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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命清风赊酒来全文阅读

作者:我自听花     我命清风赊酒来txt下载     我命清风赊酒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46.出现

    石门开了,先是一个人伸出手,按在石门边,略微弓着腰出来。

    接着,其后不断有人出来。

    躺在地上的燕廷玉,一脸震惊的盗帅,以及眉头皱起的季子裳,皆是不由看过来。

    从石门中出现的人有老有少,但更多的是精壮的汉子,此时人影卓卓,恐是不下四五十人。

    盗帅定睛时,看到了其中的几道人影,登时一愣。

    “三大帮的帮主?”他张了张嘴,下意识道。

    季子裳看过来,“什么三大帮?”

    “城中平康坊有三个帮派,之前其六位帮主失踪。”盗帅说道:“我曾看过其中三位的画像,他们就在这些人里。”

    眼前的这些人,状况明显不对。

    他们的气机太过平稳,且恍然一致,就好像眼前的不是四五十人,而只是一个人一般。

    最主要的,是他们此时的安静,没有动作,就站在那里,如同一个个木桩。

    燕廷玉咳了咳,道:“你的意思是,失踪的人,都成了他的手下?”

    “恐非如此。”季子裳眉头皱着,看了眼那均是重伤,彼此搀扶的岭西三鬼。

    盗帅也马上反应过来,“岭西赶尸术!”

    的确,眼前这些人,身上看不见什么伤,却呆呆愣愣,看似清醒,可就像失去神智一般。

    就像是活死人。

    而这,与传闻中,那岭西赶尸一脉的秘术所致一般无二。

    这些人里,盗帅能认出城中三大帮的帮主,其余等人却是不识,可不难判断,眼前这些人,便是梁州城近来失踪的人。

    是被赶尸一脉所利用了么,盗帅想着,可目的呢,若是用人,寻常百姓也都可以,为何会是这些江湖人?

    玉书提了提左臂,一声脆响,将胳膊接上。

    他一声不吭,只是站直了腰身。

    “除魔卫道?为了名利,说得堂皇凛然。”他轻语道:“现在,大势在我,你们还能如何挣扎?”

    岭西三鬼拖着重伤之躯,此时却桀桀狞笑。

    与此同时,这如行尸走肉般的四五十人,也同时迈开了步子。

    他们朝着盗帅等人走来。

    “人在江湖,手上染血,他们或是城中帮派之人,欺压百姓;或为市井不良,仗着有三分拳脚,便要欺人。”玉书一笑,“现在,我把除暴安良的机会给你们了。”

    盗帅皱眉,“你何必如此?”

    “我想做什么,你们便来阻我,那我就看,你们能不能阻止我!”

    玉书冷笑,纵身而起,一下落于那无头雕像之上。

    四下火光明灭,忽闪不定,而他身影却单薄如影,好似鬼魅。

    下一刻,被赶尸秘法所控的几十人便朝盗帅等人涌去,他们虽暂失神智,可武功仍在,此时出手,哪怕不及生平十分,也有六七分的实力。

    季子裳一掌将冲将而来的中年人劈飞出去,后者哪怕倒飞吐血,仍是踉跄着继续冲来。

    “你真要杀人?”盗帅问道。

    “不然呢,被杀?”季子裳说着,掌出掀起狂风,将围上来的诸人扫退。

    哪怕如此,两人都是站在燕廷玉身周。

    盗帅却是在想,如今时辰也过去有一会儿了,为何苏澈还未到?

    这般想着,他却看见伊雪稠等人已经朝那石门里退去了。

    “想走?”季子裳心中本就压着火,此时见了,登时腾空而起,隔空挥出一掌。

    掌劲劈空,沿途冲来几人皆是触之即伤。

    玉书本已到了门前,此时见了,反身打出一掌。

    劲力轰然,气浪翻涌,季子裳却施轻功而来。

    “主上,您先走!”岭西三鬼赶来,欲要阻拦。

    玉书本待离开,可当看清长街方向后,脚步却顿住了。

    ……

    长街头,晦暗的火光下,两道身影正往这边赶来,眨眼便到了场间。

    “你可算是来了!”盗帅同样察觉,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官军入城,耽搁了工夫。”

    来人正是苏澈和江令寒。

    “官军?”盗帅一愣,下意识看向脚边躺着的燕廷玉。

    而后者,此时目光平淡,同样看着这边。

    只不过,盗帅知道,对方看的不是自己。

    苏澈在到达此间的时候,便注意到了地上这脸色有些发乌,而半边身子浮肿的青年。

    “他是...”盗帅刚开口。

    “苏澈。”燕廷玉却直接出言,不是在问,而是一种确定。

    盗帅忍不住看他一眼。

    苏澈点头。

    “他就是燕廷玉。”盗帅说道。

    燕廷玉大概是想动弹动弹身子,却没有办法做到,反而会更为狼狈,所以他索性就这么躺着了。

    “这是你的机会。”他说,“如果想要报仇的话。”

    盗帅下意识看向苏澈,哪怕他知道对方不是趁人之危的人,但此时也不确定他会不会这样做。

    毕竟,哪怕攻陷梁都的不是燕廷玉,可他都是燕康的后辈,是北燕上将军府的人。

    苏澈的出身,或者说是背负,都与燕国有血海深仇。

    严格来说,任何一个原梁国之人,都与燕国带着仇恨。

    “你以为故意这么说,我就不会出手么?”苏澈语气平静道。

    只不过,盗帅能看出、听出他此时情绪的波动和复杂。

    燕廷玉只是笑,但笑着笑着,他发现那人依旧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没有什么变化。

    他沉默下去。

    “来的时候,我在吃肉。”燕廷玉说道。

    盗帅没听明白,苏澈也一样,只不过,他能看出对方的认真。

    “没吃完,让人包起来了。”燕廷玉顿了顿,继续道:“城外军营三千人马入城,你碰见了?”

    苏澈点头。

    在爆炸发生后不久,他们就动身,本来可以很快到这的,但路上刚好碰到官军进城,四下戒严。为防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们等了等,才抄别路来的。

    “他们能进城,是有我的手令。”燕廷玉说道。

    苏澈隐约觉得自己听明白了一点,不过,他还是问道:“你想说什么?”

    “如果我出事,梁州城,就会成为第二个晔地。”燕廷玉嘴角扯动,说道。

    晔地,原梁国北境城池,三国战时为北燕所破,同日,燕康屠城,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而今,晔地早为燕国疆域,只不过一片荒凉,无人所居。

    “混蛋!”盗帅忍不住低骂一声,对方的意思他当然能听明白。

    苏澈皱了下眉。

    燕廷玉笑了笑,“我想吃肉,之前吃的那碗。”

147.宿命

    本来,苏澈对燕廷玉并无几分杀意。

    出身将军府,耳读目染之下,他当然知道战争的残酷。败军亡国,这都是难以料定的事。马革裹尸,共赴国难,这是他自小便听父亲说过的话。

    他想要为父亲报仇,但也知道,杀一个燕廷玉,除了显示自己器量狭小之外,无一益处。

    而不用燕廷玉所说其中利害,苏澈也知道,对方若是在梁州出事,那恐怕刚刚安定下来的此地百姓,又要陷入战乱之中,还要连累江湖各帮各派。

    苏澈之前沉默,实是考量颇多。

    但现在,当这件事被燕廷玉揭开,亲自说出口之后,他忽而觉得,哪怕是要背负骂名,是不是也要将对方除去才好。

    若不是早就想好,这等威胁之语,对方不会说得如此平静,似是根本想也未想,便脱口而出。

    这人,若有心算计江湖,那必是江湖之恶。而又身在朝廷,此等器量,也恐非天下之福。

    苏澈已然按剑。

    盗帅与他相交,对他脾性素来知晓,此时见他的冷峻面容,当即猜透他在想什么。

    是以,不由得伸手拽了他衣袖一把。

    “当务之急,还是拦下颜玉书。”盗帅说道:“他此前受伤,此时正是最好时机。”

    “受伤?”苏澈闻言,目光已经朝谢桡那边看过去。

    无他,此地躺了三人,两个半死不活,一个已经没了气息的,要说谁能成掣肘,必是此人。

    “他是跟在谢云舟身边的大修行。”盗帅说道:“中毒而死。”

    苏澈听后,下意识想起了瑶无艳,如颜玉书所说,对方也是被商容鱼设计,以毒为辅才杀之。

    另一边,江令寒和季子裳联手,已经将涌上来的这些人全数制住。或者说,是杀了一半,打残废了一半。

    盗帅微微皱眉,因为他注意到,杀人最多的,竟然是出身聚义庄的季子裳。

    依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他并不觉得对方是这等好杀心狠之人。

    江令寒也是不由看过来,道:“想不到季兄出手这么重。”

    季子裳掸了掸袖袍,一笑,“或许,这就是师傅派我来的原因吧。”

    场间之人自是没法听懂的,但他并不在意。

    这些人手上或多或少都有人命,照理来说,自然是该杀的。可话又说回来,该杀与否,终究是要官府来定夺,他们为民除害,其实也是触犯了律法。

    江令寒已经知道了这些人就是近日城中失踪之人,但哪怕之前已经注意过,其中并无叶常青,可此时,他还是在下意识寻找着。

    “也没有云家主。”盗帅说道。

    苏澈看着的,只有那不远处的身影。

    石门旁,只有玉书一个人站着,至于伊雪稠等人,早已不知何时就离开了。

    他站在门口,轻扶着左臂,衣袖上有血洇透,沾了灰尘。

    只不过,他的神情依旧含笑,在看着这边的时候。

    场间刮来了风,自石门里,吹得他衣衫飘摇,乌发轻动。

    火光朦胧,地下晦暗,苏澈觉得,对方虽然就站在那里,却如同亘古般定格在不可触及的远处。两人之间好似隔着什么,看似很近,实则太过遥远。

    他知道,对方没走,是在等自己。

    苏澈朝那边走去。

    “哎。”盗帅下意识要拦,但伸出的手却收又收了回来。

    一旁,江令寒也抱剑朝那边走,季子裳同样如此。

    盗帅咬了咬牙,也得要走,可冷不丁地,脚脖子竟是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

    他差点吓得叫出来。

    “你得留下。”

    原来是燕廷玉,此时,他咧着嘴,像是在笑,实际上是中毒后的酥麻导致。

    盗帅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嘲讽道:“堂堂燕国的少将军,竟然也会怕?”

