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何小南嚎丧
何小东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拦住他,但双拳难敌四手。何小东又有着顾忌,怕伤到两人。一时之间拦住了刘氏拦不住何小北,拦住了何小北又拦不了刘氏。
一大波吃瓜群众来到的时候,就看到何小东傻傻地、左支右绌的拦着不让刘氏和何家的小儿子打何小西。虽然大家都承认何小东是实在人,但心底里还是觉得这人的做法有点傻啦吧唧的。
西厢房里一片狼藉。东厢房里何家大儿媳被关在屋内,屋子被从门外拴上。屋内传来柳氏的拍门声和呼喊声,还夹杂着孩子的哭声。鸡飞狗跳,一地鸡毛。
见此情形,吃瓜群众里有知道何家情况的,迅速阴谋论了。要知道,何家大儿媳,怀头一胎的时候,可是摔了一跤,滑了胎的。柳氏当时说有人推了他,只是后来没法证实,加之当家的何小东被抓了壮丁不在家,只能不了了之了。
大娘大婶们忙上去把两方人拉开。何小西只是一开始的时候未防备刘氏能不顾脸面插手小辈间的纠纷还上手打人,吃了一记亏。之后有何小东拦着刘氏,何小西也趁机躲在何小东背后狠踹了何小北几脚。年龄身高上,对比何小北,何小西也是有些优势的。既然他凑上来找修理,不修理他一顿,天理不容。
但会哭的孩子有奶吃。面对这些邻居,何小西吃没吃亏都是要喊冤的。另一边的何小南也深谙此中道理,哭得比死了亲爹还伤心。何小西在心里不屑的吐槽:差点忘了,人家亲爹确实死了。
何小西岂会让她专美于前?
冲上去照着大哥身上拍了几巴掌。边拍边骂:“你是木头人啊?人家娘三个打我一个,你眼瞎看不到啊?”其实她心底更想骂的是:你傻x啊,多好的机会不知道把这三个贱人一堆收拾了。
看似拍得挺大声,其实是拱起手掌拍的。大声是大声,并不疼。打了几下,干脆缩到地上,抱着她哥的大腿,哭嚎:“娘!我的娘啊!人家娘三个,打我一个啊!”
确实是三个打一个。至于是轮流来的还是三个人一起上的,这个问题不重要。看客们要误会,何小西表示左右不了别人的想法。何小南被何小西这一声凄厉的哭声噎得一愣,都忘记装哭了。
“娘啊!我哥就看着人家打我。”
何小东嘴角噏合,想辩解说我拦了他们呢。可是想到因为自己阻拦不力,让妹妹受了欺负,又闭上了嘴巴。
何小西直哭的听者伤心,闻者流泪。何小东也被她哭出了情绪,想起幼年丧母的苦楚。蹲下身来,兄妹俩一起抱头痛哭。那么大个子蜷缩在那里,更显萧瑟。
起先还充当和事佬劝着架的几位大婶也不再劝了,站在旁边,抹了几把伤心泪。场中就只有何小西的声音,何小西边哭的打嗝边把今晚事情的始末复述了一遍。说到何小南不仅自己不干活去睡觉了,还因为她在干活的时候发出了声音找茬打人。再看看屋内被踢翻的木潲,淌了一地的水和高粱种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带犊子”来的闺女够嚣张的呀!
女人再醮,带来的孩子一般人称“头起男人的孩子”。不好听点儿的称为“拖油瓶”。而“带犊子”,就带着歧视的意味了。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大家议论或讨伐的声音就不客气起来。从古至今皆如此。人们对“正统”的维护,一直以来都是不遗余力的。所以讨伐起“小三”来,个个都同仇敌忾。原因无他,因为正统是主流。如果今日被个小三占了上风,明日是不是“我”的利益也要遭受到侵害?因此,不能让歪风邪气出头。
同理,何小西比之于何小南也是“正统”。吃着我家的还打我家娃,“正统”代表们焉能容之?意外和明天,谁知道哪个先到来。是不是哪天我意外了,我的孩子也要被如此对待?妇人们感同身受啊。
如果今晚是何小北跟何小西起了冲突并发生撕扯,妇人们不会这么愤慨。因为名不正,则言不顺。何小南却看不透这一切,只以为大家是因为她“带犊子”的身份欺负她。一则是真觉得委屈,再则是看到何小西一哭就引得大家同情。于是也坐在地上,抚地痛哭:“爹啊……,你睁开眼看看我啊……”。
她无脑刘氏可不傻,紧紧捂住何小南的嘴,不让他继续哭爹。即便如此,何中槐依旧气愤地“哼”了一声,表示不满。
何中槐是最自私不过的人,自私到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自私行为。只要不短了他的,每天吃好喝好,晚上一顿酒,伺候舒服他,其他如何,他是不问的。家庭成员的死活和去向,不关他的事。
刘氏就是摸清了他的这一脾性,一步步从“独刘”,变成“毒刘”。
何小西哭娘没什么,不管以后有多少个后娘,她和何小东的亲娘永远都是他们的亲娘。不会有所改变。何小南的爹不同,从她来到何家起,他亲爹就不再是单纯的过去式,而是一个终结。以后直到永远,他的爹都只能是何忠怀。除非何中槐也死了,刘氏带着她再迈一步,再嫁一户人家。对于自私的何中槐,刘氏和何小南的去留,他或许不在意,大家的指责他也可以不在意,但是被人哭着诅咒,让他火大。
不仅何中槐,所有人都被何小南飞来一笔闹蒙圈了。围观群众:娘咧,这事唱的哪一出?怎么说着说着还嚎上丧了呢?
这一晚,何中槐的脸面都丢尽了。被大家嘲讽的脖子都通红。
一场混乱,终于终结于何小南不安排理出牌上。大家帮着把屋里收拾干净。打了水给何小东兄妹俩拾掇干净。三三两两凑一起议论着离开了。
至于何中槐,早已气呼呼的回房间躺床上做出姿态给刘氏看,让刘氏知道他不高兴了。何家剩下的那三人,也灰溜溜的离开。
何家几代人都以在清泉河上摆渡为生。传统是家里长子继承渡船。后面的儿子,得宠的给些银钱置些地分出去单过。不得宠的最多撵出去净身出户自立门户。卖孩子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多少辈没发生过的情况到刘氏当家这会就发生了。刘氏把小叔子何中榆送去与人做了学徒。
第十二章从“独刘”到“毒瘤”
这里说的学徒可不是正经的送去学些手艺,学成后还能回家自己单干的,而是,有身契的那一种。相当于卖掉,送走以后,生死勿论,全由主家做主。
何中槐弟兄三个,还有一个姐姐。何大姑嫁的远,嫁到邻市去了。虽说是邻市,也是出省了,又上有老下有小的,轻易也不能回趟娘家。
何中榆被刘氏卖掉的半年多以前,更是雪上加霜传来消息,何大姑所在的那个沿湖的村子,被日人祸害了。整个村庄陷入一片火海。村里的人都不知所踪。何大姑一家也失联了。何家老太太和老太爷担心唯一的女儿,急火攻心。老太爷没撑住病逝了,老太太也卧床不起。
刘氏上头没了管束她的公婆,下头没有了掣肘的大姑姐。她可不是就山中无老虎,无法无天为所欲为了吗?
直到快解放的时候何中榆才带着老婆和一个女儿辗转回到村里。据说是遭了大罪了,年纪轻轻就咳嗽痨病的。回来没几年就不行了。现在两家陌路人一样,跟这边也断了亲。
何家还有一个二叔何中林,当年也差点被刘氏卖掉。差点一起被卖掉的,还有杨孝东。何小东兄妹前头娘杨氏的娘家投奔来的一个侄子。家里没人了,来投奔姑姑。那时候两人年龄大些了,发现情况不对一起跑了。此后多年也没个音信,兵荒马乱的,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直到几年以后,大家都以为他们不在了的时候,才传回消息。有人在上海见到过两人。
此时农村就样,一点儿隐私也藏不住。可能晚上睡觉说句梦话,第二天都能从村头传到村尾,全村都知道。刘氏自认为做的隐秘,只是全村的眼睛盯着呢。加上村里人发散的异常的思维,一点儿蛛丝马迹,就能还原事件真相。
毕竟刘氏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就把人卖了。得有买家,还有中间人。有可能中间人还不止一个,想保住秘密基本不可能。
大家私地下都传遍了,只刘氏自以为没人知道而已。此时,刘氏私底下被村民戏称为“独刘”,一个充满戏虐的称呼。意指她家里只能存在她自己,其他人都得想法子解决了。
几十年后回来的何小西却知道,在所有家庭成员都被刘氏算计、清除以后,村民对刘氏的称呼成为“毒瘤”。看现在何小南跟刘氏母女情深,统一战线。等没了其他可供刘氏算计、剥削的家庭成员之后,何小南作为唯一的可供剥削的对象,很快就跟刘氏翻脸成仇,形同陌路。
前世,何小南姐弟俩因为刘氏的名声不良,一直也找不到对象。何小南母女伙同何凤英算计何小西,就是因为何凤英答应,事成之后让她城里的姑姑给何小南在城里介绍一个对象。
可是,何凤英得逞之后,翻脸不认账了。最后何小南也没能如愿嫁到城里去。为摆脱吸血的刘氏母子,勾搭上分配到水洞村小学校的一位老师。一个外乡人,那人在家乡有媳妇,两人私奔了。何小北打了一辈子光棍。染上酒瘾,醉酒后溺死在河里。
所以,不是算计了、清除了所有人,就能得到所想要的结局。或许能暂时得到一些财物,但又能如何呢?又不是首富之类的吃不完,用不尽,躺着也够花个几辈子的家庭。一个普通人家的财物,三、五年撑死了就消耗一空。何小西对于后来何小南也沦为剥削目标,一点都不意外。
睡在床上的何小西,对这次突发冲突的结果还算满意。就算她不刻意复仇,按照前世这些人的所作所为,他们的结局也足够凄惨。报应终究会来,只是迟早的问题。
以他们的尿性,是不会放弃作死的。所谓“不作不死”,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冷眼旁观他们自己作死就能大仇得报。
如此深仇大恨,让何小西如何甘心只是旁观?今生,她要推波助澜,提早帮助他们把他们自己送下地狱。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自己人摘出来。毕竟珍惜生命就要远离毒瘤和脑残。像他们这样高端又好用的免费压榨对象,让刘氏他们主动放手的可能基本没有。和所有反抗压迫的起义一样,要成功就必须有对抗。
这两次的冲突,基本奠定了以后跟刘氏对抗的民意基础。刘氏本身风评就差。再加上一对风评差的儿女。另外还有何中槐“有晚娘就有晚爷”的名声。以后无论自己这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要不是眼睛、心眼长歪的傻缺,或是另有图谋的人,都不会指责他们的不是。
站到道德的制高点上,不让别人有以孝道去制约、束缚他们的机会,是何小西的主要目的之一。毕竟在这个封建残余还很盛行的年月。一个不孝顺的大帽子扣下来,就能压弯人的脊梁。
华国的文化道德传统,父母对子女有天然的支配权。
何小西想起前世,刘氏的一对子女,一个私奔后失去音讯,一个四十多岁醉酒后溺水身亡。虽然也有人认为是刘氏恶事做得太多,得了报应。但是,事不关己的情况下,还是大多数人选择遗忘刘氏和何中槐之前犯下的恶行。
康他人之慨地说什么“他们已经受到惩罚了,现在那么惨,全当可怜可怜他们吧”。或是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哪能跟当老人的较真……”。还有“你那么有钱,乞丐上门也要给点,何况是长辈”……等等。
更有些自以为站在道德制高点的卫道士们,甚至对何小西各种攻击、指责。
华国不论是文化和社会舆论氛围,还是法律和道德规范,都支持年轻时候犯下恶行的人老了以后对子女们主张养老的义务。
这是一个无法违逆的社会洪流。
所以,前世老无所依的何家两个老东西,在唯一的可以履行赡养义务的何小西面前,有绝对的权利支配她履行赡养义务。
那时候的何小西人到中年,生活已有好转。儿子青林中专毕业也走上了工作岗位。媳妇也娶进门生了孙子。
那么恶心人的两贴狗皮膏药贴上来,撕都撕不掉。
旧日做保姆时的老雇主们,是看着他们母子俩怎样一路艰辛走到今日的。因为知悉根底,所以对何小西既同情又钦佩。虽然左右不了法律的意志,但出出主意,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找找漏洞还是有能力的。
第十三章撵着不走打着倒退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法院判案的过程是冰冷而死板的。尤其是对这种在法律层面没有可争议的,人情方面却容易扯皮的赡养官司。法官都是单方面对子女方面态度强硬。为避免扯皮,法庭上并不给调教以往恩怨的机会。
彼时,何小西婆媳还是起步阶段的街头流动小推车。没法证实实际收入的那种。经内行人点拨,法官看到的是青林一个人的收入管着一家人的吃喝拉撒睡。
何小西又去医院开出病例证明。病例证明是真实的,倒是不需要造假。当然,假使没有真的病例证明,何小西也不介意去做一份假的,而且一点也没有心理负罪感。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恶人不受到应有的报应,无辜的善良之人所遭受的痛苦和颠沛流离,不是就沦为一场笑话了吗?何必还要劝人向善?
