽。
晚饭做好,分男女席开始吃饭。何家大姑此前抽空跟大姑父,还有舅老爷提起何中槐兄弟也一起把加分了的话题。
等饭菜上齐,众人吃到中途,舅老爷把分家的打算跟众人说了说。
话音刚落,何中槐两口子傻了。何中槐夹着的一筷子菜掉到桌上。面前的半杯酒也在慌乱中撞翻,洒了一桌。
上一辈的老兄弟仨没分家,此时一起分了,天经地义。众人虽然有些意外,却都很快接受了。唯有何中槐两口子接受不能,难受的食不下咽。
有之前被何中槐两口子噎地难受的人,此时看着他们幸灾乐祸。暗想:让你贪心不足,坐蜡了吧,早听我们劝,让让步把家分妥了,哪还会有如今的差池。
何小北傻不楞登吃的依旧狼吞虎咽。
何小南看着她娘“呱嗒”一下掉到脚面上的脸色,也知道不好了。知道不好却不知怎么不好。把手里的筷子捏得死紧。唯有低下头,才能掩住眼睛里的恨意不被人发现。
何小西面色平静的给大姑和屈氏张罗夹菜。仿佛舅老爷所说的一切与他们没有丝毫关系。
她的平淡以对也让何小南看不顺眼。何小南从心底就怀疑这是何小西捣鼓出来的坏点子,包括之前何大姑和周家舅老爷的意外出现。越想越觉得真相就是这样。恨意终于藏不住,被对面的何大姑看个正着。
何大姑皱皱眉头,但没有出声责备。如果此时何小西与何小南异地而处,必然会遭到何大姑的责备。因为何小南的身份,何大姑虽然看不惯,还是选择视而不见。毕竟是别人家的孩子,不是自己家的。虽然冠上何姓。
像何大姑这种乡村的农妇,看似粗鄙,却是一个家庭对外交际的掌舵人。她们自有一套她们自己用几十年生活总结出来的人际交往的经验。
其中有关系的远近,交往的繁疏,感情的厚薄,甚至是个人的好恶。
就好像何大姑对何小西兄妹。没提分家之前,他们是何中槐的儿女。一朝分家,只是提出分家,还未真正实施。转眼间,他们兄妹的身份就转换成何大姑的侄子侄女。
何中槐虽然不满意分家分出岔子。但此时却不是说话的时候。因为舅老爷说了,让大家吃饱喝好了再细说。他若此时发难,就有嫌弃客人吃饭的意思。
按捺下怒气,倒着酒。也不用人劝,一杯接一杯灌下肚。何中槐本就好酒,此时心中郁郁,更是喝上瘾头。
刘氏母女眼巴巴等着他给她们出头呢。看他如此,气得后槽牙咬的咯吱咯吱响。
第四十九章做媒
女人多的地方就免不了作媒。中老年妇女天生的一项技能。就这一会儿工夫,屈氏跟大姑姑就给大姑姑家儿子说上亲了。
何小西在旁边听得冒汗,对中老年妇女做媒的功夫在心里竖起大拇指。
大姑姑家三个女儿,五个儿子。儿女多父母受累,定然家境也就不能太好了。
好在大姑父有个姐姐,嫁了他们城里城西的一个老木匠家的儿子。托大姑姐家的福,大姑家也送了大儿子去学了手艺。
如今三个女儿也都嫁了,上面三个儿子也成家了,只有底下两个小儿子还未成家。
大女儿嫁的铁路上的工人,给三儿子也谋了个工作。
如今家里日子挺好。此次跟来的就是底下的两个未成家的儿子。
二儿子跟着大儿子学了木匠活,两人忙着抽不开身,所以没来。
屈氏提的女方是小儿媳家侄女。
本市跟邻市虽是近邻,却因为跨着省,差了不是一点两点。相近的几个城市就属大姑所在的城市繁华富裕。
现如今还好些,再往前几十年,每逢灾荒年,逃荒要饭的都奔那里去。
何小西知道何大姑家的日子过得好,也就是这几年的事儿。早些也是穷得一家人一条裤子,谁出门谁穿。
不然二叔他们去投奔她,她也不会没把他们收留下,而是托人带了他们去了上海。也不会几年不回一趟娘家,三叔让刘氏卖了都是事发好久才知道。
大姑跟屈氏在一起讲古,说些旧中国和如今的变化。说起铁路上工作的三儿子,何大姑一阵唏嘘。
铁路工人并不是后世那样光鲜,那是活儿又脏又累。早先是给日本人干活,之后给国民党干活。一有风吹草动,工人都吓跑了。回家躲几天,看没动静了再回去干活。
三表哥就是有工人跑了,大表姐夫是铁路上的打铁匠,一个人干不了活,找了妻弟来帮工。
当时刚刚改天换地。新中国的干部做工作,让工人去上工。其他人不敢去,大表姐夫只能喊了三表哥帮忙。阴差阳错就干上铁路工人。
一家子里两个木匠,一个铁路工人。刘氏眼珠子骨碌碌乱转,有些意动。母女俩频频往男人桌上瞟。
何大姑和屈氏见势对视一眼,不再说何大姑家的家事。改聊些其它的话题。
“三十年河东转河西,莫笑穷人穿破衣”,刘氏做梦也没想到大姑姐能有咸鱼翻身的一天。看着那两个相貌堂堂的大小伙子,哪一个看着都是自己女儿的良配。
但想想之前跟何大姑之间的龃龉,再想想即将开始的分家纠纷。刘氏真恨不得何大姑今晚就“嘎嘣”一下死了,什么矛盾就都没了。她女儿嫁入何大姑家的阻碍瞬间就没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刘氏虽然丧心病狂,但杀人害命却是不敢。
吃过饭大家又把何家现有的家产捋了捋。哪些是能给老兄弟三个分的,哪些不能分,大家粗粗商议了一下就散了。
何中槐喝高了。刘氏有心事,也没有功夫出什么幺蛾子。
明日中午可能还要管饭,家里磨好的杂粮面粉不多了。临送屈氏出门,何小西提出借她家驴来推磨。屈氏应允。何小西说安排好亲戚住宿的事儿就去牵驴。
刘氏一反常态,异常热诚的邀请何大姑一家在家里住下。和大姑借口没跟何三婶亲近过,想趁此机会聊聊天,拒绝了刘氏的邀请。一家人随着何三婶走了。
大嫂带着露露跟何小西挤一宿,舅老爷带着表叔在东厢房跟何小东安顿。
天气已经热起来,铺盖倒不用操心。
不等何小西去牵驴,“古道热肠”的陆友财就把驴送来了。送到了也不回家去,赖着帮着赶驴。还有完美的借口:我帮着赶驴,磨好面粉我顺便就把驴牵回去了,省着你再费事去送。
