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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命清风赊酒来全文阅读

作者:我自听花     我命清风赊酒来txt下载     我命清风赊酒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81.进门出门

    德兴当铺的店面不大,与辉煌更不沾边,毕竟暗地里是贩卖情报的地方,就算不少人知道,可这终究不能摆在明面上,自然不会张扬。

    马车在门口停了,盗帅扶了扶斗笠,打量了一眼。

    这德兴当铺开了许多年还不倒,也肯定不是这么一眼就能看出深浅的,所以盗帅看见的,只是一个不甚景气的铺面。

    门窗有些老旧,天还没黑,这门就关了,四下也无人朝这边来。

    “还真是个卖药的地方?”盗帅挑眉道。

    车帘掀开,苏澈三人同样下来。

    “进去瞧瞧才知道。”苏澈说道。

    “去叩门吧。”商容鱼说了句。

    盗帅愣了愣,因为对方这话是朝着他说的,也自然就是跟他说。

    “感情真把我当车夫使唤了?”盗帅哼了声,似是不悦,但还是上前,去敲门了。

    紧闭的门一敲,咚咚的,不知怎的,让人心底难免有些反感。

    门开了,小厮打扮的人站在门里,没有让路的意思,反而这目光不住打量着。

    “几位有事?”他问道。

    盗帅在看到这人的第一眼,眉头便皱了皱,不过还是道,“咱们是蹚子山的弟兄介绍来的。”

    “蹚子山?”门里的小厮念了声,然后像是想起来了一般,轻笑了一声。

    “那几位就进来吧。”他说着,让开了路。

    苏澈自认也是见人不少,当然能看到对面这小厮在回想那蹚子山的时候,眼中闪过的不屑,以及这声嗤笑所代表的意思。

    对方这无非就是瞧不起那伙毛贼。

    当然,那伙人,也的确没什么瞧得起的必要。

    苏澈等人进去店里,那小厮探头出去,左右看了眼,将门关了。

    “大白天的,还关门啊?”盗帅随口道。

    “这是店里的规矩。”小厮看了他一眼。

    盗帅撇撇嘴,没说什么。

    店里除了他们,没有别的人在。

    而既然挂的是当铺的名头,店里当然还是摆了些能典当的玩意儿的,不过一看就是街面上一两银子一车的便宜货,也就看个新鲜。

    “这东西能典当几两银子?”盗帅指了指柜台后木架上的一个酒瓶。

    的确,那就是个玉色的酒瓶,是酒馆里随处可见的样式,他实在想不通,这玩意儿都能摆上来,又是谁当的?

    小厮没应声,只是看着他们。

    “是这样的,我们是来拜访”苏澈想了想,该如何称谓,然后道,“是来拜访配出蒙汗药的那位医师的。”

    当铺里门窗紧闭,只有几支蜡烛点着,却也有些昏暗。

    但苏澈明显苍白的脸色,还是掩不住的。

    这小厮看他半晌,笑了笑,“既是受了伤,你得去医馆瞧病,不该来咱们这。”

    说着,他让了让身子,朝门口一伸手。

    这是打算请他们离开了。

    “我们来买药。”商容鱼指了指苏澈,“能治他这伤的药。”

    小厮闻言,看过来,“看来,你们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说罢,不等几人回应,他便开口道,“我们这儿,只管卖药,却不管配药。买什么药,或者方子,还是要你们来开。”

    盗帅皱眉,他当然听懂了。

    要是买蒙汗药,那就直接说买蒙汗药,要是买泻药,那就直接说买泻药。可事是这么个事,但他们皆不懂药理,哪知道苏澈这丹田气海沉寂的伤,该服何药?

    若是知道的话,在之前去的医馆里,不早就抓药了么。再者,莫说是医馆里卖给江湖人治疗内伤的金伤药,便是玉沁身上尚有的宫廷宝药,对苏澈这伤都毫无疗效。

    所以,他们才需要找一名精通医理的大夫,来瞧一瞧,对症下药。

    “这位公子受的是内伤,一般是要自行调理的,或是服些疗伤丹药,但如今看来,该是无用。”这小厮说道:“既是如此,小店也没有办法。”

    商容鱼点头,道:“寻常医药不见效,我们又不知该服何药,这才想要拜访名医。”

    “店中并无名医。”小厮道。

    “那名医在何处?”商容鱼问道。

    小厮笑了笑,反问道:“几位还想买药吗?若无他事,还是请便吧。”

    “你这做生意不敞门也就罢了,怎么还把客人往外撵呢?”盗帅抱臂道。他已经看出这家铺面,处处透着古怪。

    小厮看着他,神情平静,“几位都是武道好手,小人自然不是对手,但话尽于此,几位要是想用强,小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盗帅皱眉,觉得这人,这店,都古怪的很,也让人窝火。

    “这是规矩?”商容鱼问道。

    “正是。”小厮点头。

    “那好,告辞。”商容鱼说着,便示意苏澈走。

    “哎”盗帅还想说什么,但身边三人已经朝外走了。

    门开,门关,四人又回到了门外。

    盗帅抬头,看了眼这德兴当铺的牌匾。

    “有什么打算?”他问道。

    此时,他脸上哪还有半分不耐,淡淡笑意里,倒是饶有兴趣。

    商容鱼对此并不意外,常年行走江湖的盗帅,如果真是个无知莽撞的人,那墨家给他统领一职,要不是巨子瞎了眼,就是墨家快完了。

    “这应该是是个贩卖江湖情报的地方。”商容鱼道。

    “江湖风媒?”苏澈问道。

    “不一样。”盗帅接过话去,“江湖风媒是为了银子,为了结交,但你看方才,这小厮一见咱们是生人,对此处明显不知情,便不做咱们的生意。”

    “果断。”苏澈道。

    “对,他还提及规矩。”盗帅挠了挠肋下。

    “别挠。”苏澈提醒道。

    盗帅笑了笑。

    伤口瘙痒,他总是忍不住抓一抓。

    “应该是有人撑腰。”他说道。

    感知里,那小厮身上内力不弱,这般人却只是一个小厮,其中更多不难猜想。

    苏澈问道:“走还是?”

    “那可不行。”商容鱼双眼眯了眯,“难得有让本姑娘感兴趣的事,怎么着也得看看。”

    “你还是想抓药吧?”盗帅故意道。

    商容鱼剐了他一眼。

    “你觉得呢?”苏澈看向一直没有开口的玉沁。

    “他现在,应该是要禀报能做主的人了。”玉沁说道。

    苏澈一时没想通。

    然后,玉沁便重新去了德兴当铺的门前,一把推开了门。

282.交换

    盗帅虽然早知这人无矩,却没想到对方如此出人意料,当下一惊,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澈却是看着玉沁推门,心下虽有不解,但脚下动作远超过念头,迈步就跟了上去。

    一旁,商容鱼见他这下意识动作,眼神动了动。

    玉沁重新进了当铺里。

    那小厮噔噔从二楼下来,一看进得门来的四人,脸色微沉。

    “既已离开,为何不请自来?”他沉声道。

    “店门未关,如何来不得?”玉沁淡淡看去。

    小厮眼眶一低,微微咬牙。

    “主事之人是怎么说的?”玉沁问道。

    小厮心底一惊,咬牙道:“什么?”

    玉沁负手,淡淡道:“我问你,你是如何请示的。”

    小厮神情阴晴不定,在方才,待对面这四人离去之后,他当即便上了二楼去请示,也自然得到了吩咐。

    但他没想到,一切果然如‘先生’所料,这四人又登门回来了。不,不是登门,应该说是闯进来。

    自打他有幸在这名震苍州地下的德兴当铺做伙计以来,敢闯门进来的人不是没有,但无一不是与自家先生交好的绿林好汉。就算是那些巨擘,反而都遵循礼数,即便不事先递来拜帖,登门时也无比周到。

    像眼前四人这般的,还真是没见过,毕竟,他还是能从自家先生嘴里,听出对这四人的重视。

    所以,面前这人即便失礼,想来也不会成为城外乱葬岗的一具尸体。

    那么,对方究竟是什么人?

    “我在问你。”玉沁看着他。

    小厮忽然觉得有些冷,不是置身冬天雪地般的冰冷,而是触及寒潭后由凉变冷,只在一瞬之间,便冻彻心扉。

    应激之下,护体真气爆发,却在甫一出现便无声溃散。

    小厮一声闷哼,噔噔朝后退了两步,喉间便是一甜。

    他看着面前依旧那般云淡风轻之人,不甘地低了低头,眼底惊骇压下,更将涌上来的血咽下去。

    “先生就在楼上,几位请自便。”他说。

    玉沁没再看他,抬脚便往楼上去。

    盗帅有些惊讶地看着她的背影,抓了抓下巴。

    苏澈便将身后的门关上,便也跟了上去。

    ……

    二楼并不宽敞,但少桌椅,多是摆放物件的木架和盛放东西的柜子。

    淡淡的茶香自这一堆古色古香的陈设中透过,那是唯一一扇窗下,小小的案几上,泡了一壶茶。

    有人在窗前,明明窗子关得严实,他却像能透过窗看清外面一般,就那么背对门口站着。

    苏澈走进来,看见了这人。

    “你们是来瞧病,还是打听消息?”对面的人问道。

    苏澈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因为按他之前所想,一般稍有身份的人都不免会拿捏身份,尤其是在彼此未见、尚不了解的情况下,要么不先开口,要么说话不会这么直接。

    让他意外的正是如此,对方没有丝毫拿捏,说话直接,就像是集市的买卖一样,你有什么我有什么,没有遮掩,直接摆出来说。

    “瞧病如何,打听消息又如何?”玉沁道。

    窗边的人转过身来,是个面庞微黑,下颔三缕长髯的中年人,他相貌平平,只不过这身儒衫一穿,便比苏澈在京城见过的学究还要儒雅。

    他不胖不瘦,不高不矮,只是站在你面前,就觉得这人该是胸腹藏书,很有学问的。

    此时,这人微微一笑,“瞧病的话,在下无能为力,打听消息的话,只要是苍州地界上的,应该都不会让几位失望。”

    玉沁看着他,平静道:“你知道我们的身份。”

    不是问,而是心里已经肯定下来。

    中年人点头,“从你们踏上苍州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了。”

    言罢,他忽而看向苏澈,道:“二公子可是还在想在下方才所说?”

    苏澈一愣。

    “做情报的买卖,就是要直坦诚直白。”中年人道。

    苏澈笑了笑,只对方的这声称呼,自己等人的身份,便已经不需要遮掩了。

    盗帅却是撇撇嘴,“方才你说,从我们踏上苍州的那一刻,你就知道了?”

    中年人点头,“正是。”

    “那你说说,我第一泡小解,是在哪棵树下?”盗帅问道。

    “……”中年人。

    饶是他见惯了三六九等的人,也被盗帅这突然一句话给问懵了,实在是,粗鄙的很。

    “墨家盗帅,倒真是听闻不如一见。”中年人和颜道,不知是褒还是贬。

    “你知道我们是谁,但我们还不知道你呢。”盗帅说道。

    “五十两。”中年人说道。

    盗帅一愣,“什么?”

    “在这家铺子里,若要问,从来都是交换。但在下对几位,没有丝毫想要知道的,所以不想问消息情报。”中年人道:“那么,就只能是银子交换了。”

    盗帅反笑,“问一个名字,就要五十两?”

    “那你也可以选择不问。”中年人道。

    盗帅皱了皱眉,“那算了,没钱。”

    中年人点点头,“不忙,那我就问一个问题。”

    “你不是没有想知道的么?”盗帅问道。

    “但我想通姓名。”中年人微笑道。

    盗帅看着他,觉得这家伙是不是脑袋不好。

    “几位方才明明走了,为何会突然折返,还是闯门而入?”中年人问道。

    盗帅看向玉沁,接下来,他知道不是自己再插话的时候了。

    “走,是因为第一次登门的事没有谈成。再来,是第二次登门。”玉沁道。

    中年人一怔,“那若第二次,还是请你们离开呢?”

