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何大路
何家除了出嫁的何大姑,在邻城没有什么亲戚。可是何大姑因为何三叔被刘氏私底下偷偷给卖了,早年来闹了一场,之后就跟她老死不相往来了。都恨不得生吃了她,哪还会给她送礼?
陆友富进货的时候常往邻城去。所以何小西一猜就知道是他们家送的。
刘氏:“……。”
刘氏有苦说不出来。有点后悔提还有酥糖这一茬了。挡着何小西,快速拿了两包塞她怀里。“都在这了,没有了。”
何小西撇撇嘴:“这陆家也够下才的,送礼就送这么点。不行,我得找他们家说说去。”
下才,本地的方言,指没出息、吝啬。
何小西也就这么一说,吓唬刘氏呢。她多厚的脸皮你跑人家问这个啊?
刘氏却怕她真虎了吧唧跑去问。又从柜子里摸出两包来塞给她。哄她:“我偷摸给你的,小南小北都不知道还有。别给他们看到啊!”
这话哄二傻子呢?
何小西一本正经的跟她胡说八道:“不行!不行!都一家人,哪能背地里偷吃。还有吧,都拿出来,一家人一起吃。”按人头分,我们也不能只摊着这五包。还想落份人情给我。
四包也是意外赚的。何小西吓唬完刘氏,大摇大摆抱着酥糖藏她大哥他们屋里去。至于刘氏怎么安抚那几位,就不是何小西需要操心的了。
何小北和何小南在刘氏的安抚之下,没闹腾。就是看何小西的眼神,跟淬了毒一样。
何中槐是有得吃喝,万事大吉。让刘氏把这事哄过去了。
发生了这段小插曲,刘氏没敢提跟何小西换,让她在家做饭,自己去学校工地干活。而是跟何小南换的。
何小西非常失望。
何小南也不乐意换,但犟不过她娘。
何小西真想告诉她们:跟我换吧,我乐意换。可是不行,说了她们就知道上当了,还怎么耍她们?
只能惋惜,好容易下个套让刘氏钻了,结果还便宜了何小南。
到了东山庙里,村长和队长就开着给她们分派活。刘氏顿时傻眼了。说好的就是走个过场,都在一起聊天呢?
现在,村民们还没有养成以后大锅饭时期的干和不干一个样,干多干少一个样的风气。分配下来的活大家都认真干。分在一起的人,别人干少了自己就要多干,没有谁愿意纵容其他人。我又不是你老子娘,凭什么包容你?
就有人对着干起活来磨皮蹭痒的刘氏冷嘲热讽:“哎哎哎!我说刘婆子,你一锨就铲那么一丁点,你干活呢还是拌扁食馅子呢?”说着,那人还拿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刘氏铲的究竟有多么的少。
刘氏发觉偷懒被察觉,赶紧多铲了一些。好多年没出过这样的大力了,一锨锨扔出去,很快就坚持不住了。腰酸背痛的。扶着腰,倚着锨杠大口喘气。
其他人本来看她被说,还有人觉得乡里乡亲的,这样直接说她脸上不太好。看她这样也赞同先前那人了。
有那日农忙见识过她装崴脚偷奸耍滑的人,就问她:“刘婆子,湖里有大块土坷垃,可能坑洞八洼的,你那脚能崴了。这里地多平整,不会又崴脚了吧。还是说今天又想换成扭腰了?”
或许是墙倒众人推,又或许是大路不平众人踩,一个个对着奸懒馋滑的刘氏群起而攻之。刘氏的种种恶性都被翻捡出来当话题攻击她。
何小西不在跟前,她被分配去拉土了。她回来的时候,刘氏已经掩面哭泣着跑回家了。
陆大妹趴她耳朵边叽叽咕咕把刚刚发生的话跟她学了个一天一地。
何小西挑眉:哄了刘氏来,还有这种意外之喜?
正说着呢,陆友财咳了一声提醒两人。两人手上赶紧把活计干起来。边干活边相视一笑。
就看小西他们队的队长走了过来。走到何小西边上,干咳几声:“你回去跟你们家人商议一下,看能不能换个人来。”
本身因为是给公家干活,各家出的人手都是平日里家里干活垫底的人来凑个数。这活干得太慢了,照这个进度,不得干到伏天去。偏偏这何中槐家的,干活干活偷懒耍滑不说,被说几句还跑了。其他人不愿意了,找到他提意见。这事不解决,他们也撂挑子不干了。
何小西耷拉着眼皮,心说,我们家情况队长你不清楚还是怎么地?这是想把我当软柿子捏还是欺负我年纪小不知事?我回去说能有我的好?
前世没有她给刘氏下套,刘氏没来干活,也就没出这么一档子事。
何小西装出一副怯懦的样子,不停的抠着衣角,低着头不说话。可队长却就是不走,立等着她答应。
本来何小西也能顺水推舟答应下来。因为不用她回去说,明天也一准会换成何小南来。可是队长这么摆明了欺负人,她突然不乐意了。
你是队长,在其位谋其政,这么懒政给老娘摆官架子。老娘还就不吃你这一套。真当老娘好欺负。
队长也姓何,名字叫何大路。何小东被抓壮丁一起逃回来的何大春的一母同胞的哥哥。因为跟何大春不合,还起过好几次冲突。被何小东他们仨人教训过几次。
这是借机给何小西挖坑,给她小鞋穿呢。何小西若是真傻了回去传话,以今日刘氏受得一肚子委屈,不迁怒她就怪了。
何小西扭捏完,装着懵懂无知少女:“下了工我去跟我哥说一声,就说你让他跟家里说的,让明天不要刘氏来,让换个人,是吧?”
这事真捅到何小东跟前,还说是他说的,何小东反过醒来,不得跟他没完。何大路突然觉得上次被何小东打过的地方隐隐作痛。
何小西看着何大路突然变了的脸色,心底冷哼,特么不知死活的东西。
前世,何小东早早去逝了,逃过一劫。可他的那两个一起回来的兄弟,在特殊年代,被这人举报被抓走的那几年历史说不清楚。遭到极为残酷的迫害。
今生,何小西不会心存侥幸,指望这人良心发现。要知道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最好的方法就是先下手把他收拾掉。
这种一屁股屎没擦干净的货色,想抓住他的首尾并不难。
而且,就算他的屁股上是干净的,何小西也准备给他抹一摊黄泥。让他黄泥巴落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第二十七章闹心
何大路挤出个难看的笑,说道:“这点小事就不要麻烦你哥了,你回家顺便说一下就行。”
何小西就露出为难的表情。
陆友财见何小西这样被为难,不乐意了。翻着他的眨巴眼,问何大路:“你自己不敢惹她晚娘那个母大虫,跑这指使别人上,你缩后头,你二皮脸呐,脸皮怎么那么厚?”
只要不对着何小西,陆友财的结巴就不犯。何小西有什么都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何大路当众被个毛头小子给教训了,特别没面子。
可是看周围人的表情,大家都觉得陆友财说的有道理。凭什么你自己的责任推别人做炮灰。
“我们队的内部事务,你一个外人知道什么就瞎掺和。”何大路被陆友财问得恼羞成怒,开始强词夺理。
不过,这闲事陆友财管得确实名不正言不顺。这也是他不自信的地方,被说的一时无言以对。
大家的目光就都看向何小西。陆友财是为了她被他们队的队长堵得无话可讲的,她现在有义务给陆友财一个类似授权的说法。不然就太婊了。
就在何小西权衡利弊以后,正想说点什么。陆友财:“你不用刁难人,我帮你去通知他们家。”完全不知道自己错失一个亿。
何大路觉得今天真是诸事不利。怎么半道出来这么个愣头青管闲事。真是哔了狗了。
只要遇到跟何小东有关的人和事,他好像就心虚气短。烦躁的摆摆手:“散熊了吧,让你们做点小事推三阻四的,以后有事别求着我。”隐隐有威胁的意思。
何小西更坚定了收拾他的决心。这就是条疯狗,留着迟早伤人。
看着何大路走远的身影,何小西搜寻前世记忆里那些关于他的流言蜚语。有些并非空穴来风,是有迹可循的。只需要证实其中一个,何小西就能确保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陆友财尽力把胸脯挺直,对着何小西求夸奖。可是何小西只盯着何大路看,眼角都没扫过她,让他很颓丧。同时他以为何小西是被何大路那个王八蛋给吓着了,非常担忧她。
且说何大路去何家通知刘氏他们。边走边寻思着陆友财帮着何小西的事。情况不太妙啊!何小东的妹妹,什么时候攀上了陆友富家?两家真成了姻亲,这以后何小东他们只会更难对付。
快拐到何家,走到旁边的那个打谷场的时候,听到打谷场里一个娇嗔的女声:“放开我,干嘛呢你。”
何大路今年也四十多岁年纪了。若是知道尊重的人,这么大年纪了,听到人家小年轻谈对象,都赶紧远远避开。
何大路脸上现出猥琐的笑容,悄悄摸过去偷窥。趴在一个矮麦穰垛后面,看到一个男子正对一个女孩上下其手。女孩半推半就着。
原来是何小东媳妇的弟弟和他带犊子的妹妹。何大路摸摸下巴,有点意思,这两人怎么勾搭一起去的。
放弃了原本想偷偷离开的打算。看了一会,何大路装模作样的咳嗽一声,把那对野鸳鸯惊散了。
何小南惊惶而走。柳金柱看到是何大路,馋着脸凑过来,点头哈腰的招呼他:“何队长。您老来这有何贵干?说一声,兄弟就给您办了。”
何队长这个称呼何大路喜欢,心里满意,所以纡尊降贵的对柳金柱点头嗯了一声。
乡里人家,大多忠厚老实,不懂阿谀奉承那一套。何大路这个队长上任以来,队里的人也不懂个眉高眼低。任他心急如焚,也没有人喊他队长。
知道喊一声大路的都是尊重了,好多人还跟以前一样喊他的小名疤瘌眼。真是让他攒了一肚子气。
尤其是何大春那王八羔子,一眼不合就打他,还总是往脸上招呼。有损他队长的形象。偏偏他们有何小东做靠山,他还不能怎么着他们。让他总也端不起来队长的架子,如何能不恨。
睨一眼柳金柱。如今这何小东的内弟跟他晚娘那一伙搅和到一起去了。说不得就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何大路倒背着手:“这个……,啊,年轻人嘛,啊……,还是有担当重任地机会地。”一句话说得一咏三叹,官味十足。
柳金柱这种油头滑脑的人,立马贴上去:“全凭何队长您提携兄弟。”献媚的样子,让何大路心里极其熨帖。
何大路原来还愁着见到何中槐家那个母大虫不好说话。如今母大虫的准女婿对自己俯首帖耳,这就不是事了。
有他做内应,说不定还能把何小东一股子收拾了。
两人越说越投机,勾肩搭背去柳金柱家喝酒去了。
陆友财怕何小西回去再吃亏,极力要求要和陆大妹一起送她回去。何小西费了好多口舌才回绝掉。心里调侃:姐姐不是小红帽,姐姐是狼外婆,你们跟着的话姐姐怕吓着你们。
何小南在家,做饭比她娘强不到哪里去。毕竟都是好多年十指不沾阳春水懒惯的。何小西回到家的时候,就见何小南在锅屋里手忙脚乱的忙着。脸上蹭的一道道灰印子。
何小西倚着锅屋的门框,抱着双臂,悠闲的看着。引得何小南咬着唇翻着白眼看她。
何小西四下看看,站到锅屋外大声问她:“你娘呢?队长让我转告她,明天不让她去了,让换个人去。”
话音刚落,刘氏就扶着腰出来了:“队长怎么说的?”当时刘氏跑了以后,其他人找何大路主持公道。当时何小西拉土去了,不在。何大路怎么说的何小西不知道。只是陆大妹囫囵的跟她学了一嘴。
但是何大路那人的水平何小西知道。他为了暂时安抚住群情激奋的队员,肯定是对不在场的刘氏大加鞭挞。玩两面三刀的那一套。
何小西清清嗓子,模仿着何大路的语气神态,自由发挥现编词:“这个事我知道了,这个老娘们真是太不像话了,这种行为必须坚决制止。大家做的对。我看她是吃了豹子胆了,不想让她儿子读书了。明天让她们家换个能当个人用的来,不然她儿子就不用来上学了。”
何小东不在,要在的话,一定会想起前些日子何小西模仿陆友财的样子。得闹心死。
刘氏也闹心啊,怎么就嘴欠问她队长说了什么。刘氏的脸想怒又没由头怒,憋得难看。
对面的大洋马回来了,有些事做起来就不能随心所欲了。
第二十八章设套
次日一早,何小西特意早起一会,帮着大嫂多烙了一些饼。准备够一天的。
中午和晚上柳氏就只需要各熬一锅面汤就行。
蔬菜还没大量收获,现在家家还是主要以大酱、咸菜为佐饭菜。
换了何小南去干活。何小南夹着尾巴做人,大家也不会故意为难一个年轻小辈。
活干地还算顺利,几天工夫,小学校基本快竣工了。
这天下午,村长宣布今天就能完工,大家明日不用来了。
何小南摸摸磨出了水泡的虎口,松了一口气。
看看何小西的位置,靠过去,说:“队长让我通知你,让你和我一起去把大殿里打扫一下。”
两人一间间挨着打扫起来。何小南扫到大殿的里面一间的时候,说:“你先扫着,我去提桶水来把供桌上擦一下。”
何小西以为她又是嫌脏想躲清闲,也没在意。
直到外面传来陆友财的声音,还夹着晃动门的声音:“哪个龟孙子算计老子。等老子出去,把你们的腿打折了。开门,有人吗?”
