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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命清风赊酒来全文阅读

作者:我自听花     我命清风赊酒来txt下载     我命清风赊酒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06.消息

    商容鱼听后,也不说话,只是拿了筷子,从火锅里夹了片肉出来。然后在面前小碗里蘸足了酱料,这才一口吃了,细细咀嚼着,好似是什么人间美味一样。

    盗帅嘴角抽了抽,道:“蘸那么多,你不嫌齁得慌?”

    “姑奶奶口味重!”商容鱼剐他一眼。

    盗帅撇嘴,也开始夹菜吃。

    “听说现在墨家的处境,不太好啊?”商容鱼随口道。

    听了这话,不仅盗帅皱了皱眉,便是对面的苏澈和玉沁,都是微微皱眉。

    因为这话,似乎跟他们要谈的事情毫无关联,这个时候再这么明显地岔开话题,好像也没什么用。

    拖延时间么?苏澈想着。

    玉沁神情中看不到什么异样,只是看过商容鱼一眼后,便端杯喝茶,不做声。

    商容鱼见此,一笑,道:“你也别紧张,我就是随口问问。”

    盗帅放下筷子,道:“怎么,商姑娘是有主意,能解墨家之围?”

    这话他就是这么一说,就算商容鱼真的肯定,他也不会信的。不是瞧不起无生教,而是墨家如今虽以冶炼技艺,利用后周陈观礼牵制燕国,但面对的其实也是燕国和后周。

    此事放在江湖,并非是什么机密的事情,而与墨家交好的门派世家无数,在此时也没见谁出头帮衬。便是聚义庄,都只是此前借着商议东厂之事递过帖子,可对于解机关城之局,同样没有实质动作。

    所以说,只是商容鱼,或者说无生教,要说是能帮墨家,并不现实,说出来也没人会信。

    “你可不要小瞧人。”商容鱼道:“这些年里,无生教可没少往各大派里安插人手,魔道各分支残余,也有混进各大派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盗帅忍不住问道:“这些人的身份,你都清楚?”

    商容鱼道:“墨家交友广泛,在江湖上的人脉遍布各处,现在是没人帮衬,却都是在观望其他各派的态度。一旦有一个插手,他们也不会坐视不理。”

    “所以,你是想说,关键时候你能让人先出手?”盗帅凝声道。

    若真是如此的话,对墨家来说,的确是非常大的助力,更是一个好消息。

    可是,对方是无生教的圣女,魔教妖人诡计多端,这谎话自然也是张口就来,保不齐现在就是故意这么说,以混淆视听,暗中筹谋想辙脱身。

    商容鱼轻笑,“不信?”

    盗帅没说话,只是神情里,明显是不信的。

    “现在燕国想要江湖合流,此举必会损害各派利益,事实上,不只原梁国江湖的各家各派心存犹疑,便是燕国诸派,也是各怀心思。”商容鱼说道:“后周同样虎视眈眈,又分割了梁国南部,未尝不会插手江湖合流之事。”

    “你的意思是,墨家契机便在此事之上?”盗帅问道。

    “燕国已经在争取聚义庄了,此次季子裳来梁州,恐非只是历练那么简单。那位应巨侠,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商容鱼浅然一笑,开口道:“以墨家人脉,无论是后周还是燕国,都不会放过。”

    “那你觉得,墨家该如何做?”盗帅试探道。

    “那就要看,墨家想不想让江湖合流了。”商容鱼喝了口茶,淡淡道。

    盗帅闻言后,不免深深皱眉。

    直觉中,他自是觉得对方说这些另有目的,而且说起来容易,可要切实去操作的话,必然不易,且一定要详细而隐秘的计划。

    可是,这未尝不是个机会,若真如商容鱼所说这般。

    但这样一来,少不得就要让对方帮忙,甚至是让无生教也插手。要真是如此,传出去了,自己名声倒是无妨,可就怕会连累墨家的名声。

    ……

    苏澈和玉沁一直在听。

    只不过他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此间事,并不是他和盗帅拿主意,而是身边之人来拿主意。他们就算有什么想法,也只能是参考,最后板上钉钉的,还是玉沁。

    “还有么?”玉沁忽然开口。

    “什么?”商容鱼一怔。

    便是盗帅,也是思绪一停。

    “说了墨家,好像是说动他了。”玉沁手指划过茶杯,轻声道:“还有苏家或者将军府呢?”

    苏澈愣了愣,然后摇头,刚待开口,对面那人却先说了。

    “事实上,关于将军府其他人的消息,我这里未尝没有。”商容鱼慢条斯理道。

    苏澈闻言便看了过去,眼底有怀疑不信,也有期待和急切。

    玉沁看他一眼,笑笑,“果然,你一说这个,他就紧张起来了。”

    商容鱼淡然一笑,“信不信的,那我也得愿意说啊。”

    “若有苏家众人的消息,还望不吝告知。”苏澈道。

    商容鱼冲他眨了眨眼,道:“那你,愿不愿意帮我啊?”

    苏澈眉头微皱,“这是两码事。”

    “可你并不为难。”商容鱼看向对面的玉沁,道:“你也应该知道,这《无生玉录》不管是落在我俩谁的手里,都不会好了。你们一个名门出身,一个出身墨家,对此,不会不管吧?”

    “说归说,怎么这就挑拨上了?”玉沁好似并不在意。

    苏澈道:“那要不,你把秘钥交给我来保管?”

    听了这话,商容鱼不由给了他一个白眼,“你是当我傻吗?你俩好的都快穿一条裤子了,我给你,跟给他有什么区别?”

    苏澈被这话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去看身边之人,发现玉沁同样眼帘低了低,但能看清微颤的睫毛。

    商容鱼眼露狐疑之色,看着两人,更忍不住生出几分恶寒。

    难道…

    “取出《无生玉录》之后,你也可以一同参详。”玉沁说道。

    苏澈和盗帅不由看过去,这样的话,跟把自己手里的秘钥交出去有什么区别?

    商容鱼也是挑眉,若真能如此,自是极好的。这样,自己也不必再想方设法去夺对方手里的秘钥,也不必为这魔功而苦恼。

    可是,现在情形,对面那人已经是稳操胜券,为何又突然放自己一马?

    商容鱼一时不免多想,而心思转动之间,也是想到方才所说。

    难道,对方真是想从自己这里打听有关苏家的消息?

207.苍茫山

    苏澈也是看着身边之人,有些不解。

    玉沁朝他一笑,然后看向对面的商容鱼,说道:“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你刚才说的不无道理。”

    “哦?”商容鱼挑眉。

    “无生教或者说你的存在,对这江湖倒也并非毫无益处。”玉沁道:“要是少了你们,那岂不是太过无趣了?”

    这话中虽无嘲讽之意,可其实质让人听到,却总觉出几分揶揄调侃,不怀好意。

    商容鱼自然能敏锐察觉,只不过,当前形势在人,她也知道该顺着台阶下去,而不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因为坐在对面的那个人,不是像苏澈这种出身名门,自有道义之人,也不是盗帅这种正派出身,秉持侠义之辈。对方是一个阉人,此前所作所为可谓是反复无常,心狠手辣。

    他能主动跟你讲条件,已经是可遇不可求了。

    所以说,商容鱼自然不会再话中带刺,去撩拨对方,做些无谓之事。

    当下,她手里把玩了几下这令牌,而后放在桌上,轻轻一弹,这令牌便滑到了苏澈手边。

    “这?”苏澈微愣,下意识按住。

    令牌材质冰凉,摸着质地当然很硬,似铜似铁,让人难辨究竟。

    他有些好奇地瞧了瞧上面的纹理,当然是看不懂的,所以便往玉沁手边推了推。

    “既然她给你了,你收着便是。”玉沁说道。

    苏澈有些不解,这东西,不是对方一直想要的么?放在自己这里,又算怎么一回事?

    一时间,他竟是想不通身边这人的打算。

    盗帅却是看了那令牌一眼,然后又看向微带笑意的商容鱼,联想到对方之前所说,不由得暗暗思忖起来。

    “关于苏家的事,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商容鱼很清楚自己现在应该说什么,所以也没什么遮掩的必要。

    苏澈将心中疑虑暂且放下,认真听着。

    “苏家的其他人我不知道,但一个叫苏清的,还活着。”商容鱼说道。

    “大哥?”苏澈又惊又喜。

    果然,父亲肯定也给大哥安排了后路,这让他心里松了松。

    那其他人呢?苏澈有些期待地看向对面之人。

    “事实上,将军府的人,我就知道他一个。”商容鱼说道,然后,就在苏澈眼里稍稍有失望的时候,她继续道,“彼时玉龙关被攻陷,平北军并未全军覆没,他们潜入了苍茫山一带,现在原梁国的残军余部,便是这股势力最大。苏清现在,便是此军的统帅。”

    苏澈有些意外,他在梁州城里这些时日,不是没听说过关于梁国残军的消息,而有关苍茫山的,也是零星半点,但毕竟离得太远,这边的消息自然没有这么详细。

    自家大哥,成为平北军的统帅了?

    苏澈脑海中浮现出那道玩世不恭的身影,实在是难以想象,那么一个不羁浪荡的人,竟然能担负起如此重担。不过,或许苏清便该是那样的人,在他张狂无矩的外表下,也是有一颗滚烫而沉着的心。

    苏澈为自家大哥而高兴,但不免,又想起苏家的其他人来。

    苏清一个人是无法北上的,那么,与其同行的,一路帮衬的人,会是谁?

    彼时,苏澈自旸山郡逃出后便直接赶到了京城,虽然晚了,却也是在梁都陷落当日。那时的将军府,就已经是人去楼空了。

    那当然不是被燕军驱逐或是捉拿了,而看府上一应毫无杂乱,也不该是城破后才仓皇出逃所致。那么,是不是早在之前,与自家大哥一起被安排离开的,还有府上的其他人?

    这么一想,苏澈不知何时便冷却下来的心神,又如遇火一般重新点燃起来。

    家人,哪怕才过了数月,只要一想,思念便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他们现在,还在苍茫山?”苏澈问道。

    那是离玉龙关并不算远的山脉,丘陵绵延,直与燕国接壤。只不过那里也因离燕国近而气候酷寒,环境远比中原之地还要恶劣。他们只是残军余部,艰苦作战,没有后援,更没有军饷。如今已经入冬,苏澈不难想到他们的处境将会更加艰难。

    因为他们所要面对的,除了燕国军队之外,还有严酷的环境。

    苏澈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火锅,里面沸腾散发着香味的肉片,却一下没了食欲。

    玉沁看他一眼,想要安慰,却不知该怎样开口。她不是会安慰别人的人,一直以来,她都是咬着牙挺过来的。所以,真要说的话,她也只会让对方‘不要多想’或是‘坚持下去’。

    而这,恰好是她不愿对苏澈说的。

    因为那样,似乎太过敷衍,对他来说,也太过残酷。

    商容鱼见此,手里拿着筷子在酱料碗里蘸着,随口道:“你现在想再多也没什么用,数千里之遥,现在的你,要多久才能过去?而过去了,你又能做什么?”

    苏澈咬了咬牙,的确,现在的自己,就算进去苍茫山找到苏清,但那又能做什么?

    帮他们打仗么?

    自己要先熟悉地形,而在陌生的山林之间,自己的作用其实寥寥。杀几个人,并不能解围,因为彼时面对的是燕国大军,而非山寨的盗匪草莽。

    自己身上的银票,拿出来可以买不少米面,但供应几十几百人可以,可几千几万人呢?又能供应多久?

    想到这,苏澈不由问道:“平北军,还有多少人?”