何小西想说我不怕费事,我就想用完自己去送去。但如果这样说了,大嫂能唠叨她一整晚。
若是以往,大哥就会来哄人,接过活计自己干。今晚也不知大哥受了什么刺激,不仅不往外撵人,还说:“那就辛苦你了。”
天边余晖下,陆友财的一口大白牙光彩熠熠。
对于能跟何小西搭配干活,让陆友财心情澎湃。把驴赶的不紧也不慢,正好能让何小西赶上收面粉。
何小西虽恼怒,也不得不承认,陆友财是极有眼色的一个人,有他帮忙面磨的快了许多。
次日天还未透亮,众人就起床了。周家舅老爷爷俩是客人,不知是换了地方择席,还是在别人家做客,不好意思睡着赖床,早早就醒了。
当然何家人也都醒了。心里有事儿,一夜都没睡太踏实。不过不包括年幼的露露,还有非常勉强才能算年幼的何小北。
何中槐起的也挺早,不过听动静是被刘氏给叫醒的。倚坐在堂屋的门槛上,捂着宿醉仍晕乎着的脑袋,似醒未醒。
有长辈在,昨日干重活何小西都未攀扯何小南。今日更不会去攀扯她。也不论今日该轮着谁做饭,何小西钻进锅屋,刷锅起火,做起饭来。
因为有客人在,何小西舀了一勺大油,加了一把葱花,炸了点儿汤做的面条。而不是平日里自家吃的白水煮面。
另外在面汤锅里打了一个鸡蛋。白胖胖的鸡蛋放在面条上,端到舅老爷面前。
周家舅老爷倒不是贪嘴的人,就是好个面子。何小西打听得清楚,果然何小西的一番做派得到就舅老爷满意的赞许。
一只鸡蛋几番推让。蛋黄进了何露露的肚子,蛋白才被舅老爷吃下去。
今日分家的人变了,何中槐的优势也没有了。这个家怎么分,自有定例。
这回何中槐他们倒是咬住了土地是政府按人给的,不愿意分给何二叔一鞋沿子宽的地。仿佛昨日妄图多分地的不是他们一般。至于船,他是家里老大,祖宗规矩全是他的。
昨天的祖宗跟今日的祖宗一夜之间变得不一样了。
对于何中槐和刘氏为了钱财脸可以藏到脚底板的行为,大家自叹见识太少没见过。
除去这两样可供分配的,就剩下房子,钱财和粮食。房子没说的,三栋房子一家一栋。钱财和粮食,刘氏是撒泼打滚滚地上嚎,就是不拿。
这种泼皮手段还真是让人无处下手。男女有别,男人们对刘氏没法。何大姑和何三婶看得火起。几人滚作一团,抓挠到一处。
先是女人之间的对骂撕扯,进而是男人加入战局。何大姑带来俩儿子的先见之明凸显出来。
第106章百十斤粮买断一生
有人说:“会不会是那大闺女干的?”这么猜测的人是基于何小南二人也这样算计过何小西。庙里的事还没过去多久呢。大家可都还记得呢。
大家想想何小西瘦巴巴的样子,纷纷摇头,不相信何小西能制伏柳金柱他们俩。
乡村福尔摩斯们又继续推理:“跟她那个小女婿一起就差不多可以吧?”
“你可拉倒吧你,她那小女婿多老实一个人,不可能。你别瞎说啊。”好嘛,老实人陆友财还自带洗白功能。(这话听着有些别扭啊,是不是混进了什么东西?)最后,大家一致认定,能干出这种事情的,十之七八是何小东那俩“好”弟兄。
何小西家,何小东的病床前。已经被民众给定了罪的俩人正赌咒发誓这事不是他们干的。矮个子的叫何大毛:“哥,真不是我们俩干的。真是我们俩的话,我们根本不用偷偷摸摸的。是吧。”扭头问他旁边高个子那人。
高个子叫何大春,听到问他,附和:“是啊!是啊!”说得好像光明正大干这种事是光荣的一样。“我们这也是才知道他们算计过咱妹子,咱再把他们绑了打一回吧。”何大春:“是啊!是啊!”
何小东忍不住爆粗口:“是个屁。”太过激动,动作幅度有些大,一阵头晕目眩。两人赶紧围上去把他扶着躺好。
何大毛:“哥你还没好呢,哥你别生气。”何大春:“是啊!是啊!”
何小东倚在身后的被垛子上,深呼吸一下,平息怒气。抬手指着两人,到底对着两张讨好的笑脸,说不出指责的话。真是他们干的,也是为他出气才去做的。放下手指:“不管是不是你们俩,以后都不许做这种事。”
当年,他们一起被裹挟到南方,经历过那么多事。他带着他们历尽艰辛才回来的,比真正的兄弟还要亲几分。他自己因为有妻有女有妹妹,已经回归正常的人生。可他的这两个兄弟,还是这么一言难尽。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
何小西背地里戏称他们为“哼哈二将”。主要是两人从来说话,都是何大毛说,不管说的对不对,何大春都跟着附和:是啊!是啊!跟说相声俩人搁那逗哏捧哏似的。
高个子的何大春,抓走的那些年里被打伤了腿。如今走路还跛着。他们俩是一个爷爷,不同奶奶的堂兄弟。从他们俩的爹开始就因为不是同母所生不合头。到了他们俩,更是从小打到大。一起历经苦难走过来,反而比亲哥俩还亲了。好得穿一条裤子都嫌肥。成天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何大春走的时候已经娶了媳妇,还生了一个女儿。只是期间媳妇没了,女儿也被他兄弟们送出去给人做了童养媳。不知流落到哪里了,他找了这些年也没找着。
何大毛走的时候年纪还小,没有娶媳妇。等他回来,兄弟们已经分了家。一根灯草棒也没有他的。鞋沿子宽的屋也没有。两人一对光棍,住着何大春的那三间破草屋。那破屋也四处漏风,窗户门都没有。
俩人成日一起偷鸡摸狗拔蒜苗。分了地,也只是耕种收割的时候回来看看,卖了粮又不见人影了。走的时候,用石头把破草房的门碴上。回来了再扒开。要想知道俩人在不在村里,就看他们那破屋的门垒没垒上就知道了。
眼瞅着中午了,该吃饭了。两人知道何小西快回来了。急赶着要走:“哥你好好养伤,我们回头再来看你。”何大春:“是啊!是啊!”