    “那就没有第三次。”玉沁道。

    “你会如何?”中年人微微皱眉。

    “此地没有大修行。”玉沁淡淡道。

    中年人听明白了,这家铺子里,没有大修行,那么无论对方想做什么,就没有人能拦住。便是城里大修行闻声而来,依对方修为,想做的事情也已经做完了。

    而自己或铺子里的人,也就死光了,所以对方更不会在乎。或者说,往后再会发生什么,自己等人也没命知道了。

    中年人不由道:“好重的杀心。”

    话毕,他冲面前四人抱了抱拳,道:“在下司清渠,是这间铺子的掌柜。”

283.点墨乾坤

    老实说,司清渠以为自己报出名姓之后,即便以眼前四人的出身见识,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大惊失色,但免不了还是有些神情变化的。

    可是没有。

    面前四人就好像完全没听说过他一般,不见丝毫异样。

    “说完了?”玉沁道。

    正说不清心里是何情绪,是该苦笑还是如何的司清渠微愣,但还是点了点头。

    “你方才问了三个问题。”玉沁淡淡道。

    司清渠先是疑惑,继而摇头苦笑,他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之前他说以让对方回答一个问题,来交换自己报出名姓,但实际上自己却是问了三个,如此一来,按照交换的规矩来说,他还要告知对方接下来要问的两件事才行。

    他看着眼前之人,好像在思忖。

    “规矩是人定的,这家当铺里的规矩,应该就是你或者你背后之人所定。”盗帅抱着胳膊,努了努嘴,“所以,你要是反悔,那我们也不能说什么,毕竟这是你的地盘。”

    他话中带笑,却是故意如此。

    司清渠当然能听出来。

    他从一旁案几上倒了茶,示意几人,“喝茶吗?”

    玉沁淡淡看了他一眼。

    司清渠马上反应过来,不免摇头失笑,“这不是问题…不,这不算是问题,嗐,这规矩是交换,可不是这般你提我问。”

    盗帅也是一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看也别客套了,多累啊。”

    “规矩还是要有的。”司清渠不动声色地抖了下肩膀。

    盗帅只觉得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绵力从对方肩上传来,然后自己的手掌便不自主地拿开了。

    他挑了挑眉,却不觉得惊讶。

    因为眼前这人的修为如何,就算是如此距离之下,他依旧看不透。当然,这般距离下,要是再以真气感知的话,未免太过无礼,所以他也不会这么做。

    “两个问题。”司清渠喝了口茶,对玉沁道。

    “如何才能治他的伤?”玉沁问道。

    司清渠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

    对方问得有些巧妙,在此之前,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措辞,在对方要问‘这是什么伤’、‘谁能医治这伤’等问题的时候。

    但没想到,对方也是直来直去。

    “他这是伤及丹田气海的内伤,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很严重,但没什么生命危险,只是暂时的虚弱,休养一阵,身体也无什么大碍。”司清渠说道。

    他说的,是身体没有大碍,而不是内力恢复。这一点,在场几人当然能听明白。

    “几位不坐吗?”司清渠指了指一旁的几张椅子。

    因为房中陈设太多,落脚之处倒显逼仄,所以这椅子不过两三张。

    他此时示意,似乎是要缓解一下场间的气氛。因为在自己回答之后,他能感觉得到,房间里的气机忽而有些低沉。

    就如阴雨欲来之前的沉闷。

    这让司清渠有些紧张。

    要是有手下人或是苍州之地的其余巨擘在此,必会惊讶万分。因为在苍州,极少有人或事,能让这位“点墨乾坤”感到紧张。

    德兴当铺不算是苍州地界的情报老大,但在此地的江湖风媒眼里,德兴当铺里的‘先生’,便是苍州上的风媒龙头。能让他紧张的事,当然是大事。

    但司清渠并不意外,因为他深知对面四人的身份。

    其中,墨家的盗帅当然是危险最小的,不只是因为对方武功要弱于自己,还因为如今机关城的局势并不好。他甚至猜测,就算如今墨家出了事,那些江湖同道,也没几个会去过问。

    毕竟,现在的墨家机关城涉及的可不是江湖,而同时是燕国和后周这两个庞然大物。

    对此,除非是真武教或观潮阁出面,否则的话,没有人敢插手涉足。

    至于面前另外三人里,最危险的,便是这个比女子还要清绝之人,颜玉书。

    司清渠心里想着,恐怕,以对方如今的修为,杀死自己,极有可能就在三招之内。

    世上或许有人真的不怕死,但显然不是他司清渠,能坐到如今这个地位,他可不想因为三言两语的冒犯或是谈不拢,就白白失了性命。

    那就真的不美了。

    至于规矩,他眉头皱了皱,能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吧。

    正在司清渠有些紧张,心中思绪乱想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桌椅拖动的声响,他马上回神。

    “可以吗?”苏澈问道。

    司清渠一怔,随即点头,“当然。”

    因为椅子太少,苏澈拉过了一旁放置笔墨纸砚的小桌,不过他没坐,盗帅一屁股坐在了桌角上。

    “司先生喜欢写字啊?”盗帅问道。

    “这个称呼…”司清渠想了想,觉得‘先生’前面加自己这个姓氏,的确有点别扭。

    盗帅也是插科打诨,而且,未尝没有提醒玉沁的意思--这里毕竟是苍州城,而且还是面前这人的地盘,在摸不透对方背后势力之前,着实不好再平白树敌了。

    玉沁招了招手,案几上倒扣的茶杯一下平置过来,然后,茶壶如被牵引拿起,倒出了茶水。

    这茶杯,就在几人的眼前飘起,落在了她的手里。

    司清渠手里端着茶盏,此时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饶是他居于苍州风媒中心,也未曾听闻过如此手段。

    “你好像有些惊讶?”玉沁喝了口茶。

    司清渠并不掩饰,坦然点头,“实是未闻手段。”

    “这是苍州最好的茶?”玉沁问道。

    司清渠有些疑惑对方问话跳转,不过还是道:“茶名“枫林晚”。”

    他没有明说,但如此已经是承认了。

    “茶不错。”玉沁将茶往旁边一递,“但苍州之外的茶,先生也该喝一喝。”

    苏澈随手接过了这盏茶,一口喝了。

    玉沁眼底,难得怔了怔。

    便是此间其他人,都是一愣。

    商容鱼没忍住,噗嗤笑了,然后一把接过那茶,手掌拂过,茶杯无声碎成齑粉,自葱白指间落在盏托上。

    司清渠眼皮微跳,玉沁的武功他没有认出来,但这魔教圣女用的,却是“化骨绵劲”。而他方才震去盗帅搭肩所用,便是此功。

    “苏公子的伤,在下治不了,苍州也无人能治。”司清渠正色道:“恐只有南北两位神医才有把握。”

    南北两位神医,便是后周南海的龟仙人,及出身燕国北域的赤脚僧。只不过这两人里,除了赤脚僧周游天下外,别人只有去南海龟岛才能拜访到龟仙人。而赤脚僧行踪不定,从来是他出手医人,没听说有谁能带人去求医。

    “大修行也不可?”玉沁蹙眉,她没想到,苏澈这伤这么严重。

    “家师便是南海。”司清渠觉得自己终于硬气了一回。

284.大势所趋

    盗帅闻言,挠了挠下巴,如果司清渠的师傅真是南海龟仙人,那他这话就是可信的。当然,前提是这家伙没有诓他们。

    而当玉沁说苍州内外之茶的时候,司清渠便理解其意。

    此时,他也算是告知了自己出身。

    玉沁有些失落,因为若只有两大神医能医治,而这两人一个相隔何止万里,一个行踪难觅,那苏澈的伤,该如何才能治愈?

    她为此而失落。

    下一刻,臂膀被人轻拍了下。

    玉沁一怔,看过去,正是苏澈。

    “莫要悲观,伤在我身,我亦知其大概。”苏澈道:“不妨事。”

    玉沁眼神微有波动。

    “的确,在下还未说完呢。”司清渠干咳一声,道:“此伤该是气海丹田沉寂,或为内力与真气转化交错所致,或为意境反噬,气血不通。归根结底,缘由还在苏公子自己身上。”

    “何解?”玉沁问道。

    “好生休养,心胸开阔,或有一天,枯木逢春,竭井泉涌。”司清渠道。

    “废话。”盗帅忍不住道。

    司清渠只是一笑,并未动怒。

    身为打理这家典当铺的掌柜,若会轻易因此等言语失敬的小事动怒,那他早就被气死了。

    “第二个问题,后边追杀的人,还有什么计划?”商容鱼问道。

    司清渠听了,就是一噎,“这在下如何知悉?”

    他当然知道追杀对方的人是谁,谢家、桃花剑阁、燕国官府。若给他时间,对方所问他当然能查明,但如此仓促之间,即便他整理脑中思绪,也不可能这么快便给出答案。

    毕竟,凡出自德兴当铺的情报,那都是九成九的准确,更何况还是他司清渠亲自说出来的。要是其中一旦出了差错,砸的可不是这家当铺的招牌,而是打他及背后诸般人物的脸。

    所以在这等事情上,他当然会慎重。

    “那你知道什么?”商容鱼并不意外,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司清渠沉吟片刻,才道:“苍州之地,门派众多,桃花剑阁虽号令梁州,但这剑令,在苍州却没那么管用。谢家根基远在后周,即便天下盟堂口遍布,以诸位武功,也自然不惧。如今几位已有死讯,但官府仍未撤销海捕文书,想来是对几位切实生死尚有疑虑存在。所以,几位如今需要小心的,是官府。”

    苏澈问道:“素闻苍州民风彪悍,绿林豪强层出不穷,不知与这官府相比如何?”

    “二公子进城时,看守门官兵如何?”司清渠问道。

    苏澈眼神动了动,已然猜出对方意思。

    “梁国尚在时,苍州将士抵御北燕大军,宁死不降,尤其是青山剑派,近半数门人亡于此灭国之战,足称惨烈。”司清渠沉声道:“苍州民风素来如此,便是江湖人,皆有同仇敌忾之意。然天下大势所趋,非一州百姓,一州武林可以左右。

    如今燕国为主,数月来官府治理无有不到之处。百姓得以安居,旧时官兵得以抚恤安置,武林诸派或以忠勇得以招安,或以侠义得以嘉赏,各尽其欢,州郡太平。这是燕国朝廷治下之功,亦是天下该有之相。”

    苏澈几人相视一眼,已然明了。

    如今燕国朝廷,已是民心所向,苍州官府,亦是扎稳脚跟。

    “青山剑派,会放下仇恨?”苏澈问道。

    他仍是记得,当初在旸山郡楚家那夜,青山剑派的那位主事面对生死之时,犹然说出‘宁折不弯,宁死不降’之语,他是代表了自己,更是代表青山剑派。

    那如今,青山剑派为护梁国而与燕军一战,死伤惨重,结果会是如何?

    “青山剑派经此一役即便元气大伤,依旧还是持剑八派之一,地位甚至更胜从前。国战必不可免,梁国早有亡国之相,此乃天下大势,非一人、一派可以改变。青山剑派为国而战,是为大义,而如今平息,也是不想再起战火。”

    司清渠说道:“青山剑派,毕竟是江湖门派,而江湖与朝廷,虽非对立,但不免立场相悖,终究是走不到一条道上去的。”

    “你的意思,是青山剑派现在,反受了燕国招安?”盗帅问道。

    “没有。”司清渠回答的很快,斩钉截铁,“青山剑派依旧属于江湖。”

    盗帅皱眉,“那?”