    “不是我怕,该怕的应该是你们。”燕廷玉说道。

    “死鸭子嘴硬。”盗帅‘嘁’了声。

    燕廷玉浑不在意,声音压低,“现在上面,已经被官军围了,如果两刻钟后我不上去,他们就会炸了这片石料场。”

    盗帅一惊,但看着对方神情,他又不太相信,觉得是对方故意说辞。

    “信不信随你。”燕廷玉松开手,事实上,他也没几分力气。

    他仰头看着,一片漆黑,“你一定会觉得,我让官军进城,是为了彻底剿灭东厂的人,或者是为了功劳吧?”

    盗帅本来还觉得对方喋喋不休,有些聒噪,但此时,他却竖起了耳朵,悄悄听着。

    燕廷玉轻声道:“在梁州城,最大的威胁,根本不是东厂这些阉人。”

    盗帅一愣。

    “什么狗屁埋骨之地,也就你们在乎。”他笑了笑。

    盗帅却是一下想到了什么,顿时毛骨悚然。

    是啊,如此喧闹的夜晚,这个时候,最先反应过来的,远远不是城中的那些帮派或是官府,而是隐藏在城中的另外一批人--早在几日前的地陷时,就该有所反应的桃花剑阁。

    ……

    玉书一直看着苏澈走近,只是隐隐带笑,没有说话。

    “这里不像是无生老祖的埋骨之地。”苏澈说道。

    “的确不是,这里是掩埋的旧城一隅。”玉书点头。

    苏澈有些好奇,看了眼一旁的那扇石门,“那门后通往的地方,也不是?”

    玉书摇头,反问道:“商容鱼没跟你们一起?”

    “她本就不与我们一同。”苏澈一怔,道:“你是说,她现在去了真正的埋骨之地?”

    “云阁昌手里有秘钥不假,但他的身份是无生教护法。”玉书道:“而商容鱼,是无生教的圣女。”

    苏澈闻言,不由皱眉,果然,商容鱼所说的联手,远没有那般容易,也没有那般坦诚。

    玉书轻笑一声,开口道:“她的确是最大的赢家,以一己之力,算计了这么多人。”

    苏澈默然,被商容鱼算计的人里,有瑶无艳这等城府极深的大修行,也有他们这些自认为聪明的人。

    的确是个可怕的女人。

    “这扇门,是你的退路么?”苏澈问道。

    “你觉得是,那就是。”玉书道。

    “为什么不走?”

    “等你。”

    “等我?”

    “你我之间,终是需要一个了结的。”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玉书的语气里有释然,有轻松,好像是终于看开了什么,放下了什么。

    “这是你我,都逃不掉的宿命。”他说。

148.宿命(下)

    苏澈和玉书相对,彼此沉默。

    但季子裳却不想听他们叙旧,也不想再耽搁时间。

    可当他想要出手的时候,一道锋芒自石门中而出,让人心神凛然,不由凝神看去。

    江令寒脸色微变,他从这锋芒之意中感觉到了一抹熟悉。

    锋芒之中,是剑意。

    一道身影自石门内走出,本是英俊的面目此时有些灰蒙,他倒提着铁剑,双目无神。

    这般情形,江令寒看之不免心中一痛。

    出现在眼前的人正是叶常青,只不过对方此时,正如先前那些被赶尸秘法操纵之人一般无二。

    叶常青站在那,一动不动。

    “你把他怎么样了?”江令寒冷声道。

    玉书看他,“显而易见。”

    江令寒缓缓拔剑。

    “杀了他。”玉书见此,声音一冷。

    叶常青持剑之手骤然一甩。

    季子裳和江令寒同时闪身躲过。

    剑鞘自两人身侧而过,钉在地上,与此同时,叶常青已是拔剑而出,剑气席卷,如风般刺来。

    季子裳眼眸一沉,直接劈出一掌。

    江令寒下意识想要阻止,可他话未说出,在看清此时叶常青冰冷麻木的神情之后,话便咽了回去。

    叶常青的剑比以往还要凌厉几分,因为他现在全然不需要防守,只是进攻便足够了。

    不过十几招过后,他身上已然带伤,可攻势愈急。

    季子裳手臂上也多了一道剑伤,他抽身而退,瞥眼去看。

    伤口处微微发黑,更有如水般的异种真气萦绕不去,让他自身真炁不能自愈。

    “毒?”他抿嘴。

    他已经从眼前这人的装扮上认出对方身份,再说此时在梁州城里,也只有两个观潮阁的传人,他自是能判断对方便是叶常青。

    只不过,这毒,肯定不会是观潮阁所用。

    季子裳在手臂上连点几下,封脉之后,手按在剑伤之上数寸,直接以内力逼出毒血。

    他的动作很快,没有丝毫迟疑。

    叶常青浑然不顾,持剑再来。

    季子裳没有躲,或者说没有丝毫应对,仿佛不担心对方这剑会落在自己身上。

    江令寒脸色微沉,终于拔剑而出。

    两把剑碰撞在了一起,于黑夜中迸溅火花,剑气逸散,两人面面相对。

    咫尺之间,江令寒看清了面前之人的眼神,那是空洞、麻木、无知无畏。

    他心中怒意更甚,既有对颜玉书的恨意愤怒,也有对自己的自责懊恼。

    只不过,叶常青自然是看不到的。

    他只会将在观潮阁所学的剑法武功全然使出,对自己的师兄步步紧逼。

    剑气纵横交错,两道身影出剑更快。

    叶常青只是主动施展剑法招式,却不懂得变通。江令寒与他相交多年,对其自是知根知底,无论是性格所致的武功弱点,还是剑法上的缺陷,他都一清二楚。

    可以说,面对没有主观意识的叶常青,若是江令寒想要取胜,基本不用费太多工夫。

    但现在的叶常青,只知道一昧进攻,江令寒胜过他不难,可要在不伤到他的前提下取胜,不容易。

    “在这么躲下去,你自己就先被耗尽内力了。”季子裳说道。

    江令寒根本不顾。

    一旁,看着师兄弟两人交手,苏澈忍不住皱眉。

    季子裳也已经将毒血逼出,此时,同样看了过来。

    玉书道:“所以,你我之间的事,是你来做个了结,还是假外人之手?”

    苏澈沉默片刻,目光直视,“出手吧。”

    玉书抿嘴一笑,脚下一踏,飞身而起。

    苏澈持剑,同样追上。

    不远,季子裳看着,犹豫片刻,没有动,只是站到了那扇石门边上。

    ……

    两人飞到了房顶之上。

    说是房顶,在这地下,其实远不如地面上那般高。

    房上并非瓦片,而是茅草等物,脚踩上有些软,却并不给人干燥,反而像是受潮许久那般。

    换做旁人,此时站在房顶难免心惊胆战,唯恐一个不注意便掉下去。但两人都是轻功高超之辈,自是没有如此担心。

    只不过,两人的神情都不是那般好看。

    玉书脸上含笑,可眼神里却有复杂。

    他远没有表面上所表现出的这般无所谓,实际上,在他心里,同样是五味交杂。

    苏澈看着眼前之人,再不需多话,他知道,两人之间,唯有如此才是最好的决断方式。

    “在想什么?”玉书先开口,看着他,问道。

    苏澈轻呼口气,“伤,要紧吗?”

    玉书低头,瞥了眼左臂,他一直以右手握着,此时松开,整根胳膊有些耷拉,很不自然。

    “恐怕得十天半月才行。”他说,“谢桡最后使的那一拳,倒跟你的剑法有些像。”

    “剑法?”苏澈微怔。

    “聚势。”玉书道:“不知是他功法有其一二,还是自行领悟出了些许东西。”

    苏澈点头,势,飘渺不定,但既然有《山海剑势》,那说不得,在多少年前,同样还有另外惊才艳艳之辈,领悟出了同等道理的武学。

    只不过,往事越千年,俱都湮没在了历史长河之中。

    “非要你死我活不可么?”苏澈仍是忍不住道:“有些事没必要那么坚持,坐下来喝杯茶,不比要打打杀杀更好吗?”

    “斜风细雨,你我未尝不曾喝茶。”玉书道:“可结果你也看到了。”

    苏澈沉默片刻,道:“你所想走的路,到头来只是为江湖所不容。”

    “江湖若不容我,我便杀尽江湖。”玉书语气平静,问道:“但,你能容我么?”

    “当然。”苏澈毫不犹豫。

    玉书笑了,“是因为心中愧疚?”

    苏澈嘴角轻抿,没有开口。

    “其实你大可不必觉得亏欠。”玉书说道:“当年的事,就算没有你,也一样会发生。相反,因为有你,才救了一些人的性命,让以后的人不再遭逢此祸。”

    苏澈皱眉,对方此言,并非豁达。

    “出手吧。”玉书说着,右手手腕丝线缠绕。

    苏澈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机,而不远处的此间,江令寒同样有所感知,望了过来。

    这是属于观潮剑气的气机。

    玉书挥手,红线如人间清愁。

    苏澈只好拔剑。

149.初衷

    苏澈的剑很快。

    但在刚出鞘七寸,便被迫收剑,抬剑去挡。

    因为眼前红线袭来,针针寒芒扑面,似是飞霜。

    苏澈手中剑转如风车,随即一收,剑气炸开,漫天红线碎断如雨。

    剑在眼前,他握剑柄,锵然拔出。

    玉书一笑,右手回扯,四下寒光更甚,竟是连动先前针线,像是成网。

    原来在他指上一直缠绕着一根红线,只要这根线不断,那哪怕是先前断掉的针线,也都可以再次扯动联系起来。

    苏澈眯眼,一剑斩出。

    红线扯动,仿佛收网一般。

    无数针线刺来,破空声里,剑气森然。

    苏澈心知这是对方所悟的观潮剑气,当然不敢大意。

    叮叮叮,沉影剑挥动起落,晦暗之中只有幽芒闪过,剑气纷纷溃散。

    玉书手中针线扯断,他同样看清了眼前骤然逼近的身影。

    苏澈眼眸平静,这一剑刺出,迅如疾电。

    “你竟不留手?”蓦地,他听眼前人如此说道。

    语气似笑,微带自嘲泛着苦意。

    苏澈心中一颤,手动了动,刺出的剑便慢了。

    噗!

    他的瞳孔一下放大。

    晦暗的此间,一根鲜红的丝线穿透了他的左肩,针线在后背别开。

    苏澈有些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眼,青衫上,鲜血缓缓洇出来。

    面前,玉书右手食中二指缠绕一段红线,脸带浅笑。

    苏澈挥剑将红线斩断,脚下踉跄站定,兀是觉得荒唐。

    “你...”

