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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自听花     我命清风赊酒来txt下载     我命清风赊酒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4.盗帅的怀疑

    “先前,知晓方景然居于机关城之人不多,消息走露自可能是他们三人。”

    盗帅说道:“我没有理由不怀疑他们。”

    “那我也是如此原因。”墨痕道:“我觉得消息可能是从李长老那走露的。”

    盗帅自然是不信的。

    墨痕轻笑一声,问道:“那知道此事的,还有方不同和越千重,甚至是江构,你不怀疑他们?”

    “方大师和越先生一心为墨家,付出良多,江构更是我多年好友,我当然不会怀疑他们。”盗帅皱了皱眉,反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之前议事,在探讨后周和燕国为何动兵时,方不同便将墨家收留方景然之事说开,在场的墨家高层因此才知道此事。

    而墨痕就在当场,盗帅对他知道此事并不意外。

    但是,当时可没有说,之前知悉此事的人有谁。

    而现在,对方刚才竟是将这些人都说出来了。

    墨痕一笑,神情不变,“我是巨子,有什么不能知道的?”

    盗帅微微皱眉,心里隐隐有些怀疑,可正如对方所说,他是巨子,知道这些事情并不奇怪,因为之前他们也未刻意隐瞒过对方。

    作为巨子,在机关城内有隐秘的一番力量,也是合情合理,他也不会多问。

    但不知怎的,盗帅就是觉得有些奇怪,说不上来,或是因怀疑而产生的蹊跷感。

    “还有事么?”墨痕说道:“若是无事,我该回去练功了。”

    盗帅回神,说道:“你怀疑李长老可以,但方才不该当众说出来。”

    “为何?”墨痕疑惑道:“咱们墨家议事,从来不就是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吗?”

    盗帅看着面前之人,也无心去细究对方话中真假。

    此时他也不管对方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直接道,“你这般怀疑自己人,让其他人如何想?再者,万一在场的人里,真的有人心怀异心,你这般做,就是给他们创造机会。”

    “什么机会?”墨痕笑了笑,“离间么?”

    盗帅眉头一皱。

    “若真是如此,能被轻易离间的人,在这心底里,对墨家就没有什么归属。”墨痕淡淡道:“就算没有今次之事,还会有下一次,早晚都会给墨家一刀。”

    盗帅皱着眉,有些难以置信地,无比复杂地看着眼前之人。

    墨痕见此,不由一笑,“为何这般看我?”

    盗帅摇头,“我只是在想,你倒是与从前不一样了。”

    墨痕看着他,“你常年在外,从前咱们连面都没见过几次,更别说是驻足交谈,或是知悉彼此了。”

    盗帅点点头,“确实,以往对你多是听说,也就近来为了墨家,方才共事。”

    “是啊,都是为了墨家。”墨痕笑了笑,然后道,“那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你那武功练得怎么样?”盗帅忽然问道。

    墨痕本已转身,闻言一愣。

    他目光平静地看过去,“你这是想嘲讽我?”

    盗帅看他半晌,方才一笑,“说笑了,只是觉得你一个人闷头练功,也未免无趣…”

    “我并不这么觉得?”墨痕打断道:“一个人练功,很有趣,反倒人多了,就没了兴致。”

    盗帅友好一笑,“那就,告辞。”

    墨痕在他脸上看过一眼,转身离去。

    盗帅抱着胳膊,看着其人走远。

    “你跟他说什么了,看着好像不太愉快。”一旁,江构走来,同样看着那离去之人的背影,随口说道。

    “你对他,了解多么?”盗帅问道。

    “为什么问这个?”江构有些疑惑,“你该不会是怀疑他吧?”

    他的语气里当然有惊讶,还觉得有些荒唐。

    因为墨痕是上代巨子的独子,也该是这一代的巨子,但毕竟年纪尚轻,对墨家有无甚功绩,所以敬重他信服他的人不多。再加上他习武天赋确实一般,为人又不热情,对墨家技艺也无研究,是以这巨子的位子,还是被威望最重的方不同暂代了。

    但是,墨家若有事,最不该怀疑的人就是墨痕。

    “他可是巨子的儿子。”江构认真道,不无提醒之意。

    盗帅好笑地看他一眼,“你这么紧张干嘛,我就是随口一问。”

    “真的?”江构眼里还是不太信。

    盗帅‘嘁’了声,“你要不说就算了。”

    “别啊。”江构拉他一把,有些犹豫道,“我对他其实也了解不多。”

    盗帅挑眉,“你俩都在机关城内,你也不外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还不熟悉?”

    “我倒是想跟他熟悉,但他这性子太孤僻,一直深居简出的,我也没机会啊。不过”江构说着,左右看了眼,声音压低道,“要说最了解他的,肯定是他身边的影子啊。”

    说到这,他忽地一怔,有些疑惑,“不过按理说,这影子该是不离他身边三丈才对,可据我观察,怎么没见过他身边有符合这般特征的人?”

    所谓墨家巨子的影子,一辈子便要活在阴暗之中,除非死去,否则不会将真实身份露于人前。

    影子是为了巨子的安全而生,可毕竟是与墨痕相同年龄之人,就算有隐匿功法,不离墨痕三丈之距,以江构修为,要想找出此人行踪,也不算困难。

    他所疑惑的,正是他未发现有这么个人。即便大殿议事,对方或许因避嫌而不入,但平日里,墨痕出行,此人是藏在哪里了?

    机关城内巷道没有曲折,要想藏人何其困难。

    盗帅本来没往这方面想,只是单纯为墨痕的举止态度而疑惑,但现在一听,也才惊觉此事,他也未见过那个影子。

    而他也想起来,之前听苏澈说起过,对方偶遇墨痕,谈及当年之事,也曾提过影子,却被墨痕以事搪塞婉拒。

    此时已经看不见墨痕背影,但盗帅不免往那边看去。

    “你俩之前说什么了?”江构问道。

    他不再纠结方才之事,不过是自己念头一闪,想到了什么就随口一说罢了,虽是好奇那影子踪迹,却也称不上是怀疑。

    毕竟对于自小在机关城长大的墨痕,莫说是他,便是其他人也不会怀疑此人会对墨家不利。

    江构也不觉得盗帅是真的怀疑,只当是对方随意这么一说罢了,所以才想知道方才两人说了什么。

    盗帅知道这位老友的脾性,便道:“我就问他之前为什么针对李长老。”

    江构一愣,“他怎么说?”

    盗帅轻笑一声,“他的意思是,咱们这几个早就知道方景然行踪的人,都值得怀疑。”

    江构闻言皱眉,他当然听出了对方的意思。

    “你是说,他也早知道方景然之事?”他问。

    “他是巨子,有什么不能知道的?”盗帅将原话复述。

    江构浓眉皱了下,“今晚怕是不行了,等过几日寻个机会,我去他住处瞧瞧。”

    盗帅本来是想出言阻止的,因为他一贯主张就是哪怕心里怀疑了自己人,在没有证据之前,也不要说出来或是有什么举动。

    但他也知道江构的性子,对方说是去瞧瞧,其实不过是想看墨痕私底下有没有见什么人。

    因为江构是不会怀疑墨痕的,他此时的怀疑,只是觉得墨痕或许是被人蒙蔽或利用了。

    所以,盗帅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到时候告诉我一声,咱俩一起去。”

35.杀机来袭

    当知道在外截杀墨家子弟,且今次来犯机关城的大敌是锦衣卫之后,墨家的守卫和巡逻力量便更强了。

    这不仅是体现在人数上,还有分发携带的兵器上。

    信鸽依旧会往外飞,但从不见有飞回来的,而且,如今机关城的上空,连半只飞鸟也看不见。

    山雨欲来之前的沉闷,笼罩在众人的头顶,谁也不知道,这片阴云何时就会化作狂风暴雨,将一切都淹没。

    这日夜,难得无风,空气有些闷热。

    箭楼上值守的人由两个变成了三人一组,而其余箭楼包括阁楼之上,每隔一段距离也会有一人持弓弩巡视。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攀上箭楼,他就像是一只灵活的壁虎,哪怕相距越来越近,那箭楼里四下相顾的三人竟也毫无察觉。

    黑影看着上方三人,抬起双手,轻微的机括响动中,钢针射出,与此同时,他一按栏杆,飞身而上,将三具尸体一把接住,轻轻放下。

    他偏头,其他方向的几处箭楼、房上暗桩皆是毫无察觉,因为做这件事的并不只有他一个人。

    一道道黑影自林中而出,射出飞爪攀上墙头,很快便将这机关城的外院一角占据。

    机关城有内外之分,内是以青铜大殿为中心辐射的方圆百丈之地,阁楼林立,以飞空回廊连接,有箭道、飞木等机关。外则是巷道高墙,筑成机关城廓。

    此时便是机关城廓东边被占,其中值守的墨家弟子,甚至连机关都来不及开启。

    尸体被拖下去,一道道身影出现于此,却未往机关城内深入。

    “机关城守卫森严,方才真是好险啊。”有衣着轻甲之人开口。

    “你想说什么?”有人走来,神情冷冽,一双鹰目闪烁寒光。

    其人一身锦衣绣蟒纹,裹红底绸缎披风,腰际只露嵌玉刀柄,细长的手指轻轻抓握着。

    他开口,语气竟似一缕绕颈阴风,让人浑身一颤,汗毛倒竖。

    先前开口那人同样如此,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借着笑容很好掩饰过去。

    “适才稍有不慎就会暴露,用毒岂不是更加方便?”这人说道。

    “此时无风,用毒太慢,而且墨家有药谷,若是守卫之中有擅药之人,便会示警。”

    “纪大人深思熟虑,是鲁某考虑不周,见笑了。”

    两人对话,身边十数人皆是警戒不动,好似根本没有听到。

    因为他们是锦衣卫,什么时候该听什么话,他们自然清楚,而上官没有开口,那他们要做的就只有警戒待命。

    站在机关城廓的高处,遥遥可见机关城的内院灯火通明,虽罕见人影,可只是那大片的光,就如同白昼一般。

    “墨家的万户灯。”着轻甲的鲁文缺道:“偌大地方,纤毫毕现,一览无余。莫说是人,就是一只猫,都没办法藏身。”

    他与高欢一样,都是燕长安手下得力的副将,此次便是受其所托,自燕军大营而出,与锦衣卫汇合,暗中来取机关城。

    当然,朝廷肯定不会只派他一个人来,高欢带队的人马已经按照他们留下的记号赶来。只不过跟他们有些不同,官军会遇山开路,也即是,要踏出一条直通机关城的路线。

    鲁文缺虽是副将,军职不高,却因燕长安而贵。

    但此时,他仍是下意识落于身边之人半步,并非因为彼此官职,更来源于心底的恐惧。

    哪怕不想承认,难免不忿,可事实就是如此。

    身边之人名为纪觞,虽为锦衣卫千户,但更是后周锦衣卫都指挥使皇甫靖的义子。

    皇甫靖膝下无子,待纪觞视若己出,而那位“天下第一”第五唯我又是皇甫靖的义父,有这层关系在,纪觞此人不仅地位尊崇,权势在握,所学武功也皆是世间上乘。

    最关键的,是这人天赋超绝,手段心计从来不少,这才是最令人惧怕的地方。

    “看我作甚?”纪觞淡淡道。

    饶是鲁文缺也上阵杀敌,手上血腥不少,此时听了这冷淡之语,也忍不住心神一跳。

    “纪大人接下来要如何打算?”他问道。

    “你觉得我会如何?”

    “既有墨家内应传来布防,是否便如这般偷袭而入?”

    “不,今夜先退去。”纪觞道。

    鲁文缺一听,皱眉道:“此乃良机,为何...”

    纪觞看他一眼,“差事,是取墨家。”

    鲁文缺一愣,顿时明悟,仅凭他们这些人,即便是能暗杀,也不能杀光墨家所有人。

    往前的重重机关他们不惧,只是不能暴露了在墨家里的那人。

    “那要何时动手?”他问道。

    纪觞看着前方,眼底光芒映照,“白日。”

    ……

    “荒唐!”