    “燕国的消息,是不足两万,里面包括平北军收拢的附近州郡的残军。”商容鱼道:“要不是借助苍茫山地势,燕国大军没办法拔营进山,他们撑不到现在。”

    “不过,眼看这天就冷了,即便北燕不打算强攻,他们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吧。”她说。

    苍茫山一片山脉,太大,放火烧山虽然能有效逼迫平北军余部,可太过绝户,也容易引起对方的绝境反扑,平北军都是精锐,若背水一战,燕军伤亡太大。

    所以,北燕军队的打算就是这么耗着。

    天时,地利,人和。

    苏澈出身将军府,也看过一点兵书,自然能想到这点。

    可同样的,当想到之后,他便迫切想要帮助他们渡过难关,不知道还好,知道了,他当然无法坐视不理。

208.计划

    “你,能帮他们?”苏澈问道。

    将心里的着急压下,他很快恢复理智,当平静下来之后,便不难想到,商容鱼跟自己说这些肯定另有目的。而且,他也不认为对方乐于助人,要说无利可图,显然不像对方的风格。

    商容鱼听后,微微一笑,“谁要说能帮得了他们,那无非是在说大话。可要说能解一时之围,让他们度过这个冬天,倒不是不可能。”

    “还请赐教!”苏澈连忙道。

    商容鱼没有立即回应,而是看向场间另外两人,“如果我所料不错,你们应该是打算去墨家吧?”

    苏澈有些意外,盗帅也是如此,他俩当然是要去墨家机关城的,可此时商容鱼的话里所指的,显然不只是他们。

    玉沁点头,开口道:“这话本来也是要说的,既然话到这了,早说也是一样。”

    苏澈问道:“你真要去墨家?”

    说起来,墨家机关城就屹立在那,其位置并非什么隐秘之地,每年也会有不少人前去拜访。只不过,依着身边这人的身份,要去墨家的话,的确不怎么合适。

    盗帅同样皱眉,不过一转念想到他们方才所说,心里一下有了几分猜测。

    “我虽已知打开秘钥的方法,但其中工序操作,还需精通机关之人才行。”玉沁也不隐瞒,直接道:“我手下并非没有擅长机关之人,可此机关乃是墨家所致,其中精巧自非常人可比。”

    “所以,为了稳妥起见,我才想请墨家的机关大师帮忙解开。”她说道。

    “不可能。”盗帅看过来,语气微沉,“这里面所藏是无生老祖的魔道武功,墨家绝不会帮你解开机关。”

    “你别忘了,这铸成秘钥的,还是你们墨家的技艺。”商容鱼一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打开机关的工序中,需要擅长机关之人才行,那我想,说不定当初打造出这秘钥,就是为了日后让墨家的人再参与进来。”

    盗帅看她一眼,却也没有反驳。

    他当然不想往这方面去想,可是,哪怕没有亲手去摸去端详那令牌,但他就出身墨家,只是用眼一瞧,就能看出那铸造的材质,正是天外寒陨铁与玄冰铁熔炼之后的产物。

    这是墨家独有的冶炼技艺,而天外寒陨铁更是可遇不可求,这两块秘钥所用的分量,铸一把刀剑都绰绰有余。

    但盗帅不想去承认,承认墨家跟无生教或者说无生老祖,真的有什么牵扯。

    商容鱼见他沉默,自也不会步步紧逼,而是看向玉沁,道:“那既然你有去墨家的想法,之前又说打开秘钥之后,让我共同参详其内所藏,这是打算让我一起去了?”

    “不愿意?”玉沁同样看过来。

    商容鱼看她半晌,方才展颜一笑,“你说了算。”

    盗帅左看看右看看,觉得好生气恼。

    一个被后周通缉,更是心狠手辣之人;一个魔教妖女,心思诡谲之辈。这两人皆是功于心计,他们去墨家,说不定就会给墨家带去什么灾祸。

    “你也不用这副苦相。”商容鱼看他一眼,说道:“说不定对墨家来说,这倒是好事。”

    盗帅冷笑一声,“就凭你之前所说,那不知真假的话?”

    “真假与否,总得需要时间来证明。”商容鱼也不恼,“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嘛。”

    盗帅真是听够了这句话,当即,他冷哼一声,起身。

    “茶没了,我去喊小二。”他转身便出了雅间。

    房门关上,商容鱼摇头一笑,“墨家的人,还是这么冲动。”

    “这说明他们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苏澈道。

    “呦,苏公子这话说的,可就有点伤人了。”商容鱼看过来,微微一笑。

    “说说你的打算。”玉沁说道。

    商容鱼闻言,脸上的笑意敛下去,稍带正色。

    她开口道:“平北军现在最大的麻烦,其实还是苍茫山外的北燕军队。山中虽然酷寒,但平北军久在北地作战,经验丰富,靠山吃山,若无外敌,生存自然不会太难。”

    苏澈对此并非一窍不通,只是一个提点,他便能想通关键。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转移燕军注意,可怎么才能将他们调开?”他问道。

    商容鱼一笑,“围困平北军的,是燕国上将军府此行征伐梁国的军队,燕国大军并未将苍茫山里这股残军放在心上。更何况攻陷梁国之后,各州郡之间都需要加派人手,便是燕国也不会有如此富余的军队在那里耗着。”

    苏澈只是安静听着,他知道,对方既然提出这个,必然早就心有腹稿。而且,对方所知情报消息都非自己可比,便是分析局势,一时片刻自己也无法插言。

    商容鱼说道:“燕康失踪以后,其子燕长安便是南域的统帅,一应调度,皆出自此人之后。而他最需要提防的,一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的江湖各派,另一个便是后周。”

    南域,便是如今陷落之后的梁国的称谓,指的是被燕国占领的疆域。

    苏澈想了想,道:“你是想让无生教的人,在各派之间搅动生事?”

    因为他想到了商容鱼之前所说,以及从对方所能掌握如此多的情报消息来看,无生教在江湖各派之中必是安插了不少人手,甚至有的地位并不低。

    早在彼此之前联手时,他和盗帅就思虑过这点。一个很多人都以为没落而有所忽略的魔道宗门,似乎在不经意间,已经发展到了令人心悸的地步。

    “你还真不会说话。”商容鱼翻了个好看的白眼。

    只不过风情卖弄给了瞎子,现在的苏澈当然没心情去看她的风姿。

    是以,玉沁见此,不免摇头失笑。

    商容鱼轻哼一声,然后道:“一者,我可以让一些人制造出事端,现在的江湖没那么太平,亡国之战刚刚结束,帮派之间还要划分争夺地盘,那些宗门大派,也免不了想捞些好处。”

    是人便不能免俗,银子,是永远都缺的,也是永远不够的。甭管是帮派还是世家,都需要银子来维持。

    “但这只能是小打小闹,除非是像某派杀了某家的家主这种大事件,否则,燕长安不会以朝廷镇压,说不定还会给燕国一些门派机会,让他们出手。”

    商容鱼说道:“真正的良策,在后周。”

209.计划(下)

    当商容鱼说出‘后周’的时候,苏澈不难想到,对方真正想说的人是谁。

    “陈观礼?”他问道。

    商容鱼点头,“他是一代名将,与汝父齐名,抵御后周多年,如今就算他降了,后周朝廷也不会完全放心。他得了南梁王的封号,但他此时,就在墨家机关城六十里外的困龙岭驻扎,八万黑风军,放在哪,都不会让人睡得安稳。”

    “无生教,有细作安插在他手下?”苏澈问道。

    其实,当商容鱼说起陈观礼的时候,玉沁同样好奇。她也想知道对方所言的良策究竟是什么,毕竟,她虽在后周待的时间比较短,可对于后周朝廷对陈观礼的提防与忌惮,并非不知情。

    东厂、锦衣卫和罗网,都有探子时刻注意陈观礼的动向。

    而她在万贵妃身边时,于宫里也听说了不少有关陈观礼的事迹。彼时,她去旸山郡,唯一在意的不是楚家,正是陈观礼此人。

    这是个极度危险的人,会审时度势,却又反复无常,哪怕与苏定远齐名,却没有丝毫身为名将的觉悟。他很难让人看透,本该这种人是不能留着的,但因为其手下的黑风军,后周要想不付出太大代价拿下旸山郡和半个梁国,就只能仰仗此人。

    那么,对于这么一个人,玉沁很好奇,商容鱼会有何计策。

    要只是有细作安插,往来探知情报的话,或许太过让人小看了些。

    商容鱼对两人的眼神自然能看得懂,此时却是摇头一笑,“你们未免也太高看我了。”

    苏澈微微皱眉。

    “陈观礼是什么人?你觉得像他那种人,什么时候真正看得起江湖了?”商容鱼说道:“或许会有利益上的合作,但要想真正影响他,太难。”

    陈观礼同样是入三境的大修行,乃是意感天地的神桥之境,要想掌控这种人,的确不容易。

    “那你的意思是?”苏澈不免疑惑,对方提到了陈观礼,难道不是以此人为契机么?

    商容鱼喝了口茶,已经凉了,她略有几分嫌弃。

    “现在能让燕长安紧张的,也就只有陈观礼,我的意思,就是想办法让他动一动。如今局势,陈观礼一动,燕长安必定神经紧张,而他手下兵马多半分派各地州郡,或接管驻扎,或搜剿残军镇压反抗,真正能用的不过是驻守梁旧都的燕军而已。”

    商容鱼说道:“那时候,燕长安一定会调动苍茫山的燕军,这样一来,不就能让平北军暂歇口气了么?”

    实际当然没有她说的这么容易,她只是说了往预想中发展的情况。

    而苏澈也明白,燕长安对平北军绝对很在意,届时,即便他调动燕军,也不会全数调来,更何况苍茫山离玉龙关并不算远。

    但不管怎么说,如果事情真的照商容鱼所说这般发展的话,的确是能暂解平北军之围的。

    可是,具体要如何做呢?

    陈观礼这一‘动’,可不能是小动静,必须要真正触碰到燕长安紧张的那根弦才行。

    苏澈不由看向对面之人。

    商容鱼手指在茶杯中轻轻搅动,茶水打着圈转着。

    “他们现在,不都在为了墨家较劲么?”她慢条斯理道。

    苏澈先是一怔,随即皱眉,“你这是想把墨家也算计上?”

    “什么叫算计?我明明是在为你考虑,你这话说的,真伤人。”商容鱼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手指挑了挑,茶水溅出。

    玉沁看着她,平静道:“你想让墨家把冶炼技艺交给陈观礼。”

    “这样多好,燕国动兵,双方在南域不管是交战还是僵着,平北军都能得到喘息之机。”商容鱼一边换茶一边道:“而且,到时候后周救不救还不一定,说不准能杀了这叛国之将。”

    “若再交战,就不是像梁都之战那样,直接以一城亡一国。”玉沁道。

    “怎么,你该不会是担心那些百姓吧?”商容鱼双眼睁大,仿佛真是觉得不可思议一般。

    玉沁神情不变,只是道:“那你想怎么让墨家交出东西?”

    “这种事得做,而不是靠说。”商容鱼轻笑一声,“原先也没想过这些,我也没办法。”

    苏澈听后,不由陷入沉思。

    平心而论,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方法,正如对方所说那样,若是墨家的冶炼工艺交给了陈观礼,此事传出,后周和北燕一定都想得到。

    陈观礼极大可能会交给后周,但他身在燕国南域(原梁国之地),脱身不易,必会被燕军所围。而后周朝廷对他早有忌惮,对他投诚也并非全然信任,所以,到时候的局面如何发展,谁也想不到。

    而且,如今后周和燕国都有使者在墨家机关城,对谁得到冶炼工艺之事,自是紧张上心。

    但正如玉沁所说的那样,若是起战,绝非像梁都陷落之时那般容易结束。在心里,苏澈是相信玉沁方才的确是有担心的,也愿意去相信对方。

    百姓,的确不该陷入战火之中。更何况,是因为他而可能生起的战火。

    “犹豫了?”商容鱼问道。

    苏澈嘴角抿着,没说话。

    “我就想到这个,是不是良策,你们看着选。”商容鱼嘴上说着,已经开始动筷吃火锅了。

    “煮大了。”她一边蘸料一边说道,仿佛真的随意,真的是饿了,跟好友同桌在享用美食那般。

    苏澈还在想着,他想不到什么好方法,既觉得商容鱼计划可行,又觉得未免残酷。

    玉沁同样动筷,道:“她说了这么多,但不代表最后拿主意的人,真的是你。”

    苏澈回神,“什么?”