    “我就是这么不择手段。”玉书说道。

    苏澈眉头自始至终都未舒展过,此时听了,更是牵动旧伤,忍不住咳嗽起来。

    “伤还没好,就敢过来?”玉书看着他,手指一松,红线落地。

    苏澈摇摇头,以剑柄在左肩下点了几下,然后抬手,剑指对面。

    他没有说话,可此时动作,已然说明一切。

    玉书抿嘴,眸光略沉。

    一阵轻风吹过,带来地下的潮湿,以及风中些许硝火的味道。

    下一瞬,两人同时有了动作。

    玉书闪身,屈指连弹。

    苏澈挥剑,斩出数道剑气。

    同样的观潮剑气,不同的剑意,在两人之间轰然对撞。

    房顶一下破了个大洞。

    玉书已经闪身掠向了另一处房顶。

    苏澈施轻功追来,长剑在手,骤然劈落。

    他这一剑举轻若重,看似轻缓,却好似掌中掷山一般。

    玉书自是不敢硬接,脚步一滑,便朝后退去。

    可苏澈剑步一起,挺身而上,手中沉影变落为撩,剑气挥出之际,陡然平直为刺,就这么直直追去。

    玉书左臂无法动作,此时右手并剑指斩出,剑气如竹林过风,呼啸似深秋夜雨。

    萧瑟肃杀,剑意扑面。

    苏澈双眼不由眯了下,他面临剑意而一下有感,似能觉出其中孤苦寂寥,又有尘事如潮之仓皇。

    让人心头不免发堵。

    并非同情,而是一种彼此心知的感慨。

    可哪怕如此,苏澈依旧不会放下手中的剑。

    沉影刺出,在火光晦暗的此间,好似刺破黑暗,于那一场秋来夜雨里,看到了孤身在檐下的那人。

    竹与芭蕉声潇潇,回廊风急,清绝如玉。

    这一剑,便如一道霹雳,斩破夜色。

    一声闷哼,长剑入体,那人抬手,一把抓住剑身。

    两人,一个在退,一个在进。

    自房顶踩落,掉于巷中。

    玉书一下靠在墙上,眼中闪过痛苦之色。

    苏澈面容冷峻,只是薄唇抿紧。

    血从沉影刺中的肩胛滑落,绸衫沾湿。

    玉书右手死死握着剑身,血从手上滴落,殷红一片。

    苏澈尽收眼底,他甚至能感觉到从剑上传来的力道。

    他现在,完全可以将对方的手指斩断,或是如此距离之下,以剑气重创眼前之人。

    但偏偏,在于对方相视之后,他沉默了。

    是下不去手么?他想着。

    “你还在等什么?”玉书轻声道,“你赢了,动手吧。”

    苏澈看着他,看着他因用力握剑,而发白的指节,血流不止,其中疼痛自是可想而知。

    “你还可以回头。”苏澈说道。

    玉书笑了,“回头?”

    “对。”

    “现在?”

    “是。”

    玉书哈哈大笑,透着几分豪迈,“现在这个时候,你竟还想要我回头?”

    他猛地上前,凑上来。

    苏澈下意识退后一步,长剑未曾朝前递出。

    “你是傻了么?”玉书语气逼迫道。

    “我不想杀你。”苏澈说道:“咱们自幼一起长大,我不喜欢练武,是你说以后要仗剑江湖,要我好生修行。”

    “可为什么,你好像都忘了一样。”他的神情、语气都带着难过,“我不相信,记忆里的那个人,就算千难万难,他都不会改变初衷,他从未放弃过。”

    “玉书。”苏澈看着眼前之人,满是认真,甚至带着希冀和渴求,“现在的你,并不是你真正想做的,对么?”

    听了他的话,玉书的神情似乎有些犹豫,“我...”

    苏澈眼中浸泪,笑着,他能感觉到,剑身上的力道松懈了下来。

    面前的人,放下了手。

    苏澈同样松了口气,带着欣喜。

    玉书也是笑了笑。

    下一刻,带血的手掌一下刺进了苏澈的左胸!

    在他有动作的时候,苏澈已是有了反应,只不过仍是慢了一丝。

    如遭雷击一般,苏澈张口吐血,握剑的手却早就松了,此时牢牢抓住眼前人的手腕。

    他的手腕很凉,却紧绷。

    苏澈开始后退,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失望。

    玉书嘴角溢血,眼眸低沉,左肩轻抖,沉影便掉在了地上。

    他朝前走着,猛地将眼前之人抵在了墙上。

    两人相隔咫尺,彼此能感受到对方因伤重而粗重的呼吸。

    巷中没有朦胧的火光,有的只是黑暗。

    四下里有轻微的风声,外面的一切仿佛都在远离。

    他们的气机都变得微弱,却倔强。

    “你不问我,为什么吗?”玉书微微抬头,迎着面前这人失望的眼神。

    苏澈嘴里只有血,没有话。

    他本是想说什么,却又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而看着他眼中的失望,不知怎的,玉书心中竟有几分痛意。

    并且,痛意在加剧。

    “我这是要为他报仇!”他在心中不断这么告诉自己,告诉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而在他如此挣扎的时候,苏澈垂落的左手,却在慢慢抬起。

    等玉书发觉的时候,已经晚了。

    苏澈并指,点在了玉书的胸前。

    他已经没有气力使出剑气,只是寻常点穴。

    可这一下,苏澈却愣住了。

150.如释重负

    就像曾经在将军府,周子衿所教的那样,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

    哪怕是临死之前,也要挣扎。

    苏澈深以为然,且从未忘记过。

    这也是,他在颜玉书这里,也有这么一份执念。

    在重伤之际,内力难持的情况下,他最后用了点穴的功夫。

    出其不意,反败为胜。

    只不过,却如遭雷击一般,让他愣在了原地。

    苏澈不会忘记刚才的触感,当手指点过眼前之人胸上穴位的时候。

    但这怎么可能?

    这比对方刚才的偷袭,更令苏澈感到震惊。

    玉书的脸色本是失血的苍白,此时却更是一白,仿佛心底埋藏最深的秘密被人窥探到一般,而他大脑里更是空白一片,

    只不过,仍有难免的红晕,淡薄地出现在了脸上。

    “你...”苏澈一张口,嘴里的血就吐了出来。

    玉书回神,看着他此时模样,想笑,想哭,委屈,羞愤,更恨。

    不知哪来的力气,她猛地抽出了手,然后一巴掌甩在了苏澈的脸上。

    清脆,好似宣泄了心中长久的压抑一般。

    只不过,毕竟是重伤之躯,再加上抽出手臂时也没了多少力气,打在苏澈脸上,并没有多重。

    可苏澈却一下清醒了。

    “你是谁?”他一把按住了眼前人的肩膀,语气虚弱却坚持,“颜玉书在哪,你告诉我,他在哪?”

    ‘玉书’被他捏地肩膀有些疼,此时在听对方话里话外,更觉羞恼。

    她想也不想,直接提了膝盖,朝前顶了下。

    苏澈弯下了腰。

    ‘玉书’后退着,靠在了墙上。

    看着对面的人,她忽地笑了笑,有些莫名其妙,但更多的,好像是如释重负一般。

    “你还真傻。”她说。

    声音已经变了,不再是原先那般中性里带着三分凉薄冷淡,这次,是明显能听出的女儿声。

    不清脆,不悦耳动听,但透着一股生气,清新到让人听之不忘。

    苏澈抬头,嘴唇动着,是如此的不敢相信,他说不出话来,只是眼泪就这么流下来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只是,就当眼前的人忽然除去了伪装之后,他就忍不住泪流。

    ‘玉书’喘了几口气,大概是衣领有些紧,她抬手松了松,挠了挠后颈,撩了撩头发。

    乌发如瀑,就这么垂落,她伸手蓬松蓬松,方才觉得舒坦。

    “这些年,就这么装着,还真有些累了。”她说,“都说装久了就成习惯,可我怎么没觉得?”

    她笑着,清浅,而嘴角竟还有不易察觉的梨涡。

    “你...到底是谁?”苏澈慢慢站直了身子,也靠在墙上,一手按在胸口止血。

    哪怕他此时心中有所猜测,却不愿意去相信,也不想去深想。

    他觉得有些害怕,真相会很残酷,而没有人可以逃过这种悲伤。

    此时,苏澈既希望从对方嘴里得知真相,又不想对方开口。

    这般矛盾之下,让他备受煎熬。

    “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那个故事吗?”眼前的人问道。

    苏澈一怔,随即想起,在那个斜风细雨的时候,两人对坐,他听了一个关于颜玉书的故事。

    他张了张嘴,试探着,不知该是何情绪地说出来,“小玉?”

    对面的人笑了笑,“玉沁。”

    苏澈抿紧了嘴。

    “可以是颜玉书,可以是颜玉沁,可以是前朝罪人之后,可以是宫内太监,可以是洗衣房宫女...”

    “别说了。”苏澈打断。

    玉书,或者说是玉沁,便不再说了,只是带着淡淡的笑,看着眼前的人。

    “他怎么样了?”苏澈问道:“他现在,在哪?”

