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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命清风赊酒来全文阅读

作者:我自听花     我命清风赊酒来txt下载     我命清风赊酒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9.禁军

    那持刀的汉子见眼前几人不为所动,一声冷哼,当即便要下手去搜身。

    可这手刚朝前伸出,心底便是一跳,如若什么危险来临。

    他行走江湖多年,也不是什么弱手,此时自然相信心下直觉,连忙收手,后退一步。

    等他定神再去看时,身前几人并无异样,只是那长着两撇小胡子的年轻人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大汉登时一怒,就要伸手去抓对方衣襟,可脚步刚抬起一半,还未迈出,先前那股锋芒在背之感再次浮现,他眼神一慌,脚步一乱,自己竟是差点被自己绊倒。

    “怎么了?”有同伴看到,问了句。

    大汉没应声,只是抬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也正是这差点的跌倒,才让他找着了自己几乎以为是错觉的原因。

    他看着桌上的那把长剑,剑鞘的末端就指着自己的腰侧。

    剑在那个名为苏澈的年轻人手下按着,对方算是背对自己,可方才自己两次想要出手,就是这把剑如若毒蛇般盯住了自己。

    那剑鞘的末端,无时无刻不离自己腰间三寸,若不是自己遵循心中警兆,自己早就主动撞在了那剑上。

    大汉想通后,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他此前还不以为然,可现在却深知自己不是眼前这人的对手。

    此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有握刀的手有些颤抖,不是怒意上头忍不住想砍人,而是害怕。

    他怕对方会一剑杀了自己。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就在这大汉心中犹豫要不要喊人的时候,耳畔忽地传来清冽的声音。

    他连忙定睛,看到的是身侧饮茶的青年。

    “我们,我们是墨家的人。”大汉低声道。

    苏澈一笑,“现在你们头领不暇,你还这么硬气。”

    那大汉眼角一颤,只觉对方笑容冰冷可怕,他眼神一乱,想要招呼同伴,却直到眼前人放下茶盏,都久久无言。

    如若是因恐惧,而将一切生生咽下。

    “我觉得你不敢杀我。”他压低了声音。

    苏澈道:“你们是什么人?”

    大汉慢慢朝后退去,目光一直不移眼前人身上。

    苏澈眼皮一抬,在打算出手之时忽地一顿。

    砰!

    是破窗破门之声。

    嗖嗖,数道十几道身影从外而入,落地一滚,再起时以臂抬刀,目光锐利,四下而视。

    “官府的人!”

    “是禁军!”

    周遭那原本胆战心惊的人如同看到救星一般,登时哗然,脸上又惊又喜。

    “贼子在那上面。”

    “上楼!”

    这些进来的人只着轻甲,此时对四下场景连管也不管,目光逡巡间,只在那正腾转挪移的盗帅身上。

    嗖!有的使飞爪封堵,有的蹭蹭上楼,目的明确而对楼下这些持刀之人视若无睹。

    这一番变化让众人有些回不过神来,朝廷的人竟然不管他们?

    “看来是偷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苏清低声道。

    而有人忍不住高声去喊:“这些拿刀的也是贼人啊!”

    话音刚落,就被一把刀钉在了地上。

    江构抓着梁上红绸下来,急声道:“从后门走!”

    他这话当然是跟那些持刀的汉子所说,此时有人要犹豫,显然是不舍到手的银钱。

    “别磨蹭!”江构沉喝一声,当先选了方向掠去。

    其余持刀之人只好跟上。

    而场间众人仿佛是做了梦一场,呆呆地看着他们匆匆离去,看着那楼上楼下的围追堵截,脸上满是呆愣。

    场间的姑娘们仍是惊魂未定,只不过杀人者已经走了,她们也是回过神来。

    “走,走!”那老鸨看也不敢看地上的死尸,只是连忙招呼着往外跑。

    四下之人也一下清醒过来,现在无人堵门,他们也是忙不迭地朝外跑去。

    “咱们也走吗?”苏清问道。

    “跟着出去吧。”苏澈点头。

    “可我怕会生事端。”素月跟着起身,却语带担忧,“今夜之事虽与咱们无关,可他们都被抢了银子,就算没被那些人带走,可咱们是没被抢的。”

    有句话叫‘不患寡而患不均’,世上不平衡的事情太多了,但终究还是人心不同。

    素月的担心不无道理,她怕的是万一有人颠倒黑白,说他们苏府跟那些贼人有串通就麻烦了。

    毕竟,死的人可是宇文晟同,而他对苏清等人出言不逊是事实,更何况苏澈还曾言‘该杀’。

    “不妨事。”苏澈说道:“就算有人拿此做文章,也不能怎样。”

    一行人随着人群走出暖风阁。

    ……

    另一边,此前,暖风阁外。

    “大人,前门后门皆有人手,必能追回御赐之物。”

    长街之上,此时灯火已熄,黑压压的数百人无声无息,这些都是宫中的禁军,或者说,是负责今夜宫中某块区域的守卫。

    那禁军统领此时抱拳躬身,被他口中所称‘大人’的,在一顶绛色轿子中。

    尚未有回应,便有人从旁匆匆而来。

    “大人,后门处有人突袭遁走,可能是那贼偷的帮手!”

    “废物!”那禁军统领怒骂一声。

    忽而有纷杂的脚步声自暖风阁门口而来,夹杂着人声,异常喧哗。

    接着,门口一开,不少人从中跑了出来。

    但不等这些人喘口气,他们脸上的放松和逃出生天般的欣喜便僵在了脸上。

    眼前长街,黑压压的尽是持剑带甲之人,而在门口正对的,则是无数泛着寒光的箭簇。

    这些人愣住了。

    于此同时,那顶轿子无声离开。

    苏澈靠在门框上,目光随之消失在黑夜里。

    ……

    一行人在黑夜中穿行,等到能听得远处夜市人声了,方才停下。

    墙边,江构四下看了眼,问道:“一共多少银子?”

    “还不到一万两。”有人低声道。

    江构脸色陡然阴沉,眼中满是杀意。

    一共六个布袋,此时却只有二楼三楼来的有银子。一楼的大头进项,却被那什么狗屁的盗帅调换,这让他恨不得将对方碎尸万段。

    要知道,光是宇文晟同身上,就带了将近三万两的银票!

    “头领,怎么办,要不要杀个回马枪?”

    “回个屁!”江构骂道:“你忘了刚才杀的是禁军?”

    “都是那该死的盗帅,如果不是他,今夜天赐良机,怎会有如此波折!”

    “要不然咱们这一票,绝对是今晚最多的。”

    “也不知道大人那边进展如何,他去抢那些勋贵,守卫必然不弱。”

    江构冷哼一声,道:“废话少说,先去预定点汇合!”

    这般说着,他们自墙角下早就换好了行头,可刚拐上长街,便听得轻而清晰的脚步声。

50.罗网

    脚步声轻微却清晰,整齐而能听出绝非一人。

    一行人手按腰刀,目光戒备,抬眼看去。

    却是前方那灯火朦胧的街头,缓缓出现一顶轿子,四个轿夫步伐一致,平稳而来。

    自称江构的壮汉双眼眯了下。

    此时已至深夜,起了薄雾,凉意袭来,四下微茫,那轿子和轿夫隐有模糊之感。

    可一行人没有丝毫大意,虽慢慢朝街边靠着,可手从未离刀。

    近了,那轿子仿佛没有停留的意思。

    一行人彼此相视,俱都看到眼底的凶光。

    这顶轿子华贵非常,而那轿夫都是身穿锦缎,必然是大户人家出行。且不管这轿子里是谁,身上有多少银子,只是把对方绑了,那得能换多少银子?

    他们刚才到手的银子飞了,此时正是懊恼和想再干一票补偿的时候,现在歹心一起,再也想不到其他。

    比如,如此深夜,怎会有一顶轿子来这空无一人的长街?

    这边既非夜市那边热络,有无亮灯人家,难不成还是出来看夜景的?

    腰刀缓缓出鞘,一行人竟是朝那迎面来的轿子围拢过去。

    但蓦地,早就隐觉不对的江构脚下一顿,看着那露出了真面目的轿子,整个人一愣。

    那是大梁皇宫里的轿子,四角悬挂流苏,雕画青鸟玄凤。而四个轿夫面白无须,下盘沉稳,腰挂短刃,目光看着眼前出现的几人,没有丝毫感情。

    江构心头一跳,这是梁国宫里的太监!

    “走!”他低声招呼已经拔刀的众人,自己先慢慢朝后退去。

    他的目光时刻惊醒着,并非因为眼前这些人的身份,而是这四个太监武功不俗,且直到现在,轿子几乎就在眼前,可他却无法确定轿中到底有没有人!

    没有丝毫气机,仿佛是没有人,但这可能吗?

    持刀的人不解,肥羊就在眼前,为何要半途而废?

    他们能看出这轿夫有些奇怪,可不是所有面白无须的都是太监,他们修为不如江构,自是无法察觉出那种阴柔。

    就在几人犹豫的时候,轿子终于出现在了他们一丈外的地方。

    然后,停下了。

    轿子落在地上,轿夫面无表情。

    江构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喉间咽了咽,开口道:“我们并无恶意。”

    说着,他朝手下人冷喝一声,“还不快给大人让路!”

    几人一愣,不过跟他日久,自然是见了世面,此时虽有疑惑却也不问,侧身把路让开了。

    哪怕,他们本就是在路边,而那轿子走的是长街正中。

    “你们是什么人?”有一轿夫开口,声音微有尖细,却并不拿腔作调。

    江构抱了抱拳,“盐帮的采办,刚交接了货物,打算回铺子里呢。”

    盐、铁是大生意,而盐帮是一个统称,三国之内各有盐帮,都是走漕运盐铁的这些帮派联合而生。只不过有的归于朝廷官府,有的归于门派世家掌控。

    京城之外有运河,自然就有盐帮,明面上是听属朝廷的。

    那先前开口的寺人冷笑一声,道:“给盐帮仇老虎在京城看铺子的人,咱家都认得,而你们既是盐帮的采办,怎么还穿着墨家的衣服?”

    一听这自称,已经有人明白过来了,当即,有一人低呼出口,“东厂的人?”

    江构脸色一变,猛地朝那人看去,目光阴狠,如欲噬人。

    那寺人一听,眼神也是微变。

    这时,轿中有声音传出,“原来不是我大梁中人。”

    声音轻柔,却有无限冷意,仿佛天生薄凉,自带一份杀气。

    “跑!”江构再不想其他,脚下一踏,当先使轻功欲要翻墙远遁。

    可不等手下人反应过来,耳边忽然便传来一声轻笑,如嘲似讽,冰冷而诡异婉转。

    嗖!

    江构本已跃到墙上,可小腿突然一痛,内炁一滞之间,便觉一股巨力扯着摔倒了地上。

    他只觉剧痛袭来,借着月色定睛看去时,左小腿竟被一根红线洞穿!

    “啊!”他口中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满脸惊骇。

    他能感觉到的是,从那洞穿的伤口处,有一股阴冷的气息在体内瞬息蔓延,如大潮般不可阻挡,如剑气般摧毁一切。

    却是端的狠辣刁钻,无孔不入。

    接着又是两根红线无息洞穿双肩,紧绷声响过后,好似在身后打了个结。

    剧痛连绵,江构脸色一白,浑身毫无气力不说,连惨叫都做不到了。

    而他手下那七八个弟兄,有的被红线穿了喉咙,有的被钉在了地上,都只剩下一口气。

    朦胧的月光下,那几道红线诡异而阴冷,尽头便在那如风吹拂摇曳了的轿帘上。

    那四个寺人开始在地上这几人身上翻找,江构脸色苍白,只能任由那只手在身上摸索,然后,从他怀里拿走了一面腰牌。

    江构眼睛闭了闭,但下一刻,在他不察之际,下巴却被一下捏住,接着咔吧一声,剧痛而来,竟是被卸了下巴。

    那寺人冷冷一笑,拿了腰牌,可本是不在意地一看,却一下怔住,转而凝重。

    他快步到轿边,道:“祖宗,他们是“罗网”的人!”