    “各取所需,各为生存。”司清渠道:“江湖合流,大势之前,谁都无法阻止,也不该阻止。”

    “先生是青山剑派的人?”苏澈问道。

    司清渠一笑,坦然点头,“不错。”

    “那想来,这家当铺背后,除了青山剑派,还有燕国朝廷了?”苏澈本该是感慨,但说出时,竟平静下来。

    “的确如此。”司清渠并不隐瞒,“只不过苍州各派知青山剑派者就已在少数,知朝廷者,没有。”

    “各派还会给青山剑派面子么?”盗帅看了眼苏澈,然后问道。

    “面子,是大家相互给的。”司清渠道:“此处,终究是个交换的地方,不涉及彼此利益,你情我愿的事情罢了。”

    苏澈的心情,说不上好,因为他苏家,将军府为梁国鞠躬尽瘁,这一国,一家,正是亡于燕国之手。

    哪怕这是天下大势。

    “苏公子?”司清渠唤了声,问道,“苏公子可是,有什么想说的?”

    苏澈深吸口气,开口道:“苏某也知天下大势,不过,诸般道理都懂,心中实是意气难平。”

    身边,玉沁,商容鱼,盗帅三人皆是看着他。

    对面,司清渠嘴唇动了动,半晌才道:“人之常情,应该的。”

    苏澈笑了笑,抱拳道:“今日,还是多谢先生。”

    司清渠同样回礼,“几位都非常人,这等事,早晚知道。”

    “其实,我还有一处不解。”苏澈道。

    “请说。”司清渠点头。

    “既然先生,或者说贵派皆知谢家和桃花剑阁参与追杀一事,想来对其中缘由,也该是了解?”苏澈问道。

    司清渠双眼眯了下,然后道:“颜公子方才说苍州之外的茶,有机会,我想我的确该喝一喝。”

    苏澈知道,对方听懂了自己的话,但对方并不想说。

    或者说,是对方包括背后的青山剑派,不管是过问此事也好,为他正名也罢,都不想掺和进来。

    的确,人之常情。

285.苍州之下

    苏澈离开了。

    看着他和盗帅等人的背影,直到他们下楼,司清渠都站在那窗边的方寸之间,没有动,自然也没有送他们。

    在方才之后,他们没有情报上的交换,更不会谈什么交易。因为彼此都知道,互相之间并不适合有太深的交集。

    当然,或许以后会有,在不经意间,或是有巧合相遇的时候。但起码不是现在,现在,不是时候。

    脚踩在楼梯上的声响隐没不见,司清渠就那么站着,过了一会儿,又有上楼的声响,那是楼下的小厮,快步却在上楼时轻了步子,小心走过来。

    “先生。”小厮行了一礼。

    司清渠看着他略有几分苍白的脸色,道:“服药了么?”

    小厮眼底有些羞愧,也有些不甘心,不过还是点头。

    “他们身份和武功,你不是对手也是正常的。”司清渠道。

    小厮还有些不忿。

    “记住,没有我的吩咐,不得擅自去查这几人。”司清渠语气认真,嘱托道:“他们今日不曾来过,你也不曾见过,这伤,是练功练岔所致。你,明白吗?”

    小厮听得眼前人这般认真的语气,嘴唇颤了颤,连忙低头拱手,“属下心中绝无怨怼,先生吩咐,铭记在心。”

    这般认真的语气,他以往不是没有听过,但每次必然都涉及了大人物,或是要事,他当然知悉分寸。

    “这就好。”司清渠没有再多计较,因为他知道对方会听吩咐。

    说罢,他抬脚,到了一旁摆放着笔墨纸砚的桌旁,但因为桌子先前被苏澈拉过一段距离的缘故,他在走出几步后,不免愣了愣。

    “先生?”小厮也是疑惑,不过不敢多问。

    司清渠回神,摇头,“信鸽。”

    小厮听后,躬身退下。

    司清渠铺开宣纸,提笔蘸墨。

    很快,小厮抱着信鸽过来,而司清渠已经将写好的纸条卷好,然后递了过去。

    纸条塞进竹筒里,小厮抱着躬身退了出去。

    明明都是江湖人,追求自由无矩,但偏生在这方寸之间,规矩又如此反复而不可或缺。这难道,就是令人向往的江湖么?

    司清渠淡淡一笑,轻轻推开了窗。

    稍有晦暗的房间里,终于有外界的光透了进来,而与之同来的,还有从窗外遥远处来的喧嚣。

    站在二楼的这个位置,刚好能看见与门口这条街相隔的别处,那里或是短街,或是别家府邸、院落,人声隐约可闻,带着属于人的热乎气儿。

    司清渠如是享受一般,身子朝前走了走,在微微风里,闭上了眼睛。

    而在门口的那辆马车,也早已离去了。

    ……

    冬日的这个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

    马车汇入进了人流之中。

    “你们觉得,他会泄露咱们的行踪么?”车辕上,盗帅边驾车边问。

    他话中的人,指的当然是司清渠。

    “应该会吧。”苏澈道。

    “应该?”盗帅语调稍高。

    “他自己也说了是青山剑派的人,现在青山剑派又跟朝廷暧昧不清,算是给朝廷做事,那他当然会说。”苏澈说道。

    盗帅‘嘁’了声,然后道:“早些时候,这青山剑派也去过机关城,其中门人虽不免有些大派傲气,但也颇具风骨,哪成想竟真投了朝廷。”

    他是墨家出身,不能说是瞧不起朝廷,但墨家出现最初,正是因百姓流离,民不聊生,而朝廷并无作为。就算是机关城的设立,更多的原因也是时局动荡,朝廷对墨家虎视眈眈。所以说,于他的立场上,对于朝廷,并无太多好感。

    而青山剑派又是天下持剑八派之一,江湖中可执牛耳的正道大派,正该是可为江湖人说理说事的地方。但如今,竟与朝堂牵扯,还是北燕。

    这如何不让盗帅嗤然?

    “风骨固然重要,但人总是要吃饭的嘛。”商容鱼道:“大势如此,便是青山剑派,又能如何?”

    她话说完,却忽觉有一道目光在自己脸上停留颇久。

    商容鱼便看了过去。

    苏澈却是因她方才这句话而有失神。

    “高僧也是要吃饭的嘛。”

    这让他想起了颜玉书说过的这句话,在几年前的大行寺佛子礼时,对方便以这般调侃说过。

    “你看着我干嘛?”商容鱼问道。

    苏澈摇头,笑了笑,“我觉得你说的对。”

    “就这样?”商容鱼一手托腮,笑着问道。

    苏澈坦然点头。

    “那咱们还找客栈住店么?”盗帅忽然问道。

    按先前打算,他们有所易容,只要不是碰上什么好事的高手或是精于易容之辈,那自不会有什么麻烦。

    但如今去了德兴当铺一趟,若那司清渠真的将此事泄露出去,而且极有可能是告知官府的情况下,他们一行,恐怕便不能如此安逸。

    “天色已晚,当然要找家客栈休息。”商容鱼揉了揉脖子。

    他们这一路颠簸,露宿野外不说,海捕文书未消,就连住个店都心惊胆战,唯恐被人发现踪迹。如今进了苍州城里,桃花剑阁和谢家的手也伸不了这么长,如司清渠所说,只要提防官府,那自然没什么事。

    也自然,能安心住店了。

    盗帅咳嗽一声,道:“要是去马市寻几匹快马,现在出城赶路的话,后日这个时候,差不多就能到机关城了。”

    “我觉得此言有理。”苏澈点头,“如今已到苍州,正该抓紧时间,快到机关城,早些放下心来。”

    商容鱼闻言,轻哼一声,“四匹好马,你知道得多少两银子么?”

    “咱们不是…”苏澈开口。

    商容鱼打断道:“算上之前抢来的,也就百多两银子。”

    一匹寻常马,都要五六十两银子,更别说是能长途跋涉的好马。即便把他们马车一并变卖,银钱也是不够。

    苏澈知道这一点,便不再说话了。

    “不过呢,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商容鱼眨了眨眼。

    苏澈看过去,“犯法之事莫提。”

    商容鱼摊了摊手,“想不犯律法,那就只能变卖。”

    苏澈微微皱眉。

    “那就歇一晚吧。”玉沁道:“多日赶路不免疲倦,休息也好,歇马也罢,不过多费一两日的工夫,也没什么。”

    她话中当然是有自信,而既然她都这么多说了,苏澈自不会有什么异议。

286.

    夜幕已降,苍州城里一片灯火辉煌。

    呼出的热气飘散着,靠在窗边的人向外眺望,看着遥遥远处,又看向阁楼下人声鼎沸的长街。

    糕点的甜腻、喷香的熟食,酒香茶香,胭脂水粉女子花香,等等气味窜鼻,让人融入进这夜里的苍州城。

    “茶都凉了,还不喝?”盗帅走过来,随口道。

    苏澈低头看了眼,将茶盏随手放了。

    “客栈里的热水都烧好了。”盗帅说道。

    他们开了三间房,商容鱼和玉沁各自一间,如此花销当然不少,他有心去问,但想了想这两人身份脾性,便打消了念头。

    盗帅走到窗边,同样往外看着,苍州城里大大小小的夜市都开起来了,江湖人和饭后的百姓来来往往,远比梁州城要热闹。

    “第一次见吧?”盗帅问道。

    苏澈看了他一眼。

    盗帅马上醒悟,是了,对方生长在京城,中原腹地繁华,自然远胜其他。

    “我就随口一说。”他有些尴尬。

    “有别的话说?”苏澈问道。

    盗帅笑了笑,“还是瞒不过你。”

    苏澈把窗子关了一扇,将夜里凉风挡了。

    “有话就说吧。”他打了个哈欠。

    “累了?”盗帅道:“要不你还是早点休息吧,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明天再说也一样。”

    “累倒是不累。”苏澈摇头,走到桌旁坐了,“就是身子,总会乏。”

    盗帅眉头一皱,将窗户关好,外面的喧嚣便被掩住,只不过依旧有些许嘈杂入耳。

    他走了过来,“还是那伤?”

    “你的伤怎么样了?”苏澈问道。

    “没什么大碍。”盗帅坐下,有修为在,真气疗伤要比敷药好得快许多,而他最担心的,当然还是苏澈的内伤。

    “那人是龟仙人的弟子,他能配出连商容鱼都惊讶的蒙汗药,想来所言非虚。”苏澈道:“我这伤,恐怕真得靠自己才行。”

    “你真信他?”盗帅问道。

    “他说的不无道理。”苏澈说道:“至于信不信的,说实话,从前虽总听说江湖险恶,但真到了今天,才知其中利害。”

    盗帅不免一笑,的确,听闻是听闻,真当感受到了,才是经历。见利忘义、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并非只在那些杂谈话本里才有。

    就像乔芷薇师徒算计苏澈,在京城时,乔芷薇便一步步在苏澈心里埋下种子,悄然算计,直到骗取其信任,将他诓上桃山。若非苏澈机警,武功不俗,恐怕已经糟了毒手。

    又比如谢云舟,在梁州城时,他们未尝没有暂时联手过,而对方也是世家出身,可到头来,追杀时,竟丝毫没有考虑过他们。

    哪怕他们是与颜玉书同行,可起码,简单的询问一下,或是知会一声,也是江湖上该有的礼数。但即便身为江湖正道,谢云舟全然只在追杀之中,甚至与朝廷联合,动用火炮赶尽杀绝。

    当然,除此外,盗帅未尝没有因谢清秋、铁拜山及尹缎三人而感动,或为情谊,或为义气,正是他们这种人,才让人知道,江湖路并非只有风雨,人心也并非全然是冷的。

    盗帅叹了口气。

    “这可不像你。”苏澈倒了杯热茶。

    “什么?”

    “叹什么气啊?”苏澈将茶杯递过去。

    “还不是在想你么。”盗帅翻了个白眼。

    苏澈一笑,“我这可就在你面前呢,你有什么好想的?”