    深夜还未过去,天际只有稀薄的光亮,墨家的青铜大殿里,已然坐满一众可以话事之人。

    方不同脸色阴沉,方才便是他怒斥拍桌。

    机关城廓东处轮值的人发现无人应答,然后在墙角发现了死去的墨家子弟,时间推测竟还在半个时辰以前。

    这件事实在骇人听闻,敌人都摸进来了,他们竟连半点消息都没得到!

    “锦衣卫没有进来,退走了。”场间有人开口。

    方不同猛地看去,“这岂不更是耻辱?”

    “锦衣卫此举,就是示威。”江构沉声道。

    “他们能登上机关城廓,却进不来。”那位李长老道:“此番倒是给咱们提了醒,知道何处布防薄弱,轮值时间太久,得增派人手,重新布置。”

    “用墨家之人的命来提醒?”方不同脸色很是不好看。

    那李长老干咳一声,闭口不言了。

    “锦衣卫如此嚣张,他日必予以痛击!”有人喝道。

    盗帅瞥了那位长老一眼,道,“不过从所留痕迹来看,他们人应该不多,知道进来作用不大,所以才退走。”

    江构点头,接过话去,“不错,但所留痕迹浅且少,可见都是武艺高强之辈。”

    “锦衣卫常有暗杀之举,来谋我墨家,派来的定是个中翘楚。”越千重看向方不同,“我自荐,从今日起我参与轮值。”

    换做以前,他这般提议,肯定会有人出来说几句客套话,但此时却没有。

    不只是因为现在的确需要高手出面,也是因为上次之事,越千重在墨家的地位、人心、所受信任皆是有所动摇。

    所以对于他此时开口,没有人多说什么。

    便是盗帅,本想说几句,但一看到方不同的脸色,心中也有顾虑,便未开口。

    而越千重见场间诸人沉默,也不复多言,神情虽然未变,眼底却不免黯了黯。

    “那就辛苦越先生了。”那李长老和另外两名长老相视一眼,皆是抱了抱拳。

    “应该的。”越千重并未看他们,只是淡淡道。

    一直没说话的墨痕此时却忽然一笑,引得众人看去。

36.意想不到

    大抵是时辰太晚,墨痕看起来有些疲惫,好似是困倦。

    他打了个哈欠,笑看着场间诸人。

    “你笑什么?”那李长老看过来,语气隐有不悦。

    方不同在看向墨痕的时候,脸色稍微收敛了一下。

    “有话直说吧。”他说。

    墨痕点头一笑,然后道:“现在最要紧的,不应该是先想想,为何锦衣卫能得手么?”

    听闻此言,众人皆是眉头一皱。

    “什么意思?”方不同问道。

    墨痕看向对面的盗帅和江构,“如二位方才所说,锦衣卫人数不多,那他们怎敢行偷袭之举,而且还直接夺下了东处的城廓?”

    江构道:“因为东处城廓靠近悬崖,人手相对要少些,而且按时辰是要轮值了。”

    盗帅却是眼神一沉,“你是觉得,锦衣卫知道机关城内的布防?”

    他这话一出,在场几人皆是脸色微变。

    无论对于哪个势力来说,布防都是重中之重,而机关城虽有天险,又有机关,但这都是死物,终究是要人来操纵使用机关,靠人来警醒众人。

    若是城中布防为人所知,那城中守卫便是形同虚设,所靠的就只有机关死物。

    墨痕摇头道:“没那么严重,否则他们今夜该是进了内院。”

    “那说不定真的已经来了呢?”盗帅随口道。

    墨痕轻笑一声,“也有可能,不过我觉得,相较布防舆图已经泄露来说,机关城布防薄弱之处被人所察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你是说城中内应?”江构说着,挠了挠下巴,“确实,现场没有打斗痕迹,死者都是被钢针一击毙命。这说明锦衣卫对他们的人数、位置都了如指掌,直接下手,所以才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察觉。”

    墨痕摊了摊手,“江统领说的很有道理。”

    盗帅却是多看了他一眼。

    方不同沉声道:“现在看来,找出此人,迫在眉睫。”

    越千重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还是沉默下去。

    “越先生想说什么?”李长老问道。

    看见众人目光,越千重只好道:“墨家之中或有内应,但肯定不止一个,现在仅凭此事就要将心力用来查自己人,是否不妥?”

    “那越先生有什么更好的主意么?”墨痕问道:“如今那内应透露了布防薄弱之处,便害了十几条人命,那万一下次透露的是机关城布防舆图呢?万一下次来的不仅仅是这些锦衣卫呢?到那时,咱们该如何处理?”

    越千重紧皱着眉,他想反驳,却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盗帅一直看着墨痕,此时开口,“听你意思,是有怀疑的人了?”

    墨痕本想去摸面前的茶杯,闻言,手在半空一顿。

    方不同、越千重等人则是看了过去。

    江构下意识看向盗帅,他能听出对方此语不是玩笑,而作为好友,他自是支持对方。

    “为何这么说?”墨痕端茶,喝了一口。

    “听起来像。”盗帅脸上在笑,眼中没笑。

    墨痕叹了口气,“实话说,的确是有。”

    “这话不能乱说。”方不同眯了眯眼,身子朝后靠了靠,可他脸上,却因此而凝重。

    墨痕道:“知道机关城布防事宜的人,不多。”

    江构抱臂,不咸不淡道:“那你是在怀疑我跟盗帅?”

    墨痕抱了抱拳,“不会,二位是墨家老人,又劳苦功高,断不会做出不利墨家之事。”

    “那你怀疑谁?”盗帅身子微微前倾。

    墨痕眼帘低了低,将茶盏放下,说出个人名,“苏澈。”

    盗帅瞳孔一缩,断然道:“不可能!”

    便是其他人,包括方不同,都是皱眉,也自是不信的。

    只不过,见墨痕神情之中毫无异样,又不免怀疑,莫非对方是有什么依据?

    墨痕抬抬手,道:“我知道你跟他关系不错...”

    “这不是关系好坏的问题。”盗帅直接道:“他绝不可能做出这等事情。”

    “我也只是怀疑而已,你为何这么肯定?”墨痕问道。

    “我了解他,也相信他。”盗帅说道。

    墨痕点点头,“知人知面不知心。”

    盗帅皱眉,“他救过你性命。”

    “与此无关。”

    “他是苏将军的儿子。”

    “那又如何?”墨痕淡淡道:“苏定远在梁都城破之前,还托墨家帮方景然,并且安排府上之人送走苏清。更别说,在此之前,就已经将苏澈送走。可称愚忠,不义。”

    盗帅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你竟然如此认为?”

    方不同也是不悦,“这话严重了。”

    墨痕抱了抱拳,却并无歉意。

    盗帅看着他,沉声道:“苏澈不知布防之事,而且对此从未好奇过,我更是没有对他提及半句。”

    “你这话,已经是站在怀疑他的角度上来分析了。”墨痕笑了笑。

    盗帅霍然起身,怒视对面之人。

    墨痕很是坦然,甚至脸带笑意,“苏澈来机关城之后,一直无事,之前出门走动不多,可近几个月来,他时常出门,辗转于巷道之间,徘徊在回廊之上。

    所以,就算你没跟他说过布防之事,他也能看到,甚至是从轮值之人的口中听到。他出身将军府,读过兵书,自知兵法,从一点所见就观察或推断出布防薄弱之处,不难。”

    盗帅只是看着他,脸色因愤怒而涨红。

    “而且,据我所知,彼时随苏澈来机关城的,还有两人,但如今却只剩下一人还在。”墨痕说道:“那另一个人,去哪了?”

    盗帅没说话,而墨痕也并不指望他回答。

    “谁也不知那两人身份,而既能悄无声息地离开,必也武功高强,若此人是为了探听机关城虚实而来,然后得手离去呢?

    甚至是说,此人进入机关城内,就是为了记忆路线,等出去之后,便在外面,与尚在城中的苏澈传递消息。”

    墨痕摊摊手,面朝众人,“方大师、越先生、诸位长老你们觉得,有无这个可能呢?”

    盗帅脸色阴沉,看向上首似在思索的方不同,“方大师,苏澈绝不会做出此事!”

    江构拍了拍他的臂膀,同样道:“我也相信苏澈,他不是这样的人。”

    墨痕问道:“你跟他接触多么?”

    江构一愣。

    墨痕叹了口气,“万一你们是被骗了呢?”

37.决议

    盗帅按住想要说话的江构,直视墨痕。

    “江构与他接触不多,但我与苏澈共经生死,情同手足。”他说,“我愿以性命担保,他绝不可能做出危害墨家之事!”

    说着,他环视场间诸人,目光落在上首的方不同身上,神情坦然。

    墨痕摊摊手,“既然你都说出这般话了,那我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盗帅看他,“你还想说什么,尽管说便是。”

    “你都拿性命说事了,我再说就不合适了。”墨痕微微一笑,“帅统领的面子,大家还是要给的。”

    盗帅冷哼一声,“我为墨家出生入死,不需要你给面子。”

    墨痕‘哦’了声,拖了个长音,点头不语。

    “方大师。”江构看向方不同,提醒一声。

    方不同这才像是从思索中回神,他先看向盗帅,虚压了压手,“墨家议事,本就要畅所欲言,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如此?墨痕也只是说出怀疑可能,先坐下说。”

    盗帅眉头一皱,但还是依言坐下。

    “怀疑之事,是你们提出来的。”

    方不同先是对江构和盗帅两人说了句,然后看向越千重等长老,“诸位长老对墨痕所说,是什么想法?”

    “方大师。”盗帅忍不住道。

    方不同抬抬手,止住他想说的话。

    场间长老里,除了机关穆大师外,便是李长老等五位长老,也是墨家高层。他们手上虽然没有什么实权,却有知悉要事和决议之职权。

    此时,他们不免相视,继而低语几声,如在讨论。

    半晌,李长老干咳一声,看向众人,开口道:“我与几位长老商议,皆是觉得墨痕所说,不无道理啊。”

    盗帅闻言,暗暗咬牙,目光在那几位长老身上看着,尤其是那李长老。

    方不同点头,“那李长老觉得该如何?”

    李长老没敢看盗帅,直接道:“既然是墨痕提出来的,那他应该有想法。”

    盗帅和江构相视一眼,他们这才看出来,原来这李长老跟墨痕,一直是一伙的。上次墨痕那看似的针对,或许只是做个样子给别人看。

    墨痕开口道:“对苏澈这里,我也只是怀疑,如盗帅所说,他曾经救过我的性命,又有将军府这层渊源在,我也不想把关系闹僵。但此事毕竟攸关墨家存亡,既是怀疑到了他,不做些什么,难免对不起死去的弟兄。”

    诸位长老闻言,均是默默点头。

    墨痕说道:“我建议,是否可以限制一下苏澈的行动?”

    盗帅当即打断,“你竟想软禁他?”

    墨痕摇头道:“莫说他现在值得怀疑,就算没有嫌疑,至今还从未有外人,可以在机关城内院自由走动。你这般放任苏澈,已经有弟兄不满了。”

    “谁不满?”盗帅冷冷道。

    早在来机关城的时候,他就打了包票,说苏澈来后一切都有他罩着,墨家之人皆知苏澈是他的朋友,这两年也没出什么差错。

    若如今苏澈真被软禁,他盗帅的脸往哪里放?

    墨痕笑道:“你不要激动,我只是就事论事。”

    “你继续。”方不同说道。

    墨痕点头,道:“武者修行练功,除非静极思动,否则像苏澈这般年纪又有这般武功的,皆或是闭关,或是游历江湖,以求破境机缘。

    苏澈此前不闭关,或许是为了看风景,咱们机关城虽依山傍水,但这风景总有看腻之时。如今我也是为了他好,他禁足,也能静心修行,说不定不日就破境了呢?”