    商容鱼也是撩了撩长发,抬眼过来。

    “恐怕到时候,她都会这么做的。”玉沁说道:“她想去墨家,应该也不是临时起意。”

    苏澈一怔。

    商容鱼笑了笑,“要不是你说那令牌是墨家的铸造手艺,打开机关也需要高明的机关大师,又说也能让我参详功法,我怎么会想去墨家?”

    “因为你方才所说,不是仓促间就能想好的。”玉沁淡淡道:“无缘无故,你怎么会对陈观礼这么了解,还感兴趣?”

    商容鱼吃了口羊肉,嘴角有蘸的料汁滑落。

210.傍晚

    “我找陈观礼的原因,与此无关,也不劳两位费心。”

    商容鱼小指蹭去唇角的料汁,然后道:“而且这件事也不是非做不可,你们也不要以为会是多么重要,最起码,只是跟你们所谓的魔教有关。”

    苏澈和玉沁听着,然后竟下意识相视一眼,仿佛巧合。之后,便又马上移开目光。

    “你要是去墨家,有没有想过墨家的立场?”苏澈斟酌道。

    “你是想说,会影响墨家的名声?”商容鱼笑了,“只要你们不说,谁会知道?”

    看到苏澈似乎尚有担忧的样子,她又道:“有我之前的话,盗帅未尝不会考虑。”

    苏澈听后,便不再说什么了。

    如果盗帅真的容易,而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看住商容鱼便是。而这,身边之人想必也是这么想的。

    毕竟,最了解《无生玉录》的,还是无生教的人。想到这,苏澈忍不住想要问清楚,对方是不是真的打算修炼这门魔功。

    “有话想说?”玉沁问道。

    苏澈点头,目光直视过来,道:“如果打开秘钥,里面真是《无生玉录》,你会怎么做?”

    听到他问这个,商容鱼也是一下看过来,眼里,同样带着探究和好奇。

    她也是想知道这个答案的,就算对方行事狠辣,仿佛与魔道无异,但离真正的魔道中人还差得远。

    这一点,商容鱼很确信,因为连她自己,都离那些魔道中人的肆无忌惮差很远。

    甚至,商容鱼觉得自己和对面那人,还有相似的地方。只不过这些,她自是不会说出来的。

    此时,玉沁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开口,“你觉得我会怎么做?”

    苏澈不免皱眉。

    “你觉得我会修炼魔功?”玉沁问道。

    两人目光交汇,一个探究,一个平淡。

    可苏澈一下便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结果,一个让他放心的结果。

    “不会。”他说。

    玉沁一笑,“有些东西可能只是欺骗和伪装的表象,你不再确认确认?”

    苏澈轻吸口气,然后道:“我会在你身边,如此确认。”

    “那你可要盯仔细了。”玉沁笑道。

    苏澈被她笑容感染,一时微怔。

    商容鱼却是觉得吃的肉也没那么香了。

    玉沁移开视线,道:“先吃吧,等傍晚便走。”

    “这么急?”商容鱼看过来。

    “你还有事?”玉沁问道。

    商容鱼摇头,“这倒没有,我只是想说,你的一个手下不是被燕廷玉杀了么,你不打算报仇了?”

    “此事不用你管。”玉沁淡淡道。

    商容鱼撇嘴,“行行行,都听你的。”

    苏澈忍不住道:“那米陌荨她们?”

    “一起。”玉沁说道:“等她们的事情办完,自会与我们汇合。”

    多余的话,显然不需要在这个时候再说了。

    而没过多久,盗帅也回来了,他手上端的是肉片,可按理来说自然不用去这么久。

    “我们打算今晚出城。”苏澈说道。

    “好。”盗帅应道:“墨家的弟兄,就在城外。”

    “不必。”玉沁道:“此次去墨家,我们不与他们同行。”

    盗帅闻言,眉头一皱,“为什么?你不信他们?”

    “人多,目标太大。”玉沁道。

    “追兵无非便是桃花剑阁。”盗帅说道。

    他觉得如今桃花剑阁因为燕廷玉的关系,对城中大小掌握不如以前,又有米陌荨易容康义仁,他们出城根本没什么难度,桃花剑阁也来不及反应。而就算会被对方追杀,他们离梁州城也远了。

    如今因燕国介入,江湖混杂,想必桃花剑阁在梁州地界,也不会如从前那般肆无忌惮。

    “现在是这样,但不代表总会是这样。”玉沁说道。

    盗帅闻言,不免皱眉,但他很快想到其中一个关键人物,当下不由脱口而出。

    “燕廷玉?!”

    他是知道甄晴死在这人手上的,而依着对方性子,绝不会放任不管。此前他还觉得对方离开府衙时过于轻易,现在联想方才之言,才觉得此事绝非这么简单就结束了。

    难道是让米陌荨等人借助桃花剑阁,还是另有什么后手?盗帅心里想着,却难以明朗。

    玉沁并未明言,只是无声一笑,“尽管看着就是,总会等到的。”

    苏澈心中浮现今早自府衙分别时的场景,他仍是记得燕廷玉朝自己等人挥手,但冥冥之中竟有所觉,仿佛那便是彼此见的最后一面。

    这种感觉,在此时更为强烈。

    ……

    “罗网的人围了颜玉书和商容鱼,最后因桃花剑阁介入而退去。目前,他们两人不知去向,咱们底下的人正在城中打听。”

    临近傍晚,梁州府衙里,公孙懿将今日发生之事悉数汇报。

    堂上的人在听,可似乎另有心事,显得心不在焉。

    事实上,燕廷玉觉得有些难受。不是心情,而是身体。

    他忍不住抓挠伤处,可隔着衣衫,如何都不能止痒,而且,瘙痒之中伴随着时有时无的刺痛,逐渐蔓延到半边的身子。

    公孙懿自是发现了堂上那人的不对,当下不由问道:“将军可是伤发了?”

    燕廷玉摇头,紧皱着眉,他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明明内服外敷的药都用了,在驱毒之后,只是不严重的皮肉伤,自是没有大碍。

    可是,从早晨便有间断性的胸闷发生,就好像是隔一段时间就有人朝自己心口打一拳一样。

    但对此,燕廷玉并非没有请过郎中,可都未看出端倪,只说许是用药太急,内息不稳所致。因此,只是开了些清热及调和元气的方子。

    燕廷玉久在军中,懂得也只是皮外伤,根本不懂这等用毒和内伤的药理,自是难明具体。

    可他忍受了大半天,却发现胸闷之状不仅没有缓解,甚至还略有加重,且现在竟有瘙痒难耐之感。

    这一下,无论如何燕廷玉也不会认为真是什么‘用药太急’所致了。

    “金疮医!”他强忍着吩咐。

    公孙懿被他这压抑低沉的声音吓了一跳,此时再看,堂上那人脸色竟呈诡异粉状,且有肉眼可见的红点。

    当下,他眼中也是一急,不顾施礼,便推门去寻衙门里的郎中了。

    “啊!”燕廷玉喉间发出闷吼,一下从座上跌下。

    他的脸上粉色更重,红点渐多如滴血,青筋贲张,双眼更是通红一片。而手是紧绷着,血管和筋骨看得分明,哪怕在尽力克制,却仍是忍不住往脸上抓去......

211.求活

    公孙懿喊郎中还是晚了些。

    等他们到班房里的时候,燕廷玉已经断了气。

    而当一眼看到燕廷玉死状的时候,他更是骇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便是同行的老郎中,也是忍不住掩口干呕。

    因为燕廷玉死状太过恐怖,他整个人倒在地上,却是呈一种挣扎之姿,就好像是被什么束缚着想努力挣脱出来一样。而两手上满是鲜血,不是别人的,正是他自己的。

    燕廷玉上半身的衣衫扯破着,此前中毒的那半边身子,以及脸上都看不到一块好皮,鲜血淋淋之下,一道道被抓出的血痕交错,流出的是发黑的血。

    他的嘴巴半张着,双目瞪大,好似嘶吼过,压抑过,但仍满是痛苦。

    此间有淡淡的腥臭味散出,而场间的两人根本不敢多待,直接冲了出去。

    ……

    先是府衙戒严,许进不许出,完全封锁消息,然后,梁州城里有名的仵作和捕头,也被全数召集而来。

    这件事当然不能传出去,不只是百姓,最主要的还是不能让那些燕国军卒知道。

    可终究是瞒不下也不能隐瞒的,公孙懿硬着头皮将此事,告知了那些随行燕廷玉而来的狼卫。当然,换来的,是他差点被他们一刀砍了。

    狼卫自是快马加鞭出了府衙,公孙懿没有因此松口气,有侥幸捡回一条命的错觉。他反而通体冰凉,脑海之中如同陷入混沌一般,完全不能思考。

    他坐在回廊上,看着仵作进出班房,看着那些捕头聚在一处,眉头紧锁地低声讨论,听着外面官兵走动的脚步声,心中一片灰暗。

    而只要一想起燕廷玉的惨状,公孙懿便不由打个哆嗦,忍不住颤栗。

    他怕了,不只是对自己前途的担心,更有对性命的忧虑。

    燕国上将军府的少将军,燕康之侄,死在了梁州府衙,而此前最后一个见过他的,正是自己!

    就算到时候有人相信自己是清白的,可最终仍是会杀了自己,不管是泄愤还是给上将军府一个交代。

    朝廷不会杀他,燕长安也不会,可总有人会拿起这把刀。

    公孙懿很明白。

    他看着沉下来的夜幕,心中悲凉、迷茫、彷徨,但没有逃避。

    在最初的惶恐之后,他却是想过直接逃出城,但马上,他就知道自己哪里也去不了。

    现在,此时,公孙懿不是已经认了命,而是他想活。

    他不是仵作也不是捕快,不懂验尸和破案,但也能知道,燕廷玉是中毒而死。并且,他已经猜到是谁下的毒。

    跟燕廷玉有接触的人里,只有昨夜来,然后今早走的那些人有嫌疑。

    因为他们跟燕廷玉之间有仇。

    也因为府衙里的这些人他都无比熟悉,先不说没有动机也不会去下毒,单说要真的下毒,那机会很多,没必要等到现在。

    而在公孙懿的心里,对此也早就有了排除。

    观潮阁的江令寒和叶常青,聚义庄的季子裳,这三人不会下毒。而下毒之人,必是东厂的那伙人。

    尤其是,那个比女子还要貌美却更为清冷的人。

    只要一想到对方,便会想到对方那道冷淡的眼神。

    公孙懿握紧了拳头,哪怕自己不懂武功,却依旧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股可怕的气势。而至于墨家的那两人,本该不会是帮凶的,可其中持剑的那个,跟东厂那人态度似有纠缠,或有牵扯也说不定。

    总之,他现在几乎可以认定,凶手必是这伙人。

    但口说无凭,此事,唯有抓住对方才可证明。

    公孙懿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等下去,他站了起来,跺了跺发麻的脚,快步朝衙门里的一个方向走去。

    随着他的离开,院中当即便有两三个捕快跟了上去,没有丝毫遮掩之意。

    公孙懿现在当然是有重大嫌疑的,办案的人肯定不会放过。只不过毕竟此前燕廷玉交付给了他极大的权利,在梁州官僚都被燕廷玉镇压之后,除了统领此地燕军的将领外,便是他总揽梁州事务。

    所以体面当然是需要的,而且这些办案的人心里,也并不相信他会下毒杀人,杀的还是对他有知遇之恩的燕廷玉。

    公孙懿知道身后有人跟着自己,但他并不在乎,他去的地方,是府衙里的待客之处。

    那里,桃花剑阁的宋士渊宋长老,本来是在等着燕廷玉过来商讨要事的。

    现在,对方当然没走,也一定不会走。

    门没关,公孙懿一眼便看到了端杯喝茶的宋士渊,此时,后者同样看到了自己,那张仿佛永远不会笑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并朝自己这边抬了抬茶盏。