法院的判决,也要考虑各方面的平衡。没有兴一家,灭一家的道理。不会为了赡养老人,就逼着子女过不下去。所以,法律有其生硬的一面,也有合理的一面。
相较于何小西母子的诚恳,法官对他们的印象要比对何中槐和刘氏两口子好得多。不是法律规定必须保障无劳动能力老年人的利益,法官都不想面对他们那副嘴脸。
何小西博取了法官的同情分。考虑到夫妻二人还有另外一个子女。按照法律规定,法院最终裁决:何小西每月向何中槐及刘氏支付十元钱作为赡养费。
比照当时的物价和青林的收入,还是一个很合理的判决。而且对于一对地里有产出的农村夫妇来讲,十元钱足够每月的油盐、服装和零花钱等。相当于低保的水平吧。
当然,这个足够是针对正常人来讲。何中槐那样每日一包烟,每顿还要来点小酒的人,每月的十元钱不够他一个人挥霍。来自于何小西的十元钱对两个人来说杯水车薪,并不能缓解经济上的压力。
自私自利的何中槐对于他独自霸占这十元钱的赡养费自有其理由:我闺女给的钱当然我用,你要花钱,找你闺女要去。
何小西可不管他们之间的狗咬狗。
刘氏依然要每日累得像狗一样,四处捡废品换钱,才能得到温饱。
前世的何小西,后来看到那些前半生被所谓的亲人伤害,后半生还要被告上法庭的人,或因为拒绝付赡养费被人扒到媒体上,或因为大闹法庭被拘留。之后还要乖乖掏钱,满足吸血亲人的欲望,就为他们不值。明明有正确的方法不被吸血。用合法的手段少付赡养费,和合法避税一样的道理,非要闹得自己灰头土脸。
或许知道闹上法庭也讨不着什么便宜。之后,物价和工资一涨再涨,除非何小西主动涨赡养费,何中槐两口子也再没有找过何小西的麻烦。而何小西涨赡养费的前提却是,这些钱是用于购买两人名下的房产。
当然,那时候的何小西还没听过拆迁一词。而是单纯的不想自己独自承担了赡养义务,人死后何小南再从不知道那个旮旯里冒出来争遗产。虽然破房子不值钱,也不能让何小南白占便宜不是。
直到何中槐去逝。何小西把刘氏送到她所在城市郊区的一个普通的养老院里。还每个月都要带着一家老小去探望她一回。
一个老到已经走不动道,牙齿脱落光了吃不了美食的人。何小西不介意送她到任何地方,更不介意每日给她献上美酒佳肴。
看着她咬牙切齿地听着养老院里其他老人羡慕她有孝顺儿孙。看着她气急败坏辱骂自己,然后被人指责太会作,身在幅中不知福。
前世,何小南最后如何,何小西并不知道。翻不出浪花来的小虾米,何小西也懒得关注。
水洞村传出拆迁的消息,何小南果不其然跑来挣房产。自她来争那栋她以为是遗产的房子失败以后,何小西就再没有听到过她的消息。
前世的后来,经济飞速发展。配套的社会保障也逐步完善。跟建国初那会子比,只要不懒的人都能活得相对滋润。前提还是不懒。所以如果何小南不改改自身的毛病,注定过不好。
因为才经历了一场撕X,何小西一开始有点睡不着。阿q精神的想想那些人凄惨的下场后,平复了心绪的何小西,才安稳的进入睡眠。
何小西一点儿也不担心对面东厢房的何小东,是不是难过到失眠。年轻人嘛,多经历一些,权当感悟人生了。
次日一早,何小西神清气爽的起床。就看到何小南双眼红肿,神情萎靡。刘氏的状态也不太好。何小北依旧是那副缺心少肺的样子。只是看向何小西的眼神恶狠狠的。何小西也懒得吊他。
看看何中槐的样子,何小北真是随了他十成十。看来,只有何小北是他亲儿砸,他们这些都是捡来的。何小西在心里戏谑,难怪偏心的厉害,估计偏心何小南也不单只是因为有晚娘就有晚爷,而是爱屋及乌吧。
既然他们才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那么今生,他们这些外人就早早退出吧。留下这些相亲相爱的人,就是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相爱相杀。
作为这个家庭最任劳任怨的老黄牛,不出意外,大嫂早已起床进了锅屋准备早饭。
因为今天要下湖,何小西就没有进去帮忙。而是大声喊着何小南:“何小南,去帮着大嫂做饭。”后面还加了一句:“懒得要死,只知道吃。”声音也没有放低。摆明了让何小南知道:昨晚的气我还没出来,就是要挑衅,怎么着吧。何小南又摆出一副受气包的样。旁边的何小北不愿意了:“你怎么不去做饭?”他也不是单纯的向着何小南。这是恨上何小西了,只要是何小西说的,他都要反对。
何小西眼角都不扫他,看着何小南,似笑非笑道:“好啊,我做饭,你跟大哥去下湖。”话音未落,何小南乖乖的进锅屋干活去了。
何小西在她身后暗啐:特么的贱皮子,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玩意。
何小西在她身后凉凉又来一句:“以后做饭,咱们分成两拨,一拨人一天轮着做,只让大嫂做饭,其他人养一身懒肉可不行。”
何小南脚步顿了顿,到底还是忍下了没吱声。
第十四章伪白花和食人花
趁着等饭的功夫,何小西帮着他大哥把要用的东西全都归拢出来。两个人一人一条扁担绑好,准备担到地里去。
一抬头,看到陆友财探头探脑的在自家门前。看到何小西看他,屁颠颠地跑过来,挠着头,憋得脸通红。
跟着他叔叔一起来的大宝,因为之前跟何小西打过两次交道,自来熟的上来跟何小西说话:“小西姑姑,我和小叔给你送板车来了。”
何小西才看到停在院子外的一辆平板车。不明白平白无故送板车来做什么。
时间回到半个小时之前。陆有才听说今天他们不用家里的板车,用大伯家的驴车的时候。就想把板车借给小西家用。
说起来陆友财这倒霉孩子,就喜欢柔柔弱弱的小姑娘。那日小西哭得梨花带雨的小模样,一下子就捕获了他的一颗少男心。只是不知道,如果他发现小西的伪小百花本质会不会吓哭?所以以貌取人要不得。
前世,以貌取了何凤英,以为是小白花。结果小白花的面具之下是食人花。今生又走老路,看上朵伪白花。这运气,真是感人。
得亏他没像何小西一样拥有两世记忆,不然非得哭晕在厕所十分钟。
磕磕巴巴地跟他大哥陆友富为何小西家争取福利:“大哥,何小西家没有板车,咱家的板车不用,给他们家用吧。”
同一个村的,互相借个农具什么的都很正常。别说板车这等死物,就是牛马驴骡这样的活物也都经常借。但陆友富想得多。怕之前的事何家还没翻篇儿,送车去人家再拒绝就难看了。
他还在斟酌的功夫,陆二妹按耐不住了,插嘴道:“咱家的车,凭什么要给她家用?给她家干活不算,还要白给她家车用,我不同意。”
陆大嫂听到,从锅屋里探出头来,喊她:“二妹,来干活。”在大嫂严厉的声音下,二妹没有胆子说不去,瞪了一陆友财,才去帮忙做饭去了。
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在干活上一直受优待。体力活自有上面三个哥哥去做,家务活有嫂子们。就算是她们屋里的精细活计,也有陆大妹。陆大妹又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一家人以前对她有多宽容,现在就有多严厉。虽然不至于苛刻,但是也不再纵容。如此,对于被娇纵惯了的陆二妹来说,就好比驴马突然上了套。
陆二妹这么一掺和,反而让陆友富打定主意把板车借给何小西家用。
陆家对陆二妹,该说的都说了,该管的也都管了。陆二妹却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今天这副样子,难保不会出去胡说八道得罪人。她这样,家里更应该摆明立场。好叫村里人知道,陆二妹说的不是家里的意思,只是小孩子不懂事胡言乱语。
打定了主意,陆友富点头说:“行,你去把车给他家送去。”又交代:“别在外面多耽搁,送了就回来吃饭,吃了饭还得下湖。”
村里孩子没什么玩具。孩子们都喜欢做板车玩,但板车平常是不允许孩子们玩耍的。大宝听说小叔要去送板车,自告奋勇要跟着去送。好借机坐一程板车。
面对何小西满脸的疑问,陆友财吭吭哧哧终于红着脸说出:“我大……哥说……,你家没……有板车,让我……把车拉给……你家用。”
大宝小朋友是诚实孩子,拆穿他小叔:“小西姑姑,不是哒,小叔说的不对。不是我爹让送来哒,是小叔说你家没有车,要把车送来给你家用。”虽然心底纳闷陆友财吃错什么药了,还是被大宝的话逗得一乐。
被揭穿的陆友财:“……。”
囧得脖子都红了。
刘氏听到声响出来。看到大宝叔侄俩,脸笑成一朵花。热情的招呼陆友财:“他三兄弟来啦,吃饭了吗?没吃一起吃点儿。”又牵过大宝的小手,殷勤的嘘寒问暖。做作的样子,好像大宝是她的亲孙子一般。陆友财最终招架不住她的热情,落荒而逃。连侄子都不要了。
大宝就被刘氏以大人们都要干活,放在这儿她照顾为由,留在了何家。全程何小西都忍着快要溢出唇角的笑冷眼旁观,看着这一切。想着上次大宝来时,刘氏无由来的热情。就刘氏那无利不起早的性子,说她没什么想头,打死何小西,何小西都不相信。
特别提醒了大嫂一下,让她多注意大宝一些。毕竟是在自己家里,出点儿纰漏,两家都不好看。
何小西不是十分担心刘氏对大宝下黑手,刘氏还没那么大胆子。但凡事怕有一个万一,小心点儿不为过。
有了板车就是不一样,方便多了。把耩(jiang)子(耧车)、抓钩子、镰刀、装种子的木潲等物品一股脑装到板车上。何小东在前面拉着,何小西在后面跟着走着就下湖去了。
因为何小西要趁机作弊,少用种子,所以也没硬性要求刘氏他们必须去。尤其这拉耩子是个力气活,扶耩子是技术活。让他们去了,只有拖后腿的。去了还不如不去。让他们占些便宜歇两天。等种坡地那片豆子的时候,再让他们一起去干活。
以何小西对她们一贯的了解,让他们歇几日再去干活,不仅不会得到感激,还会被怨恨。怨恨几天都让歇了,为什么就不能让他们一直歇着不用去干活?估计还会认为就是何小西故意要为难他们。
何小西还就是存了要故意为难他们的心思。不仅是为难他们,还要让外人看清他们的丑陋嘴脸。彻底把捂着的脓包捅破。
到了地头,不用何小西上手帮忙。何小东就把车上的东西卸了下来。播种用的耩子被搬下来安放在地上。
耩子在一些地方也被称为耧车。外形就跟一个手推车差不多。上面有一个木斗,下面是三个支架,木都连着支架之间是相通的。连上畜力拉起来,木斗里的种子就自己落到下面三个支架划出来的沟里,实现半自动条播。
何家没有牛,只能何小东在前面拉耩子。拉耩子是个体力活,一般人坚持不了多久,拉一会儿就得换人。也就是何小东,着实有一把子力气,拉一阵儿也是要歇息一会。
别人看来何小西只是一季子没有扶耩子,但何小西自己知道,她已经几十年没做过这个活计了,难免有些手生。不过,等何小东第二次歇息后,何小西就找回了手感,把耩子扶得像模像样了。
第十五章村民的花式赞扬
兄妹俩像老庄稼把式一样干活,赢得旁边地里和路过村民的赞赏。
村里人表扬人的方式也很奇特:“哟,何大孩拉起耩子,跟小毛驴一样快。”引起一旁的人一阵爆笑。还有人补刀:“可不咋滴,养他可比养头毛驴强,听话还省草料!”