    “死了。”玉沁轻声道:“现在,尸骨都化为尘土了吧。”

    苏澈心中一痛,哪怕已经猜到,可当对方亲口说出来的时候,这种难言的痛楚如绞,让人几乎忘记了呼吸。

    “想听听,关于他的故事么?”玉沁说道,“不过,现在好像不是时候。”

    的确,晦暗之外,火光朦胧的长街上,还有季子裳。依着两人目前的状况,谁也不是他的对手。

    “我希望听到的故事,是真实的。”苏澈定定看着对面之人,说道。

    他其实想说的,是自己给予颜玉书的《观潮剑气》,彼时正是交给了一个洗衣房的宫女,让其代为转交。

    苏澈不想往坏的方向怀疑。

    玉沁浅然一笑,“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她此时青丝垂落,面容苍白,彼此鲜血呈现,如花般嫣然,有种说不出的凄美。

    苏澈强撑着身子,将长剑拿起,朝巷外走去。

    “你自己能离开吧?”他问。

    “你的伤,好像比我更重。”玉沁道。

    不说是坦诚相待,只能说是将坚持多年的真相说出来,哪怕只有一角,她好像更放松了些。

    这些能从语气中感受出来。

    苏澈脚步顿了顿,道:“上面恐怕已被官军围了,桃花剑阁的人,今夜不会没有动作。你,小心。”

    玉沁看着他的背影,眼底微柔,说道:“救下瑶无艳的是乔芷薇,现在桃花剑阁应该没心情管你。”

    苏澈听后,抿紧了嘴,从黑暗的巷子里走了出去。

    身后,玉沁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

    巷中只走出了一个人。

    季子裳等人第一时间看过来。

    就连在地上躺着的燕廷玉,都朝这边歪了歪头。

    苏澈走得有些慢。

    盗帅连忙跑过去,一把扶住他。

    两人目光交汇,一个担忧,一个复杂万千。

    盗帅从未见过他这般样子,颓废、凄惨,好似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一般。

    他没有问颜玉书如何了,只是看着苏澈心口位置,半边身子染红。

    季子裳走过来,同样看了一眼,眉头皱起,下意识看向那边的巷子。

    很暗,仅凭街旁的火把,根本不可能看清太远。

    “伤得很重。”盗帅说道。

    苏澈勉强一笑。

    此次,除却心口重创外,还有左肩被红线穿透,此时还有一段针线在里面穿着。

    另一边,江令寒和叶常青还在交手,只不过此时的剑气已经弱了下来。

    江令寒的身上同样有伤,而叶常青身上的伤却很少,但后者此时出剑的动作已经很慢了,露出了不少破绽。

    但叶常青的剑上是有毒的。

    燕廷玉体内的毒已经被压制下去,虽然还不能动,不过看得倒也津津有味。

    季子裳抬脚,朝那边的巷子走去。

    苏澈注意到了,便想要阻止。

    盗帅看到了他隐含急切和担忧的神情,登时一愣。

    但不等众人再开口,整个地下忽地晃了晃,头顶便有沙土落下来。

    “怎么回事?”盗帅下意识道。

    燕廷玉脸色微变,急声道:“是火药!”

    不用他说,爆炸的轰隆已经能隐约可闻了,伴随着的,还有从入口处传来的沙石滚落之声。

    这是塌陷,即将要到来的塌陷。

151.脱身

    好似地龙翻身一般,沙石掉落的速度更快,而震荡更为明显。

    “怎么会有火药?”盗帅直接将苏澈背了,边跑边说。

    燕廷玉更急,可依他性格,又说不出求援的话来。

    季子裳最后看了几丈外的巷子一眼,返身跑过去,将燕廷玉一把拎起。

    “你这混蛋。”燕廷玉忍不住惨叫一声。

    季子裳只是一声冷哼,然后施轻功掠到还昏迷不醒的谢云舟身旁,同样将他拎了。

    “时辰一到,公孙懿就会让官兵炸了这里。”燕廷玉被颠地七荤八素,不过还是道,“要是不想被活埋,就得快点。”

    盗帅忍不住骂了声,然后道:“又是你的手令?”

    燕廷玉笑了,“若没有我的命令,他敢么?”

    盗帅只觉得无语。

    四下都在震动,仿佛下一刻就会天塌地陷一般,而确实,现在他们头顶上的‘天’,的确不知何时就会塌下来。

    他们在往石门方向跑去。

    “江令寒!”盗帅喊了声。

    火把被沙尘扑灭,黑暗里,气机翻涌,只闻铁剑碰撞,剑气、火花,是此间唯一的光。

    江令寒完全可以退走,但他没有,因为自己的师弟依旧没有清醒,就算他可以将对方引到石门那边去,逃生时反倒会给苏澈等人带来麻烦。

    毕竟,他们现在人人带伤,还有两个完全失去抵抗能力的人需要护持。若是叶常青随之而去,江令寒不敢保证季子裳不会下杀手,也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狠下心来。

    而且,石门内的情况谁也不知,是一片坦途的暗道,还是暗藏机关,这根本说不准。

    江令寒不能让其他人的处境,因为自己的决定而变得更加艰难。

    他身上落满了沙尘,他听到了盗帅的呼喊,可他没办法松手。

    他不能放弃自己的师弟。

    叶常青对这一切恍然未觉,只是一昧地出剑。

    江令寒试过打穴,可全然无功。而他如今身上也被剑气所伤,伤处已经发黑,即便他以若水真炁压制,恐也坚持不了太久。

    他看着对面的人,心中只有平静。

    此时,盗帅神情急切,却忽而看到了什么,他怔了怔,然后揉了揉眼睛,唯恐看错。

    “怎么了?”苏澈问道。

    盗帅却是一喜,登时喊道:“看他后脑下三寸!”

    江令寒听了,眉头一皱,不过还是寻觅机会,侧身躲过叶常青刺来一剑,同时看到了对方后脑下三寸的位置。

    他双眼眯了下,隐有亮光。

    那里,扎着一根牛毫长针,并非是伊雪稠的骨金长针,反而微不可见。但此时火把倒地混杂,更引燃了茅草,火光渐亮之间,倒是能看清其上反光。

    盗帅正是注意到了这点,只不过不是看的叶常青,而是地上的其他人。

    此时,他看着场间之前被季子裳和江令寒所制住的那些人,神情有些犹豫。

    他们被制住,是因为武功低微,多的是被分筋错骨之后,暂时失去了行动力。

    现在,这里起火不说,马上就要塌陷了,就算这些人不是什么好人,可身为墨家之人,盗帅还是无法做到就这么把他们抛弃在这。

    “你自己都不一定能出去,还有闲心管别人。”燕廷玉语气微嘲。

    盗帅皱眉,“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

    “停停停,我可不想听你们墨家的那些大道理。”燕廷玉虽是被季子裳夹着,却也不显落魄颓唐,“你得想好了,他们腿都折了,你怎么救?”

    盗帅眉头紧锁。

    而此时,江令寒已经背着叶常青飞身过来,只不过在到得近前时,脚下踉跄了一下,身子更是晃了晃。

    苏澈看到了江令寒微青的脸色,已经对方身上的血痕。

    燕廷玉撇嘴道:“又是一个傻子。”

    “你若是再聒噪,我就把你丢出去。”季子裳淡淡道。

    燕廷玉‘嘁’了声,不再多言。

    “伤怎么样?”苏澈问道。

    江令寒摇摇头,“不碍事。”

    话虽如此,在场之人皆是能听出他话中的虚弱。

    “走吧。”季子裳说道。

    盗帅却还是有些犹豫。

    “他们都是城中不良,手上带着人命,本就该死。”季子裳说道:“再说,这里快塌了,就算你想救,时间不够,你自己也走不了。”

    盗帅咬咬牙,收回目光,扭头就走。

    众人快步而小心地从暗道离开,身后石门外,则在不断塌陷着。

    ……

    夜里,风很凉,却不是往日的清新,而是带着硝火味道。

    这里是一座小院,院中有一口枯井。

    有人从井里爬了上来。

    “想不到,这出口竟是在井里。”盗帅说道。

    一路行来,万幸没有机关,众人皆是从井中出来。

    谢云舟已经醒了,此时哪怕没有说话,可脸色却沉着,带着暗恨,带着羞愧。

    季子裳在打量这座小院。

    不像是有人长久居住的样子,院落看着有些荒。

    可以确认还在平康坊内,因为隔不太远,仍能看见火把通明,那里仍是传来炸药的轰响。

    “这里,应该不是她们之前离开的路。”季子裳说道。

    他嘴里的‘她们’,自然是指伊雪稠等人。

    四下地上,有些干净,根本不是太多人走过的样子。若像在地下那般,四五十人自石门中走出,总不能是提前埋伏好的吧?

    “细想想,咱们走得急,也没注意那暗道里是否还有机关。”盗帅沉吟道:“可能,里面还有别的路。”

    “这地下,究竟是什么样子。”季子裳沉思道。

    苏澈同样在想,在想无生老祖的埋骨之地究竟在哪,这处地下陷落的旧城,若与埋骨之地无关,颜玉书、或者说是玉沁,她又为何会找到且经营此处,难道是故布疑阵?

    苏澈想不通。

    毕竟,或许真知此事的,也就只有她和商容鱼了。

    “先离开这里吧。”谢云舟终于开口,声音有些低沉沙哑。

    毕竟谢桡为保护他而死,可他甚至都没有机会给对方收尸。

    他看着院外那火光通亮的地方,握紧了拳头。

    燕廷玉见此,还想说些什么,但想了想,没开口。

    盗帅瞧个正着,不由冷哼,他当然知道燕廷玉为什么不说了。

    “有本将军在,想走还不容易。”燕廷玉笑了笑,“回府衙,好好泡个热水澡,去去晦气。”

152.未料

    泡澡固然重要,但疗伤才是当务之急。

    江令寒服过解毒丹,只不过背着叶常青一番赶路,毒素已然入体很深,此时很是虚弱。而叶常青也尚在昏迷之中,不过盗帅帮他把身上的伤都包扎了。

    燕廷玉虽然压制了毒性,但仍是半边身子动不了。

    苏澈没有中毒,但身上的伤丝毫不轻,更引发了此前旧伤,现在莫说与人动手,便是走动都成困难。

    场间轻伤无碍的,只有季子裳和谢云舟二人。

    “有什么信物么?”盗帅问道。

    燕廷玉愣了愣,才知道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

    “什么信物?”他一时没明白过来。

    “总不能就这么带着你过去吧。”盗帅说道:“你现在这副样子,适合让你的那些属下看见?”

    燕廷玉明白了,当即一笑,“想不到你还会为本将军考虑。”

    盗帅冷笑,“我是觉得带着你是个拖累。”

    燕廷玉哼了声,从自己腰上解了腰牌,“把这个给公孙懿,或者随行狼骑。”

    “狼骑?”盗帅把腰牌接了,随口道:“公孙懿是哪个?”