    公孙懿知道,对方一定是得到了消息,而在这并不长的时间里,能告诉对方的,显然也非府衙内的普通人。

    他来不及去想桃花剑阁的手伸的有多长,或者那个人是谁,他相信,对方对此一定感兴趣。

    而且,也唯有对方,能帮自己了。

    公孙懿快步走了进去。

    ……

    在此之前。

    夜幕还未完全降临。

    街上已有灯火,放眼而去,长街上的人声逐渐多了起来。有饭后出来散步的,也有还未吃饭而着急归家的。

    梁州城毕竟是一州州城,再加上此前战火因献城而未波及城中,以及燕国百姓和客商的涌入,所以此时的梁州城繁华之相更胜往昔。

    只不过,毕竟是知府死了,近日城中也不太平,燕军又入城,所以城中百姓或多或少还有些惶惶。

    一辆马车正驶在长街之上,因为天色已晚,还要照看行人,所以马车的速度并不快。

    驾车的是盗帅,苏澈坐在车厢内与盗帅相隔的一侧,再往里便是商容鱼和玉沁。

    四人都未说话,苏澈看见对面两人在闭目养神,他索性也闭眼,无名呼吸法运转,暗暗调息。

    此时,商容鱼似有所感,微微睁眼看来,不无探究之意。

    但就在她思虑时,一旁的玉沁忽而睁眼,嘴角露出笑意。

    商容鱼下意识想说什么的时候,突然将话咽了回去。

    有马蹄声自后而来,急促而杂乱,数骑在长街上奔驰而过,惹得一路行人纷纷避让,挥袖去挡住沙尘,更忍不住低声咒骂几句。

    马蹄声远去了。

212.出城

    “那好像是…”

    “燕国狼卫。”

    苏澈一怔,然后若有所思。

    “燕廷玉,被你杀了?”商容鱼抬起手指,挑开车窗遮帘,往外看了眼,而后问道。

    “倒是比我想的,要快了些。”玉沁说道。

    的确,如果按照“黄泉花毒”的药效发作计算,起码也要他们出城之后,燕廷玉才会身亡。但现在,狼卫着急出城,必是去通知朝廷,那燕廷玉肯定已经毒发了。

    不过也不要紧,此事梁州府衙必然不敢声张,如今出城在即,就算城门戒严也已是来不及了。

    “你是,用毒?”商容鱼只是一想,便不难猜到。

    毕竟燕廷玉之前便是中了毒,如果想要延迟时间杀人,下毒是最好的方式。更何况,莫说没有人能在府衙杀了燕廷玉还可以全身而退,单是接近对方就不容易。

    玉沁点头,算是承认。

    “什么毒?”商容鱼好奇道。

    她知道对方手下有“血毒蜘蛛”伊雪稠,这是个精通用毒的女人,之前燕廷玉所中骨金长针,那毒就是来自此人。

    但商容鱼也知道,就算如此,燕廷玉今早时毒素渐去,功力也有所恢复,伊雪稠想要下毒并不容易。

    除非,是更为诡异的毒。

    “黄泉花的毒粉。”玉沁说道。

    商容鱼听后,瞳孔微缩,下意识朝一旁挪了挪身子。

    便是苏澈,眼皮都是跳了跳。

    江湖有书,广为流传,其名《江湖奇珍榜》,收录天下奇珍,给予排名,自古有之,历代补充。因每一奇珍详述之前,必有发现之人的简述,这些人随此书扬名,所以便有不少人穷尽一生便在寻觅奇珍之上,为的就是发现未有奇珍,而自己可以随之留名。

    黄泉花,已经绝迹的毒花,《江湖奇珍榜》上排名第七,次于毓萝清茶一位。因其最早发现之人名为黄泉,所以由此称谓。

    但或许,是因为此花的诡异毒性,一点花粉便足矣让人步入黄泉,才有了这个名字。

    当然,这一点花粉,不是说闻一下或是沾上就能致命,否则最早发现此花的人早就死了,也不会传出此花名头。

    若要杀人,需与此花花粉其他草药接触,任意一味药便可。

    而这,才是黄泉花的诡异之处,它之花粉杀人,最后却查不出缘由究竟,是谓天下奇毒。

    玉沁杀燕廷玉,便是因对方驱毒不只服用过丹丸,还煎药敷药,那这黄泉花毒,自然就成了。

    “黄泉花已经绝迹,你怎么会有?”商容鱼不免问道。

    “黄泉花的花粉可以杀人,但黄泉花的根茎却能救人。”玉沁道:“我从东厂的密库里,尚有保留。”

    东厂和锦衣卫除了调查朝中大臣,以及监视神都坊间等,自也有暗杀之职,只不过黄泉花毕竟珍贵,轻易不得动用,凡取用皆需登记在册。

    彼时玉沁既入东厂,又没打算久待,当然要把能拿到的好处拿到手。

    黄泉花取之不易,需用特殊器皿,未免怀疑,她只得沾了一点花粉便走,没想到便在此次用上。

    不过也不算可惜,对付大修行,这丁点儿花粉难以建功,若只是一个燕廷玉,足够致命了。

    ……

    苏澈当然也听说过黄泉花,只不过,这个时候他自然不会说什么。

    燕廷玉杀了甄晴,而不管甄晴这人是好是坏,她都是玉沁的手下。为手下报仇,是玉沁应该做的。

    但不是苏澈应该说的,他没必要对此发表看法。

    马车里一时陷入沉默,好像是各怀心事一样。

    不过几息,便传来盗帅的声音,“到城门口了。”

    出城当然要接受排查,而那些守城门的卒子,也最喜欢这个时辰出城的人。

    因为要么是着急赶路的商贾,要么便是有不能说到明面事的帮派中人,而不管哪类人,都是急着出城。所以,银子就是这么挣来的。

    “停下!”

    马车里,苏澈听到有人喊话。

    现在守城的当然是燕国的军队,可这看守城门的,却依旧用的原梁国军卒。这毕竟是个苦差事,虽说能吃拿卡要不少油水,但这些梁国降兵,还能不往上孝敬?

    这是燕国那些官兵心里想的,所以这等苦活当然还是放给了原先的那些人,也算是给他们点好处吧。

    此时,盗帅将马车停下了,在前边,也有商贾出城,赶着几大车的货,正点头哈腰地跟门口军卒说什么,往对方手里偷偷塞着什么。

    盗帅心中冷哼,他素来看不惯这等仗着职责吃拿卡要之人,这种人与饭桶何异?

    “这么晚还出城?”走过来的是两个收了枪矛的官兵。

    城门内外还有十多个军卒,有的看着这边的长街,有的则看着那几大车货出城,看着那商人给自家军头儿塞了多少银子。

    盗帅收回目光,笑道:“是啊。”

    这俩官兵一愣,这就完了?

    “你下来!”一人喝了声。

    “车里是什么人?”另一个则是直接走过来要掀马车的车帘。

    那军卒一脸不爽,伸手就去抓车帘,可这手还没放上去,一旁盗帅就将赶车的鞭子递过来了。

    “你找死?!”这军卒连忙拂了拂手,就要去拔剑。

    但下一刻,身边另一人连忙拉了他一把,等他反应过来后,也是愣住了。

    因为盗帅手里还拿着一枚腰牌。

    “参见大人!”两人看清后,连忙行礼。

    盗帅随手收起,道:“将军有令,前边狼卫先行。”

    这是衙门里的令牌,今早他随手顺来的。而就算失主发现丢失在找,也不会传到城门这里,这并非很重要的腰牌,却是足够出城了。

    其实按照原本计划,城门这边已经没有桃花剑阁的人了,他们完全可以硬闯。但盗帅觉得,能不杀人还是不要杀人了,所以才顺了块腰牌。

    守门的官兵让开了路,有狼卫出城在前,这同样出自府衙的马车,当然就没有拦下的必要了。

    只不过,几个官兵不免在想,莫非今日这衙门里出了什么事?不然这狼卫为何如此着急出城。

    当然,这些他们光靠想自是想不通的,不过就是心中不忿,拿话来发牢骚罢了。

213.耽搁

    出了梁州城,便是一路坦途,天黑了,官道上也没多少人经过。

    拉货的车队赶得很快,一行人马上就走远了。

    “怕什么。”盗帅笑了笑,看着前边的人消失在官道上。

    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好像是在等人。

    墨家的人,盗帅已经通知过了,此次无需他们同行。所以,路过梁州城的墨家等人,便再次启程,行走去往他处。

    行侠仗义,当然要走万里路,去看大好河山。

    此时他们在等的,是付吟霜和米陌荨几人,汇合后便径直往北,两个时辰就能到淮水河码头,届时等天亮上船,走水路,中途辗转用不了四日便可到墨家机关城。

    当然,这不是疾行,也不必跑死马累死人那样。

    “之前你给过她们消息没有?”商容鱼问道。

    玉沁看她。

    “如果燕廷玉真死了,城中一会儿便要戒严。”商容鱼道:“而且,必会出城寻人。”

    是谁杀人,或许没有直接证据,但府衙里的人也不是傻子,当然会怀疑到他们身上。所以,若要赶路当然是尽快,像现在这般还没出梁州城郊外三里地,当然很容易会被追上。

    玉沁没有开口,事实上,按照约定的时间,现在应该是付吟霜她们在此地等自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等她们。

    就算靳鹰受了重伤,那日他也是与付吟霜和伊雪稠脱身了的,有米陌荨给的桃花剑阁手令在,出城自然不是问题。

    所以,现在出状况的,只能是假扮康义仁的米陌荨。

    而付吟霜三人,便是等她,才耽搁了时辰。

    “是暴露了么?”玉沁心里想着。

    可依米陌荨的易容手法,就算是以大修行的眼力,短时间内也看不出端倪。

    那会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

    苏澈看着闭目沉思的玉沁,知道现在不是该说话的时候,他们需要等待。

    一时间,马车上的几人皆是陷入了沉默之中。

    马车下了官道,在小路的大柳树下停了。

    夜幕渐渐降临,黑暗将一切笼罩进去,寂静的郊外,只有夜鸟偶尔的唳叫。

    ……

    玉沁猜的不错,的确是米陌荨出了状况,或者说,是因为之前的不严谨,导致了变故发生。

    “不该心急的。”

    梁州城内,一处府邸的偏院里,米陌荨说道。

    她依旧是易容的康义仁,只不过,此时的房间里,还有付吟霜。

    现在的情况,是桃花剑阁的大师兄陆延年,以及另一位长老过来,问‘康义仁’白天之事的缘由。

    为何要干涉罗网,放走商容鱼和颜玉书等人?

    最主要的,还是山门里何时来的命令,要让东厂之人上山?

