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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命清风赊酒来全文阅读

作者:我自听花     我命清风赊酒来txt下载     我命清风赊酒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91等候

    离云家所在有些远了,盗帅才一下停了步子,就这么站在街边,看着天,不言语。

    苏澈还走出了几步,此时回头看他,没有立即开口。

    他知道盗帅在想事,而现在的心情肯定谈不上好。他能做的,就是让对方自己走出来,而不是去多话,惹得盗帅更伤感。

    只不过,苏澈知道,无论如何,他们必须得尽快了,之前的时候,燕廷玉说了桃花剑阁派长老约定商谈的事。

    这在他看来,桃花剑阁已经有想燕国朝廷低头的意思,否则的话,依着他对桃花剑阁行事作风的了解,其门派必不会如此沉不住气。

    这不只是进城的官兵造成的威慑作用,而是本来对梁州纤毫毕现,尽在掌控的桃花剑阁,却没有发现这支官兵何时到了他们眼皮子底下,这才是让他们感到恐惧的。

    就如同,当时梁国朝廷和京城守军,都没有想到刚得到北燕奇袭玉龙关的消息,眨眼便兵临城下。

    似乎燕国或者说是燕上将军府的这些将领,都喜欢奇袭作战,苏澈想着。

    这让人捉摸不透,更是防不胜防。

    但不管如何,若桃花剑阁与燕国朝廷联手,那原梁国江湖势必动荡生乱。燕国已经稳定民心,依靠强大的武力灭国之后,如今已经将天下逐步安定,下一步要做的,必是江湖各方各派间的合流。

    北燕江湖,以及原梁国江湖。

    而桃花剑阁,就是曾经梁国颇具代表性的宗门。

    苏澈现在想想,燕廷玉所作所为,一直是在针对桃花剑阁不假,却并非是想将其赶尽杀绝或是逼到绝路,而是一种压迫,以势压迫,让桃花剑阁不得不出面。

    或许,陆延年等人昨夜在城中找人之余,也只是桃花剑阁的试探。

    但真实如何,苏澈却无从得知。

    “走什么神儿呢?”盗帅问道。

    他笑了笑,自己老早就发现了,眼前这家伙总会站那或坐着,不经意想着什么就走神了。

    这要是外出闯荡,可不是个好习惯。

    苏澈却是一笑,“没什么,就是看你在想什么,没打搅。”

    “什么打搅不打搅的。”盗帅摆摆手,“走吧。”

    “想好了?”苏澈却是问道。

    “什么?”盗帅疑惑。

    “你在那想了半天,真的决定了么?”苏澈问道。

    盗帅沉默片刻,当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就这样吧。”他说,“对她来讲,经营猛鬼帮已经很不容易了,再将她拖累进来,不好。”

    苏澈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反倒是你,我一直想问。”盗帅说道:“你一直这么信颜玉书,这么帮他,就不怕把命搭进去了,他还是这个样子?”

    苏澈闻言一怔。

    “他可不是个会改变的人。”盗帅开口道:“我能看出来。”

    苏澈想了想,才说道:“或许,是愧疚的太深了。”

    盗帅皱眉。

    “不过已经解开了。”苏澈笑了笑,确认道:“已经解开了。”

    “什么?”盗帅听得半知半解。

    “过去的,都过去了。”苏澈换手拿剑,抬脚动身。

    盗帅看着他,摸了摸下巴,觉得这些读过书的人,有些时候说话总是云里雾里的,让人挠心。

    ……

    这里是街上的一处茶摊,不大的茶棚。

    天光不错,却因秋末,难免有些凉。

    这个时候,摊儿上没几个人。

    “这茶!”靳鹰眉头皱着,有心发作,却因身旁几人在,只得将话憋了回去。

    他将嘴里的大茶叶吐了,只吃点心,索性不喝茶水了。

    这不是什么热闹的街,四下吃食铺子极少,所以这茶摊里的茶水,也就真是粗茶,喝喝解渴行,若要坐着品,那可真是选错了地方。

    “主上,她真的会来么?”付吟霜眉头微蹙,哪怕是在问,眼神却小心地朝四下打量,好像是在找什么人,或是确定什么。

    玉沁将茶杯放下,轻挑指尖将杯沿上的茶叶摘下。

    “她会来,静心。”她淡淡道。

    付吟霜却丝毫不见放松,无他,此间诸人几乎人人有伤,若商容鱼真的来了,一旦动起手来,她们根本讨不着好。

    而且,对方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从出衙门,身后就有人跟着了。”玉沁说道。

    此话一出,付吟霜三人皆是一惊,因为她们一直在警惕,可半点都未察觉。

    三人里,靳鹰是最觉震惊的,也有几分怀疑。

    因为他是罗网出身,做的就是探知的营生,如果说连身后有人跟着,而且还是从衙门到这里这么长的一段路,他都没有半点察觉的话,那恐怕只有两个原因。

    其一是跟踪那人武功要远远高过他,而且在隐匿敛息一道上功夫很深。其二,就是自家主上感知错了,根本就没有人跟踪,或者说是跟踪了一点点路,马上撤走,所以自己尚未来得及察觉。

    但,可能么?

    这两个原因,好像都有些牵强。

    若是前者,商容鱼在围杀瑶无艳的时候,已经派出了数位高手,且都死于瑶无艳之。她手下或者说无生教还有此等高手的可能性不高,否则的话,那无生教也太过可怕了。

    而且,就算有这种人,也没必要行跟踪之事,完全可以现身,或是直接动手来一探虚实。毕竟,杀瑶无艳都死了那么多人,再牺牲掉一个,对商容鱼来说,是完全能做得出来的。

    可若是后者…

    难道是主上受伤太重,感知出了差错?靳鹰想着。

    伊雪稠却是因玉沁的一番话而紧张起来,她常年与毒打交道,而用毒的人最是小心,从不将自己立于危险之下。但现在,她却是直接正大光明地出现在此,所面对的还是商容鱼那等精于算计的妖女。

    付吟霜看出了面前两人的神情变化,想要出言安慰,可话还未出,便被打断。

    “来了。”玉沁眼神不变,轻声一句。

    声音清晰地落在桌上三人耳里,让他们一愣之间,身子也是一下紧绷。

    靳鹰更是因这种沉闷,差点拍桌起身。

    玉沁抬眼,手指在茶杯的彩瓷上划过,眼神如冰如水。

    付吟霜等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是相距不远的街上,不知何时出现的几人,正朝这边走来。

192.如聚

    随着那几人的出现,原本安静的街上有了不一样的动作,仿佛是平静的湖面,落下了一片叶子。

    并不突然,却荡起了涟漪。

    波纹在扩散,有些气息再难掩饰,明明是阳光透亮的天,却有晦暗深沉的恶意出现。

    付吟霜捏着茶杯的手紧了紧,目光不动声色地瞥向身周。

    茶摊上还有两桌客人,一桌看模样像是读书人,三人年纪不大,此时一边饮茶一边说谈,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什么。另一桌是一老一少祖孙二人,老人面容慈爱,看着小姑娘,而后者手上拿着精致的小剪子,在剪一片纸花。

    付吟霜注意到的,是那个老人如虎爪般的双手,古铜色的皮肤好似铜浇铁铸。原先她没有注意到,是因为对方手藏在桌下,现在,却是放到了桌上。手里那彩瓷的茶杯,就好似只是个小玩意儿一般。

    而那个小姑娘嘴角有两个酒窝,不时微微带笑,看起来天真烂漫。可她剪动纸花的时候,是如此认真,抿紧的嘴线就如同刀锋,竟无端给人一种血腥之感。

    付吟霜只是看着这两人,眼神闪动,额上竟有冷汗留下。

    靳鹰则是眼角微斜,余光看向了长街之上。

    这边是没有乞丐的,可在南边一紧闭的铺子下,却蹲着两个中年人。他们看模样好像是市井闲汉,歪嘴斜眼,一副懒洋洋混不吝地晒着太阳。但穿着又像是丐帮的乞丐,双手拢在袖里,歪着身子靠在墙边,落拓邋遢,要是再多个缺角的瓷碗,那可真是路边乞丐了。

    但就是这么两个人,却在先前那股恶意出现的一瞬,靳鹰的注意力便过去,自然落在这两人身上。

    他在看到这两人的时候,竟一下忘记了之前自己等人过来喝茶落座的时候,这两人是不是就一直在这里了。

    明明是看见也不会让人忽视的两个人,可偏生在他脑海里失去了印象。

    只这一点,就让靳鹰心底泛寒。

    除此之外…

    吱呀一声,离茶摊不远有一家胭脂铺,事实上,在这等街面上开一家胭脂铺,并不赚钱。这铺子该开在坊间的街面上,而不是这等稍显偏僻而人少的地方。

    能买得起铺子里胭脂的,也绝非普通人家。

    门开了,一个打扮花枝招展的女人走了出来,她抻了抻懒腰,像极了那些不做活、整日在家拉长里短的女人。

    她看不出具体年纪,说是二十六七可以,说是三十一二也行,只是气质扮相风情万种,那眼波一转真是勾人心魄。

    她的手很白,手指很细,抻个懒腰,腰肢身段倶显风流。

    她的衣服是艳丽的大红色,阳光下,有些刺眼,就好像是晕开的血,在胭脂铺的遮阴下。

    伊雪稠本是因想事而有些走神,却因看到这个女人后,目光渐渐有了焦距。

    她开始一愣,接着瞳孔缩了缩,眼里浮现凝重,最后,更是全然沉下来,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对方。

    她是认识这个女人的。

    ‘绿萝红酥手,蚀骨美人恩。’这句话说的是一个人,后周罗网缉事统领,“血玉手”蒋红绫。

    罗网有一位大统领,直接听命于后周皇帝,其下便是一位副统领,及四方缉事统领。

    蒋红绫,就是四方缉事统领之一,原负责的便是梁国事宜,其人隐藏梁国多年,却一直未被揪出,朝廷江湖只知有此人,却不知此人在哪。

    而她又是罗网高层中唯一的女人,是以有关她的传闻从未少了。

    只不过,传闻终是传闻,极少有人见过她,更别说是识得此人。

    可偏偏,伊雪稠认得对方,甚至可以说,是如今江湖里,最了解她的人。

    因为当年就是此人出手,将伊雪稠擒下的。后来包括甄晴,也是落于此人之手。

    伊雪稠看着站在不远台阶上的女人,对方很放松,好像真是出来晒太阳一样,可她却觉得异常别扭,甚至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因为她想起了对方的手段,在早些年里,自己可没少受对方的折磨。

    只是如此一回忆,伊雪稠便觉得全身上下好似有千百只蚂蚁在噬咬一般,有种难受的痛苦。

    她的异样,身边几人自然能发觉。

    不止如此,站在胭脂铺门前的女人也察觉了。

    蒋红绫看了过来,红唇妖艳,朝这边微微一笑,甚至还摆了摆手,像是看见熟人打招呼。

    伊雪稠却是身子一颤,如是没来由地打了个激灵,脸色一瞬有些发白。

    “把你们领出来的时候,我就说过。”玉沁声调依旧不紧不慢,“若想站在阳光下,就要克服曾经的恐惧。”

    伊雪稠闻言,嘴唇动了动,深吸口气,好像有所镇定。

    玉沁对四下洞若观火,虽不看,可一切尽在眼底。

    只是这些,都不如长街走来的那人值得她去看。

    ……

    商容鱼一袭白衣,身姿绰约,看着有些单薄,但更有种柔弱的美感。

    在她身旁还有两个人,是中年人,一刀一剑。

    只不过他们走在他前边,刚好领先半步,不多不少。

    这不是主仆之分的规矩,而是商容鱼的规矩。

    她不喜欢让人跟着,尤其是在身后。

    依她如今武功,当然不是怕有人从后偷袭,而是一种习惯,从小养成的习惯。

    所以,随她出行的人,都是走在前边,她的身后,只有空旷,没有人。

    此时,商容鱼双手自然垂落,袖子被风吹动,露出白皙的手指。而她所看的,自始至终也只有一人。

    那个好似闲适般坐着喝茶的人。

    至于其他人,与蝼蚁何异?