何小西也跟着抿唇笑。这些调侃没有恶意。虽然比喻不是那么中听,却是真实的夸赞。是对干活勤快的人的花式赞扬。
何小东也不在意,跟来人笑骂一通。到底顾忌着旁边还有花黄未嫁的小姑娘,言语倒不似平常说着说着就朝下三路去。个个还装的挺一本正经。若是何小西不在这里,估计早开起了黄腔。乡村人家看似封建,私下里荤话还是很多的,另有开放的一面。
下晚回家,大宝已经不在家里了。听说是半拉上午就不愿意搁这玩儿了,闹着要走。刘氏挽留再三也没留下人。
大嫂纳闷的嘀咕:“她这是想做什么呀?”大嫂都看出不对劲,何小西更不会傻白甜到认为刘氏真的是如她自己所说的,想留大宝是因为想有个好兆头,让大嫂顺利给何家添个长孙。经过小西这些日子的洗脑,大哥大嫂也对刘氏提高了的防备,这些谎言刘氏只能骗骗她自个玩儿。
水洞村湖地(平整的旱地)少,坡地多。两天多的功夫,互助组里几家人都把各家的湖地种完了。扶耩子的何小西,如愿把湖地里的种子播得特别稀。之后兄妹两人转到坡地那里。
何小西提议坡地的下方也播高粱,上方留下种豆子。农家一般只拿很少的孬地来种豆子,因为产量低。所以何小西的提议得到何小东的同意。
坡地上,何小西播种的时候是按正常量播的。种子下的稀还是稠,用耩子的木斗下方出口的大小和晃动耩子的幅度就能控制。
坡地这里地势高,虽然洪水的时候水也会漫上来,但是水也会很快退下去。种子种得稠,必然出的就密。正常种地是需要出苗后根据出苗情况间苗。也就是把多余的秧苗拔掉。
何小西想好了,到时候让她哥去摆渡,她自己来建苗。只把靠近路的地方的苗间一下,防止被人发现,剩下的地方不间苗。等洪水退了以后,按比例说苗多总比苗少存活下来的多。
能做的都做了,今年收成如何,就听天由命了。
等到几家人来帮何小西家干活这天,正好轮到何小西和她大嫂做饭。
那日何小西提出轮流做饭以后,刘氏母女哪里会愿意?但因着前一晚闹的不好看,她们也没敢再闹腾。有心让何中槐出来压制何小西,但何中槐仍然记恨着被人哭丧的旧恨,也没搭理。其实最主要的,他是只要不涉及他的利益,一切闲事他都不管。以前他管刘氏的事情,是因为刘氏的殷勤能让他活得滋润。
最终母女俩无法,只能寄希望于她们消极怠工,柳氏那只大包子能顶上。只是她们能想到的,没道理何小西想不到。
何小西前一晚就把他哥轰到她那屋睡去了,说有悄悄话要跟大嫂说。赖在大嫂那里就不走了。
何小西抱着铺盖卷儿站在床边,冲着她大哥笑得一脸不怀好意:“赶紧走,别耽误我们说话。”
看着在自己眼前被拍上的门,何小东一步三回头的不舍地离开。
虽然何小西真正的目的是阻止大嫂明晨忍不住去做饭,但也不耽误她现在对柳氏进行新一波洗脑。
还说了些柳氏感兴趣的话题:“嫂子,你说姓刘的为啥对大宝他们那么献殷勤?”柳氏也正疑惑着呢。两人嘀咕一阵,也猜不透刘氏的真正用意。姑嫂两人一直叽叽咕咕到半夜。明日还要早起干活,两人意犹未尽的结束这个话题睡着了。
次日,何小西叮嘱了一声让柳氏不得出门,就先起床出去了。想想还是不放心,反手把东厢的门自外面拴上。搬了个骨牌櫈坐在门旁,捻起线来。
刘氏和何小南几次伸头偷窥,何小西只装作没看见。
柳氏也几次想要出门来,被何小西挡了回去。
刘氏母女不敢一直拖着不去做饭。她们若真敢不做早饭,让何中槐吃不上饭,不用谁挑拨何中槐也自然会收拾她们。
何小西悠然地转动着手中的纺锤,嘴角噙着得意的笑。把何小南气得咬牙。
自那日起这轮流做饭的规矩,算是正式立起来。何小西每次轮空的那天,都要搬个骨牌櫈,坐在院子里或防线或纳鞋底子。看何小南气得跳脚却不得不干活。只能拿手里的勺子或水瓢撒气。把个勺子或水瓢摔得噼里咣当的响。
乡里人家,可没有君子远庖厨的穷讲究。这里的女人忙,要推磨,要洗一家人的衣物,要做饭、带孩子,还要抽出时间捻线、做衣服、做鞋子。整日里忙得像陀螺一样。
每到阴天下雨的日子,男人无法出门做活计。女人们为了多做点女红活,都会支使着家里的男人做饭。
所以何小西没有一点心理压力的把她大哥赶去锅屋给她大嫂打下手。自己站在院子中间宣布:“今天跟咱们一组的都来给咱们家帮忙点坡地那里的豆子,人多活干的也快,估计大半天功夫就能干完。人家来帮咱干活,没道理咱家人在家里歇着,擎等着让人替咱干,所以咱们家的人都要下湖。麻利的啊,吃了饭就走。”
何小西话一出口,刘氏母子三个脸都气青了。这些日子何小西越来越难对付,而且隐隐有在家里掌控话语权的迹象。只要何小西定下的事情,他们反对都没什么用。这让他们很惶恐。心里担心这次下湖怕是躲过去。
第一个被炸出来的人是何中槐。听说今天要下湖,何中槐从堂屋钻了出来。但说出来的话让刘氏母子心更凉了:“饭好了吗?我赶着去渡口呢,怎么还没做好?”有正当理由不下湖,所以理直气壮。
何中槐的话让何小南以为有了把柄,狐假虎威的接过话头训斥何小西:“今天该你做饭,你瞎晃荡不做饭,耽误我们的工夫。”
何小西站在锅屋门口探头往里问道:“大哥,听到了没有?问你饭做好了吗?好没好你也应一声,没看见一个个着急下湖去吗?”
第十六章白莲表、绿茶表
好嘛,何小南找茬的话,到了何小西嘴里一下子就变成是因为急着去下湖了。
被这么一堵,再想找理由不下湖都开不了口了。
锅屋里,正从锅里往外盛面疙瘩汤的大嫂对小姑子真是服气了。
听到何小西的话,大哥连忙回答:“好了,饭已经好了,来得及,耽误不了功夫。”没有钟表等计时工具的年代,争论早晚没有什么意义。
何小南气鼓鼓的像个青蛙一样。何小西却是摆出一副大气的,一笑置之的姿态。让人看来就是她无理取闹,我不跟她计较的样子。气鼓鼓的青蛙一下子又变成气鼓鼓的蛤蟆。
早饭很简单,稀稀的面疙瘩汤和杂粮面窝头。汤里面有盐,所以也没有菜。连大酱和咸菜都省了。
也不上桌,一个人拿一只碗,筷子上穿几个窝头,找个角落边一蹲就吃喝起来。也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说道,边吃边跟同样蹲墙边吃饭的邻居说笑几句。
大家手里端的都是黑瓷碗。这种碗俗称“黑老窑”,后世都极少见到。想看的话,只能在《水浒传》之类的古装电视剧中看到。
这时候全村要找细白瓷,只有陆友财大伯父家还能找出几只茶碗来。
本地有句俚语:一棵树,五个股,上面蹲着个黑老虎。说的就是吃饭的人手里端着只黑碗。
花季少女的手,即使是每日都劳作个不停的何小西,也很纤细白皙。这样一只手,端着虽然颜色深瓷却很细腻的碗。颜色反差巨大,使得那只手看起来更吸引人。在墙外偷窥的陆友财,双眼如同要粘在这手上一般。被转身的何小西给逮了个正着。
陆友财目光游移,心虚躲避着何小西看过来的目光。陆友财早就来了。因为今天要帮小西家种地,兴奋的一夜也没太睡踏实。等不及做饭,早晨起来吃了一些昨晚的剩饭就跑了过来。来了也不敢进门,所以早晨小西家发生的事,他旁观了大半场。
何小西的泼辣,让他十分佩服。要知道他家也有一个这样难缠的妹妹。尤其他大妹,就是被这个妹妹一路欺负着长大的。就是他也偶有吃亏。
能把跟陆二妹一样的人怼的无言以对,太解气了。该柔弱的时候柔弱,该刚强的时候刚强,是陆友财心里女神一般的存在。若不是他太自卑,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真想对何小西投以“迷弟”一般爱慕的目光。
如果何小西此刻知道陆友财心里的想法,就算那个人是自己,何小西也会告诉他:“少年,不要太天真,也不要太自以为是。这种在柔弱和刚强之间切换自如的,不是圣母表,就是绿茶表。”
陆家三房人聚集在小西家,一起往要播种的坡地去。种地之前,要对人手进行分组。两到三个人一组。一人刨坑,一人点种,一人埋种。有人干活利索的,点种和埋种的活能兼顾,就只需要两个人一组。
陆友财主动要求,陆友富助理自家小弟,何小西跟他分在一组。陆友财在前面刨坑,何小西在后面埋豆种。
何小西从后面看陆友财,后背佝偻着。陆友财不驼背,他要是驼背的话前世验兵也不会被验上。就是有些含胸,还总是下意识地歪着头。一紧张还结巴。就如此刻,他鼓起勇气跟小西说话:“歇……会吧,喝……点水。”
时隔几十年后再见陆友财,何小西的心里不是没有怨愤。但是看到这样的陆友财,有点小怂,有点慌乱,何小西又有些想发笑。
“人少好吃饭,人多好干活”,这句俚语还是很有道理的。未种的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
远处的陆友富见到两小“相谈甚欢”,跟另一侧的何小东说:“小东兄弟,以后家里有什么活计尽管吱声,我让我三弟来给你家干。”这话就是一种试探了,求亲的一种试探。
跟在陆友富身后埋豆种的陆二妹忍不住咬紧下唇。这些日子受到的教训多了,让她知道不能在此时胡乱插话。
大家手中的活计没停,但都支棱着耳朵等着何小东的回答。想来应该不会有意外,何小东会同意这门亲事。虽然陆友财型在形象上磕碜了点,但活计上挺能干的。
姑娘家自己或许不太乐意。但是现在虽然提倡婚姻自由了,可谁家女儿家的婚事不还是父母兄长做主?嫁汉嫁汉,穿衣吃饭。长得好了歹了的,又不能当吃当喝。只要人没残缺,能干活才是主要的。
陆家还是很有自信,何小东会应下亲事。因为他们家的日子过得,在这整个水洞村也是中上,数得着的。
只是未等何小东回答,就听见一声叫喊传来。大家循声望去,原来是何家的晚娘刘氏。正蹲在地上,揉着脚踝,看情形是崴到脚了。
陆友富夫妇面色复杂的对视一眼。陆友富两口子跟着大家一起过去探问。他们心存疑虑:这何家晚娘是真崴到脚还是装的?装的话她想干什么?是想躲懒还是想在何家大女儿的婚事上横插一杠子?主要是刘氏出事的时机太巧了,不能不让人怀疑。
陆大嫂得到陆友富示意,上前想要查看。刘氏虽然因为出身杂耍班的原因没裹小脚,但也跟时下妇人一样绑着绑腿。并不容易看出来真伤着了,还是装的。她不愿意解开绑带让人看,谁也不好违着她意非要解开来查看。毕竟照着老风俗,女人的脚是不能随意示人的。
刘氏一副故作坚强的样子站起来,却要“哦呦”的呼痛。