    盗帅听他一番话,再也忍耐不住,当即拍桌而起,就是一拳打去。

    墨痕双眼一眯,眼底丝毫不乱,脸上却是惊容浮现,甚至带着慌张。

    盗帅这一拳当然没有打在墨痕的脸上,哪怕他之前是这么想的,在场几人也不会让他得逞。

    越千重抬剑,电光一闪间,以剑鞘点在盗帅肋下。

    盗帅吃痛,也是根本没想到对方下手这么重,登时便是泄了力气。

    江构连忙扶住他。

    “胡闹。”越千重皱眉道:“墨家议事,何曾大打出手过?”

    方不同也是看向盗帅,“跟墨痕道歉。”

    盗帅额上已冒虚汗,方才越千重那一下刁钻阴狠,正打在他内力运转的穴道上,如今半边身子都麻了。

    但他却牙关紧咬,莫说是道歉,便是看着墨痕的眼神,都带着狠意。

    方不同皱眉,刚待开口,墨痕却是笑了笑。

    “为了朋友嘛,可以理解。”墨痕说道:“不过咱们才是自己人,苏澈,终究是个外人罢了。而且他心里怎么想的,你也不清楚,对吧?”

    “他不是外人。”盗帅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

    墨痕嗤然一笑,摆摆手,“随你吧,不过你自己被骗不要紧,别到时候连累了墨家。”

    盗帅被他一副‘我是为了你好’的姿态气得说不出话来。

    “好了。”方不同深吸口气,“苏澈是客,若是对他禁足,传出去让别人怎么想。”

    李长老道:“如今机关城内并无其他来客,且又是存亡关头,不可犹豫啊。”

    方不同看他一眼,然后道:“今夜之事还未查明究竟,苏澈那边就暂时派人盯着吧,若他真与锦衣卫勾结,也正好能人赃俱获。”

    盗帅冷哼一声,转身便出了大殿。

    一旁,江构跟方不同告罪一声,连忙跟上。

    方不同叹了口气,摆摆手,“好了,都去忙吧。”

    众人依言离开。

    越千重是最后走的,他在离开前,问道,“你真怀疑苏澈?”

    “机关城不是你我的,而是墨家所有人的。”方不同坐在上首,烛光下,脸色晦暗莫名,“你跟我的想法并不重要,关键是看他们怎么想。”

    越千重皱了皱眉。

    “现在每个人都值得怀疑,就看自己如何证明清白了。”方不同叹了口气。

    ……

    墨痕走出回廊,回头看了眼这灯火阑珊的青铜大殿,脸上露出个莫名的微笑,转而离去。

    而在此时,回廊拐角后,走出两人。

    “苏澈与他可有嫌隙?”江构问道。

    盗帅摇头,“没有,相反苏澈还救过他的性命。”

    此时,虽然他的脸色依旧不好看,却不像方才那般满是怒火,只是这心里,还是愤然。

    “那他为何针对苏澈?”江构有些疑惑。

    “所以我才怀疑他。”盗帅说道。

    江构点点头,“明白了,待会儿我就去他住处瞧瞧。”

    “我先去通知苏澈,然后与你汇合。”盗帅看着这位老友,道,“小心。”

    “这里是内院。”江构一笑,“你还是想想怎么跟苏澈说吧。”

    两人既已商定,也就不再多言,很快便分头行动。

38.虚假

    机关城内外院都有住所,或是小院,或是阁楼,只不过前者多为客住,墨家子弟多居于阁楼之中。

    住在楼阁之内,难免逼仄,有不少墨家弟子住不惯,所以这内院里,又腾出不少院落,供给部分弟子居住。

    只不过内院之中楼阁林立,那些小院相比之下太矮,而且也不是独家独户,是好几人住在一间大屋子内,所以久而久之,那些要院落的墨家子弟,也就重回阁楼里了。

    墨痕身份特殊,自该与那些长老一般,住在楼阁之中,但他喜静,尤其是自几年前开始,便退出楼阁,选了个小院去住了。

    当然,以他的身份,不大的院落里,也就住着他一人。

    此时,天边出现蒙蒙光亮,墨痕一个人踩过青石板路,背着手走到自家门前,然后推开院门,进去。

    只不过,在他返身关门时,不动声色地朝来时路的某处瞥了一眼,然后才把门关上。

    很快,房间里便点上了灯。

    江构从巷道阴影中探出身子,遥遥看了眼,略一犹豫,便小心过去。

    院墙不高,他长得又人高马大,不必垫脚就能看清院中景象。

    只是他等了片刻,那房中的灯还未熄。

    “深夜归来,若是口渴,此时也该吹灯歇了。”江构心有疑惑,四下看了眼,然后走到墙角,自阴影中翻墙而入。

    他武功虽不是半步,却是炼体有成,对于自身气息和内力当然控制入微,再加上跟盗帅相交多年,也学了几手轻身功夫,只是翻个墙,就算屋中人是墨痕,他也自信不会被察觉。

    院里很干净,或者说,是因为东西太少太空旷,所以显得干净。

    这边小院并非待客所设,因此只有屋檐,并无回廊。

    江构猫了腰,靠近那亮着灯的屋子。

    窗上映出模糊人影,里面的确只有一人,好像是在坐着,也没有什么声音。

    是睡着了么?江构心里想着。

    他躲在窗棂旁,不时感知着院外,毕竟是偷偷过来,又有窥探之嫌,万一被经过的巡逻之人发现,难免会说不清。

    江构等了多时,窗上剪影依旧未动。

    他皱了皱眉,看了眼天色,夏日的清晨来得早,现在天上云雾之中已有微光。

    既是无人,不如退去吧。江构心里想着。

    他来的目的是想看墨痕会不会私下与人见面,而若真有人,议事后当然就是见面时机。但一路跟来,墨痕举止如常,且直接回了住处,毫无异样。

    而且,江构在方才猫腰过来时,已然悄悄观察过院中路面。

    从门口到主屋只有一条石板路,其余皆是土地,上面轻尘颇多,显然是无人打扫也无人走动。而这条石板路上也是灰蒙,上面依稀可见的脚印少而简单,不是多人走过的样子。

    私下见面或是隐秘,但也不可能常提轻功才是,这院子是看不出异常了,就算真有此事,那也是在别处见面。

    江构心里倒是对墨痕的怀疑少了许多,毕竟对方身份特殊,如今机关城巷道之间巡守增多,对方不论去哪,总会有人看见的。

    他觉得在这件事情上,会不会真是盗帅多虑了?

    江构这般想着,便打算离开了,毕竟也没发现什么蹊跷之处。

    但就在他要走的时候,忽地又看了眼窗上的剪影,不知怎的,心里莫名生出些异样。

    如鬼使神差一般,他沾了唾沫,小心地在窗纸上点了下。

    一丝微光从孔洞中透出来,江构凑上前,朝房中看去。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也的确是有一道身影坐在椅子上,侧对着自己这边。

    江构眉头皱了下,因为他发现,里面的人也就是墨痕,竟然是在照镜子!

    不仅如此,墨痕甚至是在抚摸着自己的脸,看着面前的铜镜。

    江构觉得身上有些发毛,天还没亮,烛影摇晃间,一个大男人竟然在房间里照镜子,且还似爱怜般抚摸着自己的脸,这该是何等诡异?

    不过他觉得这跟近来之事无关,或许只是墨痕的怪癖,也因为他无心再看下去了,所以打算直接走。

    但就在此时,本欲收回目光离去的江构眼神蓦地一凝,因为屋内铜镜前的人,手指竟抠在了耳后。

    然后,江构双眼一下睁大,里面的人竟是撕下了自己的脸皮,应该说还未完全撕下,只是朝着窗子这边的侧脸,已是完全陌生。

    江构眉头紧皱着,牙关紧咬,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人皮面具,他不是墨痕?

    那他是谁?

    真正的墨痕又在哪?

    一时间,江构心乱如麻。

    也就是这时,房中那人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然后,朝他这边转过头来。

    “还打算看下去啊?”那人咧嘴一笑,一张脸半边木然半边阴郁,一口白牙森森。

    江构心神一跳,只觉得霎时锋芒在背。

    他根本来不及去想自己是何时被发现的,第一反应便是拍墙爆退。

    房门在此时开了,只不过不是面前这主屋的房门,而是侧边的柴房!

    江构怒喝一声,上衣撕裂,浑身青筋如龙,肌肉贲张,竟是毫无保留,第一时间便使出十成的横练。

    有人自柴房而出,如离弦之箭,一拳打来。

    江构自感风声,仓促回头,双掌叠合,以掌心挡下。

    强横的力道轰然而来,他双臂一弯,却在看清面前之人时,脸色大变。

    “蔺...”江构下意识想说什么。

    但对方,没有这个打算。

    ……

    “软禁?”

    枫林小筑,一灯新点。

    苏澈听了盗帅的话,有些意外。

    还未天明,对方匆匆而来,竟是来告诉他这个。

    “虽暂时是派人盯着你,但我看方大师的意思,最后很可能会同意。”盗帅沉声道。

    “墨痕为何要针对我?”苏澈疑惑道。

    因为他自认与对方无冤无仇,甚至多年前还救过对方,来机关城后也只是见过一面而已。

    今次这般怀疑自己不说,甚至还提议软禁,若真如此,让墨家其他人如何想?

    盗帅摇头道:“这我也不知,不过江构已经跟去他住处了,我这就去寻他。”

    苏澈一怔。

    盗帅把茶喝了,然后起身,“总之我相信你,也会帮你,你自己也要小心。”

    话说完,他就走了。

39.出手

    盗帅没有找到江构,找了一夜都没找到。

    无论是江构的住处,还是墨痕的住处附近,包括巷道回廊、值守之处等所有江构可能去的地方,他都找过了,皆是一无所获。

    天亮了,所有人都忙碌起来,但他仍是在找。

    他问过方不同,问过越千重,但他们都不知道江构去了何处。

    盗帅没来由地有些慌张,他没有睡,他一直辗转于机关城内。

    中午,傍晚。

    盗帅神情疲惫,心里更有害怕,他感觉是出事了。

    然后,他终于有了江构的消息,是方不同派人来寻他的。

    江构死了,尸体在后山发现,是巡逻的人发现了山道上的血迹,然后循迹在树坑中发现了他。

    盗帅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脑海一炸,不相信,不敢相信。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大殿,这里人已经很多了,他看见了那蒙着白布的尸体,还有洇透的血迹。

    盗帅张了张嘴,然后怒斥着、痛骂着把人赶走,他觉得江构不应该被这么多人围观,这是一种侮辱。

    “你做什么?”李长老喝道。

    “为什么这么多人来?”盗帅声音沙哑道。

    李长老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那是带着血丝的眼神,疲惫、愤怒、悲伤,那是欲要噬人,将人撕碎的眼神。

    而盗帅所看的,正是在诸人之间,好似无事发生的墨痕。而对方甚至朝他点头一笑,脸上还带着些许强装的伤感,一副节哀顺变的样子。

    “江构是墨家统领,他的死讯,该被人知道。”方不同道。

    话是如此,但更是因为江构的尸体是被巡逻的弟子发现的,这件事根本瞒不住,与其去封锁消息,倒不如让大家知道。

    盗帅笑了下,然后道:“这么多人围着,有什么用?”

    “他们也都是墨家子弟...”李长老提醒道。

    “我知道!”盗帅冷声道。

    “你这是什么态度!”李长老有些不悦、

    “够了。”方不同皱眉道:“这是吵架的场合么?”

    越千重遣散了围观的人,除了青铜大殿外值守的人,如今在场的便只剩墨家的一众话事之人。

    这与此前议事之时,一般无二,只不过他们却失去了一个人。

    “我知道你与江构相交莫逆,但他也是墨家之人,是我们的同伴。他被害,我们也很伤痛。”越千重看着盗帅,开口道,“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沉浸在悲伤之中,而是找出害他的凶手。”

    “不错。”有位长老说道:“那人既然已经对江构下手,肯定还会对其他人出手,如今已是亮出獠牙,不再保留。”

    “此人在机关城内动手,必是锦衣卫的内应,现在跳出,该是离进攻之日不远了。”

    “机关城天险之处,铜墙铁壁,便是大军亲至又能如何?”