    只是,商容鱼心底仍在琢磨,对方自衙门出来便没有丝毫遮掩的意思,究竟真是自信,凌然无惧,还是虚张声势,故意如此?

    有些事需要分高下来决定,而分高下不一定需要出手。因为一旦出手,那就有可能收不住手,就会流血,就会死人。

    那样,就很难再做成朋友,甚至是要拼命。

    商容鱼从小见惯了血和死人,所以她对此很是厌恶。

    因此,在没有把握的时候,她就不想让事情往自己厌恶的方面去发展。

    比如说现在。

193.对坐

    商容鱼终于走到了茶摊边上,两丈外,停下。

    一刀一剑横隔一米半,分列左右。

    两丈的距离,茶棚的阴影还在脚边,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这个距离已经是有些远了。

    可对于一个修行之人,甚至是高手来说,这个距离又可以说是很近。

    近到彼此能看清眼神和表情的变化,近到彼此都要心弦绷起,因为说不准什么时候,对面的人就会攻过来,占据先机。

    安静,风仿佛都不会在此时经过。

    茶摊上喝茶的客人也都无声,本是说笑的书生静默低头,只是看着茶盏。老人双手捧着茶杯,指缝间露出冰冷的彩瓷,而剪着纸花的小姑娘已经将小剪子收起来了,只是手指轻轻拨动着纸片。

    墙边坐靠的乞丐模样的人耸了耸肩膀,挪了挪身子,就好像蹦上了跳蚤。

    但这一切,安静中带着无比的和谐,场间的气机却有了变化。

    就仿佛是雨来前的风和云,压抑而让人感到心悸。

    明明没有人说话,明明没有人展露敌意,可让人心头陡然升起的恶感,挥之不去,且愈加清晰。

    伊雪稠在桌下的双手握紧,一把匕首被她用力握着,指节发白。

    这是甄晴的匕首,在这个时候,仿佛只有它能让她感到安心,短暂的安心。

    靳鹰的表情也是沉重,场间出现的人里,除了商容鱼,他只认识一个,那就是此时站在胭脂铺前照镜子的女人。

    蒋红绫,是罗网负责梁国事宜的统领。

    靳鹰曾在对方手下当差,哪怕自己是半路出家,却依旧对这个女人的手段印象深刻。

    或者说,是怕。

    付吟霜并不觉得如何,在心底,她还是有一份自信的。虽然依她在梁州血衣堂的身份来说,放在此间,可能并不算什么,但她在东厂的时候,地位并不低。

    是以,同在梁国做事,她也是见过蒋红绫的,而且两人并不是没有交集。因为同是女人,她们在做事的时候,不免会有竞争,这也算是东厂和罗网之间的部分矛盾。

    但付吟霜并非不在意,因为她知道蒋红绫是什么人,知道对方的武功。甚至可以说,自己这些人里,恐怕能胜过她的也只有一个人。

    付吟霜看向一侧,对方依旧平静,就好像不在乎此间的一切,不管来的是谁。

    她心受感染,将升起的担心稍稍放下。

    ……

    “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吗?”商容鱼带着浅浅笑意,问道。

    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先开口就是露怯没有底气’、‘先开口就失了应对或先机’这等说法。

    不是高深,也不是知根知底,只是没有必要。

    是诈还是真实,不是凭借一个表情一个眼神或是一个动作就能看出来的,因为这可能是对方故意为之,就是让你先出手。

    他们都是有目的在的,都是为了那块令牌,没有非到撕破脸打生打死的地步。所以说,一旦出手,失了脸面,要是不索性除掉对方,那这事就已经没了谈的必要,也没脸再谈了。

    面子,是要给的,也是相互给的。起码现在是如此,在难辨真实与否的时候。

    “请便。”玉沁看着她,淡淡道。

    商容鱼目光微闪,笑了笑。

    这就是两人此前见面时固有的态度。一个总是含笑,如同春风,没有虚假,却也让人感受不到真诚。一个冷淡,好似天生孤高,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阴郁,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谁都没有改变。

    商容鱼是心底自信,从容自如,而她不确定对方是否也是如此。

    所以,她抬脚,走进了茶棚。

    卖茶的老翁不知何时就找不着人了,炉子上坐着水,还未烧开。简陋的地方,坐下了如花似玉倾国倾城的人。

    一刀一剑没有进去,他们站在茶棚外面,没有踏进阴影里。

    日头有些高,阳光很足,很亮。

    蒋红绫打了个哈欠,将小镜子别在腰间,看向这边。目光,在茶棚里的诸人脸上一扫而过,没有半分停留。

    “我现在,是该称呼你千户大人,还是颜兄?”商容鱼问道。

    玉沁开口,“随你。”

    商容鱼眼里似乎有亮光一闪。

    她深知面前的是一个自信到自负且强大的人,他对什么都好像不在意,言谈间也多是冷淡,但不代表他是个惜话的人。

    他们虽然接触不多,可依着前几次见面来说,对方此时,不该说这两个字。这让商容鱼心底动了一下,也亮了一下。

    所以,她的眼睛里也有光影动了动。

    彼此并不在一张茶桌上,隔着两步的距离,却是面对面。是以,商容鱼的眼神变化,哪怕只有一瞬,依旧落在了付吟霜等人的眼里。

    那是些许的果然如此,以及有所掩饰的杀意。

    这让她们心底不由沉了沉。

    可她们知道,对面的人未尝没有在观察,所以,她们只好呈现出更为冷静的姿态。

    但这,恰恰就是不自信的表现。

    三个书生倒了茶,茶水从壶中落下,起泡声入耳。小女孩拨动纸片的声音稍微大了些。墙边的两个人好像直了直身子。

    伊雪稠额角的冷汗流了下来。

    这时,玉沁问道:“云阁昌死了?”

    商容鱼睫毛颤了颤,显然,是对她开口有些意外。

    不过,她还是道:“不错。”

    说了这句,她就想起了昨夜的愤怒,因为对方提早杀死了那个管家,让她再无办法知道打开秘钥的方法。

    想到这,商容鱼仍是余怒未消。

    但只是心中刚有怒意,她便一下回神,而后目光不善地看着对面。

    可不等她说什么,玉沁点头,又道:“可惜了。”

    商容鱼没有问可惜什么。

    但有人问了出来。

    “可惜什么?”这是那个捧茶的老人。

    此时,他不再看着小女孩手中的纸花发呆,而是看向了这边。他的声音有些粗,可嗓门并不大,听着给人一种沉沉的感觉,就仿佛真是一个饱经艰辛的老人。

    在他出声后,商容鱼双眼却是眯了下。

    她是知道对方身份的,也知道对方和云阁昌的关系,却意外于对方会接话,尤其还是在自己没有开口的时候。

194.相合

    无生教上一代有两个护法,除了带走派中传下秘钥的云阁昌以外,还有一人,就是眼前的这捧茶老者,“虎目千岁”孟元广。

    此人与云阁昌关系极好,几可说是亲如兄弟,这在魔教里是很少见的。因为在魔道之人的眼里,朋友可能会有,但更多的还是计较利益,其余的只是为了达到目的的工具。真情实感,是他们不需要的。

    而这孟元广早年是叛出无生教的,为了彼时魔道另一门派的一个女人,杀了无生教不少人,最后被上代无生教教主追杀,却是无果。

    此次是商容鱼主动找上了对方,她并未隐瞒云阁昌的死因,反而是直接以那秘钥中的魔功为诱,来让对方出手。

    这么多年过去,她可不会相信,在魔道中还会有什么情比金坚。两个本是不相干的人,就算曾经是朋友,可到如今都死了一个,还能怎样?

    对方能来,商容鱼就已经确认了猜想。

    可是,如之前说好的那样,一切局面皆由自己来掌控,对方只管威慑或是出手,不能干预。但现在,孟元广竟掺和进了此事,从他方才开口便是。

    玉沁是不认得什么孟元广的,她只是看到了对面商容鱼眼神的变化,心中只是一转便猜个差不多。

    当即,她连看那孟元广也不看,只是轻轻摸着杯沿,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这语气清淡,话出后,场间却是一凝。

    有人惊讶,有人微愣,有人则是暗暗冷笑。

    孟元广粗重的眉毛拧了拧,摩挲茶杯的手掌也是安静下来,他看着面前那人的侧影,一时沉默着。

    拿着纸花的小女孩也是抬头,看了过来,哪怕她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可她的眼睛却是冰冷的可怕。

    商容鱼也是有一瞬间的愣神,但马上,她的脸上便绽放出笑容。

    “他是我的人,失了规矩,若是惹得你不快了,我替他赔罪。”她说道。

    她知道,这是对方故意为之。

    玉沁无声一笑,道:“赔罪就严重了,不过,对那令牌,你是怎么打算的?”

    两人对此心知肚明,如果一人不是有伤,昨夜便不会将秘钥交出一个。但有伤不代表就没了动手的能力,所以另一人才想试探,而不是直接出手来抢。

    对他们来说,伤,只要不伤筋动骨,那就不算是伤。

    商容鱼看着对面之人,道:“一个令牌并不能做什么,得两块齐全才行。”

    玉沁点点头,翻手间一块巴掌大小的令牌出现在桌上,她手指一拨,令牌便在桌上打了个转。

    这一下,顿时将场间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其中,有好奇,有贪婪,有渴望,但最多的,还是冷静下来后的忌惮。

    玉沁道:“就算齐全了,打不开也没用。”

    商容鱼心里的确是有些犹疑,云阁昌已经死了,她没有得到打开秘钥的方法,就算自己能拿到这两块令牌,若是无法,强行拆解的话必会损坏其中之物。

    而事实上,她也不确定,这无生老祖的真正秘密,那部魔功是否就真的存于这两块令牌之内。教中流传的是以这两枚秘钥打开埋骨之地,但因为眼前之人,才让她对此怀疑。

    现在,对方所说的,同样是商容鱼的不足之处,因为解开的方法,只有对方知道。

    “你想怎么做?”商容鱼问道。

    “你拉了这么多人来,我也不能抢。”玉沁语气里多少带着些嘲讽,“不如另择良机,共享机密?”

    商容鱼闻言,一双美目在对面那人脸上仔细看了半晌,这才展颜一笑。

    “装腔作势,看来你的确伤的不轻。”

    她仿佛终于确定了什么,身子微微前探,本是落在桌下的右手骤然伸出,直接朝前点出一指!

    太快,付吟霜等人尚在为她的话而惊疑沉重,对方却已是悍然出手。

    这一指迅如闪电,茶棚中好似有一道轻微却清晰的裂帛之声。

    但又是极快的瞬间,众人耳畔便出现了一声脆响,就如同冰泉滴落,冷冽而清醒。

    只在一个弹指间,场间诸人凛然回神,定睛去看。

    商容鱼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眸光微深,令人捉摸不定。

    玉沁神情从未变过,她的手指点在杯沿上,此时端茶,轻抿一口。

    在两人之间,本是无形的空中却有一道寒气清晰可见,此时凝晶如冰屑般落下。

    “尹家的“玉壶仙音”。”商容鱼开口道。

    方才,正是面前那人以音功破了自己的指劲,而所用武学,正是尹家的不传之秘“玉壶仙音”。

    这虽然不是什么太过高深的绝学,也没有心法内功等繁琐,不成体系,而是单个拎出的音功,却是近距离内专破离体真炁。

    她没想到对方在如此仓促之间,还能反应过来,还能有这般从容应对,更没想到对方会这门武学,甚至是直接以这门武功来成反制!