谁还不是千年的狐狸咋滴?这点小把戏还能看不透?若说有人看不明白,就只有陆二妹了。
陆友财在他大哥身后捣了捣陆友富,意思:大哥你看,我说的不错吧,小西的这个后娘就不是个好东西。
陆二妹大惊小怪:“三哥,你总捣大哥做什么?”语气献媚,大有为大哥抱不平的意味。场面一时尴尬起来。
陆家大伯:“这是崴了脚了吧,赶紧地,把板车推过来送家去。”这一打岔,总算解了围。
何小南闻言快步跑去把板车推了过来,扶着刘氏坐上去。
刘氏:“小南你留在这里吧,让你弟弟送我就行了。”
看着一脸呆愣被抛下的何小南,何小西心底冷笑:以后有你更难受的等着你。
第十七章首提分家
刘氏母子干活本来就不行,有他们没他们根本没什么区别。就是这装受伤逃避干活的行为让人膈应。
小西兄妹脸上都有些发烧。陆友富安慰地拍拍何小东的肩膀。多少还有点同情的意思在里面。
到午饭时间,大家各自回家去吃中饭。按常理讲,帮人做活是要包饭的。但是因为有个互助组的由头在里面,不管饭也能说得过去。所以陆家一开始就言明,不要管饭。
以刘氏的会算计,对方一提她就忙不迭的答应下。看见人三五成群的走远,小西兄妹心里五味乏陈。
何小西对收拾工具的何小东说:“大哥,咱们分家吧!再这样下去,脸都丢光了。”何小东有一瞬的怔愣。
对于分家,心底有几分向往,声音干涩:“分……分家?”分家了就能自己做主了吧。像今天这种情形,就不会让人劳累一上午还要回家吃自家的。做了一上午活,不说大鱼大肉,粗茶淡饭都没一口,多少有些不地道。这让为人仗义不喜占人便宜的何小东极为不舒服。
陆家,陆母闫氏和陆大妹留下做饭。还有一帮孙辈帮着烧火打下手。所以陆家人回去就能吃上饭。
陆友财坐下却不忙着吃。对他大哥说:“我没骗你吧,何小西那个晚娘可坏着呐。”
端饭上桌的闫氏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很是好奇。闫氏这人最大的喜好就是八卦。一天到晚不着家的人可不是最大爱好八卦么。
陆友财添油加醋的把今天发生的事向大家讲述了一遍。闫氏自家也是经常做这种事的人,听了有些心虚,道:“不能吧,谁会做这种事……。”
后知后觉的陆二妹才知道刘氏是装的。但不耽误她把何小西扯一起骂:“何家的人都不要脸。”这一下,不仅陆友财不愿意了。大宝也梗着脖子出来伸张正义,维护何小西他们几口人。这一顿饭,把一家人吵吵的头疼。
饭后要休息一会才会去下湖。陆友富夫妇的屋内,陆友富把外衣挂在床头,对陆大嫂说:“我下午再问问,回头你也找机会去何家一趟,探探他们的口风。这说亲的事儿还是女人跟女人之间好说话。”
陆大嫂没有说去也没有说不去,只是说道:“何家的那个后娘是个角。”角,指人是个角色,会出幺蛾子。
陆友富高深的一笑,道:“她今天没这一出,我还拿不定主意呢。”
这年代缺医少药,妇人的死亡率和孩子的夭折率都高。所以丧妇、丧母的人也多。虽然有“起小没有娘,长大命不强”的说法,但丧母的人多了,丧母的姑娘并不难说婆家。尤其是品貌出众的姑娘家。自幼丧母虽是一个小缺憾,但瑕不掩瑜,在婚姻市场上还是挺抢手的。
陆友富在家里兄代父职不说,还要兄代母职。因为管得多,所以对于陆友财的亲事有自己的打算。他自家人知自家事,三弟那副长相,别说想找个十全十美的,十全九美、八美的都不容易。
于其仗着家里条件好找个好的,让对方拿住了三弟,然后跟两个妯娌打擂台,不如找个性格软和的。
高堂在不分家。他们家的高堂虽然不着四六,但少说还有十几二十几年好活。找个不省心的,还不得搅得家里日子鸡飞狗跳。
何家婆娘那么能折腾,都没听过他家闹出什么动静。何家大女一准是个软和性子,正适合他家。
怕自家媳妇把事办岔了,又叮嘱道:“你找那姑娘的大嫂问,可别找她后娘啊。”谁知道那婆娘上午装崴脚是巧合,还是想搅合亲事,不能不提防。
陆大嫂听了这话,白了自己男人一眼:“这我能不知道,要你白交待一句?她就是一坨臭狗屎,我巴不得绕着走,还会硬凑上去?”
此时也领会了自己男人非要聘那何家姑娘的用意。一放心就有些口无遮拦:“仔细想想,这门亲也不错,娶家来一准不会扒娘家。”
这话味道就不好了。陆友富瞪她一眼。不过也知道自家媳妇是大咧咧惯了,不是有什么坏心。但也怕被二弟妹听了多心。陆大嫂自知失言,掩住嘴对着男人歉意的笑。
陆家二嫂哪哪都好,就是娘家总需要接济。陆二嫂娘家爹早些年赶集的路上被抓了壮丁。听回来的一起被抓走的人说死在战窝子里了。娘家如今只有一个老娘和一个幼弟。虽说进了陆家门,就是陆家人了。但也不能眼看着寡母幼弟饿死,不闻不问。
陆家对她“扒娘家”的行为也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夫妻二人躺在床上,陆大嫂喟叹:“你说这些年兵荒马乱的,从日人到老蒋,祸害死多少人命呐,这以后能太平了吧?”陆友富知道她这是提起弟妹家的事,想起前事害怕。帮她抿了一下头发:“以后就太平了,别瞎琢磨了,睡一会吧。”可到底两人都没睡着。
陆家人赶到地里的时候,何家兄妹已经劳作了好一会了。
陆小西是因为大哥没给她明确答复,琢磨怎么说服大哥,没心思休息。何小东是听了小西的话,心底像长了草一样,分家的念头怎么也抑制不住。
再说,白占人便宜让人替自家干活,俩兄妹心里不过意。早早下湖,思量着自己家多干点儿,人家就能少干点儿。
中间歇息,喝水的时候,陆友富看着周围人多,不想开口说结亲的事。周围地在这一片的,都聚到一起闲话。所以不仅是何陆两家的人,还有其他人在。说亲,还是私底下互相通通气,大家都乐意了,心照不宣了,才好宣扬。若一开始就赫赫扬扬的都知道了,成了还好,不成就结了仇了。
只是身后一只手指一会儿捣自己一下,过一会儿再捣自己一下。是背后陆友财在催他大哥。陆友富心里无奈:这是想闹哪样啊?
这个三弟,因为父母不做为,基本是他当儿子一样养大的。那些年又出了那么大一件事儿,所以平日娇惯了一些。所以说孩子不能太宠着,可是已经都这样了还能怎么办?自己惯出来的熊孩子,跪着也得惯下去。陆友富除了能在背后被捣的时候,一遍遍的拍那只作乱的手。脸上还要装出笑容,装出若无其事的跟人说话。
第十八章贼不出溜
不远处,女人们聚在一起歇息闲话。
妇人们的话题扯得就有些远了。是一个女人讲的,在她娘家听来的一个消息。
她娘家大嫂的妹妹的婆婆姑回娘家,说起他们村里有个新媳妇。趁着一家人下湖去了,自个儿在家偷偷用白面包扁食(水饺)吃。包多了没吃完,怕被发现,把剩下的倒给驴吃。谁知道驴不吃扁食。老公公收拾驴圈发现了。男人打了一顿,喝毒药自杀了。
一群女人直咂嘴。陆大嫂说:“包这么多做什么?少包点啊。”有人就嬉笑着跟她玩笑:“友富嫂这是有经验呐,平时没少背着人偷吃扁食吧,哈哈!”其他人也笑。
竟没有人觉得因为几个饺子死个人可惜。可能有人觉得可惜,但没有敢公然说出来。
现在的社会价值观,鄙视这种贪吃行为。前不久,临近村子还发生了一起婆婆指责儿媳偷喝香油,儿媳自杀以证清白的事。
那个自杀的女人更可怜,留下三个孩子,最小的还不到三岁。
陆二妹在旁边听着。因为她跟被讲到的妇人一样,贪吃又懒惰,就总觉得大家说话是在影射她。木着脸看向别处,正好看到三哥和大哥的动静。
那动作她再熟悉没有了,三哥每次有所要求的时候都这样,十余年不变。过一会儿还往这边偷看一下何小西,不瞎的人都知道他想干什么。
“三哥,你贼不出溜往哪看呢?”众人听到陆二妹的声音,齐刷刷的看向陆友财。顺着陆友财的目光,正看到一个清秀的小姑娘。“哈哈哈”,笑声此起彼伏。
遭到大伙哄笑的陆友财脸爆红。见此情形,大伙笑得更欢了。
陆小西把脸扭过一旁。
何小东十分窝火,这陆家的两个都什么人啊?男孩男孩不稳重,女孩女孩二百五。
对这一对糟心的弟弟妹妹,代理父职母职的兄长陆友富,前所未有的觉得心累。只能对着坐在一旁的何小东尴尬又歉意的笑。
好在大家知晓分寸,知道姑娘家面皮薄,不能让人家女娃娃太过难堪。
出了这么一出,这提亲也罢,探口风也罢,今天都可以歇菜了。只能寄希望陆大嫂到何家去一趟能有收获了。
何小东再心大,接下来也不会允许妹妹再跟着陆友财后边埋种子了。
陆友财气得红了眼,狠瞪一眼陆二妹:“你……你……。”气急的陆友财话都说不出了。
陆友富怕他二人在人场上吵起来难看,忙把两人分开。怒斥陆二妹:“贫嘴多舌的,没一点姑娘家的样子。”
好歹糊弄着把地全种完了,大家各自回家去。
半途中,何小西远远看着两人走过来。待走近些,看清来人面目,何小西呆在张当场。
这两人一男一女,是一对夫妻。相隔一世,再遇故人。是的,这对夫妻是褚凤雏和他的妻子。也就是前世何小西儿子褚青林的亲生父母。
看褚大嫂微微隆起的腹部,这会儿褚青林是已经托生到母腹中了。
前世何小西对褚大嫂没什么印象。唯一知道的是,她在生青林的时候没有挺过来,难产去世了。
再走近些看,明显能看出她的嘴唇发紫,呈现出不正常的颜色。
前世何小西四处打工谋生的时候做过护工。见过这种唇色,一般都是心脏病患者。
纤瘦的女人,像一朵柔弱的花。温柔的笑噙在嘴角。原来她并不是单纯的难产去世的。
一个心脏有疾的女人,分娩就是一条死路。即使重来一次,也挽救不了一些事情必然的结局。
站在路边,何小西有些失落。待回过神来,那对夫妇已相携走远。回望来路,只看到一个挺拔的背影,虚扶着一个单薄的背影,渐行渐远。
回过身,陆二妹小太妹一样站在对面,抖着腿。
如果把前生最烦的人做个分类,何凤英,刘氏,何小南能分在在第一序列。面前的陆二妹就能分在紧接着的第二序列。
重生以后,对屡屡窜到自己跟前刷存在感的陆二妹,何小西现在觉得第二序列已经容不下她了。强烈想要提升她的位次。
真不明白自己哪里招惹到这条恶犬,每次见到自己都呲牙咧嘴的冲着自己狂吠。
一如此刻:“何小西,你别以为勾引了我三哥就能如愿嫁到我们家来,我不愿意。”
如果何小西自己想嫁到他们家,或者退一步讲何小西不抗拒嫁入陆家。何小西真想问她脸上:“你谁啊?你老几呀?我就嫁了,你管得着吗?你拦得住吗?你愿不愿意重要吗?”