    罗网,号称天下之大,无不网罗。如蛛网般,眼线遍布天下州郡,情报当世第一。据传与那斩天道之人颇具渊源,只不过千年已过,往事无从考证。

    后周开国皇帝出身草莽,却继有神秘势力,便是罗网,这是比东厂和锦衣卫还要神秘的机构。

    无论是大梁还是北燕,有罗网的人很正常,因为彼此都有细作和探子渗透。

    可像现在这般,在一国都城里,这些细作不潜于暗处了,而是直接明目张胆地打家劫舍,甚至于街上还要作案,这就有些奇怪了。

    是因为罗网的人自信不会暴露,还是说另有目的?

    “把他们送到范兴手上吧。”轿中的人说道。

    范兴,新任六扇门总捕,出身刑部,以一手分筋错骨闻名,最好折磨落在手上的犯人。

    江构等人自然是听说过此人名头的,此时闻言,俱是变了变脸色。

    “呜呜。”江构挣扎几声,他觉得有些难以理解。

    对方武功诡异,而能以一招擒下自己,虽有自己大意不察所致,但对方武功绝不在自己之下。

    那不是该多问自己几句么,他不想立功吗,为何会直接交给那范兴?

    江构有些懵了,他虽是罗网中人,却是被招安的,为的是有这么个身份。做事行,可不是为了尽忠而丢命的。

    更逞论落在范兴手上,那真会生不如死。

    所以他想求饶,最起码,能谈谈条件也行啊。

    他觉得自己还是有些价值的,所以才挣扎几下。

51.一夜事

    六扇门是为调节江湖和朝廷关系所设,隶属刑部,行事却并不完全听任。

    在当今时局,早就没有干净的衙门,就算是一向秉承大义的六扇门,也难以免俗。

    不过在范兴上位之后,情况有所好转,起码,明面上是如此,梁都的六扇门是如此。

    至于其他州郡,那就鞭长莫及了。

    此时正值深夜,六扇门值守的捕快有的在打瞌睡,有的在偏僻的院子里赌钱。

    而时刻有人留意着中堂阁楼的那盏灯,只要桌前的人影有动,他们自然要立马呈现出平日那恪尽职守的姿态。

    阁楼上,靠窗坐着一个面相阴沉的中年人,此时他看着衙门中的夜色,摇了摇头。

    下面的晦暗他如何看不清,只不过新官上任,万事不能做绝。更何况糜烂之相何止六扇门,就算是他有心要管,要肃清,恐怕自己的尸身第二日便要挂在衙门口。

    范兴暗叹口气,就算如苏定远这等人杰,此时不也左右掣肘,施展不能么?

    他不过一个捕头,又能做什么。

    范兴将手里的卷宗放下,抻了个懒腰,索性不去想了。

    六扇门自然是养狗的,此时忽而有犬吠。

    本打算歇下的范兴耳朵动了动,随即脸色微肃,边整理衣衫边朝外走。

    而那桌前座椅上仍有假人端坐,窗上剪影未动。

    他无声无息地走下阁楼,感知之中,门前值守的捕快倚靠在门框边上,不过虽有瞌睡,但一有风吹草动还是能发觉的。

    范兴摇头,悄然从后窗翻过。

    ……

    犬吠只是几声,转而便没了声响。

    范兴穿着官服,走到后门附近。

    后门开着,他一眼便看到那倒在地上酣睡的两条大狗,地上还睡着两个值守的捕快,

    而在月影底下,一顶绛色的轿子依稀可见。

    范兴整了整衣领,小跑过去。

    轿夫没有阻拦,而他也对一旁被绳子捆了的几人视若无睹,径直走到轿前。

    “大人。”范兴低声而带着恭敬。

    “他们是罗网的人。”轿中有声音传出。

    范兴先是一讶,接着看向那几人,仔细打量片刻,才道:“让他们开口不难。”

    “这个我知道,只是想让他们知道你的手段。”

    “属下遵命。”范兴笑了笑。

    江构看着这个笑容,只觉后背一麻。

    ……

    天边出现了淡淡的微光。

    “大人,审明白了。”

    范兴拿着毛巾,擦着额上的汗水。

    仍是后门的位置,轿子没有动过,只是那被绳子捆着的人都不见了。

    范兴有怪癖,时常手痒,所以他有一座自己的地牢,里面刑具齐全,而且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发觉。

    此时,他将腋下夹着的江构丢在地上,嫌弃地用毛巾擦了擦手上的血。

    地上,原本铁塔般的汉子此时萎靡非常,而又因小腿和双肩有伤,一番刑讯过后更是成了血人,蜷缩在一起,呼吸微弱,只是一颤一颤的。

    “说。”轿中那人开口。

    范兴不敢拿大,连忙道:“此人名为靳鹰,原为后周响马,方才那几人都是他的手下。两年前被后周罗网主事胡阳东招安,去年胡阳东接管京城分舵,他便随行以作接应。今夜之事为胡阳东策划,其手下包括靳鹰在内有头领三人,分别冒充墨家之人,挑选了青楼赌坊劫掠。”

    他顿了顿,小心道:“他们的目的是为了银子,而这靳鹰还为抹黑将军府。”

    “如何抹黑?”

    “将军府与墨家有旧,而去岁墨家拒绝朝廷招揽,惹得陛下龙颜大怒。今夜他们冒充墨家之人,劫掠众人而放过将军府的两位公子,让人以为串通。”

    “有人会信?”轿中之人淡淡道。

    范兴知道眼前这位跟将军府的渊源,不敢多言,“只是人心不均,流言如刀,苏定远与陛下不睦已是人尽皆知,官场上不知多少人在盯着他。”

    “罗网的人只是为了银子?”

    “据靳鹰说,是为了干一票就走。”范兴也是有些疑惑,“再问他却是不知道了。”

    “走?”

    轿帘如被风动,却是多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掌,指甲晶莹,与青葱如玉般温润。

    范兴不敢多看,连忙低头,

    而那四个寺人更是眼观其他四方,独独背对场间。

    手掌掀开车帘,有人走了出来。

    乌黑长发如瀑垂落,只在中端以一根红绳扎着,貌比女子还美七分,眉眼间吐露三分英气。眼眸纤长而似远黛深山,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玉书一身宝蓝绸衫,玉带金靴,手握折扇,神情如泉水清冷。

    趴在地上的靳鹰眼皮沉重难抬,此时却费力想要看清那一招制住自己的人是谁,而当看到那双以金线纹绣青鸟的干净锦靴时,心头便忍不住跳了跳。

    而当他努力看清眼前人容貌后,更是连呼吸都慢了慢。

    “好看吗?”他听到语声淡淡。

    “别...别杀我。”靳鹰第一时间紧紧闭眼,惶恐不能自己,“求...求祖宗开恩。”

    “你倒会听。”玉书轻哼,道:“你们为何要走?”

    “我,我实在不知。”靳鹰双目紧闭,似是察觉出身周寒冷,哪怕浑身颤抖,仍是强提口气,“这事是上头的大人来的命令,只有胡阳东知道。”

    “他在哪儿?”

    话刚问出,远处天际突然炸开一朵烟花,色彩斑斓,光芒遥遥,却几在眼前。

    玉书面无表情地看着。

    “兵马司的火箭传信!”范兴张了张嘴,“那里是......”

    “教坊司。”地上靳鹰吐出最后一口气,彻底晕了过去。

    “点人。”玉书道了声,回轿。

    范兴连连点头,拱手告退时,忽的想起什么,看向地上那佝偻蜷缩的人。

    “那他?”

    “他既喊我一声祖宗,遂了他的愿就是。”

    轿夫抬了轿子,攸然远去。

    范兴看着地上的靳鹰,搓了搓手,咧嘴笑了。

    ……

    教坊司,创建之初是为专门管理宫廷俗乐的教习和演出事宜,其后,进教坊司的女人一般是朝中罪臣的女眷。

    只要进了教坊司,那就跟进了青楼差不多,即为“官妓”。

    今夜,贤王世子生辰,便在教坊司夜宴。

    这有违礼数,但贤王是当朝陛下的亲叔叔,也是唯一的王爷,其又只有一位世子,自然是得万千恩宠。

    礼数,那是什么?

52.走水

    今夜能赴世子宴的,自然是京城中数得上的勋贵。

    此时,原本喧嚣热络的教坊司人声鼎沸一片,只因那几可照亮夜空的大火,无数人惊叫着,伴随着女人的哭声。

    而通亮的四周,是提着水桶救火的街坊和兵马司的官兵,他们不光救火,还冲进火场去救人。

    惊慌失措的人从火场里朝外跑,还有的被官兵抬着出来,只是火势丝毫不见小。

    兵马司值守偏将脸色阴沉,脸上多是烟熏黑。

    “大人,人都救出来了。”

    “火箭传讯已经发出!”

    “世子昏迷不醒,还有几位公子也受了伤。”

    “高将军已经带人去追了。”

    喧嚣声里,这偏将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莫说是世子昏迷不醒,单单是今夜还有其他勋贵之后受伤,他这偏将的位子怕是不保了。

    “查,给我查!”他尖声道:“还有教坊司里的那些贱人,都有串通贼人的嫌疑,全部抓起来!”

    而在长街一侧无人察觉的地方,一行数人悄然遁去。

    “梁国的这些官兵真是蠢货。”

    “这一票发了!”

    “先别高兴的太早,刚才是兵马司的火箭传讯。”

    在这些人里,居中有个面目祥和的中年人,他穿着长衫,哪怕现在手里提着滴血的钢刀,也丝毫不像是会杀人的匪类,倒更像是私塾里教书的先生。

    他是胡阳东,罗网在梁都的主事。

    “多少银子?”他问道。

    身旁几人俱是背着布袋,此时一个目露精明的手下连忙道:“恐怕得有七八万两!”

    真金白银,更多的是银票,不只是抢得那些勋贵子弟,还有教坊司的账上。几个人的布袋鼓鼓囊囊,看着就有些吃力。

    “要不是那些护卫有些本事,今晚非把那教坊司搬空不可。”

    “倒是那些酒囊饭袋,竟也不先试酒,拿起来便喝,省了咱们不少事。”

    下的自然不是毒药,场间都是官宦子弟,他们身边护卫不乏有高手,若是下毒很可能会被发现。但蒙汗药无色无味,历来在江湖大受欢迎,只要不是入三境的大修行,很难察觉。

    一包下去,倒头就睡。

    胡阳东看着远处依稀的火光,心下摇头,若不是被发现了,他们也不至于最后纵火而逃。

    梁国的这些勋贵里,也不全是废物。

    哒哒,有轻微却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进耳里。

    一行人脚步一顿。

    长街前,似有人而来。

    胡阳东摆了摆手,众人朝屋檐阴影退去,而一旁便是小巷,他们第一时间的打算便是避开!

    可一顶轿子踏着夜色而来,那哒哒的脚步声仿佛是响在众人的心头。

    “高手!”胡阳东双目陡然凌厉几分。

    身边众人也一下抽刀,默不作声。

    他们能被派到梁都,自然都是罗网的精英,且不论武功如何,起码,死是不怕的。

    ……

    苏澈掀开车帘,遥望远处朦胧的火光。

    “是哪里走水了吗?”素月凑近问道。

    苏清坐在对面,打了个哈欠,“走水有兵马司呢。”

    赶车的苏大强道:“看方向,好像是教坊司那边。”

    “教坊司?”苏清一下精神了,连忙伸出头去看,“嘿,今晚上那可是有不少人呢,现在热闹了。”

    “怎么了?”苏澈问道。

    “贤王世子的生辰。”苏清道:“不少人在呢。”

    “你没接到邀请?”素月笑道。

    苏清轻哼一声,“本公子清高孤傲,从不与那些人同流合污。”

    “应该是出事了。”苏大强道:“那么多人在的话,光是护卫该有多少。”

    “你不懂,他们的那些护卫大半都是中看不中用。”苏清撇嘴,“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有的会玩儿的很。”

    苏澈道:“今夜还真是多事。”

    素月轻笑,“还不是某个人非要去看什么西域的姑娘。”

    苏清不乐意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再说了,你看的不也挺起劲的嘛。”

    “你!”素月脸色一红。

    “说起来,宇文晟同死了,那她们就还是暖风阁的人啊。”苏清双眼一亮。

    “今夜过后,暖风阁会如何还待两说呢。”苏澈笑了笑。

    苏清听后,脸色一苦。

    青楼自然是消遣的地方,今夜那么多人却是差点丢了命,甚至自始至终,除了小厮伙计,连半个暖风阁看场的人都未见到。

    那以后谁还敢来?