    “就算有内应,他们也只能做些暗杀等宵小之事。”

    盗帅看着场间长老或叹息,或不屑,或是根本没放在心上的神态,不免有些心寒。毕竟,死去的人是江构,自小便在墨家,且地位不低的江构。

    但是,眼前这几个长老,神情里还有那种自大,浑不知眼前江构的死,代表了什么。

    江构武功在破甲八九之上,虽不至半步,但在这机关城内,能杀死他的人屈指可数。

    盗帅脑海中一一将那些人想过,但都找不到他们杀人的动机。

    他上前几步。

    “你做什么?”李长老问道。

    盗帅看他一眼,“不是要查凶手么,不知道死因怎么查?”

    李长老沉默片刻,将盖着的白布掀开了。

    盗帅看清江构的样子后,心中更是一痛,眼中更有几不可遏制的愤怒。

    从面容上,能看出是江构的模样,但原本壮硕的汉子,如今竟似无骨般瘫软,尤其是胸膛,更是整个凹陷下去,碎骨刺破皮肉,带着血沫暴露着。

    他是被人生生打死的,以正面,以更为强横的拳脚。

    盗帅走过去,蹲下身去,手指轻轻按在江构的尸体上。

    的确,筋骨皆断,有的甚至已然粉碎。

    “之前,罗师傅来看过了。”李长老说道:“没有中毒迹象,凶手修为,该是半步以上。”

    罗师傅,便是药谷的那位,精通医术药理,自然也能验伤。

    盗帅没说话。

    越千重道:“江构练得是外家硬功,一身横练功夫已经大成,其五腑内脏没有破碎,只有些许震伤,可见对手不是大修行。而且武功路数并非奇诡一道,而是以力破力,纯粹拳脚,凶手也是炼体高手。”

    他这话,其实有摘出自身嫌疑的意思。

    毕竟在机关城中,能胜过江构的人不多,尤其还是正面格杀,且江构连示警都未做到。

    这必是高手,非半步以上不能做到。

    越千重是能做到的,虽然他用的是剑,但他之前,甚至是现在,可还都被不少人怀疑着,当然不想在此事上被怀疑。

    盗帅点点头,刚要说什么,一旁,墨痕却是先开口了。

    “江构为何会去后山?”他问道。

    盗帅看着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墨痕道:“深夜之时,他好端端的为何要去后山?”

    “他是被凶手抛尸后山。”越千重语气也有些不满,“咱们是要找出真凶。”

    墨痕忽地看向盗帅,道:“先前议事才说了苏澈有嫌疑,现在江构就被害了,你觉得两者之间,是否有所关联?”

    盗帅看他半晌,反问道,“那你觉得呢?”

    “苏澈武功高强,而且与他同住的可还有一人,应该也不是弱手吧。”墨痕道。

    方不同道:“你想说什么?”

    “我怀疑苏澈。”墨痕直接道:“此前一直无事,可刚怀疑到苏澈身上,江构便出了事情,我觉得苏澈嫌疑最大。”

    盗帅冷笑一声,“既然苏澈都已经被怀疑了,不老实待着,为何还要这么做?”

    方不同等人也是点头,他们当然能猜到,依盗帅和苏澈的关系,后者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此时已经被怀疑了。

    “或许是,反其道而行之?”墨痕一笑。

    盗帅以前从来没有觉得,对方竟如此可憎,看着眼前的这张笑脸,他恨不能一拳打上去。

    而事实上,他心里最怀疑的人,就是墨痕!

40.身份

    墨痕看着盗帅的脸色,当然能看出他眼中是何等的情绪。

    而对此,他心里根本不在意,因为机关城一应布防他皆已摸清。何处戒备森严何处相较薄弱、巡逻轮值时辰、谁人把守何处,便连方景然所在等等一切,他都已知晓。

    所以对于盗帅的态度,他根本不在意,只是现在还不是他要暴露的时候,他需要在必要的时候以‘墨痕’的身份现身,那时才是给予墨家致命的一击。

    而今日,或许就是机关城陷落之时。

    至于眼前的盗帅,或是其他人,不过就是些死人罢了,哪怕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我们不是敌人。”他对盗帅说道。

    盗帅看着他,开口,“苏澈不是我的敌人。”

    墨痕淡淡一笑,他知道对方在怀疑自己,这句话的意思里,已然是将自己当成了敌人,毕竟江构的行动,对方不可能不知情。

    “你宁愿相信他,也不愿意相信我们?”墨痕问道。

    盗帅摇头,冷冷道:“你是你,他们是他们。”

    那边,李长老皱眉道:“你这话不该说。”

    墨家素来讲究仁义,对自家人更是如此,他们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也是家人,盗帅此时之语,已然是在明着怀疑墨痕,且与其不和,让众人皆知。

    方不同道:“我知道江构的死,你很不好受,但你不该这么说话。”

    盗帅看了地上的江构一眼,道:“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场间几位长老不免皱眉,随即看向方不同,等他来拿主意,来说话。

    “我会找出凶手。”盗帅说道:“也一定会亲手杀了他。”

    说这话的时候,他是看着墨痕说的,话中并无杀意,只是语气太冷,一种平静而决然的冷。

    墨痕双眼眯了下,眼底之中,杀机一现。

    他已然做好打算,在场诸人里,先杀的也一定要杀的,必然是对面之人。

    盗帅目光最后在场间众人脸上看过,转身便走。

    没有人拦他。

    但还不等他走出殿外,外面便有一墨家弟子匆匆而来,甚至没有事前打招呼。

    此必是重要之事,盗帅觉得在这个时候如此着急的,或许便跟江构之死有关。

    他遂停下步子,连忙道:“找到线索了?”

    那墨家弟子一愣,但神情却急忙慌张,朝前几步后,见墨家一众高层皆在,便也不顾上什么礼数,直接一抱拳。

    “后周官兵已在城外。”他说。

    场间诸人闻言大惊。

    “后周官兵?”

    “两国如今交战,后周竟真是分兵而来?”

    “只有后周官兵?可见燕国消息?”

    几位长老脸色一急,纷纷开口。

    盗帅皱眉,看了眼那明显紧张而不知道该如何回话的墨家弟子,一把按在他的肩膀上。

    “有多少人”他问道。

    那墨家弟子喘了口气,道:“可见的不足百人,其余或在林中。”

    机关城外密林遍布,即便是有大队人马,也可能是藏于林中,在机关城门口,是铺展不开太多人手的。

    越千重道:“若真是官军来此,必是伐林开路而来。”

    “未见有路,此前也不见林中有动静。”那墨家弟子眼神一亮,显然,他此前也很是忐忑不安,此时如松了口气一般。

    盗帅问道:“确定是后周官军?”

    “他们皆是身着“玄”甲,是后周制式。”那墨家弟子肯定道,转而,似又有些欲言又止。

    越千重见此,眉头一皱,“已到此时,有话还不快说!”

    那通传之人身子一颤,连忙道:“官兵一侧见锦衣卫踪迹,而且,那领头的将领说他名为苏清。”

    “苏清?”

    听闻此言,李长老等几位长老不免面面相觑。

    既要来取墨家机关城,所派之人必是心腹,而机关城更胜一座雄关,既是率官军亲至,其人也该不会是无名之辈才是。

    但显然,他们未曾听闻过苏清的名号,此时难免想这苏清是何等身份,也有些怀疑。

    “莫非此人是军部的后起之秀?”

    “可后周庙堂之中,未有苏姓权贵。”

    “难不成是通传假名?”

    “怕是如此。”

    几位长老煞有其事地怀疑商讨,但未见盗帅和方不同脸色皆是凝重。

    后周朝堂是没有苏姓权贵,甚至燕国也没有,但曾经,梁国却有。

    而且,苏清这个名字,盗帅当然是听说过的,听苏澈提起过好多次。

    他是将军府的大少爷,苏定远的长子,苏澈的兄长。

    但是,盗帅深深皱眉,两年前墨家与燕国联手,开出的条件之中,便是要原本驻扎在苍茫山的燕军撤走,以此解去了平北军之围。

    那么,苏清该是与平北军残部一起才对,为何会来此地?

    更何况,此次针对机关城,是两国朝廷共商之举,苏清跟这两国有的是国恨家仇,他又怎么可能帮他们?

    难道是同名同姓之人,或是那后周军官故意通传假名?

    不,直觉里,盗帅觉得,这个苏清,就是他认知里的那个苏清!

    方不同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他没有犹豫,直接道,“去外院。”

    言罢,他当先便走。

    那通报的墨家弟子连忙引路,身后越千重等人当然是跟上,而墨痕走在最后,见盗帅仍站在原地未动,像是思索,他路过时脚步一停。

    “怎么,不一起过去看看?”他问道。

    盗帅冷眼看他。

    “是不是本人,光想没用,得亲眼去看。”墨痕说道。

    盗帅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沉声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为了墨家。”墨痕点头一笑,负手便走。

    盗帅眉头一直没有松开。

    “哦对了,忘了提醒你。”墨痕走到门口,回头,眼眸幽深,“如果我是你,现在就该去通知苏澈,然后带他从后山离开机关城,不然等方不同他们回来,他恐怕就要被软禁了。”

    “什么意思?”盗帅闻言,皱眉问道。

    “其兄为敌,其弟以为内应,妙啊。”

    “没人会信的。”

    “方不同他们会信。”墨痕笑了笑,转身,走了。

    盗帅站在原地,一拳狠狠砸在了桌上。

    他看了眼孤零零的江构,深吸口气,快步离开。

    ……

41.动摇

    苏澈今日没有出门,所以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也无人告诉他一应消息。

    直到盗帅匆匆而来。

    门开着,黄昏落日,天边尚有余霞。

    苏澈正倚靠在回廊下擦拭沉影,神兵有一特性,那便是不染凡尘,也就是不会沾染灰尘。他此时以棉布擦拭长剑,也说不清心里是如何想的,只是觉得老朋友太久没有出鞘,他心中竟也难过。

    不知是因为沉影蒙尘,还是因为自己。

    盗帅进门,看到的便是这副场景。

    黄昏下的回廊,那人虽是拭剑,却毫无凛然杀气,反似低眉顺眼,有种与世无争般的安静轻柔。盗帅见之,眉头皱起更深,登时便快步过去。

    “你在做什么?”他的语气有些莫名,似是说不清道不明,隐隐有些失望。

    苏澈没听出来,只是见了他来,原本无意识般擦拭长剑的动作一停,好像回神。

    然后,他觉得对方脸色不太好,里面有伤感,有痛惜,还有疲惫。

    “出什么事了?”苏澈问道:“看你脸色不太好。”

    盗帅看着他,深吸口气,在一旁坐下了。

    “江构,死了。”他说,“被人害死的。”

    苏澈原本还以为是有关机关城之事,或是因锦衣卫牵扯到了自己,而令对方觉得为难,却是没有想到,竟会是这般消息。

    江构擅长的虽然是冶炼打铁,但武功不弱,尤其是一身横练,刀剑难伤。他们有日子没有见过了,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再听到的居然是对方的死讯。

    这个帮过自己不少忙,且豁达开朗、值得相交的人,竟会被人害了。

    还是在机关城内。

    听闻此事,就如碎裂的冰面,苏澈无言,盗帅亦是没有再开口。

    两人沉默着,良久。

    “是锦衣卫所为?”苏澈问道。

    “或许吧,只是具体还未查明。”盗帅说道。

    “他昨夜不是去了墨痕那?”苏澈问道。

    盗帅只是‘嗯’了声,抬头看着天上,没开口。

    苏澈有些疑惑,他看着身边之人,以彼此之间的了解,他觉得,对方一定有什么话想说,只是还未说出来。

    或是有什么顾忌,或是与自己有关。

    “方大师他们也都知道了?”苏澈问道。

    盗帅点头,“人尽皆知。”

    “找出凶手,为江构报仇。”苏澈道。

    “他相信你。”盗帅忽然说了句。

    苏澈一怔。

    “墨痕怀疑你的时候,他为你说过话,即便方大师他们对你也是怀疑,他还是信任你的为人,哪怕你们接触并不多。”盗帅说道。

    苏澈默然点头。

    盗帅开口道:“昨夜他是跟踪墨痕,要去他住处,但今早被发现的时候,是在后山。”

    “后山?”苏澈皱眉。

    “筋骨皆断,是被人活生生打死。”盗帅说出这话的语气,难受而愤怒,压抑的怒火能让人切实感觉得到。

    苏澈同样如此,他看着盗帅,微微皱眉。

    “墨家能正面胜过他的人,并不多,更何况是精通拳脚之人。”盗帅说道:“应该是墨家以外的人。”

    苏澈看着他,问道:“是锦衣卫么?”