何小西走出去,探究的看着他。
见到何小西,陆友财比她还讶异:“你……你怎么也……在这?”
何小西以为是陆友财做的局,故意把两人关一起。看陆友财的样子,又不像。但也不能完全排除他的嫌疑。
何小西可是听人讲过,有些人家,双方家里对对方都满意。就怕相看的时候孩子们看不对眼。就在相看的时候故意都走开,把两人关一个屋里过一夜。造成既成事实的假象。
谁知道陆友财是不是也是听了这种说法,也想跟她来上一个既成事实?
外面天色还没黑,但大殿里因为关着门很昏暗,只有微弱的光透进来。何小西借着那一点微光盯着陆友财,力求不错过他一丝一毫表情变化。回答他:“我在打扫大殿,你呢?你怎么在这里?”
陆友财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说。眼睛眨巴的频率更快了。
何小西前世听陆二妹跟陆友财吵架的时候说过,陆友财想瞒住什么事的时候,就会下意识瞪大眼睛装无辜,眼睛反而会有一瞬停止乱眨巴。还好,这事不是他策划的。
不是他,就跑不了何小南。还有何小南提到的何大路。
陆友财突然想到什么,脸色大变,拳头往门上砸去。然后把大殿的门晃得要塌下来一般,边晃门边大声骂:“我操你祖宗,柳金柱,我操你祖宗。老子出去弄死你。把门给老子打开,老子不会放过你。”
何小西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发疯,拍他:“陆友财你发什么疯啊,出了什么事?”这里面还有大嫂娘家弟弟什么事?
发了一阵疯,看何小西吓着了,陆友财抬手帮何小西捋了一下乱了的刘海。何小西没成想他这种时候还会使坏,把头一偏躲开来。看到他手上因为刚才砸门那几下,血肉模糊的,还滴着血。
陆友财狰狞的表情配着他身后同样狰狞的金刚泥像,何小西觉得特别害怕。加上大殿里阴凉,何小西打了个冷噤。
“冷吗?”陆友财把何小西揽住,问她。何小西怕再刺激的他做出什么意外的事情,不敢挣扎和呼救。不动声色的脱离他的手臂,摇头轻声回答:“不,……不冷。”
说完何小西都想扇自己一耳光。她真不是故意要学陆友财结巴。这时候刺激这个疯子就是找死。她就是又冷又害怕嘴巴不利索了。
何小西偷偷观察一下陆友财的表情,还好没发火征兆。
那日何大路和柳金柱在柳家喝酒。酒至半酣,何大路叹了口气。
柳金柱忙狗腿的问:“何队长有什么事为难的?跟兄弟说说,兄弟不才,愿为大哥效犬马之劳。”
何大路眼角也不夹他,但是现在正是要利用他的时候,把即将出口的“你是谁兄弟?”咽回去,跟他说了自己的烦心事。
柳金柱一听是这些事,把酒给何大路添满,拍着胸脯夸下海口:“这点事哥哥还值当为难?交给弟弟去办,保准让他两家成不了。”
趴在何大路耳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一番,把何大路说的眉开眼笑。
这才开始正视此人,觉得真是一位人才。
柳金柱送走何大路,拐到何家的巷子。趴在墙上学了一阵猫叫。不一会就听何家的木门吱一声打开了。一个人影闪身出来。
把事情跟何小南交代了一遍,叮嘱又叮嘱一定要办稳妥了,别出了岔子。
何小南正担心流言影响她嫁入柳家。如今能帮柳金柱办如此重要的事,不住点头保证办妥。
知道柳金柱能拉上队长的关系,都忍住没说让他跟队长求个情分点轻巧活的要求。就想给柳金柱留个好印象。再说,她自己本身也恨不得何小西没个好,这事也正中她下怀。
待把何小西骗了留在大殿里。她出来,隐蔽的冲何大路递了个暗号,意思已经办妥了。
何大路马上通知众人都回家。
陆友财兄妹俩想约着何小西一起回去,找了一圈没找着。
何小南怕他们再坏了事情。端着张笑脸迎上去,亲昵的挽着陆大妹的胳膊:“咱们一起走吧!”
看他们还张望,明知故问:“你们找什么呢?”陆大妹回答:“怎么没见你姐姐?”何小南假笑着:“早说呀,原来你们找的是她。刚才有人来喊她,她大嫂找她,她先回去了。你说说,她这人怎么这样啊,先走都不告诉你们一身,害你们白等她。”
怕陆大妹生疑,一路跟着她,拉着她东拉西扯。
陆友财不喜欢她,对女孩子的话题也没兴趣。快到山底的时候拐到另一条路去了。
何小南看已经到了山下,想着不会出什么问题了,也未阻拦。
另一边,柳金柱拉了一个人,让他帮自己跑一趟东山上的庙里,把他娘帮她二姐求来的能保佑生男胎的符压到大殿里的供桌上。
柳金柱找的这人姓柳,叫柳豆棵。原来收养陆大嫂那家人家的侄子。差点心眼。二十多了还没娶上媳妇。现在的人早婚,十六七岁就娶媳妇了。常年拖着一条长鼻涕,把鼻子旁边那一块都湮烂了,看着跟条豆虫趴脸上。所以大家都不叫他原名了,都叫他柳豆虫。
他家人也埋汰的不成样子。
要说这人也还没傻透,这么老些年过去了,还记得陆大嫂是他家堂姐。三不五时就上门讨些东西吃。跟陆家上下都很熟悉。
不仅如此,形象上,也跟陆友财很像。
都是佝偻着背,缩着脑袋,歪着头,含着胸。
第二十九章白面馍
早先陆友富看陆友财这副模样极不顺眼,也督促他纠正。
教训他的时候最常说的话就是:“你就不能站直溜了吗,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说你跟柳豆虫亲哥俩都有人信。”
从背后看,两人更是差不多。
本来柳金柱捏着那个所谓的符,准备郑重的交给柳豆虫的。还想着仔细交代清楚了。谁知道柳豆虫拿袖子蹭了一下鼻涕,把柳金柱恶心得不行。
草草交代了几句:“只能一个人去,不能让人跟着。到了大殿里关上门,放好了磕九个头再出来。办好这件事,回头给你拿白面馍吃。”侧着脸,一手捂着鼻子嘴,一手摆手,催促柳豆虫:“快去吧!”
柳豆虫被白面馍驱使着,往东山上去。路遇半路拐过来的陆友财。瓮声瓮气的招呼着陆友财:“十三,你在山上找到什么了?”
要说这陆友财,打小就被家里哥哥堂哥们哄着玩,骗他说他是山里捡回来的,说他说不定跟柳豆虫有亲戚关系。
人小傻了吧唧的时候信以为真,一直对他的“傻哥哥”多有照顾。在山上找到一个甜草根都掐下半拉给柳豆虫。
他这样对柳豆虫照顾下来,只剩下点吃心眼的柳豆虫哪次见到他都热情招呼。
虽然长大了不再相信以前哥哥们骗人的话,但是陆友财依旧对柳豆虫多有照顾。
眼看着天要黑了,看他还独自往山上去,不放心。跟他说:“豆棵,这么晚了别去山上玩了,跟我回去吧,我给你拿窝头吃。”
柳豆虫还惦记着柳金柱承诺的白面馍,举着符跟陆友财说:“白面馍。”
他说话大舌头,又有鼻炎,说话瓮声瓮气的不清楚。
陆友财虽然不知道他拿的什么,但也不会看错成白面馍。以为听错了,问他:“你这拿的什么东西啊?”
柳豆虫摆弄着手里的符:“白面馍啊。柳金柱他娘给他二姐求来的,放庙里去能保佑生男娃娃。以后十三娶媳妇我也帮着去放。”
陆友财听到娶媳妇有点害羞。同时也被柳豆虫说的话吸引了。自打喜欢何小西以后,陆友财对她们家的人际关系就做了了解,知道柳金柱是何小西嫂子娘家的兄弟。他二姐就是小西大嫂。这么说来,这就是给小西嫂子求的。
细细跟柳豆虫一打听,哦,原来是这么回事。也是他鬼迷心窍太想在何小西跟前邀功求赏了,这里面那么明显的漏洞竟然没有发觉。
拿过符对柳豆虫说:“行了,我帮你去放,你回去找柳金柱要白面馍去吧,就跟他说你放好了。”喜滋滋往山上跑去。
躲在一旁的何大路没料到人来这么快,还跑着来的,就见人影一闪就过去了。再细看就只能看到背影了。心说,白面馍的吸引力够大的。
大殿的门一关上,何大路赶紧过去把门从外面栓上。不仅大殿的门给栓上,为保险起见,怕有人听见再给把人放出来了,把庙的大门也一并栓上了。
之后哼着淫词艳曲下山去了。距离远又隔着两道墙,没听出来庙里大声叫骂的并不是柳豆虫的声音。
柳豆虫高高兴兴回去要白面馍,却扑了个空。柳金柱不在家。他本来就是哄着柳豆虫当枪使,坏何小西名声的。打的就是柳豆虫跟何小西关一起,根本不可能回来。哪里会专程在家等着给他白面馍?