    “你找领头的就行了。”燕廷玉有些不耐烦,“这是我的腰牌,他们不会不认识。”

    盗帅听了,拿在手里仔细把玩了把玩。

    这是铜质的腰牌,巴掌大小,正面写着官爵职位,背面是燕国上将军府的旗帜,边缘是两只咬尾追逐的狼。

    看起来很精致,盗帅用手指弹了弹,不知在想什么。

    “我劝你别打什么鬼主意。”燕廷玉见此,开口道:“除非你把我杀了,不然你拿这腰牌就没什么用。”

    盗帅将腰牌一收,然后看向众人,“我去去就回。”

    “小心。”苏澈道。

    盗帅点头,然后道:“要是一刻钟我没回来,就把这家伙丢井里。”

    燕廷玉脸色一沉。

    盗帅施了轻功,飞过墙头。

    苏澈服了盗帅给的药,此时虽调动不了内力,但仍是坐在那,暗暗以那神秘呼吸法调和。长久以来,这呼吸法和桩功的确是让他根基更为牢靠扎实,最主要的,是修行起来事半功倍。

    内力恢复,他自然就能以其疗伤。

    其余几人同样如此,季子裳抬掌抵在江令寒的后背,正以真炁助其驱毒。

    叶常青还没有醒,谢云舟便担当起了此间的护卫。

    ……

    街巷里,全是官兵。

    便连高处的房顶,都有手持弓弩的官兵候着。

    如此严密之下,盗帅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找到这些官兵的头儿,根本不可能。

    所以,他在飞身上房之后,便直接现身。

    “什么人!”负责警戒的官兵第一时间发现了他。

    “我找公孙懿公孙大人。”盗帅双手朝一旁伸开,以示直接没有兵器。

    火药的爆炸已经停了下来,现在四处弥漫硝烟,有些刺鼻。

    盗帅跟着官兵到了先前东厂所在小院附近的街巷里,这里到处坑坑洼洼,还有不少尸体和血迹。

    他皱着眉,走了进去。

    只不过,盗帅没有见到公孙懿。

    因为在巷子里的,并非府衙的人。

    穿着皂色剑装的年轻人在看舆图,身旁,是同样穿着的持剑之人。

    盗帅在看到的第一眼,心中就咯噔了一下,下意识就想退走,可对面之人的目光已经看了过来,他只好定住步子。

    哪怕心中已经沉下去,可依旧,在保持着平静。

    看着舆图的年轻男子抬眼看来,一旁,穿着甲衣好似将领的中年人连忙问道:“你是何人?”

    “禀将军,此人说要找公孙懿。”边上,军卒自是抱拳回禀。

    “找公孙懿?”这将领浓眉一皱,本欲说什么,但下意识看向了身边的年轻人。

    “你是谁?”年轻人将舆图收了,问道。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六七的年纪,中等身材,相貌看着也并不出众,但在人群里,却绝不会让人忽视。

    哪怕第一眼你不会注意到他,可定睛去看时,总会将这人也收入眼底。无论从气质还是神情举止上,这都不是个泯然众人的人。

    他背着一把剑,此时带着淡淡的笑意,让人觉得异常沉稳。

    盗帅不知道他是谁,却知道对方的身份。

    桃花剑阁的人,而且,地位绝不会低了,恐还是此时此地主事的人。

    身边,那些同样皂衣剑装的年轻人气机微有变化,仿佛他下一刻若要有什么不轨的动作,便会引来狂风骤雨般的打击。

    盗帅喉间滚了滚,心中沉重,他觉得自己的运气还真是有些背。

    当下,他开口道:“我是墨家的人。”

    “墨家?”面前的中年将领和那桃花剑阁的青年都是愣了愣。

    “所来何事?”青年问道,神情上看不出异样。

    盗帅不知道对方信了还是没信,只是道:“统领跟府衙公孙大人交好,今夜城中发生这等事,统领让我来看看,问问有没有什么能效劳的。”

    今夜爆炸不是小事,而墨家素来秉承侠义,不管在哪,遇到这种事肯定不会不闻不问。

    他现在这么说,自然是合理的。

    “不知是墨家的哪位统领?”青年问道。

    “陈无言陈统领。”盗帅貌似老实而话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崇拜和敬仰。

    陈无言是墨家六位统领之一,常年在外,行走江湖,交友自是广泛。

    青年点头,没再问。

    此时沉默,盗帅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边上,那中年将领干咳一声,然后道:“公孙大人回府衙了,不在这。另外,此地有我等在,就不劳烦墨家的诸位了。”

    盗帅一副恍然模样,当即抱了抱拳,“既然如此,那在下这就回去说一声。”

    他看向那青年。

    “替我向陈统领问好。”那青年点点头。

    身后的官兵让开路,盗帅带着笑,走了。

    “原来是墨家的人。”这中年将领笑了笑,可当他转过头来,脸色却是一僵。

    边上那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先前那人离开的方向,目光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跟过去瞧瞧。”他说。

    当即,有两个桃花剑阁的弟子便一抱拳,悄然走出去。

    而盗帅出了巷子,也不回头看,神情平静地在街上走了走,这才运了轻功,急忙朝苏澈所在的院落掠去。

153.窥探

    院里,抱臂靠在墙上的谢云舟一下睁眼,看向东侧墙头。

    不多会儿,盗帅翻墙进来。

    他脸色沉着,任谁都能看出其中凝重。

    燕廷玉坐靠在井边,正在喝水,此时见了,不由愣了愣。

    连他,都一下觉得似乎是出了什么事情。

    “怎么了?”苏澈问道。

    “没见到公孙懿。”盗帅紧盯着燕廷玉,沉声道:“反倒看到了桃花剑阁的人。”

    “桃花剑阁?”苏澈一怔。

    他心里一下想到了之前玉沁所说的话,可是,桃花剑阁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

    正想着,盗帅便将之前在巷中发生的都说了出来,着重说了那个桃花剑阁的青年。

    “陆延年。”季子裳说道。

    盗帅听了,脸色微变。

    “落雨剑”陆延年,桃花剑阁当代大师兄,是跟天山剑派叶梓筠一时的年轻翘楚,只不过彼时,江湖年青一代全因叶梓筠而黯淡,是以,其人名声并不太显。而又因下山次数极少,他在江湖中的名气,甚至还不如乔芷薇。

    当然,除了苏澈和盗帅,如今江湖人,还不知道乔芷薇之前有望破境,也少有人知道她已经被煞气反噬了。

    可谁都不敢小看陆延年,因为他是桃花剑阁近百年来,唯一的剑法大成之人。

    盗帅此时心惊的,并非是多了一个陆延年,而是对方为何会突然下山。

    久不入江湖的人,突然现身江湖,总是耐人寻味。

    尤其是,在现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

    燕廷玉皱眉,开口道:“下去之前,我命公孙懿守在这里,他绝不可能擅离职守。而且,之前也没有桃花剑阁的人。”

    盗帅只是看着他,并不言语。

    “你怀疑我?”燕廷玉眉头一皱。

    盗帅刚欲开口,一旁的季子裳却是看向了门口方向,而谢云舟,同样放下了手臂。

    有人!

    盗帅一下挡在了苏澈身前。

    夜色暗淡,除了不远处的火光,天地间一片黑暗。

    谢云舟陡然踢出一脚,飞石登时打碎院门,两道身影有些狼狈后退,而他已然冲出。

    这却是谢云舟觉得之前自己被颜玉书设计打败,反倒害了谢桡,最后还是让别人救出,他脸上当然挂不住。

    是以,并非是想表现,而是一种不忿。

    门口的两人显然没想到,他们只是刚到,就会被里面的人发现,而且从方才来看,对方武功自是不差。

    不等他们反应,谢云舟已然临近,一拳打出!

    这两人能随陆延年下山,在桃花剑阁的弟子传人里自非弱手,此时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却也是很快回神。

    只不过,他们来不及拔剑,只好以抬剑来挡。

    拳头砸在剑鞘上,一声轰响,其中一人直接被崩飞出去,撞在对面墙上,登时吐了口血。

    另一人脸色一愤,便要拔剑,但谢云舟眼明手快,翻身就是一脚,同样将其踹飞。

    这两人配合多年,此时相视一眼,俱都明白眼前这人实非他们所能敌,而哪怕没有看清院中场景,他们也已心生退意。

    谢云舟闯荡江湖多年,自是能明白两人心中所想,当下,直接攻出,丝毫不给两人喘息机会。

    但或许这俩桃花剑阁的弟子打不过他,但要是想走掉一个,也非他一时能留下的。

    是以,在双方拔剑交手几招过后,一人将他拦下,另一人便要脱身。

    谢云舟眼眸一沉,但不等他有所动作,身后院里便又冲出一人。

    季子裳的动作太快,隔空一掌便将其中一人劈出。

    同时,谢云舟也抓住面前这人分神所露的破绽,将其打晕擒下。

    怎么说桃花剑阁也是正道之属,季子裳出手并不算重。

    ……

    看着地上被制住的两人,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方才所用的武功,这两人身份自是桃花剑阁的人不会差了。

    “为什么跟踪我?”盗帅问道。

    地上两人此时都被点穴,自是动弹不得,只不过眼神里没有丝毫已成阶下囚的担忧或是惧意。

    其中一人道:“就算你是墨家的人,我劝你还是快将我师兄弟放了,不然的话,你们出不了平康坊。”

    这人说话倒还算冷静,只不过其中威胁之意,当然明显。

    而且,这两人都将此时院中场景尽收眼底,便是盗帅等人的相貌,也全然记下。

    燕廷玉此时身子不能动弹太多,可看着对面那两人神情,却忽地笑了笑。

    “认出来了?”他问。

    对面那同样瘫倒在地的两人愣了愣,脸色稍有变化。

    若说之前还因谢云舟的突然出手,而没有马上将其认出,可现在,他们早就将谢云舟认了出来。毕竟,如此年纪和武功,且脸上的那道疤痕,实在是太过明显。

    同样的,叶常青所穿的观潮阁服饰,以及他和江令寒手中的铁剑,也是鲜明的标识。

    只不过,桃花剑阁的这两人,当然不会开口承认。

    “我问,你答。”燕廷玉抬手,指着面前两人里那个一直没说话的人,语气有些冷。

    他自幼接触的是燕康这等杀人不眨眼的屠夫,这神情语气,别说是能模仿出五六分像,单是他本就出身军伍,从小见惯生死,这种杀气,都切实能冻彻人的心神。

    面前两人果然变了脸色。

    他们自是看到了此间伤重的几人,就好似是经历过一场恶战一般,而身上更是脏污,沙土不少。他们心中,也暗暗有了猜想。

    可本想装傻充愣,没成想却被人一眼看穿。

    尤其是眼前这个脸色乌青,肿了半边身子的家伙。

    这种杀气和眼神,他究竟是什么人?