    商容鱼看着面前寒气消散,落在地上和桌上的冰屑也融去,抿了抿嘴。

    她弹了弹右手食中二指,竟有水滴溅出,落于桌上。

    与对方相比,她的武道境界还不够,若论修为,也非其人对手。

    这让商容鱼有些气馁,更是暗恼。

    同样,看着这边的人,亦是心惊。

    书生的神情无比凝重,三个人只是看着那人的侧影,却仿佛看到了冷峻的高山,让人仰望,让人根本提不起与之争高的心思。

    小女儿不再拨弄纸花,只是捏得有些紧了,她看到的是对方的背影,明明看起来有些瘦削,偏偏让人有种锋芒在背之感。

    这是一种气场,强大的气场。

    玉沁就安静地坐在那里,却没有人敢开口。

    场间的气机,本是如风如云,可在此刻,俱都散了。

    如是雨过天晴,如是拨云见日。

    “人多,有时只是乌合之众。”玉沁说道。

    商容鱼轻吸口气,道:“罗网,不是我招来的。”

    依她情报,当然能认出蒋红绫。

    此话一出,付吟霜几人不免皱眉,相视一眼,有些不信,可对方好像没有骗他们的必要。那罗网,是得了风声,提前埋伏在此的么?

    商容鱼似是解释,“无生教出入江湖,从不跟官府打交道。”

195.巧合

    自古江湖就有不成文的规矩,帮派中人,是生是死,不涉官府。

    无生教不是猛鬼帮这种帮派,而是属于宗门一类,但无生老祖当年起家,也是小门小派出身,甚至他本人早些年岁里,也混过帮派。

    而江湖中,江湖气最重的是什么人?不是那些宗门世家,反正是这些市井帮派的人,他们身上才有最重的江湖气。

    所以说,无生老祖创下无生教,所立的规矩里头,就有这么一条。

    无生教中人出入江湖,绝不与官府打交道。

    商容鱼早年历经艰辛,自小不知吃了过少苦,这才成为了无生教的圣女。什么教义之类的规矩她都可以忘,对其嗤之以鼻不去遵守,可唯独这一条,被她牢记。

    没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她觉得这条规矩对。

    所以,这时候她才这么说,因为她就是这么做的。

    此时,听了商容鱼的话,付吟霜和伊雪稠三人自是不怎么信的。因为她们深知眼前的是什么人,以往不是没有打过交道,这么一个心思诡谲,难以捉摸的人,她所说的话,会有几分真几分假?

    谁能猜得透?

    玉沁看着商容鱼,对方目光同样直视,两人相视,目光之中没有虚假,没有真诚,只有平静。

    “那就亮招吧。”玉沁说道。

    商容鱼手触茶杯,却是道:“凡事得先讲究好,万一您反悔了,这梁州城我不熟,到时候我可没地儿哭。”

    玉沁看她半晌,道:“不信的话,我也没办法。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

    商容鱼眉头微皱。

    罗网的人当然不是她喊来的,事实上,在入长街,往这边过来,看到胭脂铺里走出蒋红绫的时候,她也是吃了一惊。

    而这,也是她从一开始就选择与对面那人相谈的原因,否则的话,她自是不会跟对方谈这么久。

    早在之前出手试探的时候,就该是要分出个结果来的。

    “罗网,是为了你来的。”商容鱼道。

    “也可能,是为了《无生玉录》。”玉沁说道。

    《无生玉录》,便是无生老祖所修行的那门魔功。

    听她如此直言,商容鱼眸光不由沉了沉。

    因为她一下察觉到了,在对方话语落下的时候,场间隐隐而动的气机变化。

    商容鱼看向了一旁茶桌的三个书生。

    “拖延太久,来人只会更多。”玉沁说道。

    她的声音不大,却以内力逼出,让场间之人皆是听得明白。

    其中笑意清淡,仿若狷狂。

    天上有一大片云飘过,天光因此一暗,有人拍了拍手。

    “你们这是打不起来了。”蒋红绫终于开口。

    她看似妖娆,声音却不让人生腻,也无柔媚,反而带着冷冽杀气。

    并非刻意,更像是天生如此。

    与此同时,墙边的两人也站了起来。

    靳鹰转头看过,瞳孔缩了缩。

    那两人在坐靠着的时候,倒是看不出身材,可此时站了起来,竟显得如此高大。

    他们的身子很壮,而起身后展露清楚的面容极为刚硬,两人手抓在腰间,有铁链的声响。

    靳鹰看的清楚,在这两人的布腰带下边,缠绕着数圈铁链,这两人朝前走了半步,留下了四个深深的脚印。

    场间人里,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身份,却是明白过来,此时响应蒋红绫,必然是罗网中的高手。

    茶棚里,有人在倒茶。

    书生模样的三人并未起身,却将目光分别投向了另外三桌人上。

    孟元广摩挲着茶杯,眼神好似有些空洞,低声道:“你这可是,想要我拼了这把老骨头啊。”

    商容鱼淡淡一笑,“答应的东西,不会少了你的。”

    “那我呢?”拿着纸花的小女孩问道:“你不会忘记了吧?”

    “仙姑说笑了,银子,加倍。”商容鱼脸色沉了沉,显然,这不是一笔小数目。

    小女孩闻言,眯眼笑了,小巧的舌头舔了舔唇,嘴角竟真的淌下血来。

    商容鱼看到后,眼底厌恶之色一闪而逝。

    这可不是什么小女孩,而是真正的女魔头,孟元广当年就是为了她叛出的无生教。

    魔道中人多称她为舍欢姥姥,但她更喜欢别人叫她“仙姑”。

    蒋红绫走近了些。

    茶棚外,一刀一剑看了过去。

    ““快刀”袁鹏,“无影剑”高铭。”蒋红绫轻笑,“就是不知道,比起陆晨曦和丁悦行,你们这一刀一剑又如何?”

    她所说的两人,在此前便被瑶无艳所杀,商容鱼自然不会去处理尸体,所以自是被罗网知悉具体,也不难推敲出其中真相。

    只是那丁悦行和陆晨曦是无生教潜伏在别派的老人,可眼前这一刀一剑却不是。

    他们是商容鱼手下的自己人,是这么多年来,在无生教内外经营的心腹。

    而她的手下当然不会只有他们两个,只是他们武功够高,加上预想里要面对的局面,才被商容鱼带来。

    只不过现在,似乎局势的发展已经有所偏离。

    袁鹏和高铭都不是喜欢说话的人,此时,不管他们所要面对的是谁,只是一个拔剑,一个抽刀。

    商容鱼偏头,看向长街上孤单的蒋红绫,“罗网非要管这件事?”

    就算埋骨之地的事已暴露,她也并不觉得有关手中秘钥已被朝廷知晓。

    所以,她觉得蒋红绫出现在此地,最大的目的还是为了捉拿颜玉书。

    罗网虽然号称情报通天,昨夜发生之事未尝会被瞒过,可此地毕竟已成燕国治下,罗网手段多少会力有不逮,无法知悉更详。

    蒋红绫却并不在意她的眼神,只是伸手缠弄了下耳边的发丝,道:“一个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一个是魔教的圣女,换成谁,能不管呢?”

    商容鱼看着她,开口道:“你就这么有底气?”

    蒋红绫笑了笑,“本来你们要是打起来,这信心肯定十足,现在嘛,的确不好说。”

    “如果你一开始就是这个打算,为何这么早就现身?”商容鱼问道。

    她说的,自然是在自己来的时候,对方便现身之事。若非如此,自己当然不知道对方在这,也认不出她来。

    “如果我说这是意外呢?”蒋红绫好似无奈般地摊了摊手,“本来是跟着他的,时间地点都刚刚好,没成想,又来了个你。”

    商容鱼一怔,如果对方所说属实,那可真是巧合荒唐了。

196.先机

    “朝廷办事,不好意思。”蒋红绫声音淡下去,负手看来。

    云遮蔽天光,场间刮来微风,卷动街上的草枝枯叶,轻砂在地上打滚。

    杀气,弥漫在不大的街坊里。

    付吟霜柳眉微抬,看向长街两侧,稍高处,客栈阁楼二层三层有窗,其内不知有多少人在窥探,她能看到阴冷的箭簇,也能感觉到令人深沉的恶意。

    这不是早就埋伏好的,而是在他们落座之后,逐渐赶来的罗网之人。

    她不由看向身边的人,如此情形,是杀出一条血路,还是如何应对?

    玉沁对这一切并非毫不知情,事实上,早在埋伏渐成的时候,她便已经察觉到四下气机。可那时若直接就走,反而露怯,恐怕罗网的人也就不会再这么大费周章,而是直接杀出来了。

    但躲得了一时,现在却不免还是落于这步境地。

    只不过,或许还多了承担的人。

    商容鱼脸色有些阴沉,事已至此,她如何不知道,自己这是误打误撞,掺和进了颜玉书和罗网之间的事情里去。

    在蒋红绫现身的时候,她心底就是一沉,已经有所猜测,可那时,她不敢断定对方为何会出现在此,是为了颜玉书,还是为了自己。

    况且,那时已入长街,再走也的确是晚了些,索性便直接进了茶棚,也是为了找个地方,光明正大地端详罗网布置。

    现在,看是看明白了,可如何选择,又成了难题。

    她虽然不识得茶棚里这三个书生,也不认识茶棚外那缠着铁链的两个壮汉,可既能与蒋红绫同来捉拿颜玉书,想必也绝非等闲,更别说还有长街四下暗里埋伏的一众人。

    这即便不是天罗地网,也是大阵仗,大到不仅仅能捉拿颜玉书,还让自己也脱不了身。

    商容鱼手指轻轻摩挲着,自家人知自家事,无生教现在的确是有人,但高手不多,先前设计死了鞠怀谨他们这批老资历,自己在教中虽已是大权在握,却也导致无甚可用之人。

    这回为了颜玉书手里的秘钥,她才冒险联系了孟元广。最主要的,还是因为颜玉书如今有伤,其手下也已不足为惧。

    届时,就算是没谈拢真打起来,商容鱼也不认为自己会输。

    但现在,落在了罗网的圈套里,可谓是将她计划都打乱了。

    她知道罗网的人一直在追杀颜玉书,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来,先前的考量里,确实是抱着侥幸的心思,没有将其考虑进去。

    事实表明,她大意了。

    商容鱼不由看向那依旧端坐的身影,无论是以阉人之身崛起,还是将三国诸人耍于股掌之间,对方心计和狡诈实乃她平生罕见。

    那么,对于如今情形,对方是否想过?

    ……

    在商容鱼看过来的时候,玉沁同样看了过去。

    两人再次相视,一个眼中带着怀疑和探究,另一个却浮现微微笑意。

    商容鱼一愣,随即蹙眉。

    “现在,无生教要不要跟官府打交道?”在她想要开口的时候,玉沁抢先出言。

    商容鱼的话憋了回去,却在细细揣摩这番话。

    不过几个呼吸,她脸色微微一沉,“这都是你算好的?”

    她说的,自然是因对方此言而心生出的猜测。

    如果说罗网的到来本就在眼前这人的意料之中,且将他们引入此地,也是早就想好的打算,那么,对方要等的,便是自己。

    因为她知道,如果被罗网发现了自己在这,那对方同样不会放过无生教,或者说不会放过自己。商容鱼心中不免生出怒意,对方算计如此,就是想借罗网来逼迫自己。

    要么联手对付罗网,要么就鱼死网破。

    亦或者,自己跟罗网联手。可这,就违背了一直以来的坚持。

    商容鱼心里从未小看过眼前之人,可直到现在,她才觉得,自己从来都低估了对方。

    步步为营,她脑海里,突然出现了这个词。

    “无生教,不代表我。”商容鱼一字一顿道,声音好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

    玉沁毫不在意,只是轻笑,“随便你。”

    商容鱼觉得一口闷气堵着,胸前不断起伏,良久才长吸口气,道:“我不知道你哪来的信心。”

    玉沁对此并未回应,她只需要一个态度就好了,一个对方在此次不会干扰的态度。

    蒋红绫一直看着这边,虽然对他们说话听不太清,却也并非阻止。

    她相信商容鱼会有所判断,因为对方是一个聪明人,这种时候,不管为了什么,也不会跟朝廷作对。

    “想好了么?”蒋红绫问道。

    商容鱼深深看了玉沁一眼,然后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话未说完,蒋红绫手指便动了动,然后,茶棚外的那俩壮汉骤然砸出铁链,而茶棚里的三个书生更是自袖中出剑,分别刺出!