柳豆虫因为有些傻,做什么事比平常人反而跟执着。任柳金柱的爹娘磨皮嘴皮子,不给白面馍就是不走。这时节,既不是农忙又不是过节,谁家也没有白面馍,借都没处借。
柳老娘本身就不太讲理,拎着擀面杖出来赶人。被柳豆虫推了个跟头。
柳老娘大喊:“傻子打人了。”大家不知就里,以为真是柳豆虫发疯伤人,出来把柳豆虫吓唬跑了。
就这样,也没人发现庙里关着的人错了。
陆家直到开饭也没见到陆友财回来。只得把他的饭给他留出来。陆友富抱怨:“越大心越野,吃饭都不着家。给他留什么留,让他饿一晚上。”
虽然嘴巴这么说,陆大嫂端着盆往锅屋送饭他却没有丝毫阻拦。
待到天完全黑下来,陆友财依旧不见踪影,陆友富坐不住了,到大门口站着等。
巷子口玩的孩子因为挡了他的视线,也遭到他的哄赶:“去,到里面玩去,别挡着路。”
其他人也十分焦急。一个巷子住着的陆家其他两房人家也被惊动了。之后其他近房和要好的邻居也惊动了。大家出动了去村里各处找。
何家这边,何小东尚未到家的时候,柳氏就着急了。小姑子一向有分寸,从来没有上夜影还未归的情况。问何小南,何小南说一起下山的,其他一问三不知。
柳氏只能去大河边找丈夫。何小西是姑娘家,何小东也不敢一上来就大张旗鼓的发动大家帮着找。只能让柳氏回去,他自己先各处找找。
正找着呢,跟陆家那一股人遇上了。两家人都傻了。俩孩子一起不见了,还是正当青春懵懂的年龄。怎么琢磨都不是好事。大家都有了不好的联想。
何小东把拳头攥地咯吱咯吱响。旁边的陆友富只求找到陆友财以后,看在两家以往的情分上,别揍得太狠。
但黑暗里听着何小东走路时候踩出来的“嘭嘭”响声,只觉得不给一巴掌呼墙上抠都抠不下来,就是烧了高香了。
外面的人找两人找疯了。两人在庙里关着也没消停。两个人之后又是晃荡门,又是轮流呼喊了半天,也没喊来一个人。
这座庙有年头了。据说最早是有窗户的,但是后来窗户的木头朽了。后来的人维修的时候为了省钱省事,干脆把窗洞堵上了。
庙里的屋子比一般民房更高更阔。门做的也异乎寻常的结实。陆友财试了半天想把门托下来也没成功。如今两人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劳累一天了,站久了支持不住,两人一左一右倚墙坐下休息。
屋宇高,屋子就不保暖。现在正是白日暖和,早晚寒凉的季节。两人白日做的体力活,更热,都没穿厚衣物。
不知是从谁开始的,两个人的肚子轮番咕咕叫起来。人饥饿的时候更容易冷,坐的又是冰冷的地砖,何小西冷的牙齿直打架。
陆友财是男孩子,火力旺些,也感觉冷得很。但听到何小西冷得发抖,还是咬牙脱下上衣给她递过去。
黑暗里,一只手突然伸过来碰到自己,何小西瞬间炸毛了。也不记得不能激怒他的想法了,对着陆友财又踢又抓。
第三十章不冷
陆友财只能弯腰护住要害,一边喊冤:“干……嘛呐,我就看……你冷,给……你递件衣……裳。”
小媳妇真狠,踢的他真疼。胳膊上抓破了吧,火燎啦的疼。
何小西摸摸,还真有一件衣裳。扔还给他:“我不要,你自己穿上吧,你不冷啊!”
陆友财挺直胸膛,逞强道:“不……冷。”如果牙齿不打架的话,估计有黑暗掩饰,会更有说服力。
何小西刚刚误会了人家的好意,讷讷道:“你穿上吧,我起来蹦蹦就不冷了。”陆友财只得把衣裳接过穿上。凑过去:“我也蹦蹦。”
不敢不先提醒就伸手碰何小西,怕再被揍一顿。试探的问:“我拉着你的手吧,太黑了,你别摔倒了。”
何小西翻了个白眼。但想想觉得翻白眼浪费表情,那么黑他也看不到。讥讽的问他:“不会是你自己怕摔倒吧。”
谁承想陆友财却嘿嘿的笑起来。真让她说中了?
两人越活动越饿,只得又坐下来。不像之前那样沉默着都不说话。两人说起这件事情的始末。把所有线索串联起来,这明显就是一桩专门针对她的阴谋。还非常恶毒,是要毁她名声。
目前的线索,显示嫌疑人是何小南和柳金柱。隐隐还有何大路的影子。就是最后锁门的人估计也是他。
真是,竟然连累陆友财也被关在这儿。不知道现在家里人急成什么样了?
陆友财:“嘿嘿,还好我……来的,不……然就……糟了。”
陆友财偷偷摸摸的一点点挪,往何小西那边靠。挪一次没被发觉就得逞的笑一下,过一会再挪。终于如愿坐到何小西的边上。
这会,陆友财觉得出去以后,揍柳金柱的时候,可以只打半边脸,算是对他的酬谢了。
何小西有些担心的问陆友财:“庙里的活都干完了,这边山上也没有什么人会来,咱们要是老也出不去怎么办?”还不得饿死这里。
陆友财安慰她:“明……天要……是咱们家里还……不来找……咱们,我想……好了,踩供……桌上,举……着你把屋……顶扒……开出去。”
知道不会被困死在这里,何小西就没有那么担心了。咬牙切齿的发誓,这次出去要把何小南的脸扇的比上次肿得更厉害。
陆友财听了嘿嘿傻笑,心说:小媳妇真厉害,这样的小媳妇太可爱了。
正美着呢,又听何小西跟他说:“你跟我说话的时候能不能别结巴,听着怪累的。”陆友财的心啊,瞬间受到一万点+暴击伤害。捂着胸口,觉得小心脏拔凉拔凉的。
陆友财默默做出决定:出去以后还是对柳金柱的整张脸招呼吧。只打一边的话太不对称了。没有美感。
何小南这会也翻来覆去睡不着呢。倒不是为何小西担心,而是为自己担心。她也清楚,何小西出来以后,饶不了她。
做这事之前,她脑袋一热就答应了。只担心事情会不会成功,没闲心思想做完怎么善后。这会做完了,知道后怕了。
一会害怕,一会又对何小西的悲惨境遇幸灾乐祸。正辗转反侧着,外面传来一阵猫叫声。鬼鬼祟祟的起来出门,比平日手脚更轻。或许是做贼心虚,总感觉对面东厢房有人在注意着这边。
注意着这边的是柳氏。这都半夜了,丈夫和小姑子还没回来,她如何不担心?
西厢房的门一响,她就看门出来查看。看到月色之下并不是等候的人,有心想问问何小南这么晚怎么起来了。但想想管得宽招人嫌,何小南如何都还有她亲娘管着,不需要她多嘴,就又退回来关上门。
何小南被柳氏吓了一跳,又担心何小西跟她没完,心情就十分焦躁。等东厢房那边没了动静才轻手轻脚开门出去。
柳金柱跟狐朋狗友喝了半晚上酒回来。正一身难闻的酒气,步履踉跄。等得不耐烦,见到她就劈头盖脸责问:“干什么呢,叫半天不出来。”上手扯她的手腕。
醉酒的人,手上没有轻重,把何小南的胳膊都掰得生疼,要折了一般。
心情正焦躁的何小南也没了平日里的小意温柔,推了柳金柱一把,挣脱开来。
柳金柱喝得有些大,被她一下子推倒在麦穰堆上。有麦穰垫着,摔也没摔坏。可是柳金柱被他娘从小到大当金蛋蛋捧着,哪里受得了她这种态度。站起来一巴掌把何小南扇得扑倒在地。又上脚踢了几下。
也不管她怎么样了,骂骂咧咧的自顾回家了。完全没想起来他来找何小南的目的是要交代她,让她不要把自己和何大路,尤其是何大路给暴露了。
却不知道,何小西和陆友财早就看透是他们幕后指使的何小南。
不说何小南被柳金柱趁酒撒疯打了,哭唧唧回去捂着被子委屈的哭了半夜,黎明方才睡着。
单说何小东和陆家的人,找了半夜,能找的地方都找了。老鼠洞里都恨不得伸手进去掏一把,还是人影也没有见到。
陆友富发狠:“这回找着他,非揍他不可。”这话也是说给何小东听的。出了这种事,做为男方家长表明态度严惩自己孩子是必须的。
找了这么久还没找到,陆友富也着急。但是他的着急中还有一点放心。现在刚建国不久,社会还不稳定,别人不知道,他经常在外面跑的,经常有机会听到特务搞破坏的消息。
找这么久,还是这么些人拉网式的找,没发现人也没发现异常的情况,就说明人没出事,只是他们藏起来的地方他们没发现而已。最让人放心的还是有人跟自己弟弟在一起。
当然,这些话他可不敢说过何小东听,尤其是后面那一条。陆友富就问何小东:“小东兄弟,你说咱们村里还有什么地方是能藏人,咱还没找过的地方吗?”
一人智短,两人智长。陆友富拉着何小东跟他一起分析。
要说做为从小调皮捣蛋的孩子,何小东要比陆友富这种从小强行装老成持重的人要更了解村子。一山一石,一草一木都很熟悉。
何小东略一想想,回答他:“你们家的老宅子。”
陆友富摇摇头,他们也去那儿找过了。而且友财对那里有心理阴影,绝不会带着人躲那儿去,尤其还是天黑以后,更不会去。
“还有一个地方,……”,两人同时想到一个地方——东山的庙里。
第三十一章没眼看
东山上他们也找过,因为庙里的门锁着,没进去找。现在看来,他们都被何小南给骗了,何小西应该根本就没有下山。而陆友财应该是下山以后发现了什么,又回去找她的。
两人心里同时一紧。什么样危难的情况,让陆友财一个大小伙也跟着被困住了,都没有机会回来求救?
陆友富觉得头顶的天一阵旋转。咬一下舌尖,现在不是自乱阵脚的时候,救人要紧。
招呼大家往东山上去。把人撒开了,每条小路都有人搜索,大家山上庙里集合。
在统领全局方面,何小东也不得不佩服陆友富。就这一晚上,就能看到这人的统御能力。换成他,给他人手,他也安排不好。
分成几组,各组一个负责人,开始上山。有人还牵了家里的大黄狗来。
何小西交代陆友财:“现在的证据没法钉死疤瘌眼,咱们还不能惊动他。打蛇不死,反受其害。那就是一条毒蛇,咱们得保证能制住他的七寸,一击得手才能下手。”
陆友财赞同。尤其喜欢何小西说“咱们”。咱们,咱们。听着就好像两个人是一家人一样。
陆友财一遍遍咀嚼着这个词,嘴角露出迷之微笑。
刚开始两人怕睡着了着凉生病,也不敢睡觉。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陆友财说着话呢:“何大春的闺女就是他哥疤瘌眼给卖的,当时有人看到他带着他侄女在集上跟人见面。他的那些兄弟怵他,都不敢说实话。……”
正说着,何小西歪到他身上了。陆友财呆住了。用手指轻轻戳戳何小西:“小西,睡着了吗?”声音低得跟蚊子哼哼一样,而且和动作一样温柔的怕惊醒人。
这样轻轻的动作和声音当然没法把人叫醒。
睡梦中的何小西,自动找着热源,往他身上又靠过来。
除了亲娘姐妹们,没接触过其他女性的陆友财有些僵硬,都不敢动一动,就这样一直僵硬着身体。
何小西就跟个蚕宝宝一样,蠕动一会,停停,过一会再蠕动一会……,直到找到一个最舒坦的位置,发出轻微的鼾声。
扎撒着两只手,不知道该放哪里。咧到耳根的笑,却像是想告诉所有人:幸福来得如此猝不及防,来吧!让幸福来的再猛烈些吧!
这座寺庙拥有数百年的历史了,无论是斑驳的外墙还是四周的古柏,都在向人们述说着悠远的古韵。
最早,运河未改道前,这里曾是方圆百里都有名的香火鼎盛的名寺古刹。旁边还有一座木质的古塔。古塔后来毁于一场雷击引起的天火。旁边的古寺庙也遭到波及。
其后,这座古寺渐渐没落下去。最后一位在此挂单的大和尚圆寂以后,再没了生气。
此刻,它就像是一个庞然大物一般,安静的趴在树木掩映的夜色中。
寺庙门前是一大片坪台。各路人都聚集到这里。路上并没有任何发现。一切希望都在古寺紧闭的大门里了。
在休整做小学校之前,大门是不锁的。因为除了破败的大殿,和几间禅房,其它建筑都倒塌了或是毁于那场天火。里面除了几座爬满蜘蛛网的泥塑,什么都没有。
陆友贵找来石块,“卡啦”一声把锁头砸开,把门打开。
陆友富和何小东都不由深吸一口气。是生是死,全凭菩萨保佑了。两人带头上了台阶,进了寺庙院子。
大门正对着大殿。大殿的门是用一段道钉从外面销上。水洞村靠近铁路,道钉之类的随处可见。
大殿的门特别宽,这样才能显示出这一类建筑的恢宏气势来。大门宽阔,视野也更好。来的人举着火把和油灯,就看到两人蜷缩在一起,睡眼朦胧的一副刚被惊醒的样子。遮着被火光刺激的眼睛,往众人这边张望。
不管之前陆友富说找着人要狠揍一顿,说得多么的咬牙切齿,信誓旦旦,此刻都全盘推翻了。
一大家子三个房头十几个哥哥,还有比陆友财年长的侄子们,一群人围着,轮番查看有没有受伤,询问有没有受苦。就差抱着安慰他宝宝别怕,乖乖儿不怕了。
把旁边旁观的何小西看得尴尬症都要犯了。
又不是被恶人挟持的孩子或姑娘家,用得着搞得这么夸张吗?