    “实话说,你对自己这伤,就真打算这么养着?”盗帅语气微凝。

    “不然呢,还能怎样?”苏澈浑不在意。

    “你认真点儿。”盗帅不满。

    苏澈看他眼里的担忧,当下笑意一收,语气里带来几分认真,“内力全失,在江湖上是什么伤?”

    盗帅皱眉,“或丹田气海重创,或经脉倶废,你…”

    苏澈抬手打断,“我经脉完好,丹田气海又能內视存在。”

    盗帅似懂非懂,“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喝茶。”苏澈道。

    盗帅能从他语气中听出轻松,但这事不管是放在谁身上,恐怕都无法做到轻松吧?

    “还有别的事儿?”苏澈问道。

    盗帅一拍脑门,“是了,我想跟你说正事来着。”

    苏澈不免无语。

    见他神情,盗帅连忙道:“当然,刚才说的也都是正事。”

    苏澈喝了口茶,“说吧。”

    “这不是快到机关城了么,想跟你说些情况。”盗帅说道。

    苏澈听他说这个,当即正色起来,毕竟是要到一个许是要久居一段时间的地方,总该是要熟悉一下的。更别说还是传闻里的墨家机关城,就算是素有侠名,且跟自家有些关系,但该有的忌讳和规矩,还是要注意和遵守的。

    “墨家有两方势力,不对,不该这么说。是巨子离世之后,墨家因巨子之位和今后的发展,逐渐生出两个派系。

    一个是以机关大师方不同为首的主战派。

    此派系多是墨家老人,把持包括冶炼在内的工艺,他们觉得墨家立足根本已经受到威胁,当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所以在面对燕国和后周时,态度尤为强硬。

    虽然,并不能改变什么。”

    说到这,盗帅也不免摊了摊手,显然,他对主战派谈不上有很好的观感。

    而苏澈在听到方不同这个名字的时候,便觉得熟悉,等一回想,便记起来,当年在大行寺,就是对方代表墨家来观佛子礼的。

    那是个只一看便知道倔强的老头儿,性格的确有几分火爆,主战派,倒是符合其人性子。

    “怎么了?”盗帅问道。

    苏澈一笑,便将这事说了。

    “缘分啊。”盗帅哈哈一笑,然后接着说。

    “另一个派系,是以游侠为首的主和派。

    之所以说是游侠,是因为他们是墨家人,却并非墨家嫡系,其中有不少投奔之人。或为机关城内有亲戚,或是意气相投,所以说句不恰当的话,这些人心思也杂。”

    盗帅说道:“他们作为墨家对外的剑,当然知晓燕国和后周的厉害,觉得方大师等人是以卵击石,所以不希望跟两国朝廷硬碰硬,否则墨家千年基业必会毁于一旦。

    当然,两方谁也说服不了谁,所以就这么僵着,包括对如今尚在机关城里住着的,燕国及后周使者,态度也自是不一样。

    至于墨家内部,原来的职责框架都被渐渐取缔,统领之位名存实亡,真正说话管用的,其实就那么三五个人罢了。”

    ……

287.传闻

    虽然墨家出现最初,并不是一个帮派,但久而久之,在江湖立足以后,也与宗门无异。尤其是自一世皇朝脱离出来,创立机关城之后。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哪里都一样。

    “墨家现在主事的就是这两大派系之人,但能主事说话的,还是方大师为首那一派。毕竟他们都是老资历,老江湖,见识和经验,包括为人处世,都比那帮游侠要稳重。”

    盗帅看向苏澈,认真道:“这次我跟你说的,就是几个比较重要的人,也是你今后难免会接触到的。”

    “是要小心他们?”苏澈听出了不一样的意思。

    盗帅笑了笑,然后道:“机关大师方不同,修为不算高,但巨子生前极其信任此人,也是创建机关城先辈的后代,是真正的嫡系之人,对机关城的感情很深。所以,任何有关机关城的玩笑,都不能说,而一旦被他发现谁可能会对机关城不利,必会被他记在心上。”

    苏澈看过去,想开玩笑,但想了想,打消了念头。

    盗帅看他神情便知他在想什么,当即白眼一翻,“被他惦记上,那就真要提防他会报复。”

    “德高望重的前辈,还真会报复后辈不成?”苏澈随口道,但哪怕语气随意,心里已经是记下了。

    盗帅哼了声,继续道:“再就是三位大修行。”

    “三位?”苏澈有些惊讶。

    “相比桃花剑阁这等歌诀中的宗门,的确是少了。”盗帅叹了口气,“墨家的地位,毕竟不是打出来的,在武道建树上,自然比不得这等宗门。巨子离世以后,墨家便只剩三位大修行了。”

    的确,墨家是以多行侠义之举扬名天下,其后又以机关术和冶炼技艺传名,立足于江湖。这也是它与江湖门派不太一样的地方,毕竟其前身,乃在朝堂。

    盗帅说道:“墨家武功最强的一位,大剑师恪,掌神兵“千钧”,擅长重剑术。”

    神兵无比珍贵,凡在江湖出现,必会遭人觊觎,而又因所需材料特殊,炼制还讲究机缘,所以如今江湖,能铸造神兵的大师屈指可数,现存的神兵也多为古时传下。

    不过墨家能有神兵,倒也正常。

    苏澈开口,“克?”

    “恪尽职守的恪。”盗帅解释道:“其人在我还未入墨家时便在了,看着像是不惑之年,但我敢肯定,他真实年纪一定不小了。”

    “哪一派系的?”苏澈问道。

    “大修行当然是为了墨家生存考量。”盗帅说道:“所以严格来说,他们都算是站在游侠那边的。”

    墨家生存,当然要以最大化的保全为主。苏澈能理解,不过心底多少还是觉得遗憾。身为入三境的大修行,如此武功,竟还有掣肘。

    不过转念一想,不管是被商容鱼设计所杀的瑶无艳,还是死于他们联手的张剑寒,也都是大修行,但还是死了。

    人都有私心,此便为掣肘,倒也没有多高尚。

    看见苏澈若有所思的样子,盗帅喝了口茶,道,“我继续说?”

    “当然。”苏澈回神。

    “冶炼大师欧星星,神桥之境,常年闭关机关城后山红池,一般不现身,一旦出现,那就是要开炉打铁了。”盗帅说着,忽然问道:“你还记得江构么?”

    苏澈点头,彼时在京城,靳鹰还在罗网时,便冒充过江构来打劫银子。

    “铁匠江构,就是欧大师的关门弟子。”盗帅说道。

    “欧星星,这个名字。”苏澈笑了笑。

    “名字怎么了?”盗帅随口道:“虽然这名字听起来,总会让人觉得欧大师年轻,不过,他可是九十多岁的老神仙了。而且,没有半分孩童心气,脾气又怪又臭,江构跟着学艺,挨了他不少打骂。”

    苏澈点头,心里也将这人记下,告诉自己没事不要去那什么红池,或者说是后山,免得招惹麻烦。即便是真遇见了,还是快些溜,不多做牵扯,敬而远之吧。

    盗帅说道:“也不必担忧,红池之所以叫红池,就是因为那本是一处天池,后来被欧大师常年洗铁,久而久之,一汪天池便被铁锈染红,成了‘红’池。一般除了有什么大事需要去知会一声外,墨家也没人会去那边的。”

    “最后一位,车夫,金刚无铸之境。”盗帅说这到,看向苏澈,“跟苏将军,有些渊源。”

    苏澈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倒是微微一怔,因为他依稀记得,彼时破获拐卖一案时,墨家来救人的,好像就是这个人。

    他也听父亲苏定远提过几句,不过是随口提及,他也没放在心上。

    “什么渊源?”苏澈问道。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盗帅干咳一声,然后道:“说起这渊源,还得先说说苏将军和紫虚真君两人之间的传闻。”

    苏澈张了张嘴,紫虚真君?

    他当然知道紫虚真君是谁,如今天山剑派的掌门,真正的天下宗师,据说一身修为可列前三甲。这里的宗师,可不是江湖武道大会上所列的什么宗师榜,而是实实在在的可搅动天下风云的人物。

    这“真君”的称呼,在这江湖上,是可对大修行敬称,但真正冠在名号之中提及的,就只有紫虚真君一人而已。

    苏澈眼睛亮了亮,她,跟自家父亲之间,还有故事?

    ……

    毕竟是谈论这等人物,又是与苏澈父亲之间的乡野传闻,也不是什么确凿的事情,盗帅当然不会失礼,或是冒犯。

    所以这言语上,肯定是要注意分寸的。

    他清了清嗓子之后,便想着要简单几句来带过。

    “传闻三国战时,平北军过天山剑派,那时苏将军和紫虚真君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偶然相遇,便一见钟情了。”

    盗帅说起这个,似也是有些紧张,喝了两口茶水,这才道,“但因为战事紧张,两位前辈好像是就此缘分错过了。不过实情如何谁也不知,这都是后来传出来的,至于真假,恐怕也只有两位当事人知道。”

    苏澈点头,事关紫虚真君和自家父亲,在他们年轻时,名气不甚显于江湖的时候,或许还会有俊彦佳人的风月之说,但以紫虚真君当今地位,恐怕江湖上不会也无人敢再说起此事了。

288.陈年

    盗帅说道:“一次偶然的机会,天山剑派跟我们墨家下山历练的弟子,除暴安良的时候,恰巧碰到了。你想,行侠仗义嘛,天山剑派又都是女子,墨家的人年轻气盛,还不想表现一番?

    结果,在杀山匪还是什么江洋大盗的时候,墨家一个弟子大意,差点让人一刀砍了,幸亏被天山剑派一个真传给救了。”

    盗帅摊了摊手,“你该能猜到,这个大意冒失的墨家弟子,就是车夫。顺手救下他的天山剑派真传,就是紫虚真君了。”

    “这么巧?”苏澈笑了笑,没有嘲笑或是什么不好的意味,只是单纯觉得,江湖儿女有如此经历,换做他是车夫,也该会不时回忆。

    盗帅说道:“可不么,从此车夫就心系紫虚真君了。只不过这人木讷,自己不论是相貌还是武功都不出众,难免自卑,觉得配不上天仙一般的人儿,莫说是真说出来,就是表达都不敢。其后,就算是听说了苏将军和紫虚真君的事情,也只是默默看着,就是埋头苦修。

    后来,梁国大胜,苏将军回京,然后成婚,而紫虚真君也就此斩去尘缘,成为女冠,终生不嫁。此事传入江湖,不知碎了多少人的心,听说苏将军也因此名声受损,后来遭遇的不少刺杀,好像挺多都是那些失意之人所为。

    因此,车夫就这么跟苏将军结下梁子了,总是不对付。不过,这好像也只是车夫的一厢情愿,苏将军对此,没理会过,也可能毫不知情。”

    苏澈听着,哪怕只是传闻,不知真假,但仍不免叹了口气。

    只是一个故事,有情人没有终成眷属,虽不知为何,但只是听闻,便足以让人唏嘘感慨。或许世间事就是如此,一旦错过,就再无以后。

    终是听了进去,想到了自己,想到了心上的人。

    ……

    “所以,这人跟我父亲不对付,然后,可能会拿我出气?”苏澈问道。

    若在以往,比如在京城的时候,他还会觉得大修行都自持身份,而武功既能到如此地步,心性起码都是到了一个境界的。但有了瑶无艳师傅那么一出,他才清醒过来,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会有想要的和为此不惜代价付出的行动。

    高尚的人会有,但并不会以修为境界论高低。

    因此,听了盗帅话中的‘车夫’,即便苏澈觉得这人应该不会以大欺小,但难免这么多年郁结在心,找不到自家父亲,说不定就会来找自己的麻烦。

    苏澈想要先问明白了,日后真碰上也好有个应对。

    “车夫脾气火爆,听说当初来京城那次,的确跟苏将军交过手。”盗帅说道。

    苏澈一愣,对方来京城那次,莫不就是几年前拐卖一案时?