    盗帅深吸口气,并未回答,而是道:“我来除了告诉你这个,还想跟你说一件事。”

    “后周官军和锦衣卫,已在城外,方大师他们赶去城廓了。”他说。

    “后周官军?”苏澈一愣。

    “不足百人吧。”盗帅说道:“该是营中精锐,配合锦衣卫行动,如此看来,燕军该是后手。”

    “官军既动,是为了示威。”苏澈道。

    盗帅点头,“对。”

    苏澈见他有些欲言又止。

    “嗐,其实我想说是,随后周官军来的,是苏清。”盗帅说道。

    “什么?”苏澈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盗帅虽然看似不在意,却一直观察着苏澈的神情,此时见他的确不知情,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正是听了这个消息,方大师他们才会过去的。”他说道:“如果此苏清真是彼苏清,可能你在墨家...”

    他并没有说透。

    苏澈摇头,不敢去相信,“怎么可能是他,是不是搞错了?”

    “这是他亲口说的。”盗帅说道:“当然,我知道他应该是跟平北军在一起,可已经过去快两年了,谁也不知道这段时间,他和平北军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想说,他投靠了后周?”苏澈失笑道。

    盗帅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没有开口。

    他起身,拍了拍衣袍,道:“我去看看情况,有消息会通知你,先走了。”

    说完,他略一点头,走了。

    苏澈看着盗帅走出院子,背影消失在门外,眉头紧皱,眼神如天上云海般翻涌不静。

    身后房门响动,接着是有人走出来。

    “你都听到了?”苏澈说道。

    玉沁穿了身浅蓝绸衫,手指轻轻拨动着扇骨,闻言一笑,“听到了,他怀疑你。”

    苏澈没说话。

    事实上,他当然能听出盗帅语气中的不确定,那不是怀疑,而是动摇,在知道此时领后周官军来施压的人是苏清之后。

    毕竟是亲兄弟,一个在内,一个在外,再加上商容鱼来过机关城,以她的心计,记忆一些路线和岗哨并不难。且她后来离开,若是在外与他联系,又有无生教人脉提供便利,这简直是一想到就几乎认定的事实。

    设身处地去想,不怪方不同等人,苏澈也会怀疑,所以对于盗帅语气中的不确定,他心里对此也不会有什么芥蒂。

    “你觉得,真的会是我哥么?”苏澈犹豫道。

    一方面,若真的是苏清,他当然开心,因为这代表对方安好,他们两兄弟不仅能相见,他还能知道将军府其他人的近况。

    另一方面,却不免为难且疑惑,苏清若真的出现在此,那背后的牵扯或许真就如盗帅所说、墨家怀疑的那样。

    而不管其中是否有苦衷,他终究是站在了后周这边,且此次是针对墨家。

    玉沁看了眼苏澈,知道他此时心绪不宁。

    “不管是不是他,你都要先保护好自己。”她说,“而且他话中怀疑的,也不只是你。”

    苏澈将剑还鞘,眼帘微低。

    的确,除了因苏清和锦衣卫之事外,江构的死才是盗帅最在意的。

    机关城里,精通拳脚又能正面格杀江构的人屈指可数,而玉沁便是其中之一。

42.推测

    “或许他没有那个意思。”苏澈说道。

    “他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玉沁平静道。

    苏澈沉默片刻,道:“他相信我,我也相信他。”

    玉沁轻笑一声,“我理解,那么,如果方不同他们真的要软禁你,你会怎么做?”

    苏澈唇角抿紧,如在思忖。

    玉沁见此,心中已然想到他会如何。

    “他方才说,昨晚江构去了墨痕住处?”她主动转移话题。

    苏澈点头。

    “过去看看?”玉沁问道。

    苏澈起身,刚待开口,玉沁便将折扇一收。

    “我随你一起去。”她说,“你现在没有武功,万一凶手就在那,我也好出手帮衬。”

    苏澈深吸口气,当先走出门去。

    ……

    此前,盗帅跟苏澈说起过墨痕的住处,所以并不难找。

    当然,在他们身后,也有人跟着,那是方不同派来盯着他的人。

    苏澈并未将这几人甩开,此次光明正大,也不怕别人说什么。

    在院墙外经过的时候,他便已经打量过院内,空荡的院子里没有什么交手留下的痕迹,以江构的武功,若是在此地交手,想来是会有所破坏,而且这边离街巷不远,江构也足以示警。

    苏澈心里想着,莫非江构是在离开此处,或是还未到此地,就已经遭到毒手?

    那边,玉沁已经在推院门了。

    “哎”苏澈唤了声。

    吱呀,院门没锁,一推便开了。

    “只是在外看,是看不出什么的。”玉沁边进边说,“如此机会,正好仔细瞧瞧。”

    苏澈朝身后街上看了眼,跟来的那俩墨家弟子显然是想要出言阻止,不过被他这么一看,反倒没有再往前,只不过有一个是快步离去了,不用说,自是去通报方不同等人了。

    苏澈不再犹豫,直接进了院子。

    而那剩下的墨家弟子也连忙朝这边跑来,他们是负责监视苏澈不假,却并不需要偷偷摸摸,反正都被发现了,也顾不上许多了。

    院里,玉沁一手持扇,轻轻敲着腿侧,她步子迈的轻缓,目光先是在四下墙上扫过,接着便看向地面。

    苏澈走过石板路,看了眼主屋,门上挂了锁,他便没有冒失。

    至于厨房、柴房等处,他也看过几眼,没觉得有什么蹊跷之处。

    玉沁却在柴房前止步,没有上前,也没有走开,只是这般看着,像是发现了什么。

    苏澈看过来,“怎么了?”

    “你看那边窗下。”玉沁说道。

    苏澈微怔,随即看向自己右边,一扇窗关得严实。

    他之前并没有发现什么,但此时玉沁提醒,他细瞧时才看出不对。

    窗沿,窗棂边的墙皮有些新,虽然也有风吹日晒的泛黄,但相比其他地方,还是要干净许多。

    苏澈眼神一凝,俯身,伸手在上面摸了摸。

    墙皮的确是很新,但这并不是新涂上去的,而是原本外层的墙皮脱落,露出了底下紧贴青砖的一层。他也没多用力,用手蹭了蹭,然后石粉掉落之时,他手指忽而一顿。

    手摸过的感觉里,手下的墙上有淡淡的起伏,这是一处极淡的痕迹,像是用手按出来的,可要想在青砖上留下手印,非得是极重的力道不可。

    苏澈想到一个可能,眼底微惊。

    “发现什么了?”玉沁问道。

    苏澈连忙道:“一个像是被手按过的痕迹。”

    玉沁淡淡一笑,“果然。”

    苏澈用手在青砖上摸了摸,然后起身,走过来。

    “你方才早就注意到了?”他问道。

    玉沁点头,“江构既来,自然不会光明正大,他是来看墨痕私下有无跟人见面,肯定是在屋外偷听。”

    苏澈想了想,然后道:“昨晚江构便在窗外偷听,被发现之后,情急后退时,手按在了墙上,所以才留下了痕迹。”

    玉沁点头,“可能是被发现的,也可能,是看到了什么东西,心惊之下暴露了自身。”

    “那会是什么?”苏澈下意识问道,但问出来后又不免摇头,知道这件事的,恐怕也就只有当事人了。

    玉沁轻轻踢了踢脚。

    苏澈当然不会认为她此举是闲着无聊,当即凝神看去。

    玉沁踢起了一些尘土,不过随着她一挥折扇,这些尘土不及临身便似风卷般去了别处。

    苏澈眼神一亮,“是这地面!”

    院落的地面不是农耕之地,不需要时常翻土,所以这地面当然结实,即便是下了雨,也不显泥泞。

    但此时,玉沁踢脚,地上沙石松软,竟还有明显浮尘。

    苏澈不再犹豫,以剑鞘在脚下四周点了点,果然,地面有沙土松软的凹陷之处。

    他用剑鞘挑了挑,虽然这地面垫了些土,但从痕迹上依稀能辨出是脚印,踩踏很深的脚印。

    “以新土来填这些脚印,但为了不让人看出,又并未踩实。”苏澈道:“这反倒显得松软,被风一吹,就有浮尘。”

    玉沁抬手,以扇指了指主屋那边的窗下,然后看向面前柴房,“江构自窗边仓促而退,却不料柴房内早有人藏身。”

    苏澈看着地上一指深的脚印,点头道:“而且那人也是炼体高手,又是占据偷袭,江构一时心神失守,来不及发出示警。”

    “难道,江构是死在这里?”他环视这座小院,皱眉道:“可若是如此,此间并不见打斗痕迹。”

    “两个原因。”玉沁看着他,轻笑道。

    苏澈眉间舒缓,“一是出手之人武功太高,江构远非对手,数招之内便失去反抗之力,更来不及示警,最后被抛尸后山。二是江构认出偷袭之人的身份,因未知缘由随其离开了此处,所以这里才没有交手痕迹,他才会死在后山。”

    玉沁听后,眨了眨眼,“你也不笨嘛。”

    苏澈一时赧然,挠了挠头。

    不过,他很快便正色道:“我觉得第二种的可能性不大,江构是跟盗帅说过要来这的,而且盗帅其后还会过来,他不可能不说一声就跟人走。”

    从以往的交集,包括从盗帅的言语中他能看出,江构是个沉稳的人,这种人做事很少会让自己出差错。

    而他答应过盗帅,也知道为何要偷偷来此,所以即便是碰到认识的人,他也会想办法通知盗帅。

    更何况,巡逻之人隔一段时间便会经过,他有很多机会。

    “可若是第一种可能,那出手之人就算不是大修行,也一定是半步里的佼佼者。还是外家高手,那机关城里符合这一条件的,只有车夫一人。”

    苏澈道:“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做出这种事。”

    “你对他了解?”玉沁疑惑道。

    苏澈道:“小时候见过一次,不过听盗帅说过他一些事。”

    玉沁对此并不在意,也未细究。

    “那就是外来的人。”她说。

43.绝崖之处

    当苏澈在想凶手是已离开还是仍躲在机关城某处的时候,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人进了院子。

    “苏澈。”是之前盯梢他的那两个墨家弟子,而其身后,还有穿着明显是墨家巡守的几人。

    苏澈见此,恍惚间明白了什么。

    越千重从外面走进来,持剑站在院门处。

    “很抱歉,可能你也已经知道了。”他说,“或许,你需要换一个住处。”

    玉沁走到了苏澈身边。

    随着此举,对面的墨家一众则不免紧张了些。

    虽然不清楚眼前之人的身份,但他们知道苏澈的武功,即便是有被废的传闻,但谁也没有对此证明过。而对方,是半步修为,若真要反抗,动起手来,他们自是挡不下的。

    苏澈微微摇头,然后道:“来的,是他吗?”

    越千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当即点头道:“我等亲自去看过,也聊了几句,确是苏清。”

    哪怕未亲眼所见,可当从对方口中得到证实后,苏澈心里仍是有说不清的复杂。

    放松、疑惑、担忧等等,他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去见苏清,而见面之后又该说些什么。

    当然,看越千重或者说墨家如今的架势,显然是不会让自己与他见面的,起码此时不会。

    而场间,玉沁神情平静,对面的越千重却是脸色微凝,连握剑的手都紧了紧。

    他是用剑之人,对气机感知自然敏锐,而面前让他觉出危险的不是苏澈,正是那看似浑不在意,只是抚弄折扇之人。

    越千重隐约能猜出对方的身份,能跟在苏澈身边,又有这般风华绝代之姿,普天之下便只有一个颜玉书。

    其实对于此人为何会甘心待在苏澈身边,不只是他,恐怕知悉此事的太多人,都会为之疑惑。

    这人无论天资还是武功,皆是一世翘楚,那么,为何会甘愿于无名?