终于知道陆友财怎么养成那么一副嘛事不管,啥事不问,什么主张都拿不了的性子了。何小西真是觉得没眼看,只能昂着头看大殿的房梁。
陆友财好容易从包围里脱身,站到何小西旁边,自以为没人察觉的偷看了她一眼。看何小西看都不看他,又纠结上了。难道这半晚上共患难的革命情意又完蛋了?
忙活了大半个晚上了,人困马乏的。陆友富招呼大家回去。早派了人提前下山,报信兼通知让准备了热水热汤面。
何家兄妹也被扯着去了陆家。洗漱了,又趁热一碗面条吃下。各自回家安顿。
折腾了这么一番,东方已经天光泛白。有勤快的人家都起床提着粪箕去捡粪了。初夏的山村,各种声音渐起,新的一天开始了。
当然这是指的过日子的人家,像何中槐两口这样的,不在此类。这两人比常人起的晚许多。得等各种声音吵到没法安睡了才会起来。
刘氏的宝贝蛋儿子何小北也没法让她有例外。所以何小北也经常性的因为早饭晚了而迟到。当然何小北自己有时候也睡懒觉起晚。
何家,此时只有柳氏娘俩起来了。打了水给孩子洗漱了。让露露自己做锅屋门口玩,柳氏神情萎靡的坐到灶前起火烧饭。
一整个晚上,丈夫和小姑子都没有消息,柳氏非常担心。
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就听露露欢快的叫着:“爹。”柳氏赶紧迎出去。
就见小姑子已经进了西厢房的门。丈夫正犹豫不决要不要阻拦。
西厢房里的南面一间房间,委屈着哭了一晚的何小南才睡着没多大会。
何小西推推门,没推开。门被从里面销上了。何小西出来,绕到窗户边,拉一下试试,没销上。打开窗户,爬进去。
身后,何小东夫妻俩被妹妹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屋内传来何小南的叫喊声。但只叫了几声,就没了声音。
何小东两人怕打大肆了,再闹出人命来,站在窗口不停劝着。
何中槐两口子这时候才起来,看到他们,何小东两人齐齐住了嘴。
看到何小东两人围着何小南的窗口,刘氏不忘煽风点火,问柳氏:“你们干什么呢?围那干什么?饭做好了吗?别耽误你爹吃饭。”
柳氏方才想起来,她灶上还烧着饭呢,匆匆跑了去看别烧溢了锅。
刘氏这才听到自己女儿房子里,传出异动,跟捆住的猪一样的哼哼声。靠过去一看,我的天爷哟,可不得了了!
第三十二章堵人
只见何小南身上盖着被子,被子上骑了个何小西。一双手被裤腰带捆着,嘴里掖着双布袜子。何小西拿着一只千层底的布鞋,照着何小南不停的扇着。
何小南的一张脸,跟开了颜料铺子一样,青头紫脸的。
以前有人说过,抓贼抓现行,堵人堵被窝。前面半句好理解,后头半句是说堵在被窝里的一般都跑不了。
睡着的人反应迟钝,一般跑不了。另外衣衫不整,也不方便跑远。还有被子一盖,人的反抗就打折扣了。
当年某公被某少帅抓住,就是趁夜抓的。虽然跑了,但没跑远。
何小南被何小西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一波亏吃大了。等刘氏把何小北叫起来从窗户翻进去,何小西早趁机跑了。
何小西也没走远,就在隔壁马婶家呢。听着对面那娘俩哭天抢地,何小西对着马婶得意的笑。
马婶问清缘由,咬牙道:“坏了心肝的,跟她浪娘一样。”
对何小西此次的行为大加赞赏:“就该这样,别总跟个发面馒头一样,软不叮当的,谁都敢捏吧。”
所有看到何小南模样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和上半身都没有一块好肉了,真惨。
跟后世的某博爆料一样,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开始站队。
有站何小西的,认为她不会无缘无故就把人打成这样,一定是刘氏娘俩又干啥缺德冒烟的事了。毕竟刘氏前科不少。
大多数人站白莲花,认为就是刘氏她们有错,把人打成这样也忒狠了。毕竟亲眼所见太刺激感官。人们还是习惯去同情弱者。
还有少部分何凤英这样的,控诉何小西欺负人,仗着自己是亲生的欺负继妹。
某博新闻善反转。大家各执己见,吵得跟爆豆子一样的时候。这件事也反转了。
昨晚跟着上山的人不少,大殿的门又宽,看到何小西跟陆友财当时状况的人不少。这事没法瞒,也瞒不住。
事情传开,何小西打人事出有因,整件事就反转了。
何小西也知道很快就会传开。这事不是人力可以扭转的。民之口甚于川。
那个人是陆友财总比是另一个更不堪的人要来得强吧。虽然何小西也想这么麻痹自己,可就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只能鸵鸟一样暂时逃避不去想这些事。
搁着吧,等再出一件轰动的大事件,这件事就会慢慢被人们淡忘了。
事情传开了对何小西的一个好处就是,站白莲花的那部分人转而来站她了。刚刚还骂她恶毒的人,转眼就把之前说过的话掰吧掰吧吃了。转而开始骂何小南恶毒,骂刘氏上梁不正下梁歪。
马婶帮何小西梳着头发,绑成一条长长的大辫子。问她:“西儿,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你们这天天一个锅里搅马勺,老辈都说了,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你这次运气好,以后还能次次指望运气吗?你们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啊。这前一窝后一窝不是一条心,日子捏不到一起还是早些分家吧。离远点也不用晚上睡觉也要睁一只眼防着她们算计。”
哪里是何小西不考虑分家。她考虑了又有什么用?分家是长辈做主的,他们就是提出来,何中槐和刘氏不同意又能怎么办?
何小西:“我们想分家也没用。我这些日子天天在家找茬呢!这才几天,我都打了他们两顿了,他们就是不提分家。”
马婶把她乱动的头扶正,帮她把头发绑好,边跟她说:“这晚娘啊,说起来就是白占个长辈的名头,其实呢,还不是你当她是长辈她才是,你不当她是长辈她就屁都不是一个。”
然后又给她说古:“村西何太平家,二儿子的闺女病了,他娘重男轻女不给钱看病。那时候他家二子还没生现在的这几个儿子,就仨闺女。他家二子把半折子粮食都给偷了卖了,因为这天天打架,他家二子逮着家里有啥偷啥,最后被缠得没法了分的家。后巷你三爷爷家……。”
三爷爷家也是跟她们家一样亲娘去世了又续娶了一个,前一窝后一窝。前头的孩子们想分家,天天啥活也不干,做好饭一哄而上抢了吃完。挣得钱自己攒着,吃官饭攒私钱。后娘自己受不了了,提出分家。因为分家想偏向自己孩子,还被前头几个儿媳妇按了打了。
“晚娘、晚老婆婆打了就打了,只要不打爹骂亲娘,没人笑话”,马婶说着,睨一眼何小西。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何小西这一次次照着何小南的脸扇,就是打了给刘氏看的。虽然也有何小南自己欠,讨打的原因,但何小西想分家想闹腾也占很大因素。
可是听了马婶说的这两个分家的例子,对何小西有点启发。好像她把重点抓错了。促成分家的原因好像并不是打架,而是经济上的损失。她应该找个由头让她哥把每天挣的钱扣下来。掐断经济来源,不由得刘氏不急。
何小西暗想,虽然她自己也有几十年的人生经验,但是,毕竟只有应对后世的经验。这本土的事,还是要请教本土的人。她自己琢磨这些天,不如马婶一席说古更直指要害。
父母都是人生路上的导航。有时候看似只是母女之间的闲话,可能都蕴含着做人做事的哲理。
亲娘前世早,亲爹不作为。何小西前世就这样,没人点拨指教,自己摸索走了不少弯路才弄明白一些道理。摸索明白以后再回头看看,原来一些经验就是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可是自己却像是走入迷障,撞得头昏眼花。
何小西抱着马婶的胳膊偎着她。马婶摩挲着何小西的辫子,说:“这女人啊,嫁人就是又一次投胎,一定得慎重啊。好在这次跟你关一起的是陆家大宅的人,让他们出面解释一下,事情就能说清楚。”
能听出来,马婶对陆家的人品很推崇。
又提到陆友财:“小时候也是个好孩子,就是那年他们老宅子进了马子(土匪,响马的俗称),给吓着了,病了一场就这样了。可惜了。”这是也没看上陆友财,不赞成她嫁给他。
何小西躲过风头就回家了。经过马婶点拨,知道跟刘氏她们再怎么打,都没人笑话,不像以前似的束手束脚。她这样大模似样的,刘氏她们反而怕她是有什么倚持或后手,不敢轻举妄动了。
除了偶尔出现刷存在感的陆友财,何小西觉得没有什么烦心事。
还有,就是了擦亮眼睛找机会,找一个名正言顺能让她哥把每天赚的钱扣下来的机会。
第三十三章玉瓶
陆家三房,陆友富正跟陆大嫂交代:“你跟平日里要好的人都说说,让大家给在外面解释一下。就说小姑娘那边是她继妹想吓唬她玩,咱三弟是那帮混小子胡闹。碰巧了关一块去的,都是误会。”
陆大嫂:“咱们本来就看中他家姑娘,还解释什么啊,这不正好吗?你不是前些日子还让我去他们家探探她嫂子的口风吗。这些日子忙得没找到机会去。这机会多好啊。还是你又相中哪家更好的了。”
“你怎么天天瞎说八道,什么叫‘我相中哪家更好的了’,会不会说话呢你。”陆友富面色不豫。
陆大嫂自知说错话,给丈夫了赔不是,又追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陆友富就是怕她大咧咧出去说错话得罪人,并不是真生她的气。回答她:“何小东来找我了,让我们出面帮着说说清楚。”
陆大嫂就有些不乐意了,声音都拔高了:“他们什么意思?咱们家友财差哪儿了?”
说完,想想陆友财可能还真差点长相,就不说话了。咂咂嘴:“你说说,多好的一门亲,怎么就非得挑拣长相呢。咱家友财性子多和软,以后不定多疼媳妇。他们家真没眼光。”
何小西要听到她的话,肯定回她:“你说反了,还真不是因为挑拣长相,就是因为性子和软,没主见。”
“那也不能这么便宜了他们呐。这事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呢,他们是算计那姑娘,不是咱家友财,这事不能善了。这么解释,不是帮他们脱罪吗?”,陆大嫂不太乐意。
这么下贱的人,这样轻轻放过还有天理吗?
陆友富:“让你怎么办你就怎么办。你怎么这么多道道啊,我能不知道这?这不是关系小姑娘名声吗,不这么说怎么说?”
不能为打老鼠伤了玉瓶。陆大嫂不再说话,去安排解释了。
陆家请人帮着解释,这事被谈论了几天,渐渐被其他话题取代。
何小西怕大嫂柳氏多想,也没跟她提这里面还有柳金柱的事。只是提了一下看到柳金柱跟何小南不清不楚,让她提防着她娘家那边一些。
何小西不能说的话,何小东两口子之间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柳氏还是从何小东口中知道了个大概。对何小西十分愧疚。
何小西怕她再自己瞎寻思出来个产前产后抑郁什么的。少不得把何小东抱怨了一番,又抽出时间安慰她。
这一日,何小西正在摆船。船行到河中心,就听到河岸上有人大声呼喊。何小西听到声音是陆友财,心底一阵烦闷。这陆友财还没完了,不是都让大哥跟他们家说清楚了吗?
船停稳,陆友财帮她系好缆绳,急切道:“快,你快……回家,你大……哥跟你后……娘他们又……打……起来了。”拉着她就往家里狂奔。
一路上,行人都紧盯着这两人拉在一起的胳膊。两人因为心急,没注意陆友财的手一直扯着何小西的胳膊。更没注意他人投过来的目光。
何家的院子里外,又是围得人龙一样。
何小西两人拨开人群进入院子,就看到她爹拿着洗衣的棒槌追着她哥打。
何小东不敢打他爹,只能四处躲。看样子落到身上的棍棒不少。
大嫂不敢上前,急得抱着孩子直哭。
何小西大喝一声:“你不打他,不会把棒槌夺下来?”何小东被提醒,回身反手夺了棒槌。何小西指挥她哥把她爹关堂屋里锁上门。
看着大哥被打得一身伤,抱怨:“他老糊涂了,你也糊涂?不能打他,你不会把他关起来?”