    蒋红绫已经看到了商容鱼的眼神,所以在她开口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动手了。

    她从来都是抢占先机。

    商容鱼心底更恼,背后刺来了一剑,无声刁钻,她身法却更为灵动,自是躲开。

    一旁,孟元广双掌一合,同样夹住了一把剑。

    而刺向玉沁的长剑,则停留在了她两指之间,任凭那书生如何灌以真气,白皙修长的双指巍然不动,如同定山磁石。

    伊雪稠甩出骨金长针,靳鹰抽出短刀,付吟霜闪身拔剑,他们都是冲出茶棚,目标更是那甩出的铁链。

    可他们动作,远不如那捏着纸花的小女孩,或者说是仙姑快。

    明明是薄而弱不禁风的纸片,此时却像是破风的快刀。

    嘶鸣的风声刺耳且急,空中只是一道白光闪过,那纸花便激射而出。

    甩出铁链的两人自是大惊,不过他们早有警惕,千钧一发之际,他们舍弃铁链,竟是直接抬臂来挡。

    金铁相撞之声快于铁链落地的声响,纸花在空中崩碎,而那两人臂上衣袖也是直接爆开,露出古铜色的皮肤,仿佛是铜浇铁铸一般,暗沉发光。

    “外家横练。”付吟霜自是一眼看出。

    靳鹰曾在罗网,见识更多,当下惊愕道:“外甲黄金锁?!”

197.瞬息

    外甲黄金锁,有名的横练外功,江湖上并非没有流传,却从不是全篇。

    江湖上所流传的残篇,只能说是不错的横练功夫,难免有罩门在,也就是外功都或多或少会有的弱点。可那完整的全篇功法,练至大成,则浑身上下犹如披挂金甲,浑圆无漏。

    完整的《外甲黄金锁》在罗网收录,靳鹰出身罗网,自是知道,普天之下将此门横练硬功练至大成的,只有那位罗网大统领。

    此时,眼前这俩壮汉当然不是那人,靳鹰惊讶的原因,是因为他知道修炼这门完整武功的人不多,其必跟那位大统领有关。

    付吟霜蹙眉,“秦山河的人?”

    秦山河,便是后周罗网的大统领。

    而对于眼前两人修行的,是《外甲黄金锁》的残篇还是全篇,她当然能从对方调动内力时浑厚的气血感受到。

    那是汹涌如即将爆发的火山的力量,扑面而来。

    这两人只是站在面前,就让人心头沉闷,压迫感十足。

    “找他们罩门!”靳鹰道。

    街上的两人在挡下仙姑的纸片后,便倶是一抖臂膀,竟有铁环碰撞的哗啦声。原来是从肩膀上,双臂各滑下数个铁环,正好落在手腕上。

    这两人摆好了架势,朝跃出茶棚外的几人狞笑。

    蒋红绫看了这边一眼,道:“乔一乔二,别磨蹭。”

    那俩壮汉闻言,当即瓮声应了。

    这似乎便是他们的名字,却是过于简单,反倒只像是一个便捷的称呼。

    可实际上,不管是付吟霜还是靳鹰,两人对此都是了解。

    罗网中人,不似东东厂和锦衣卫这般保留各自名姓,然后锦衣卫还可以世袭罔替。罗网不一样,他们有的是江湖人,有的是出身官宦,乃至罪臣之后、牢中囚犯等等。他们没有原本的名字,有的只有一个好记的称呼,只是为了区分彼此罢了。

    带着这个称谓,一直到死去。

    这并非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甚至江湖上一些杀手组织,同样如此。真正让付吟霜和靳鹰凝重的,是这个称谓里的数字。

    罗网里没有继承称谓一说,姓氏后加的数字,往往就代表此人在这个‘姓’中的地位和实力,直白讲就是这人的武功高低。

    乔一乔二,顾名思义。

    他们这边还在因此而想如何应对,茶棚中却是瞬息万变。

    玉沁两指夹住刺来长剑,不见她如何用力,只是双指一动,长剑便直接截断,剑尖未及崩飞,便被她信手一弹,竟是以更快的速度反射而去。

    持剑的书生也是可破甲八九的高手,他想过自己不能一剑功成,却没想过对方完全无惧刺去剑气,从容接剑。

    可不等他心中惊骇消去,只听一声脆响,便是自那如女人般的双指上,射来的一道寒光。

    太快,快到他还未看清寒光中是何物,快到他只来得及去看,快到他脑海中竟落不下一个字!

    血霎时飞溅,弹出剑片上剑气未消,直从这书生喉间洞穿而过,扎上了茶棚的撑柱,然后轰然爆开。

    三角撑柱的茶摊因此倾斜,开始倒塌下去。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商容鱼,她在躲过背后刺来的一剑后,便直接以身法冲出,不是冲向被那一刀一剑缠上的蒋红绫,而是往茶摊旁的商铺上去。

    她不是想打,而是想跑。

    ……

    商容鱼的打算,明眼人看到自然能一下看透。

    此时,茶棚倒塌,可不是所有的人都出来了。

    比如那无生教的前护法,“虎目千岁”孟元广。

    在几息之前,茶棚还未倒,他以双掌夹住了对面书生偷袭刺来的一剑,瞬息便是自身内力与对方剑气的碰撞。

    可对面那书生的剑与其他两人不同,他是三人里武功最高的,所以挑上的也是自觉能胜过的。

    长剑一下折了,不是被孟元广以虎爪掰断,而是那书生看似摇了下手中剑,这剑便一下断了。

    或者说,是成了剑鞭。

    长剑由一节节剑片组成,其内中空,有一根细长的蛇皮绳索穿着,具体多长没有展开,因为现在它没有完全展开。

    只是被抓住之后的一尺剑身折开,剑便陡然长了。

    孟元广心头一瞬警铃大作,更是亡魂皆冒,此前五十年闯荡江湖,半生藏头露尾,不曾有过的生死危机陡然出现,竟让他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可他毕竟是老辈强者,能成为无生教的护法,自是有真本事的。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竟是直接侧头张口,将这如蛇探头般而来的剑片咬住了!

    他咬住的不是剑尖儿,而是之后的那处,如此一来,带着更大势头的剑尖便好似失去了后继之力,就这么垂了。

    但这长剑乃是书生精心所制,正合自身剑法,哪怕之前出剑被孟元广以虎爪扣住,打散了剑气,可这长剑锋锐,仍有剑气未消。

    孟元广一口铁牙直接崩掉数颗,登时满口是血。

    而不等那书生再变招,或是他再有应对,这茶棚就一下倒了。

    ……

    茶棚倒塌,掀起尘土,却在众人挥去沙尘之际,忽而便有弓弦惊响。

    这当然不是城内官军,而是在长街两侧商铺的门窗后埋伏的罗网一众!

    此时,趁着掀起的沙土烟尘,弓箭如雨,一时竟不知有多少人引弓射箭。

    付吟霜挥剑,将自己和伊雪稠牢牢护持。

    靳鹰却被乔一乔二两人趁机一拳打中,吐血倒飞。

    仙姑早就看到了孟元广的险境,也是一边去挡箭一边去寻他。

    玉沁却是站在原地,只是不时闪身的将射来的箭矢躲过。

    在此前与商容鱼试探的那一招里,别看使出“玉壶仙音”从容的很,可实际上,那已经引动了她的伤势。

    毕竟商容鱼不是弱手,每一招里,若不全力且小心应对,必会被看出虚实。

    包括刚才直接以真武教的“点金手”断剑杀人,都有一股险意。

    玉沁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必须要果决,不能有丝毫犹豫,却又要无比谨慎。

    哪怕自身已是全力以赴,也绝不能让人看出力有不逮。

    起码,也要等到自己的帮手来。

198.眨眼

    弓箭如雨,让人连番躲避,而商容鱼即便身法再高明,也是被这一轮急射逼下来。

    及她落地,书生的剑就如毒蛇般紧随而上。

    商容鱼自然恼怒,她回头,直接劈出一掌。

    书生一惊,挑剑去刺她手腕,可这一掌隔空而劈,气劲在他剑出时便袭来,直直撞在了剑身之上。

    一声碰撞,书生手腕一颤,噔噔退出几步。

    商容鱼却已知道脱身不易,再见玉沁站在场间,目光平静而来,就知晓对方打算。

    此时若不联手,恐怕都要折在罗网手里。

    商容鱼双眼微眯,在对面书生挺剑再来时,豁然睁眼!

    对面的书生攻势一顿,凛然之意不见,双眼之中反倒涌上一层迷茫。

    于此一瞬之间,商容鱼抹腰甩手,寒光如匹练一闪,对面书生脖间便出现了一道血口。

    书生眼中清明乍现,转而便是痛意,他下意识捂住脖子,后退着,但血仍是从指缝里冒出来。

    他看着对面那人手中细长的软剑,踉跄倒地,颤抖几下,没了声息。

    商容鱼甩了甩手,四尺软剑如同一道白练,上面的血尽数甩在地上,而剑身如月光般冰冷。

    两人交手,不过是眨眼之间。

    两侧而来的箭雨停了,街上倶是洒落的箭矢,罗网的人不再遮掩,长街两旁的商铺门窗大开,二层、三层,甚至是房顶,上下露出了不少身影。

    尘土早就散去,诸人不免挥袖,看清场间。

    倒塌的茶棚里的,孟元广身上扎了不少剑片,其中最恐怖的一块是嵌在左额头上,也让他如今血流满面,看着异常吓人。

    仙姑站在他的身边,正以真炁渡去,助他逼出体内剑片。

    对面,是倒地的书生,他的脸上盖了一朵纸花,只不过白纸被血染红,妖异之余不减渗人。

    书生已经死了,在刚才,他见仙姑冲进来,便直接散剑,想要以雷霆一招杀死孟元广,却没想到对方内力深厚,而且这“虎目千岁”的绰号,可不简单是因为他修行的一双虎爪功。

    彼时他好似看到了一只吊睛白额大虎突现眼前,让他散剑的动作慢了那么一瞬,所以仙姑才赶得及时,直接以纸花将他脸面破了,封喉而死。

    孟元广眨了下眼睛,嘴唇动了动,本被他紧咬住的剑片便掉在了地上,同时吐出的,还有几颗带血的牙齿。

    他吐了口血,终于在内力逼迫之下,身上剑片松动,然后直接飞射而出,也因此,伤处也往外溅血。

    仙姑手疾眼快,直接给他封穴,然后喂了止血丹丸,重新以真炁助他炼化药性。

    在此期间,她一直注意的,是长街两旁的罗网暗箭,或是那两个身怀硬功的外家高手。

    可是,他们都未偷袭,这让她暗松口气之余,也有疑惑。

    ……

    袁鹏的刀很快,高铭用的竟也是软剑,却是在鞘中的软剑,明明是白天,出剑时却看不清他的剑。

    此前他们两人缠住了蒋红绫,但在箭雨停下之后,两人攻势却陡然一顿,接着,便是两声压抑的闷哼。

    袁鹏和高铭一下瞪大了双眼,彼此相视,带着浓浓的不敢置信,还有遗憾。

    他们的刀和剑,竟都插在了彼此的腹部,甚至于他们之前连反应也无。

    此时,两人口中吐血,诡异的劲力毁掉了他们的丹田气海,两人深知,自是活不成了。

    不解、无奈、遗憾、留恋等等情绪出现在两人的眼中,他们脸上有痛苦,最后却只是相视一笑。

    蒋红绫见此,淡淡一笑,交叉握着两人手腕的双手一松,朝前一推,面前两人便踉跄后退,继而轰然倒地。

    她绰号“血玉手”,练得便是这种借力打力的诡异功夫,最擅长的便是以一敌多,让对手死在自己人手上不说,最后更是连如何死的都不知道。

    袁鹏和高铭只是喘了几下,便断了呼吸。

    蒋红绫从袖里捏出一张丝绸手帕,轻轻擦拭着双手。

    场间人里,虽然三个书生片刻间便死去,可蒋红绫脸上却看不出丝毫可惜。而孟元广和仙姑同样分身乏力,一刀一剑也死,可以说商容鱼这边已成孤家寡人。

    倒是玉沁手下,因着乔一乔二收手,付吟霜和伊雪稠倒只是应对箭矢时些许内力消耗。而靳鹰早前中招,吐血倒飞出去,此时靠在墙边,即便面若金纸,可起码是捡了一条命。

    玉沁看了眼脸色不善的商容鱼,然后道:“死了人再谈,可就差点东西了。”

    她这话,当然不是说给商容鱼听的。

    蒋红绫认真擦拭着手指,良久才弹了弹指甲,把手帕随手一丢。

    洁白的帕子掉在血污里,自然就脏了,偏生她还上去踩了一脚,也算是朝前走出了一步,离玉沁更近了一丝。

    “你凭什么觉得我想谈?”蒋红绫问道:“谈什么?”