    两年的时间,足够对方扬名立万了。

    苏澈没有开口,越千重便一直关注着玉沁,其身后的一众墨家子弟,同样紧张。

    “若要动手,我可以杀光他们。”玉沁并未传音,只是淡淡开口。

    她的语气里没有自信,没有杀意,只是平淡至极,却令人根本无从去反驳,因为这话,就如在陈述事实一般。

    越千重闻言,眼皮一跳,凝重不减,只是心头一沉。

    他很想冷笑,甚至出言呵斥,说对方狂妄,是在说大话。但同时心中更为冷静地告诉自己,此时应该沉默。

    而他身后的墨家诸人,则有人不忿,怒目而视。

    “放肆!”

    “口出狂言!”

    越千重抬了抬手,及时止住这些人,免得激怒对方。

    玉沁只是看着他们,神情未变,眼神却如俯瞰。

    苏澈道:“只是换个地方罢了,没关系。”

    他是在忍让,但不是因为怕,而是一旦动手,那必要死人,此事不管对错就都说不清了。且今后与墨家,都将是仇敌。

    那样的话,将自己带来机关城的盗帅该如何自处,自己又该如何面对他?

    更何况,墨家此前对自己亦存善意,只是如今被迫无奈,方有此举,苏澈可以理解,也觉得会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即便,现在的墨家情势并不乐观。

    玉沁看过来,“你想清楚了?”

    苏澈点头。

    玉沁便没有开口。

    对面,越千重松了口气,然后侧身虚引,“两位请。”

    ……

    所谓新住处,是在阁楼之中,两个房间,稍有逼仄,苏澈和玉沁分别住进去。

    阁楼背临绝崖,这边偶有巡逻墨家弟子来住,平时是没有人的,也即是整栋楼阁,常住的或者说被软禁其中的,只有苏澈两人。

    当然,玉沁并非是被软禁。

    门窗上都未上锁,但能出的地方只有走门,窗外便是绝崖峭壁,也有铁索云桥,但寻常人根本走不过去。

    不过,因为苏澈和玉沁毕竟是客,哪怕身受怀疑,也非囚禁,而只是限制行动罢了。那么他们只要不出这阁楼,便无事。

    楼外,是有轮值看守的。

    “等事情查明,越某及墨家自会向两位赔罪。”越千重抱了抱拳,走了。

    房门口,苏澈和玉沁相视一眼。

    “此地幽静,是个练功修行的好地方。”玉沁道:“但你能静下心来么?”

    苏澈摇头道:“不见苏清,心中不静。”

    “今晚我便出城。”玉沁说道。

    苏澈微微皱眉。

    “不必担心。”玉沁知道他想说什么,“冒然进来自是不易,可若知悉路线,又有人相助,自然不难。”

    苏澈马上想到,“你是想让盗帅帮忙?”

    “那你觉得他会帮吗?”玉沁问道。

    苏澈却有些犹豫,不是不确定,而是不想再麻烦盗帅。

    “等确定来人真是苏清,我便回来。”玉沁道:“留你一人在此,我不放心。”

    苏澈默然片刻,终是抱了抱拳。

    玉沁蹙眉,“何必这般生分?”

    苏澈笑了笑,低头进了房中。

    房门关上,玉沁等了半晌,也是回房。

    夜深了,送饭菜的墨家弟子来过一趟,只是敲了敲门,然后将饭菜放在了走廊上,很快便离去了。

    苏澈开门,看了眼另一边紧闭的房门,他知道,玉沁已经离开了,在他还未发现的时候。

    他眼神黯了黯,随即更为坚定。

    再回房后,如过去无数个日夜那般,他一遍一遍地运转心法修行,哪怕看似徒劳无功,他亦没有停息。

    ……

    机关城背靠绝崖云海,三面城廓,今夜是越千重亲自值守。

    城外没什么动静,但之前派出去的人没有一个回来,这就足以说明凶险。

    而且他隐隐有种预感,今夜或许不会平静。

    “谁?!”正出神的越千重似有所察,猛地朝一侧看去。

    他这般出声,离近的几个墨家弟子登时警醒。

    “我。”盗帅走近。

    越千重看着他,皱眉道:“墨家规矩,夜时无有要事不得靠近城廓。”

    “我知道。”盗帅点头。

    越千重想了想,问道:“你是为了苏澈来的?”

    盗帅开口道:“你软禁了苏澈?”

    “他同意的。”越千重道:“不过并非囚于一室,而且等事情查明,就会还他自由,且我会亲自向他赔礼道歉。”

    “其实我来是想说,江构昨晚是去跟踪墨痕了。”盗帅说道。

44.似是故人来

    “跟踪墨痕?”

    越千重下意识皱眉,语气中自然有惊讶,也有些生气。在墨家里,怀疑自己人是大忌,更别说这种因一点怀疑就行跟踪之事。

    不难想江构此举,肯定是得了盗帅授意的,而且,还是因为一个外人。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越千重声音压低道。

    两人附近的墨家弟子离得有些远,也是因为看见了盗帅两人的神情,知道近来机关城内发生之事,所以走远了些。

    盗帅认真道:“当然。”

    “那你说这些的意思,是想告诉我,江构是被墨痕杀的?”越千重脸上的肉跳了跳,声音压得极低,“他武功连破甲都做不到,江构一只手就能杀了他,我年纪是大了,但不代表我蠢!”

    盗帅摇摇头,道:“越先生多想了,我只是说江构昨夜的动向,具体他是在墨痕住处被害的,还是别处,目前尚未可知。”

    “所以呢?”越千重问道。

    “所以,如今机关城内,还有这么一个人在,一个可以杀死江构的人。”盗帅说道:“而且跟墨痕绝对脱不了关系。”

    越千重皱眉,“你又来了。”

    “我是认真的。”盗帅说道:“为什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非是江构跟踪墨痕的时候被害?平日里他也有独行之时,而且在怀疑墨痕之前,机关城内从未有过这等事情发生。”

    越千重没说话,好像也在思索。

    盗帅又道:“还有,杀人没有惊动任何人,即便是半步以上的高手,也难免会留下痕迹,更别说是一个外人在机关城内躲藏,谈何容易?”

    “所以你想说,是有人收留他?”越千重道。

    “或者,本就是机关城内部之人。”盗帅说道。

    越千重好似想到了什么,眼皮一跳,“你该不会怀疑车夫吧?”

    盗帅摇头失笑,“怎么会。”

    越千重咳嗽一声,道:“虽然你说的也有道理,但非要说与墨痕有关,未免有些牵强。而且,这也并不能洗脱苏澈的嫌疑。”

    盗帅看着他,道:“我只是觉得,此时同样该盯着墨痕。”

    越千重道:“之前我去寻苏澈的时候,他在墨痕的住处。”

    盗帅一愣。

    “他们应该也是在找什么线索,但我也看过,场间并无交手迹象。”越千重道:“所以,江构可能到过墨痕的住处,却没有在那与人交手。”

    “我去问他。”盗帅转身便走。

    越千重皱眉看着他离开,不过还是招了招手,身旁有墨家弟子上前。

    “派人去墨痕那瞧瞧。”

    哪怕觉得盗帅多想了,但他的怀疑确有依据,既是为了墨家,至于对方是何身份,那也就不重要了。

    而走远的盗帅则在巷道拐角停了停,他转身,眼神莫名地朝城廓方向看去,有他拖住了越千重,颜玉书此时应该是出去了。

    ……

    此时,机关城城外,密林之中。

    在盗帅分散了越千重和一些值守的注意力之后,玉沁便轻易自城中而出。

    即便是她自负武功,但当对手是狡诈的锦衣卫和后周官军精锐时,她还是穿上了更好隐藏的夜行衣。

    只不过,玉沁虽然足够小心,但还是被发现了,或者说,是对方,早就在等着她。

    朝夕相处过的人不一定非常了解你,但起码在面对一些情况的时候,能猜到你会如何想,如何做。

    比如现在。

    玉沁踩在树枝上,本欲继续前行,可就要抬脚的刹那,身形突然一顿,接着如风中柳絮般飘然站稳。

    纤长的眉眼在此时微眯,她看着四下,静谧之中传来吹过树叶的风声。

    然后,轻笑声里,面前的树上便出现了一道身影。

    “看来在机关城里,这两年你也没懈怠嘛。”

    话中带笑,语气娇柔,而出现之人一身白衣,只是看去,便可见身段柔媚。

    只是在对方出现,辨出气机,看清其人相貌之后,玉沁的眼神便冷下来。

    “商容鱼。”她说,“你为何会在这?”

    来人掩口一笑,美眸明亮,“当然是为了你啊。”

    她正是以去无生教秘地修行为由,在两年前离开机关城的商容鱼。

    玉沁心中所惊讶的,是因为她在几日前刚收到对方的来信,彼时说对《无生玉录》又有突破,正在稳固境界,还请教了她一些不明之处。

    但一直以来的信中,对方明明是一直在秘地修行,如今怎会来此?

    “你在骗我。”玉沁冷声道。

    商容鱼摆摆手,道:“我可是不信,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玉沁没说话。

    “我就知道你今晚肯定会出来。”商容鱼看着她,道:“这么久没见,还怪想你的。”

    玉沁脸色一寒,“你知道我要出来?”

    “为了苏澈嘛,帮他看看来的苏清,是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兄长。”商容鱼一笑,“怎么样,我还是了解你的吧?”

    玉沁点头,“看来,这些事,也跟你有关了。”

    商容鱼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而对此,既然已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自然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更何况,她今夜出现在此,本就没打算隐瞒。

    因为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且正在发酵。

    ……

    “我早就说过,我来机关城不仅仅是为了《无生玉录》。”商容鱼道。

    玉沁记得此事,只不过来墨家没几天,对方便离开了,而在此期间,彼此一直在一起,她自信在自己眼皮底下,对方不可能与他人联系或是做什么事。

    商容鱼狡黠一笑,“因为我的身份,你们一直不太信我,也在提防着我,但我只要进来机关城就够了。”

    玉沁眼神动了动,“你是为了记下路线。”

    “一点就透。”

    商容鱼拍了下手,眼神微亮,“旁人进机关城没那么容易,必须要极信任之人才可以,而且就算能进来,一路机关重重,再加上引路之人故意混淆,也很难把路线记忆下来。

    这还多亏了苏澈,盗帅太相信他了,因得盗帅的身份,我一并进来,毫无阻拦。然后那几日,我只需要将路线加深记忆,在后周来使离去时,跟随离开便够了。”

    玉沁忽然想起一事,印照此间,她才明了。

    “你是为了陈观礼。”

45.真相

    玉沁记得,在梁州城时,商容鱼便提起过陈观礼,彼时是为了给苏澈出主意,解平北军之围。

    但那时,她清楚记得,商容鱼话中似有深意,尤其是提及来机关城解开秘钥时,对方对同行毫不犹豫。

    她对此的确怀疑过,只不过因一路事情太多,琐事烦扰,又因商容鱼确实表现地无害,不可否认的是,对商容鱼,她的确是少了戒心。

    来到机关城之后,她也一时没联想到陈观礼,倒是忽视了这一点。

    “不错,我的确是为了陈观礼。”商容鱼开口道:“通过后周之人混出城,然后跟陈观礼见面,完成那笔交易。”

    “什么交易。”玉沁问道。

    “我提供机关城内外的路线,以及从盗帅口中打听到,从他跟苏澈交谈中听到的一些机密消息,让陈观礼在后周朝廷那立功,而他则为无生教争取资源,比如军备。”

    商容鱼摊了摊手,似有无奈,“你肯定想知道我为何要这么做,没办法,我刚接手无生教,又杀了那么多教中老人,若是不拿出点价值抛出利益,今后如何立足?”