刘氏娘仨傻眼了。这几天控制着何中槐的酒菜,好容易把他的火气挑拨起来,给他们出气,这就算完了?
刘氏母子不满意,何小西更不满意。她问起打架的起因。
原来是何小北在学校受到同学奚落,回家偷偷掐露露撒气。被大嫂逮到现行。
正巧大哥回家,训斥了他几句。引发刘氏母子不满,怂恿者着何中槐打何小东。
何小西看向何小北。何小北更橫横地斜眼瞅着他们。
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同样大哥教训小弟也一样天经地义。何小西就拽着何小东,指着何小北:“揍他,混蛋玩意儿,欠管教。”
何小东挠挠头,有些为难。
何小东还想劝何小西息事宁人。但架不住何小北非要上赶着找死。何小北平日横惯了,哪里能由何小西那样说他。上前一步就推搡何小西。
何小东站在旁边,哪会任由他对小西动手。两人就撕扯起来。何小北嘴巴又不干不净,把何小东骂得火起。一脚踹倒在地,抱以老拳。
刘氏看着她的宝贝儿子被修理,也上前撕扯何小东。场面一时比何小西刚到那会更加混乱。
虽然一方强另一方弱,单方面的殴打。但没有动用武器,周围围观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却没有人上前拉架。
这又是乡村人家的又一习俗,或许叫做恶趣味更合适。一般吵架、打架,只要不是一方恃强凌弱或动用武器会造成严重后果,一般没人阻止。大家都看地津津有味。
当然也有恃强凌弱和动用武器无人劝阻的特例。无人阻止的特殊情况就是:强的一方势力大或是不讲究的人,为避免惹火上身,也没人阻止。但这种情况下少有人围观。
再有就是被打的人民愤极大,大家乐于见到有人替天行道。刘氏他们属于这种情况。
刘氏是晚娘,加上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何小西打起她来,没有丝毫道德压力。场中场外正全情投入。
就听陆友财大喝一声:“你想干什么?”
大家看过去,就见柳氏歪在地上,露露倒在她旁边哇哇大哭。陆友财站在她们娘俩边上,手里捞着柳氏的一条胳膊。看样子不是他拉着,柳氏就摔倒地上了。
何小西赶忙放开刘氏去扶起大嫂。
陆友财大声嚷道:“她趁乱想推倒何大嫂。”手指的正是何小南。
这些日子,何小南因为又被何小西把脸打肿了,一直躲家里也不敢出门。
那日被柳金柱打了,到如今,也没见到来哄她给她下小道歉。
柳金柱那日酒醒了,想起有些话还没跟何小南交代清楚,本来想出门来找她的。
却听说昨晚跟何小西关一起一晚上的人是陆友财,而不是柳豆虫。正想着哪里出的差错呢,有狐朋狗友跟他报信,陆友财正满村子找他要教训他。就疑心是不是何小南把他暴露了。
准备好的哄何小南的花言巧语也用不上了,赶紧躲了起来。到如今也不知所踪。
第三十四章晕倒
今日家里闹起来,围观的人多。何小南顾着脸面,一直躲屋里没出来。
看到她娘和何小北被围着打吃了亏。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正巧柳氏站的地方是西厢房门口。她恶向胆边生,从背后伸手推了柳氏一把。
不是陆友财正好在边上,后果不堪设想。何小西惊出一身冷汗,暗恨。还是低估了何小南她们的无耻程度。
何小东也不讲究男不跟女斗的传统了。一拳头把何小南打了个踉跄。那年他被抓了壮丁,柳氏在家就是被人推了一下掉了他们第一个孩子。
还好他命大回来了,不然,连个遗腹子都没给留下。
大嫂惊魂未定,倚着小西大口喘息。
何小西计上心头,附在大嫂耳朵边传授机宜:“嫂子,想不想分家,想分家就装晕倒。”
大嫂点点头,配合着何小西。攥紧何小西的手滑倒在地。何小西大声呼唤她:“嫂子,嫂子。”又喊她大哥:“大哥,快来,嫂子晕倒了。”
此时不缺帮忙的人手。大娘大嫂们七手八脚,或帮着把人抬到床上,或端来温水喂水。何小西抱着侄女,反倒被挤到人群外面。
陆友财结结巴巴的劝慰她:“大……嫂没事,没……怎么摔实……在,我……拉……着呢,你别……太……担心。”
要不是时间不对,何小西真想笑出来。何小西怕他再给说露馅了,冲他使眼色。陆友财虽然不明白她是什么用意,也聪明的不再说话。
小西松了口气,看来这陆友财还没木成掐不动的木疙瘩。还有挽救的余地。
等人群散去,何小西就抓了一只芦花老母鸡。鸡已经上圈,抓鸡很容易,没什么动静就抓了。烧了一锅水,把鸡杀了放血放进热水,烫了拔毛。开膛破肚,放进锅里,煮老母鸡汤。一气呵成。
等刘氏发现的时候,老母鸡已经变成“咕嘟咕嘟”翻滚的老母鸡汤,散发出一阵阵香味儿。
若不是这些香味,估计刘氏会等到明天清晨放鸡的时候才会发现。鸡已经杀了,鸡死不能复活,加上心虚,刘氏脸拉得跟死人一样,但没敢吱声。
她不吱声不代表何小西不吱声。何小西站在堂屋门口,对着刘氏道:“明天一早,我哥要带我嫂子去普仁堂看大夫,你给点钱。”
刘氏脸色更难看了:“家里哪有钱?你弟弟的学费到现在还没缴上呢,这都快半学期了,老师都催老些回了。”
何小北的学费早缴了。不是他早缴了学费,然后看不起缴不起学费的同学,还不会被孤立,也不会发生今日的事情。
好在现在的孩子虽然也调皮,但是其他花花肠子都没有。朴实的很,欺凌什么的基本没有。不然有他受的。
乡下人家,没有来钱的门路。每学期三元钱的学费,有些学生拖到来年的下个学期都没法缴上。老师没法之下,放学后会把没缴钱的学生留下,说一说学费的问题。
何小北的学费早缴了。因此他就会嘲笑没有缴钱的同学。大家本来对他就一肚子不满。发生了刘氏下毒的事,同学找到报复的由头。
同学里有头脑灵活的,编成顺口溜在同学里传唱:“水洞村没有桥,一条破船摇啊摇。船老大命真孬,晚娘手下把生活讨。亲娘的孩子吃鸡蛋,没娘的孩子喝面条。要吃鸡蛋拿命换,鸡蛋没有有毒药。”
何小西真心佩服这些孩子,几天功夫都编成歌了。更有领头的孩子喊着一二,其他孩子一起喊:“何小北,心真黑。”何小北俨然成了学校里的过街老鼠,没了容身之地。于是回家逮着孩子掐撒气。
何小西知道真相后,只觉得人间自有公道,一啄一饮皆有因果。
但此时跟刘氏该扯这些没有意义,只会扯远话题。何小西不接她的话,对着何中槐说:“明天我哥去城里药堂,你去摆渡。”
不等何中槐反应又道:“吃咱家的,喝咱家的,还想使阴招害人,不是你闺女欠管教,哪里有这些事,我嫂子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没钱?我去借,以后我哥挣了钱还人家。”
这话是说给刘氏听的,也是说给何中槐听的。何中槐本就对要去摆渡不满。这话成功的把他的火气引向何小南和刘氏。
何小西说完转身走了,不再看刘氏和何中槐变了的脸色。
屋里传来何中槐骂刘氏的声音。
何小西不屑的撇撇嘴。何中槐和刘氏就是典型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一帆风顺还好,稍微有点波折,就相互推脱、抱怨、指责。
东厢房里,大娘们都回家了。陆陆续续来瞧柳氏的人也走了。何小东一直抱着被吓坏的女儿哄着。
好容易给哄不哭了,抱着一遍颠着,一边跟柳氏说话:“你说你们,可真大胆,也不跟我商量一下自己就做主了。看把我吓得。”柳氏低头偷笑:“妹妹突然决定的,我事先也不知道。”
何小西回到锅屋,把鸡汤用大瓦罐盛出来拎到她嫂子那屋去。“嫂子,这罐鸡汤放你们屋里,咱们自己吃,吃完我再杀。”
大哥、大嫂的面上显出不赞成。倒不是他们圣母病犯了,而是在他们的认知里,贪吃和浪费都是不对的。这样天天大吃大喝是不会过日子的表现。不会过日子,是最让他们厌恶的恶习之一。
“我也不想杀这些母鸡,可咱不杀,能逼得刘氏跟咱们分家吗?今天这事多悬?我那天的事多悬?就到现在,我这心里还后怕。”说地大哥大嫂心有戚戚。
“还有,分家的话这些鸡也分不给咱,还不是便宜了他们,何况这些鸡都是我和大嫂喂的。等咱们分了家,大嫂,我们再养些小鸡。”
何小西看着大哥大嫂有些动摇,给他们编织分家后的美好蓝图:“咱们分了家,我们养点鸡再养上猪,人家说养一头猪不爱吃食,上膘还慢。咱勤快点儿,多打点猪草,咱养两头。”
大嫂也开始展望未来:“还能养头牛,你哥早上把牛牵到河岸那让牛自己吃草,晚上牵回来,牛还能耕地。”
何小西可是知道牛、马、驴、骡这些干活的牲畜以后是要并到公家的。不过真准备养的时候再阻止也不迟。现在大嫂正在性头上,她可不会扫兴。
三人一起设想着分家后的美好生活。
第三十五章巧遇
何小西趁机对他大哥说:“闹起来的话肯定免不了要打起来,刘氏不会自己出头,肯定怂恿着那人出头上。哥你可别再犯傻了,他打你你就跟今天一样,把他关起来。回头咱也找点茬,把他儿子打一顿。她找一回事,咱就找茬揍一顿她儿子,一报还一报。我和我嫂子,我们可指着你了,你可别往后突喽(往后缩)。”
那人指的何中槐。两人现在都不愿意再喊他爹。
姑嫂二人一起,用期待的眼神看向何小东。
何小东胸中涌出一股豪气,保证道:“你们俩放心,我绝不往后突喽。”
高堂在不分家,但是像他们这种不是一母所生,前一窝后一窝的,大多都会早早分家各过各的。
分家,就意味着财产的分割。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分家的时候难免发生因分割财产而发生的打斗,和平分家的如凤毛麟角。几乎家家都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
东村有户人家,爹娘去世后分家,最后一个竹箅子是单个的,没法分。俩妯娌互不相让。最后没辙,谁劝说也不管用,只好用斧头劈开,一家一半各自拿回家当柴烧了。
何小西做好了战斗分家的准备。
次日清晨,何小西独自起来做一家人的早饭。何小东还算乖觉,起来给她烧火。
何小西一边在灶上忙活,一边交代他:“一会儿做好饭,你去堂屋要钱去,看看能不能要来。我昨天晚上要了她不给。我说的不给咱们就去借钱,回头用摆渡的钱还上。你再去试试,不给你就扒粮食、拿鸡蛋,鸡蛋在东屋柜子里。”
何小东点头,表示知道了。经过这些日子,他已经让何小西教唆的唯何小西马首是瞻。何小西昨晚跟他们夫妻俩描绘的分家后的美好生活,对他们的吸引力太大了,让他拒绝不了。
做戏就要做全套,何小西干脆决定去借一辆板车把大嫂拉到城里去“看病”。
堂屋里传来刘氏跟何小东的争论声。
何小西把从东厢房端来的鸡汤放进锅里,烧开后又端回东厢房。
天气热了,食物不易保存,每天都要热开两遍,防止腐坏。
给大嫂和小侄女各捞了个鸡腿,又盛满汤。剩下的锁进橱柜里。
堂屋里也争论出了子丑寅卯。
所以说还是得让何小东去冲锋陷阵。毕竟他争起来名正言顺不说,站那就能吓唬住人。这不刘氏乖乖把钱拿出来了。
何小西原打算,如果何小东在刘氏那里抠不出钱来,她就去陆家先周转一些。借来的钱不管花与不花,都要做个样子,让刘氏肉疼。现在刘氏那里出血了,也省了她跟人开口借钱。
吃过饭,何小西去邻居家询问谁家的板车闲着借来用一用。
乡人淳朴,农具牲畜之类只要闲着,招呼一声就能借来。借牲畜的人家只要爱惜点使唤,再给喂饱了,并不用另外付报酬。
只是水洞村出村的山路难行,且要绕远几十里。畜力车又不好过河,借来也无用。
何小西只想借个板车就行。过河的时候找几个帮手,抬着上下船也不太费力。拉上大嫂,三四个小时就能来回。
刚出门,就看到陆友财往这边张望。终于知道为什么陆友财家在村东,离这里不近,昨日却能知道她们家发生纠纷,并去告诉她。感情是没事就来他们家门前闲逛,想来个偶遇来着。
何小西无语望天。
看到何小西的踪影,陆友财赶忙过来:“小……西,这……么巧遇……到你。”
虽然知道这个巧遇里的水分比微湖水还大。但昨天他救了大嫂,刚欠人一个大人情,另外还指望他替自己遮掩,何小西不好拆穿他。
也没法附和,只能“嗯嗯啊啊”敷衍一番,算是回答。
比起以往的冷淡,有这样的回应就让陆友财十分欣喜了。贴上来越发殷勤,问道:“你要……去做……什么?”