何小东哪里知道是因为何小西要回来,他们才急赶着要走。何小东只知道就他们那破屋冰锅冷灶的,回去吃个屁都没热乎的。“别走了,你嫂子做饭肯定带着你俩的份,吃完了我还有话要跟你们俩说说。”何小东这次是打定主意,不能再让这俩人这样流荡下去了,一直这样,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两人一听真走不了了,急的是抓耳挠腮。何大春用胳膊肘撞何大毛。两个人挨挨挤挤,你蹭我一下,我扯你一把。还是何大毛说:“哥你有事我们下午再来吧。这一会儿咱妹子就回来了。我们俩……。”何大春特别热切,不等何大毛说完就附和道:“是啊!是啊!”
何小东才记起妹妹特别反感这两个人的事。何小东:“一直这样打流下去,也别指望谁能看的起你俩。”何大春:“是啊!是啊!”何大毛给了他哥一拐子。什么啊,你就是啊,是什么是。讪笑着说:“咱妹子看到我俩就生气,我们俩还是先走了吧。”何大春:“是啊!是啊!”
本来何小东还想等吃过饭再教训这俩货,现在火气也上来了:“你们俩就打算这么下去了吗?大春,闺女找回来你就准备让她跟着你住你那三间破屋。到时候你让孩子怎么看你。
还有你,你哥好歹还有个闺女,也算是有个指望,指不定哪天还能找回来。你呢?你这样下去怎么办?老了连个扶棺摔盆的都没有。”俩人又开始挨挨挤挤,你蹭我,我扯你。
何小东看的叹气:“我知道,我一说这些你们就烦。走吧走吧,离我远远的,看你俩就闹心。”不像以前似的,两人一听这话立马窜得比耗子还快。今天两人谁也没走。
何大春吱吱呜呜,半天也没说出句囫囵话来。还是何大毛忍不住替他说了:“哥,大妞找着了。”何大春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
何小东一激动,蹭的一下就起来了。起来以后才觉得天旋地转,扶着头坐不住。哼哈二将忙扶着他嘘寒问暖。门外柳氏也被惊动了,进来查看。何小西进门就看到这一幕。这俩二流子,就是欠收拾,回来就惹祸,让她哥跟着着急上火。
前世,何小西之前就特别不待见这俩货。还是她哥伤着了,这俩人拿出来钱来帮着救治。后来她哥没了,俩人哭得跟没了娘的娃一样,何小西才慢慢改变了对俩人的态度。但是对他们打流的生活态度,还是看不顺眼。
这俩人刚回来的时候,依旧不改一身的兵油子痞气,让何小西眼角都不想看他们。两人也知道,在何小西这不受待见,总是避着她。也就这两年才改了些。还是跟何小西的好人标准差太多。
看何小西进来,俩人避猫鼠一样往边上挪挪。
何小东躺好,好一会缓过劲来。问他们俩:“大妞找着了?”
大妞?何大春丢了的那个闺女?村里人都说是何大春的大哥疤瘌眼给卖了的。所以何大春有事没事就找茬修理他一顿。也因此结下死仇。后来特殊时期,疤瘌眼把哼哈二将整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大妞找着了?前世没这事啊?何小西疑惑的看向两人。突然想到:不对,前世大妞就应该是找着了的。不年不节的,又不是耕种收割季,两人冒雨在洪水滔天中赶回来,就是回来报找着大妞的消息的。可是因为大哥出了事,两人把钱拿出来做了医药费,没钱去赎孩子回来,就悄悄把这个消息掩下了。
何小西跟着追问:“在哪里找着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尖利而急切。大家都关注着孩子的情况,她问的也是大家想知道的。所以对她的异常也没太多在意。
何大毛回答:“找着了,在薛家坝找着的。”原来,这些年,他们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大妞。只是那些年兵荒马乱的,知情人都死的死散的散。找到的线索都一一断了。
可是两个人并没有放弃。他们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辗转找着。每到一处他们就先找活干。边干活边四处打听哪里有人家买了童养媳的。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被他们找着了。他们这次落脚的地方是薛家坝。薛家坝因为有个方圆百里都闻名的大集,所以也称为薛家集。是运河沿岸的一个镇子。镇子不大,却因为靠着码头,又有个大集市,所以非常繁华。
薛家坝下面有个六里铺村,一户程姓人家,家里儿子有些残疾。前些年在他们这边买了个童养媳回去。年龄信息什么的都基本能对上。
听到确切消息大家都很兴奋。
这些年何小东误会他这俩兄弟了,很是愧疚。嗓子有些干涩,问:“你们怎么也不跟我说。”何小西瞥了他哥一眼,意思说:跟你说什么?你是能出钱还是能出力?你这些年活地窝囊,自己都没法做主,净给那家人扛长活了。
何小东被她这一眼看的愧疚。事实何小西自己也愧疚。前世白活一生,一直都没想通这其中的关窍。欠的这天大的恩情至死都没还上。他们这些年活的不明不白的,对不起的人太多了。
柳氏劝大家:“这是好事,该高兴才是,先吃饭吧,吃完饭好好合计合计,怎么去把孩子领回来。”大家用力的露出微笑来。
何小西问:“你俩打听的时候没惊动那家人吧。”不说现在,就是后世警察出面解救被拐的妇女儿童,都遭遇过暴力抗法。警察那还是国家机器,不是他们这等平头百姓。
何大毛:“没惊动他们,正好他们村有个人跟我们一起拉脚,我们装作闲谈打听的他。”
何小西放下心来。大家直接在何小东的床前支起桌子吃了点饭。何小西帮两人盛饭,两人受宠若惊的接过去。
柳氏心思简单:“正好这次大水你哥捡了些东西回来,过些日子把屋子好好修修,孩子回来也好住。”何小东想得复杂一些:“他家当年买大妞的时候花了多少钱?”
说到这些,两人就有些羞窘,这些年他们东跑西颠儿的,也没存下钱,也没存下粮食。前些日子给何小西带去,给何小东看伤的钱就是他们全部家当了。
何大春低着头不说话。何大毛瞅瞅何小东,又瞅瞅何小西,声音低得跟蝇子“嗡嗡”似的:“他们家买大妞,花了一担高粱米。”何大春也抬头瞅大家,只是不附和“是啊”了。
何小西听到这个数额,咽喉发堵,百来斤粮食就能买断一个女孩的一生。
第五十章分家
何小西兄妹拉偏架拉地不要太欢快。被拦腰抱住的何小南被何潇潇扯着头发扇耳光。
多亏这何潇潇人小力弱,打人也不能致伤。不然何小西还得制止:妹子哎,不知打人不打脸吗?