    这样也很容易让人想到,这是否是暖风阁做的一场戏。

    只不过暖风阁既然能弄到西域皇室的公主,那想来背后的关系很不一般,说不定能有弥补的方法。

    “那些女子,真是命苦啊。”苏清莫名感慨道:“命途多舛,还遇不到良人。”

    苏澈翻了个白眼。

    素月意有所指道:“女人啊,就是怕遇不到良人。”

    苏清不再说了。

    ……

    将军府。

    管家苏福一直等在门房,见苏澈几人回来,这才松了口气,只不过面上看不出分毫。

    “听说暖风阁遭了匪?”他问道。

    苏大强去马房了,苏清从门房倒了杯茶水,意外道:“这还不到半个时辰吧,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传遍了。”苏福点头,道:“宫里的禁军都出动了,方才还有一队人从府前经过呢。”

    “那什么盗帅没被抓到?”苏清放下茶壶,“这人厉害啊,当时那暖风阁被禁军围得水泄不通,他怎么脱身的?”

    “盗帅?”苏福没明白过来。

    苏澈道:“看今晚阵势,他该是偷了什么贵重的东西。”

    苏清闻言,低声道:“会不会是传国玉玺啊?”

    “噤声!”苏福连忙道:“这话怎敢乱说。”

    “反正也没外人。”苏清摆摆手,问道:“我爹歇了吗?”

    “还没,在书房呢。”苏福眼里微不可查地闪过一丝忧色。

    苏清打了个哈欠,“算了,这么累,回去睡了。”

    苏澈跟苏福打了招呼,也朝院中过去。

    ……

    “阿澈,你说那盗帅到底偷了什么东西?”

    素月已经回房了,回廊上,苏清背着手,边走边问。

    苏澈摇头,“他没揭开绸布,我怎会知晓,不过一掌能握,应该不是很大的物件。”

    苏清看他一眼,两人相视,都没说话。

    从今夜阵仗来看,他先前所说的可能被盗的是玉玺,似乎却有可能。

53.声越多,心越乱

    “他倒是真有本事,那可是从宫里偷东西,还能全身而退。”

    苏清疑惑道:“这盗帅究竟是什么人啊,以前从未听说过。”

    行至院外,苏澈止步,“想那么多干嘛呢,朝廷早晚会将他的身份公布出来。”

    “嘁,这连人都还没抓到呢。”苏清却是不以为然,“这天子脚下,什么时候连贼偷匪类都冒出来了。”

    苏澈看着眼前满脸随便,却难言一种焦躁的苏清,笑了笑,“怎么,变故突生,现在怕了?”

    苏清被一语点中心思,当然不会承认,但嚅了嚅嘴,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反驳。

    这并非是劫后余生的一种后怕,而是对未曾经历之事当面后的惊惶。

    从前逛青楼,可还从没听说过有这种事,而且这还是在戒备最严的大梁皇都。

    若是连这里都有匪类可以随便来杀人遁去,那天下还有哪里是安全的?

    “今夜之事,只是巧合。”苏澈宽慰道:“贼人财迷心窍,慌不择路,而且朝廷的人不是来的很快嘛,还直接是宫里来人。”

    苏清低低一笑,随即摆手,“算了吧,也不打扰你休息了,先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苏澈抱剑,低了低眼帘。

    且不管那自称江构等人的身份,单是今夜之举,便足以反映如今大梁朝廷威仪衰落,放在以前,莫说这么多贼人敢于内城杀人,单是他们能不能进得京城来都是两说。

    从前是严加盘查,现在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是宵禁,有银子也能肆意行走。

    苏澈站在原地半晌,推开院门。

    想这些干什么呢,这种事,该是朝廷的各位大人去忧虑深思的。

    ……

    时已有天光,深夜将过。

    苏澈也有些困了,边往房间走边解衣。

    他身边也是有丫鬟服侍的,只不过都在偏院,而且除去现在半月一次的药浴外,平常也就打扫打扫院落房间。

    这个时辰,怕是都歇下了。

    在要推开房门前,苏澈解衣的动作一顿,朝一旁的火房看了眼,而后默不作声地朝那边走去。

    厨房的门窗都关着,苏澈用剑柄轻轻顶开房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里面黑洞洞的一片。

    苏澈沉默片刻,抬脚走进去。

    厨房里很黑,几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背后投进的微光,地上却看不着人影。

    他没来过几次,对里面的陈设不甚熟悉,而黑暗也让他看不去太远,哪怕是天生敏锐和学剑而生的剑识,都无法感知太多。

    可在他进门三步后,背后的门忽地自行关上了。

    “你胆子倒是不小。”苏澈轻声道,左手拇指已经抵在了剑镡上。

    不知是与谁说,却带着笃定。

    几息后,有略带虚弱却轻笑的男子声音传来。

    “若胆子不大,怎么活到今日?”

    这厨房里,竟还有他人在!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暗中那人问道。

    不知藏身在何处,声音如同丝线,仿佛是来自房中各处,让人难辨其位。

    苏澈道:“受了伤,就有血。”

    “我处理的很好,不该会有血滴下。”那人道。

    “瞒得了别人,瞒不过我。”苏澈道。

    “狗鼻子。”那人轻笑,“明说便好,何必还要藏一手,想要我自乱阵脚?”

    黑暗中,苏澈的眸子微微亮起,“可似乎是有点作用。”

    暗处的人没有立即开口,厨房不算大,可他藏身的地方同样也看不到进门的人。

    原本是彼此试探,可他现在隐隐觉得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藏身何处。

    “听说你的剑很快。”他说道。

    苏澈朝某个方向迈出一步,“听说不如一见。”

    “也是。”那人道:“不过,你现在也算是声名远扬的武状元,怎么还敢以身涉险?”

    苏澈没说话,右手已经握上剑柄。

    “我想知道,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轻功快。”

    暗处的人声音传出,语气却已有飘忽,如在迅疾而动,声音都隐没在乍起的风中。

    苏澈目光一闪,骤然拔剑。

    叮!

    剑尖在黑暗中刺中某种金石之物,一瞬火星迸溅,其后似有黑影一闪而过。

    苏澈已经猜到了藏身在此那人的身份,而这等稍显逼仄而漆黑的环境下,自是一寸短一寸险,对方擅轻功和暗器,倒是占了地利。

    在自己的家中,反倒被别人占了地利。

    苏澈无声一笑,沉影剑朝身后递出。

    嗖!

    本是无声无息的背后,却在他长剑将要临近时有轻风掠过,难掩衣袂飘荡之声。

    “好敏锐的感知。”那人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要么你是天生话痨,要么就是不自信,想用多话来掩盖伤后的虚弱。”苏澈平静道:“话越多,破绽就越多。”

    “不错,谁告诉你的?”那人有些好奇。

    苏澈反问:“你从宫里偷了什么?”

    “赢过我才有资格知道。”那人的声音突然消失。

    黑暗里的风停了。

    苏澈微微皱眉,在这一刻,他失去了所有的感知,或者说,是彻底没了那种模糊的感应,对暗处之人的感应。

    就好像是自己孤身独处一般,除了厨房里的锅碗瓢盆、果蔬米面外,就只有虚无。

    一种难以言喻的形单影只的虚无。

    这仿佛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拨动了人内心中的空洞。

    苏澈只觉心头莫名沉闷,喉间微堵。

    而此时,在他看不到房梁一角,有一团黑影静止不动,只不过那团黑影上隐有两点青芒微微闪烁。

    “先是以语传感,再施以青芒秘法惑神,就算你知道我在哪又能如何?”盗帅心里想着,手腕一翻,两锭碎银已经落在了指间。

    下一刻,寒星破空,声势迅疾。

    苏澈没有出剑,可那寒星却在身前诡异一顿,而后如被利剑切割,碎成几半。

    盗帅一愣。

    然后,他便听得嗤然的破空之声,又如涨潮般的连绵不断。

    “哪里来的剑气?!”盗帅一时间心绪不定。

    黑暗中,似乎睁开了一双透着清明的眸子,以及那一线的锋芒。

    他再也无法安稳躲藏,真炁强提,轻功运转,眨眼如青烟。

    可那剑气无形无相无处不在,你只听得潮水之声,便已然躲闪不及。

    噗!肩头一痛,竟是被剑气所伤,而在盗帅身形不稳的一刹之间,他看到了一把如送贴般而来的长剑。

    剑在眉间而止,剑后是含笑却冷淡的人。

54.话痨

    盗帅看着近在咫尺的剑锋,低咳一声,“要不是我有伤在身,你连摸都摸不到我。”

    苏澈道:“要是我已入三境,只是一挥手就能将你擒下。”

    盗帅一噎,随后淡笑,“既然落在你手里了,那也没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剐,随便你吧。”

    “我们无冤无仇。”苏澈收剑,道:“方才你用精神秘法惑神,打出的银子却避开了要害,从这一点上,我能看出你没恶意。”

    “哎,可别,我只偷东西,没必要可从不杀人。”盗帅倚靠梁柱坐着,此时看了眼肩处的伤,一阵呲牙咧嘴,“不过我现在有些后悔了,早知道你还藏着这么一手剑术,我早就冲你脑袋打了。”

    “刚才那是什么剑法?”他好奇道。

    用剑者内炁充盈,可外放剑气不难,但离体无形无相很难,像方才那般兼具意境的剑气更是生平罕见。

    苏澈看他一眼,对方腰侧有血迹晕开,而大腿上同样有伤。

    “看来能逃脱禁军的包围,你也不轻松。”

    “嘁,不说就不说。”盗帅见他顾左右而言他,当即撇嘴,“不过你那剑气非源于剑上,仿佛凭空而现,倒与观潮阁的剑典有几分相似。”

    苏澈有些意外,功法因人而异,会呈现不同的意境,招式也有所改变。他意外于对方竟能通过这种表象认出观潮剑气,同时对对方的出身也更为好奇。

    能有这般见识和轻功的,绝不是泛泛之辈。

    “在想我的身份?”盗帅看眼前人的脸色,便知他在想什么。

    苏澈点头。

    “难道对我从宫里拿了什么不好奇吗?”盗帅问道。

    苏澈道:“好奇,但没必要知道。”

    盗帅眸光一沉,“你想把我交到官府手上?”

    苏澈道:“现在禁军到处都在搜捕你,若是被人知道你在我家,恐怕会不得安生。”

    “这里是将军府,你爹是苏定远,你还会怕?”

    “正因为如此,才不想招惹是非。”苏澈淡淡道。

    盗帅一笑,“你与那些纨绔倒一点也不一样,你会怕,能克制自己,知道为家人考虑。”

    苏澈道:“你的伤不包扎一下吗?我看着好像挺严重的。”

    本来还想说什么的盗帅脸色一僵,随后摆手,“人在江湖,受伤是在所难免的。”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道:“不过你要是非给我伤药的话,那我当然也不会拒绝你的好意。”

    苏澈看着眼前面目英俊的青年,对方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可脸皮挺厚,而且真的是话痨。

    “衙门里应该有。”他说道。

    “你怕我会逃走?”盗帅问道。

    “你伤的不轻,但还能从冬暖阁跑到我家里来,还抹去了留下的痕迹,这身轻功......”苏澈话语一顿,微微皱眉,“你来我家做什么?”