还好何小西的理智还在岗。知道这么问,被人知道了,她不嫁也得嫁入陆家了,所以没敢这么说。虽然这么说会很爽,但如果一时爽是以一世跳坑为代价,还是不要了吧。
她学着陆友财的样子,缩着脑袋,含着胸,歪着头,不时还要眨巴一下眼。学着他结巴着说话:“就……这样的,谁……想嫁谁嫁呗。”
然后恢复原样,接着说道:“我对嫁进你们家没兴趣,你大可放心。”
陆二妹面色陡变。
一开始何小西以为她是被自己这番作态气的。待见到她的目光看得是自己身后,才发觉不对。
转过身来,就看到陆友财双目赤红站在那里。努力让自己站地端正,绷得整个人都有些颤抖。
她大哥和陆友财的大哥站在后面,面色都极难看。
学人缺陷还被正主看到,何小西恨不得现在就有一个地缝能藏进去。
如果不被当事人看到,只能算是两个小姑娘斗嘴。被当事人看到了就难为情了。
这一刻,何小西觉得自己就是前世为打发时间看的那些苦情剧里,欺负纯白花女主的恶毒女配。
何·恶毒女配·小西耷拉着脑袋,被自家大哥认领回家。
一路上何小东都气愤难耐。临进门,却只能叹息一声,放柔面部表情,摸摸何小西的发顶。
即使再生气,何小东仍记得这个家里,如果自己再表现出对妹妹的气恨,那帮人会更加倍的作践她。
只是,自己的妹妹何时变成这样了?刚才的一幕,太冲击何小东的三观了,突破他对小西的认知。
陆家那边就不太一样了。陆友财大概是被打击的狠了,不知道跑哪儿去舔舐伤口了。
陆二妹也是耷拉着脑袋跟着他大哥回的家。不过进门就被骂了一通,还被罚不准吃晚饭。
第十九章做噩梦
陆大妹把一份饭放锅里,隔水温着。
天都彻底黑下来了,三哥还没回来。
从二妹和大哥的争吵中,她基本听明白了事情的始末。虽然她也有点认为何小西这样学三哥的缺陷,不太地道。但是还是更多的羡慕她的大胆。当时陆二妹肯定被她怼的一脸懵逼吧。想想就很痛快。不像自己,明知道陆二妹都是胡搅蛮缠,无理狡辩。偏偏不知道怎么反驳她,只能自己郁闷。
关上锅屋门,准备去休息。走到院子中间,还是不忍心陆二妹一晚上没东西吃。犹豫了再三还是返身回到锅屋内,打开橱柜门,从馍馍筐(作物秸秆扎的小筐,带盖)里拿出两个窝窝头,笼在袖内准备偷渡回房间给陆二妹吃。
锅屋门此时却被从外面打开。陆大妹下意识藏好袖子里的窝头。
一个人矮身走进来。陆大妹看清来人是陆二妹,松了口气。陆二妹径直走向放置窝头的地方,拿出两个窝头,一边啃着,一边对着陆大妹讥讽:“你也就只配当个狗,你看着吃的又怎么样?我不是照样吃?”
陆大妹深深呼吸一下。把手里握着的窝头扔回馍筐里。对陆二妹说道:“狗?你还真抵不上一条狗。我拿个窝头喂狗,还能换它对我摇摇尾巴。喂你,却被你咬一口。”说完,摔门而去。
哈!原来怼人的滋味如此痛快。
何小西不知道此时有一个人,因为他的启迪,不再对喂不熟的白眼狼忍让。
何小西做噩梦了。
梦里,褚大嫂抱着一个襁褓,对着她笑。嘴角温柔的笑,像是一朵迎风绽放的花。
突然殷红的红唇变成突兀的紫色,褚大嫂突然呼吸困难。努力想把手中的襁褓交给她,可是却做不到。何小西急得满头大汗,泪流满面,试图去接过孩子却动不了。
孩子落在水中,变成了大宝。大宝在水里扑腾挣扎。
“啊”的一声大叫,何小西惊醒过来。摸摸额头的大汗和满面的泪水。窗外还漆黑一片,远处传来一两声夜枭的鸣叫声。
对面的东厢房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后又关上。何小东轻叩妹妹的窗扉:“小西?小西?怎么啦?”何小西回答:“没事,哥,我做了个噩梦。”
隔壁何小南:“一天到晚作怪。”这种人搭理她反而是给她脸,没人愿意搭理她。
何小西催她哥回屋去:“哥,我没事,你回去睡吧。”“梦都是假的,别害怕,把枕头翻过来枕。”大嫂的声音。她也被惊动了。可见何小西那一声叫声,动静不小。
此地有个习俗,晚间做了噩梦,把枕头翻过来枕,梦就会反过来。大哥大嫂也没敢问小西究竟做了什么梦。因为本地还有一个习俗,太阳没出来之前,做的梦是不能说的。太阳出来之前说了做梦的内容,好梦会成空,噩梦会成真。
大嫂脱了鞋坐在床内侧,给女儿拉了拉身上的被子,抱怨道:“都怪你,你说你那么凶干什么?妹妹哪里是不讲究的人,肯定是陆家那个小姑娘不讲理,话赶话赶到那儿了。让你一吓唬,看吓坏了吧。”
何小东满心内疚,却还嘴硬:“”我哪知道就能把她吓着了?你们女人就是麻烦。”惹得柳氏踹他一脚泄愤。
被噩梦惊醒的何小西,其后再难以入睡。以现在的医疗条件,她救不了褚大嫂。
噩梦是源自心灵深处的恐惧。虽然一切重来,何小西依旧惶惶不安。总担心哪天一睁开眼,现在的一切全是一场梦。既然大家都逃不开既定的命运,那么让她重来一次的意义又是什么?何小西有些迷惘。
直到快天亮才再次睡着,从不睡懒觉的何小西罕见的起晚了。好在今日不用她们做饭,加上湖里的活计都干完了,也没人对她的晚起有太大的意见。
就是大哥大嫂有些不放心,担心她是生病了。大嫂进屋里探看了一番才放下心去干活。背地里跟丈夫商议,让他去跟后婆婆说说,看看能不能给小姑子的早饭里加一个鸡蛋。陆家送来的一瓢鸡蛋,小姑子一个也没吃到呢。
何小西起床的时候,就听到刘氏假惺惺的在那里跟大哥哭穷:“露露经常要吃鸡蛋贴补,你爹也要吃。家里的鸡蛋都紧着他们爷孙俩吃呐,你弟弟我都舍不得给他吃。时不早晚还得换盐,家里哪还有鸡蛋?再说小西那么大姑娘了,吃点啥都能行,怎么就嘴馋到非得吃那些金贵东西?你们是一奶同胞,知道你心疼她,可也不能这么偏心呀,我不要你心疼小南,她不是你亲的,不强求。你兄弟可是你亲的,你咋就不知道心疼心疼他?”
何小西并不稀罕那一个两个鸡蛋。她吃过苦也享过福,虽说乍然从富贵乡回到如今的艰苦岁月,但她自己觉得还蛮适应的。毕竟当年她也着实过了许多年这样的日子。但不能被人无端指为贪吃嘴馋。
大哥一个大男人,不知道锅屋里柴米油盐的底细,被刘氏说得哑口无言。不代表何小西不知道。只她救了大宝后,陆家就送来一瓢鸡蛋作为谢礼。虽然那她那时候病着,不知道陆家送来的鸡蛋就竟有多少。但她前世跟陆家有纠葛,知道陆家的瓢都是大瓢。现如今没有后世那种洋鸡蛋,现在的都是个头稍小的土鸡蛋。陆家要送谢礼,自家的鸡蛋不够,定会去他们两个伯父家凑一些。按照本村送礼的习俗,何小西猜陆家送来的是三十只鸡蛋。
从陆二妹对她莫名的敌视上何小西也能猜出,陆家的谢礼不会少于三十个。因为做为上一辈里最小的孩子,陆家除了孙辈里的孩子以外,陆二妹是少数能偶尔吃到鸡蛋的人。此时的鸡蛋是乡野人家油盐钱的来源。换盐都是拿鸡蛋换。女人们的针头线脑,孩子们的零嘴都指着鸡蛋换。所以除了需要鸡蛋贴补的孩子,大人极少能吃到。
大人吃到鸡蛋的机会也是家里农忙时间,烧一锅咸汤里扣的那一个鸡蛋花。
物质不发达造成的,家家户户都如此。这种情况直到八十年代以后,才逐步改善。
因为这一次给何家送谢礼,不仅陆家自家的鸡蛋被磕了筐(全拿完),还借了一些。借的是要紧着还的。陆二妹的鸡蛋就被掐掉了。
所以陆二妹戾气才会那么重,总想给自己找不痛快。
第二十章表白
何小西早有猜测,才会在上次给大宝烤白芋的时候拿话试探大宝。大宝的话证实了,他们家那一段时间,因为没有鸡蛋,所以经常烤写白芋给孩子们吃。
虽然年初的那场鸡病,自家也折损了大半母鸡。但余下的鸡下的蛋,加上陆家送来的鸡蛋,不会消耗掉这么快。
要说刘氏没有私下偷偷给她自己,还有她的子女开小灶,何小西打死都不会相信。
偷吃了别人送给何小西的谢礼后,再倒打一耙指责她嘴馋贪吃,这就很恶心了。
但现在何小西不会跟她发生争执,拉开何小东:“哥,我没事,不用吃鸡蛋,还是把鸡蛋留着换盐吧。”
何小东也没法,听从小西的劝解,吃了饭就去码头摆船去了。
“拿贼拿赃”,没抓到现行,说什么都没用。只能是一场口水账,什么效果也没有。
何小西记得前世也是这个时候,长时间的阴雨天,母鸡不能松开散出去放养,都是圈养在鸡圈里,产蛋少了很多。刘氏就开始偷偷把荷包蛋埋在她的子女的面条下面。
何小西选择隐忍,抓他们一个现行。
吃过饭小西就端着一盆脏衣服,到村里的河边去洗衣服。
现在的环境,山是青的,水是清的。河水的清澈程度能达到饮用水级别。用来洗衣服,一点问题都没有。
河边此时没有人。何小西一人占着一个大条石,拉开架势,洗得很快。无意间发现晃动的水里竟然有两道人影,只有一个是她自己。
转身一看,是陆友财。不用说,另一道人影是他的。只是大哥,拜托不要这么吓唬人,人吓人会吓死人的。更拜托不要用这种被负心女辜负了的怨男表情看我好不好。咱们没那么熟。
被人直不楞登的看着,何小西很有压力。倒不是怕陆友财趁着这里没人做什么坏事。陆友财虽然形象上差了一些,人品还是可靠的。作为定过亲的未婚夫妻,何小西对他还算是了解。
他就是没主见,耳根子软了些。平常来说,这不是什么大毛病。等到他一直倚靠,一直为他做决定的陆友富没了,弱点才慢慢暴露出来。再加上陆二妹和被陆二妹怂恿着的闫氏,那母女二人一番撺掇和挑拨。陆友财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不用讶异了。
何小西不想把自己的未来交给这样一个,他自己的未来都不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人。
何小西端起木盆就走。她可不想跟陆友财有什么瓜葛。走近点儿都不愿意。万一有嘴碎的传出点流言蜚语,她再被跟陆友财拉郎配,吃亏的还是她。毕竟这种事情里,女方总是吃亏一些的。
陆友财也不想跟何小西在青天白日之下拉拉扯扯。这样会有损姑娘家的名声。但何小西闷着头往前冲,一点都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眼看着她越跑越远,思量了一晚上的心里话不说出来,有些不甘心:“你别跑,我没有恶意,我就想跟你说一句话,我长得不好看,但我会努力干活,让你过上好日子,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何小西转过身,恶狠狠的道:“闭嘴。”玛特,什么时候现在的人也变得这么大胆开放了?这样当众表白,让人听到要害死人的。
或许是怕激怒何小西,也或许是觉得这样影响不好,陆友财不在说话。可惜有点迟。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转过一个麦穰垛(麦秸秆垛),就看到一个人站在那里。这人应该是站在这里有一会儿了,听了个全程。为了不让他们两人发现尴尬,才没有转到路上去。
白蜡杆一样的身形。不是别人,正是何小西前世名义上的丈夫——褚凤雏。见是他,何小西放下心来。褚大哥的人品还是很可靠的。今日若是别人撞到不好说,被他看到,是不用担心被散播出去的。
虽然不担心被散播出去,但是被撞破被男子表白,还是让何小西羞红了脸。匆匆跑回家去。坐在门口树荫下的大嫂见她小脸红扑扑的,问道:“怎么脸晒这么红?”