何潇潇打人,羞辱的作用大于伤害,何小西也就没有制止她。
你撒泼我就打你,简单粗暴,作用却明显。最终刘氏不敢再哭哭唧唧,骂骂咧咧。但就是不配合,背对着众人消极抵抗。
刘氏扬言逼急了她,她就带着儿女去跳井。大家明知她不可能真去死,却不能真做逼人去死的事儿。
一时又僵在这里。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打不得,拍不得。
众人也是见识过许多人家分家的,但刘氏这样花样百出的是真没见过。
何小西前世,从地摊做到大酒楼。什么样的牛鬼蛇神没见过?她把何大姑拉到一边:“昨天天晚了,急赶着推了点面,原来打算今日中午就能分妥当,再管大伙一顿饭,紧紧巴巴也够了,现在看来还不知道几天能分妥当呢,我得趁着天色多推一点儿面粉出来,别回头不够吃。”
虽然是跟何大姑两人说话,声音并不低。屋里的人该听的都听到了。屋外的不该听的也有人听到。
大家看过来,何小西又道:“就是得多耽误大家几天了,好在现在不是农忙时节,不然还真不敢留大家。”
何大姑配合的默契:“农忙该来也得来,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吗?”吩咐他小儿子去帮何小西推磨。
周舅老爷让表叔端了他坐着的椅子放在屋子当中,大马金刀一坐,也不说话。那架势就是告诉众人,他在这儿耗上了,什么时候分家分妥当了,什么时候走。
刘氏想想昨晚推的大半斗秫秫,眼皮止不住直跳。开始妥协。
本身把何二叔何三婶他们扯进来分家,就是因为需要一个辖制何中槐的手段。
最终经过讨价还价,房子归刘氏他们,二叔他们放弃。船还是按祖宗规矩给何小东。地按人口分。给何小东他们半年口粮,另买一副农具,家什,锅碗瓢盆。补给何二叔他们一家两套新铺盖。
这样分家看似是刘氏他们占了便宜,但何小西知道,这栋房子就是镜花水月,很快就化水东流。刘氏吃了个大亏而不自知。
因为按本地习俗,娶新人进门要准备至少两套新铺盖。何二叔何三叔已经成家多年。尤其何二叔,孩子都快能娶妻了。虽然现在补成亲时的铺盖多少有点无厘头,何三婶一口咬定非要补上。全都是因为昨日刘氏骂她无媒无聘。
刘氏逞了一把口舌之利,今日现世报就要多出一份钱,也算是祸从口出。
给村里多添一份谈资,一场分家闹剧终于落幕。
送走周家舅老爷和大姑姑,何小西三口聚到东厢房,商议今后的日子何去何从。
按照约定,他们能在这个院子里住到下月底。在此之前,他们要找到新住处,搬出去。
不想跟何中槐他们再住一起低头不见抬头见,这一点上三口人意见一致。但是没有钱购买宅基地和房子也是事实。
何小西建议用土地换一块地建房子。何小东虽然不舍得,但拥有一处自己的家的诱惑下,咬牙同意了。
不到傍晚,全村都知道何家兄妹要用好地换一块建房子的地。其中事没少了何小西刻意的传播。
有些人家听到消息有些异动,来打听怎么个换法,换哪里的地。
村里除了屈氏提到的那两处以外,可以建房的地还有不少。一些人家愿意把自己家的菜园子或打麦场让出来。
何家人来人往。刘氏和何中槐,就算是耳朵都全塞上驴毛,也听满了两耳朵。也打起主意,愿意用菜园跟他们换。
菜园就是之前何小西他们嫌弃狭长,不好建房的那块。别说何小西要找地的目的是为了离他们远远的,就是不是这个原因,那块地也不行。
被拒绝的何中槐恨恨的离开。两口人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能凭空变出一块地来,跟何小东他们换。
不管跟谁换,在明知一年多以后,土地会被村里收回统一耕种的情况下,都是挖坑埋人的行为。无冤无仇的何小西不想坑害人。
但如果上赶着非要粘上来的人是何中槐的话,何小西表示没有丝毫心理压力和愧疚。
每块地都很好,至少比何中槐原本愿意给的好。何小东两口子就有些拿不定主意了。一致把目光看向何小西。何小西咳嗽一声,一是清清嗓子,二是怕接下来她要说的话吓到大哥大嫂。
“我想选陆家老宅子后面的那片地。”果不其然,大哥还好,大嫂的表情都急了。何小西做一个让她稍安勿躁的动作。“你们听我说。我想用那块地方,一是那地方位置好,还有就是地方大,靠水近。咱以后不管是淘洗还是浇地,用水方便。最主要的是咱暂时筹不出钱来盖房子,选了那里可以先借了陆家的房子先住着,啥时候凑够钱了,咱在盖房子。”只这最后一点,就足以打动何小东两口子。
何老实那时候分家,正值秋收后。没多久气温就降下来了。没有屋住的何老实,带着媳妇孩子借住的是村东山坡上庙里的房子。住了一年多才盖的自家的房子。
虽说陆家祖宅那里也紧绷,但比起村东的旧庙,可还好上一些。
军阀混战时期,东边山里住了一队人马。那庙里就成了停尸的地方。庙里的和尚也吓跑了。
现如今那里要当成小学校。经过修缮,打扫一新,不特意说的话谁能知道那里曾是一等凶险阴森的地方。
时移世易,没人能想得到,今后陆家老宅那片地方是个热闹的集市一样的地方。
何小东决策不行,但有人给指出方向后,执行力一流。马上出面去跟陆家人商谈。
听说何小东青睐这块地,陆家人不是不吃惊。但既然屈氏在何小西问的时候,提到这块地,就说明他们有意出让。
陆家人吃惊的理由是这块地紧绷,不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陆家住地好好的祖宅,一家人另择地建房搬离让老宅荒废也是有原因的。
这话还得扯到解放前,有两股人马在陆家老宅这里遭遇。那时候一家人慌乱中匆忙逃走。
屈氏当时安排陆大嫂带着陆大妹,陆母闫氏带着陆友财,陆父带着陆二妹。不能当个人用,枉为人母的闫氏,慌乱中把陆友财丢下,自己跑了。
还是陆大嫂听到身后陆友财的哭声,返身回去,想带上他一起逃跑。回去才发现,来不及逃走了。
情急之下,陆大嫂这个大点的孩子,带着两个小孩子,躲到柴火垛里,方才躲过一劫。
第五十一章第一代家用电器
陆家的人跑到安全地界,清点人口,才发现少了三个人。陆家人只以为他们已经丧命。
那一战陆家老宅变成为修罗场。三十七具死尸,横尸陆家大宅院内外。
屈氏的小儿媳,那年刚成亲。新房的床上也躺了两具死尸。
后头据传是一股人密谋到陆家抢劫却露了行藏,被他们的死对头知晓了。
陆家高墙深院,也抵不住强攻。他们家人只能卷了细软从地道逃走。
陆家人前脚走。紧追而来的另一股人马,从前后门把前一股人堵在陆家院子里包了饺子。
陆友财因为那场祸事,留下一紧张就眨巴眼口吃的毛病。大妹还小不晓事倒没什么事儿。
血流满地,有血渗到青砖地上,刷都刷不掉。
陆家人觉得晦气,另建房搬离了老宅。
“宁做盛世狗,不做乱世人”,也只有这一代,历经乱世流离,后又经历后世繁华的人才对这句话体悟更深。
但话又说回来,中华大地上下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中,谁又能确保自己的居住之地上之前没埋过死人?