    这里距冬暖阁不近,就算是坐马车也要将近两刻钟。

    对方轻功虽快,可身上还有伤,沿途不乏药房医馆,如此深夜更好躲藏,他没必要流着血来将军府。

    “你终于问到点子上了。”盗帅一脸笑容。

    苏澈双眼眯了下,“你该不会是想嫁祸吧?”

    盗帅一愣,转而无语道:“你这心思转的倒快。”

    说着,他探手入怀,将那明黄绸布包裹的物件拿了出来,作势欲抛。

    苏澈提剑。

    盗帅撇撇嘴,道:“我是墨家的人。”

    苏澈一怔,笑了笑,“那江构说他是墨家人,你也自称是墨家人,这墨家在江湖上的人缘该有多差,竟是谁做了事也来冒充顶缸。”

    盗帅道:“江构还在机关城里打铁呢,不过我真是墨家的人,不然我也不会来你家藏着啊。”

    苏澈还是不信。

    “信物我是没有的,而就算我拿出什么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你也会说这是假的不相信。”盗帅摊摊手,“你早年救过墨痕,苏将军又跟我墨家交好,我没骗你的必要。”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找我爹?”苏澈问道。

    盗帅翻了个白眼,“你们是跟墨家的其他人有旧,跟我可没交情啊,而且这次我是潜进宫里拿东西的,要是给苏将军知道,依他的性格,鬼知道会不会直接把我拿下。”

    “沿途有医馆药店,你完全可以去那藏着,顺便治伤。”

    “大内高手都出动了,他们的手段阴着呢,一路咬在后头,我哪敢在半道儿歇了。”

    “那你在这?”苏澈皱眉。

    “苏将军神威盖世,他们不敢闯进来。”盗帅眨眨眼,“最多就是有怀疑,取了请示才敢登门拜访。”

    苏澈收剑入鞘,“说了半晌,我怎么觉得你还是有嫁祸的心思?”

    “污蔑,诽谤!”盗帅不乐意了,“你信不过墨家,难道还信不过我堂堂盗帅?”

    苏澈轻笑,“可我还真没听过您的名号。”

    “孤陋寡闻。”盗帅说着,忍不住了,“那什么,也别干唠啊,要是有伤药赶紧给我来点儿,这又开始淌血了。”

    苏澈以剑鞘点了他的穴,上前一把将他拎了起来。

    “喂,你干嘛?”盗帅连忙道:“你该不会还不信吧,我告诉你,你可不能把我交给朝廷的人,我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不会死,朝廷惜人才,最多就是让你入宫侍奉,说不定日后朝廷还多一个大内高手。”

    “入宫?你这混蛋,赶紧给我解穴!”

    “你再嚷大声点,让府上的人都听见,说不定就有人以为是有贼进来去报官。不过你本来就是贼。”

    “......看你也不像是多话的人,怎么这么贫呢?”

    “可能是近墨者黑吧。”

    “你什么意思?”

    “因为你话痨。”

    “......”

    ……

    天渐渐破晓,大地朦胧一片,如笼轻纱。

    小院里,石桌旁。

    “自己上药。”苏澈说道。

    盗帅咬牙,看着桌上的几个瓶瓶罐罐。

    “你知道我伤的最重的地方是哪里吗?”他打开一个瓷瓶,闻了闻。

    苏澈摇头,但他知道是自己那道剑气最重,方才在拎着对方的时候已经出手化解了。

    “是心。”盗帅一把扯开衣衫。

    苏澈没反应过来,朝他心脏处看了眼,没有伤。

    盗帅一边朝伤处撒着药粉,一边道:“好歹我今夜也算是帮你解了围,你出手竟然这么重。”

    苏澈轻哼,“就算没有你,他们又能怎样?”

    盗帅没抬头,只是语意微深,“你觉得事情真有这么简单?”

55.关系

    苏澈看着上药的盗帅,皱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盗帅被这药粉杀的龇牙咧嘴,“你这是伤药么,怎么这么痛呀?”

    苏澈道:“你懂药理吗?”

    “粗浅懂一点儿。”盗帅问道:“怎么了?”

    “那你还敢拿了就用,就只是闻了闻?”

    “这不是你拿出来的么。”盗帅理所当然道:“伤药啊。”

    他指着石桌上的几个瓷瓶罐罐。

    苏澈有些无语,“听你话的意思,好像很信任我。”

    “你的名号,在我们墨家可是很响的一个外人。”盗帅说道:“毕竟你是救了巨子啊。”

    “巨子?”苏澈想到了墨痕,或者说,还有彼时的影子。

    “对。”盗帅眼神微黯,“巨子在年前去世了,墨痕成了新任巨子。”

    “抱歉。”苏澈不知道这点。

    “你道什么歉。”盗帅摆摆手,终于把药粉都洒在了伤处。

    苏澈打开个瓷瓶递过去,道:“你拿错了,这个才是愈伤的。”

    盗帅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瓷瓶,又看向苏澈手上的,张了张嘴,“那我拿的这个?”

    “那个是兑水活络气血的。”苏澈平静道。

    “好啊,你还留着一手!”盗帅一听他这么说,顿时感觉伤口痒痛无比,似乎有小虫要往外钻一样。

    苏澈道:“我以为你懂药理呢。”

    “你是故意的。”盗帅一把抢过瓷瓶。

    苏澈看着他忙活,给他扯好纱布。

    “你知道他们的身份?”他问道。

    “谁们?”盗帅动作不停,随口道。

    “冒充墨家的那伙人。”苏澈看着他。

    “听说过罗网吗?”盗帅这时候也不拿捏,边绑纱布边说。

    苏澈眼底微凝,他自幼看了不少杂书,对于天下势力划分当然门儿清,而像罗网这种神秘组织,自然也是有所了解。

    可他还真没听说过,罗网的人会明面作案的。

    就像是两军中的细作,他们的作用是刺探情报,而非打家劫舍。

    就算是冒充,也有暴露的风险。

    除非,

    苏澈低了低眼帘,除非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没有潜伏下去的必要,要撤离了。

    盗帅活动了活动肩膀,道:“瞎猜什么呢?”

    “你今晚去冬暖阁,也不是巧合吧?”苏澈说道。

    “当然。”盗帅咧嘴,“西域的姑娘啊,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呢。”

    苏澈眼角跳了跳。

    “真的只是巧合。”盗帅一见他神色,连忙道:“不然我会先偷银子?”

    苏澈半信半疑。

    此时,天边出现鱼肚白,天就要亮了。

    “你困吗?”盗帅忽然问道。

    苏澈一愣,随即道:“还好。”

    “我饿了。”盗帅揉了揉肚皮。

    苏澈道:“现在外面已经有早摊了。”

    “不是,我是说,你不请客人吃饭吗?”盗帅双眼亮起来,舔了舔唇,“你们苏府的火房不大,但我可看到不少食材。”

    苏澈皱眉,“你不走?”

    “往哪走?”盗帅道:“现在城门肯定戒严了,外面兵马司和禁军那么多,除非我长翅膀。”

    苏澈深看他一眼,“你不怕我把你交出去?”

    “反正我也打不过你,穴也被你点了,随便你好了。”盗帅耸了耸肩,笑得没皮没脸,“而且我都和盘托出坦诚相待了,你还忍心把我送官?”

    苏澈点头,“咱俩不熟,你又偷窃宫中,我好歹也是半个官身,如何不忍心?”

    盗帅见他说的坦荡,心中一跳,当即道:“咱们两家可是联盟!”

    苏澈一怔。

    “去岁方景然想招安墨家,被巨子拒绝了。”盗帅说道:“此前十多年墨家和大梁朝廷相安无事,你觉得他为什么突然要招安墨家?”

    苏澈道:“是因为我父亲?”

    “墨家之所以造机关城,就是因为不想掺和朝堂之事,所以历任巨子都得江湖各派信任,而墨家之人行走江湖也多受礼遇。”

    盗帅说道:“可墨家一旦归附朝廷,便必然会重蹈覆辙,分崩离析。”

    “所以,这跟我父亲有什么关系?”

    “苏将军位高权重,虽然近年来军权不断被分流,可玉龙关二十万平北军可依旧是你苏家嫡系。他与擅造机关冶炼的墨家交好,而墨家却跟朝廷无有来往,你让方景然如何放心?”

    盗帅搓了搓下巴,说道:“这梁国的皇帝心思不少,可心眼太小,疑心太重,志大才疏,你瞧着吧,这梁国的天下早晚毁在他手上。”

    苏澈皱眉,依他身份,自然是听不得这种话的。

    可听着这话,他便不由与颜玉书此前所言联系到一处,心中不知怎的便有一丝忧虑浮现。

    “巨子拒绝了方景然,不久后就去世了。”盗帅突然道。

    苏澈回神,下意识问道:“两者之间?”

    “谁知道呢。”盗帅说道:“巨子一直有旧伤,是闭关的时候出事的,等发现时已经晚了。”

    苏澈点点头,然后道:“你在府上的话,我不敢保证不会被其他人发现。”

    “这没事儿,等我伤好了就走。”盗帅用手指按了按伤处,“不过,我估摸着得个把月。”

    “哪用这么久?”苏澈道:“最多三五日。”

    盗帅轻哼一声,“小爷身上四处伤,数你那一道剑气重。”

    苏澈摇头,“那你自己藏好吧,饭食什么的我会让人来给你送。”

    “让别人?”盗帅先是一愣,随即双眼一亮,“是今夜那个漂亮姑娘吗?还不知她是什么人,芳名为何,年方几许,可有婚配……”

    “打住。”苏澈用剑鞘点在眼前人的肩膀上,道:“别打她的主意,要是让我知道你有什么不轨之处,那就别怪我不念情面。”

    盗帅轻轻将剑鞘推开,挤眉弄眼,“放心,兄弟明白,朋友妻不可欺,我懂。”

    “院子就我一人住,每日晌午过后会有人来打扫,你别乱动东西,莫要被发现。”

    苏澈转身朝外走,“饭菜待会我会让素月送来。”

    “素月?”盗帅一怔,随后看着那人的背影笑了笑,“你放心好了,我说到做到,懂规矩的。”

    “那最好。”苏澈走出小院。

    盗帅朝后靠了靠身子,探手入怀,摸出那差点丢了命才从宫里盗出的东西。

    “就一破杯子,也弄得这么宝贝。”他嗤笑一声,混不在意。

56.悄然间

    外面的天亮了,可六扇门的地牢中,依旧是一片晦暗。

    范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将毛巾随手一递,旁边的捕快便连忙接过,放在水盆里。

    这是审讯的牢房,各种刑具挂满墙上,有的是衙门常见的,也有的是范兴技痒,独家发明出来的。

    眼前的木桩上,用镣铐绑了一人,浑身是血不说,身上各大穴位都扎着牛毫般的细针。而此时头发散乱,耷拉着脑袋,人事不省。

    “还真是嘴硬啊,从始至终,连哼哼都没有。”范兴觉得难办起来。

    自己的手段,在这个身份为罗网主事的人身上,似乎完全失去了作用。

    对方是后周的人,没有家人可以威胁,完全能说是孤身一人,所以刑讯的手段只能施加在身体上。

    可无论自己如何做,手段尽出,对方都是咬牙承受,一句话也没说,一声惨叫也没有。

    范兴看了眼牢房外不远的黑影处,那里隐约可见一道身影注视。

    他觉得自己丢人了,在最擅长的审讯上。

    “大人。”他终是开口,“这人的嘴,太硬了。”

    范兴有些羞愧,此前他还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能让胡阳东把话全撂了,但现在却是自己打自己脸了。

    阴影中有人走出,脚步声缓慢。

    牢房中的两个捕快都是范兴心腹,此时却赶紧低头,大气也不敢出。

    玉书站在牢门外,静静看着那仿佛晕过去了的人,道:“把他弄醒。”

    范兴应了声,亲自动手,从一旁火盆里拿了通红的烙铁,一下按在了胡阳东的脸上。

    一阵急促的喘息,和明显能听得见的咬牙,胡阳东的身子颤了颤,却死死压制住。

    焦糊味和白烟飘散,范兴把烙铁放了,眼前的人仍在颤抖。

    玉书道:“你手下的人都招了,你还不开口么?”