    “你的人,四下恐怕不下三四十,这箭就射了两轮,倒不太像要杀人的样子。”玉沁道:“有什么话,还是直说吧,免得一会儿,没机会说了。”

    听了这话,蒋红绫柳眉一挑,眼睛里倒是颇感兴趣,而商容鱼却是暂且将心中不悦压下,蹙眉思索。

    也是在这片刻间,她忽而一怔,随即眼底凝重浮现。

    她记得,昨晚见面时,对方手下好似还有一人才对,可此时,却未见到,是一直没有出现。

    蒋红绫轻笑道:“你果然还有后手。”

    玉沁未置可否。

    “死了人还能谈,要是不死人,反倒会惹人怀疑。”蒋红绫笑了笑,看着身前两人,道:“你们一个是孤魂野鬼,一个是地下的老鼠,就算再多阴谋诡计,或者说,个人能力再出色,在这江湖里,除了掀.asxs.儿小浪花,终究是难成气候。”

    她这话说的,倒有些不留情面了。

    但没有人去反驳,去开口说些什么,而是在想她话中的意思。

    作为最了解蒋红绫,或者说是跟她打交道最多的人,伊雪稠却是一下就想通了对方想表达的意思。

    玉沁此时眼帘一低,道:“你这是,想招安?”

199.招安

    招安,对江湖人来说,既是一种认可,也是一种麻烦。

    这多是朝廷官府对那些绿林采用的方式,有人接受,自然也有人拒绝。

    有的被招安后的确是加官进爵,享受荣华。可有的人被招安后,却成了圈养的猪,跟手下的弟兄分开打散,寻个由头就将你杀了。

    放在此间这里,说是招安,更应该算是拉拢。

    蒋红绫是罗网的缉事统领,自然有招收人马的权利,可如果招安的对象,是曾经杀了不少厂卫和罗网中人的通缉要犯,其用意,似乎就颇为值得推敲了。

    就算玉沁等人答应了,恐怕罗网高层,东厂和锦衣卫的那些大人,包括后周朝廷也不会答应。

    更别说,蒋红绫自己,真的能做这个主么?

    此时,随着玉沁此话问出,场间一时静了静。

    付吟霜与伊雪稠相视一眼,俱都看到彼此眼中的不解,而后者更是带着浓浓的怀疑之色。

    她自认是了解蒋红绫的,这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女人,手段极其狠辣。要是抓人杀人还说的过去,可这招安,伊雪稠还真是没听说过。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对方这葫芦里是卖的什么药。

    商容鱼眼中带着怀疑,看向蒋红绫,后者神情不变,却像沉思,似乎也是在想说辞。

    “如何?”蒋红绫问道。

    玉沁看着她,道:“果真招安?”

    “不错。”蒋红绫点头。

    “胆子不小。”玉沁轻笑,“皇甫靖想留下我都不能,你觉得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敢来招安我?”

    后周东厂和锦衣卫本来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直到出身东厂的第五唯我崛起,武功横压一世,公门折服,再加上阉党之势愈加庞大,所以锦衣卫渐渐向东厂靠拢。直至如今,锦衣卫完全可以说是东厂的附属,‘厂卫’一称,似乎有了另类的解释。

    而玉沁口中的皇甫靖,便是如今锦衣卫的都指挥使,另一重身份,便是第五唯我的干儿子。

    厂卫不分家,彼时玉沁投了东厂之后,皇甫靖来拉拢她很多次,功名利禄,许诺不少。

    此时,玉沁如此说,意思当然简单--连皇甫靖那锦衣卫都指挥使的拉拢,她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你一个罗网的四方缉事统领?

    当然,蒋红绫未尝没有听出其话中另一层意思。

    彼时东厂看重的人,皇甫靖为何会来挖墙脚?

    要知道,皇甫靖虽然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使,可最让人敬畏的身份,是第五唯我的干儿子,其官职,倒不是此人被重视的原因。

    毕竟,皇甫靖还未入武道三境,而其手下,锦衣卫的两个镇抚司镇抚使,可都是大修行。

    皇甫靖这都指挥使的身份,更像是一种门面,至于他有没有心腹手下,或是还暗中拉拢过多少人,是否存有野心,这就不得而知了。

    短短的时间里,蒋红绫想到了很多。

    不过她知道,这都是后话,其真假还是挑拨,也都不是她能够参与进去的,即便是她给上面递上消息,很可能也是泥牛入海,根本无果。

    更别说,她本身就另有目的。

    当下,蒋红绫只是笑了笑,看着眼前之人,道:“此一时彼一时,我带着诚意,还望颜兄斟酌。”

    玉沁看着她,眼神之中有琢磨之意。

    场间一时很是安静,而受伤的几人也得以喘息之机。

    只不过,伊雪稠自是不愿投靠后周罗网的,更别说还是对面那人的手下。付吟霜看出了她的不耐,当下,轻拽了下她的衣袖,示意对方稍安勿躁。

    商容鱼也是抿了抿唇,她同样觉得棘手。这蒋红绫偏生问的颜玉书,而没有管她,似乎对无生教或者她并未有什么善意。

    如此一来,若颜玉书这帮人真被招安了,此间处境最危险的人,当然是自己。

    可此时,她又不能先动,免得成为众矢之的。她心里的有些紧张,握着软剑的手不免紧了紧。

    “这件事,你能做得了主?”玉沁开口,说道:“我是说,我们这些人的身份。”

    商容鱼心中不由沉了沉,但她仍是没有妄动,因为她看到了对方神情中的平静,也想到了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她并不觉得,既然今次的相遇是对方的设计,对方就会如此轻易地选择束手投诚。毕竟,对方是从后周神都杀出来的,身上背负着血案,这的确不是蒋红绫三言两语就能抹消的。

    除非,招安颜玉书的,是来自后周宫里,否则的话,绝不可能将此压下。

    蒋红绫笑道:“以前只是些许的不愉快,说过去还不容易?”

    听了这话,玉沁双眸闪了闪,而商容鱼也是在一怔之后,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她再去瞧了瞧四下,然后目光重新落在对方身上,明白了。

    “原来,你这是找到了新东家。”玉沁说道。

    蒋红绫此番,的确是存着招安心思的,不过不是给后周罗网招安,而是给新的靠山,或者说燕国来当说客的。

    她明面上还是罗网的缉事统领,可实际,早已成了燕国的人。

    如今燕国迫切需要江湖合流,她此时身份,当然是至关重要。而且,从如今后周和燕国的局势来看,蒋红绫所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有这么一个人在,燕国的确是省了不少力。

    所以说,蒋红绫此前才会说‘死几个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的确,如果双方没有死人,她此次围杀颜玉书,不就是无谓的演戏么?

    至于商容鱼或无生教的到来,的确是意料之外,不过也算是添了一道彩,因为死的都是她的人。

    这样起码,对于颜玉书这里,蒋红绫觉得做的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也表现出了最大的诚意。而她从一开始就确信,对方一定能猜到自己目的,并且也没有拒绝自己的理由。

    因此,蒋红绫才会表现出这般善意。

    玉沁微微蹙眉,好像的确是沉吟了片刻。

    “你别忘了,将军府!”商容鱼却是在此时提醒道。

    蒋红绫淡淡看了她一眼,无生教只不过是已散的魔教里还活跃的一支,也只能算是蝼蚁中比较能蹦跶的一个。

    可即便如此,也与终日见不得光、人人喊打的老鼠无异。而就算商容鱼的确是魔道中的异类或翘楚,无论武功还是计谋都属上乘,她也不会将对方收入麾下。

    因为蒋红绫讨厌聪明的女人。

    商容鱼?灭了便是。

200.拖延

    商容鱼出言的提醒,也是赌一把。

    她从这几日颜玉书和苏澈之事上,隐隐猜想这两人之间应该尚有情谊,就算彼此看似是想要杀了对方,却还未成仇敌。

    对此她并没有根据,只是一种冥冥中的猜测,或者说是直觉。

    商容鱼在这时候说出这话,就是让玉沁想到苏澈,想到将军府是被燕国所灭,而苏定远也是尽忠在大梁城下。

    苏澈跟燕国有国恨家仇,若玉沁心里还在意苏澈,那就应该想到这点,斟酌这点。如果反之,那她无话可说,只得另想脱身之法。

    因为商容鱼已经看出了蒋红绫眼中的杀意。

    玉沁当然能听出商容鱼话中的意思,此时看去,略带几分好笑之色。

    商容鱼轻哼一声。

    “我可以认为,你这是在怕吗?”玉沁一笑,说道。

    商容鱼垂眼,看着手中软剑,阳光之下,寒光凛凛。

    “从小到大,我还不知道‘怕’是什么!”她说。

    玉沁抬手,右手依旧以绷带包扎,只露出一截指尖,她朝商容鱼晃了晃,然后指了指自己左肩胛。

    她开口道:“这些,都是他在我身上留下的。”

    商容鱼听后,本来为她的话而心底一沉,可在听出她语气中并无什么恨意的时候,有些意外,转而暗松口气。

    同时,心里也觉得不甚自在,因为对面这人的语气里,不仅没有什么怨恨,竟然还有些笑意?

    她一时搞不清楚对方跟苏澈的关系,而一想到对方是一个寺人,又不免猜测,莫非入了宫之后,这人真会性情大变?

    商容鱼心底一下生出几分恶寒,不过自然不敢表现于神情之中。

    玉沁轻轻摸了摸右手掌心,没有说话。

    蒋红绫却是一皱眉,“闲话少说,如何选择,还请明言。”

    玉沁抬眼而来,神情如往常般冷淡。

    而不等她开口,蒋红绫已经从其中看出意味。

    当即,她直接道:“为什么,难道就因为什么将军府?”

    她自然是疑惑不解的,据她所知,将眼前之人害到如今田地的,正是苏家将军府。可以说,颜玉书跟苏家,同样是血海深仇。

    杀之还来不及,哪还会在意对方?