    “所以,你就为了这个接近苏澈,不惜骗取他的信任。”玉沁道。

    商容鱼眼神动了动,轻抿了下唇角,不过眨眼如常,“他也没那么信我,反正是盗帅与他说的,我也只是听到而已,怪就怪盗帅什么都说。”

    玉沁轻吐口气,道:“所以那夜机关城内,后周的人暴露,是故意的?”

    “和谈后那夜,后周在机关城内的人暴露生事,是为了以命摸清机关城内的布防强弱所在。”

    商容鱼开口道:“而不惜暴露越千重的心腹,是因为事后墨家一定会彻查此事,从死去之人的关系网中层层筛选,同样能找到此人。所以他故意暴露,就是让墨家的怀疑转到越千重身上,掩护真正需要潜藏的人。”

    玉沁沉默片刻,问道,“是谁?”

    “墨痕啊。”商容鱼笑了笑,“通过昨夜之事,你不会还没找到线索吧?”

    “他是你们的人?”玉沁问道。

    “就在那夜,两国安排在机关城内的人,杀了墨痕和他身边的影子,然后让人剥下他的脸皮,易容成了他。”

    商容鱼声音低沉了些,“当然,后周和燕国那些人,不知道死在墨痕前面的人是他的影子,只当是他的护卫,所以,这也是他的一个破绽。只不过我没想到,这个破绽至今都没被人察觉,是该说那人乔装的太好,还是墨家之人对墨痕,太不了解了?”

    玉沁没想到其中内情竟会如此复杂,更没想到墨家堂堂巨子之后,竟会被人掉了包。

    “那人是谁?”她问道。

    “你该是没见过他,不然应该能看出破绽。”商容鱼没有隐瞒,直言道:““冷玉白龙”温玉楼。”

    玉沁眸光一凝,已然记起此人是谁。

    米陌荨得了曾经盗门的一支传承,一直想要找其他获得传承之人,而温玉楼,早年传出名声,便是唯一的盗门传人。只不过因他身份还是后周刑部尚书之子,所以对这盗门传人身份,后来便很少提及了。

    若真是他,那易容乔装之术确实不难。

    “我跟他有仇,所以没见过面。”商容鱼道:“卖了消息给陈观礼之后,我就走了,信里跟你说的也都是实情,我真的去秘地修行了。”

    玉沁道:“所以方景然的消息,就是他透露的。”

    商容鱼点头,“没错,两国对方景然下落一直有所怀疑,温玉楼本来是为了查清机关城内具体的布防守备,没成想歪打正着,发现了方景然和万贵妃所在。”

    玉沁听后,饶是以她的心境,也不由感慨。

    差不多两年的时间,这人一直隐藏在机关城中,如墨痕那般深居简出,甚至把自己活成了墨痕的样子。而他与墨家诸人接触,参与议事,就连方不同和越千重都对此毫无怀疑,这是何等的隐忍,又实在可怕。

    “所以你今夜在此拦我,是与后周联手了么?”玉沁问道。

    商容鱼见她神情之中似有戒备,便道:“联手谈不上,今夜只有我一个人来,他们都不知道。”

    玉沁并未开口,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现在率后周官军来的,的确是苏清。”商容鱼说道:“而且你也不用为苏澈担心,温玉楼陷害苏澈,就是为了让他离墨家此事远些,来保他性命。”

    “苏清为何会投效后周?”玉沁问道。

    “后周许他平北军编制,如今归陈观礼麾下,他想借后周之手,向燕国复仇。一年以前,他就已经改换门庭,这次听了方景然在机关城的消息,是主动请缨来的。”

    商容鱼轻笑一声,“要不是因为方景然,苏定远也不会被软禁京城,更不会战死,梁国也不会亡。苏清心里,可是恨死了他。”

    见玉沁没说话,她便道:“你现在见他也没用,他也不会见你,因为现在,他们该是要进机关城了。”

    玉沁眼底微惊,蹙眉看向后方。

    “我在这跟你解释这么多,一是不想瞒你,二呢,是为了不让你去送死。”商容鱼开口道:“两国取墨家之心甚坚,谁都阻止不了。”

    玉沁问道:“我想知道,即便有机关城的布防和舆图,墨家弟子数千人,你们要如何拿下?”

    “如果墨家这三千多人,都无力再战呢?”商容鱼眨了眨眼。

    玉沁心底一沉,“毒?”

    “说起来,那锦衣卫的纪觞还真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他说取机关城是为了墨家的冶炼传承和机关术,而不是为了墨家的那些人,所以不需要在意他们的死活。”

    商容鱼笑了笑,说道:“他让厂卫擅毒之人,苗疆蛊师等一众江湖术士,以蛊毒为主配药,弄出了一味奇毒,“镜花水月”。机关城内常年潮湿,时有云雾,尤其是夜里,只需白日在水源处投毒,等毒性自水中挥发,夜晚随从云雾,这毒就成了。”

    玉沁沉默片刻,道:“确实难防,但水源在后山,你们要如何投毒?”

    “水源处把守森严,大瀑布下又有车夫闭关,莫说投毒,靠近都难。”

    商容鱼轻笑道:“温玉楼不能去,但有一个人可以。”

46.破城

    墨痕在机关城很少走动,常年不会去后山几次,所以温玉楼若是去后山,尤其还是在这个时候去水源处,肯定引人怀疑。

    玉沁听了商容鱼的话,心神不由一凛,难道在墨家高层中,对方并非只有一个‘墨痕’?

    商容鱼道:“机关城后山有药谷,那里的人常年居于后山,负责投毒的人,就是药谷的那位主事,罗师傅。”

    玉沁对墨家的一些人并不熟悉,但这罗师傅的名号,她记得苏澈曾说起过,彼时盗帅说要帮苏澈瞧病,似乎找的就是此人。

    但她没想到,这人竟也会是后周安插进来的人。

    “他不是后周朝廷安排的人。”商容鱼知道玉沁在想什么,便道,“他是跟我有仇,恨不能将我碎尸万段,然后我把无生教圣女的印信,给了机关城中我无生教的人,让他给药谷罗看。”

    玉沁明白了,“你是想让他觉得,你落在了后周之人的手里,如果他听命投毒,后周就会把你交由他处置。”

    “不错。”商容鱼点头。

    “他会为了杀你而对墨家投毒?”玉沁皱眉,似是在想这般仇恨,如此做究竟值不值得。

    “与其说他对墨家有归属感,倒不如说是对那片药谷。”

    商容鱼轻笑一声,“就像欧星星,之所以待在墨家,是为了一应冶炼的用度,当有了燕国朝廷供奉以后,他就毫不犹豫地离开。

    药谷罗虽不至这个地步,但仇恨的驱使,足以让他做出决定。况且,“镜花水月”的毒性也杀不了人,终归是花言巧语,给了药谷罗一个借口罢了。”

    玉沁深吸口气,道:“所以现在,锦衣卫的人已经进去机关城了?”

    “时辰差不多了。”商容鱼道:“你现在过去,除了会被当做敌人,没什么作用。”

    玉沁看她一眼,没有犹豫,就要转身往回走。

    但只是一个转身,身后便有破空风声袭来,她侧身,一片树叶如箭而过。

    她身子一顿。

    商容鱼已然飞身过来,于她另一侧的树枝上站定。

    “苏澈肉身强横,被软禁的地方又背靠绝崖,夜里开窗风大,云雾中的毒对他没什么影响。况且,苏清也不会让他有事的。”她说。

    玉沁看她,“那你是想让我,等到尘埃落定?”

    “因为这些事本就与你无关,你又何必要趟这趟浑水呢?”商容鱼说道。

    玉沁沉默片刻,开口道:“若换成以前的我,自然不会沾惹这种麻烦,但现在…”

    “现在有什么不同?”商容鱼问道。

    玉沁抬头,看了眼雾气飘散,星光遮蔽的夜空,似是笑了下。

    “或许,是因为某个人吧。”她说,“所以才想要试着改变。”

    商容鱼眼眸凝了凝,“如果这种改变只是一意孤行,甚至会害了自己呢?”

    “那又何妨?”玉沁道:“吾道不孤,有人同行。”

    商容鱼暗暗咬牙,认真道:“纪觞很可能是大修行,还有苏清麾下的后周精锐,高欢的燕国骑兵也很快便至,你一个人,只是徒劳无功。”

    “知道了一些事情,若是不做些什么,将来我怎么面对他?”玉沁道。

    商容鱼眼神莫名地看着面前之人,并非觉得陌生,只是觉得彼此离得有些远,明明是两年来时有通信,且交流之中关系已有亲近,但在此时,却让她有种越来越远的感觉。

    她很不喜欢。

    “已经定盘之事,再去做,还有什么意义呢?”商容鱼轻声道:“况且现在,机关城说不定已然易主,你又何必坚持?”

    玉沁轻笑了下,她不再多余解释,只是道:“你若想拦我,那便出手,正好让我看看你这两年长进如何,不过我不会手下留情。”

    商容鱼一袭白衫,如今夜风微凉,她本不惧寒冷,此时却有种单薄之感,就如形单影只,孤苦一人。

    她深吸口气,刚待开口。

    嘭!

    忽地,远处天空炸开一朵烟花,如此醒目,如此明亮。

    商容鱼一愣,她自是认出,这是示警火箭,而观其位置,正是机关城所在!

    玉沁也是看去,眸光微眯。

    这自然不会是锦衣卫或者后周官军发出的示警,而是墨家。

    商容鱼唇角抿了抿。

    接着,第一声烟花过去后,只是几个呼吸间,便又是一支火箭升空炸开,光芒未散,烟花次第而起,穿空的尖啸声里,一道道示警火箭腾空,烟花漫天,炫目如昼。

    云雾被冲散,硝烟之中,是不断炸开的烟花。

    美,却不会让人感到欢欣。

    商容鱼娥眉紧皱,这无疑是今夜的行动出了岔子。

    ……

    烟花在天空绽放,凄厉的穿空声在耳边响彻不绝,偌大机关城恍若白昼,巷道之间映照纤毫毕现。

    机关闸门已经放下,机关城内院与外院的通道全部隔断,但即便是在发现不对后便发出示警,“镜花水月”之毒混在夜间的雾里,已然是飘散到了各处。

    血在飞溅,那是抵挡的人,在面对身着“玄”甲的后周精锐,以及如虎狼般凶狠的锦衣卫时,中毒在身的墨家子弟就如纸片一般不堪一击。

    机关城廓早就失守,一只只飞爪自城外而入,弩箭射穿头脑昏沉的墨家值守,刀剑枪矛划过昏迷之人的咽喉。

    巷道中,房顶上,一道道身影急速奔袭,同样在必要的机关处埋下火药。

    身着蟒服的纪觞手持绣春刀,怒劈而下,越千重勉强持剑去挡,却一招败北。

    越千重吐了口血,眼底绝望浮现,“大修行!”

    “墨家游侠?”纪觞狞笑,绣春刀落下,“不过如此。”

    越千重抬剑,剑断人飞。

    与此同时,一众游侠围上来。

    纪觞以臂弯擦过暗沉刀身,眯眼看着这些因中毒而站不稳的人,一声冷笑。

    “都杀了。”他说。

    身后身侧早有挂上手弩的锦衣卫,此时听令,弓弦响动,皆是入肉之声。

    纪觞脸上浮现几分享受之色,他垂了垂眼帘,看着挡在越千重身前的人一个个倒下,看着越千重脸上的悲痛和绝望,他忍不住大笑。

    旁边,鲁文缺抱臂看着,不免皱眉。

    他掸了掸甲衣上的血水,道:“莫耽搁了。”

    纪觞看他一眼,身若幽影,再现身时已在越千重身后。

    刀入鞘,背后血溅人亡。

47.烟火

    尸体砰的一声倒地,地上血水蔓延开来。

    纪觞摸了摸耳朵,偏头,眼眶伏低,“方才,你是在教我?”