说句不中听的话,如此之长的历史,说不得此刻所站的地方的脚下,有几具尸骨呢?
但终归有个不好听的名声,陆家也没奢望能一比一兑换。
看似面积不小,但是对半换或是一比三兑换的话也换不了多少地。不如送于何小东,还能落一份人情。反正也不是什么好地,放在他们手中也没用。万一哪一日政策有变政府收回,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陆家提出无偿把这片地送于何小东。陆友富玩笑一般道:“把我家友财也一并送与你家,正好帮你干活。”
说把家里的人送与人家,是提亲结亲的另一种隐晦的说法。也是变相的想结亲的一种试探。
这个何小东懂,捧场的跟着哈哈一笑:“行,送给我家吧,只要你舍得。”
有堂兄就在陆友财头上呼噜一把:“下次你家再要推磨,就不用套驴了,把笼头给十三套上,牵过去就行了。”一群人嘿嘿哈哈笑起来。
陆友财有点害羞却不恼,跟着大家嘿嘿傻笑。
何小东回家跟何小西和大嫂报告好消息,却只找到大嫂。现如今,他们手里没钱,要抓紧一切机会挣钱建房子,何小西去渡口上摆船了。
何小东兴冲冲的把陆家要无偿送他们那片地的事情说了一遍。陆家想要跟何小西求亲的事,比宅基地的事还让何小东高兴。亲娘不在了,爹又是那么不靠谱,他能把妹妹的亲事调理顺了,让他极为自豪。郑重向柳氏炫耀了一遍陆家看中了小西,想要求娶。
柳氏哭笑不得的看着耿直的丈夫:“不行,这地咱不能白要人家的,要是没有他们家想跟咱做亲的事儿,要就要了,如今他家想跟咱做亲,咱就不能白要人家地。”
柳氏相信丈夫没有用小妹的亲事,换好处的想法。他只是没想通这其中的关窍。
陆家是好心一片,但是他们不能接受。若是收下这块地,两家日后做了亲,小妹还不得平白矮众妯娌们一头,落人口实。
何小东知道自己又无意间办了坏事,忙回去找陆家人,拒绝他们的好意。连陆家要提高兑换比为一比三的好意也一并拒绝了,非坚持一比一换。闹得陆家人心下揣揣,猜测是不是何家不想与他们结亲,才如此作为。
这一天,陆友财的心情跟过山车一样,忽而高悬,忽尔落下。
晚上吃过晚饭,陆友财偷偷把家里的手电筒别在腰间。准备拿着手电筒,邀请何小西去山坡树林里找喋喽龟。
这种手电筒用的电池是二号电池。而且是五节电池。整个手电筒看起来又粗又笨,不是后世那种比巴掌还小的小巧手电筒。
插在腰间,跟别了一支枪在腰上一样。现在又是夏日,衣衫单薄,再怎么拉着衣摆使劲遮掩,也是掩耳盗铃藏不住。
陆友财这样藏着,并不是怕家人阻止他带着手电筒去玩,而是怕侄子们也要跟着去。虽然手电筒是稀罕玩意,但陆家当家作主的陆友富两口子,一贯宠孩子,再加上做点儿小本生意手头也宽绰,并不像一般人家扣扣索索的。用钱能满足孩子们愿望的事,从来都很大方。
何家分了家以后,粮食和锅灶也分到各自手中。何小东在东厢房旁边搭了个茅草棚。何小西和大嫂一起用泥巴加草,糊了个锅炝子(地锅子)。分家时约定由公中出钱买的风箱还没买来。何小西按照后世见过的改良方法,把地锅改成了自动送风不需要风箱的。一家人暂时用这个地锅做饭,对付着吃几日。
何小西正在刷着碗盘,陆友财沿着墙根一点点凑过来。重生后,在何小西记忆里,陆友财每次出现的方式,总免不了给人一种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印象。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大大方方走进来一回。
这样想着,看向陆友财的眼神就有些挑剔和严厉。陆友财往自己身上扫视一番,不知道哪里又惹了何小西不满。
凑过来拿出手电筒,对着何小西炫耀。这种傻大粗笨的手电筒,有些年头没见过了。但此时应该是整个水洞村里唯一的一件家用电器了。确实值得拿出来炫耀。
但见识过后世各种先进高科技电器的何小西,怎么会把这种玩意儿看进眼里?只瞟了一眼,又接着低头刷她的碗。
陆友财只以为她是因为没见过,不识金镶玉。在她眼前晃了晃,用神神秘密的语气介绍:“这叫手电筒,里面装电池的,不用点火,一推按钮就亮。”边说边推着红色的按钮,一明一灭的演示给何小西看。
何小西忍不住扑哧一乐,笑出声。陆友财不知何小西发笑的原因,只当他被手电筒逗笑的,越发兴头。递给何小西手上:“你试试。”
水洞村目前唯一的家用电器呢!何小西虽然不稀罕,但也不想它损坏了。陆友财这样在水盆上跟她推来推去的,万一手滑掉到水里就完蛋了。忙推说手上湿着,待会儿再试。
陆友财握着手电筒,乖乖坐一旁,等何小西刷好了碗来瞻仰他的手电筒。
何凤英和何小南从门外进来。何凤英在城里她姑姑家里见过手电筒,但她姑姑怕她给弄坏了,没让她用过。
看到陆友财手里的手电筒,也不顾前些日子刚跟陆友财他们发生过争执,带着何小南围上来跟陆友财说话。“这是手电筒吧,我在城里我姑姑家见过,里面装电池的,不用点火,一推按钮就亮。”
何小西听着,又忍不住想笑。真特么不愧是上辈子的两口子,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连特么介绍个手电筒都说一模一样的话。要不要这么神同步啊!