    燕廷玉很满意两人此时的眼神,当即道:“名字。”

    他问的,正是先前所指的那人。

    “李滔。”对面那人下意识道。

    但说出口之后,便有恼意。

    燕廷玉也没瞪他,只是淡淡看着他,没说话。

    不只是李滔,便是身边另一人,也是下意识屏了屏呼吸。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大师兄怀疑他,让我们过来瞧瞧。”李滔说的有些磕绊,也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公孙懿和那些狼骑军士呢?”这才是燕廷玉最想知道的。

    李滔不说话了。

    燕廷玉目光直视,而对方眼神闪躲,咬牙闭嘴。

    “杀了他。”燕廷玉对盗帅说道。

    吩咐的语气,如割草般轻易。

154.心思

    盗帅一愣,心下撇撇嘴,虽然对燕廷玉不爽,但此时自然不会拆对方的台。

    他手指一搓,一柄寒光凛凛的飞刀便在指间打转。

    李滔脸色僵了僵,咬着牙,目光闪烁,好似犹豫一样。

    “师弟!”身边那人低喝一声。

    谢云舟一脚便将其踹倒。

    李滔身子猛地颤了颤。

    便是苏澈等人都是一下愣了愣,显然没想到这谢云舟竟会突然出手。

    燕廷玉却是笑了笑,对此很是满意。

    谢云舟虽是谢家的人,但更多的,他甭管历练还是如何,都是在天下盟里。身上那股世家公子的气质早就磨去,有的只是大江大河的粗犷,以及走南闯北江湖人的豪迈。

    像眼前这桃花剑阁支支吾吾的两人,换成是在江上,早先打一顿,然后丢进江里让对方清醒清醒了。

    “你的时间不多。”燕廷玉说道:“你师兄的命,就掌握在你的手里。”

    谢云舟上前,一脚踏在地上那人的背上。

    李滔看着自家师兄半边脸陷在土里,眉头皱着,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当然,你要跟他关系不好,想让他死,也无所谓。”燕廷玉笑了笑。

    “我说!”李滔开口。

    “师弟...”地上那人还想说什么,但谢云舟脚下重了重,他便一下泄了气。

    李滔露出个难看的笑容,开口道:“他们都被关起来了。”

    “关起来了?”燕廷玉皱眉,“什么意思?”

    “山上有剑令,今夜彻查城中,肃清江湖隐患。”李滔说道:“好像,还在找什么东西。”

    “东西,找什么?”燕廷玉问道。

    “这个...我就真不知道了。”李滔说着,唯恐眼前几人不信,连忙道:“虽然不知道找什么东西,不过我知道,山上的剑令里还要除掉东厂的人。如果各位插手的话,也会一并拿下。”

    “狂妄!”谢云舟冷哼一声。

    听对方话里的意思,自然是认出他们来了。谢家和天下盟、观潮阁、墨家、聚义庄,面对他们,桃花剑阁竟还有这般命令,这不只是不怕得罪他们,只能用一句‘狂妄’来形容。桃花剑阁,还真把梁州城当做自己的后花园了。

    “桃花剑阁来了多少人?”燕廷玉问道。

    “三位长老,师兄弟近百人。”李滔老实道。

    “公孙懿他们被关在哪?”燕廷玉又问。

    “青花巷。”李滔补充道:“离这不远。”

    燕廷玉点头,然后看向众人,“我没要问的了。”

    季子裳并未理会这边。

    盗帅看向苏澈。

    苏澈想了想,问道:“贵派瑶无艳瑶长老,可还安好?”

    李滔脸色一变,看过来,眼神莫名。

    苏澈虽然伤重,脸上的易容也有些模糊,但李滔仍是没有认出来。或者说,是仓促间,没有联想到他

    苏澈从对方的神情中看出了一点东西,当下,也不再问了。

    谢云舟手落,直接将李滔及另外一人打晕。

    “不丢井里么?”燕廷玉轻笑。

    井中如今烟尘滚滚,这两人若是被扔下去,很快就会被闷死。

    杀人他们自然不会干的,燕廷玉却不在乎。

    当然,此时也没人理他。

    “接下来怎么办?”盗帅问道。

    若在平时,就算外面大街小巷里全是官兵,他们想走也不难。但现在,场间都是重伤之人,想无声无息地走,不容易。

    不过,严格来说,场间季子裳和谢云舟完全可以从容而去,因为他们跟这伤重的几人并无几分交情,之前在地下相助,也全然是因为道义所在罢了。

    苏澈有些走神,在燕廷玉提到‘井’的时候。

    因为这让他一下想起了那个还在地下的人,玉沁,也不知道她脱身没有。

    当然,苏澈知道她肯定是有退路的,而且,明明自己跟她没什么关系,仅仅是因为对方这么久以来,一直冒充了颜玉书,可是,心里下意识地,仍是有担心存在。

    “想什么呢?”燕廷玉拍了他小腿一下。

    苏澈瞥他一眼,收了收脚。

    燕廷玉自讨没趣,‘嘁’了声,然后道:“桃花剑阁图谋不小,我看他们也是想进那个埋骨之地,你们还是跟着我才是最安全的。”

    盗帅忍不住嘲讽一声,“安全?外面有你的人么?”

    燕廷玉脸色一沉。

    “领兵打仗,自己的兵都听别人的命令了,这叫安全?”盗帅问道。

    燕廷玉点着头,看着他,“有本事等我伤好了,你还能这么嘴硬。”

    盗帅一听,指间把玩着飞刀,淡淡道:“早就看你不爽了,你难不成真以为,我会在乎你的威胁?”

    燕廷玉双眼眯了眯。

    “墨家屹立机关城,不参与朝堂政事,这么多年,也没见梁国把手伸进来。”盗帅语气里,杀机毕露。

    燕廷玉不觉得他真敢动手,可是,他又不想赌。

    毕竟,现在的机关城可没有那么太平,他可是知道,不光是燕国朝廷,便是后周,都陈兵在侧,打着墨家的主意。

    现在这个时候,的确不是刺激对方的好时机。

    但燕廷玉也不是能咽下这口气的人,当即,就要出言来顶。

    “好了。”季子裳说了句,略作调息后,从江令寒身侧起身。

    “不管桃花剑阁的目的是什么,刚才你们也听到了,他们未尝没有针对咱们这些人的意思。”季子裳说道:“近来城中发生这么多事,桃花剑阁都是不闻不问,今夜却突然有了动作,必不寻常。”

    “你想管?”谢云舟靠在石磨上,问道。

    场间这些人里,他暂时还不知苏澈身份,其余人如江令寒也是重伤,现在也就只有季子裳能入他的眼。

    况且,聚义庄人脉广泛,不管是他谢家还是天下盟,都想争取这个盟友。

    “入城多日,想必桃花剑阁风评或是行事作风,你也有所了解。此事,需得查明。”季子裳说道。

    只不过话虽如此,他心里想的,却是之前同样伤重离开的付吟霜等人。

    这李滔刚才也说了,桃花剑阁其中动作是有除掉东厂之人,那么,在现在这个时候,他自然是不能离开的。

155.内讧

    梁州城里有不少阴沟暗渠,不为人所知。

    几道身影,在彼此搀扶着,走着。

    他们看起来都有些狼狈,血污、尘土、泥水都有,只不过无人说话,只是安静地走着,好似有什么目的地,就在前方。

    终于,他们从暗渠里爬了上来。

    “他可不是这么答应咱们的。”有人压抑着愤怒,看着面前沾染了泥泞的人,暗暗咬牙。

    “注意你的称谓。”是女人的声音,冷而清脆,“以下犯上,该死!”

    “我呸!”对面的男人吐了口唾沫,很是不屑,“你们真当咱们不知道?他一个被通缉的阉人,早就失了势,还主上,他配吗?”

    这几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从地下另一条暗道逃生出来的付吟霜一行。

    只不过现在,他们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内讧。

    也不能说是内讧,因为本来,他们就不全然是自己人。

    一方,是脸色冷下来的付吟霜和伊雪稠几女。另一方,是岭西三鬼。

    甄晴已经死了,由伊雪稠背着,哪怕她也受了伤,一旁,是搀扶着付吟霜的米陌荨。而岭西三鬼,则是有两人轻伤无大碍,另一个则是被谢桡打得重伤,是此间伤势最重一人。

    可哪怕如此,付吟霜她们都是落于下风,无论从哪方面来比较。

    “裘老大,之前答应的,总得等主上出来再说。”付吟霜清楚此时的局面,她并非想闹得太僵,换做平时,早就出言呵斥了,可现在,她知道双方实力并不对等,所以只得放软了语气。

    但正因为此,反而让对面的岭西三鬼气焰更为嚣张。

    这里已经出了平康坊,正是水道暗渠所在,附近本就没有多少住户,四下黑暗,连虫鸣都没有多少,很是安静。

    这般情景之下,再加上付吟霜等人本就年轻貌美,素日高高在上,清冷万分,可现在却人人带伤,透着一股虚弱。如今,这几个跟在那人身边、难以接近的女人,竟一下软了语气,这一下便让岭西三鬼有了别样的心思。

    付吟霜曾在血衣堂口主事,又居于香云楼,对男人的这种眼神自是能看得明白。

    当下,她眉头不由一皱。

    对面的裘老大和身边的俩兄弟相视一眼,俱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意味,当下,也是毫不掩饰地笑了笑。

    跟了东厂的人之后,他们可是憋了很久,而且,整天看着对面这几个女人在眼前晃悠,他们自是难耐地紧。

    下意识地,裘老大想起了那道风姿卓绝的身影,一瞬没有半点旖旎龌龊不说,反倒心神寒了寒。

    不过,他眼中恼怒之色一闪,方才的爆炸他可听的清楚,再说有季子裳那等人在,他可不信那人能从地下出来!

    而且,就算能出来,也绝非安然无恙,他有什么好怕的?

    夜色下,付吟霜看着眼前人的神情,悄悄拍了拍米陌荨的手。

    几人都是朝后退了退。

    “别走啊。”裘二看见了,怪笑一声,朝前逼近了两步。

    只不过,看着付吟霜和伊雪稠冷下来的眸子,他竟是一下想起了往日在对方手下,跑腿干活的场景来,脸色微僵,竟是顿在了原地。

    裘老大不用想都知道原因,不由暗骂一声,“怂包。”

    裘二一听,直接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摸伊雪稠的脸。

    裘老大吓了一跳,他可知道自家兄弟一直垂涎这伊雪稠的脸蛋儿,只不过,这可是个带毒的美人,不是谁都能碰、敢碰的。

    是以,他伸手拽了自家兄弟一把。

    裘二也是故意如此,自是借此找台阶下了。

    反倒是伊雪稠,因他此前举动,一下退了几步。

    这让裘二和裘三一阵怪笑。

    “我劝你们还是安分些。”付吟霜说道:“主上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地下既然能有让咱们出来的暗道,就一定还有其他的路。再者,他的手段,你们想必也清楚。”

    此话一出,岭西三鬼脸色都是变了变。

    那人的手段如何,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的了。三兄弟是赶尸一脉的头领,在岭西混的逍遥自在,什么时候会听别人的调遣,甚至给人当手下跑腿干活儿了?