    但那时候,父亲归家,他可不记得其人身上有什么异样,便是灰尘,都是不见分毫。

    盗帅笑了笑,“车夫当然不是苏将军的对手,据同去的人说,当时车夫受伤不轻,还嘱咐他们回来后莫要宣扬此事。不过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这些事早就传出来了。”

    苏澈摇摇头,这车夫在那个时候还惦记着与父亲过招,看来这心里是一直纠结当年之事。

    “不过车夫为人极重义气,应当是不会无故找你麻烦。”盗帅说道。

    “那样最好。”苏澈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其实要以你原先武功,除了大修行之外,也没谁能伤的了你。但现在嘛…”

    “但说无妨。”苏澈当然理解,神情里并不在意,只是倾听。

    盗帅犹豫片刻,开口道:“本来,有将军府的渊源和我在,你之前也没得罪过墨家的人,机关城里应该没人会对你有恶意。不过,现在后周和北燕都有使者在机关城中,彼此还在僵持,如果你的身份暴露,难保他们不会借题发挥。”

    苏澈自是一点就透,当即便想通其中利害。

    “你是担心,墨家主和派?”他将心中所想说出。

    主和派是想保全墨家,保全机关城,眼里自是容不下会威胁到墨家机关城存亡的人和事。苏澈的身份于墨家来说不算什么,但要是被后周跟燕国的人知道,那就不一样了。

    尤其是燕国,灭国之战后,势头正劲,燕长安又因大梁城头的苏定远,对苏家无比记恨,自是通缉将军府余党。

    那么,当苏澈身份暴露之后,燕国便可借题发挥,为难墨家。

    同时,墨家主和派在知晓苏澈身份之后,未必不会因此前考量,而让他离开机关城。

    盗帅沉声道:“没错,他们的态度,才是我现在最担心的。”

    苏澈手指在桌上点了点,然后道:“要不,我不进机关城了?”

    “你现在内力全失,若不进机关城,行踪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盗帅说道:“我想的,是暂时不暴露你的身份,等这段时间的风头过去再说。”

    苏澈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燕国使者,会离开?”

    “这已经好几个月了,他们应该不会再待太久。”盗帅说道:“后周未尝没有施压,而且还有陈观礼在侧,虎视眈眈。燕国本就疆域广阔,如今吞并梁国,人手调度上自不会这么快。所以在墨家之事上,应该会很快做出一个了断。”

    苏澈微微皱眉,“那你觉得,结果会是好还是坏?”

    “墨家总是要付出些什么的。”盗帅笑容微苦。

    苏澈深吸口气,同样沉默下去。

    ……

    夜已渐深,窗外人声喧嚣小了许多。

    “墨痕怎么样了?”苏澈问道。

    盗帅一笑,“我倒是忘了,你们也算故交。”

    苏澈摇头,他虽称呼墨痕,但实际上,想问的是对方身边的那个‘影子’--墨家巨子从小到大,一并陪伴长大,以为替死的影子。

    盗帅一时想不到这一点。

    “墨痕自小沉默寡言,身子也弱,恐怕巨子之位,他很难担任。”盗帅说道。

    墨痕是被当做巨子培养的,因为与他同辈的孩子都不如他出色。可如今局势下,一个体弱又不擅交际的人,显然不是墨家最需要和最合适的巨子人选。

289.夜凉如水

    “其他的,倒是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了。”

    盗帅把水喝了,打了个哈欠,看样是要告辞了。

    苏澈道:“说了人,还有地方呢?”

    盗帅一愣,“什么地方?”

    苏澈无奈道:“机关城里,就没什么禁地之类的?”

    盗帅想了想,摇头,“禁地还真没有,最多就是一些比较重要的地方,等闲不能进,但也不算是禁地。再说了,有我在,哪里不能去?”

    苏澈笑了笑,“你不都说墨家统领一职,已经是形同虚设了么,还有这么大面子啊?”

    盗帅‘哼‘了声,然后道:“墨家的情报虽然不归我管,但在外的行走之人,其中大半我都认识。人脉交情在这呢,当然能护着你。”

    苏澈挑挑眉,“你这话说得我冷汗直冒。”

    盗帅听了,不由一急,想要证明一样,“我这跟你说真的呢,在墨家,谁能不给我盗帅面子?”

    “大修行也一样?”苏澈嘴角一抿,故意道。

    盗帅一噎,“这...那他们也得给我三分薄面啊。”

    “行了,你不是说热水烧好了么,去洗澡吧。”苏澈摆摆手。

    “那你呢?”

    “我想静静。”

    “……”盗帅知道他不想说了,摇摇头,去提水了。

    不过出门的时候,他刚迈出一半身子,然后又回头。

    “我可是认真说的啊,没吹牛。”

    “知道啦。”苏澈无语摆手。

    房门这才关上。

    苏澈心中在想盗帅方才说的话,倒不是关于墨家内部的事,他所关注的,是燕国和后周派去的使者。

    他们都想得到墨家的支持,而最不济也要得到墨家的技艺,哪怕很难甚至是不可能,依旧还在争取着。如今还在机关城不走,就是最好的证明。

    盗帅之前说过,北燕曾带了工匠前去比试,然后赢了一道工艺手法,后来还想有什么动作的时候,陈观礼便陈兵在机关城不远,后周的人也到了。

    虽说那也算是给机关城解了围,但无疑是前有狼后有虎,局势并未好转。但因陈观礼和后周的存在,勉强达成了一种均衡。

    现在的僵持并不是三方想要的。

    墨家想要摆脱纠缠,不参与朝堂政事,而后周跟燕国却都想达成目的,但因为互相提防,而一直未成。墨家且不说,两国之间,都需要一个契机出现,来打破僵局。

    苏澈轻轻在长剑上抹过,他知道,自己去机关城,若身份暴露,便是给了两国一个契机。或是给了他们一个动武的借口,或是一种对墨家的要挟,而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他已经麻烦盗帅够多了,绝不能再让其陷入两难之境,也不能给墨家带去麻烦。

    因为他自己本身就讨厌麻烦。

    忽地,本在深思的苏澈眼神动了动,然后猛地转头,朝窗户那边看去。

    本被盗帅闭紧的窗子开了半边,一截淡青衣袖垂落,扶在窗上的手指白皙,指甲晶莹,那人就踩在窗外瓦上,微微含笑,看着自己。

    苏澈怔了怔,“你怎么…”

    “困吗?”玉沁问道。

    苏澈下意识摇了摇头,“不困。”

    “还有事吗?”

    “什么?”

    “没事的话,出去走走?”玉沁浅然一笑。

    “好。”苏澈想了想,应下。

    “还不动身?”玉沁略带疑惑。

    苏澈起身,本来下意识抬脚要往窗边去,但脚下刚动,便一顿,继而转身,往门口走去。

    他如今没有修为,当然不能飞檐走壁,也不能爬窗了。

    而在苏澈关门的时候,房里窗子已经关上了。

    ……

    夜空繁星点点,长街上清凉如水,这个时辰,夜市已歇,也没多少人在外走动了。

    两人走在街上,月光下,身后影子拉得老长,走动时如是互相拉扯,总会碰到一起。

    “刚才看你,好像有些紧张?”玉沁随口道。

    她穿了一身淡青长衫,长发披肩,簪了发髻,当然还是女扮男装。只不过,此时阴柔之中,江湖人的潇洒不多,也不见素日冷冽,反而有种书生的温和气度。

    苏澈觉得意外,并非因其多变,单这气质,实是与对方相契,也全然不是装出来的,倒像是卸下了伪装,在冰冷与生人勿进的外表下,露出了几分真容。

    “我没紧张。”苏澈嘴上道。

    可实际上,他当然清楚自己方才的确是紧张了,或者说,是完全下意识的情绪波动。不是内力全失后而没有自信,只是在当时,乍一见窗外的玉沁时,自己心中一瞬的慌乱。

    那是最真实的反应,却让他不欲回想,也有些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

    “若在以前,你早就发现我了。”玉沁道。

    “你在那很久了?”苏澈问道。

    事实上,他的语气里,难免有了些不一样,那的确是失落。没有修为之后,哪怕练桩功而强韧的体魄还在,但这感知上,却大不如前。

    “没有太久,你能发现,我也很意外。”玉沁道:“即便没有真气,你这身体也能发现不对。”

    无铸之境没有强横的真气来感应,探查识别的感知能力不如“混元”,更比不上“神桥”,但论对针对自己的危险察觉,应激要远超过同境修行之人。

    气血之力充斥在周身,四下气机的变化和带来的反馈,若有危险,必是锋芒在背。而在方才,苏澈便是以此察觉到了玉沁。

    而他之所以没有锋芒在背的刺痛,是因为玉沁并无杀机。

    但此刻,虽然玉沁话中带着赞赏,苏澈却并没有太多开心。

    “不想出来?”玉沁问道。

    “没有。”苏澈回道,语气有些尴尬。

    “那怎么沉着脸?”

    “没什么。”

    “不想说?”

    苏澈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他将自己对去机关城后的顾虑,说了出来。

    “我还当是什么呢。”玉沁听了,看着他,无声一笑,“要是他们敢来找麻烦,杀了便是。”

    苏澈眉头皱了下。

    “说笑的。”玉沁看了眼脚下,然后道:“我知道你的顾虑,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是想在机关城常住么?”她问道。

    放在以前,苏澈肯定能马上回答‘不是’,因为他还要去找周子衿,想要去找苏清和将军府的其他人。

    但现在,话到嘴边,他犹豫了。

290.去向

    “犹豫,是怕么?”玉沁看着身边之人,平静道。

    “怕?”苏澈回味着,若在往常,这个字眼该离他很远,甚至极少会在自己身上出现。

    但现在,不可否认的是,自己心里,的确出现了这种情绪。

    因为失去了能保命的本事,且又有许多想要杀死自己的人,如果不待在机关城里,行踪一旦泄露,必会迎来无休止的追杀。

    老实待着,是最稳妥的方法。但人,就不找了么?

    苏澈的犹豫,只在短短几息之间,然后,他想要否认,他不会怕。

    但玉沁先开口了。

    “我会在你身边。”她说。

    苏澈从她的眼里,看懂了对方是猜到了自己的顾虑和为难,他感激,更有些羞愧。

    “你也有自己的事要做,不必…”

    “我的事就是护你周全。”苏澈的话没有说完,便被玉沁打断了。

    话落,苏澈怔了怔。

    玉沁眼帘低了低,没有与他对视,“我是说,在你武功恢复之前。”

    “为什么?”苏澈问道。

    “需要原因么?”玉沁道。

    苏澈点头。

    “我做事,从来不需要原因。”玉沁说道:“心里想了,便去做,没有为什么。”

    苏澈皱眉,他当然是不信的,而若是因为颜玉书的话,在此前,两人就已经将事情说开,对方完全没必要继续如此。

    “一路同生共死,也算有交情吧?”玉沁道。

    “当然。”苏澈点头。

    “那帮朋友,有什么不对的吗?”玉沁轻笑一声。

    苏澈没有说话。

    “怎么,如果换成是你,你不会帮我?”玉沁看过来。

    “我当然会帮。”苏澈没有丝毫犹豫。

    “这就够了。”玉沁道。

    苏澈并不觉得对方会图谋自己什么,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护自己周全这件事,太不容易了。因为稍有差池,便会将其连累,都丢了性命。

    “想这么做的是我,又不是被你逼的。”玉沁笑了笑,“怎么看你样子,好像很不愿意似的?”

    苏澈摇头,“没有,只是觉得,万一牵连到你,心中难安。”

    “你忘了,咱们现在都被通缉着,立场一样,不分你我。”玉沁说道:“再说,难不成咱们之间,竟如此生分么?”