    方才,陆延年便派人来叫‘忽有所感,暂时闭关’的‘康义仁’了,而他们此时,就在正堂等候。

    “不是心急,是没有想到陆延年消息得到的这么快。”付吟霜皱眉道。

    米陌荨道:“你们应该先出城。”

    付吟霜摇头,“你还在城里,我们怎么会走。”

    彼时,她们直接在城内动手,将‘康义仁’派来送她们上桃山的两个桃花剑阁弟子杀了,然后伊雪稠带靳鹰治伤,付吟霜来寻米陌荨,一起离开。

    米陌荨当然不能马上说要‘闭关’,跟桃花剑阁的这些弟子安排一通后,这才说出闭关的理由,可还不等离开,陆延年等人就到了。

    只能说是天意,太巧了。

    听了付吟霜的话,米陌荨心中自是感动,但还是道:“陆延年来之前,一定派了人回桃花剑阁,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回来。”

    现在,她们两个自然都走不了了,如今院里不知有多少人,便是门外,都有桃花剑阁的弟子在。

    这静室内并无密道,要走只能走门。

    可一旦被发现,必会引来其他人,有陆延年和另一个桃花剑阁的长老在,米陌荨两人根本不是对手。

    “不能拖,你想好说辞了么?”付吟霜问道。

    米陌荨摇头,之前就没想过,现在这么仓促之间,她如何能想到呢。更别说,一般的说辞推诿当然不管用,对方可是陆延年,他既然能来,并且还是带着一位长老来,就已经是有所怀疑了。

    要知道,此行下山来梁州城的,一共可就三个长老。

    “主上说过,他们下山是来找人的,现在看来,应该是没找到。”付吟霜沉吟道。

    “你的意思是?”米陌荨一愣。

    “把我易容成瑶无艳。”付吟霜道。

    “不行!”米陌荨一口回绝,随即认真道:“主上说过,现在桃花剑阁在找的,是煞气反噬后的乔芷薇,不管她是带走了瑶无艳的尸体,还是救走了对方,瑶无艳也是被煞气反噬过。就算易容,你没有修炼煞气,陆延年一眼就能看穿。”

    付吟霜皱眉,她之前所想,是自己乔装成瑶无艳,然后自房中冲去,引走众人,甚至连陆延年都来追也说不定。那样的话,米陌荨自然就好脱身了。

    “强闯。”米陌荨忽然道。

    付吟霜一怔,看着对方坚定果决的眼神,一时间心受感染。

    陆延年派来的人就在门外,已经耽搁一些时候了,再不出去必会引起怀疑,那就晚了。

    而这,正是现在唯一能走的路了。

    “外面有四个人守着,杀出去往左,隔壁院子是一酒鬼住处,院里应有酒水。”米陌荨道。

    付吟霜知道,对方身上当然是有些小玩意儿的。

    “好!”她一口应下。

    两人相视一笑,此番能不能脱身,自是两说,只是这生死路上有人同行,便足以慷慨。

    ……

    “怎么还不出来?”

    小院里,一个桃花剑阁的弟子皱眉道。

    他是陆延年派来的,已经有些时候了,自是急了。

    “闭关感悟自是大事,康长老自然珍惜,急什么。”说话的是康义仁一系的人。

    “陆师兄该急了!”先前那人声重几分,然后按剑,便是上前,欲要推门。

    “哎,你!”

    可不等旁边几人拦下,便看见左边的窗子一下破开,两道蒙面身影一前一后,突然冲了出来!

    他们先是愣了下,接着脸色一变,马上反应过来,其中一人,不正是他们的康长老嘛!

    “康长老!”有人嘴上喊着,可手上早已拔剑。

    他们当然不是蠢人,之前就一直守在此地,房中不可能会有刺客,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才突然出现。而就算真的有,康义仁也该先喊人捉拿刺客,而不是跟着一起跑。

    所以,不管是为什么,陆师兄的命令是让康长老过去大堂议事,对方既然知道,就不该跑。除非,对方心虚。

    “追!”

    有人拔剑去追,有人见他们已过墙头,便直接一声呼哨,唤院内其他人来。

    但下一刻,便是轰然一声爆炸!

214.连番消息

    那是当桃花剑阁的弟子追过墙后发生的爆炸,整面墙都炸塌了一半,烟尘之中,还有浓烈的酒糟味。

    尚在院中的桃花剑阁弟子连忙跑过去,以袖挥挡烟尘,定睛去看,追出的那三人已经没了声息。

    而这隔壁的院里,酒缸碎瓦无数,残余酒水已经起火,地面火势阻拦在前,挡住了从这边追去的道路。

    当然,也早不见了那两人的踪影。

    “该死!”这桃花剑阁的弟子不由暗骂一声。

    很快,身后便有匆匆的脚步声而来,这是听到呼哨的同门。

    “追!”数人分两路,施轻功沿两侧房上追去。

    不过几息,衣袂破空之声临近,一道身影骤然落下。

    陆延年看着倒塌的院墙,以及抬出的三具门中弟子的尸体,默然不语。

    隔壁院中酒水本就不多,引发的火很容易被扑灭,只不过死了三个人,在场诸人自是心情沉重。

    “大师兄。”先前那人硬着头皮,抱拳道:“三位师弟都是被火雷子所害,贼人以酒缸起火,阻断去路。”

    这点任谁一看都能看明白,而他之所以出言,当然是不想让对方怪罪自己。

    毕竟,仓促追击之间,谁也没想到对方竟会身怀火雷子,而且这院墙对面刚好便有堆放的酒缸等物,爆炸助燃,就算他们以轻功择别路去追了,也是慢了很多。

    陆延年在想的,却是康义仁为什么会逃走,难道对方真的是东厂细作?

    可是,颜玉书已经失势,被东厂追杀,那么,康义仁不惜暴露自己也要帮对方,这又是为了什么?

    再就是,逃走的还有一个女人,是颜玉书的手下么,她在此时来,是为了商议什么?

    种种问题,陆延年一时想不明白。

    他没有立即动身去追,而是打算再看看。

    陆延年没有回应一旁的人,走到付吟霜两人破窗的路径上,瞧了瞧。

    他看着窗棂,然后朝房内端详着,判断两人应该是很急,同样,也很果决。

    “是怕被自己见到后,就能察觉出端倪么。”陆延年心中很快想到,康义仁逃走,很大可能就是因为自己过来,要见对方。

    这边,他打算进屋看看,但眼神忽而微动,然后朝院门方向看去。

    一个中年人从外边匆匆赶来。

    “延年,你快去看看。”对方连忙道。

    “杜长老。”陆延年抱拳一礼,见对方神色着急,脚下边过去边问,“出什么事了?”

    来人正是同行下山的门中长老杜增,此时听了,也不说,只是一把抓住陆延年的手臂,拽着就往外走。

    陆延年哪怕心中疑惑,但还是快步跟着。

    等他出了偏院,才见杜增四下看了看,然后压低了声音,“康长老死了!”

    陆延年一瞬惊愕,愣了愣。

    “死了?”他一时想不通,方才康义仁还从静室里跑了。

    等等…陆延年瞳孔微缩。

    “尸体就在大堂。”杜增道。

    ……

    两人走上台阶,快步进了大堂。

    此时烛火很亮,堂中内外只有三五弟子在,其余人自是去追‘康义仁’了。

    堂中放了个担架,白布盖着一个人。

    陆延年脸色沉着,走了过去。

    “人是刚刚发现的。”杜增说着,然后摆了摆手,旁边一个年轻弟子便走到近前。

    他冲陆延年一抱拳,然后道:“禀师兄,我们是在春临坊的一座废弃小院里,发现的康长老尸首。”

    陆延年点点头,持剑之手一翻,以剑鞘末端挑开白布,登时便露出其下所盖的,康义仁尸身来。

    因为一夜过去,尸体自然不好看,且随着掀开白布,异味也传了出来。

    陆延年微皱着眉头,以剑鞘慢慢将白布全部挑开,一旁,杜增和那弟子下意识朝后退了退。

    血迹已经干了,康义仁脖颈上糊着血和土混合的褐色硬痂,身上自然也脏乱。

    但除此之外,没有能一眼看到的伤势,包括康义仁身上,除了双手外,都没有太多血迹。

    康义仁这是被人一招所杀,而且应是偷袭,否则以他的武功,不可能没有反应,也就不会被一招杀死。

    当然,若出手的是大修行,自当两说。但显然,陆延年不认为会是大修行动手杀人。

    因为没有必要。

    只有康义仁死了,今日才会有易容而来的冒牌货,然后救走了颜玉书。

    所以,动手杀人,然后抛尸的是谁,也就显而易见了。

    陆延年将白布挑回去,便将康义仁盖上了。

    “上报宗门了么?”他问道。

    “已经飞鸽传书。”边上那弟子连忙道。

    陆延年点头,然后道:“将此事通知宋长老,并告知梁州府衙。”

    杜增眉头皱了下,他当然知道对方这是什么意思,宋士渊此前便去了府衙,与燕廷玉商讨要事,现在告诉双方这个,明显是表明桃花剑阁要有动作了。

    的确,门中长老被人所杀,甚至还冒充进来将门中弟子一番戏耍,这口气,桃花剑阁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同样的,这未尝不是一种宣示,对官府或者说燕廷玉所代表的朝廷的宣示。

    一旁弟子自是领命而去。

    等人走了,杜增才道:“此事非同小可,你我必要找出杀害康长老的真凶才是。”

    彼此情谊倒是两说,只是因为他们是一同下山的,如今宗门派下的事情还未办好,人便死了,这怎么也是交代不过去的,而且必然还要问责他们二人。

    陆延年当然知道这点,只是没想到,都现在这个时候了,对方还会说这等无用的话。

    “杜长老可有怀疑?”他问道。

    杜增摇头,“这无头无绪,从何说起,还是等验伤之后再说吧。”

    “杀人者,便是东厂颜玉书。”陆延年看他一眼,落下这么一句,提剑便走。

    “颜玉书?”杜增疑惑道:“你为何这么肯定?”

    但陆延年已经走出去了。

    而当他走到大门口的时候,还未上马,便有弟子跑来,一脸惊慌。

    见了他,先是一愣,随即连忙道:“大师兄,出大事了!”

    “说。”陆延年皱眉。

    他认出这是随宋士渊去府衙的师弟,当下不免以为是府衙事情未谈成,宋士渊出了什么事。

    “燕廷玉死了。”这人语速快而急,“宋长老让咱们帮官府抓人!”

215.胡思乱想

    燕廷玉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饶是以陆延年的城府,也不由惊愕当场。

    “怎么死的?”稍稍平静之后,他皱眉问道。

    “中毒而死。”面前这人连忙道。

    “中毒?”陆延年问道:“凶手是谁?”

    既然说官府要他们帮着抓人,那自然是已经锁定或者说确认了凶手是谁,只不过,这么快的话,他不觉得是梁州府衙有如此效率,应该是凶手没有隐瞒。

    “是东厂颜玉书。”这桃花剑阁的弟子回道。

    陆延年怔了怔,又是颜玉书!

    之前自己猜测杀了康义仁的正是颜玉书,而现在,杀了燕廷玉的竟也是对方。

    这让陆延年一下回想起,昨夜与对方交手的场景,对方明明带伤,自己却依然落败。那是个极度危险的人,不只是他的武功,还因为对方足够年轻。

    而自己,已经伤了根基。

    想到这,陆延年不由握了握拳,然后道:“宋长老可曾传讯宗门?”

    “已经派人去了。”

    “好,你去通知杜长老,他知道该怎么做。”陆延年吩咐道。

    “是!”这弟子应了,便朝院中跑去。

    陆延年回头看了眼,深吸口气,而后直接上马。

    他已经知道了,先前那假扮康义仁的东厂之人,他们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逃走。今日商容鱼和颜玉书被罗网包围,‘康义仁’借助桃花剑阁之名救助,既是威慑,也是为了消除罗网追击的隐患。

    意思,不过就是人已经被桃花剑阁保下了。

    陆延年猜想,颜玉书等人,一定是为了出城,而现在,恐怕也已经离开了。

    当即,他一抻缰绳,直接往城门而去。

    落败一次,不代表没有再战之心,跟强者交手,自然是习武之人的平生夙愿。

    陆延年深知自己现在的伤势,但他不服。

    ……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城中灯火已起,街上也结起了彩灯。

    两道身影在屋檐上奔行,轻功运起无声,只有衣袂穿在风里。

    米陌荨没有除去易容伪装,因为她觉得,消息还未传到城门口,她以康义仁的身份,出城自是更容易些。

    只不过,她忍不住看向身边之人。

    “看我做什么?”付吟霜问道。

    “我倒是没想到,你竟然还会可怜那酒鬼。”米陌荨笑道。

    之前,她们在翻墙而过后,便直接丢出了火雷子,引发了爆炸。若是以往作风,直接走便是,可付吟霜却看到了那个从窗里探头出来的酒鬼,然后甩给了对方一锭银子。

    放在以前,她自是连管也不会管,而且米陌荨知道,对方最讨厌的便是赌鬼和酒鬼。

    所以说,她才会有些好奇。

    “看那么多酒缸,说不定是作坊里酿酒的人,给人家毁了不说,保不齐桃花剑阁还会找他的麻烦,五十两银子,不多。”付吟霜道。

    米陌荨道:“这可不像你。”

    付吟霜沉默片刻,然后道:“那是好了还是不好?”