    可就是那么一个人,在他们去神都的时候,直接落在了对方的手里。

    都说东厂的阉人心性扭曲阴狠,他们本来还不以为然,可真当进了东厂,他们才知道了什么叫人间炼狱,更是领教了那人的手段。

    那是个活阎罗,地府的通判!

    三人狠狠打了个冷颤,不过反应过来后,更多是羞恼。

    这是他们心里的疤,可现在,却被眼前的人血淋淋地揭开了。

    若是在往常也没什么,可在这个时候,付吟霜此言,倒是起了反作用。

    “季子裳他们就是来杀他的,你觉得他还怎么出来?”裘老大怒道:“你没看到后来又去了江令寒和苏澈么,颜玉书必死无疑!”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跟付吟霜说话,也是第一次直呼那人的名讳。而如此说了之后,看着对面几女的神情,他觉得很爽,前所未有的舒坦。

    当下,裘老大咧了咧嘴,道:“他已经死了,死在了地下,像只臭老鼠那样。”

    裘二接过话去,笑道:“不错,几位美人儿,跟着他一个阉人有什么好的,不如跟了咱们兄弟,日后回岭西,自是吃香的喝辣的,要什么没有?”

    话语说着,其中猥琐下流,自是溢于言表。

    伊雪稠脸色阴沉如水,换在平时,她早就破口大骂,直接动手了。可现在,她包括身边几人的状态,都非对手,自是不能鲁莽。

    米陌荨心下也是着急,她一身武功都在幻术上,此时刚从暗渠里爬上来,根本来不及布置。

    此时,她们心中想的,便是希冀那人出现。

    前所未有的希冀。

    “行了,别磨蹭了。”裘老大抹了把脸,看着对面几女,沉声道:“拖延时间对大家都没好处,今晚你们从也是从,不从也得从,没得选。”

    “不过,要是你们乖乖配合的话,还能少受点皮肉之苦。”他冷冷一笑,“要是胆敢反抗,最后落在咱们兄弟手里,可就得吃点苦头。”

156.已死之人

    听了自家大哥的话,裘二也知道此事既然摊牌,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更没有什么退路。

    不过,那人生死不知,大可能是死了,现在他们也不怕了。

    当即,裘二揉了揉手腕,瞥了眼伊雪稠背上的甄晴,目光在她大腿上狠狠剐了一眼。

    “到时候,死了的这个,老子也不会放过。”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阴恻恻一笑。

    伊雪稠一口银牙几乎咬出血,她死死盯着对方,觉得这是从未有过的屈辱,尤其是她现在还背着甄晴,而眼前这个腌臜货,还在开她恶心的荤话。

    “怎么,这就觉得不舒服了?”裘二伸手想去摸伊雪稠的脸,但手刚抬起,不知是忌惮什么,还是被对方的眼神吓到,又缩了回去。

    “想杀了我?”他问。

    伊雪稠看着他,眼中杀意毫不掩饰,“今夜老娘要是不死,必杀你!”

    裘二大为恼怒,抬手就去抓她。

    “愚蠢!”裘老大拽他一把,呵斥道:“她浑身是毒,你也敢碰。”

    裘二连忙收手。

    不过一会儿,这是他第三次想伸手,最终都缩手。

    “付姑娘,就先从您开始吧。”裘老大看向付吟霜,说道:“您这两位姐妹的死活,可就在您一念之间。”

    付吟霜咬唇,死死看着他,而对面的人,则只是冷笑。

    “大不了就是死。”伊雪稠说道。

    “就算是死了,咱们也能先快活快活。”裘二讥讽一笑。

    一旁,受伤靠墙的裘三也跟着在笑。

    但笑着笑着,他们就觉得不对了,因为除了他们两人的笑声外,竟还有第三个人的笑声存在!

    裘二第一时间回头去看自家大哥,可发现,对方也同样是一脸惊骇,仓皇四顾。

    可当裘二和裘三不笑了,场间仍有笑声未绝。

    这笑,沧桑、揶揄、古怪、令人心头发毛,好似带着诡谲而难以言喻的恶意。

    裘二猛地退后几步,目光闪烁不定。

    便连付吟霜几女,都是变了脸色。

    此人是谁?

    “什么人?”裘老大怒喝一声,四顾道:“何方鼠辈藏头藏尾,赶快给本大爷现身!”

    话落,场间的笑声戛然而止,异常突兀,就这么陡然没了声音。

    阴沟水渠里刮来难闻的气味,有些冷,却不如众人心头的寒意重。

    裘老大喉间滚了滚,目光惊疑,自己对暗中那人所在毫无头绪,更无察觉,不难想必是武功高强之辈。

    而对方久不现身,是敌非友的可能性也是最大。

    从声音上判断,对方该是年纪不小,但,城中还有这等高手吗?

    裘老大心中捉摸不定,而场间,倒也因此,一时间诡异安静下来。

    “是不是有人装神弄鬼?”裘三语气虚弱,低声道。

    裘二皱眉,往四下黑暗里看了看,道:“难道是靳鹰?”

    裘老大闻言,也是一愣。

    东厂诸人里,还有一个靳鹰,此人原为后周罗网的人,听说后来是被那人擒了,甘愿成了足下走狗。此前,在地下他们没见着靳鹰,一时间倒是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在。

    裘老大点点头,朝四下试探道:“莫非是靳鹰老弟在跟老哥哥开玩笑?”

    伊雪稠一听,双目也是一亮。

    靳鹰素日唯那人马首是瞻,老实听话的很,而且武功也不弱,若真是他来,虽不能打破此间僵局,但起码,也能拖延一点时间。

    可付吟霜心思素来深沉,却是想得更多。

    靳鹰是被那人以力强行折服,或者说是硬生生打服的,本是堂堂男子,却成了一介阉人,他心里,会不恨吗?

    平时也就罢了,就跟这岭西三鬼一般,有那人在上头压着,不敢不从。可现在,谁能保证他不会生出异心?

    是以,付吟霜心底却更是慌张。

    而裘老大自然也想到了这点,当即喊道:“靳兄弟,这几个臭娘们儿平时可没少支使咱们几个,现在,正是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啊!”

    没有人回应,就好似附近根本没有人一般。

    方才的笑声,好像是所有人听错了一样。

    裘二猛地看向搀扶着付吟霜的米陌荨,皱起了眉头。

    米陌荨被他冷不丁一看给吓了一跳。

    “是你用的幻术?”裘老大也是反应过来,面色凶狠,更是直接走过来。

    米陌荨连连摇头。

    可裘老大自是不管,他不想再耽误工夫了。

    而就在这时,一缕风声骤然而过,好似有什么掀起一般。

    “等你多时了!”裘老大眼中精光一闪,直接朝一旁甩手打出。

    原来,刚才他恫吓米陌荨,以及看似要硬来全然是假装的,就是做给暗处那人去看,借此让对方露出马脚。

    现在,对方竟然直接出手了,这自是让裘老大觉得得逞。

    可他这一拳却落在了空处,反而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裘老大连忙回头,却发现本是靠墙的裘三正软软地瘫倒下去,在他的脖子上,有一道长长的血痕,正在呲血。

    裘老大一时竟是呆住了。

    赶尸一脉就是跟死人打交道,他当然见过不少死人,更是杀了不少人,可还没见过,自家兄弟的死状,以及他们的挣扎。

    裘三捂着喉咙,但血却从指缝里不断溢出。

    裘二大叫一声,连忙扑过去,伸手想要帮他捂着。

    但付吟霜却看向了墙头,目光惊然。

    一道黑影自墙头跳下,像是蝙蝠,像是扑食的野狗。

    裘二根本来不及反应,便是裘老大,出手都慢了一步。

    一只干枯的手,好似包着老树皮的木柴一般,直接刺穿了裘二的脖子,然后身影一闪,就这么把他脑袋摘了下来。

    无头的人倒下去,血溅着,墙上地上。

    裘老大张着嘴,脸上眼里满是惊骇,甚至都来不及悲伤。

    因为他看清了面前的人是谁,这笼罩在黑袍下的人,根本没有掩饰他的真面目。

    消瘦而发青的面孔,苍老中带着阴狠,他的眼睛很毒,像是一只老鹫。

    “你你你...”裘老大有些不敢置信。

    便是付吟霜几人,都忍不住退了退。

    眼前出现的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本该死了的云阁昌!

157.老贼

    场间有风声和水流,可安静的能听到众人的呼吸声。

    “你不是,死了么?”伊雪稠忍不住问道,可话说出来,她就觉得自己蠢了。

    要是死了,如何会出现在这?

    而且,现在这个时候,她当然不能开口,因为彼时给眼前这人用毒、折磨他的正是自己。

    可越是这样,伊雪稠越是觉得惊惧,一个光是身上剧毒就该必死的人,为何还能好端端地出现在这?

    更别说,对方刚才所施武功,连杀两人,分明不是有伤的样子。

    猛然,伊雪稠想到了一个可能,一个让自己心底透凉的猜测。

    “你,才是真正的云阁昌?”裘老大咬牙,恨意和惧意皆有。

    这似乎是最合理,也是唯一的解释。

    他们都见过云阁昌,并且将之从云家劫出来,现在,面前这张与云阁昌一模一样的脸,本该在两天前就被埋在后院的树下。

    想到这,裘老大忽地愣了愣,好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样。

    “靳鹰?”他一下瞪大了双眼。

    因为在之前,埋葬眼前之人的,正是靳鹰!

    “他?”沧桑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屑,“一个无名小卒,他算什么东西?”

    裘老大嘴唇动了动,身子不由朝后退了退。

    因为从刚才来看,自己并非面前这人的对手。

    “你,真的是云阁昌?”付吟霜忍不住问道。

    对面的人看了过来,似是笑了笑。

    “觊觎埋骨之地的人从来不少,老夫手里的秘钥,就像是一块引狗的肉。”云阁昌笑着说,“无生教的小娃娃刚学会飞,就想来吃肉,老夫怎会没有准备?”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故意如此。”付吟霜蹙眉,“可为什么?”