    范兴觉得对方不会说什么。

    但意外的是,胡阳东慢慢抬起头,目光自蓬乱的发间而出。

    范兴一愣,连忙去给他拨开头发。

    那是一双隐忍着巨大的痛苦和透着死寂的眸子,他静静看着牢门外的人,眼底似乎满是嘲笑和讥讽。

    范兴脸色沉了沉。

    “他们抛家舍业,跟你来京城,你忍心见他们惨死在你面前,连家人都见不到,就客死他乡?”玉书负手,淡淡道。

    “你不是,说他们都招了么?”胡阳东缓声开口,他的嗓音很是沙哑,“既然招了,你就该放人。”

    范兴有些意外对方能开口。

    玉书点头,“是该放,可他们在等你一起走。”

    “回家的路,我早就记不清了。”胡阳东道:“左右是一个死,痛快些。”

    “你要真想死,就不会说这么多废话。”范兴冷哼一声,可实际上,他一直提防着对方咬舌自尽。

    “不是你不想让我死么?”胡阳东低下了头。

    “我对你们罗网的事情并不关心,若不是今夜你们闹得太大,我连管都不会管。”玉书说道:“但现在,既然招惹了,于情于理,是该说些什么吧?”

    胡阳东没吭声。

    “我只想知道,你们潜伏京城多年,为何会突然撤走,而且还要闹出些声儿来?”玉书说道。

    胡阳东只是沉默。

    玉书静静等了片刻,然后道:“先把他的牙碎了。”

    范兴早对这又臭又硬的石头等不及了,他搓了搓手,朝旁边一伸,一旁的捕快连忙递过特制的尖角小锤,以及椭圆的小木块。

    他一把扣住胡阳东的头盖骨,冷冷一笑,“现在开口,还来得及。”

    “梁国宫中的大内主事,不外如是。”胡阳东看着牢门外的人,淡淡一笑。

    范兴一把掰开他的嘴,将木块填了进去,而后手上用力,落下了锤子。

    阴暗的牢房里,只有刺耳的敲击声。

    玉书微微仰头,看着潮湿的地牢上方,不发一言。

    ……

    “少爷,您刚才不是吃过饭了吗?”

    饭后,苏澈拉过素月,要她再去准备两个菜给送到小院里,素月有些不解。

    “你还记得那个盗帅吗?”苏澈问道。

    素月点头,“就那个小白脸儿贼偷呗。”

    话说着,她忽地一怔,有些不敢相信,“他在你那儿?!”

    “受了点伤,大概几日才能离开。”苏澈补充道:“他是墨家的人,所以我才暂且收留他。”

    素月着急道:“可现在外面都是禁军和兵马司的官兵啊,你是没见着,不对,他们是不是已经知道他在咱们府上了?这朱雀街住的可都是些官儿啊。”

    苏澈说道:“也只是怀疑罢了,而且丢的是宫里的东西,真要挨家挨户地搜也正常。”

    “老爷知道这事吗?”素月小心道。

    苏澈摇头。

    “那万一要是被他知道了……”

    “你不是从来都站在我这边的么。”苏澈眨眨眼。

    素月噘了噘嘴,“好吧,我这就去火房吩咐。”

    “不用太费心,能垫吧肚子就成。”苏澈说道:“我怕他吃饱了有别的心思。”

    素月一笑。

    ……

    “你们就给我吃这个?!”

    小院里,盗帅蹲在椅子上,看着从食盒中端出来的饭菜,瞪大了眼睛。

    本来他翘首以待苏府的饭菜,顺便揣摩苏澈的心思,可哪成想饿了一晚上了,眼前的是什么菜?

    一碟凉拌的咸菜、两个鸡蛋、一碗米粥、两个馒头。

    这是将军府该有的饭食吗?

    这是将军府对客人该有的态度吗?

    盗帅不乐意了。

    “小点声。”素月将筷子拿出来,放好,道:“酒肉不是没有,但少爷已经用过饭了,他要是再让厨房去做,不会惹人怀疑吗?”

    “可,可这。”盗帅看着眼前好像也有些不悦的人,原本的心气就熄了不少,“我等了大半个时辰。”

    他揉着肚子,颤着手去拿筷子。

    “这样,待会儿我拿点果脯蜜饯什么的过来。”素月说道。

    “说的是啊,我怎么没在这院里看着什么点心?”盗帅问道:“一块也没有。”

    “少爷除了吃饭吃药,别的都不喜欢。”素月道。

    “他不该是锦衣玉食吗?”盗帅抬头看着房中陈设,道:“你瞧瞧这些摆设,单一、简单,谁给参详的?”

    素月脸一冷,“你还吃不吃了?”

    盗帅连忙喝了口米粥,“当然吃。”

    “把脚放下来,坐好了,椅子擦干净。”

    “噢。”

57.将欲行

    时间匆匆,半月已过。

    苏澈没问盗帅从宫里偷出的东西是什么,而盗帅也没有要告辞的意思,哪怕他身上的伤看着已经痊愈了。

    这日傍晚,回廊下,苏清悄悄拉住苏澈的袖子。

    “你院里是不是藏了人?”苏清挑挑眉,看似十分肯定,其中却有几分犹疑。

    苏澈神情不变,“你疯了?”

    “我没疯。”苏清辩解道:“我都看到素月从厨房带饭过去了。”

    “我近来饭量大。”苏澈道。

    “得了吧你,有什么事你还瞒我?”苏清一脸好奇,“说说,谁啊?”

    苏澈拍了拍他的肩膀,“隔几日便要殿试了,你书温习了么?”

    说着,他便走。

    苏清看了眼自己的肩膀,没好气道:“没大没小的,我可是你哥!”

    ……

    回到小院,苏澈推开厢房的门,里面是烧好的热水,素月正在往里放着药材。

    “我说你一大老爷们儿,提水撒药这种事还要劳烦一个女子,害不害臊啊?”屏风后转出个人来,吃着点心,随口道。

    “要你管!”素月瞪他一眼,“我乐意服侍少爷。”

    盗帅撇嘴,一脸我为你好你却不领情的样子。

    苏澈将长衫解了,道:“我得沐浴,你在这看是不是不合适?”

    “这有什么的,都是男人。”盗帅说着,搓了搓脖子,“说起来,我这都好几天没洗澡了。”

    苏澈手上握剑,开口道:“你伤也应该好了,府前长街的官兵早就撤了,你该走了。”

    “我偷的可是御赐给万贵妃的东西,风头哪这么容易就过去。”盗帅说道:“你这就赶人了?”

    “因为你有些烦。”苏澈说道。

    “行行行,我不看还不成嘛。”盗帅看了他一眼,从窗户往外走,“你这水还是我给倒的呢。”

    等他出去了,苏澈才道:“他平时还安分吧?”

    “还算老实。”素月说道:“就是废话挺多,而且挺能吃的,五花八门,什么都吃。”

    苏澈点点头,脱了衣服,进了浴桶。

    素月脸色微红,站在一旁,道:“他目的不纯,留在府上恐怕会有事端。”

    “不妨事。”苏澈盘膝而坐,功法运转,“他是墨家派来的,现在不说,以后也会露出马脚。有什么目的,总会敞开的。”

    素月便不再多说。

    ……

    夜幕渐降,星星点点。

    本是坐靠在房梁上打瞌睡的盗帅忽地睁开双眼,而后呼吸压低,整个人微微绷紧。

    “少爷,老爷来了。”素月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接着,是主房的开门声,苏澈走了出去。

    “药味很淡,看来药力吸收的不错。”苏定远有些宽慰浑厚的声音传来。

    哪怕一个在屋内,一个在屋外,相隔十多丈,可盗帅的身子动也不敢动,只是小心屏住呼吸,侧耳听着。

    石桌旁,已经坐了两人。

    素月在沏茶。

    “是药方的作用越来越小了。”苏澈道。

    苏定远看着杯中氤氲的茶水,月光撒下,热气朦胧摇晃。

    “明天六扇门有个差事。”他说道:“你不是想出去看看么,可以同行。”

    苏澈一愣,转而带着几分喜意,“去哪,是破案吗?”

    “不是破案,三日后是楚老太君百岁寿辰,六扇门的总捕头范兴代表朝廷去贺礼。”苏定远道。

    楚老太君,六合世家楚家真正的家主,神桥境界的老辈大修行,在江湖上的威望极高。

    而楚家位于大梁与后周接壤的旸山郡,那里盛产铁矿,京城外的运河直通,所以有两国漕帮聚集。

    但旸山郡虽山脉广布,毕竟还是大梁境内,再加上地理特殊,所以在那边有一支精锐的军队黑风军驻扎。

    楚家历代都会有人入黑风军任职,所以楚家跟大梁朝廷的关系一直很好,这也是为什么一个江湖世家的家主过寿,朝廷会派出专门与江湖打交道的六扇门总捕,亲自去贺寿。

    而想必,此行中一定还有朝廷其他的人。

    苏澈想了想,从京城到旸山郡显然是直走水路的,最多一天一夜便到,剩下的时间,要么是让自己在楚家所在之地玩耍,要么就是另有事交代给自己。

    依着从小到大的了解,他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看来你知道我会嘱咐你两句。”苏定远见他神情,笑了笑。

    一旁的素月听见了,心下会意,给两人添茶之后,道:“老爷,少爷,我去差人把药渣倒了。”

    苏澈点头。

    “你想办法弄到寿宴那日,去贺寿的宾客名单。”苏定远说道:“尽可能要快,然后用红隼传信。”

    苏澈有些不解,问道:“要是父亲是为了查什么人的话,他们跟楚家若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恐怕也不会直接现身吧?”

    “兹事体大,他们一定会亲自去,以示诚意。”苏定远笃定道。

    苏澈听出他话中深意,只不过想不通关窍。

    “当然,我希望是自己多想了。”苏定远说道:“那时,我自然会赔罪。”

    苏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是,要自己到时不惜代价也要拿到那份名单,哪怕是与楚家或是任何人交恶。

    “我知道了。”他沉声应下。

    “另外,我要提醒你的是,明天与六扇门同行的还有宫里的人。”苏定远道:“我虽然让范兴给你身份遮掩,但难保宫里不会有人认出你,说不定便会说出你的身份。”

    “父亲跟楚家不睦?”苏澈问道。

    “陈年往事。”苏定远笑了笑,“楚家上代家主是你祖父的副将,当年长袭后周时,他刚愎自用,延误军机,致使第五鸿爪突围,所以被革了军职。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事实上,你可以理解为战后分赃不均。”

    苏澈愣了愣,他倒是不知道自家跟楚家还有这段渊源,而好像,他们苏家的确是跟不少江湖势力有牵扯,多是因为几十年前的三国战事。

    至于方才所说的第五鸿爪,则是如今后周的上将军,也是那位“天下第一”第五唯我的侄子。

    “所以,父亲是怕楚家知道我是谁后,会故意刁难?”苏澈问道。

    苏定远笑意收敛,“不,是因为他们知道你是谁后,就知道了我的心思。”

    苏澈皱了皱眉。

    “也别有太大的负担。”苏定远端起茶杯,“喝茶吧。”

    又是这句话,苏澈心中暗叹,没来由地觉得身上沉重了许多。

上架感言

    一号凌晨上架。

    又到了这个时候,思绪百转千回,心情也是复杂的很。

    要看淡一些东西说起来容易,做着太难。

    上本武侠《江湖锦衣》结尾有些快,老实讲,订阅只是部分原因,最大的原因,是那个故事不知道该怎么写下去了。

    不是没有东西可讲,而是书中已经到了一个境界,天下无敌说不上,但再写,就只能破碎虚空了。

    所以才有了那个结尾,事实上,就以此继续写穿回故乡之后的故事也可以,毕竟现在有不少武侠小说都是现代背景嘛。

    说回现在。

    本书匆匆上架,收藏还不如上本上架时的一半(这得多扑啊......),不过终于是月初上架一回了(这意味着可以拿满月的全勤,是该偷笑一会儿?)