    “不是将军府。”玉沁道。

    商容鱼心道果然如此,而蒋红绫也听明白了。

    然后,她笑了。

    “苏澈?”蒋红绫觉得荒谬,笑得嘲讽,“现在,你把本该光明的前途毁了,只是因为在意一个还不知在哪的人。他现在不只被桃花剑阁剑令追杀,还被朝廷通缉,一个必死之人而已。”

    “这话未免言之尚早。”玉沁只是道。

    蒋红绫点头,“看来,是没得谈了。”

    “好像是这样。”玉沁道。

    没有人再开口,只是场间肃杀之意更浓。

    ……

    凝重沉闷的此间,便连弓弦的紧绷声都似乎可闻。

    然后,就在一缕风穿过街面的时候,地上沙尘在走,忽而便是静若霹雳的弦声。有人竟是在如此寂静之时,因太过紧张而脱手射出了一箭!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哪怕这支箭只是射在了地上。

    紧接着,下一瞬便是无数弓弦响动,箭雨如蝗,铺天盖地而来,顷刻间便淹没了此间街上。

    众人纷纷躲避,而乔一乔二更是悍然出手,直接抓向付吟霜和伊雪稠,后者出剑以对,却难为对手。

    乔二探手一抓为虚晃一招,却是脚下一踢,直将原本抛掷在地的铁链踢起,径直朝那还给孟元广疗伤的仙姑而去。

    与此同时,本就支撑真炁,将四下飞箭挡下的仙姑一眼看到,空余左手朝这边一甩,宽大袖中便飞出了无数白光。

    那是蝴蝶,以纸片剪纸而成的蝴蝶,只不过此时飞出,在阳光下竟微微闪烁荧光。

    伊雪稠眼尖,早就看到,连忙道:“躲!”

    付吟霜想也不想,剑招一过,与伊雪稠便朝街边商铺撞去。

    靳鹰早就翻身进了一旁的酒肆,只不过马上便传来他的怒喝,以及兵刃交接之声。

    而在场间,伊雪稠等人动作是快了,可那纸蝴蝶同样不慢,它们如同雪花一样落在了飞来的铁链上,紧接着便丛丛炸开,突兀燃烧起来。

    这是数不清的纸片,数不清的蝴蝶,一旦燃烧,整根铁链竟成了一条火鞭!

    乔一乔二连忙收手后退,而四下射来箭矢因要避开他们,本就一轮暂歇一轮,此时,因着仙姑这诡异招式,茶棚先被引燃,继而场间脚下火势蔓延,爬向长街两侧的铺面。

    “什么鬼把戏?”蒋红绫皱眉。

    对面,与她交手的是商容鱼和玉沁,在彼此一言不合之下,她们三个便战到了一处。

    此时闻言,商容鱼软剑如蛇一抖,分出战场。

    “想不到你我竟会联手。”她这话,自然是对身边之人所说。

    玉沁右手看似虚握,却有无形剑气凝聚,如是持剑一般。

    “不是联手,是救你一命。”她说。

    商容鱼对此自是撇嘴。

    另一边,仙姑护持着孟元广在退,也不知她用的什么手段,反正此时街上火势渐重,如此一来,反倒不好找掩体。

    付吟霜和伊雪稠已经冲进了酒肆,去帮靳鹰,而乔一乔二却是直接舍身去堵仙姑两人。

    火在往众人脚下蔓延。

    蒋红绫鼻尖嗅了嗅,而后冷笑,“果真是上不得台面的江湖把戏。”

    商容鱼毫不甘示弱,“那你待如何?”

    射来的箭矢已经停下了,她却是从四下的气机里感知到,罗网诸人已成包围之势。而此间因仙姑所致,几成火海,眼前又有蒋红绫相阻,他们可谓是无路可去。

    这让商容鱼心中不由暗骂。

    “终于来了。”玉沁却是松了口气,眼中也浮现几分笑意。

    商容鱼看到后,不由一怔,“什么来了?”

    但马上,她就看向前方街上,眼神微亮。

    蒋红绫则是眼眸一沉,脚抬起而顿,沙石崩起,地上‘爬’过来的火如是遇阻,分散而燃。

    她眸光冰冷,在面前两人身上掠过,而后偏头,看向身后长街。

    有马蹄声渐近渐清晰,吸引场间诸人的注意,接着,一众人马很快出现。

201.想多

    皂色剑装的年轻人神情各异,有的孤高,有的好奇,有的皱眉冷笑,有的神情不屑,有的只是平静。

    来的人,是桃花剑阁的人,大约二三十人,俱都骑马而来。此时衣衫干净,坐于马背上,按剑四顾,端是江湖里的翩翩少侠。

    当然,领头的,却是一个老者,而看到这个人的时候,玉沁眼底便浮现出几分笑意。

    “康长老?”蒋红绫有些意外道。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此前夜里便死去的桃花剑阁长老康义仁!

    只不过,眼前这‘康义仁’,自然非彼康义仁。这是米陌荨易容而成的,也即是玉沁安排好的后手。

    在昨夜,杀死康义仁之后,米陌荨便听从玉沁的吩咐,着手去安排此事。本来,这是为了防备商容鱼的,届时不管是否打得起来,孰强孰弱,米陌荨都会在这个时候,领着桃花剑阁的人来。

    而现在身份,自然是康义仁康长老。

    米陌荨当然不认得蒋红绫,只不过听对方语气,显然是认识康义仁的。而她在方才短短几息之间便将场间情形收入眼中,也自是看到了四下窗后和房上持弓引箭之人。

    这些人不是官兵,却有弓弩,显然也不是寻常的江湖人。是以,米陌荨没有冒然开口,而是看着此间,不说话。

    他沉默,蒋红绫则是皱了皱眉。

    久在梁国,她自然对梁国江湖里那些有头有脸的人不陌生,眼前就是有名的假仁假义笑面虎,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赶过来,为了什么?

    蒋红绫可不认为对方是巧合路过,在思忖间,她忽而想起来,之前颜玉书的自信和话中底气,而商容鱼也曾说过,对方似是还有后手。

    莫非,这康义仁就是他的帮手?

    还是说,颜玉书已经和桃花剑阁,暗中有了联系?

    这么一想,其实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桃花剑阁盘踞梁州,要说对这无生老祖的埋骨之地毫不知情,似乎也不大可能。这也解释了,为何颜玉书来梁州城不久,便能寻到无生老祖的埋骨之所,且桃花剑阁对其一直放任,竟没有半点阻拦的意思。

    而她哪里知道,桃花剑阁之所以对玉沁不闻不问,一是没有确切消息,不知内情;二是一直以来的注意力都在寻找苏澈,后来又为了瑶无艳和乔芷薇而动作,当然顾不上什么东厂人马。

    所以,也就导致了好似放任般的情形。

    人最怕脑补,蒋红绫这一番思量,却是将玉沁和桃花剑阁想到了一处,还认为他们早就暗通曲款,而今日这事儿,会不会也是对方算计,想要将她罗网和商容鱼一伙人一网打尽。

    毕竟,就算她自信罗网中人未露马脚,可在梁州城这么久了,要说桃花剑阁没看出一点端倪,似乎也不现实。

    自家人知自家事,蒋红绫当然不认为自己的手下全都是精锐好手。

    因此,蒋红绫对于此时‘康义仁’的沉默,一下想到了很多。

    她投靠燕国的事,如今罗网还未知晓。本来她今天就有打算,如果颜玉书听了自己的,成了自己人,那也就罢了。可如果对方拒绝,那她自然没有留下对方的必要。

    因为自己的身份可能会被对方传出去,那样的话,自己在燕国这里的作用,自然就大打折扣。毕竟,就算自身知道不少罗网机密要事,可更多的只是在梁国的布置。一旦身份暴露,罗网必然会全盘打乱,重新安排,而且一定会派人来处决自己。

    所以,蒋红绫不会放过一丝威胁。

    但现在,局面似乎已经不在自己掌控之下了。因此,她迫切想要弄清楚桃花剑阁此来的缘由和目的。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去判断和做出决定。

    ……

    四下罗网的人都在等待蒋红绫的命令,因为他们同样看到了街上桃花剑阁的来人。

    即便他们都是蒋红绫的手下,也早知道了自己现在是给谁卖命,可这里毕竟是梁州城,面对桃花剑阁的时候,他们根本硬气不起来。

    哪怕如今头顶换了新天,可山高皇帝远,就算是燕国朝廷,在这个时候,也不会为了他们的死活,而去跟桃花剑阁闹什么不愉快。

    所以说,这些人都在等蒋红绫拿主意。

    米陌荨很清楚这一点,在这梁州地界上,桃花剑阁就是天,这是根深蒂固的观念。也就是近来冒出苏澈这么个愣头青,杀了桃花剑阁的人不说,还直接从桃山上下来了,惹出了几十年不发的剑令。

    在这一点上,她是佩服的,更觉得无知者无畏。

    可放在其他人身上,少有人敢忤逆桃花剑阁,甚至是在面对时,都惶惶不敢开罪,就像是眼前这般。

    而这,也是桃花剑阁这些下山弟子横行无忌的原因--不是所有大派弟子都盛气凌人,但盛气凌人的,必然出身名门。这是江湖上的普遍现象。

    “康长老此来何为?”蒋红绫问道。

    米陌荨将康义仁那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学了个九分像,“显而易见,你还问我?”

    蒋红绫眼神动了动,语气听不出喜怒,“罗网跟贵派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何必要闹不愉快呢。”

    罗网?米陌荨心思动了动,下意识看了那边的玉沁一眼。

    玉沁微微颔首。

    米陌荨便道:“那何不让开条道儿?这对大家都好。”

    蒋红绫微微蹙眉,她虽然跟康义仁见过也没几次,可今日的对方的确有些古怪。康义仁是个笑面虎,表面上总是和气生财,就算有什么,也是利益为先,都好商议。

    但今天,对方未免太过强硬了些,听话里意思,似乎是非要干涉此事,根本不留余地。

    这让她觉得奇怪,也有些怀疑。

    只不过,蒋红绫倒不是怀疑康义仁的真假,事实上,依米陌荨的易容手段,常人也难看出一二,更别说谁也不可能一下往这上面去想。

    她怀疑的,只是这颜玉书究竟给了对方什么好处,还是说,给桃花剑阁带来了什么利益。也唯有如此,才会让桃花剑阁保下他。

    “是埋骨之地,还是那秘钥?”蒋红绫心中暗道。

202.借势

    蒋红绫不是轻易会妥协的人,更何况,是在关乎自身筹谋和安危之下。

    但现在,面对桃花剑阁的这些人,就算她凛然无惧,可心里更要在意其后的桃花剑阁。人不算什么,其后宗门才是庞然大物。

    所以,哪怕蒋红绫心中憋屈,也是不得不照看眼下。

    她朝一旁让了让身子,一句话也没说。

    玉沁朝街旁铺子看了眼,火势已有些大了,逐渐升起的浓烟里,付吟霜三人也是搀扶着从里面出来。只不过几人身上各自带伤不说,脸色煞白的靳鹰还捂着腹部,手上全是血。

    三人走到她边上,难掩虚弱。

    今日昨夜,数番拼杀早就让他们筋疲力尽了。

    “走。”玉沁道。

    一旁,商容鱼也要跟着,可蒋红绫脚步一动,一下将她拦住了。

    商容鱼脸色一沉。

    蒋红绫面无表情地看过去。

    玉沁回头看了眼,脚步停了,只是朝付吟霜三人摆摆手,示意他们先走。

    桃花剑阁下山的这些弟子,当然不清楚付吟霜等人的具体身份,只是今日被自家长老喊了来,所以就跟着过来了。然后一看,像是江湖火并,本来还有些瞧不上的,但一看到街上和四下散落的箭矢,以及逐渐蔓延开的火势,登时便明白过来,此间之人,自非寻常的江湖人。

    及等到蒋红绫自报家门,他们才知对方竟是罗网中人。要说没有疑惑和忌惮是不可能的,毕竟罗网凶名在外,即便是后周朝廷机构,可于任意一个江湖势力来说,都绝非可以忽视的力量。

    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家门派中究竟有没有对方的人,后周的锦衣卫和罗网密探,实在是无孔不入。

    只不过,因为有‘康义仁’这位长老在,让此间的桃花剑阁弟子多了不少底气。

    当然,在付吟霜三人朝这边来的时候,他们因谁也不知道这几人跟自家长老,或者说宗门有什么牵扯,也不会乱说话,有的,甚至还报以善意。

    毕竟,付吟霜和伊雪稠本就天生貌美,此时即便有些狼狈,却更有女子虚弱美态。

    她们与米陌荨只有一个眼神的短暂交汇。

    “将马给他们。”米陌荨吩咐道:“带他们先回宗门。”