    她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苏澈当然不会再矫情。

    “麻烦了。”他语带谢意。

    “当初你插我那一剑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客气。”玉沁话中带着淡淡笑意。

    苏澈听了,也是想起那夜在地下发生之事,彼时明明生死相向,可实际上,心中竟无杀意。很奇妙,或者只能用造化弄人来形容吧。

    “冷么?”玉沁看了他一眼,忽地问道。

    苏澈穿得比原先要厚一些,不过也是绸缎,而非带棉的厚衣,入冬后的苍州要比中原腹地冷太多了,此时呼出的热气在朦胧的灯火下清晰可见,而玉沁更看到了苏澈微红的鼻尖和耳廓,觉得他该是冷的。

    “还好。”苏澈怀中抱剑,双手拢在袖里。

    冷的确是冷一些,但毕竟有练桩功的底子,哪怕如今因气海丹田虚弱之顾,体魄不比从前,但这身血气也是不虚的,还没到如重病的地步。

    “晚饭吃饱了么?”玉沁忽然问道。

    苏澈一愣,不知道她为何会问这个,不过抬眼便瞥见不远处一条灯火通明的街巷,心下登时明白了。

    “住的客栈里也有酒菜。”他说道。

    前边那自是某条烟柳巷,而听身边人话中意思,该是想去逛一逛的。但现在这个时候,苏澈觉得还是不要如此张扬的好。

    “觉得青楼人多热闹,不便过去?”玉沁问道。

    苏澈当然是这般考量的,人多眼杂,他们脸上易容不过是自己粗浅地弄了弄,像青楼这种多是江湖人光顾的地方,他们这等易容肯定会被瞧出端倪。而逛青楼还易容,这件事本就足以引得别人怀疑。

    “你今年应该,十八?”玉沁脚步未停,开口问道。

    苏澈只好跟着,此时听了,点头,如果过了年,他就十八了。不过这年龄从身边这人嘴里说出来,他总觉得有些别扭。

    哪有女子问男子年龄的,而一般问年纪这种事,都是涉及婚配喜事,所以他多少有些尴尬。

    “我比你大几岁啊。”玉沁语气莫名,似是感慨。

    “啊,是么。”苏澈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两岁。”玉沁轻声道。

    苏澈附和点头,以往两人也是对坐闲谈过几次,但这般让他觉得尴尬的,还是头一回。

    “你年纪不大,怎么想事老是这么复杂?”玉沁说道。

    “什么?”苏澈问道。

    “顾虑太多,反而不得痛快,莫说习武修行,便是为人处世,都难免心中郁结。”玉沁一笑,“不累么?”

    苏澈看着脚下的路,如是在想什么似的,倒不是若有所思,而只是沉默。

    玉沁看过来,脚步一停,“去吗?”

    他们已在花街一旁,相距不远便有搀扶结伴的醉酒之人往来,小厮下人,马车轿子等等,天下花街柳巷仿佛都是这般模样。

    当然,还有随风飘散开来的胭脂水粉和酒水味儿。

    “你想打听消息?”苏澈问道。

    “不是。”玉沁神情不变,“如果是打听消息的话,白天在当铺,想问什么便问了。”

    “那现在?”苏澈疑惑,觉得对方素来慎重警醒,以他们如今处境,这般去青楼或是凑热闹的事情,对方不该提出来。

    玉沁看他半晌,开口道:“从淮水河上来,几日至今,你虽自觉如常,但谁都能看出你情绪低落。”

    “我没有…”苏澈一听便想否认。

    “那最好。”玉沁道:“我今夜带你来这,就想让你放松一回。”

    “我不需要。”苏澈嘴角一抿,认真道。

    “心情不好,憋久了可就成了伤。”玉沁道:“心境尚且如此,那你这内力,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苏澈摇头,脚下不动。

    玉沁看了他一眼,抬脚便走。

    “哎?”苏澈见她竟是一人走进烟柳巷里。

    “你不去,我自己去。”玉沁轻哼一声。

    苏澈当然不放心她自己一人,根本没有多想,直接跟了上去。

    感知到背后的人跟了上来,玉沁唇角一勾,也不去管他,故意走在了前头。

291.醉花枝

    醉花枝。

    这就是苍州城最大、最高、生意最红火的青楼的名字。

    大红灯笼下的四扇门敞开着,没有凶神恶煞的护院打手,只有妖娆的女子在门口迎客。

    脂粉味并不腻人,还有淡淡的不知名花香,只不过这终究是青楼,仅看这些美貌女子的妆容打扮,便足是让人心猿意马。而当再细嗅到这些香气的时候,心中更痒,恨不能就快些进去,倒进温柔乡里。

    苏澈正看着,略微出神,眼前忽地多了一只手掌,晃了晃。

    他回神,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觉得这手好看。但马上,他便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

    “怎么了?”他神情不见异样。

    “这话该我问你吧。”玉沁朝门口那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三五个姑娘瞥了眼,然后道,“她们,好看么?”

    苏澈摇了摇头。

    “不好看你还能走神?”玉沁轻笑,继而也不给苏澈说话的机会,直接便朝青楼里去。

    “哎呦,公子来啦?”门里的人早就注意到了这两人,尤其是这一袭淡青长衫的玉沁,虽然衣衫并不是十分华美,但无论是这相貌还是气质,自能让人一眼看出不凡来。

    玉沁神情淡淡,“认识?”

    这青楼女子隔三差五便要接客,除了那些恩主外,哪还能记得请其他人啊,方才不过是经常说的套话罢了,也没人会当真。

    此时听她这么一问,那姑娘先是一怔,继而以团扇轻轻掩口,媚眼如丝,“瞧您说的,忘了别人,也不能忘了公子您啊。”

    她话虽是如此说,语气里透着让人腻歪的亲近,但这动作上却没有丝毫逾越。

    并非是生分或是懂规矩,换成其他人,比如方才进去的那些富商公子,她们都恨不得将身子都趴到对方身上,揽着进去。但她能看出来,对面这人不同,那种眸子里深藏的冷淡,就像是一块冰,谁往上扑,谁就得被冻死。

    若论看人的眼力,市井中这些讨生活的青楼女子和店小二,才是真的练了一双慧眼。什么人适合开玩笑,什么人适合讲荤话,什么人适合故意让对方沾点便宜,而什么人不该招惹,她们自是一眼能看出来。

    比如眼前这个衣袂翩翩,气度不凡的人,就不是她们该招惹的。像这种人,来青楼,不是来找姑娘的,因为没有姑娘能入得对方的眼。

    这是一种自惭形秽,尤其是站在眼前这人面前的时候。

    玉沁微微挑眉,似是觉得有些意思。

    她从这几个青楼女子眼中,看到了小心和敬畏,竟然还有疏离。

    但她也不想多话。

    苏澈跟了过来。

    “是总是这般热闹,还是今晚特殊?”玉沁问道。

    旁边那女子连忙道:“咱们醉花枝是苍州城最大的青楼,夜夜如此。”

    玉沁点头,走了进去。

    苏澈当然不会在外面受冻,肯定也是跟上了。

    门口迎客的几人只是看他们进去了,也就收回了目光,转而迎着其他客人进去。

    她们需要面对形形色色的人,而就算有特殊的,那也不是她们能管的。莫说攀高枝儿,只是别招惹上麻烦,那就谢天谢地了。

    ……

    她们说这里是最大的青楼,自然不假。

    醉花枝很大,在外面看着大,看着高,进来之后,才知道有多么大,多么高。

    宽敞,四下张灯结彩,恍如白昼,如同有什么喜事一般。而抬头去看,层层楼梯如塔,高高地挂着红绸彩绢,还有形状各异的彩灯。

    衣着大胆而暴露的美人儿徜徉此间,一颦一笑皆似含春,来来往往,一片放浪形骸。灯烛辉煌间,欢声笑语,筹光交错,一切映在眼底。对那些刚从夜里街上进来的人,这般直面烟花色海,无疑是一种强烈的刺激。

    苏澈并非第一次来这等地方,京城、梁州城,他都去过青楼。

    赏风月喝花酒,这是苏清曾经最喜欢的事,而听闻久了,苏澈对此也不算陌生。但依旧会被此间震撼,明明是青楼,却因这种富丽堂皇而给人别致的观感。

    看此间喧嚣热浪,便如坠在云山幻海之中,让人沉迷,想放下一切尘寰烦恼、琐事忧愁,就此流连,再不回头。

    但冷不丁地,苏澈后颈一阵冰凉,如此突兀且猝不及防,让他狠狠打了个冷颤,原本满目灯光而微眯的双眼,一下睁大。

    而也就是回神之后,他才知道,那抹凉意究竟是从何处而来。

    玉沁淡淡看着他,左手毫不掩饰地在他身上擦了擦,如同嫌弃一般。

    苏澈不免尴尬,方才就是对方突然把手伸进了自己的衣领里,只是他没想到,对方的手竟然这么凉。

    就像是一块冰。

    “清醒了?”玉沁不咸不淡道。

    苏澈却是听出了嘲弄,当下干咳一声,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玉沁只是看着他,没有回应。

    苏澈有些赧然,“我这刚才…”

    “人之常情,理解。”玉沁微微一笑,转而看向眼前。

    大堂中间的高台上,有十几个身穿彩衣的女子在跳舞,这些女子俱都年轻貌美,体态丰盈,而那所穿彩衣也只是堪堪蔽体,灯光下,肆意展露着雪白的身姿,很是耀眼。

    苏澈看了眼,目光马上收回,转而看向身边之人,“我觉得,还是该解释一下。”

    “不必。”玉沁依旧看着那边。

    “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个色胚,不用解释。”

    苏澈张了张嘴,继而松了口气。

    “你觉得好看么?”玉沁问道。

    “什么?”

    “装糊涂?”

    苏澈看着她的侧脸,从来没想过,对方说话竟也会这么堵人。

    “我不喜欢看。”他说。

    “我觉得不错。”玉沁道:“你看这些男人,不都看直了眼,恨不得眼睛都长在她们身上。”

    苏澈笑了笑,“贪财好色,各道有各道的喜欢。”

    “怪不得世人皆知那极乐庙吃人不吐骨头,却还想着享受一番。”玉沁淡淡道。

    这话像是感慨,但其中并无温度。

    苏澈一愣,随即看向高台上那些扭动腰肢的女子,语气难掩惊讶。

    “她们是极乐庙的人?”

292.紧随

    听清玉沁话中的意思,苏澈当然感到惊讶。

    他们在梁州平澜集遇到过极乐庙的狐仙,而且其中还撞见了青铜殿的人,这都是江湖魔道,彼时出手杀了,却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只是被追杀得紧,便把魔道宗门重出江湖的事透露给了官府,可官府却毫无作为。

    起码直到现在,苏澈还未听说江湖上任何有关此事的传闻,仿佛那日盗帅传到衙门的消息,全然只是他们的错觉而已。

    但话说回来,江湖上没有关于极乐庙和青铜殿的消息,却有对他们一行人的通缉。早在之前他们便有猜测,既然魔道能在平澜集弄出狐仙的名声,那平澜县衙不可能不知道。或许,盗帅传去衙门的消息,便是被故意压下了。

    其中缘由,不是这衙门已经被魔道渗透,便是那县令等官员,都被收买了。

    只是毕竟离开梁州,又快到机关城,眼前事多,苏澈便没有再想过之前的事。

    但现在,极乐庙的人,又出现了?