    在《江湖锦衣》结束后,我想写一个现代背景下的、带点异能的、反映某些东西的、单元向破案的小故事,然后连签约都没过。

    天知道,我可是第一次准备了类似大纲故事的几百字,想好要怎么把那几个案子由主线串联起来的。

    唉,真矬啊。

    所以一怒之下,就开了这本书,重回武侠。

    然后发现,自己已经被上本书的书友遗忘了......

    当然,也是因为小透明啥啥都不行......

    每本书,作者菌都会好好去写,人品还是杠杠的。

    另外,上本书有挺多人一度说虐主,然后还有因此弃书的。

    说实话,甭管是说好还是说不好,作者菌都是挺高兴的,因为那代表还有人看或是看过,还有那么一股热乎气儿。

    当然了,人往高处走嘛,书的故事性也是要成长的,这就需要批评和指点。

    水内容很容易,不是大篇幅的对话,因为其实这种对话写起来也是挺难的(当然,那种胡扯而无关后文的灌水扯淡不在此列),水内容最常见的,其实是复制网上对环境的描写。

    比如,你想写夜色,就搜“形容夜晚的优美句子”,还有高山、云雾、天空等等等等,这些一搜有很多。

    武侠小说因为多需要一点点的古风,所以这种情况尤为多。

    看书时怎么辨别呢?

    除了发现某处突然尬了一下,或者是强行文艺外,就是看标点。有时粘贴过来后,会出现标点错误,重复或是逗号句号皆有,显得有些怪。

    你或许会觉得这是作者不小心打错了,但其实是没有检查,就像错别字那样。

    好了,这说的就有点废话了,也不知道在胡言乱语些啥。

    有些患得患失的心情总会因为打字而慢慢平复下来。

    那么,上架了,各种求~

    爱你们每个人,么么哒~

58.同行

    次日清晨。

    苏澈离府的消息只有寥寥几人知道。

    素月帮着收拾行囊的时候,盗帅嘴里叼着昨晚剩下的半个馒头,随口道:“你没出过京城吧?”

    苏澈点头,“没出过远门儿。”

    “旸山郡跟后周挨着,那里可不是什么太平地界儿。”盗帅边吃边说,“楚家在那地方是土皇帝,说话比官府好使。”

    “你是担心我,怕我跟楚家的人起冲突?”苏澈问道。

    盗帅撇撇嘴,“只是一句忠告,出门在外,莫惹闲事,凡事忍让一二。”

    苏澈一笑,“这话可不像是能从墨家的人嘴里听到的,你们不是最好打抱不平,拔刀相助吗?”

    “那也得先掂量掂量实力。”盗帅打了个哈欠,朝房里走,“听不听得进去随便你,昨晚没睡好,困了。”

    “哎你等下。”苏澈心中一动,道:“你自命盗帅,想来是偷过…不是,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吧?”

    “你这不废话么,怎么了?”盗帅回头。

    “你跟我一起去吧。”苏澈道。

    盗帅一愣,接着失笑,“你逗我呢?你去跟着贺寿,肯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跟着?小爷现在伤还没好,可不想冒着危险陪你。”

    苏澈道:“楚老太君过寿,你们墨家也总会派人去吧?”

    “理应如此。”盗帅点头。

    “那这不结了,到时你跟墨家的人汇合,咱们两散。”苏澈道:“而且你还想赖在府上多久,我不在家,保不齐你就被发现了,还是你有什么别的目的?”

    “开玩笑,你伤了我,当然得照料我。”盗帅说得大义凛然。

    苏澈摆手,“我这次是跟六扇门的人同行,还有宫里的人,城门那边肯定不会查,等你跟着混出城了,想去哪我也管不着。”

    “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盗帅抱着胳膊,似笑非笑,“而且如此良机,我若是不跟你同去,似乎也显得来将军府是另有心思。”

    苏澈接过收拾好的行囊,点头,“你可以这么理解。”

    “府上没人跟你同去?”

    “没有。”

    “行吧,将军府的小少爷第一次行走江湖,的确是需要一个老江湖领着。”盗帅摸了摸脸,然后手指有些嫌弃地拽了拽自己的衣衫,“只不过这衣服穿了这么久了,好像有些馊了。”

    素月哼了声,道:“我这就差人去买。”

    说着,她瞪了盗帅一眼,转身出门。

    “想吃肉了。”盗帅砸吧了砸吧嘴。

    “路上不会缺了你吃喝。”苏澈道。

    盗帅摸着下巴,眼带深意地看着眼前人,“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我总感觉不踏实,好像是要给你卖命一样。”

    苏澈背上行囊,朝外走,“废话真多,抓紧。”

    他是觉得届时拿名单若有盗帅这个帮手,自然会容易许多,毕竟术业有专攻,只要不到万一要强抢的时候,让盗帅去偷肯定是最省事的。

    盗帅喊道:“我得先洗个澡。”

    苏澈没理他。

    ……

    将军府后门外。

    “少爷,路上注意安全,祝寿完了就往回赶。”素月小心地给眼前人整理着衣领,有些不舍。

    “他那领子都快被你给抚平了。”一旁的盗帅翻了个白眼,“再说这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三五天就回来了。”

    他换了一身看起来有些骚包的白衣,配上那张逛青楼都不用花银子的脸,倒更像是哪家要出城踏青的公子。

    只不过他那懒散无规矩的气质太过突出,让人一看,总觉得是个泥腿子。

    “少爷,路上别听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鼓动什么,剑不离身,保护好自己。”素月对盗帅看也不看。

    后者无语,抱着胳膊等在一旁。

    “我知道。”苏澈轻笑一声,“好了,该去街头等范捕头了,你进去吧。”

    “我看着你走。”素月眼眶微红,双手搅着衣角。

    盗帅眼帘低了低,当先朝街上走去。

    苏澈紧了紧行囊,抬脚跟上。

    长街很长,素月一直站在阶下,翘首遥遥看着。

    “你相貌也不出众,好像也没读过什么书,性子还有些古怪,就是武功不错。”

    路上,盗帅问道:“她怎么会喜欢你?”

    苏澈道:“我读过不少书,只是没去考功名,性子古怪倒是第一次听人说。”

    “嘁。”盗帅看着头顶的日光,抻了个懒腰,“这天儿真好啊。”

    苏澈忽然有些好奇,“一直忘了问,你本名叫什么?”

    这么久了,他只知道对方自称盗帅,可名姓却从来没问过,而对方也没有说过。

    盗帅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问呢。”

    “我只是忘了。”苏澈不见尴尬地一笑。

    “我已经说过了。”盗帅也是一笑。

    苏澈回想一番,确定不记得。

    盗帅见他神情,当即道:“盗帅二字,便是小爷大名。”

    苏澈眉头微皱。

    “姓盗,名帅,理解了吗?”盗帅瞥他一眼。

    苏澈惊了,半晌才点头,“理解了。”

    “府上有个小兄弟,叫苏大帅,以后如果有机会,你们可以认识一下。”他想到什么,说道:“应该很谈得来。”

    “小兄弟?”盗帅有些好奇,“年纪不大吧,也姓苏,是什么人?”

    “算是有渊源的故交之后。”苏澈道:“五六岁吧。”

    盗帅嘴角抽了抽,“你意思是说我跟五六岁的小孩儿能谈得来?”

    苏澈点头,理所当然道:“对,因为你们话都很多,而且言语总是天马行空。”

    这就差明说喜欢扯淡了。

    盗帅脸一黑。

    ……

    长街口,等了不一会儿,一辆马车赶了过来。

    马车在两人面前停下,车帘掀开,露出一张略带疲惫但不减阴翳的面孔。

    “上车。”他招呼道。

    苏澈还有些谨慎,问道:“您是范捕头?”

    “本捕范兴。”车上的人道:“其他人已经先去码头了。”

    苏澈便上了马车。

    “他是谁?”

    见盗帅也踩着车辕往上来,范兴眉头一皱,“不是只有你一个吗?”

    “小子苏大帅,是少爷的常随。”盗帅一撩袍摆,在车辕上坐了,冲范兴笑道。

    车夫一脸请示地看过来。

    范兴只是摆了摆手,没说话。

    车厢很大,苏澈坐在一旁,侧边是闭目养神的范兴。

    “往后几天,你和外面那小子是杜召南手下的预备捕头,此番是出门见世面的。我不管苏定远有什么打算,可能该交代你的也都交代了。”范兴道:“不过我还要告诫你一点,别惹事,大家都好。”

    杜召南,便是六扇门的金章捕头,苏澈不陌生。

    而现在,听对方的语气,似乎跟父亲的关系也不算很好。苏澈想着,自然是应下了。

59.山,河

    码头是运河码头,离京城不算太远。

    马车虽在官道上走,却也有些许的颠簸。

    范兴睁开眼,看着一旁撩着车帘朝外看的年轻人,低咳一声。

    苏澈没回头。

    范兴又咳嗽了一声。

    苏澈还是没回头。

    范兴哼了声,道:“第一次出门儿?”

    苏澈回头,脸带笑意,“是啊。”

    他在看京城外远郊的景色,有山有林,花草树木,并不十分好看,可于他来说,却显得如此别致。

    就像是月色,哪怕不美,看之也总觉几分风雅。

    “听说你就是今次的武状元?”范兴问道。

    苏澈点头,“侥幸。”

    “本捕也听闻尹莲童几人的名声,你能胜过,倒不能说是侥幸。”范兴说道。

    苏澈只是含糊应着,他有些摸不准对方的意思。

    “阎罗鬼手”范兴的名号,他也是听说过的,对方相貌阴翳,眼中阴沉不散,看着就不好相与。

    按理来说,对方应该不是多话的人,那现在为何跟自己多说这些?

    “你似乎有些紧张?”范兴道。

    苏澈没否认,“有点。”

    “是因为第一次出门,还是因为跟本捕说话?”

    “都有吧。”

    “这么直接?”

    “有一说一。”

    范兴点点头,不再问了。

    苏澈也有些拿不准,便继续看着车外。

    耳畔忽而有传音而来,是盗帅逼音成线。

    “这老小子心狠手黑,你别跟他多说话,小心着了道。”

    苏澈眼神闪了闪,他在车厢里头,范兴离着挺近,自是不方便传音,便清了清嗓子,以示听到了。

    范兴看了他一眼。

    苏澈神情不变,指着外面道:“那山看着怎么有些别扭?”

    范兴没说话,倒是坐在外边的盗帅大咧咧地开口,“你是说那矮趴趴的小山丘?”

    “是有些矮。”苏澈接话。

    矮,是跟其他山脉比较,梁都四下多山脉,丘陵起伏无数。

    “那山可是有名头。”盗帅说道。

    “哦?有什么说法?”问话的是范兴,他的眼里似乎也带了几分兴致。

    苏澈也在一旁听着。

    “曾经江湖,也就近千年前吧,还没有划分那些执牛耳的江湖各派的歌诀,而是被几大圣地号令。”盗帅的声音有几分飘忽,“方才远观的那矮山,叫上行山,山上曾有武道圣地,道门魁首浮云观,后来破败了。”

    “破败了?”苏澈有些惊讶。

    圣地啊,这个名头,可比什么某某大派来的厚重多了。而且还是道门魁首,这种势力,都能破败吗?