    米陌荨闻言,不由一愣。

    付吟霜看她,轻笑一声,“人总是要变的。”

    米陌荨皱了皱眉。

    付吟霜道:“有话以后再说吧,他们就在前边等着。”

    米陌荨依言点头。

    前边不远,便是城门口,而伊雪稠和靳鹰,就在那。

    ……

    “有点冷啊。”

    郊外,一片漆黑,夜鸟扑簌声里,盗帅打了个哈欠,有些无聊。

    苏澈把车帘掀开,道:“我包袱里装了衣服,要不要给你一件?”

    事实上,虽是夜里,可此时天气还未到冬时那般寒冷,而且以盗帅武功来说,此等温度根本够不到冷的程度。

    他这会儿不过是在没话找话罢了。

    “等了还不到两刻钟。”商容鱼说道。

    这话的语气里,似乎有些牢骚意味。

    毕竟,多等一刻便多一分危险,他们本该走出去两刻钟了,而不是在这荒郊野岭里,无谓地干等这么一段时间。

    玉沁只是睁开眼,没说话。

    可晦暗的车厢里,商容鱼依旧能看到那双冷淡的眸子,她轻哼一声,转头,胳膊撞了撞一旁的苏澈。

    “怎么了?”苏澈问道:“你也冷吗?”

    商容鱼咬了咬牙,觉得自己真是蠢,她竟然还想指望这家伙说什么?自己简直是忘记了,这混蛋跟那个死太监好的要穿一条裤子。

    正这般想着,心底忽然一寒,警兆突显!

    可在此间,危机何来?

    商容鱼不及多想,已经察觉危险源头,当即侧身。

    但仍是慢了一步。

    一柄白玉质地而冰冷的折扇搭在了她的肩头,让她紧绷的身子,一下顿住。

    “你干嘛?”商容鱼眼带杀气,语气不善。

    玉沁不知何时坐得离她稍近了几分,此时不紧不慢道:“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别腹诽。”

    商容鱼觉得自己有些生气,胸前不断起伏。

    折扇拿开了。

    “大冷天打扇子,装模作样。”商容鱼道。

    玉沁瞥她一眼,“我倒有个主意,可以让墨家对你减轻敌意。”

    商容鱼眯了眯眼,“什么主意?”

    她虽然不想问,可毕竟是要去墨家,且要墨家的人打开秘钥,自己无生教的身份,在墨家的确是个掣肘,也不好做成那件事。

    所以,要是眼前之人真有什么好主意,届时可以让墨家不针对自己的话,听听倒也无妨。

    商容鱼心里想着,反正这是对方想说的,又不是自己问的。

    玉沁浅然一笑,“废了你的武功。”

    商容鱼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顿时怒不可遏。

    而就在她想说什么的时候,又一下想到对方之前的话,以及现在的处境,当即,一腔怒火就生生憋了回去,却是难以压下。

    她深呼吸着,在心里告诉自己,不急,不着急,反正日子还长,等自己看了《无生玉录》,练成…不,小有所成之后,必将此事百倍奉还。

    不只是对方,还有苏澈,自己到时候一定要好好折磨这对狗男女!等等,商容鱼自己愣了下,自己这是想到了什么?

    但转而,她眉头蹙着,目光却是有些古怪地在眼前两人身上瞄了瞄。

    如果以前想这两人之间会有什么龌龊的话,自己必然觉得嫌恶,可现在,当方才念头一闪而过的时候,她竟然觉得毫无违和,更没有半点嫌恶。

    难道这才是真相?商容鱼忽然觉得自己一点儿也不气了。

    甚至是,有点想大笑出来。

216.故人叹

    在这一刻,罕见的,玉沁被商容鱼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

    那里面没有恶意,却有说不清的揶揄探究,就好像一个人发现了你的小秘密,且觉得很感兴趣很想要去挖掘一样。

    让人未免觉得有些不舒服。

    “你再看,信不信我把你的眼睛挖下来?”玉沁冷冷道。

    换成是以前,商容鱼还会动怒,甚至想要刺几句,或者干脆不理她。但现在,她自认为发现了了不得的事情,自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她撇嘴,朝苏澈道:“这个臭脾气,也不知道你怎么能受得了她。”

    苏澈眉角跳了跳,对方这个似暧昧似调笑的语气是怎么回事?直觉中,他觉得身边这人好像是发现了什么。

    下意识地,他就看向对面的玉沁,两人正好相视。

    商容鱼见此,掩不住地咯咯笑起来。

    玉沁脸色一寒。

    这时,盗帅好奇道:“什么事这么好笑啊?”

    但马上,他语气便是一凝,“有人来了!”

    事实上,马车内三人的感知,自要比他还敏锐几分,哪怕方才玩笑,可对四周的感应从未松懈。

    是从官道上过来的人,也是一辆马车,却是直直朝这边的小路而来。

    所以,盗帅才有所怀疑,并暗暗戒备。

    “是她们。”玉沁道。

    果然,近来时,盗帅看清了驾着马车的正是伊雪稠。

    “主上在吗?”马车停了,伊雪稠问道。

    玉沁挑开车帘,“都出来了?”

    伊雪稠听得她的声音,这才松了口气。

    “都平安无事,不过恐是惹了桃花剑阁这个大麻烦。”她说道。

    玉沁不难想到,必是米陌荨那里暴露,被人看出端倪,只不过,现在显然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无妨,先赶路吧。”她说了句,放下窗帘。

    两辆马车先后而行,自小路经过,后重新上了官道。

    马车里,商容鱼问道:“你带着手下去墨家,不怕墨家的人铲除奸佞?”

    “你话真多。”玉沁看她一眼。

    商容鱼隐隐察觉对方似是动了气,也就不再撩拨,转而朝苏澈看来。

    “马车颠簸,你练功能静下心来吗?”她问道。

    苏澈刚刚运转功法修行,此事被她打岔,当然不能沉心入定。

    但他没有睁眼。

    商容鱼朝他那边坐得近了些。

    苏澈能闻到好闻的淡淡茶香,他分辨出来,这是毓萝清茶的香气。

    这让他想起了江令寒和叶常青,他们早晨便出城了,也不知现在跟观潮阁的人汇合没有。若是汇合,那观潮阁同来的人,会对《观潮剑气》就这么算了,还是仍有纠缠?

    这么一想,思绪不由就发散了,随着无名呼吸法的自行运转,他竟就此入定,沉心静神。

    商容鱼刚凑过来,便察觉到了他平静而有奇异韵律的呼吸,当下,心中好奇之余,更有些不忿。

    这家伙难不成是和尚出身?跟自己多说一句话又怎么了?

    车厢不大,玉沁对此自能感知清晰,当下轻笑一声,略带嘲讽。

    商容鱼轻哼一声,仿佛自言自语一般,“他是要找他的子衿姐的,也不知在墨家待不待得住。”

    玉沁看过来,发现对方目光在黑暗中四顾,好像真是随口而言,并不由心。

    “听着好像,你跟她很熟?”玉沁问道。

    “谁?”

    “周子衿。”

    “这个嘛,还好。”

    “那她是个,怎样的人?”

    “嗯?”商容鱼看过来,略带几分笑意。

    玉沁神情不变,好像也不在意。

    商容鱼想了想,道:“是个,比较骄傲的人吧。”

    “骄傲?”玉沁品了品,有些不明白这该是个怎样的形容。

    “是啊,骄傲。”商容鱼在说起那个人来的时候,语气也变得认真起来。

    她和周子衿认识,却是数年之前,可称朋友,却因久不牵扯而陌生。

    此前,她与苏澈提起周子衿,只是为了达成目的而想的手段。但现在一想,脑海中浮现出那道身影,短暂之间,仿佛也只有这么一个评价跃上心头。

    清冷,孤高,而又骄傲的人。

    尤其是在修行无情道之后。

    商容鱼恍然觉得,武功也是会改变一个人,修行无情道之后的周子衿,便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人了。

    也或许,在自己这,对方早就忘记,那对于苏澈,恐怕也是如此。

    商容鱼忽而有些期待,期待看到苏澈跟周子衿相见时的场景,依这几次对苏澈的观察来看,这人的确还算有情有义。只不过,就如季子裳被侠义所累那般,有情有义之人,也多为感情所累。

    她低了低眼帘,觉得在梁州城的这段日子,反倒是自己最开心的一段时间。

    因为没有那么累,也因为,都是在跟同龄之人较量。

    是年轻么?商容鱼想着,继而哑然失笑,自己何时竟这般老气横秋了。年轻?这是在想什么啊。

    玉沁心中反复在想的,却是那个未曾蒙面,但已经听过数次的人。

    周子衿,她到底是怎样的人?

    应该是漂亮吧,再就是善良?玉沁想到这,心里闷闷的。

    她不免在想,在苏澈心里,是如何来想自己的。善良这个词,似乎不会有,那跟周子衿比较呢,是不是也没有可比性?

    玉沁有些莫名的烦躁。

    气息的变化,自是让马车内的气机有些改变。

    商容鱼回神,先是疑惑,继而心中一笑,也是明白过来,不由更加确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至于其中内情,她现在是不解,但相信,以后还要跟这两人相处不少日子,对于个中真相,当然有知悉的一天。

    而想必,也一定会十分有趣。

    随着马车的疾行,商容鱼想的有些出神了。

    苏澈却是在察觉到马车内气机的变化后,有些静不下心神来了。

    对于方才这两人所说的话,他当然是全数听在耳里。而当商容鱼说出对周子衿的评价之后,他心中是有些认同的,甚至还想补充几句。

    可话到嘴边,忽然就说不出来了。

    彼时说好武举之后给自己一个答案的,但最终并没有。

    她就那样走了,没有告别,只在无声时候。

217.一盏灯

    彼时的自己还在傻傻等着,可最终换来的却是对方前去天山剑派修行的消息,以致后来,商容鱼告诉自己,周子衿修行了无情道。

    苏澈无数次地想过,事隔经年,两人若异日重逢,自己该以何相见。

    他不知是否沉默,却深知有难以压抑的感情。

    只不过,这都是自己所想,关于对方,竟有遥远之意。

    只是察觉苏澈默然,玉沁便知他此时在想什么,心中竟有几分不快,说不出来,亦或明知也不去想。

    马车赶得很快,盗帅自是听到了马车里的话,他当然不会乱说什么,只是不由感慨苏澈身世和命途,实在是多有坎坷。

    夜深了,天地之间一片漆黑,幽长的官道上,只有两辆马车并排而行。马蹄声、车轴转动声、木板的咯吱声,在此时交响着,缓和人心中的沉郁,让人不至于那么低沉。

    盗帅偏头,并行的马车车辕上,坐着手持鞭子的伊雪稠,她罩着披风,看起来有些厚。而头上带了个箬笠,哪怕相隔不算远,可这夜里也看不清对方神情。

    “不看路,盯着姑奶奶看什么?”伊雪稠甩了一马鞭,冷冷道。

    盗帅挑挑眉,然后道:“赶夜路你还甩鞭子,当心马匹尥蹶子。”

    伊雪稠没理他。

    盗帅问道:“你们怎么这么晚才来,城里发生什么事了?”