何小西闻言,摸摸脸颊,都有点烫手。心虚道:“跑得有点快热的吧!”
只要有心,同村都没有什么秘密。何况是一个家里,每天一个锅里抹勺子。以前是因为不在意,不想计较,所以没有刻意去注意,去观察,去窥视。如今何小西不想吃亏了,注意观察下来,很快就发现了刘氏他们怎么偷吃。
本地人常吃面条。这跟喜好和口味无关。是因为本地主妇们的一条经验总结:一张饼吃不饱,但是用做一张饼的面粉量做一碗面条就能吃饱。所以为了节约粮食又能吃饱,大家的主食一般都是面条。
当然农忙时节要做饼或窝头等。因为饼更压饿。说到底还是因为物质匮乏。通俗点讲就是“穷”。都是穷闹的。
放在后世,吃面条只能因为两个原因:一、是因为懒,所以吃方便面;还有就是因为喜欢,所以吃。后世研究出的养生吃法是:早晨要吃好,中午要吃饱,晚上要吃少。但放在此时行不通。早晨大家要赶着去干活,一般都是凑合一顿。中午大多数时候人员无法凑齐,尤其是当家的男人们不在家的时候多,所以中午饭也不很注重。晚饭是家人齐聚的时刻,所以晚饭是国人传统上最注重的一餐。
何小西家也不能免俗,也是以吃面条为主。晚餐的时候,何中槐照例是要喝上二两酒的。大多数时候,何中槐的面条上还要放上一个白白胖胖的荷包蛋。
以前刘氏她们不做饭的时候怎么偷吃鸡蛋的,何小西没注意过。据她分析,也不外乎煮白水蛋或是冲鸡蛋茶这些简单易行的方法。因为她以前刷碗的时候,闻到过类似鸡蛋茶的腥味。应该还是煮白水蛋多些。鸡蛋茶是把鸡蛋搅开,冲上开水,然后放点糖,点上点香油。现如今不说白糖,红糖都很稀罕。不放糖的鸡蛋茶,即便点了香油,也有一股腥味,口感并不好。
还有鸡蛋壳,刘氏她们都是丢到阳口(攒垃圾的坑。一般在大门口的旁边)里。阳口里的恶色(垃圾)积攒一段时间,都是何小西他们三口人负责起出来,送到湖里去当粪肥用。何小西对里面的蛋壳的量一直都挺怀疑。
第二十一章药渣
端着碗在锅里捞着面条,何小西更确定了自己的怀疑。面条汤里有许多煮荷包蛋时候落在里面的鸡蛋碎。仅以何中槐那一个荷包蛋落下的鸡蛋碎,面汤里决不会有那么多。这个面汤里至少是四五个鸡蛋才能落下那么多。
荷包蛋能去哪里了?一定是埋在面条里端出去了。
在这个家里,盛饭的顺序在何小西幼年的时候就定下来了。以前何小西的爷爷奶奶还健在的时候,何小南是最后一个盛饭。爷爷奶奶去世以后,何小南的排位提到前面去了,何小西成为最后面那一个。
相较于两位老人的宽厚,刘氏的刻薄,让何小西吃尽苦头。何小南最后盛饭,老人至少让她能够吃饱。到了刘氏,不仅是吃饱吃不饱的问题。还经常因为吃饭遭受打骂。
这个年代,无论是面条还是面饼,终年都是杂面做的。若想吃上白面,只能等过年吃饺子的时候。
所以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都期盼年的到来。后世的年味越来越淡,物质上的丰富是主要原因。想吃什么有什么,想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吃。谁还会眼巴眼望盼望着过年?
杂面的面饼也不像后世可以精磨。谷皮也是要混到里面一起吃的。所以做出的面饼是又干又硬,吃着拉嗓子。
有些杂面做面饼的时候很难捏成团,容易散开来。只能用白面粉包上,再擀成饼。外面的那层白面皮,被形象的称为“包袱皮”。
老人们在的时候,先盛饭的人的特权只是能优先选一个包袱皮的白面多些的面饼。到了刘氏当家以后,轮到何小西的时候,面饼没了,只能喝稀的。喝稀的能混个水饱也行,可是稀的也不多,只能喝水。不是何小东每顿饭都偷偷给她留下一角饼,何小西早饿死了。
杂面做面条,不像白面面条细滑。杂面的面条想成型,有些要切得粗些。杂面面条本身就硬,切粗了更硬。先盛饭的人,锅里面条多,用勺子就能舀起来。到何小西的时候,面条少了,就只能用筷子捞。刘氏就会打她,骂她没规矩,往锅里下筷子。她就只能用勺子舀。硬面条用勺子舀不上来,总是滑脱。舀的时间长了还要被打骂。这种情况到了大嫂进门以后才有所改善。
何小西还在犹豫着要不要今天就揭穿刘氏他们偷吃。今天并不是个好时机,因为今天是集日。
集市在河对岸的张家集村。此地的集日,是每五天逢一日集。农忙结束后的第一个集日,好多人都去赶集了。因为渡船的生意好,大哥还没有回来,所以此时不在家。
好些邻居也去赶集,卖些小物品,在家的人也少。何小西怕闹起来吃亏。
虽然现在可以下筷子在锅里捞面条,但是因为汤多面条少捞得还是很困难。
院子里传来刘氏和大嫂的对话声:“你先去吃饭,面条时间长了,坨了不好吃。我来喂露露,你抓紧吃,吃好再来换我。”是刘氏的声音。听来是大嫂在拒绝,但最终碗还是被刘氏拿了过去。偶尔会煎一个鸡蛋白面饼贴补一下露露。刘氏主动承揽喂孩子的工作,很反常。更反常的,今天轮到刘氏她们做饭,居然主动给孩子加餐。怎么想都诡异。
在何小西正疑惑的当口,传来露露哭闹的声音。之后,“哗啦”一声,碗落在地上摔碎的声音。再然后,刘氏“啪啪”的打了孩子几下。大骂:“作死的东西,就会糟蹋东西,好东西不吃丢地上,不怕折寿。”
挨了打,孩子哭得更大声了。小西忙放下碗筷。
无意间却看到灶边上有一些药渣一样的东西。小西捡起来一看,还真是药渣。联想到刘氏今天的不合常理,装到衣兜里。匆匆忙忙跑出去。
大嫂已经拦下刘氏,小西抱起露露安抚着。地上一只破碗,缺了一个口,鸡蛋饼撒一地。刘氏拿来一个笤帚和簸箕准备扫了倒掉。
何小西摸摸口袋里的药渣。把侄女放下。抢在刘氏之前,端起地上的豁口碗把饼收拾起来。农家粮食金贵,尤其是贴补孩子的细粮,更是金贵。如果刘氏不是准备扫了丢掉,何小西还只是怀疑。如今她可以百分之一百确定地上的鸡蛋饼有猫腻。
而且应该跟她在灶旁发现的药渣有关。药渣出现的太蹊跷了。家里没人生病,也没发现谁去抓过药。以刘氏的性情,若生了病,恨不得让得全村都知道,好躲懒不用干活,怎么会偷偷抓药吃?而且不是汤水一类的撒到地上捡不起来,没人舍得丢掉。都是捡起来洗洗再吃。
小西撕下一块饼放进嘴里,一股苦味在嘴里漫开来。跟药渣一个味儿。何小西把碗放到大哥屋里的柜顶上,出门把门拴上。拿起竖在门旁的一把大扫帚,冲着刘氏劈头盖脸打下去。
反正这日子过不下去了,也不用瞻前顾后了,先下手为强吧。刘氏措不及防之下,被打倒在地,狠挨了几下子。
何小南反应过来,抓起一个锄头递给何小北。何小北冲着小西挥舞过来。何小西一边抵抗,一边往人群聚集处退。围上来的村民忙把两人隔开。
微湖一带,民风彪悍。水洞村离湖远些,虽然不似湖里人家,年年因争湖产发生多场械斗。但大大小小的全武行也是时有发生。人们对制止打架有了十足的经验,加上何小北虽然凶狠,但毕竟只是十来岁的年龄。一下子就被制伏了。
是的,是何小北被制住夺下锄头,而不是何小西被夺去扫帚。
这也是此地的又一风俗。估计也是彪悍的民风造就的。男人们容易一言不合抄起东西就上。冲动之下造成的伤害很大。但那是男人之间,很少见男人挥舞武器去打女人。
和大多数农村一样,水洞村的男人也打老婆。还有一句俚语:打倒的媳妇揉倒的面。但谁要是拿着武器打女人,要面对的是所有人的谴责。名声会传到十里八村,哪哪里的人往死里打老婆。会连累一个村的适龄男孩不好娶媳妇。
何小南递给他锄头的时候,只记得他的年龄。但忘记了何小北是个被宠坏的,只知道吃独食的人。他吃下的好东西,让他的个头比同龄孩子健壮,加上家族遗传的关系,又高又胖。和村里一些十五六岁的孩子差不多个头。
何小西趁着何小北被人围住教育,拖着扫帚回到家门口。远远看见何小南踮着脚张望。小西哪里会放过她?
第二十二章揭穿
此刻小西心里憋着一团火,一团燃烧了几十年的火。是前世、今生,这些人带给他们的屈辱。
何小西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议论。她一扫帚抡过去,把何小南扫倒在地。丢下扫帚飞身扑上去,骑在她身上,一手揪着她的头发,一手左右开弓扇得何小南眼冒金星。
院子里是刘氏拍着大腿,坐在地上的叫骂声,院子外是何小南被何小西打得惨嚎声。
以刘氏的想法,何小东不在家,何小西只有一人,自己不用出面,对上她的两个儿女,何小西也会被收拾的老老实实的。她再躺在地上装出被殴打的样子,村里人的口舌就能让何小西无立足之地。
算盘打得挺精,只是她那一双废物篓子一般的儿女,在何小西狠下心不再退让的时候,不是小西的对手。
听到女儿的惨叫,刘氏顾不上装相了。都不用别人搀扶,一骨碌爬起来,往门口跑去。
这一会儿工夫,何小南早被何小西扇懵了。时间太短,看不出肿胀。估计一觉睡醒,明天一早才能看出来效果——肿成猪头的效果。
大嫂虽然老实,但是这点机变还是有的。看刘氏跑过去,忙出声给何小西示警。何小西在刘氏奔到身前之前跑进人群。
刘氏看着哭得凄惨的女儿,再看看抓不到小西,再次一屁股坐到地下,拍着大腿哭诉委屈:“我进了你们何家门,就当牛做马伺候老的又伺候小的。今天做好饭让你们先吃,我伺候孩子。逼大点丫头崽子,就被挑拨的给我气受,好好的鸡蛋煎饼不吃,打掉地上。我当奶奶的,不能说一声了,说一声就打我啊……。我没脸活了,我这么大岁数,叫儿女打。我不活了……我活着干啥……?你们打死我们娘三个吧……我们死了才能称你的心啊……。”拉着长腔,唱大戏一样。
大嫂不知道底细,被刘氏一番话说得脸胀得通红,不知所措。
何小西心底冷笑,也不打断刘氏的哭诉,由着她表演。等刘氏说完,看那娘俩抱头痛哭演得入戏,才站出来揭穿她道:“不要假惺惺猫哭耗子,你个好奶奶,给孙女下毒想药死她你怎么不说?喷香的鸡蛋煎饼,露露怎么会不吃打掉地上?那是她吃出药味了,不是吃出药味打掉地上,这会儿都让你给药死了。”
刘氏没料到事情败露,一愣。大家哗然,议论声渐起。
何小西上前狠狠又踹了刘氏几脚。
刘氏本身坐在地上,位置的原因没什么反抗之力。大家被这个大消息镇住了,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没人制止,刘氏很是挨了几脚。
辩解的话也被踹得一停顿。
何小西边踹边骂道:“你倒是有多歹毒,露露吃出药味不愿意再吃,你还打她硬逼着她吃。虽然说你不是她亲奶奶,可也叫你那么长时间奶奶,你什么心肠忍心给她下药?”