    “是啊,怎么着也是屹立了数千年的圣地了,突然就破败了。其他圣地也是一样,无声无息地就没了。”盗帅笑了笑,“传说是因为浮云观侍奉天道不力,被天上的仙人降下雷罚,莫说是那道观,就是这座山,都给抹去了一半。”

    苏澈遥遥看着那渐远的矮山,一时因所听往事而沉默。

    “只是一些市井传闻罢了。”范兴道:“天道无情飘渺,哪是人能侍奉的,更别说什么天上仙人了。”

    他对此很是不以为然,甚至隐有不屑。

    “范大人好像不信啊?”盗帅说道。

    “世人苦难,若真有仙人,如何忍心见人间疾苦?”范兴话语一顿,脸色沉了沉,不再说了。

    苏澈对他方才的眼神看得分明,当下不难猜到对方的过去也是有难言的故事。

    “那圣地里的武学传承,或是那些传人,现在还有吗?”他岔开话题。

    “这谁能知道,不过就拿这上行山来说,山头都被抹去了,道观的痕迹半点没留下,你觉得是天灾还是人为?”盗帅问道。

    苏澈答不上来。

    “想不到你区区一常随,懂的竟然比他还多。”范兴淡淡道。

    “哈哈,这还不是我家少爷自小不喜读书,那些课业都是我替他做的,这懂的也就多了。”盗帅一笑,不慌不乱。

    范兴眼带深意地看了眼默默点头的苏澈,道:“一会儿见了同行的人,让你这常随少说话,若是到了楚家,也让他把嘴闭上。”

    苏澈笑着应下。

    ……

    码头近在眼前,吆喝声和流水声渐渐可闻。

    “到了到了,真颠啊。”盗帅跳下马车,对车夫道:“你这车赶得不大行啊,半边屁股都麻了。”

    车夫自然只是干笑,不说话。

    苏澈当先下来,眼前是广阔的梁国运河,而今日的码头上停泊着不少船只,只不过让开了最宽敞的一处。

    那里停着一艘中等的客船,上面印着京城某家商会的标识。

    而在码头四周,巡逻官兵不少。

    苏澈还看到了等在运河畔的几人,不同于寻常商贾或是百姓,他们有的穿锦衣,有的着官袍,昂首挺胸,看着便气扬。

    “过去吧。”范兴道。

    车夫赶着马车离开了。

    盗帅还在一旁手搭凉棚,瞧那些来往的船只。

    “没见过还是在找人?”苏澈凑近,问道。

    盗帅一笑,“能不能别这么腹黑,一言一语都是试探。”

    苏澈平静道:“你想多了。”

    走到近前,便看清了众人。

    除去在一旁带着大盒小盒贺礼的随从之外,同行的有七人。

    其中除了范兴外,还有礼部的一位侍郎和主事、光禄寺的一位寺丞和主薄、再就是宫里的一位大黄门及随行的一个小太监。

    当然,大黄门是代表宫里去的,但这小太监是没资格进楚家筵席的,他不过是此行的随从侍奉罢了。

    这排场去给一个江湖世家贺寿,的确是代表大梁很高的礼遇了。

    那大黄门见人都到齐了,直接便招呼登船,大概是苏澈两人随范兴而来的原因,他倒没问两人身份。

    就在苏澈跟着一行人登船的时候,盗帅却在后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

    苏澈看他,见他神色有异,便问,“怎么,不打算同去了?”

    虽然此前在府上说得对盗帅同不同行混不在意,可实际上他当然是希望对方一起的。他现在想的便是,如果对方真想溜,他要如何不引怀疑地劝说。

    但盗帅显然没这个心思。

    “他们都带了贺礼,你的呢?”他问道。

    苏澈一愣,看了眼那些随从送上船的贺礼,张了张嘴,手却抓着自己的行囊。

    “莫非就在这小包袱里?”盗帅憋着笑,他可是知道,眼前人这包袱里就一身换洗的衣服和一些银子。

    苏澈回神,道:“别忘了咱们的身份,咱们是跟范捕头一起的,不需要准备礼物。”

    盗帅有些惊讶,“你脑筋转的倒快。”

    “快上船吧。”苏澈道。

    “你好像很着急?”盗帅挑眉,“怎么,怕我跑路?”

    “随便你。”苏澈混不在意,当先上船。

    盗帅暗自撇嘴,可登船时却忍不住转身,往那隐约可见的巍峨城墙望了眼。

    他看着前方登船的背影,心下叹了口气。

60.船上

    船在岸上看时不大,可登船后才发现开阔,客房、船舱、甲板,丝毫不显逼仄。

    而船上,除了随行之人外,还有同船的商会之人。

    分好房间后,苏澈放下包裹,便忍不住往甲板上去。

    “去吃东西?”本就什么也没带的盗帅双眼一亮,连忙凑过来。

    苏澈看他一眼,道:“在府上不是刚吃过了么?”

    “这是金牛商会的船。”盗帅夸张道:“你没见船上那些人穿的绫罗绸缎嘛。”

    苏澈皱眉,“我跟你说,你可别偷东西。”

    “我是那种人吗?”盗帅对他质疑自己的人品有些不乐意。

    苏澈点点头,“你想吃东西就自己去,我想到甲板上看看。”

    “第一次坐船?”盗帅说了句,才恍然,“也对,你也没出过远门儿。”

    见着苏澈要走,他在后边道:“外面没什么好看的,都是水,再远些就是山,你别晕船了。”

    ……

    “呕!”

    船舷边,盗帅扶着围栏干呕。

    苏澈有些无奈地轻拍着他的后背,“你还说我晕船,你这自己也不行啊。”

    “我怎么知道自己晕船!”盗帅脸色有些煞白。

    “合着你也是第一次坐船啊?”苏澈无语。

    “小爷平时都是两条腿赶路,就算是千里马都只能跟在后头吃屁,这破船谁稀罕坐。”盗帅还是一脸倔强,只不过眼神飘忽,双腿也有些虚浮。

    “这怎么办,要不回房睡一觉吧?”苏澈对这个也不甚了解。

    “他现在的状态适合通风,船舱难免晦暗气闷,对他身体更不好。”边上,走过一人,细声细气道。

    苏澈早就发现了对方,便问道:“那不知公公可有办法?”

    来人正是那随宫里大黄门同行的小太监,他穿着一身蓝色的太监常服,相貌有几分阴柔,只不过看着还显稚嫩。

    他笑了笑,递过一个小纸包,“吃些酸梅吧,然后靠在船舷这,放松放松就好了。”

    苏澈接过,他注意到,对方似乎是因为经常做重活的缘故,双手指节略显粗大,而茧子也很多。

    盗帅一把抢了过去,含糊着就吃了几颗。

    苏澈道:“是我俩准备不周,让公公见笑了,在此谢过。”

    “不必。”这小太监摇头,笑道:“既是同行,还不知两位尊姓大名呢。”

    “哦,我是宫里常负责采办的差事,别人都叫我小义。”他紧跟说道:“义气的义。”

    苏澈微怔,都说太监常与人打交道,最是八面玲珑,不过是一随侍无品级的小太监,现在倒也直接。

    他也没什么瞧不起对方的意思,当即道:“我俩是杜捕头手下的预备捕头,这不趁着楚老太君过寿,杜捕头给我俩争取了机会,随行范大人左右。”

    一旁坐靠在船舷上的盗帅暗翻白眼,不由地对身边这人更高看几分。

    您瞧瞧,这话说的,脸不红眼不闪,跟真话似的。

    “不错,这回我俩可要好好表现,等成了捕头,请公公喝酒。”盗帅补充道。

    名为小义的太监一脸笑意,“那就说好了,我等着两位捕头大人请酒。”

    “小义!”

    那边,大黄门唤了声。

    “赵公公喊我,我先过去了。”小义连忙道。

    “请便。”苏澈抬手虚引。

    看着这小太监匆匆忙忙地跑过去,盗帅嘴里含着酸梅,道:“你说这小太监是不是替别人来打探消息的?”

    “人家见你晕船,给你来送酸梅,你还在背后这么编排人家?”苏澈道。

    “不是,你没发现上船后,有几个人总是在盯着咱们吗?”盗帅吐了个核。

    苏澈用脚尖将核踢到了水里,“看就看呗,怎么,长得好看还不能让别人瞧了?”

    盗帅摸了摸脸,道:“这倒也是。”

    苏澈摇头,道:“现在好些了吗?”

    “也就那样。”盗帅仰了仰头,日光落在脸上,他闭了闭眼,“这在水上啊,无天无地,身若浮萍,你就只能跟着船摇晃,摇啊摇……”

    “你说的我都困了。”苏澈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盗帅摆摆手,“就是在想,要是这船沉了,咱往哪跑?”

    苏澈笑了笑,“原来你担心这个,船上有漂流木板和泡囊,有什么好怕的。”

    “但船上这么多人呢。”盗帅说道。

    “你不是有轻功么,踩着木板一苇渡江。”苏澈道。

    “我未入混元,哪有那么多真炁渡江。”盗帅继续道:“而且我现在腿发软,轻功怕是使不上了。”

    苏澈微微皱眉,“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在这妄想被害。这也不是大江,运河虽广虽深,可你没看四下便有来往船只?”

    这大梁运河虽然禁止渔船捕鱼,以防渔网或是小船阻碍其他船行,但人靠水吃水,为了生计当然不乏有人胆大。而且运河之所以称为运河,就是因为它是一条通道,来往最多的,自然是跑商的货船和商船。

    “再说,”苏澈看着模样透着虚弱的盗帅,“我不晕船,轻功尚可,就算船沉了,我也能带着你上岸。”

    盗帅微微偏头,看他一眼,笑了。

    “行了,别瞎想了。”苏澈见他还想说什么,连忙打断,“我来是看风景的,你这么一说我总觉得心里毛毛的,扫兴。”

    盗帅便不说了。

    苏澈趴在船舷上,看着水天一色,看着远山之中雾霭朦胧,古树参差。看着水中鱼跃,波浪滚滚,阳光洒在水上,波光粼粼。

    “梁都丽春色,游侠骋轻肥。水逐车轮转,尘随马足飞。云影遥临盖,花气近薰衣。东郊斗鸡罢,南皮射雉归。日暮河桥上,扬鞭惜晚晖。”

    苏澈听着这莫名带着感慨、追忆、伤感的诗句,忽的愣了愣。

    他转头,看到的是闭着眼如是假寐的盗帅。

    “这诗,你作的?”苏澈有些好奇,有些惊讶。

    “当然不是。”盗帅开口,“我斗大的字儿不识一箩筐。”

    “写的真好。”苏澈说道:“若是我哥在,他肯定会抄录下来,然后去唱给青楼里的姐儿听。”

    或许连他自己也未发觉,自己的语气因这首诗而变得有些低沉。

    本是说梁都安适的诗句,却平白有几分伤感。

    盗帅闭着眼睛笑了笑。

    苏澈看着水面,低了低眼帘。

61.出题

    虽是商船,甲板上却有官兵,一路上未遇到什么阻拦。

    就算是那些水上讨生活的恶汉,见此也是早早避开。

    船首荡开波涛,随风而行。

    天色渐渐暗下来。

    “坐了一天了,去吃点东西吧。”

    甲板上,苏澈看着仍是坐靠在船舷边上的盗帅,说了句。

    “破船颠簸,没什么胃口。”盗帅说道。

    苏澈看着沉下来的天色,日头渐渐隐没在远处的山里,道:“那我去吃了。”

    “等会儿。”见他要走,盗帅抬了抬眼皮,“拉我一把。”

    “怎么?”苏澈笑问。

    “我也得吃。”

    船舱里,几张小桌,热腾腾的饭菜由下人端上来,范兴等人早就在那推杯换盏,有说有笑。

    此时,范兴看见了过来的苏澈两人,招呼一声,“你们再不来,饭就只能吃凉的了。”

    苏澈抱了抱拳,与脚步仍有虚浮的盗帅在另一边的小桌上坐了,拿着桌上的饼子来吃。

    “六扇门的年轻俊彦,果然是仪表堂堂。”礼部的主事给范兴敬酒。

    “那是自然。”范兴笑呵呵开口,“不过他们都是预备捕头,没点真本事可进不了衙门。”

    那主事干干一笑,方才,他就是在谈将自己的后辈调进六扇门,现在听了这话,便觉得有些刺耳。

    可眼前这人虽刚上任不久,却是出了名的心狠手黑,即便听得不高兴,偏偏是不敢反驳。

    所以,这主事便看向那吃饼子的两人,道:“既是有真本事,不若施展一番,让咱们也瞧瞧?”