    她指使着两个年轻弟子说道。

    回宗门当然是说辞,而她也相信,就算付吟霜三人有伤,只是派两个桃花剑阁的人跟着,她们也足以应付了。

    蒋红绫未尝没有关注这边,此时听了这话,心中更是相信这必是来自桃花剑阁的布置。颜玉书这些人,果然是与桃花剑阁有了牵扯。

    马蹄声渐去,然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长街拐角。

    玉沁没有走。

    浓烟渐渐重了起来,隐约间远些的地方传来了人的呼喊声,应当是注意到了此地的火势,想必不久后,坊市的武侯等人也就赶到了。

    “她是无生教的妖女,难不成,康长老也有意保下?”蒋红绫淡淡道。

    米陌荨不动声色地看了玉沁一眼,这自然是在请示,毕竟,按照之前的商议里,她带人来要对付的可就是商容鱼,而且还要逼对方交出秘钥。

    而不是现在这般,只是让付吟霜等人逃去。

    “她手里,有我们想要的东西。”玉沁说道:“在没有得到那件东西之前,自然要保证她这个人在能看到的地方。”

    蒋红绫眸光闪了闪,第一次有了怀疑。

    ……

    “火这么大了。”盗帅手指推着窗缝,遥遥看着,说道。

    苏澈靠在窗框边上,朝长街另一侧瞥了眼,那边,已经有人从渠里拎了水往这边来了,其中,还有不少巡逻坊市的武侯。

    “你说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盗帅问道,或者说,他是在好奇那仙姑的手段。

    两人是在离茶棚所在的长街有些距离的阁楼里,这坊市都因昨夜官兵进城而有些空旷,人都不知到哪里去了,所以两人上楼根本没人看到。

    而他们赶过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茶棚那边大打出手,虽然离得远,没有看清那小姑娘(仙姑)用的什么手段,却也看见了这火正是对方弄出来的。

    似乎是什么甩到了铁链上,火才一下烧起来的,然后四处蔓延。

    “江湖把戏什么的,你更熟啊。”苏澈道。

    他觉得,这无非是什么戏法之类的旁门左道,就如同幻术那般,让常人防不胜防,也一时看不透根脚。

    盗帅摇头,道:“就是不知道那人身份,不好判断用的是什么法子。”

    苏澈看他,笑道:“你该不会还想过去瞧瞧吧?”

    “只是好奇。”盗帅指了指‘康义仁’,道:“那应该是米陌荨易容假扮的。”

    苏澈顺着看过去,那是早就被两人注意到的身影,此时骑在马上。

    “你怎么知道的?”他随口问道。

    “真正的康义仁,已经被你那朋友杀了。”盗帅沉吟道:“怪不得昨晚到之前都没有看到米陌荨,原来是他早有布置,恐怕就是为了商容鱼。”

    苏澈点头,要不是下边这突然出现的那伙人,恐怕今日商容鱼就要栽在这里。但看此时情形,付吟霜她们已经撤了,可似乎那人并不打算让商容鱼跟着一起走。

    难道,也是为了那什么秘钥来的?

    此时,因为毕竟有些距离,所以苏澈和盗帅还不知道蒋红绫这伙人的身份。

    只是从那弓箭上,也知道不是一般的江湖人,只是往官府方面考虑罢了。

    “咱们就在这看着?”盗帅问道。

    怎么说也是答应了联手,就这么看着,他总觉得不是个事儿。而且,依着身边这家伙跟街上那人的关系,也不该就这么看着才对。

    在此之前,盗帅还想过万一苏澈感情用事,不顾自身安危去帮颜玉书,他还得一定将其拦下呢。

    哪成想现在,对方不急,反倒是自己有些急了。

    苏澈轻笑一声,“凡事要量力而行,既然她有桃花剑阁来当帮手,情况应该不会太差,咱们先看着就是。”

    “可救火的人就快来了。”盗帅说道:“官府的人马很快也会到。”

    苏澈同样明白这一点,人一多了,事情就复杂了,尤其还是在不确定底下那伙人具体身份,是不是出身公门的时候。

203.拦下

    街上,气氛变得有些剑拔弩张起来。

    商容鱼不觉得自己跟颜玉书有多大交情,所以也没希冀于对方会帮自己解围,而就算帮衬了,也不过是为了自己手中的秘钥而已。

    就像是现在这般。

    “如果,我非要让她留下呢?”蒋红绫看着两人,问道。

    “强留,或许会得不偿失。”玉沁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也让人猜不透她心中究竟是如何所想。

    两人态度并非多么强硬,只是蒋红绫觉得自己就这么放商容鱼走了,确实有失颜面,就好像桃花剑阁的人,并未将自己放在眼中一般。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玉沁开口道:“你的事,我不会传出去。”

    蒋红绫皱眉,“我凭什么信你?”

    她指的,当然包括被罗网所伤的付吟霜几人,也包括商容鱼,甚至是此地桃花剑阁的人。

    “多一个朋友,就少一个敌人。”玉沁说道。

    蒋红绫有些意外,“这倒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话。”

    在她的印象里,眼前这人自负武功,张狂说不上,只是太过清高孤傲,从未将其他人放在眼里,也自然说不出这种有些软的话。

    “受挫之后,当然会变。”商容鱼接过话去,撇嘴道:“不然的话,他还能落到今天这步田地,还要仰仗别人来救?”

    玉沁只是淡淡一笑,对此没有回应,好像没有听到一样。

    “好。”蒋红绫点点头,开口道:“我说过的话依然算数,你可以再斟酌斟酌,等想好了,我随时欢迎。”

    玉沁应下,然后抱拳,“多谢。”

    蒋红绫同样抱拳,只不过,神情却是不那么好看。

    怎么说今日自己都是既折损了人手,又折损了面子,如今看似无事发生,但终究是自己落了下风。

    商容鱼软剑未收,同样抱了抱拳,看着面前两人,朝后退了几步,而后甩袖劈开火焰,飞身掠上房顶,眨眼便没了踪影。

    玉沁只是看了眼,没有理会的意思。

    蒋红绫一时间有些拿不准对面这人在想什么,不过,她知道此地也没有久待的必要了。坊市的人很快就会过来救火,而此地火势蔓延包括之前交手,想必城中其他势力的探子也会注意到这边。

    她摆了摆手,四下罗网众人便缓缓退去,至于地上尸体,竟是连管也未管。

    “后会有期。”蒋红绫再看了桃花剑阁众人一眼后,脚尖一点,便往另一侧的长街纵去。

    随着她飞身而去,地上火焰席卷,此间长街竟是一片火海。

    天上的云层未散,此间热的厉害。

    只不过玉沁却是看了眼四下,孟元广和仙姑两人早在此前撞进一旁商铺里之后,便不见了,而此时的尸体,也无人收殓。

    米陌荨挥手,“走!”

    其身旁,桃花剑阁诸弟子不由得面面相觑,有些不解。

    难不成,自己等人过来,就纯粹是为了接应这几人不成?

    可为什么?

    米陌荨瞥了众人一眼,当先调转马头,“该知道的,回去就知道。”

    众人闻言,再看了那面朝火海,负手而立的身影一眼,这才骑马跟上。

    一时间,呼哨声和马蹄声便远去了。

    玉沁站在原地,脚边一尺外便是火焰,却难以靠近。

    她听到了逐渐清晰的呼喊声,那是救火的人,是四下的街坊和武侯。

    然后,她慢慢退开,却是朝着方才商容鱼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

    若是逃命,当然要选往闹市走,这时候的人多,往往意味着安全。

    可能不能走进闹市,却是个问题。

    商容鱼轻功停下了,不是累了,也不是安全了,而是因为被人挡住了去路。

    “商姑娘且慢。”盗帅爽朗一笑,手指间飞刀在转。

    商容鱼冷哼一声,她当然知道眼前之人的身份,且并不会因此觉得棘手。因为眼前之人,并非自己对手。

    但对方在此时出现,那另一个人,也一定会出现才是。

    这里是快出巷口的位置,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没有遮掩的意思,是故意让自己听到。

    商容鱼侧身,果然看到了持剑而来的苏澈。

    “伤这么重,还出来转悠,也不怕被人看穿,丢了性命。”她自是一眼看出了苏澈的易容,可哪怕话语讥讽,仍不减凝重之意。

    苏澈的武功,她并未领教过,可从能伤到颜玉书这一点来看,她当然不会有丝毫大意。

    更何况,无论是对方出身,胜了尹莲童取得武状元,还是从那座桃山上安然无恙地下来,这人也绝非等闲,甚至可以说是如今江湖年青一代里的第一人。

    可即便如此,他都是有伤在身,还是不轻的伤。

    所以,哪怕是同时面对他和盗帅两人,商容鱼心中警惕和凝重是有,但还不至于觉得自己就没有胜算。

    “流离之人,哪还惜命。”苏澈说道。

    商容鱼闻言,眉头微蹙,“有话就说,要打就打!”

    “商姑娘可不是这么鲁莽的人啊。”盗帅挑挑眉,“你的心计和武功,咱们也是知道的,装模作样,在小爷这里可是不管用。”

    商容鱼听后,神情一收,将软剑自腰带里抽出来,冷笑道:“是为了所谓的朋友,墨家竟也会帮颜玉书这等人。”

    盗帅目光在她软剑上一扫而过,问道:“颜玉书是什么人?”

    商容鱼面无表情地看他。

    “你是无生教的人,这点可别忘了。”盗帅手指在脸上挠了挠,笑道。

    苏澈说道:“我二人在此拦下商姑娘,并无恶意。”

    商容鱼淡淡道:“既无恶意,那就把路让开。”

    苏澈摇头,“商姑娘知道我们是为了什么。”

    “看来颜玉书真把什么都跟你说了。”商容鱼脸色一沉,道:“这东西,本就是我无生教的!”

    “若是他物,自该物归原主,我等也无争夺道理。”苏澈道:“但魔功为祸江湖,这却不能不管。”

    “虚伪!”商容鱼先是冷笑一声,继而看着苏澈,声音软下来,“你别忘了,我跟你的子衿姐可是好姐妹,凭着咱们这层亲近关系,你对我,难道还真下得去手不成?”

204.对峙

    在苏澈眼里,眼前的人忽然变得楚楚可怜起来,眸若含光,此时贝齿轻咬,红唇如血,诱人之余,更让人心底生出无限怜惜。

    如是红颜一泣,倾国倾城,抑人心怀。

    苏澈有片刻的失神,恍惚间,他觉得对方正朝自己走来,似春雨生酥,若繁花般娇艳动人,让人不欲采摘,亲近还来不及,又怎敢去伤害?

    而在盗帅眼里,便是商容鱼说出这话以后,苏澈这家伙就呆住了,傻愣一般。

    他也怔了怔,然后察觉到了商容鱼气机的瞬息变化。

    盗帅脸色不由一变,想也不想,便是直接甩出手中飞刀,同时脚下神行术运起,直接去抓商容鱼。

    而商容鱼提起内力,当然不是为了对苏澈出手,事实上,她的“天魅神功”虽已经完整,能在毫无敌意的情况下影响对方心神,可要是出手,依着苏澈武功,必然会反应过来。

    那样的话,此前善意全数失去不说,甚至连脱身都不易。

    没错,商容鱼此时,便是在苏澈愣神的几息之间,打算直接以身法绕过,而后遁去。

    飞刀来的快,可商容鱼早有打算,身若幽影一闪,便自苏澈身旁绕过,任那飞刀扎在了墙上。

    仓促之间,就算盗帅神行术再高明,也是一下抓不着她。

    但就在商容鱼即将脱身之际,忽而传来一声轻笑,笑意很浅,带着几分嘲讽。

    “好个不要脸的女人!”