    他这么问,既是好奇,也算是给对方个解释的机会。他觉得,毕竟对方是在颜玉书手下做事,要是不解释明白,怕是过后要挨训斥。

    伊雪稠忍不住看他一眼,自是能明白他的意思,心中好笑之余,不知怎的,竟也莫名叹了口气。

    “陆延年察出端倪,事急才耽搁了。”说着,伊雪稠便将米陌荨和付吟霜两人脱身之事说了出来。

    盗帅听后,啧了啧嘴,“这陆延年昨夜被拍在了地上,还有这等心思,看来伤得还不重。”

    “那是主上不屑杀他。”伊雪稠说道。

    盗帅笑了笑,不说了。

    伊雪稠皱了皱眉,觉得这家伙笑的有些嘲讽。

    ……

    盗帅回头看了眼,梁州城的灯火已经看不见了,官道四下皆是旷野,没有一点光。

    离开墨家已经挺久了,出生入死,朝堂江湖。夜风扑面,他竟觉出几分寂寥,心境不免是落寞。

    当他也低沉下去的时候,便真的只有沉默了,两辆马车里的人,都未再开口。

    便如此,跑了近半个时辰。

    “前边有灯。”伊雪稠忽然道。

    盗帅看过去,的确,远远地,有三两的灯光若隐若现。

    行走江湖,有灯就有人。

    那里许是客栈,供过路歇脚。

    只是前边他们未尝没有经过路边驿站,而这里一眼望去皆是黑灯瞎火的,突然看到这么一处人家,难免觉得奇怪。

    “赶了这么久,马也累了。”伊雪稠说道。

    两辆马车皆是双驾,脚程是有,但架不住乘车人多,一下跑了这么久,这马自是疲惫。

    盗帅却有犹豫,“梁州城如今也该反应过来了,官府还好,追兵素来疲怠,可若是桃花剑阁的人,耽搁一刻,便多一份危险。”

    伊雪稠抿了抿嘴,对方所说并非没有道理,只是若继续赶路,驿站不敢停,前边也不知多远才会有能歇脚的地方。

    这往前,四下可就都是荒山野岭了,马车进去自是跑不起来的。

    当下,她不由后悔,如果都是骑马就好了。可转念一想,靳鹰伤的重,而自家主上也是身上带伤,长久骑马,恐也不妥。

    伊雪稠想着想着,便有些烦躁。

    “主上?”马车里,付吟霜挑开窗帘,示意一声。

    “就在前边歇歇马吧。”玉沁说道。

    伊雪稠心里松了口气,连忙应了。

    只是盗帅还有些犹豫,如今距离近了,便能看得前面亮灯的地方,还偏离了官道二三百米。他常年行走江湖,当然知道这种开在荒郊野岭的店是轻易去不得的。

    此时,他当然不是怕,因为就凭他们这一行人,就算真的是黑店,谁吃谁还不一定呢。只是他觉得,没必要招惹这个麻烦。

    盗帅担心的,还是桃花剑阁的人。

    对方经营梁州这么久,一旦反应过来,有所行动,必是雷霆。自己若走得慢一点,对方就能追上来。

    但既然马车里的人开口了,他也不想多话扫兴,惹人不快。

    苏澈掀开车帘,朝外看了眼,道:“店开在这么荒凉的地方,必有古怪,不若再往前走走,或是直接找个树林山岭歇歇吧?我这里带着干粮,足够咱们吃了。”

    商容鱼听了,却是一笑,“你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

    苏澈不解。

    “你有干粮能吃,这马也能吃干粮吗?”商容鱼道:“是它赶路,不是你赶路。”

    苏澈知道马当然是能吃干粮的,但也知道对方说的该是给马吃的草料之物,那才是赶路的马该吃的。

    可虽是明白,却不免赧然。

    盗帅说道:“马车入林,必留痕迹,走的也慢。算了,就过去看看吧。”

    话说间,马车便下了官道,而离得近了,也能看清那亮着灯的,果真是一家客栈。

    两层高,不大,门口挂着两个红灯笼,相较别家客栈挂的,也要小一些。

    二层黑着,前门关着,里面有灯,该是人还没睡。

    马车在路边停了,盗帅先往地上看了眼,轻脚下去,踩了踩,挺坚实的路面。

    伊雪稠也跳了下来,车帘掀开,去了易容的米陌荨扶着脸色苍白的靳鹰下来,再后是付吟霜。

    而苏澈等人也是从车上走了下来。

    有脚步声跑动,从客栈边上的漆黑处,有人小跑过来。

    “客官住店吧?”这是个伙计打扮的青年,相貌穿着都很普通,此时说着,目光已是扫过众人。

    盗帅一眼便打量个真切,回道:“歇马,不住店。”

    伙计愣了下,“这么晚了...”

    “去城里省亲,家中有事,着急往回赶。”盗帅说道。

    “得嘞,几位里边儿请。”伙计把毛巾往肩上一搭,弯腰虚引。

    “把马喂好。”盗帅吩咐一声。

    两人说的,皆是地道的梁州话。

218.夜里人

    众人走到客栈门前,回头看,伙计已经牵着马往客栈旁的马棚去了。

    一阵风过,门前的红灯笼摇晃着,里面的光微弱却依旧亮着。

    盗帅试着推门,客栈的门便开了,一股带着酒香饭香的热气便扑过来。

    客栈里并非无人,大堂里,还有三桌客人,彼此离得稍远。

    楼梯边上,一桌坐着四人,虎背熊腰,穿着粗犷,不修边幅,手边都有刀剑,一看便是常年行走江湖的莽撞人。

    离柜台那边稍近的一桌,只有一个带着斗笠的黑衣人,看身影倒是干练,却难辨是男是女。只是烛光下,对方拿酒的手依稀白且修长,更像女子,手边,放着一把黑鞘长剑。

    最后一桌客人,是离窗边不远,刚好是男女老幼四人,像是赶路投宿的一家四口,男人脸上可见着急之色,正跟女人说着什么,老头坐在椅上却有些打瞌睡,七八岁的小孩在啃猪蹄。

    此时,听见门响,堂中数人不免皆是看了过来。

    打着算盘的掌柜抬头,挂满愁容的脸上漾开笑容,一旁擦桌子的小二将手巾一丢,小跑过来。

    “客官您几位,打尖儿还是住店啊?”年纪不大的店小二咧嘴笑着。

    盗帅随口道:“一壶温酒。”

    小二还眼巴巴等着呢,此时却不见下文,登时愣了。

    苏澈和玉沁等人已经进了客栈,就在离门口最近的一桌坐了。

    “客官,还有呢?”店小二忍不住问道。

    盗帅看向众人,伊雪稠翻了个白眼,“你未免也太小心了吧?”

    “就一壶温酒,我们歇歇脚就赶路。”付吟霜说着,甩手丢出三两银子。

    店小二一把接了,顿时眉开眼笑,“客官稍等,好酒马上就来!”

    说着,他抬脚便走,还不忘拿毛巾在桌上胡乱抹了两把。

    几人坐了,谁都没有再开口,只是楼梯那边桌上的四个汉子,不时便看向这边,眼神里有行走江湖的凶狠,也有不怀好意。

    他们看的,自然是众人里的女眷,尤其是,目光在商容鱼身上停留颇多。

    伊雪稠刚好坐在对面,被看得很是不自在,她一下握紧了拳头。

    付吟霜按她手腕一把,“别生事。”

    伊雪稠深吸口气,从桌上拿了茶碗,想倒水喝,但茶碗刚翻过来,她就一皱眉,因为本是倒扣的茶碗里,竟然还有沙土。

    这让她更是不舒服,当下哼了声,也不喝水了。

    盗帅笑笑,手在茶壶上探了探,然后倒出还算温热的茶水,先刷了刷茶杯,这才倒满。

    “试试有没有毒?”他将茶杯推过去。

    伊雪稠看他一眼,接过去,凑在鼻前闻了闻,就要喝。但一仰头,就看到了对面那四人的目光,对方正带着恶心的笑,一边看过来,一边低声说着什么。

    伊雪稠咬了咬牙,不免动怒。

    “再看,姑奶奶给你把眼珠子挖出来!”她冷声道。

    那边四人先是一愣,接着直接笑出声来。

    伊雪稠握着茶杯的手微微用力。

    “找死!”她已是动了杀心。

    “他们是六扇门的人。”商容鱼却在此时开口,声音微低,只有几人能听见。

    伊雪稠一愣。

    苏澈也是惊讶。

    六扇门隶属朝廷刑部,三国皆有此机构,但后周因厂卫和罗网缘故,六扇门权势渐被取缔,如今不过是刑部下属的一个衙门罢了,与官府捕快无异。

    但在原梁国和北燕却是不同。

    梁国势弱,曾以六扇门节制江湖,当然,名义上虽是如此,其不过是官府用以跟江湖各派牵线联系,起到一个承接作用。

    归根结底,此六扇门,更像是官府对外的一个喇叭,一道门面。

    但在北燕,却又是截然相反。

    燕国的六扇门,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节制江湖,江湖各派但有忤逆,便是与朝廷作对,可谓直达天听,说一不二。

    其六扇门总捕头的地位,更像是武林盟主,江湖各派无不胆寒。

    如今,梁国被灭,商容鱼所说的六扇门,自然便是来自北燕。

    “你觉得呢?”商容鱼看向身边之人,轻笑道。

    玉沁点头,“不错,是六扇门的人。”

    伊雪稠皱眉,“果然是不服教化的蛮子。”

    “他们身为公门中人,自不会无端失礼。”付吟霜却是道。

    靳鹰咳嗽一声,道:“这是公门中人,常用的掩饰伎俩。”

    身在公门,行事风格自与江湖人不同,而身处衙门越久,身上的气质便越重,极容易被眼光毒辣的老江湖看出端倪。

    所以,公门中人行走江湖,便常常需要遮掩。

    而好酒好色,便成了江湖人粗犷豪迈的最好掩饰。

    靳鹰此时之言,便是说这六扇门的人,应当是有公务在身的,而目标,很可能就是此间客栈里的人。

    否则,他们不需要这么掩饰。

    苏澈下意识看向客栈里的其他人。

    掌柜的在啪啪打着算盘,小二去后厨温酒了还未过来,跑堂的一个伙计擦着楼梯往二楼去,而外面喂马的应该是打杂的,只不过也没进来。

    带着斗笠的人还在饮酒,虽然离得有些远,但苏澈还是能看到,对方桌上的三碟小菜几乎没怎么动过,有些奇怪。事实上,大晚上的这一身打扮,本就透着古怪。

    而另外那桌人,好似夫妻俩的两人仍在低声说着什么,喋喋不休,好像有争吵之意。那老头在逗小孩儿,两人不时乐得直笑。

    如果情况真如靳鹰所说的那般,只是这么看的话,场间人里,似乎那戴斗笠的人才最值得怀疑。

    “小二,酒好了没有?”盗帅喊了声,“还急着赶路呢!”

    这却是他故意出言,不管情况如何,都是表明自己不打算久待,不想掺和江湖事。也未尝没有自己已经看穿此间伎俩,莫来招惹的意思。

    若是久在江湖行走,当然能听懂。

    “马上好!”楼梯不远的布帘后就是后厨,店小二探出头来说了句。

    也就是这时候,那本是调笑吃酒的四个汉子里,有一人直接拍了桌子。

    “你娘的狗掌柜,能不拨弄你那算盘珠子了么,听得老子烦躁!”

219.六扇门

    客栈的掌柜的确是一直在拨弄那个算盘,打的噼啪作响。

    本来嘛,跟其他声音一样,要是有人不说,那其他人听惯了倒也不觉得什么。可当有一个人说后,你再听着了,就觉得刺耳了。尤其是这种接连不断的声音,就总觉得它一直绕在耳边,哪怕你想故意走神,偏偏也是听得真切。

    苏澈朝那边看了眼。

    掌柜的讪笑着点了点头,然后道:“账房回家省亲了,几日的账堆着,可不得我来算嘛。”

    “那你白天可以算,明天也可以算,怎么偏偏在大爷吃酒的时候算?”那粗犷的汉子翘着二郎腿,手肘在桌上一撑,道:“莫不是看了爷们儿穷酸,故意在这聒噪?”