    同桌的都是此行贺寿的几人,此时听了,只是含笑不语。

    范兴放下酒杯,似笑非笑,“那依林大人的意思,要如何施展?”

    见此,那大黄门适时开口,“六扇门是抓贼拿凶的,其人武功修行怎能来表演取乐?林大人喝多了。”

    姓林的主事一听,当即失笑,“两位大人这可错怪啦,咱虽不懂武功,可也不是没事找事的人,哪还能不知道这武功是杀人用的?”

    鸿胪寺的莫寺丞一笑,“林大人官居礼部,怎会做这种失礼之事,赵公公多虑了。”

    范兴问道:“那林大人是怎么想的?”

    说着,他看了眼已经注意到这边的苏澈两人。

    “我是想,既然这两位小哥是预备捕头,那日后肯定是要参与破案的,而今次随行范大人左右,显然也是为了有一番表现。”林主事道:“那不如范大人出个题目考校一番,也算是给两位小捕头一个机会。”

    “这倒有点意思。”赵公公笑着点头。

    其余几人也是相视一笑,颇有种长辈看后辈待会表现的姿态。

    那边,盗帅喝了杯果酒,暗自撇嘴,“都是些官场的老油子,平日里勾心斗角还没玩够,竟还拿着小爷寻开心。”

    苏澈将饼子咽了,轻笑,“正是因为素日算计的累了,这才想站在高处指点江山。”

    “小爷是贼,问我兵的那一套,这不是搞笑嘛。”盗帅夹了口肉,含糊道:“反正小爷不会由他们取乐,不陪这些蠢蛋玩。”

    ……

    “既然几位大人有雅兴,那烦请出题吧。”

    酒足饭饱后,范兴招呼两人过来,将话一说,盗帅当即义不容辞。

    苏澈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仿佛第一次认识对方一样。

    “看来这位小捕头的信心很足啊。”赵公公笑着点头。

    “还不知两位小兄弟叫什么呢。”鸿胪寺莫寺丞问道。

    “苏大帅。”盗帅朗声道。

    “陈诉。”苏澈不卑不吭。

    林主事有些好奇道:“既然两位都是捕头,那为何我见陈捕头剑不离身,而苏捕头好像未带兵器?”

    赵公公道:“林大人这就外行了,六扇门中捕头要能文能武,而一看两位小捕头,便知一人擅武,一人擅谋。”

    他这话当然是在捧六扇门,或者说是范兴,因为他知道这范兴背后站着的人是谁,那可是真正的靠山。

    否则,他身为宫中大黄门,如何会跟这几人谈到现在?素日这个时候,他早就用过饭歇息去了。

    范兴便道:“这几位大人都是朝堂重臣,你们若是表现得当,入了他们法眼,日后少不了提携方便。”

    他说的明白,而林主事等人则连连摆手。

    “那就出题吧。”赵公公道。

    范兴点头,不过他却是先看向一旁只是饮酒的礼部洛侍郎,道:“洛大人今日好像心情不佳啊。”

    “你们只管玩耍,莫要在意我。”洛侍郎摆摆手,“要是觉得我在这饮酒有些烦,那我回房便是。”

    “哎,洛大人多虑了。”同为礼部同僚,林主事连忙去拉他袖子。

    “洛大人莫要多想,只是洛大人乃状元出身,学问是咱们之中最高的。”范兴笑道:“不如这一题便由您来出,杀杀这俩小子的锐气,免得年轻气盛,去了楚家再惹出什么事端。”

    听了这话,在场的几人不由相视一眼,接着移开目光。

    显然,他们这些人分属不同派系,此次去楚家贺寿,可不简单是代表陛下和朝廷的意思。

    “也好,既然各位都有这个兴致,我便听命就是。”洛侍郎道。

    “严重啦。”林主事亲近地拍了拍他的臂膀。

    洛侍郎喝了口酒,清了清嗓子,这才看向坐在一旁的苏澈两人,沉吟片刻,才道:“其实说到破案,这是你们六扇门吃饭的营生,我便说一件早年从书上看到的案子,你们给说说。”

    苏澈点头。

    盗帅则颇感兴趣。

    洛侍郎便道:“有张三和李四两人,商量着要同去京城做买卖。但张三之妻王氏不愿丈夫离家,夫妻两人为此吵闹多日,可张三还是执意要走。

    到了出发那日,张三怕王氏纠缠,天刚亮就上了约定好的航船。

    他上船后见天色尚早,便在船上打起了瞌睡。想不到船主马六见财起意,便于僻静处把张三淹死,然后藏好银钱,把船撑回,在船上假装睡觉。

    李四到了船上,没有看到张三,就只好在船上等待,可是等了很久,张三还是没有出现。他觉得很奇怪,自己又不便去见王氏,就要马六去催促。

    马六到了张三的门口边敲门边喊:‘三娘子!’王氏开门后,马六就问:‘三郎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上船?’王氏吃惊,‘他一早便离家,怎会还没上船?’

    马六回报李四,李四也觉得奇怪,就和王氏分头去找,连找了几日都没有找到。李四惟恐自己受牵连,便告了官。县令唤几人来问过后,一语便道出真相。”

    洛侍郎喝了口酒,润了润喉咙,问道:“他是怎么破案的?”

62.猜测

    洛侍郎的故事讲完,在场诸人一时陷入沉思,都在想那县令是如何破案的。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众人听了故事知道谁是真凶,可那县令却并非先知,总是要一步步才能查清案情的。

    范兴手指轻轻敲着座椅,不多一会儿,嘴角便浮现几分笑意,转而去倒酒来喝。

    林主事见此,皱眉时却有不忿,但如何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只是眼底焦急。

    赵公公在宫里自认也是耍弄权谋的高手,可现在同样是一头雾水。

    包括其旁的鸿胪寺主薄、太监小义等人同样皱眉深思。

    鸿胪寺莫寺丞思索片刻,转而摇头,不是想到了答案,而是索性不去想了。

    洛侍郎只是饮酒,对众人看也不看。

    盗帅身子朝后靠着,两手交叉腹上,拇指不断打转,脑海中却是飞速思考洛侍郎方才之言。

    他与官府打过无数次交道,又久在江湖行走,可以说是人精一个。他虽不会破案,可此时却隐隐觉得破题关键就在方才的故事里。

    但他素来是行动派,动脑子真的不擅长,这般想了半晌,眼中便有不耐。

    苏澈坐在椅子上,沉影剑握在手中,剑鞘搁地,沉稳而有力。

    他知道答案。

    不是因为有多聪明,而只是因他曾听过这个故事,是在小的时候,苏福讲给他听的。

    故事也不像洛侍郎讲的这般,事实上,这是一件真实的案例,就发生在离京城不太远的郡县之中。

    故事的原版里,李四报官之后,那个县令并没有找出真相,他是个生性多疑的人,反认为是张三之妻王氏与人私通,然后杀害了张三。他遂将王氏和李四抓来,对两人严刑拷打,只不过一无所获。

    其后,县令虽将两人放回,可暗中却派捕快衙役监视,想从两人身上发现线索。

    因为此,王氏名节受损,李四名声也跟着遭殃,不管有罪无罪,只要进了衙门,还受了刑,街坊百姓如何想?更别说还有衙役捕快不时在四处经过,明显是嫌疑未消。

    之后,王氏不堪生活至此,上吊自杀,而李四也在张三被害的地方投河自尽。

    坊间流言,两人私通,谋害张三,其后却因对张三愧疚羞愤而惶惶不可终日,最后难过良心谴责,双双自尽。

    最后,就在此案算结时,恰逢苏定远经过此县,夜宿时听驿站驿丞讲述此事,当夜便派人去县衙取了卷宗来看,然后直接让人去拿了马六。

    苏澈当时对该县的百姓和县令愤懑而骂,对自家父亲却惊为天人,那草包县令查了近一个月都未查出的真相,苏定远只是看了卷宗便道破,真是智勇双全。

    后来苏福跟他说了其中关窍,更是告诫他人性复杂,天底下最需小心的便是他人。

    可之后的事,无论是那县令的下场,还是之后的料理,苏福都未明言,彼时的他总会借着一些小故事,来给苏澈讲道理。

    此案既是真实,那洛侍郎是如何知道的?苏澈想着,就算此案会上报,那也是归属刑部,礼部对这些从不过问。

    难道洛侍郎是那个县里的人,还是说,他便是当年的县令?苏澈暗暗摇头,觉得自己的想法未免太过巧合。

    要真是这样,那洛侍郎说这个的目的是什么,自曝当年丑事?要知道,他可是礼部的侍郎啊,不管这件事过去了多少年,要真有人再提及,对他以后的仕途也会产生影响。

    苏澈思绪只在几息之间,转而不再去想,而是安静坐着。

    盗帅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以目相询。

    苏澈眼珠动了动。

    盗帅当然能看懂,不过却不知为何。

    半刻之后,赵公公笑道:“看来两位小捕头还没有头绪啊。”

    林主事挠了挠头,道:“唉,就连我也是想不通啊,那县令当真厉害。”

    莫寺丞看了默不作声的范兴一眼,道:“在洛大人方才言后,我便见范大人会心一笑,想来是早就看破真相了。”

    众人便将目光看去。

    范兴一笑,道:“洛大人说的实在明朗,简直是将案子剖析给咱们看,诸位不谙此道,可范某毕竟是吃这碗饭的,要再不察,那可真是愧对圣上,尸位素餐了。”

    “那范大人赶紧给说说吧,这着实让人心痒痒。”林主事连忙道。

    其余几人也是出言如此。

    范兴看了那饮酒的洛侍郎一眼,后者淡淡一笑,自是示意他明言。

    “好。”范兴应了声,放下酒杯,道:“那马六叩门便唤三娘子,定是知房内无夫也。”

    话一出,众人细想片刻,顿时‘啊呀’醒悟。

    “原来如此,洛大人方才已经明言了呀。”林主事拍了拍额头。

    “不愧是六扇门的总捕头,见微知著,佩服。”赵公公笑着拱了拱手。

    几人相视一笑,俱都碰杯饮酒,反倒对苏澈两人有些冷落了。

    洛侍郎只是含笑,与几人喝酒,神情不见有异。

    苏澈两人便自行告退,而几人也未说什么。

    ……

    回客房时,盗帅低声道:“你早就猜到了?”

    苏澈知晓此时四下无人,便道:“不是猜,是本来就知道。”

    “什么意思?”盗帅不解。

    苏澈也不隐瞒,便将此事详细说明了。

    “这么离奇?”盗帅惊讶道:“所以你怀疑,那洛侍郎可能就是当年的那个县令?”

    “也可能出身那个县城。”苏澈道。

    “他肯定就是那个县令!”盗帅笃定道。

    “为何?”

    “直觉。”

    苏澈翻了个白眼。

    “你得想,他要真是那个县令,为何会说这些?”盗帅说道:“这肯定是说给你听的。”

    苏澈微微皱眉,“你的意思是,他是故意暴露身份于我?”

    “换句话讲,他是知道了你是谁。”盗帅说道:“不过他应该没什么敌意吧。”

    苏澈点头,建立在洛侍郎真是当年那个县令的基础上,对方对自己的确不该有敌意。

    因为他现在既是礼部侍郎,说明未受当年之事的影响,否则,彼时找到真相的是苏定远,此事足够让那县令革职获罪。

    这说明苏定远放过了他。

    那么,洛侍郎今夜之举,是为了什么?

    苏澈心中一动,想到了父亲的嘱托。

    “难道,他是父亲安排的帮手?”

    想是这么想,但苏澈自不会轻易相信此人,更别说这只是他与盗帅的猜测。

    事实,也可能真的只是巧合而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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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命清风赊酒来介绍:
江湖如舞台
前辈我辈后辈争相,恩怨似风不知轻重。
剑在手,谁才是起舞之人?我命清风赊酒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命清风赊酒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命清风赊酒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