第五十二章愿者上钩
陆友财自己说的时候没感觉出来。但别人说同样的话自己一听,感觉傻了吧唧的。跟照镜子看到镜子里不是自己,而是出现一只猴子似的。
陆友财有掐住何凤英的脖子,不让她出声的想法。
两个女子拦在陆友财的面前,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刘氏和何小北也闻声过来,加入观赏手电筒的队伍。
被围在中间的陆友财就像被妖精、妖怪困住的唐僧一样,满面无奈却脱困无力。
何小西好笑的瞅瞅这些人,端起刷碗水扭身往菜园走,去倒刷碗水了。
眼见何小西走开了,陆友财无力的伸手,希望何小西带上她。可何小西留给他的只有一个背影。陆友财拨开人群找到何小西,跟在何小西身后走回来。
何小西觉得此时的陆友财就是躲在悟空的身后,不敢正视女妖精们灼灼目光的唐僧。只是这个唐僧太黑了些。
啊呸,自己可不是猴子。
何凤英又大胆的贴上来扯着陆友财的衣袖:“陆友财,带我们去抓喋喽龟吧。”
陆友财忙夺下自己的衣袖,躲到何小西的另一侧:“你自己去就是了,人多围一起找不多。”
何小西都不忍心看何凤英酱紫色的脸。少年,你这样不行,会注孤生的哟。
和许多人一样,陆友财也是那种不好意思拉下脸跟人说不的人。但若是这个人是他觉得厌恶的人,又另当别论。
连着三次了,何凤英都给陆友财留下恶劣的印象。一次是何小西回来的当日跟何南起小冲突那一次。还有一次割草的路上,两拨人的遭遇。
估计两次加起来,都抵不上这一次。照镜子照出个小丑来,无异于嗑瓜子嗑出只臭虫。以后只怕对手电筒都会有阴影。
不管有没有这么一出,何小西本来就没有晚上跟陆友财出门的打算。
陆友财却认为自己拿出这么个新鲜玩意,是有希望让何小西跟他出去玩的。都是何凤英和何小南她们搅和了自己的好事。
何大孩看中了陆家老宅后面的地,要用好地一比一换的消息,在何小西有心推波助澜下,迅速在村里传播开来。
那是一块有话题的地,本身就引人关注,如今以高身价交易更是成为话题中心。无论是陆家发生过的流血事件,还是何家的分家纠纷,都在这件事里,被人在口舌之间,反复嚼了无数遍。
甚至有人异想天开,猜测是不是陆家祖先在那里偷藏了什么宝藏之类,被何小东知晓了,高价买来探宝。有人信以为真,跑去寻宝。
听到这些消息,何小西淡然笑笑:不该动的人都动了,该动的人还能安静的等待吗?
如何小西所料,刘氏和何中槐这些日子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想搞块地跟何小东换,还没办妥就传出那边定下了,要跟陆家换。陆家那是什么破地方,风水上有方碍(方碍,不是错别字)的地方也敢那么大嘴一比一换?
仿佛何小东换地是用他的地换的一样心痛。全然忘了他们现在是两家人了。
分家以后,老何家那边没有需要早起干的活了。何中槐夜里不用去船上守夜,干脆在家里睡起懒觉。
不用早起给老头子做早饭,刘氏和何小南也不再早起。
别人家的孩子要早起去捡树枝、干柴,割草,老人要去捡粪,老何家一样都不用。如果不是何小北还要上学,一家人恨不得睡到日上三竿。
为了堵到何小东,何中槐破天荒起了个大早。对何小东一顿训斥,大骂何小东是败家玩意。好似那些地,是他一手挣下的,传到何小东手中,而何小东没本事守成一样。
先抑后扬,骂完以后,装出一副慈父心肠:“你不成器,我却不能看着你们败家,你那些地我十块钱买你一亩,你拿着钱去买宅子地吧。”一副施恩的表情。
何小东挠挠额头,露出一口大白牙:“行,铁路沿下那片地,一共一亩二分地,多的二分地我也不跟你要钱了,都一起给你,一共十块钱。”
何家铁路沿下的地。有三分根本没法种,只能荒着长草。剩下的地也是看老天爷的眼色吃饭。年景好了能收获,年景不好只能够种子。分家的时候,刘氏撒泼打滚,把那一亩多没法种的地当好地分给了何小东。
何中槐一噎:“那破地能值十块钱?”你也知道不是好地呀,当谁不识数?
“好地十块钱一亩,你有多少我都要”,何小东道。
陆家的地只有四分左右,他自己去换,也只要给陆家四分地,何中槐一转手的功夫多赚了六分地,胃口不小。
何小西站在一旁,眼角都看不上何中槐这种人。但等了几日,好容易鱼上钩。怕何小东态度暴躁,口气太恶劣,把鱼吓跑了。忙开口道:“大哥也知道卖了地再买宅子地划算,但是问了,地是公家分的不允许卖。”边说边给何小东使眼色。
何中槐只当何小西是搪塞他才这么说,是不想让他占便宜。“咱自家人自己不说,谁知道你把地卖给我了?”
“十块钱一亩也太便宜了,不行”,何小西这话一说,何中槐更认为自己猜对了。讨价还价:“十五块,不能再多了。”
何小西头摇得像货郎鼓一般:“不行不行,别人前几年卖的都四十多一亩,你给十五,差哪去了?”