    话出,如一缕凉风,自后颈而入。

    商容鱼脸色一变,刚是绕过苏澈,脚下却蓦地一顿,因为在对面巷子里,走出了一道身影。

    盗帅追来的脚步同样一停,心底也是暗暗松了口气。

    他从墙上将飞刀取了,再回头去看时,苏澈眼中也已浮现清明。

    盗帅做了个鬼脸。

    苏澈有些尴尬,有些不好意思。

    他带着气恼转身,商容鱼就离他几步远,而对面出现的人,当然是一路循迹追来的玉沁。

    “看来漂亮的女人,关键时候还是要靠着魅功脱身。”玉沁淡淡道。

    苏澈觉得这话里带刺,像是在说自己。

    盗帅则是抱着胳膊,站在一旁,只是脸上带笑。

    商容鱼脸色没那么好看,她知道对方一来,自己再想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而且,苏澈也清醒过来,若再施展“天魅神功”,对方必有提防不说,这效果自然也是大打折扣。

    “你跟来得倒快。”商容鱼说道。

    玉沁略一点头,微微带笑,“要是来的晚了,又得跟你奔波不说,有的人,说不定还醒不过来。”

    苏澈不免赧然,却也是自己大意在先,此时也不好反驳。

    商容鱼听后,却是一笑,“听着这话,你对他这么在意啊?”

    玉沁神情不变,好似并未听出她话中深意。

    “你应该知道我想要什么。”她说。

    商容鱼答非所问,“我倒是没想过,你竟会利用桃花剑阁。”

    “如果你想拖延时间,咱们倒不如换个地方。”玉沁说道。

    商容鱼余光朝后一瞥,苏澈和盗帅两人虽看似轻松随意,却已是将后路挡住,而眼前之人更非她能强闯而过的。

    当下,她深吸口气,手掌一翻,那枚秘钥令牌便握在手里。

    玉沁只是看着她,她知道,对方必然不会这么轻易地妥协。

    果然,商容鱼修长五指一下握紧,甚至能让人听到令牌被紧捏时的声响。

    “《无生玉录》,是魔门功法。”她说道。

    “那又如何?”玉沁道。

    商容鱼脚步朝一侧动了动,方便能同时看到三人。

    “自诩侠义的墨家,为国为民的将军府。”她笑了笑,略带嘲讽,“如今竟要帮他,共谋魔道武功,这可真是讽刺啊。”

    “你说这话,要是挑拨的话,可就没多大意思了。”盗帅抱臂,笑道:“这秘籍无论是被谁得到,也比你无生教的人得到,来的安全。”

    “笑话。”商容鱼看他一眼,冷笑,“你该不会也想自己练吧?”

    盗帅闻言,‘嘁’了声,不屑道:“就算魔教功法能通天,小爷也不稀罕!”

    “话说的容易,无生老祖当年如何威势,江湖之中人尽皆知,我可不信你对《无生玉录》不动心。”商容鱼说道。

    盗帅懒得理她,“随便你怎么想,不过今天这东西,你都是必须要交出来的。”

    “我要是不呢?”商容鱼面若含霜。

    事实上,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被人威胁了,甚至是落到这般逼迫境地。自她当上无生教的圣女之后,都是她站在高处,去指点其他人,何曾像今日这样?

    所以,她自有满腔怒火,对面前这三人,更是杀意满满。

    “秘钥的材质,是墨家手法提炼的玄冰铁。”玉沁似是善意提醒道:“就算你想毁掉它,也非一时工夫。”

    商容鱼猛地看她,银牙暗咬。

    她觉得自己真是遇到对手了,以往彼此合作那几次还不觉得什么,可现在想想,这还真是个让人讨厌的人。

    不管是朋友还是对手,都让人恨的牙痒痒。

    盗帅却有些意外,只因为玉沁方才提到了‘墨家’。

    “墨家的提炼手法?”他问道:“你怎么能确定?”

    “后周宫里密藏,我也看了不少。”玉沁说道。

    事实上,盗帅并没有近距离看过那枚秘钥,更别说是拿来仔细端详了。若说此前只是单纯为了帮苏澈,快些将此间的事了了,那么现在,他迫切地想要看一眼。倒不是对里面的魔功在意或是好奇,而是想要瞧瞧那令牌所用材质的提炼手艺,是否真的出自墨家。

    若这是这样话,那其中利害自是大了去了。

    商容鱼看了眼手中令牌,语气莫名道:“原来是墨家帮忙做的,怪不得暗藏机关,非得特殊方法才能打开。”

    苏澈微微皱眉,看向玉沁,可后者并未开口。

    “想不到无生教跟墨家,原来都是自己人啊。”商容鱼眉眼一弯,嘲讽意味十足。

    盗帅冷哼一声,道:“你敢不敢把那令牌给我瞧瞧?”

    “我看你是傻了吧,你觉得可能么?”商容鱼忍不住笑了,一指玉沁,道:“他手里也有一块,你怎么不去跟他要过来瞧瞧?”

    “说的都是废话。”玉沁看过来,道:“不管是从活人手里,还是从死人手里取东西,都没什么区别。”

205.桌上

    城中酒楼,雅间。

    窗子开着,微风徐徐,不急不躁。

    房中靠窗有一桌,此时热气腾腾,原来是支着一火锅,里面热水滚而沸腾。火锅旁,桌上摆着数个小碟以及盘碗,里面自有时令蔬菜和鱼羊猪肉,还有酱料等物。

    四个人三面而坐,盗帅离门进,此时挽着袖子,正用筷子夹着薄肉片往锅里放。

    商容鱼坐在另一边,看似平静,实则郁气沉沉,手里令牌竖着放在桌上,手指好似无意识地拨动。

    对面,坐着苏澈和玉沁。

    两人并未挨在一起,只不过也坐得比较近,苏澈能闻到淡淡的药香,这让他不由得看向玉沁被绷带包扎的手掌。

    玉沁的从腰间百宝囊里取了个小瓶,递给苏澈。

    “这是?”苏澈一愣。

    “天山玉蝉膏。”玉沁道:“天山剑派的治伤宝药。”

    听后,苏澈沉默半晌,接在手里,拇指在瓶身上摸了摸。

    玉沁没多想。

    倒是商容鱼见此,目光微闪,轻笑一声,“人都说睹物思人,怎么,你这只是听得‘天山’二字,就想起心上人了?”

    她这话里调笑意味有些刻意,就好像是故意说给别人听的一样。

    盗帅夹肉的动作不停,嘴上却道:“姑娘家家的,嘴怎么这么碎呢?”

    “你说什么!”商容鱼眼神如刀,一下飘来。

    盗帅自然撇嘴,也不说话,只是又戳了戳锅底下的木炭。

    玉沁却是问道:“什么心上人?”

    “你还不知道呢?”商容鱼一双眼睛眯起,朝苏澈努了努下巴,“问他啊。”

    玉沁神情不变,偏头看向苏澈,眸子里浮现几分好奇之意。

    苏澈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只是问道:“这药是外敷的么,有什么忌讳?”

    玉沁抿了抿唇,有想把瓷瓶抢回来的念头。

    商容鱼双手撑着下巴,眼睛眨了眨,“玉蝉膏啊,在天山剑派里都是宝贝,江湖流传的更是极少。我说这才一夜工夫,你这伤怎么就跟好了似的。”

    她话里,带着故意的酸溜溜,也有揶揄。

    盗帅将筷子放了,道:“这锅开得太快,是不是得添点儿水啊?”

    苏澈连忙道:“你得往里放东西啊。”

    玉沁微微一笑,左手食指轻弹,面前一碟小白菜便滑到了盗帅手边。

    “说了,你可能也不认识。”苏澈说道。

    本来,他是不想说的,因为这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事,私事罢了。可不知怎的,当玉沁问出来之后,以及看来的眼神,他就鬼使神差地开口说了。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认识?”玉沁见他开口,眼底笑意一闪而过,将面前几小碟的肉往盗帅那边一推,随口道。

    盗帅脸色一苦,只得老实把还带着冰水的肉小心往锅里放。

    苏澈道:“周子衿。”

    玉沁想了想,似乎当初颜玉书的确有提到过这么一个人,但因为彼时说得最多的是身边这人,而她记得最清楚的也是苏澈。

    周子衿?她在回忆颜玉书对其人的评价。

    商容鱼则是一脸看好戏的样子,一手撑着胳膊,一手在桌上转那块令牌。

    ……

    如果是真正的颜玉书,当然是认识周子衿的。

    可玉沁不是颜玉书,她需要回忆才能知道颜玉书当初有没有跟自己提起过这个人,如果提起过,具体又是什么。

    但显然,此时不是合适的时机,因为对面坐着商容鱼,她看似随意和不在乎,却一直在注意这边。

    她这是,对玉沁的身份起疑了,或者说,是因为对苏澈和玉沁两人之间的关系有所怀疑。

    玉沁能从苏澈的语气中听出,这个叫周子衿的必然是双方都认识的人,而且跟苏澈的关系一定很亲近。

    这让她心底里莫名出现一丝不舒服,可是,当务之急,她也知道不该去想这个。

    也是察觉到了商容鱼的眼神,玉沁在心里暗骂自己多嘴,没事好奇个什么。

    可这仅仅只是好奇么?玉沁心里一下有些慌乱。

    好在,苏澈很快便想到了身边之人的身份,想到了颜玉书或许没将所有事告知对方的可能。

    短短的几息之间,他便再次开口,“本来从桃山上下来,没打算在梁州城逗留这么久,武道大会之后,还想着往南边去,能碰上天山剑派的。”

    说到这,苏澈看向对面的商容鱼,笑了笑,“这倒要感谢商姑娘提醒。”

    商容鱼本就生得柔媚,此时托腮,衣袖滑落,露出半截莲藕般的小臂,而手腕上绑着一根红绳,让人看之便移不开目光,也不知道看的是那红绳,还是别的什么。

    但苏澈此前就中过一次招,早就对她魅功有了提防,此时脑海中仿佛有一声剑吟而起,他眼中没有半点迷惑,反倒倶是清明。

    玉沁也是一下听出,周子衿是天山剑派的人,当下,手指点了点茶杯,说道,“就算你是不知羞的妖女,但同样的手段用了一次,再用可就只是丢人了。”

    盗帅不由翻了个白眼,又拎了茶壶,给她倒茶。

    商容鱼神情中看不到丝毫怒意,只是挽了挽额上的发丝,道:“柔情媚意,当然是做给有心人看的,而你又怎么知道,别人不喜欢看呢?”

    她看着苏澈,忽而温柔一笑,香舌舔过唇角,“苏公子,你说是吧?”

    苏澈不免一怔。

    玉沁眸光一沉。

    “那夜初见,你可愉悦?”商容鱼朝苏澈眨了眨眼,笑意盈盈。

    苏澈眉头一皱,“商姑娘乱说什么话!”

    商容鱼顿时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泫然欲泣。

    盗帅干咳一声,拿筷子在锅里搅了搅,“这肉里,水掺的有点多啊,还没熟。”

    “好了。”玉沁神情一收,看向对面那人,淡淡道:“正事说完,你想怎么跟他叙旧情都可以。”

    苏澈无语,忍不住道:“这都是她胡说,你多想了…”

    话未说完,玉沁便瞥过来一眼,将他下边的话止住了。

    商容鱼倒是觉得很有意思,她现在,越来越觉得看不透对面两人的关系了,但偏偏,似乎又有种看出了什么的感觉。

    “你们人多势众嘛,这东西,我是留不下了。”面对眼前几人,她深深知道,自己想不妥协是不可能了。

    “如果你要提什么条件,先想想清楚再说。”玉沁直言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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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命清风赊酒来介绍:
江湖如舞台
前辈我辈后辈争相,恩怨似风不知轻重。
剑在手,谁才是起舞之人?我命清风赊酒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命清风赊酒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命清风赊酒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