    他看着那在前边台子上舞动的数道身影,跳的什么舞曲他是看不出名堂的,只不过这些女子衣不蔽体,半遮半掩间故意想让人看到,却又拿捏着分寸,让人看着一阵心痒。

    就算是以苏澈心境,看久了这等女子媚态,也不免觉得脸上发热,便连忙移开目光,不敢多瞧。

    而场间其余人,自然更为不堪。

    呼吸急促,身子向前探着,脖子伸得老长,站着的恨不能扑到台子上去,坐着的也是如坐针毡。更有甚者,那手已经摸到了胯间。有的身边还有姑娘陪酒,却早已忍不住上下其手了。

    此间种种丑态,可谓满目荒唐。

    苏澈当然知道,就算是国色天香之人,也不至于让场间诸人这般失态。

    这是魅惑之功,悄然影响着青楼内的众人。

    “果真是极乐庙的人。”苏澈说着,无名呼吸法运转,平息着因方才久看莫名而起的燥热。

    但就在心中稍有冷静之时,四下忽而响起丝竹管弦之声,声若靡靡之音,绕耳不绝,仿佛辗转反侧,让人欲要随之探幽,再不复冷静。

    苏澈呼吸微促。

    但马上,腰间便有一道冰凉之息相触,继而探入丹田,凉意自腰际窍穴传遍全身,让他周身一颤之间,幡然清醒。

    却是身边那人伸手揽住了他的腰身,以观潮真气助他静气回神。

    苏澈只觉得腰间传进丝丝凉意,却没有丝毫不适,反而有种不可名状的放松。

    但同样的,他也有些赧然,毕竟男女有别,自己与她从无这般接触,倒让他心里有些不好意思。

    玉沁道:“你若再胡思乱想,我就不管你了。”

    苏澈一噎,“我没胡思乱想。”

    “可我能感觉到。”玉沁说道。

    她的真气就在苏澈经脉中游走,除了能听清苏澈此时稍快的心跳外,自然也能隐约探知到他丹田气海内的情况。而这才是她最想知道的。

    苏澈不笨,当然能猜到。

    手从他腰上拿开了。

    “即便是同源真气,也无作为。”玉沁话中难免遗憾,只不过却多看了苏澈几眼。

    习武之人的丹田气海何其重要,而自身经脉中更容不下他人的真气,就算能渡来暂时作用,也无法长留。更别说他人真气进入自己身体,自然能探知自身内外,若有歹意,顷刻便能害人。

    方才苏澈略有迷失,玉沁出手时,他却没有丝毫设防或是下意识阻拦,这只能说明,苏澈对她已是十足信任,根本没有提防之心。

    玉沁在看着苏澈时,眼底不自觉的便带了一些说不清的笑意。

    “极乐庙的人怎么会在这儿?”苏澈问道。

    他如今已是不敢再对高台上的女子多看,极乐庙魅功惑神之法了得,听觉、视觉、嗅觉之中,稍有不察便会着了道。如今自身力有不逮,当然要万分小心。

    玉沁压下心中杂念,开口道,“商容鱼说的。”

    苏澈有些不解。

    “在平澜集,你和商容鱼杀了极乐庙和青铜殿的人,彼时无人知晓,后来官府发出通缉,淮水河那夜后,又传出大家的死讯,所以魔教便知道,商容鱼去过平澜集。”

    玉沁解释道:“极乐庙找上了无生教,然后让无生教的人,联系到了商容鱼。”

    苏澈这才明白过来,“魔道的人,怀疑是商容鱼杀了狐仙?”

    “不只是她,与她同行之人,皆被怀疑。”玉沁道:“但也只是猜测,他们也不能怎样。”

    “那今夜来是?”

    “这家青楼,已经开了五六年了,期间没有换过掌柜。”玉沁道。

    苏澈眉头微皱,如果真是如此,那极乐庙便早在数年前就有了动作。而能在这苍州城里开这么一座青楼,并经营发展成如今这般,其中打点和人脉关系,才是最费心思的。

    “极乐庙的人,约商容鱼今夜在此地见面。”玉沁道。

    如今已至深夜,苏澈问道:“咱们是提前来的?”

    但马上,他便想到其中关键,那就是他们在苍州城落脚,极乐庙是如何知悉的?

    要么是商容鱼托无生教的人透露的,要么就是对方打听到的,至于从何处打听的,似乎不言而喻。

    “商容鱼现在,应该也快到了。”玉沁道。

    苏澈已然听懂,这消息,便是从今日去的那家当铺里传出去的。

    正这般想着,旁边忽地有人靠近。

    那是个小厮,手里托着茶盘。

    苏澈知道,是自己两人进来后就在这大堂里站着,哪怕混在人群里,可这般什么也不点,难免会惹人怀疑。

    “还有歇脚处?”玉沁先开口了。

    那小厮连忙道:“有,有的。”

    但真四顾去看了,这才发现,大堂里早就坐满了,肯定是没有位子的。

    “要不,两位公子上楼?”小厮不敢怠慢,哪怕对面两人穿得不甚华贵,但这气质却是不俗,保不齐便是有身份的人,他是得罪不起的。

    来青楼当然是找姑娘,寻欢作乐,但也不妨碍喝酒,而且肯定是有小菜吃食的。

    苏澈往楼上看了眼,走廊上也到处有人,但就是这么一瞧,他就看出些许不对来。

293.光转

    像青楼或是客栈这种地方,当然是来往驳杂,什么人都有。

    但这醉花枝可不是寻常青楼,既是苍州城里最大的青楼,那必是十足的销金窟,莫说是普通百姓,恐怕就是一般的商贾家境,都不一定舍得来。

    当然,像苏澈这般只在大堂这一圈外看,倒是没什么,最多就是像现在这样,有青楼里的小厮见你不要姑娘不要酒水,过来问了,那才下决定要么是离开,要么是忍痛使银子玩耍一番。

    但说回这青楼,一般人去的也就是普通的勾栏烟柳巷,醉花枝这种地方,他们是不会来的。甚至,有的人还会因外表穿着,就会被门子给拦下了。

    所以说,能进来醉花枝的,非富即贵,要么有钱,要么有势。再或者如盗帅那般,另辟蹊径,偷摸进来。但那得要不被发现才行,一旦被发现了,若是武功不济,可是会被打残打废的。就算能跑了,那也是得罪了这青楼背后的势力,保不齐哪天就会着了黑手。

    说这么多,只是因为苏澈发现了那在可见的二楼阑干旁、摆放的案几旁,有几个与此地格格不入的人。

    倒不是说他们就是一眼看去的寒酸,只是身上既无贵气,形态举止也丝毫不像是经常出入,或是流连这等青楼地方的人,甚至言行之中,还有颇多顾忌。

    像是放不开,像是心不在焉,但更像是第一次或是极少来。不甚熟悉此地,但又不得不来,似是在等什么人,倒显得紧张起来。

    恐怕不只是苏澈,便是有心之人注意到了,也能一眼看出这几人的不对。

    只是苏澈看到的,便有七八人。

    “公子?”一旁,那小厮唤了声,难免有几分不耐了。

    毕竟,就算是围在这看,也是占地方的,不花银子在这久待,那不合规矩。所以说,哪怕眼前这两人自有气度,这小厮也忍不住要提醒一番了,毕竟,到时候被罚的,可是自己。

    苏澈点点头,探手入怀,拿了一锭银子给他,“麻烦找个能落座的地儿,招呼些水果就行。”

    那小厮双眼一亮,连忙接了,一弓腰,“公子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给您安排。”

    话说完,他便端着茶盘,一溜走了。

    “真是财大气粗,这说给就给了。”玉沁轻笑一声,“要是让商容鱼知道了,她肯定得作妖。”

    苏澈方才给那小厮的是十两银子,这不是小数目,还只是求个落座的地方,点一盘水果罢了。

    玉沁话中的调笑只是随口,但苏澈却有些意外,因为对方语气中对商容鱼的态度,说其‘作妖’,多是调侃,但之前两人还是互有不对付,如今听起来,倒像是缓和了不少。

    “你跟商容鱼?”苏澈虽然不想打听女人之间的事儿,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再者,毕竟商容鱼身份特殊,也容不得他不多问。

    玉沁只是淡淡一笑,转而道:“你发现了什么?”

    苏澈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当下,神情一收。

    “有些不寻常的人。”他说。

    “你觉得他们,是什么身份?”玉沁语气里并不意外。

    连如今内力皆失的苏澈都能发现的端倪,她自然也能发现,而且还是在这刚进大堂时,那仿佛随意打量的一眼,便已然将能收入眼底的一切,细细审量过了。

    “公门中人。”苏澈肯定道。

    那些人身上既无贵气,亦无匪气,江湖气又不重,反而举止之间颇多审视和小心。就像是在规矩里束缚久了,就算想要自在,想要随心所欲地做些事,也难免会带了一种刻意和板正。

    这不是轻易就能改得了的,所以人在公门当差,有时候出入江湖,想要掩饰很难,很多时候即便遇不上仇家,也会被人下了黑手。因此,公门的人,总不会一个人在外行走。

    玉沁道:“气机半沉不重,内力尚可,该是衙门精锐。”

    话虽如此,却没有太多重视,毕竟只是一些地方捕快,这等公门里,除了一州总捕头外,也不会有什么高手。

    “在等商容鱼的?”苏澈不免疑惑。

    不由得他会如此怀疑,白天那当铺的掌柜司清渠,肯定会将他们行踪说给青山剑派,而青山剑派如今背靠燕国,说不定这消息,已经到了燕长安的桌案上。

    那么,会有官差来抓人,也就不奇怪了。

    但这醉花枝里,真的就只有这些衙门捕快么?苏澈可不会忘记,当时追杀自己等人的,可还有北燕军方的官兵。

    火炮,可不是随便就能调用的。

    而要是来的人多,说不定今夜,又该热闹一下。

    既然他们此时出现在了苍州城,而且行踪一直在那间当铺的眼里,那他们还活着的消息,就一定入了有心人的耳里。

    江湖上所传的死讯,恐怕不日就不攻自破了。

    苏澈正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做的时候,先前那小厮又过来了。

    “公子,随我来。”他朝一旁虚引,语气恭敬。

    苏澈点头,“劳驾。”

    “公子客气了。”

    这小厮领着两人穿过人群,在大堂找了个地方,这里桌案不少,坐着到处是人,或是说笑,或是饮酒,穿着打扮,倶是城中富贵人家。

    而一张擦拭干净的小案上,摆了一壶茶,两个茶杯,再就是一盘切好的时下水果。

    苏澈略一点头,“下去吧。”

    那小厮便走了。

    苏澈他们所在的地方,头上便是二楼的走廊,依稀间,入耳嘈杂声里,不免有刻意压低的窃窃之语。

    “还真只有一盘水果。”苏澈坐下,笑道,“连个瓜子都没有。”

    玉沁也随意坐了,不过眼眸微微凝神,略是侧耳,显然是在听那走廊上的人在说什么。

    苏澈给她倒了杯茶。

    此时,大堂看台上的那些女子已然撤下,转而是另外的四五个姑娘,只不过姿色更足,而在其中,还有一穿单薄白衣的女子上台,腰肢轻缓,素手舞动。

    台下欢呼声涨,灯光之下,人人脸色通红,显然情绪激动。

    苏澈听到了四下的喊声,似乎这台上的女子,还是这醉花枝的一个角儿。

294.舞

    喧嚣此间,忽而有人弹琴,抚弄琵琶,丝竹之音里,有女子歌声传来,正是那台上的白衣女子。彩衣诸女伴舞之中,其人轻纱遮面,身段柔美,哪怕舞时轻缓,举手投足间却带无限魅惑,恨不能让人将她脸上轻纱揭去,将之搂在怀里好生爱抚一番。

    苏澈微微凝目,好像是看得有些发直。

    倒不是说台上那白裙女子这舞跳得有多好,而是那窈窕的身段和眉眼间的柔媚,依稀有种熟悉之感。

    但苏澈是第一次来,这股熟悉,从何而来?

    他静静看着,眉间微锁。

    一旁,同样有人在看着他,神情平静,眼中带笑。

    半晌,苏澈双眼微微一睁,不免浮现惊讶之色。

    “认出来了?”玉沁一直在看他,此时喝了口茶,轻声道。

    苏澈连忙看去,“你早知道?”

    台上那白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商容鱼。而这抹熟悉,恰是在梁州城云府那夜时,对方在亭中冲撞进自己怀里,留下的深刻印象。

    是以,苏澈才会见之而熟悉,实在是有那番算是亲密的接触,对商容鱼的身子,多少有几分了解。

    “她多少易了容,我能知道是她提前告知与我。”玉沁看着他,嘴角微翘,“那你呢,如今内力皆失,是怎么看破她身份的?”