被何小西一说,何中槐老脸有些挂不住:“我是你爹,白养你们这么大。”
何小西也不恼:“咱分家了,亲兄弟明算账。你这么扒我们贴你小儿子不好吧,你养我们你小儿子可没养我们。”
何中槐:“二十。”何小西:“三十五,少一分都不行。”
何中槐想想:三十五他还赚五块。但仍不甘心:“三十五太贵了,三十,三十我就买了。”
何小西装作不同意,一边给何小东递暗号。何小东得了何小西的暗示,上前解围:“三十也行了,自己家人肉烂了搁锅里。”
刘氏一直在暗中偷听。价格一定马上送上三十元钱,生怕何小西反悔一样。
何小西捏着三十块钱,为难道:“公家不许买卖土地,契纸没法写。”
不写在白纸黑字上刘氏心里不落底,有些踌躇。跟何中槐你看我,我看你。
钱已经到手了,何小西不急。虽然有腹稿,也不提醒刘氏。过犹不及,何小西若是再提出解决方法,容易让他们想明白是何小西算计他们。
一旦哪天土地收回,不是何小西算计他们,他们也会反咬她,何况就是何小西算计他们。
不得不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老何家几口人聚一起一合计就想到办法:重写一份分家文书。
重改分家文书只要双方当事人同意,找到见证人并不麻烦。
第五十三章摔不烂的软毡帽
本来不通知何大姑和舅老爷到场,找当时分家时做见证人的本村的几人就能办妥。但屈伯娘说了,跟何大姑约好了,三日后何大姑会带四表哥过来相看,可以顺便做个见证人。还可以帮他们把当日分家时约定好要买的东西敦促刘氏给办好。
三日后恰逢集日。何小西觉得这样更好,以后出纰漏的可能更少。即使以后老何家那边反悔,也有何大姑镇着,他们不能胡搅蛮缠。
陆家本就想免费赠送那片地,如今出了意外,没有地可以换,陆家再次表示之前的约定依然有效。地本来就闲着无用,何家想用就用,不用给钱。
何小西却不想占这点便宜。她的想法又和大嫂不同,她拒绝的理由是不想以后在这片地的归属上跟陆家的后辈出现纠纷。现如今他们跟陆家因为一系列事情,有些情谊在,但以后的事谁能预测。尤其等老一辈的人不当家理事后,后辈们当不当今日的约定还算数都是不确定的。
变数太多,何不在最初就把所有可能变化的隐患消灭掉。纯以交情做交换,虽然也是交换。到底不如银货两讫,真金白银的交换让人放心。一手交钱一手交换的交易行为,无论何时都杜绝了单方面反悔的权利。哪怕今日是以一元钱买的,也是花了钱买的。
当然,这也只是打个比方,何小西不会这么明显的占陆家人便宜。房屋和宅子地买卖都有价可循,现在一处尚可的房屋的售价是五十元左右。陆家的这片地名声不好听,还是块空地,最后以双方都满意的十元交易成功。
空地上的一棵何小西都合抱不过来的老榆树,也作为交易的附赠品送与何家。
三日后,何大姑带着四表哥和大表嫂依约前来。待听说了何中槐阻挠何家兄妹换地,从中捞了一把便宜,低价买了他们兄妹一亩地以后,气得站在何家大门前大骂,引得围观者众。
一些原本不知道事情真相的人,全都了解了事情真相。私底下纷纷吐槽何中槐勒掯前头孩子。
何中槐坐在大门前,翘着二郎腿,仿佛何大姑骂的是别人,不是他一般。
他就是这样一副无赖的样子。此地对这种人有一种说法,叫做“摔不烂的软毡帽”。他看似没脾气,也让有脾气的人对他无从下手。
你打他左脸,只要有便宜占,他会把右脸一并递过来让你打。打不怕,骂更不怕,左耳朵听右耳朵冒,不怕丢人没有廉耻,骂他是白费力气。
“我的闺女儿子白给我都是该的,大姐你就别多管闲事了。”把何大姑气的手发抖。
何小西只是不好跟人说委屈。以刘氏和何中槐歪曲事实的功力之高,她说得再多也可能被泼一身脏水,反被诬为不孝顺为了利益抹黑长辈。何小西只是想借何大姑的口把事实公之于众。因为何大姑说的比他们说的更让人相信。她可不愿意让何大姑被无耻的人气出个好歹来,那样就违背她的初衷,得不偿失了。
和马婶一起拉着何大姑的手,轻抚着后背把人劝离开。转身对何中槐道:“为了占这点儿好处给我们买地扒豁子,我们没你这样的老的,人在做天在看,我就擎等着看你小儿子以后怎么孝顺你。”
何中槐色厉内荏:“放你娘的臭屁。”他私下里和刘氏商议的时候有说过,如果阻止不了两家交易,就去政府告他们私下买卖土地。何中槐以为谁说漏了让何小西知晓了,有些心虚。
何小西哪里是真的知道了他们私底下的打算。只是照着他们一直以来阴毒的做事手段,觉得他们一计不成以后应该还有后手,诈唬一下罢了。谁知一下说中真相,何中槐自己先露馅了。
何小西瞪着何中槐:“有没有老天爷知道。你敢不敢诅咒发个誓?”
何中槐哪里真敢发誓:“去去,我哪有闲工夫给你发誓玩儿。”
看热闹的众人一起哄笑,大家心里头更认定何大姑和何小西说的是真的。
何小西此举就是要堵死将来老何家反悔的后路。目的达到不再纠缠,带着何大姑一行人去陆大伯家集合,跟着去相亲。兼购置分家时候许诺给他们的家当。
这次何大姑一行是坐火车过来的,穿的都是新衣服新鞋。
跟解放前的盲婚哑嫁不同,如今提倡婚姻自由,结婚前流行先相看一下。一般是先双方约定个地方,两小相看一下彼此。能看上人,这事儿就算基本定下了,因为双方家庭的情况,介绍人都透过底。
之后,女方家庭还大多会要求去男方家里看看,实地考察一番,是不是真的像介绍人说的那样。
其实这看看也就是个心理安慰,实际看不出来什么。知道有人来相看,会提前打扫干净卫生并向左邻右舍借上些坛坛罐罐,桌椅箱柜充门面。
山里人家穷,多有伙同介绍人骗婚的。就有一户人家两个儿子,大儿叫大牛,小儿叫小驴,山坡下一间破草房,坡上一亩地。
媒人给女家介绍,三十(山上)一亩地,一牛一驴。女家一听,这家挺富裕,一牛一驴,这是一套农具,农忙时候都不用跟别人合伙了,地也挺不老少。
结了婚就是一辈子,又不像后世不好还能离婚。好好的大姑娘生生被骗了。
当然,大姑家不是骗婚的人家,但那穿身上稍显有些不合身的新衣,说不得就是借来妆面子的。
相亲的地点定在集市旁边的大柳树下。未免女方害臊,他们这边的一群人并没有都过去。只有屈氏带着何大姑家的人过去,其他的人沿着大路往集市去,只远远的看一眼那边。
反正以何小西一点儿也不近视的眼,这么远的距离一点模糊的轮廓也没看到。
但是毫不妨碍女人们把对方评价来评价去。眉眼、脸庞、身条,逐一评论。
何小西都以为她们见过对方,或是真是千里眼能看到个高清分辨率的人。
这种场合小姑娘们说什么都不合时宜,何小西挽着何潇潇的手走在内侧,只听不说,保持缄默。
因为出门前何大姑跟何中槐发生争吵,刘氏机智的躲了出去,所以她们此行没找到刘氏。就意味着今日买东西的钱要何小西先垫付。
第五十四章风俗
这么多双眼睛众目睽睽看着。都能为何小西作证,证明她没有在买东西的价钱上搞鬼。回去找刘氏要钱不是问题。
刘氏没有娘家的好处显现出来了,她再躲也躲不远,晚上总得回家,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作为附近十余个村庄的大集市,集市上东西琳琅满目,很齐全。就是价格要比每年几次的庙会上卖的东西贵些。
但庙会多在麦收前,春季的时候。此时已经入夏,等到春天再买不现实。
三个女人一台戏,一群女人围着摊子,帮何小西讨价还价。把摊主侃地无可奈何,着实帮着刘氏省下不少小钱钱。
跟来的人都分别是跟屈氏,何三婶或大嫂马婶她们交好的人,也知道何家的底细。知道这是宰何中槐两口子最后一刀的时候。最后一锤子买卖,过了这村就找不到这店了。
七嘴八舌的提出要买什么。都是过日子的人,集体的智慧之下,到中午就买了个齐齐全全。筷子、碗盘、锄头、铁犁、案板、菜板……。一件件往车上装。
买到半途众人才想起来记账的事情。不记账,回头怎么跟刘氏对账?