每次何小西与陆友财对话,都是提着一颗心。这种看他憋着话说不出的状况,太让人揪心了。
前世何小西认识一个商界的朋友。那人有个发小说话也如此。那时候手机刚兴起还未普及。费用是双向收费,六角钱一分钟。每次那人跟发小通话后都一脸肉疼。
如今,她跟陆友财面对面说话,不用收钱她都如此难受。终于能理解那位朋友的心情了。
那位朋友的发小是先天的,跟谁说话都那样。后来那位发小经过治疗,情况有了缓解。何小西只听说是要含着核桃,说话尽量慢,想清楚再说。另外要断句,一句话分开说。据说效果不错。只是不知道对这种心理原因引起的有没有效。
前世陆友财也没有一见她就口吃的情况。重活一回,难不成她变成老虎了?
何小西回答他说要借板车送大嫂去看病。陆友财马上大包大揽,不用借别人的他家的闲着,用他家的。
不等小西拒绝,带头往陆家去了。何小西无奈,只能跟他回家去拉车。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村道上,引来人张望。只有今日一起走没什么。有了昨日的牵手奔跑,还有那日的被关在一起,今日再一起走,有的大娘大嫂就笑得意味深长了。
进入陆家家门,陆家的大人都不在。陆家经营着从邻市的酱菜园贩货,往山里销售的小生意。一家人早早就担着担子出去叫卖了。还有些人下湖干活去了。家里只有小孩和老人在家。
呆在家里的还有一惯受宠的两个不小的小孩——陆友财和陆二妹。陆二妹初见到何小西一愣,随后耷拉着脸堵在门口质问何小西:“你来我家做什么?”语气非常不客气。
若何小西真是十来岁的小姑娘,此刻是得羞愤欲死。就算如此,被人如此质问到脸上,何小西也不由得满面通红。
任何小西再是人老皮厚,也架不住面对的是陆二妹这种情商低到负值的人。真特么哔了狗了。
听到动静,陆家老少也张望过来。何小西睨了一眼陆友财,就见他抓着陆二妹的手腕把人推到一边去了。
陆家的孩子还挺有礼貌,随着大宝叫人,好像没听到陆二妹说的不欢迎何小西一样。
在家里的男孩和女孩之间,男孩的看法更受到家里人的重视。虽然说起来是有些重男轻女的思想,但重男轻女是现在的社会主流。哪怕是在后世,一些人所受的教育提高许多,重男轻女的积弊依旧存在。
看到小儿子和孙子们对待何小西很热情,陆厚廉两口子也很热情的招呼何小西坐。并让孙女去倒水招待客人。
第三十六章火星来客
何小西赶时间,也不想跟陆二妹这种拎不清的人多啰嗦,客气的拒绝:“不用不麻烦了,我就是来借板车用用,今天没空,等以后有了空再来看二老。”
双方客套着。孩子们听到小叔的吩咐,把板车推出来,帮着打扫干净。
众人很默契的一起忽视了陆二妹,连最小的孩子也对陆二妹视而不见。
何小西见此情形,也看出陆二妹在陆家是个什么状况。她家人也是把她当坨臭狗粑粑吧,铲不走又不想恶心着自己,只能绕道走装看不见。
对于陆二妹对她的恶劣态度,何小西看开了。跟这样一个人生气,跌份。
听到何小西说以后有空了再来,陆二妹不乐意了。嚷嚷道:“你还想到我们家来?我们家不欢迎你。”
何小西都无力生气了。陆二妹是火星来客吧?不知道这种以后有空再怎么样的话是托词吗?就好比一个人遇到不想去的邀请的时候,会说:“今天没空,有空一定会去拜访。”
这个“有空”是无期限的。有可能永远都不会去。
陆家人对着何小西苦笑。连小孩子和最不通俗务的何厚廉两口子都难堪的不行。
何小西大度的一笑置之。没搭理陆二妹,拉上车跟陆家人告辞:“你们忙,我先走了。”
何小西刚出去,陆友财冲他爹娘发火:“看看让你们惯的,成什么样子了?”追出去帮何小西推车。
何小西听到后面陆厚廉两口子互相抱怨和教训陆二妹的声音。
回到何家,何小西拿出扫帚把板车的车厢又打扫了一下。抱出一床被子垫在车厢里。把大嫂扶出来坐上车。马婶又拿出一条小薄被放在大嫂的脚边,防止路上凉。
一行人往渡口去。
昨日受了教训,何中槐倒是乖乖的一早就来渡口摆船了。不知这是怎么一种属性,可能是非得教训一下不能老实。
不过省了何小西的功夫。何小西原本准备今日带着小侄女去摆船,这下可以在家看孩子了。
去到渡口,陆友财二伯家的堂兄陆友良拉着一头灰毛驴早已等在那里。
原来是陆家大伯娘听到说何小西大嫂要去城里看大夫,特意让他牵了毛驴来给何家使唤。
何小西暗哂:对陆二妹那种不知所谓的人,她根本不跟她一般见识,陆家大伯娘确是做人面面俱到,这是替陆二妹对她的出言不逊跟她道歉呢。
无论如何,这种好意都不能驳回。
何小东不知底里,觉得无事献殷勤,不想接受。
何小西拉拉他哥的衣角,笑着接过毛驴缰绳。一行人搭把手,把车和人抬上船送到对岸。
陆友财又对着何小东一口一个大哥,要跟着去城里帮忙。何小西兄妹昨晚商议好的,看病只是个幌子。让他跟去还不得穿帮了?好言好语劝他留步。
有时候太殷勤,也着实让人烦恼。好在旁边还有一个会看眉眼高低的陆友良,才把陆友财劝住。
这番情景看在路人眼里,活生生一副傻小子巴结未来岳家的情形。
对于喜事,即使不是自家的,乡人也乐见其成。有句俗语: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此时的社会风气下,人们可不管什么般配不般配,还是门当户对什么的。只要是喜事,大家一概祝福。
有那骗亲的,所有人都知情,但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再早些年,比这还过分,有些独居女子或单身寡妇,会被有心人盯上抢亲。不是相关人等,大家都会坐视不管。
鲁迅的祥林嫂,并不是单纯的刻画的人物。现实生活中,抢亲一度真实存在并且很普遍。解放之后这些歪风邪气才被刹住。但是骗亲依旧存在。
陆大嫂进村以后,路人见面都询问她,她家小叔子跟何家女儿的亲事。
陆大嫂一头雾水,却不好否认。只在心里纳闷:她出门一天工夫,公公婆婆在家里就把小叔的亲事定下了?平日没看出两人这么能干啊?
陆家的小生意,女人们跑附近的村庄。男人走得远,回家晚甚至有时候当日无法来回。
男人们不在家,陆大嫂赶紧赶回家主持大局。回到家中才知道是一场误会,空欢喜一场。
村里风言风语满天飞,对人家姑娘家的名声肯定有影响,这些要谨慎处理。不然结亲不成结成仇了。
当家的不在家,陆大嫂只能找大伯娘商量。
何小东这边有了陆家的赶脚驴,路程减少一半。赶到城西药铺的时候,正是城里最热闹的时候。
寄存了驴车,两人进到药铺。排了十余个号之后排到他们。讲述了病情,老大夫捋着胡须摸了脉,写了方子,到柜上抓了药。
按何小西的吩咐借口钱不够,只抓了一副药。
五十年代,偏远地区还有人在温饱线上挣扎,生病看不起病、吃不起药的现象还是存在着。医者父母心,此时的药铺伙计也有医者仁心,不会歧视抓不起药的病患。仔细叮嘱了煎药的注意事项,把抓好的一副药交到何小东手中。
药铺的旁边是一条小巷,这里自发形成的一个小市场。一些无钱看病的人会自家中拿些能换钱的东西在此交易。换得钱之后再进药铺看病抓药。
病得奄奄一息的病人躺在卖东西的家人后边。让人不忍直视。
何小东家屋后的何老实家,孩子奶奶是个死要钱。他家大闺女都十三岁了,得了一场病,老太太把着钱不给娃看病,只给了七个鸡蛋。
何老实两口子用手绢包着这七个鸡蛋,到街上便宜了舍不得卖,因为卖不够娃看病的钱。贵了卖不出去。
好容易卖了鸡蛋,看了病抓了药。孩子抱到半道就不行了。抓的那副药娃到死也没捞着吃。两口子抱着娃在野地里哭了一夜。
老实媳妇第二天回家闹分家,被小叔、小姑子们围着打。最后两口子带着孩子,一根灯草棒也没有给就被分了出来。
还是村里人看到他们可怜,帮着建了土坯房。各家有闲置的盆碗筷子凑了一些。又跟人借了些粮食,好歹对付过来。
何小东两人,从那些带着病人卖东西的人身边走过。按照何小西的吩咐,找到一家卖杂货的店铺,买了几张草纸和一段纸绳精。
到了城外偏僻处,拿出何小西给他们事先准备好的干草梗,用草纸包好系好纸绳精。
一部草药变身五副草药。
第三十七章借药罐
驴车在土路上前行。此时的道路还都是土路,柏油马路还要二、三十年以后才会普及。
路上多是担着担子或是背着包袱和背筐步行的人。
路两旁偶尔有高大的树木,风吹过树叶哗啦啦响。道路下方是无尽的田地,小苗迎风抖动。
药铺旁边小市场里那些带着生病孩子卖东西筹钱看病的人,对何小东两口子的冲击太大了。不同于来时的忐忑,这会儿他们自己的问题解决了,有了闲情谈论看到的事情。
夫妻俩由那些人想到被净身出户的何老实家。
“老实哥家的大丫头,就是二婶子不给钱看病,给了七个鸡蛋,让卖了鸡蛋再看病给耽误的。”
柳氏想的却是老实家的净身出户。担忧道:“咱家分家不会也什么都不给,把咱光腚撵出去吧。”
因为这个沉重的话题,两口子一路沉默走完之后的路程。
渡口上的人看两人脸色不豫,又看到那抓来的几副药。只当是这次柳氏被摔的狠了,看了大夫,大夫的诊断不乐观。也没敢跟二人说笑,帮着把车抬上岸。
何中槐看气氛不对,也缩着头,不肯说话。
何小西看到情绪低沉的两人,也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问题。
把大嫂拉到旁边一问,不由得笑了。
大嫂拍她:“我都愁死了,你还乐,老实家分家以后拉了一屁股债,到现如今还没还清呢。”
何小西摇摇手中的药包:“你以为我让你们做这些是为了什么?”附到大嫂耳边悄悄道:“我们就这么不停折腾,你装不好躺着不干活,我天天闹腾给你要吃要喝,我就不信他们能忍住,到时候不用咱开口提分家,他们自会提出把咱分出去。”
说完冷笑一声,心道:他们主动提分家,再想让他们净身出户,说出大天来也没这个道理,她就是咬也要咬下刘氏一块肉下来。
他们三口这些年一直都是这个家里干活的人。他们挣下的钱,凭什么让那群懒货坐享其成?