    “客官这话说的,小的可半点没有瞧不起几位的意思。”掌柜连忙赔着笑,朝后厨方向喊道,“小六子,给几位爷上一壶好酒。”

    “这样,这酒就算店里请的,算是给几位赔不是,您看可好?”掌柜拱了拱手。

    后厨的小二应了声,然后端着酒水出来了。

    那桌的汉子哼哼唧唧的,大抵还是不爽的,但也不再说什么。

    可就在众人以为这店小二要把酒送过去的时候,他竟是直接朝门口方向来了。

    盗帅看着对方直直过来,下意识眯了眯眼。

    苏澈也是稍稍坐直了些。

    “哎呦,不是那边,是给这几位大爷!”掌柜连忙喊道,伸手朝楼梯边那桌指了指。

    店小二愣了愣,“可这酒是这几位客官要温的呀。”

    “混账东西!”那边四个汉子皆是大怒,其中此前说话那个脸色醺红的更是站了起来。

    他指着掌柜就骂,“老子看你是故意拿咱们开涮,是想找死!”

    掌柜连连摆手,苦着脸,想要解释。

    “讨打!”那汉子三步并作两步,竟是直接冲过来。

    苏澈注意到,那柜台前面桌上的人,手朝桌上长剑动了动,但最后没有抓上。

    一转眼,掌柜已经被那汉子拎住了衣领,而看样子,这人是想要赏这掌柜几拳。

    掌柜也是个瘦弱的中年人,哪比得上这虎背熊腰的汉子力气大,此时就像个小鸡仔一样,只是口称‘误会’、‘好汉饶命’之语。

    而那抓他的汉子则是骂了几句,拳头松了又握,就要打下去。

    “胡闹!”终于,尚落座的其余三个汉子里,年纪最大的喝了声。

    酒醺脸的汉子回头,“这狗东西分明就是瞧不起咱们!”

    说着,回头就要下手。

    这一下,本是坐着的三人便跑过去,作势拉住他,四人便扯在了一处。

    店小二一见,连忙把酒给了盗帅,也跑了过去。

    盗帅摸着这温热的酒壶,摇头失笑。

    苏澈有些好奇,这盗帅是看出什么名堂了?

    人被拉开了,掌柜没挨什么拳脚,不过也是被吓得不轻,此时脸色还是僵硬的,喝着水,也不敢说话。

    “掌柜的,咱们弟兄喝多了酒,脾气爆,你别往心里去。”那年纪稍大的汉子抱了抱拳。

    掌柜连连摆手,口称‘不敢’。

    那店小二则是脸色不愉,却也不敢说什么。

    这好似是一场闹剧,直到有人开口。

    “你们要抓人,却是找错了人。”这是那个黑衣斗笠的人,听声音,竟还是个女子。

    此话一出,那四个燕国六扇门的汉子皆是皱眉,凝目看了过来。

    其中,那酒醺脸的壮汉撇撇嘴,道:“哪来的藏头藏脸的娘们儿,乱说什么话?”

    “掌柜的不懂武功,你们应该试试那店小二。”斗笠下的人对他态度置若罔闻,只是说道。

    话出,那名为小六子的店小二就一下变了脸色。

    而如此,六扇门的四人也自是察出端倪。

    “好个贼偷,竟然易容在此!”酒醺脸直接探手去抓,而蒲扇大手未至,袖里却早有一飞爪射出。

    彼此不过两丈距离,这飞爪几乎是瞬息而至。

    那店小二好似是躲闪不及,便被这一记飞爪扣在了右肩。

    这飞爪乃是六扇门特制,尖锐紧扣无比,一旦抓上便是锁骨入肉,除非斩断铁索,否则极难脱身。

    但不等六扇门这四人上前捉拿,眼前这店小二脸上竟是嘲讽一笑。

    “不好!”

    砰!

    一声轻微的炸响,原地那人竟是炸开一团烟雾,瞬间扩散一丈方圆,其中,还有一物掉落在地的声响。

    片刻间,便有一阵狂风而起,却是六扇门一人挥袖,以浑厚内力驱散烟雾。

    等看清眼前,才发现早没了那店小二的身影。

    众人大惊,仔细去瞧时,这才看到,那飞爪掉在地上,是扣着一根胳膊不假,却是个木头的假臂。

    酒醺脸的汉子快步上前,一把抓起,左看右看,一副见鬼的样子。

    “连勾魂爪都能骗过?”他语气中虽有惊讶,却无半分此前的醉意。

    其余三人脸色沉着,四下而顾,却没找到那店小二去哪了。

    “又是这种手段!”年纪稍长那人看着地上好似粉尘般的东西,皱眉道。

    “真是个泥鳅。”另一人有些颓败,“追了一路,被他跑了一路,唉。”

    “他必定还在这间客栈里。”年长那人说着,二楼上便也有四五道身影出来,站在回廊上。

    显然,他们也都是同行的六扇门中人。

    “几位好汉都是什么人啊?”那掌柜语气微颤。

    “某家姓凌,咱们是六扇门的捕快。”年长的捕头说道:“此番是一路追着贼偷而来,此前怀疑掌柜,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那掌柜自是摆手。

    “不知那是什么贼偷?”

    让苏澈意外的是,开口问的,竟然是米陌荨。

    如今对方与自己初见时一般,面相柔美,年纪看着比自己还要小几岁。

    他有些疑惑,对方问这个干嘛。

    一旁,玉沁已经倒酒,她当然知道其中原因,而包括付吟霜三人,也自是知晓。

    商容鱼瞧了她一眼,有些若有所思。

    米陌荨的话,一下便让场间之人看了过来。

    那凌姓捕头皱眉,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道:“不知你为何打听这个?”

    米陌荨道:“只是有点好奇罢了。”

220.六扇门(下)

    盗门匿迹,如今传人只有米陌荨一人,而她方才从那店小二脱身的手段上,竟是看出了一丝属于盗门的痕迹。

    对方也获得了盗门的传承,还是学会了一招半式的武功?

    这才是她好奇来问的原因。

    至于那店小二去了哪,正如这凌姓捕头说的那般,对方并没有逃出此间客栈。

    在烟雾炸开的时候,那店小二就扶摇而起,无声无息犹如攀登云梯一般,于烟雾中上了房梁。

    彼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烟雾上,包括二楼的捕快,有的还未来得及跑上走廊,有的还往大堂去看,自是忽视了这一点。

    尤其还是在夜里,不过烛火之光,怎能全然照亮空旷大堂?

    这也是米陌荨对此障眼法和幻术之由熟悉,一眼便能看穿。

    只不过,对于那木头假肢来做替身的手段,她同样好奇,因为在自己所学的盗门传承里,可是没有这一招的。

    她看不透的,自然就是高明的手段,而且也很实用。

    此时,米陌荨只以‘好奇’为借口,这个解释自难让人信服。

    对面,凌捕头摆摆手,四下捕快或散开,或暗中搜寻,已是将此间围了。而他本人则是朝这边走过来,脚步很沉,显然是暗暗戒备着。

    “不知几位到底是什么人?”他问道。

    在六扇门当差多年,他当然能看出眼前这几人绝非普通人,也一定不是一般的江湖人。有人受了很严重的内伤,身上有可闻的药味,这种伤势,不该赶路,而这疗伤的药,也是价值不菲,寻常江湖人肯定用不起。

    再者,这几人不管男女,身上几乎见不到什么江湖气,而有几个女子身上还有一股凌然之气,好似久居高位,常年指派他人那般。

    且在方才,客栈里一番变故,对方神情毫无波动,仿佛司空见惯,仿佛只是小打小闹。

    凌捕头看不透这几人的武功,看不透他们的跟脚,如此夜里,如此荒郊野外,这些人为何会出现在此?

    只点一壶温酒,是的确着急赶路,还是在等什么?

    “我等只是过路之人。”米陌荨说道:“等歇好了马,我们便走。”

    “去往何处?”凌捕头问道。

    “捕头大人何必管的这么宽呢?”米陌荨轻笑一声,“不过是一点好奇之语,不至于如此揪着不放吧?”

    凌捕头皱眉,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在外行走办案,他当然也不想平白树敌,更别说还是在这种野外之处,面对这些看不透的人。

    对方很年轻,却自有从容气度,不说武功,只是出身就不是自己能够开罪的。

    可是,也同样值得怀疑。

    “你倒不如去问问那个姑娘。”盗帅接过话去,朝那个穿着斗笠的身影努了努下巴,“方才是她提点的你,而且大半夜这么一副打扮,应该比我们更值得怀疑吧?”

    凌捕头听了,眼神在盗帅身上停留片刻。

    这是个看似不修边幅,但心细如发之人,他此前有注意过,进客栈时对方便走在前头,而进客栈后的一应事物,也是此人开口张罗。

    看似领头,其实不然。

    对方出面,是因为经常闯荡江湖,而不说话的,才是真正拿主意的。

    这几人,不是江湖门派和世家出身,但亦有上下之分,应是出身其他势力。凌捕头想着,目光在那坐着的人身上看了眼。

    他看的,自是摇晃桌上酒杯的玉沁。

    就算对方不开口,凌捕头也是确认,这才是此一行人里,身份最高之人。

    当下,他略一点头,转身回去了。

    苏澈看着对方走到了柜台旁,然后收回目光。

    马吃草料,需要片刻的歇息才能再赶路,如此时间里,他们方才在此等待。

    “你们饿不饿?”盗帅问道:“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去后厨买点,咱们这就走。”付吟霜道。

    她却是怕耽搁太久,被人追上来。

    “恐怕他们,不会让咱们轻易离开吧?”盗帅看了眼四下的捕快。

    “敢拦,就杀。”伊雪稠说道。

    盗帅摇摇头,没接话。

    “你想帮他?”玉沁忽然问道。

    她问的,自然是一旁的米陌荨,而后者却是脸色犹豫,没有立即开口。

    “那人根脚不明,善恶难辨,若只凭武功去判断,未免草率。”付吟霜见此,开口道:“况且咱们现在还要防备追杀,不宜再生牵扯。”

    米陌荨抿了抿唇,好似拿不定主意。

    她得了盗门传承,也曾立誓,若以后在江湖遇见所习盗门武功之人,会出手帮衬。现在,她从方才那店小二所用的手法上,几乎可以确定对方亦修盗门武功,必与盗门有关系。

    那她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你从后周便跟我,也有数月时间了。”玉沁道:“我知你门派规矩,帮我做了这么多事,我都记在心里。”

    米陌荨一听,脸色微白,已然猜到对方说这话的意思。

    当即,她下意识就想出言辩解。

    “你走吧。”玉沁先开口,“此去墨家,一路凶险难料,今后事也无定,你无需随我漂泊。”

    “主上…”米陌荨神情一急。

    玉沁抬手,道:“我已非东厂之人,不必如此称呼。还有你等,若想离开,我也不拦。”

    “主上!”便是付吟霜等人,眼中都有急切。

    苏澈和盗帅相视一眼,也有疑惑。

    只有一旁的商容鱼,撑着下巴,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这时,另一边,那凌捕头过去后,是想让出言提醒的女子摘下斗笠,显露真容。

    “我好心提醒,你现在反倒来怀疑我?”她淡淡道。

    凌捕头道:“那贼偷隐藏在此,此间之人都是有嫌疑的。”

    他这话并不强硬,相比六扇门其他人来说,甚至还算友好了。

    “你们办你们的案,去找该找的人,至于无关之事,莫要插手。”这斗笠女子说道。

    凌捕头眉头皱起。

    一旁,那酒醺脸的汉子脾气自是没这么好,顿时不悦道:“藏头藏尾,为何见不得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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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命清风赊酒来介绍:
江湖如舞台
前辈我辈后辈争相,恩怨似风不知轻重。
剑在手,谁才是起舞之人?我命清风赊酒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命清风赊酒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命清风赊酒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