大嫂听到小西曝出的消息,结合女儿和小姑子今日的表现,认为是真的。后知后觉的恐惧让她痛哭失声。
何中槐躲在人群里,秉持他一贯不参与家庭中纠纷的传统。
刘氏母女在何小北到来后,终于得以站起来。开始为自己辩解。
何小西从来不认为自己一说他们就会老老实实伏首认罪。不到黄河不死心,这很正常。人总是会存在侥幸心理。现在蹦得越高,叫得的越大声,待会儿证据拿出来的时候越摔得狠。
何小西很期待他们的脸落到地上,摔得“bia唧”响的样子。
何小东得到好事之人的通知,匆匆赶来。比常人高壮的身材,在人群里非常显眼。
何小西等的就是此刻。她拨开人群,一边说有证据,一边进了屋子。端出被她收起来的那只装着煎鸡蛋饼的破碗。
碗里的鸡蛋油汪汪、黄澄澄的,让人看着就很有食欲。跟随进来的人下意识吞咽着口水。
村里自有头面人物出来主持这一类恶劣的事情。所谓无力不拉架,无势不劝架。说的就是有人打架的时候,双方都在气头上,容易误伤。没有一把力气的人,最好不要上前拉架。打人无好拳,骂人无好言。同理,吵架的双方情绪激动,说话没有分量的人,说出的话没人给面子。最好不要出头劝架,劝不好的话反而成双方的出气筒,好心落得一身骚。
村里的有头有脸的人,这些人一般也是好事的人。一出事自然会出手来管,或者被人请来主持大局。
都是德高望重,声誉好,人品好的人才能担当的重任。大家也信任他们,尊敬他们。同时也有人摆好了桌椅在堂屋里。
何小东身材魁梧,一般来说是拉架的不二人选。还有村里若有白事,他也是抬棺的不二人选。
抬棺,就是家里有人去世,发丧的时候抬棺材去坟地里埋的人。此时还没有推行火化,时人对殡葬十分重视。有些人家早早备下棺材。以后每年还要刷一道漆。本身棺材就选的好木头再刷上十几、二十道漆。装裹的时候,讲究的人家还放上随葬品,棺材就十分重。更讲究一些的人家,里头的小棺材还要在外头套一个大棺材。所以这抬棺的人一定要有力。
因为棺木抬起之后,到坟地之前不能落地。落地不吉利。
何小东也在村里有些面子。加上他是当事人,也随主事的人坐在堂屋中。
何小西把端出的鸡蛋饼放在桌上,另拿了一只碗把在灶旁捡到的草药渣装上也摆出来。
跟众人讲述事情的经过:“我在锅屋里盛面条的时候,发现灶台旁有一把药渣。家里最近没有人生病。我有点儿疑惑,就捡起来了。这时听到她在外边打露露。”指了指刘氏。
大家也知道这个她是指的刘氏。出了这种事,孩子不愿意再叫她娘也可以理解。所以大家也没对此有所指责。
大家不知道的是,重生后的何小西就没叫过刘氏娘。
“露露不愿意吃她喂的这碗鸡蛋饼,给推翻到地上了。按说她该捡起来洗洗,再给孩子吃。她却拿扫帚要扫了扔了。我才觉得不对劲,捡起来尝尝一股子药味儿。”
众人听说她尝过了,也放心的撕下一点尝一尝。果然面色都一变。那碗药渣也被众人传看。
屋外的议论声更大了。
主事人问何小东:“大孩,这事你想怎么办?”何小东小名叫大孩。问这话的人是何氏宗族里的一位老人。
第二十三章痛快手
这话一出,大家就知道,在座的人都是倾向相信何小西的话了。刘氏感到了恐慌。如果下毒害人的罪名落实了,她和她的子女的下场不会好。
虽然这会儿新社会成立几年了,但宗族的力量还依旧残留下一些。而且,宗族内部处理这件事还会看在同族的份上,会讲一点情面。毕竟下毒没有致人死亡。对他们网开一面。若是真把他们交给政府,只会比族里的处理更严厉。
刘氏不待何小东回答。抢到的老人跟前跪下:“我下的药没有毒,您老相信我,真没毒,不信,我吃给你们看。”说着就要抢下碗去吃。
何小西当然知道没毒。这事细想想,前世也发生过。那阵子露露跟中邪一般,见到鸡蛋做的食物就哭闹,打翻碗。
现在想来,这种手段前世刘氏就是用过的。在吃食里下苦味的药。孩子小不知道说。只以为她使性子,挑食不愿意吃鸡蛋。之后刘氏得了便宜卖乖,打孩子讥讽大嫂。
她们因为不知道实情,觉得理亏还不敢吱声。
知道没毒又怎么样?何小西就是要让她有口难辩,吃了这个哑巴亏。眼疾手快的抢下碗来:“你吃也没用,露露吃了那么老些了,我又吃了些,大家也吃了下去那么多,剩下的那么点有毒也吃不死人了,怎么能证明没毒?再说你这边吃了,回头抠出来不也死不了。还有药是你下的,谁知道你自己有没有解药?没毒?没毒你费劲巴力的下了好玩的?”
刘氏这会儿也是急昏头了,顺着小西的话接道:“”是,是,我就是吓唬吓唬孩子,跟她玩儿的。”
大家立刻拿看傻子的眼光看向刘氏。
外面议论的、声讨的声音像炸开了锅。有不怕事的妇人大声嚷嚷:“刘婆子,你当大家都傻的吗?说这话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主事人估计也认为刘氏把大伙当傻瓜耍,生气的一拍桌子:“刘氏,你既然执迷不悟,咱们也管不了,交给政府处理吧!”站起来甩袖欲走。
刘氏这才放弃抵赖,选择坦白道:“那药不是毒药,是蛇胆草,没毒,就是味苦。”
这话一出,大家就都明白了。这种事情大多数人都做过。哺乳期的妇人们要给孩子断奶的时候,孩子还想吃。有些人就用这种方法在汝头周围抹上苦味的或是是辣味的东西。孩子吃过几次苦头,就不再想吃了。
可是用这种方法给一个需要贴补的孩子戒鸡蛋,就跟戒奶的性质不同了。这也太恶毒了。人们看向刘氏的眼光都是鄙视加戒备了。
村里晚娘不少。人们也知道晚娘再好,也比不上亲娘。但晚娘做到刘氏这样也太刷新人们对晚娘的认知了。
何小西也松口气。只要刘氏承认下药,而不是狡辩是给孩子治病,这事就对他们有利。就算这次不能钉死了刘氏,也在以后双方对峙的时候,对他们这一方有益。
如果刘氏跟她扯皮,说是给孩子治病用的。还真就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了。偷偷给孩子吃药治病,虽然做法欠妥当,但毕竟是出于好心。外人不会硬出头给他们主持公道。
“家里日子不好过,我也是没办法”,刘氏依旧不忘推卸责任。何小西心底冷笑,刘氏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走出去端进来三只碗。是之前三碗刘氏娘仨没吃完的晚饭。当时都正吃着呢,还没吃完就打起来了。他们的饭没吃完,放在那儿呢。
何小西又去锅屋里,把自己和大嫂没吃的晚饭也端进来。
拿筷子把刘氏母子三人的面条挑起来。何小北的鸡蛋已经吃光了,但还能看到掉落的蛋黄。何小南的鸡蛋吃了一半,刘氏的鸡蛋完整的藏在面条下面。
没什么比看到的更有说服力。
众人蔑视着刘氏,好一个日子不好过!
何小西不怕刘氏翻来覆去抵赖。还有什么比一层层拨开她的画皮,让人看清她丑陋的本来面目更痛快的呢?一下子揭穿,哪有这样揭开一层再揭开一层,一遍又一遍打脸有意思?打完了左脸再把右脸递过来。
这个话题,能供大家说好几年。
最终主事的人经过讨论,并征求了何小东的意见,决定放刘氏一马。但让她每日保证拿一个鸡蛋用来贴补孩子。
这个鸡蛋交给柳氏,由柳氏做给孩子吃,刘氏不得经手。
这种处理结果非常具有中华传统特色。何小西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种处理结果,所以也就没有所谓的满意不满意。没有过高的期待过就不会失望。
中华五千年的传统,讲究的就是家和万事兴。决定了不会有过激的处理方式。
而且刘氏本身不是下毒,也真不能硬给她按一个下毒的罪名。一开始何小西指证她下毒是为了唬住她。
漫天要价,落地还钱。把罪名定的重些,就等于漫天要价。刘氏痛快交代罪行就是落地还钱。就好比一个本身十元钱的商品,何小西要价二十,刘氏费尽口舌把价钱还到十元,何小西就痛快的卖给她了。
何小西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痛快交代耍诡计设计剥夺继孙女的贴补鸡蛋的行为。顺便又引出偷吃来。
还送他们一顿打,痛快痛快手。就当先收些利息了。一棍子打死有什么意思?何小西要在以后的日子里对他们钝刀子割肉。
何小西相信,他们醒悟过来就会后悔认罪。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除了家和万事兴,还有另一个美德,勤俭节约,吃苦耐劳。邻村曾有妇人被婆婆指责偷喝一口香油,羞愤自杀的例子。还有偷吃被打之后自杀的。
对于女性的要求比对男人更加严苛。今日以后,刘氏母子三人出门,要遭受别人指指点点,这就是何小西的目的。也是对他们最大的惩罚。
相信用不了十天半个月,十里八村都能传遍刘氏的光荣事迹。晚娘和偷吃,是这个时代的热词。有了任何一个,都会成为热议的话题。何况还是一下包含两个热词的话题。
不出何小西所料,这一日她去顶替大哥摆渡,让大哥回家吃饭。坐船的无论无论男女老幼,全都对她投以怜悯的目光。有些大娘,甚至拉起褂襟子抹起眼泪。
机械生产没有普及的时代,乡村人家,一个大家庭过到几十口人再分家的是常事。没闹到人脑子打出狗脑子的程度,根本不可能分家。
何小西知道那几口子这段时间难受的跟熬油一样,故意出来进去都笑眯眯的跟他们打招呼。刺激他们发神经,借机继续闹起来,实现分家的目的。可是,那几口子虽然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却迟迟没有动作。
何小西知道他们没憋好心肠,不仅自己加小心,还嘱咐大嫂加小心和看紧露露。
第二十四章马婶
日子看似平静的过了几日,流言不仅没有平息,反而有愈传愈烈,愈传愈广的趋势。刘氏他们脸阴得能滴出水来。却迟迟未见有任何动作。
何小南伤了脸,脸上的淤青一直未消。躲在家里没脸出门。
这天,何小西见到何凤英在自家面前探头探脑,大声招呼她:“凤英,我们家小南不能出门,你怎么也不去找她玩。你们俩一向最好了,她都想你了。”
何凤英家里,她奶奶齐麻子踩着一双小脚,捯饬的特别快出来拉她:“给我家去,一眼看不到到处瞎跑什么。也不知道天天浪得什么浪。”竟然指桑骂槐。不怪何凤英前世做出那么恶毒的事。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齐麻子一张黑脸长满白麻子。眼睛大得跟牛眼一样。何小西记得,何凤英的弟弟在学校,老师布置了作文让写《我的奶奶》。他写的作文里描写:我奶奶的眼瞪得像牛眼。传得几个村子都知道水洞村有个齐麻子长了一双牛眼。
看着她,何小西就想起牛眼,噗嗤笑了。边笑边看着老太太,道:“齐麻子,可把你家凤英看好了,别到处发浪啊。姑娘家的名声可马虎不得。”
齐麻子一拳头打棉花上,气得跳脚:“放你娘的屁,你说谁发浪啊?你再说一句试试。”何小西唱:“浪里个浪,浪里个浪,浪里个,浪里个,浪浪浪……。”
正闹腾着,巷子口过来一个人,是个人高马大的女人。挎着一个布包袱。用小布巾包着花白的头发。一脸褶皱。
看到她们吵架,冲何小西招手:“西儿,过来。齐麻子又欺负你了。”何小西笑嘻嘻的躲到她身后:“没有马婶,齐麻子教训她家凤英让她不要发浪呐。我不会说话,插了一句嘴,齐麻子护短呢!”