不久以后,洪水就要来了,这几间土坯房都会被冲毁。分家,她就做出点牺牲,不要房子了。她做出这么大让步,刘氏肯定乐意给他们尽快分家。她也要加快速度,在大雨来之前把这个加分利索了。
用鸡汤下了面条给大哥大嫂吃了,打发大哥去送还毛驴和板车。把药包拆开抓了一搓真药配上草梗用清水泡起来。
何小西让大嫂回屋躺床上,做些女红活计兼带着小侄女。她去外面借药罐子。
其实随便一个砂锅或陶罐之类的,也能将就着煎药。但何小西不想用。本身煎药就是个幌子,煎好的药她也没准备给大嫂吃。毕竟是药三分毒。就是想借着借药罐子出去宣传一下大嫂被摔得挺严重。
水洞村这地方有个风俗,借药罐子不能还,只能谁要用去拿。药罐的主人家要用,也得一户户人家不停的打听在谁家里了。有可能转十家八家才能找到。
多好的宣传途径,何小西肯定要利用起来。
先到药罐的主人家。在门口喊人,一个半大孩子出来问清来因,告诉小何小西:前阵子也有人来问过,可以去那家问问。何小西奔着孩子说的那家去。
路边有坐在树荫下纳鞋底的人问何小西去哪儿。何小西停下来招呼人,唉声叹气的把大嫂被推倒摔了的事夸大了宣传了一番。
有人提供线索,说看到前几日哪个路口有人倒了药渣。
这又涉及另一个风俗:煎药剩下的药渣要趁晚间无人的时候,偷偷倒在十字路口的路中间。让人来人往的行人去踩。据说这样能把病带走。
这样问了几家,又遇到几拨纳凉的人。何小西捧着借来的药罐回家了。拎了一个小风炉,点上火在院里把泡好的中药放进药罐熬起来。
武火煮开,文火慢熬,做得一丝不苟。煎好一遍,药汤倒出来,加水再煎。两遍的药汤混合煮开,分成两碗,端回东厢房。
为防露露小不懂事让人问出破绽,何小西把侄女抱出去,让大嫂在屋里自己处理药汤。
磨道里,刘氏母女在推磨。看何小西看过来,何小南把脸一扭,做出不屑看到何小西的表情。
何小西抚抚额头,想起大嫂不能干活,以后分配干活要再变一变了。
何小南在推磨,刘氏用小扫帚把磨过的粮食扫到面箩子里,把细粉筛下来,粗颗粒倒回到石磨里再磨。
磨面和做饭、做衣服鞋袜是女人们日常的主要工作。磨面两三天要做一次。饭一天要做三顿。
做衣服鞋袜可以一个人独自完成。磨面要一个人推磨,一个人收粉。做饭要一个人在灶上,一个人在灶下烧火。这两样都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活计。
当然一个人也能干,但是做起来定然手忙脚乱,效率低下。何小南还想看何小西没人帮手干活,手忙脚乱的笑话呢!想到那样的情形,何小南都觉得十分畅快。
不过她没高兴多久。何小西牵着露露站在旁边,说出的话让她抓狂:“大夫吩咐大嫂要卧床静养,以后家里的活就要多劳动你们了。”
“凭什么让我们干?”
何小西挑眉:“凭大嫂是你推倒摔的,凭你吃我们何家的饭。”刘氏母女一噎。
刘氏到底比何小南多吃了许多年饭,不似她那样简单易怒。拦下要发怒的何小南。
温和的说:“小南哪里推你们大嫂了?她是见你们大嫂要摔倒,想扶她一把没扶住。大家都误会她了。一家人受点委屈也是应该的,说开了就好了。你大嫂要仔细养着,那是咱家的长孙,家里的活儿,大家都多搭把手就干出来了。”
小西心底冷笑:想洗白?你刘氏面甜心苦,我就要借你的面甜得寸进尺,看你何时忍不住翻脸,露出你面苦心也苦的一面。
“还是分好谁干啥活为好,免得到该干活时候找不到人?”,何小西可不愿意再回到以前的状况。说是大家一起干活,轮到干活了,人没影了。还是说清楚好。
按照何小西给出的方案:两个人磨面做饭。磨面,一人一次轮着来。做饭,一人一天。剩下那人不轮,磨面时候帮收面,做饭时候帮烧火。
让她们优先选。不出所料,何小南选了收面、烧火的轻松活计。
何小西也不与她计较,笑嘻嘻的冲刘氏道:“大夫嘱咐大嫂要好生将养,让多吃些好的补补,给俩鸡蛋吧。”
刘氏的笑容险些维持不住:“那只鸡还没吃完,等鸡吃完了再说。”
吃完了再说,跟谁说?当自己是陆二妹一样的棒槌,听不出这是推脱之词?
第三十八章探病
“别呀,这一天一只鸡蛋可是大夫嘱咐的。再说大嫂养好了,给您生个大胖孙子,也是您的福气不是。您都舍得让小南不顾自己名声去扶大嫂了,一个鸡蛋不会舍不得吧?另一个鸡蛋是给露露吃的。得把她的坏毛病改过来,别以后出去说鸡蛋是苦的,让人笑掉大牙。”何小西笑眯眯的说着。
加强带棒的话,差一点没把刘氏母女气吐血。
何小西嬉皮笑脸跟进跟出,随在刘氏身后要鸡蛋。刘氏被缠得没法,只能开开柜子,给她拿了两个。
何小西得了鸡蛋,对刘氏道:“今天这两个跟你拿,明天我喂食的时候顺手捡两个就行了,就不麻烦你再给我拿了。”
刘氏的笑容瞬间归零。努力再努力,才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出来:“呵呵呵!”
旁边何小南的眼神都快能凝出实质,在何小西的身上戳出七八道血窟窿来。
何小西笑靥如花:我就喜欢你们这样恨得咬牙切齿,却对我无可奈何的样子。
但何小西可没单纯到以为刘氏他们就会这样认了。他们定然会再找机会给他们使绊子。
晚饭依旧是何小西做。刘氏笑眯眯的站在旁边,看着她把瓦罐里的鸡汤倒进锅里,说:“天气热了,这些鸡汤放久了就不新鲜了,今天晚饭分了吃了吧?”
何小西附和道:“行,听你的,今天晚上吃完,明天我再抓一只鸡,熬新鲜的给大嫂吃。还是你想的周到?”
刘氏差点呕出一口老血:“还是留给你大嫂吃吧,咱们身体好好的,吃了浪费了,你勤热着点儿,别馊了。”
说完,仿佛是对何小西那一脸嘲讽的笑不能直视了,急匆匆离开锅屋,钻进堂屋去了。
只留下何小南坐在灶前烧火。泄愤一般把一根秸秆掰断,恶狠狠的丢进灶膛。
陆家大伯娘带着陆家大嫂,就是此时迈进何家的院子:“哎哟,这小院收拾的真利索。在家吗?”陆家大伯娘的声音。
听到外人的声音,何小南马上收起狰狞的表情,换上一副乖巧的样子出去。
堂屋里的刘氏也迎了出来。陆大伯娘携了刘氏的手,亲密的说话:“咱们几家组成互助组,就要处好关系,像一家人一样,我那侄孙也是仰赖你家才能活蹦乱跳的,我这心里呀,非常感激你们,你说我老早就想来串门。总也抽不出空来,今天听说你家大媳妇不太好,我就想来看看。”说着示意陆大嫂拿出礼品。
刘氏跟陆大伯娘一番推拒后,才让陆小南接下礼物。陆大伯娘和刘氏开始假模假式,互相问候、互相恭维。
何小西支棱着耳朵听着,担心这陆家是上门来提亲的。趁着灶上煮着的汤还没开,何小西出于好奇,也出于礼貌,出去打声招呼。
陆大伯娘笑着应了,对着刘氏夸赞:“他嫂子就是利落人,瞧这些孩子,让你收拾的一个个都那么鲜亮。”
又问何小西:“你嫂子身体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说?”
听她的话外之音,想见自己大嫂。
何小西虽然也怕提亲,但更有想借助屈氏的想法。也想拉近彼此的距离。
引着众人往东厢房去:“嫂子在屋里呢,大夫嘱咐让卧床休息,没法起身跟您说话,得劳烦您移步过去。”刘氏也跟着进去。
估计是怕柳氏在外人面前诉说委屈,刘氏坐在床前一步也不愿意挪动。
屈氏找不到单独说话的机会,只能慰问了柳氏几句场面话,起身告辞。
但心里给刘氏安上不是省油的灯的印象。
何小西可不会相信屈氏亲自跑来一趟,就是为了探望大嫂。以屈氏在陆家的辈分,早就不会出来参加这些俗务。
除非是有事,探望病人只是借口。自己家没什么可供陆家图谋的。而且,以屈氏的人品也不会算计自家什么。
这些何小西还是能确定的。就把这事搁到一旁,不再烦恼。
屈氏的到访,却让刘氏他们生出一些想法。这些想法早先就有,刘氏的到来,加上今日的发生的一些事情,促使刘氏把这些想法变成现实。
屈氏和陆大嫂回到家中,对陆大嫂道:“那姓刘的女人在家里如此霸道,不是兴家之道,照她这样作下去,何家早晚破败。”
何小西要是听到这话,必然要对她的眼光大加赞赏。前世何家在刘氏的手中,落得家败人亡。
陆大嫂问她:“姓刘的防着头起孩子跟防贼似的,咱们这事儿怎么办?”
“晚间我让你们大伯去路上等何大孩,跟他说说。”屈氏没说的话是:爷们心粗,只怕跟他们说了,他们也不会当回事。
这些话她却不愿意说给陆大嫂听,怕她知道了以后更慌张出昏招。
尽人事听天命,谣言不是他们放的,是大家误会了。他们尽力了,真有什么事儿,陆家也不会不认账。再大的事,一顶红盖头就全遮住了。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
就是这两家结亲,跟姓刘的女人做亲怎么想怎么觉得膈应。何家那边要是能分了家就好了。
屈氏回家安排丈夫去跟何小东说事。陆厚礼打着手中的草鞋,不太上心的说:“这算什么啊,还要我专门跑一趟,真的有点儿啥子,给友财娶进门就是了,反正也到娶亲的年龄了。”
乡下人家的礼教说紧也紧,说松也松。男女授受不亲的繁文缛节只对年轻的小媳妇儿有效。对于年纪稍长的妇人和年轻娃子们宽松得多。
年轻娃子们自己看对眼,结婚的不少。
屈氏又不能说人家女娃娃没看上他侄子。这个年龄的孩子正是自尊心强的时候,知道的人多了,孩子会觉得没面子。
两家结不成亲还好,万一结亲了容易生嫌隙。小两口再因为这个咯咯唧唧,反而不美。
敷衍道:“让你去你就去,那么多话做什么?”
陆厚礼心里没重视这事,实际做的时候也没当回事。听到他解释的何小东更不当紧:“大爷,没事儿,你看你还特意跑一趟说这事儿。不要紧,这点儿闲话算啥?”
陆厚礼对何小东的态度很满意。就说了不算个啥事,老婆子非让自己多余跑这一趟,不然自己那只草鞋都打好了。
两家的日子都归于平静。陆家的平静,度日如常。
何家的平静多少有些诡异。何小西每天拿两个鸡蛋,刘氏毫无反应。
第三十九章迷之自信
第一只母鸡汤喝完后,何小西又抓了一只母鸡杀了。
何小西以为这下刘氏不会再憋着不吱声了吧。结果刘氏还是没说什么,甚至何小南和何小北也被约束着,不让他们找茬。
何小西一度以为刘氏要下什么黑手。每日小心的照看自己这几口人的吃食,怕刘氏下毒。
大嫂躲在屋里几天。刘氏不找她麻烦,她反而心里没低。太不符合刘氏一贯的作风了。
战战兢兢的问何小西:“她这是招邪了?鬼上身了?怎么会变那么多?”