    苏澈一愣,随即若无其事地一笑,算是揭过。

    他如何能说,商容鱼那晚扑进了自己怀里,让自己留下了难以抹去的记忆?彼时是商容鱼故意为之,这等事,也实在不光彩,说出来反倒对大家都不好。

    玉沁收回目光,也不多问。

    “她既是在此,难不成早就发现了不对?”苏澈问道。

    “她是无生教圣女,可没有你想的那么笨。”玉沁平静道,但话里,好像是有几分调侃。

    苏澈摇摇头,然后道:“极乐庙约了商容鱼今夜在此见面,官府的人却提前来此,两者之间,是否有所关联?”

    “你是觉得,消息可能是极乐庙透露给衙门的?”

    “魔道中人素来狡诈,商容鱼又有‘妖女’之称,心性智计更是其中翘楚。她们自不会轻信于她。”

    苏澈目光早已冷静下来,当知道台上之人便是商容鱼的时候,那丝魅惑旖旎便全然无踪了。

    玉沁道:“真是漂亮的人儿。”

    苏澈一怔,看去,才知她说的是商容鱼。

    “你喜欢么?”玉沁问道。

    苏澈张了张嘴,一时错愕,不知道她为何这么问。

    “那就是喜欢了?”玉沁看他。

    “没有。”苏澈说着,又有些欲言又止。

    玉沁微笑看他。

    苏澈道:“怎么感觉你今晚,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说不上来,就是…”苏澈实在想不出该怎么说,索性摇头不语了。

    玉沁淡淡一笑,眼底终于正色。

    “商容鱼终归是无生教圣女,极乐庙就算怀疑,也不会直接动手。今夜不是借刀杀人,而是引蛇出洞。”她说,“等的人,是你我。”

    苏澈顿时明悟,只是他看着台上台下,略有疑惑,“那如果咱们不来呢?”

    “客栈。”玉沁平静道。

    苏澈心底一惊,是了,既然那德兴当铺能知道自己等人进入苍州,那么,如今在苍州城里,无异于是到了对方眼皮底下,还有何隐秘可言?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盗帅?

    苏澈心中一动,“今夜就走?”

    既然他们已经暴露,商容鱼今夜只要来这青楼,必不可能安稳回到客栈。而如今的自己,一旦动起手来,根本帮不上什么忙,但玉沁还带自己一并来此,那肯定是相较客栈来说,待在她的身边更为安全。

    也即是,已经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那么,盗帅便不可能还在客栈。

    “你还没来得及洗漱。”玉沁轻笑。

    苏澈也不免赧然。

    ……

    少时,便听得有人说,好像是尚福客栈进了贼人,现在正乱着,衙门的人都在往那边去。

    说这些的都是刚到的客人,一边看着姑娘,一边吃喝时还不忘闲谈,说些别人还没有得到的消息。

    苏澈眼神一动,尚福客栈,便是他们落脚的客栈。

    “已经有动作了。”他想着。

    这时,台上也是一曲唱罢,商容鱼一撩长裙,欠了欠身子,显然是打算下场了。

    “再跳一曲儿。”台下有人喊道。

    “露脸瞧瞧啊。”

    “别走啊!”

    台下的人都在吆喝,而苏澈看到,对面二层的走廊上,先前注意过的几个捕快,已经坐直了身子,而看去的方向,赫然便是将要下场的商容鱼。

    这让苏澈有些疑惑,难道他们早就发现了她的身份?可不应该啊,他之前便注意过,在商容鱼上台时,这些人并无特别的表现,当时肯定是没发现什么的。

    苏澈可不会相信,这些捕快会有如此好的伪装,那唯一的可能,便是在自己没有察觉的时候,有人将商容鱼的身份告诉了他们。

    “一会儿打起来,你见机行事。”玉沁说道。

    苏澈看了她一眼,明白她的意思。

    如今衙门的人大半都被吸引到了客栈,而醉花枝是苍州最大的青楼,背后之人自是有权有势。而能来这寻欢作乐的,也是非富即贵,就算是官府的人,在此也不敢大张旗鼓地抓人,万一动起手来伤着了谁,他们当然担待不起。

    毕竟,苏澈等人是通缉要犯不假,却也是武功高强,谁也不能说就有把握抓住他们,可这醉花枝作为苍州城最大的青楼,其中利益当然牵连甚广,官府要考量的,还是眼下。

    更别说,这青楼实际是极乐庙的产业,说不得其背后还有其他魔道势力。

    苏澈看着周围的人,只是大堂,就乌泱一片,他几乎可以想到,要是一旦动起手来,这里会乱成什么样子。而到时候,一群人往外跑,自己只要混在里面就够了。

    只不过,这醉花枝经营至此,要说没有手段,那显然不可能。苏澈看着商容鱼,想着要如何全身而退。

    商容鱼手拎裙摆,在往台下走。

    修行《天魅神功》之后,她更知道如何展露风情,而这般当然是故意为之。此时轻纱微扬,肤若凝脂,有人终于按捺不住,从台下站起便往这边冲来。

    商容鱼眼底一笑,面上却惊慌失措,而与她同行的青楼女子也不免惊叫起来。

295.动手

    台下往这边冲来的,是个年轻公子,只不过面容青白,眼窝略陷,透着虚浮。此时步子迈的大,从众人身旁跑过,直直就朝已走到台阶上的商容鱼扑来。

    台阶并不高,上面还有绣布红绸,这人踩了上来,哪怕袍摆被阑干扯住了,却依旧张着胳膊,如冲阵的兵卒一般。

    商容鱼能看清这张酒色过度的脸上,满是令人恶心的下流,对方的眼里,那足足淫光比这青楼里的灯火还要亮,而对方迈步时双腿大开,跑动别扭,不难想是因为什么。

    只是,她依旧这般平静地看着,因为她本身就是魔教的人,当然知晓魔道的手段。眼前这人,是被下了药。

    而这般短的时间里,她尚能看到这么多,想到这一点,除了她武功高所以心有余暇之外,更有底气。

    不必她亲自出手解决的浑不在意。

    “范公子,您喝多了。”

    就在那年轻公子要跨过台阶的时候,便被人从后拽住了。随着声音传出,一只手牢牢扣在了这人的肩膀上,任凭他如何朝前伸手扑抓,这脚下都动不了分毫。

    抓住他的是个中年人,穿着一身干练的布衣,而在他身旁,还有两个同样打扮干练的汉子。

    而堂中的人显然都识得他们是谁,此时也是从方才变故里回神,顿时指着这中年人手下的范公子笑骂。

    “哟,这范家二公子是喝了多少啊?”

    “喝昏头了吧你,还敢在这里闹事?”

    “这下范员外怕是要花大价钱喽。”

    当然,也有初来之人,或有不解。

    “听几位话里意思,这出手的只是青楼护院?”

    “这人武功怕不在我之下,是个高手。”

    “嘁,不知道了吧,醉花枝背景深厚,手段通天,自然有姚师傅这样的高手。”

    看热闹的,卖弄的人多得是,指点笑骂,倒也少了些青楼脂粉气,一时间,场间颇为吵闹。

    那姚师傅自然能看出范公子神情不对,一指将其点晕后,便着人将其拖着下去了。

    然后,他冲台上的商容鱼等女点点头,朝台下诸人抱了抱拳,这才走了。

    而众人也知道,即便这些护院打手走了,可实际上,他们就时刻看着此间呢,若有闹事的,他们肯定还会出来。

    这虽然有些扫兴,但也是众人愿意来的原因,毕竟青楼里争风吃醋可是常有,起码有这些人在,就算跟人动手挨了打,那也不至于伤得太重。再者,有醉花枝的人出面,也算调和,给彼此一个台阶下,也不会让大打出手的双方结下梁子。

    总之,大家是都习惯了这里的规矩,所以在一番喧闹之后,该听曲儿的听曲,该喝酒的喝酒,该乱摸的乱摸,根本不在意。

    商容鱼随着那些献艺的青楼女子走下台来,不过仿佛无意间朝苏澈这边瞧了眼。

    彼此隔着许多人,相距七八丈,但她还是能看得清楚。

    她看见了苏澈同样望着这边,玉沁便坐在他的身旁,只不过在喝茶。此时见自己看过去,两人皆是一笑。

    不知怎的,商容鱼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朝上紧了紧身上香肩半露的衣裙,脚下走着,眼里却有笑意浮现。

    大抵是因为方才,她看到了苏澈眼中的那抹担心吧。

    ……

    二楼,一扇窗半掩着,有人站在后边,自窗缝中看着楼下。

    走廊上有人或趴在阑干上,或有案几摆放,三五坐着,偶尔会有人走动,但挡不住人的目光。

    “那便是商容鱼。”房间里,窗边,有人开口,很是笃定。

    “你,就这么确定?”向外看着的人轻笑,声音悦耳,让人听了如沐春风,很是舒服。

    这无关她说什么话,而只要是她说出的话,就有种亲近,不是长幼亲情那般,而是男女之间的那种亲近。

    这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妆容精致,白衣胜雪,如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只不过,世上没有完美的人,她有些矮,哪怕容颜或胸前皆是双十女子该有的样子,身高却要比旁边那低头弯腰回话的中年男子,还要矮一头。

    站直了,也不过才到房里另外两名女子的肩膀。

    所以房间里的三人,皆是弯腰,无论开口还是回话,轻易不敢抬头。

    因为他们知道她是谁,更清楚她的手段。

    听她说话如沐春风,可见她做事,却如临刑场。

    她是极乐庙的圣女,霓裳。

    而听了她所问,旁边那中年人连忙道:“我在圣…我在商容鱼手下做事多年,听她吩咐无数,就算她如何易容,我也能看出来。更何况,她此次易容过于敷衍,属下自不会认错。”

    霓裳轻淡一笑,“汤先生是无生教的人,这点,霓裳自然相信。”

    这汤先生一听,自是口称‘不敢’,身子拜得更低了。

    “她也是提防着咱们呢。”霓裳的目光从商容鱼身上收回,转而看得是那些已经动身而起的捕快。

    “衙门的这帮废物,看了半天,还得我来提醒。”她轻声道:“待会儿动起手来,汤先生可会留手?”

    边上,那中年人一听,当即抱拳,“属下这就去!”

    话落,他便朝后退去,一直躬身退到门口,这才开门出去。

    “圣女,咱们直接在此截杀商容鱼,是不是…”房间里,丫鬟打扮的另外两女却是有些犹豫。

    霓裳回头,看向两人,“你们是不是在这青楼里过得太安逸,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面前两人一听,连忙跪下,大气也不敢出。

    “出去。”霓裳淡淡道。

    本是跪着的两人连忙起身,拱手一礼后便退了出去。

    当然,这不是退走,而是代表着在围杀商容鱼一事上,她们或者说所代表的极乐庙,将要正大光明地参与进去。

    霓裳知道她们在担心什么,只不过这根本没有必要。

    今夜是不是醉花枝最后疯狂的一晚,那就要看过了今晚,商容鱼还会不会活着。

    这是宗门里派下且决定了的事情,即便她是所谓的圣女,也不能改变。更何况,杀商容鱼,她本来就很乐意。

    霓裳听着外面的喧闹,听着在这喧闹里忽而多出了不一样的声音。

    那是真气激荡时,衣袂破空之声,还有因此而有的惊呼、慌张时带动桌椅之声、渐而是场间开始的骚乱。

    吱呀,

    她轻轻关上了窗,衣袖轻抖,走到桌旁,泡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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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命清风赊酒来介绍:
江湖如舞台
前辈我辈后辈争相,恩怨似风不知轻重。
剑在手,谁才是起舞之人?我命清风赊酒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命清风赊酒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命清风赊酒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