何小西前世,先是上了扫盲班,后头又跟着儿子学习,是脱了文盲的帽子的。一般的计算和文字都能胜任。但是一个没接受过教育的乡下丫头突然识字了,理由都没法编,只能藏拙。
好在屈氏找了过来。知道了大家的困窘,找到一家店铺,借来纸笔,她帮着记账。
大家询问相亲结果。屈氏唇角含笑:“小西大姑她们被女家邀请去家里坐坐。”这意思就是差不多能成了。
整个集市逛下来,除了石磨没买着,其余都买齐了。大家打道回府。
回去途中,屈伯娘下车去还了笔墨。回来告诉何小西:“正好有熟人在店里,那人家里打石磨,我替你问了,按大小有二块三块和五块钱的,要的话先付一半定钱。”带何小西进店去细问详情。
进了店铺屈伯娘却拽住何小西,告诉她刚说的都是托词,没有所谓的熟人卖石磨。只是找个理由,能让何小西把买石磨的钱从刘氏手里抠出来。
何小西拉着出屈伯娘的手,感激的话都说不出口。此时她无比庆幸当日决定亲近屈伯娘,倚仗屈伯娘。
两人出来只说人口少,定了三元的中型石磨,过几日去拉。
刘氏本打算是把买家伙什这一项拖黄的。没想到何小西一行竟然自己先买了来,再找她要钱。
那么些眼睛看着。有个多管闲事的大洋马不说,还有个难缠的大姑姐夹在里面,这钱是不好赖了。
刘氏此时肠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她自己亲自去给置办。她去置办的话,一些日常用的少的,可买可不买的东西就能省下来了。
看着一件件卸下来的物什,仿佛听到钱包里的钱哗哗流走的声音。刘氏脸阴沉的能滴水,心抽抽的疼。
简单吃过午饭。刚收拾妥当,请的人就陆续到了。因为只是重新写一下分家契纸,请来的人喝水的功夫就办妥。也就是何小西他们家关系复杂,怕以后说不清白,一般人家分家是连契纸都不能写的。
也没有人留下吃饭。当然,人家看主家黑青的脸耷拉到脚面上,也不会留下看她脸色。纷纷推说家里有事,都告辞走了。
也是何小西她们今日这一刀宰的深了些,让平日最擅长做面子局的刘氏都顾不得脸面了。
何大姑因为路远只能住一晚。若是以前,以何大姑的暴跳脾气,宁可摸黑走夜路也不会留下看刘氏脸色。今时不同往日,她吃的是自己侄子,跟刘氏没什么相干。也端起脸来,眼角都不带夹刘氏一下。
趁着晚饭还不急着做,天色尚早,何小西带何大姑他们去以后新房子的地方看看。其实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刨除这片地上曾经发生过的流血事件,这片地谁来都挑不出什么问题。
靠近小溪的地方,长着一排杂树,树下是一层灌木。何大姑建议把溪水流淌时自然形成的那些小水沟整理填平,留下溪流跟池塘。那些杂树处理掉。就风水而言,有些树木是不适宜种在堂前屋后的。想种树的话,可以再选一些合适的树种来种植。
听说西南角那株老榆树可以附赠给他们,何大姑和大表嫂都很替何小西他们高兴。何小西前世今生都没有建过房子,对这棵榆树对于他们意味着什么没有清晰的概念。但何大姑和大表嫂不同,她们的生活阅历和他们儿子丈夫从事的行业,让她们比其他女人们在这方面有更多见识。
大表嫂站在榆树下,用手丈量着树的周长,抬头估摸一下高度,很欣喜的跟何大姑交换个眼神:“差不多够三间屋的房梁。”
晚饭时间,何小西架上风箱,饭菜烧得很快。围着新买的案板边吃边聊着。当然,话题主要围绕这次相亲和何小东他们将要建的新房。
听说那棵树够做房梁,何小东极为欣喜。对建房的事情,跟后世开车一样,男人天生比女人精通。所以何小东比妹妹更清楚那棵树的存在对他们的帮助。
连年战乱,许多地方的山都光秃秃的。水洞村山上的树木虽然因为道路不通比别处的多一些。但也是许多地方大面积的山体裸露。
建国以后,政府提倡植树绿化。一是执行的不好,让村民上山劳动行,树苗没人提供,绿化进程不理想。再有,就算有些树木种上了,也成活了,但树龄小没能成才,一时间也不够用。
能用也是公家的树,砍点树枝做柴火烧没什么,整棵伐树不行。就有人因为不经允许偷伐了一棵树,被判了七年徒刑,处罚不可谓不严厉。前世,两年以后才正式把绿化贯彻执行。
伐树解木头的活何大姑一手包揽了。她家有两个现成的木匠,人手工具都不成问题。
何小西想等到洪水过后再起房子。前世,她只记得整个村庄一片汪洋具体淹到哪里不记得了。人都逃到山坡上避难,等水退了才回来重整家园,因为逃得仓促,好多东西都被水冲走,没来及带走。何小西可不想辛苦做出的成果没享受呢,就化为泡影。
何小西提议雨季过后开始建。天冷上冻之前可以建好,正好小侄子可以在新居降生。
本地有习俗:借娶不借嫁,借死不借生。
借别人的房子住,遇上婚丧嫁娶,新生儿出生等,可以在别人的房子里娶妻,但不能嫁闺女。老人死在房子里没什么,但妇人不能在房子里生孩子、坐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