这天晌午,暖风吹的人昏昏欲睡。露露却不愿意午睡,何小西只得抱着她。
带着她不好干活。想想这几日菜地里的菜生了青春,捉青虫的活不累,正好带着她去。
这小丫头,该睡觉不睡觉。刚带着捉了一小会,她却想睡了。何小西只得把她抱回来。
把捉到的青虫用苘叶包着带回来喂鸡。鸡窝在堂屋的东窗之下。何小西一手抱着磕头打盹的侄女,把青虫丢进鸡窝旁边。
一群鸡飞跑过来,一眨眼工夫就叨光了。
屋里传来何中槐和刘氏的说话声。何小西没想听窗根儿,为避嫌转身欲离开。
此时,屋里却又传来何小南和何小北的声音:“分,现在就分,把他们全光腚撵滚蛋。”是何小北的声音。
“分家都是长辈做主吧,何老实家和柳老四家分家的时候不听话、不敬长辈,不都是没分东西分出去的吗?”这是何小南。
何小西停住迈出的脚步,往窗户边又靠近些。
“砰砰砰砰”,何中槐在椅子扶手上磕磕他的烟斗:“他们不听话,我是可以把他们撵出去。”
被鼓吹得有些膨胀的何中槐,为保持他大家长的形象作出承诺。
但想到执行的困难,又嗫嗫道:“可是村里人不会同意吧?”
刘氏:“咱们自家的事儿,关村里人什么事儿?怎么能让他们插手咱们家的家事?”何中槐找出的退缩的理由被刘氏否决了。
又道:“分了家,谁干湖里的活?”何小东不是那么好惹的,他心里没底,继续找退缩的理由。
刘氏跟何小南对视一眼,两人都露出欣喜又得逞的表情。
刘氏胸有成竹道:“政府不是组织互助组了嘛?互助组的人会帮咱干。我都打听好了,政府鼓励互帮互助,以后根本不用担心活计没人干。分家以后咱老弱妇孺干不了活,不用下湖,有人帮咱干,咱坐在家里擎等着收粮食就行了。”
想到美妙的情景,露出迷之自信的微笑。
四个人全都很满意那种情形,全都开心的笑起来。
“陆厚礼他们家人口多牲口多,咱们这点子地,人家轻巧的很就收拾完了。大宝喜欢来咱家,陆家娘几个,也想跟咱家交好。咱把乎好(交好)他们,湖里的活不用愁。”刘氏打的好盘算。
何小西暗想:难怪刘氏对大宝异乎寻常的热情,前几日陆家伯娘和大嫂的到来,竟然让刘氏误会成想跟她交好,也不知这刘氏的脸有多大?也难怪这些日子这么能忍。
她这样自以为是正好,能让分家变得简单很多。想得还挺美,竟然想不给他们分家当就想跟他们分家,贪婪的人啊!
何小西悄悄离开东窗口。把怀里已经睡眼迷蒙的侄女送给大嫂,出门去寻大哥。
中午时间,过河的人几乎没有。兄妹俩坐在河岸边的柳树荫下说话。听说那四口人在密谋把他们净身出户,何小东这位昂藏汉子红了眼眶。
但他一时想不到对策,只能气愤道:“我跟他们拼了。”
何小西握住他的拳头,说道:“哥,此时跟他们闹翻,只会让他们找到把柄诬陷你不孝顺,咱们不能跟他们硬顶。”
“那怎么办?船是祖辈传下来的,我可以让步不要,虽然按规矩该传给我。可是地不是家里传下来的,是政府按人口分的,该是我们的,凭什么不给我们?”
何老师家分家之后,也是鞋沿子宽的地也没分到。可是他们那时候还没土改,能做佃户,租别人的地种。现在土地改革了,不允许剥削,不允许往外租地了。他们若是分家分不到地,就没有活路了。
何小西忙把她的对策说出来。两兄妹趁着中午过河的人少,分头找人去了。
何小东负责找族里的老人还有村长,至于疤瘌眼那个王八蛋,何小东没找他。
何小西先去找了屈氏。来到陆大伯家,老人家觉少,白日睡多了,晚上睡不着,屈氏正坐在树荫下捻线。
看何小西来,招呼她坐,倒了水给她喝。屈氏以为是村里的流言,让小姑娘生气了,上门来告状来了。一听之下,原来不是。
“大娘,我刚才在家抓青虫,抓完想把青虫拿去喂鸡,结果听到后娘跟她闺女在屋里说话,她们说让我爹告我哥不孝,赶我们出门给我们分家。学何老实他们家分家那样,一点地也不分给我们。”
屈氏是嫉恶如仇的性子,听完柳眉倒竖:“他们敢,现在是新社会了,哪还能由着他们胡来?别怕,我跟你去村长家说理去。”
何小西忙拉住她:“大娘,您先别着急生气,我哥已经找村长家去了。”
何小西来之前打算的是先跟屈氏说:我来你家找你是因为我晚娘还说分家了也不怕湖里的活没人干。他们跟你们几家组互助组,就能不干活,让你们干活他们擎等着收粮食。我怕你们吃亏,先给您报个信儿。
若是还不能说动她,就再打苦情牌:因为你家跟我们家分家的事多少沾点儿边儿,我就想请老去给我们主持个公道,我们兄妹没有什么依靠,就只能仰仗您了。
谁知道准备好的这些说辞一个也没用上,屈伯娘就愿意仗义执言。
何小西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了。对屈氏伯娘这种耿直的人,不该用这些算计。
再说的话就真心实意了:“我们算来算去,也没有能帮我们说句公道话的人,只能来求您了。我们那晚娘,还打着把我们分出去,让你们给她们免费扛活,他们擎等着收粮食的主意,所以我就觉得我们家事您管了她也没话说,我就来了。”
屈伯娘咂嘴。按说分家要叫舅家人来主持公道。舅娘,舅娘。亲娘舅大。可这何家兄妹娘死得早不算,舅家也没有人了。没有舅家撑腰,分家可不是得吃亏。
屈氏本就准备仗义出手,也存着跟何家结亲不想跟刘氏做亲家的想法。
现在参与进来的借口都是现成的,不会让人说是多管闲事。就承诺道:“我跟你过去,这事我管了。”
第四十章腹黑
“我只是恰巧听到她们私下谋算,说不定我爹不会同意,要是我爹真由着他们使坏,我到时候再来请你。”这是何小西跟何小东商量出来的说法。
去各家说话,只说是听到刘氏母女背地里的谋算。给大家一个晚娘算计他们的印象。而儿女对亲爹抱有幻想。
等分家的事闹开来,何中槐站在晚娘一边,合谋算计亲生孩子。大家见证幻想破灭过程,只会更看不起他。
有晚娘就有晚爷的帽子何中槐是戴定了。大家主持起公道来,也更名正言顺,理直气壮。
屈氏点头:“也行,到时候你一定来叫我。”
想想又道:“哦,还有,你舅家虽然没人能来,但你舅老爷家你可以去问问。他们能来过问一下就更好了。”
何小西曾经见过这个舅老爷。是她奶奶娘家的弟弟。早些年跟她家有来往,后头奶奶去世的时候,不满意丧事的排场小,跟这边断了来往。
那时候正是战乱。人人都说舅老爷老古板穷讲究,人能安然入土就行了,讲究太多惹人烦。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撕扯不清的口水官司。
何小西的记忆里那是个戴着毡帽的古怪又严肃的老头。每次见他何小西都害怕。
看出何小西的迟疑,屈氏笑笑。指点她道:“无欲则刚,他是站在你奶奶那一方,给你奶奶争取属于她的权益,虽然说苛求了一些,却无可厚非。一样,这样一个人来帮你们主持公道,对你们很有利。”
何小西恍然大悟,还真是这个道理。虽说她自己也有几十年的人生阅历,但有些事情当局者迷,不如屈氏这个局外旁观者看的明白。
兄妹二人找到要找的人通知了一遍。回到家以后,何小西把屈伯娘的提议复述了一遍。
何小东也认为可行,约定明日何小西帮他摆船,他走一趟舅老爷家。
何小西奶奶的娘家在水洞村西北方向。距离水洞村二十多里的微湖边上的周宅子村。
以前两家关系好的时候,舅老爷进城卖鱼虾,经常路过水洞村,给家里送些鱼虾蟹。有时候天晚上赶不上回去也会夜宿在何家。
次日一早,轮到刘氏做饭。刘氏和何小南一改往日一干活就烦躁的摔摔打打的惯例。顺顺当当做好早饭。
何小西知道他们心情愉悦的原因,冷眼看着。吃过饭不理会何小南和何小北得意的眼神。背着檫子(形状象簸箕带提把的容器,树枝编成,装草和粪用),拿着镰刀出门。
何小西要去村西的大河边上割草。
何家没有牲畜,平日不用割草。但前日陆友财二伯家借了毛驴给他们使唤。今日何小东又要去周舅老爷家串门,路途不近,何小西还想再借毛驴使使。
她想割些青草送给陆二伯家充作谢礼。
与人相交,有来有往才是长久之道。刘氏打的一手好算盘。却不知,只知道索取,不懂付出,谁也不是傻瓜,会让她长久盘剥。
走到村口,就遇到三五成群的人都跟何小西一样装备。还有一些小孩子你呼我叫的跑在前面。
他们是上学的孩子,每天要趁着上学之前的时间帮家里割一檫子草再去学校。
陆家的几个孩子也夹在其中。女孩们上来跟何小西打招呼。何小西认出是陆大伯和陆二伯家的几个孩子,还有陆友富的大女儿。
何小西知道陆家是以年龄来判定要不要干活,也就是以上学为界。上学了就开始干活。
水洞村和许多农村乡村一样,有些人家重男轻女的风气严重。陆家是其中没有重男轻女恶习的家庭之一。
前世何小东给妹妹订下陆家,除了因为陆家生活富裕之外,不重男轻女也是入选条件之一。
生孩子好比隔皮猜瓜,在孩子咕咕坠地之前谁也不知道出生的是个什么。好多女人因为生下女孩,受婆家磨搓。疼爱妹妹的何小东夫妇,看中陆家的这个大优点。
有时候就是这样,福祸总是相依的。因为陆家没有重男轻女的传统,培养出陆二妹这样一个脑袋里碧波荡漾的奇葩。
前世的何小西的命运,不知不觉间因为这些奇葩被扭转了。
何小西随着陆家的孩子一起往村西走去。那里有一道铁轨,铁轨下面是清泉河,河边的荒地里长着许多野草。这里是割草的好地方。
孩子们每天只要早晨上学前和下午放学后抽出一点时间,就可以割出家里牲畜要吃的草来。
大家分散开来,开始工作。何小西割了一抱青草往檫子里塞。旁边,另一个人也往她的檫子里放。
何小西第一反应是疑惑:这是她的檫子吧?仔细看看,是的。这人割草割晕头了,往她檫子里放?
抬头看过去,陆友财露出一口大白牙,正冲着她笑。
何小西强忍住才没有翻白眼。
难怪刚才在路上的时候,陆二伯家的一个小男孩说忘记带筐了,要回去拿。
当时她还想呢,那么小就这么丢三落四的,长大不能去当官。当官的话说不得把官印都丢了。原来是回去给陆友财通风报信去了。
何小西给陆家割草,结果还让陆家人出力割又出力给背回来,失去了原本的意义。何小西决定不再去割草了,以后想其他办法还人情吧。
而且,她没准备接受陆友财,就不要给人错觉。
回去的路上,陆友财背着何小西的檫子。何小西不好闲着,帮着他侄女抬着草筐。
半路遇上何小南和何凤英。真是冤家路窄,出门没看黄历。何小西不想起刺,可何小南两人想。
擦肩走过的时候,何凤英骂一句:“不要脸。”这是听了村里流言又见陆友财跟何小西一起。
何凤英不完全是被何小南怂恿着,替她出头。还因为有些人总是靠指责别人,来彰显自己是品行高洁的人。所以她总是时刻想着要给何小西点颜色瞧瞧。
此时的陆友财还没有乌龟大翻身,还不能入了何凤英的眼。何小西却不知道,只以为是陆友财招来的桃花债。嫌弃的扫了一眼陆友财。
陆友财正为这几日村里人因误会而引发的议论心虚着。被何小西一看之下,更心虚了。但他一个男子汉跟个毛丫头计较,惹人笑话。
用胳膊碰碰身旁的堂侄子陆启志,也就是去给他报信的那孩子。小声嘀咕一句:“这女人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陆启志正是招猫逗狗,唯恐天下不乱的年纪。闻言马上接上火力:“多管闲事多吃屁!”那个“屁”字,发声尤其重。
何小南二人不知道,站在陆友财旁边的何小西看得清楚。是他挑起对何小南他们的骂战。
真不知道,原来陆友财还是这么腹黑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