    鲁文缺没敢与之对视,只是道:“我只是觉得,如今事定,他好歹也是墨家重要之人,何必如此折辱。”

    纪觞看他几眼,忽地一笑,说不清意味。

    他负手,看着冲天而起的烟花,鼻尖闻到的除了血腥,还有硝烟味道。

    “墨家存亡,三千示警,恐怕今夜之事,要传遍江湖了。”他说。

    机关城内院有三千示警火箭,如今次第而发,几如白昼,夜里方圆数十里清晰可见。而在远处密林,或者说绝崖之外,江河经流对岸,还有墨家之人,他们见此便会明白,机关城已值血夜。

    他们自然会将此事传遍江湖。

    而哪怕近段时日,锦衣卫已将来往信鸽、信使一应传递阻绝,但能有此实力瞒过或突破两国沙场封锁,来进攻机关城的,恐怕任谁都会怀疑到他们头上吧?

    只有后周和燕国之力,才能做到。

    纪觞脸色平静,毫不见方才那般猖狂。

    他刚才只是为了发泄,以杀人来冷静自身罢了。

    他低头看了眼即便是死,亦是握着兵刃的墨家之人,他知道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些人,即便中毒,即便明知不动用内力就不会要命,但他们还是选择抵抗,选择运转机关,选择示警。

    他们死了,但警醒了其他人,也发出了这三千示警的火箭。

    鲁文缺沉默片刻,道:“毕竟,他们是墨家。”

    纪觞深吸口气,道:“战况如何?”

    鲁文缺道:“机关城内院三处闸门已断,不过有一处机关损坏,若是以火药破坏,想必不会太久。不过在闸门关上之前,苏清已经带人进去了。”

    纪觞闻言,笑了笑,“苏清,他这是迫不及待要去见他的兄弟了。”

    内院高墙,上面机关遍布,飞爪也探不上去,这才是真正的铜墙铁壁。

    而且墨家一众只是中毒,虽大半丧失行动能力,但还是有能动的,若是操纵机关,他们强行越墙必有死伤。

    不过纪觞并不担心,中了镜花水月之毒的墨家一众,要如何挡住后周的虎贲精锐?

    只等苏清把这铜墙铁壁上的墨家之人杀光,或是他们先以火药炸开机关,那这门自然就开了。

    纪觞看着夜空中未散去的硝烟,耳畔不时传来爆炸之声,那是此前进来时埋设的火药,为了给后续高欢率领的人马开路。

    ……

    几刻钟之前,镜花水月之毒随夜雾弥漫,机关城内落兵倒地之声不绝。

    绝崖阁楼之内。

    苏澈本在修行,可当心法运转时,他忽有一阵昏沉。

    轻微,但明显。

    他睁眼,朝房门看去。

    起初是以为有人施以迷药,可感知之中并无气机反应,且这股昏沉之意渐重。

    苏澈迅然起身,推开窗子,绝崖上的风登时满屋。

    无名呼吸法运转着,他一直看着门口,却毫无动静,直到感觉不到昏沉,脑海清明。

    “是毒?”苏澈心里想着,却并未冒然开门,反而离窗边更近。

    冷风刮过,衣衫猎猎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凄厉的破空声,接着是烟花炸开。

    苏澈心底一沉。

    没有喊杀声,只有一个个的火箭腾空,光芒洒落,便连窗外悬崖上的云雾,都映照清楚。

    他不知道墨家有‘三千示警’之说,只是本能觉得不好,穿空声声凄厉尖锐,让人听了心头沉重烦闷,更不免悲观。

    苏澈知道,外面出事了,却没有喊杀声,这让他想起了方才那突如其来的昏沉之感。

    今夜即是变故之时,他心想着,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剑。

    然后,在尖啸声里,似乎出现了马嘶之声。

    苏澈侧了侧耳,的确,马蹄声近,且是战马良驹。

    他先有疑惑,随即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动。

    机关城里当然有马,但在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有人骑马过来,更何况听这马蹄声,是只有一骑而来。

    很快,房外,楼梯上有响动,那是有人在上楼,并未掩饰,只是从声音中判断,其人虽是步履稳健,但气机并不深厚,即便是有武功傍身,也不会太强。

    苏澈听得脚步声在门口停下。

    对方没有敲门,没有进来,而他也没有上前,只是看着烟花光芒映照下,门口隐约可见一道黑影。

    他缓缓抽出了手中的长剑。

    当以往有内力为继,修为半步时,剑在鞘便可蓄势,更有一番从容气度。但如今只仗体魄,敌人未明,剑必须在手,因为这样出剑更快。

    几息之后,烟花炸开三五声,对方终于敲门。

    苏澈没说话,敲门声不厌其烦,却也是有一下无一下地敲着,仿佛确定屋里有人,偏得孜孜不倦来叩门。

    苏澈沉默半晌,道:“门没锁。”

    敲门声一停,然后似是有人笑了下,推了推,门开了。

    苏澈的眼神随着门开显露出门外之人而一下睁大,惊喜、不敢置信种种情绪接踵而来,尤其是当看清对方之后,更是眼神颤动,似有千言万语,却俱都压抑。

    “好久不见啊。”门外的人张开了双臂,朝他走来。

    只不过,在彼此还有三步之遥的时候,苏澈朝后退了半步,剑朝前探。

    来人一下止步,眼里有些疑惑。

    “你为何会来墨家?”苏澈问道。

    “我之前还想着咱们两兄弟这么久不见,你会问我什么,但实在没想到,你还是会问这个。”对面之人叹了口气,似是苦笑。

    来人正是苏清,披挂后周制式“玄”甲,腰悬后周将军剑的苏清。

    苏澈目光在他穿着上一扫而过,转而直视其人双眼,“平北军呢,你不是该跟他们一起么?”

    “看来你知道的还不少。”苏清说道:“他们很好。”

    苏澈看着这个与自己最为亲近的兄长,对方相较两年之前,更为沉稳了些,面容也更有棱角,刚硬、英武,与父亲竟是如此相像。

    而他神情之中也毫不见以往的轻佻,哪怕是语气里还存着玩笑意味,却也显得是逢场作戏,从他眼里,能看到内心是如此的平静,哪怕是兄弟相见,也无半分波澜。

48.兄弟

    “你为何会跟后周的人混在一起?”苏澈问道。

    “显而易见。”苏清道:“能对抗燕国,替我报仇的,只有后周朝廷。”

    “姑且算是为了报仇,所以你就跟他们一起,来犯墨家?”苏澈道:“你知不知道,墨家曾与父亲交好?”

    “但他们并没有帮上什么忙,甚至还收留了方景然,他是什么人,你应该有所了解吧?”苏清摊了摊手,开口道,“更何况,你看你如今处境,墨家真是如传闻中那般秉承侠义么?”

    苏澈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对面之人,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他从未想过,两年的时间竟真的会如此改变一个人,还是至亲之人。这种改变,让他觉得陌生且难以接受。

    曾经他是希望苏清有所改变,却不是这般不近人情,说是要对燕国复仇,如今却也是借着对方之手,来除去心中憎恨之人。

    苏澈对此是能理解,但不代表可以接受。

    “所以,你在这个时候过来,就是想让我认同你的观点么?”他问道。

    苏清笑了笑,然后道:“当然不是,我是为了你啊。”

    苏澈眉头皱了下。

    “在事情还未查明之前,只是听了几句所谓自己人的推测,便不分青红皂白地将故友之后软禁,这种地方,这里的人,有什么资格值得你信任?”

    苏清说道:“只有我是为了你的安全,才会在进内院的第一时间赶过来。”

    苏澈沉吸口气,问道:“我今日才住到这里,知情之人并不多,况且还知道是因为墨痕的缘故,墨家高层里有你们的人?”

    苏清先是一怔,接着笑了,“傻弟弟,现在是计较这个时候吗?”

    苏澈没说话。

    “好吧,不错,墨家高层里有后周之人,且还不止一个。”苏清指了指外面,说道:“不然的话,也不能投下镜花水月之毒,进来机关城也不会如此顺利。”

    “是谁?”苏澈问道。

    哪怕此前墨痕针对他,他也没想过墨痕会背叛墨家,更不会往墨痕已经被掉包的可能上去想。即便盗帅说怀疑墨痕,可在他心里,怀疑过越千重及墨家长老,却唯独没有怀疑过墨痕。

    哪怕是现在,都是如此。

    苏清看着他,说道:“这并不重要,机关城如今已成定局,谁也挽回不了,你想要知道的事情,早晚会知道的。”

    “既然如此,为何不能提前与我说呢?”苏澈道。

    苏清点点头,“有道理。”

    “之前你们的怀疑是对的。”他说,“墨痕就是后周的人,准确来讲,是温玉楼易容成了他。至于此次投毒的,是药谷罗。”

    苏澈一时愣了愣。

    苏清轻笑一声,道:“惊讶么?所以说这些事情早就是计划好的,你或者你的朋友,都不能改变什么,当然,你对此也无须自责,因为这本就与你无关。”

    苏澈将心中翻涌平复下去,摇头道:“那你此时来这,是想做什么?”

    “自然是担心你,想过来看看你中毒没有。”苏清道:“不过还好,虽然你内力不复,但多亏了父亲一直督促你练桩功,这体魄还可御毒。”

    苏澈皱眉,“你怎知我没了内力?”

    “此次率燕军而来的是高欢,也就是淮水河上追杀你的燕国将领,他亲眼看见张剑寒一掌打在你丹田上,又有炮击,方有此推断。”苏清道。

    苏澈见他对此说的波澜不惊,心中一时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高欢此人,在燕国地位如何?”他问道。

    “燕长安左膀右臂。”苏清不知道他为何问这个。

    苏澈平静地看着他,道:“那如果他死了,对燕国该也是不小的打击。”

    苏清疑惑道:“你想说什么?”

    “你如今投靠后周,又能调度此次后周官兵,若再有墨家相助,在这机关城里坑杀高欢,应该不难。”苏澈说道。

    苏清双眼眯了下,然后笑了,“你是在开玩笑?”

    “你认为呢?”苏澈问道。

    苏清沉默片刻,开口道:“你倒是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兄长也是。”苏澈道。

    听了这声称呼,不知怎的,苏清心头觉得闷闷的。

    “苏大强在出关的时候就受了伤,没挺到黄岩山,福伯在去岁病逝了。”他主动转移话题,“苏大帅如今也进学了,他聪明,先生也常夸他。素月去当了女冠,我有大半年没见她了,大概她也是怪我的吧。”

    苏澈忽地听他说起将军府的故人,不免也是沉默,而听着众人下落,这心里原本对苏清的不满,竟也消减了不少。

    “嫂子和晴朗呢?”他问。

    苏清笑了笑,“他们都在神都。”

    苏澈一怔,看着眼前之人脸上笑容,心里忽然酸楚起来。

    神都,便是后周的国都,据此遥遥数千里。至于为何在那,不外乎便是后周朝廷担心苏清投效,以为人质罢了。

    “是我主动将他们送去的。”苏清道:“还有一些平北军的家眷,都在神都,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安全。”

    苏澈忽地明白了,或许苏清投靠后周,也有不得已的苦衷,率领梁国残部作战,在这个太平的年头,实在是太难了。

    就连原先的梁国士绅百姓,都放弃了复国而选择安定的生活,谁又愿意再为这种掉脑袋的事情去操劳呢。

    是该如此的,安宁,才是最重要的。

    苏清的身上,不只是担着将军府,还担着平北军的那些老人。

    苏澈在心里叹了口气。

    苏清并不知道面前的弟弟想到了这么多,在他心里,对面之人总是那么天真,不会把事想得那么深,就如当年的自己那样。

    但只有经历了生死,经历了磨难,才会成长。他低估了苏澈,或者说,是心里一直所期盼的模样,还是那个没有忧虑,永远在阳光下的少年郎。

    “别去出头,就在这老实待着。”苏清看着对面之人,认真道:“锦衣卫的纪觞是大修行,如今墨家能成他对手的只有车夫。而他也答应过我,不会为难你,前提是你不会干涉此事。”

    苏澈不免皱眉,墨家如今能依靠的,便是城中机关和车夫这位大修行,可看现在情势,此间毒发,恐是无人能操纵机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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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命清风赊酒来介绍:
江湖如舞台
前辈我辈后辈争相,恩怨似风不知轻重。
剑在手,谁才是起舞之人?我命清风赊酒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命清风赊酒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命清风赊酒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