两人都未放低声音。齐麻子气得大喘气。
何家,齐麻子家,马婶家都在一个巷子里。三家呈品字形。何家在他们两家的对面。他们两家邻墙。
马婶因为长得人高马大的,人称大洋马。二十四岁就守了寡。带着一对儿女,也没改嫁。脾气比齐麻子还厉害。从小,何小西兄妹没少受她庇护。
马婶家儿子闺女都出息,都在省城定居了。这些日子就是被接了去过了些日子。她也不种地了,地都给了她家小叔子种。
齐麻子平日是被她揉吧倒的,见到她也不敢理论了,拉着何凤英就走。
何小西爱娇的对着马婶撒娇:“马婶,你怎么才回来啊。”
前世,马婶回来不久就遭遇了洪水。这个巷子里的三家都被洪水夷为平地。马婶不等洪水退,就到省城去给何小东酬药费。可惜因为洪水冲毁了一段铁路路基,拿回来钱也迟了,没赶及救治何小东。
齐麻子家趁火打劫,趁马婶不在家,把她家宅基地多占了许多去。
马婶儿子怕她生气再气出个好歹来,干脆把她接了去常住了。
从那以后,天南地北的,何小西就只见过她一次。
马婶摸摸何小西的头顶:“几天不见,小丫头子还学会撒娇了。”何小西抱着她的胳膊:“这会回来住多久啊?吃饭了吗?我给你擀面条吃吧!”
上车饺子下车面,接风当然要吃面条。娘俩一起进了马婶家。
何小西揉着面,盘算着今生怎么阻止马婶家的宅基地被齐麻子家多占去。
吃过面,马婶从包袱里拿出来一对银镯子,说:“我们西儿长成大姑娘了。大姑娘就得有点贵重物品傍身。”前世也是,马婶回来以后给了她一对龙凤银手镯。可惜逃难的时候乱哄哄的,被人趁乱摸了去。不然那对银手镯也能抵一些哥哥的医药费。
她离开村子村子后,听说刘氏给总也说不妥媳妇的何小北相了一门亲事,结果遇到了骗婚的。被骗的财物里就有一对银手镯。
何小北受了打击,开始嗜酒,最终因酒殒命。
何小西拿着这对镯子,感慨万千。马婶劝她:“戴上,戴上给干娘看看。”何小西兄妹,都认的马婶干娘。那时候他们的亲娘还在。本地人时兴给孩子认姓有四个蹄的或是姓万的人做干娘。据说认了姓马、牛、万等姓氏的人做干娘,孩子会一生顺遂。
只是后来,兄妹俩的亲娘去逝了。刘氏当家以后,觉得马婶借着干娘的名头管得太宽,硬是把亲给断了。
何小西戴上镯子,给马婶看。女孩子纤瘦白皙的手腕,戴着银白的镯子,确实漂亮。
何小西看着手镯,想起一个帮马婶保住宅基地的法子。把两只镯子取下来。跟疑惑的看着她的马婶解释:“我怕弄丢了。要不我们把它埋起来,要用的时候再挖出来。”
马婶家也不安全,她经常去她儿女家轮着住住。马婶想想,也觉得何小西家那个虎狼窝,确实不保准。就同意了何小西的提议。找了个一对拳头大的坛子,把镯子放里面。
想想把家里的贵重的银元等也找出来放进去。一起放进去的还有马婶儿子小时候戴过的一把银锁。封严实以后,娘俩在东墙根处找了个地方,挖坑埋了进去。
娘俩又认真记住了参照物。
何小西看看一墙之隔的何凤英家。还就不信这个邪,我埋了信物,还能再让他家多占了宅基地去。
好像是专门配合何小南的那张脸。何小南脸刚好,村里接到通知:上级要在水洞村建一个小学校。新学期开学,村里的孩子就能在家门口的学校上学了,不用再每天都翻一道岭到邻村去借读了。
新校址定在东山那边的庙里。通知里要求所有家里有正在上学的和新学期准备送孩子上学的人家,每家出两个人,去新学校帮忙休整校舍。
东山上的庙年久失修,确实需要好好休整一下。
何小北正在读小学,所以何家也要出人。正好何小南也恢复了,何家出的两个人是何小西和何小南。
两人各自扛着一把锨跟在队长的后面。上山的途中,各队的人汇集到一起。
陆家读书的孩子多,但是按照队长的要求,也是出两个人。陆家闲人平日里基本就是陆友财和陆二妹。但是陆二妹不愿意去,只好陆友财和陆大妹来了。
远远的看到何小西,陆友财眼珠子转了转,拉着陆大妹快走一阵。就辍到何小西他们这些人的身后。
等到了半山上的庙里,两人就变成站在何小西一左一右了。陆友财的一双眨巴眼眨巴的更快了,不停给陆大妹示意让她跟何小西套近乎说话。
第二十五章再现偷吃
陆大妹对套近乎这种业务也不熟啊。只能苦着小脸,皱着眉头赶鸭子上架:“吃过了吗?”连人也不知道喊。
而且现在不中不晌的,“吃过了吗”这种招呼再是国人的万用招呼法,也太生硬了。可见这人真是老实头。
何小西左右看了看,才确定这是跟自己说话。回答:“吃过了,你呢?”
以前世何小西对陆大妹的了解,她如果不回问她一下,这个话题到这儿基本就算是聊死了。
想象一下那个情景:一个问:吃了吗?另一个人因为不是很熟,回答:吃了。这个话题终结了,两人开始大眼瞪小眼,瞪完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果然,陆大妹特别高兴话题可以继续,飞快的回答:“我也吃过了。”之后想想马上就到午饭时间了,补充道:“早饭吃过了,午饭还没吃。”
到处都是乱哄哄的人群。来了有一会了也没有人安排干活。大家就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说话。马上就到午饭时间了,看来这一上午时间就浪费了。
有人总结过中国式组织活动的规律:七点开会八点到,不耽误九点听报告。
果然,又等了一会,人才陆陆续续来齐。
村长做了动员后,看看天色,也干不了什么活了。宣布大家回家吃饭,吃完饭回来干活。
有些早到的人就抱怨:“早知道这样,我也晚来会了。”从半上午开始集合人,这会人才齐,也难怪有人要抱怨。
也因为大家都是这种想法,反而越拖越晚。更加浪费时间。
而此时,陆大妹已经跟何小西熟到抱着何小西的胳膊半挂在何小西身边了。
何小西一直都知道,这是一个文静而容易害羞的女孩。嘴巴不是那种骗死人不偿命的,所有善意全都在行动上。加上此前就因为何小西把陆二妹拍得抬不起头对她仰慕已久。这下,直接围着何小西叽叽喳喳,雏鸟见到鸟妈妈一样。
回家要途经陆家门前。陆大妹热情的招呼何小西去他们家吃饭:“你别家去了吧,在我们家吃过饭,下午咱们一起去。”
何小西可不愿意去看陆二妹的那张晚娘脸。相比于刘氏的晚娘脸,何小西情愿看刘氏的。不是刘氏的晚娘脸好看,而是看到刘氏生气她就高兴。
婉拒了陆大妹的热情邀约,何小西回自己家去吃饭。
今日轮到刘氏她们做饭。大嫂记得何小西的叮嘱,防备着刘氏使坏,并没有出来帮忙。
刘氏本来就不擅长做家务活。毕竟中间那么些年不干活,早就手生了。这些日子和何小南互相帮衬着,好不好吃还能勉强做熟了。但距离独挡一面还差得远呢。
今天只有她一个人,她自己又要顾着灶上,又要顾着灶下烧火。顾住头顾不得尾,一锅饭烧得是糊头燎嘴。
何小西端着饭,闻着那一股子焦糊味,对着刘氏笑。刘氏拉长着脸不吭一声。
何小西:就喜欢看你们这样,心里恨不得咬我,却不敢动的样子。
柳氏带着露露给何小东送饭去了。何小西一人落单了。刘氏眼珠子转转,生出一肚子坏水来。“他爹,你看看,没人给我帮忙,我也忙不过来,这饭都烧成什么样了?”,刘氏一把年纪捏着嗓子学少女腔装嫩。
何小西喝呛着了,差点粥从鼻子里喷出来。
何中槐本来就喝着糊味心烦着,随口接道:“让她们给你帮忙就是了,看这饭做的,是人吃的吗?”
刘氏打的主意是再轮到她做饭,她就拿着鸡毛当令箭,指使柳氏干活。何小西一定会替她大嫂出头。或者干脆何小西这会就反对。正好惹怒何中槐出手收拾她。
这种事以前刘氏做的顺手,扇阴风点鬼火的,次次都把何中槐支使着打何氏兄妹俩。
别说何小西现如今根本不把何中槐当回事,何中槐敢打她,她就敢还手。就说何小西这么多年的米饭岂是白吃的,哪里会看不透刘氏的鬼蜮伎俩?
何小西:“就是,明天大嫂也一个人做饭,我也怕她忙不过来呢。这下好了,明天有你帮着,我就放心了。”
刘氏没料到何小西会附和她的话,被何小西的话说得一噎。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占着便宜,明天还得多干活。
正想怎么翻盘呢,又听到何小西接着说:“要我说这给公家干活就是麻烦,今天这一上午就白耗那儿了,什么活也没干成,都聚一起聊天呢。瞎耽误一早上工夫。”
把刘氏听得心里一动。以为干活就是去走个过场。何小西看刘氏眼珠子乱滚,心底冷笑。
“要我说,今天让出人去修学校,以后指不定还得让咱们干什么事呢。再让出个钱建学校也说不定。现在这学费一学期三块钱,一年就得六块钱。老师教的又不好,小北什么都没学到,考试都考不及格。上学也没什么用。瞎浪费钱。”何小西这话,听得何中槐喝粥的动作一顿。
老师们,对不起了,冤枉你们了。可何小西也不能实话实说,说是何小北蠢猪一样,再学也白搭。
何小西问何中槐:“你说是不是?”
何中槐还就真这么认为的。下意识“嗯”了一声。
刘氏不同,她对她那个胖得笨得都跟猪一样的儿子还抱有幻想,希望他能出人头地呢。哪里会让何小西破坏她宝贝儿子的前程。怕何中槐真被何小西说动了心思。赶紧打岔:“哎呦,我差点忘了,家里还有点酥糖。”把何中槐的碗端开:“快别喝这个了,我给你冲一碗酥糖。”
跑堂屋的柜子里,拿出两包酥糖来。想想,又放回去一包。一回身,差点跟身后的何小西撞一起。
见何小西的眼睛跟长了钩子一样往她的柜子里看,左右移动着挡何小西的眼睛。
何小西不知道陆友富家送谢礼还送了两大包酥糖来。刘氏藏得够严实的。何小西两世都不知道有这事。不要说,一定又是瞒着他们偷吃了。
一把把刘氏手里的酥糖夺过来:“哟,好东西,陆家送的吧!给我大嫂和露露一人也来两包。”
“不是……”,刘氏顺嘴就想否认说不是陆家送的。突然想到上次被揭穿时候的脸疼,没敢否认。
何小西:“不是什么?哦,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两包确实尝不出什么滋味来,多拿几包吧。”
一大包里十小包。陆家送来必定送的双数。本地瞧病人还是送礼,没有拿单数的规矩。那就是二十小包。
何小西为什么能猜出来是陆家送的。因为这种酥糖又叫桂花酥糖,能干吃也能用水冲泡了喝,是邻城的特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