    云阁昌淡淡一笑,“老夫手里,只有一把秘钥。”

    付吟霜一愣,明白了。

    云阁昌也一直觊觎着无生老祖的埋骨之所,而若不是他出事,血衣堂的人也不会来,那另一把秘钥,也就不会送上门来。

    至于血衣堂为何会知晓此间之事,她也是很快想明白,一个人,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商容鱼。

    如今执掌无生教的圣女,当她算计此间,知道云阁昌的秘钥已经落于主上之手,她才会让另一把秘钥出现。

    但谁也没想到,云阁昌竟然早就准备好了替身。

    可付吟霜依旧有一点想不通,秘钥既然是真的,两把秘钥合一,也的确能打开埋骨之地外的那扇墓门,那对方为何会在这个时候现身?

    他不应该是在自己等人进墓之后,或是触动机关,或是得到了墓里的东西,甚至于是跟商容鱼斗得两败俱伤之后,才现身坐收渔翁么。

    “女诸葛也会想不通?”云阁昌摸了摸自己灰白的胡须,笑了笑。

    只不过,他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如此抚须,除了诡异和恐怖外,再无其他形容。

    “过奖了。”付吟霜说道,“我只是想不通,你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她虽在那人身边出谋划策,甚至一直以来,底下的人都认为许多计策都是出自她手,可实际上,她知道,自己只是执行者,连帮那人做决断的资格都没有。

    或者说,是对方没有给过自己这个机会。

    女诸葛?付吟霜听后,只有自嘲。

    云阁昌道:“你觉得,我应该坐收渔利?”

    付吟霜点头。

    “那你可就太小看你们那位主上了。”云阁昌在提到那个人时,也不由地凝重起来,因为饶是以他的心计和城府,每每想到那个人,都觉得棘手且沉重。

    要非常小心,才能不露出马脚,而自己的布置,更不能让对方察觉一丝一毫。

    “没有他,我甚至找不到埋骨之地在哪。”云阁昌说道。

    付吟霜一怔。

    “不相信?”云阁昌笑了,“说起来,连我自己都不信,一个守墓人,竟然还不知道墓地在哪,这多可笑?”

    他笑着笑着,脸色就阴沉下去,“我只知道埋骨之地在梁州城,可找了半辈子,却一无所获,哪怕我手里拿着开门的钥匙。”

    “但他找到了。”云阁昌说道:“你们的进展我很清楚,门果然是打不开的,但我发现,他似乎对此并不急切。然后我猜,他应该是发现了新的秘密。”

    “秘密?”付吟霜忽然想到了那人站在窗前,把玩那两枚秘钥或者说是令牌时的场景。

    “看来你也不知道,不过,已经有了怀疑。”云阁昌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

    付吟霜听后,脸色微变,不过,眨眼便如常。

    “就算如此,你现在也找不到主上。”她说。

    “所以,我才来找你们。”云阁昌说道:“他这种人,是不会这么简单就死掉的,而有你们在,不用我去找他,他会来找我。”

    一旁,裘老大脸色有些不好看。

    似乎,在他们这些人里,所有人都笃定那人还活着,而且一定会出现。他不觉得是自己兄弟做错了,反而像是,这些人疯了。

    所以,他决定逃。

    但云阁昌一直在暗暗戒备他,毕竟,场间也唯有对方能对他造成威胁。

    是以,在裘老大想逃的时候,云阁昌不惊反喜。

    一个生了退意的人,便失去了斗志。

    裘老大转身欲逃,云阁昌却早早打出了一掌。

    本是要逃的裘老大心底一惊,急忙闪身去躲,可没想到云阁昌这只是虚晃一招,真正杀招是隐藏而来的一抓。

    裘老大想要拼命已经晚了,再加上他在地下一番苦战,逃出来后气力还未恢复,根本没有躲过。

    云阁昌一抓之下,直接抓碎了裘老大的肩胛,后者一声惨叫,下一刻便被割断了喉咙。

    血飞溅而出,付吟霜觉得脸颊上一热,她反应过来,连忙去擦,眼中只有恶心。

    云阁昌收手,转身,而这才让人注意到,他的手上带着好似勾爪的奇门暗器,不易察觉,却暗藏锋芒。

    岭西三鬼先后便死于此人之手。

    “他在哪?”云阁昌问道。

    付吟霜知道对方问的是谁,可还是皱眉,“你问错人了。”

    “只有你们知道。”云阁昌道。

    “火药爆炸,主上让我们先走。”付吟霜道:“说实话,便连他是生是死,我也不敢说。”

    云阁昌眉头一下皱起,阴沉的双眼不断打量着眼前几女,似是在揣度思量话中的真假。

    “既然你知道了埋骨之地在哪,为何不去?”付吟霜忽地问道。

158.黄雀

    听了付吟霜的话,云阁昌先是冷哼,转而笑了。

    “你也会紧张。”他说。

    “谁都会紧张。”付吟霜补充道,“尤其是在面对生死的时候。”

    她能感觉到,身边米陌荨扶着她的手臂时,微微有些用力。

    付吟霜心中微动。

    云阁昌似是有些疑惑,“你为什么会甘心跟在他的身边?”

    “需要理由吗?”付吟霜一笑,“这没有理由,我们都愿意。”

    云阁昌看着对面三人此时神情,有些了然地点了点头。

    “可惜了。”他说。

    是在可惜对面几女任意一个放在江湖,都可以是成名一方的人,还是可惜她们不能为自己所用,这谁也不说不清楚。

    也可能,是在可惜无生教没有这等誓死追随的人。

    现在的人,皆逐于利益。

    付吟霜知道,自己等人或许已经没有机会了。

    她最后朝那暗渠方向看了眼,眼中万般情绪,皆化为平静。

    那个人没有出现,而她也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出现,但只是相信,他一定还活着,会走出来。

    伊雪稠和米陌荨同样咬唇,朝那个黑暗的方向望着,不发一言。

    云阁昌道:“有你们这般忠心耿耿的手下,也不算辜负他的野心。”

    他已经知道对方执着,自不会归顺于自己。

    所以,他也不会将之留下,成为后患。

    云阁昌抬手,就要先杀死付吟霜。

    但,眼前人的目光忽然看向了自己的身后。

    那是无比的惊讶。

    云阁昌当然不觉得的,这会是对方临死前还跟自己耍花招。

    是以,他想也不想,直接转身回头,劈出一掌。

    一阵银铃般的轻笑,他这一掌劈在了空处。

    云阁昌愣了愣,转而急退数步,再回头,看向付吟霜等人。

    果然,在付吟霜几人的身边,出现了一道身影。

    那是个身子窈窕的女子,年轻貌美,所着白衣,此时正站在付吟霜和米陌荨的身后,双手抚着两人的后颈。

    云阁昌瞳孔一缩,“商容鱼?!”

    “呦,您还记得我呀。”那无声出现的人轻笑,却是凑在米陌荨和颈间嗅了嗅,后者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本就娇小的身子更是缩了缩。

    在方才,她便隐约感知到了附近还有一人,却没想到竟会是此人。

    付吟霜此时心底丝毫不见放松,刚才所见对方还是在几丈外,可不过是眨眼间,对方便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这该是何等高明的身法?

    虽然,对方此时出现或许会成为变数,可此女素来狡诈,更是诡计多端,她可不认为,自己等人若是落在对方手里,会比直接死了舒坦。

    “女诸葛也会怕么?”商容鱼凑在付吟霜的耳畔,低声道。

    付吟霜只觉浑身汗毛倒竖,对方此时在后,更是让她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不适。

    商容鱼轻轻抚摸着她的后颈,能感觉到她此时的紧张和身子的紧绷,当即笑了笑,笑的有些恣意。

    云阁昌并不会因她的无视而动怒,只是目光阴沉着,在想对方出现在此的目的,以及为何会出现在这。

    毕竟,如他所想,对方此时应该趁乱,进去那埋骨之地才对。

    “你觉得聪明人只有你一个么?”商容鱼表情好奇,“还是说,把别人都想的太蠢?”

    云阁昌脸色本就阴沉,此时更是难看。

    “无生老祖当年的功法,不在墓里。”商容鱼说道。

    “住嘴!”云阁昌急忙打断,显然是不打算让她说出来。

    商容鱼嘲讽一笑,“看吧,你们这些老顽固,就是这个样子。她们的生死都在一念之间,你还在担心什么,还怕这里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云阁昌只是暗暗咬牙,没有说话。

    可付吟霜几人,脊背却是一阵发凉。

    “那人从宫里的一个小太监爬到如今这个地步,你觉得他靠的是溜须拍马,还是阿谀奉承?”商容鱼道:“如果你不怕他,也不会躲到现在。”

    “你还不是一样。”云阁昌道:“你到处拉拢帮手,到头来还不是想要对付他。”

    “不不不,咱俩可是不一样。”商容鱼笑了笑,然后脸色一沉,“东西,我要了。”

    云阁昌一愣,显然没想到对方翻脸竟是这么快。

    他不由怒了,“东西是圣教的,你身为圣女,竟然...”

    “省省吧,说的这话,你自己信吗?”商容鱼一脸嘲讽,“人在江湖,绝学神兵、金银钱帛,哪个不比你口中的圣教重要?你觉得教里的那些人,是想听你夸夸其谈,还是更愿意去拿到手的银子?”

    云阁昌脸色阴郁如云,“你背叛了圣教。”

    商容鱼冷笑,“你有资格来说我?”

    两人相视,一时寂静无声,可彼此眼底的杀意,却蓬勃欲出。

    云阁昌深吸口气,黑袍轻动,“如此狂妄,老夫倒想来领教领教你的手段。”

    “本该死的人,就不要再出来了。”商容鱼淡淡道。

    下一刻,劲风呼啸,黑袍如深沉夜色,云阁昌骤然抓来!

    “能把“阴阳双绝手”练成邪魔武功,你也是独一份儿。”商容鱼话里带着明显的嘲讽,哪怕是此时,她的脸上都看不到丝毫慌乱。

    云阁昌眨眼已至眼前,付吟霜眼底放大的是那双干枯的手掌,这让她不禁怀疑,身后那人是不是要将自己推上前去。

    但商容鱼并没有如此做。

    她只是抬起了手,然后如撕般落下。

    一瞬间,汹涌的真炁如瀑,可近在咫尺之间的付吟霜只是青丝飞舞,却没有丝毫受伤。但使那阴狠爪功的云阁昌,却是脸色大变。

    他再不顾攻势,脚尖仓促点地,就要急身而退。

    他不得不退,因为这是神桥之境的武功,或者说,此时所引动的并非是商容鱼自身真炁,而是天地元气。

    唯有得窥神桥之境,才能引动天地元气。

    云阁昌根本没想过,商容鱼的武功竟然到了如此地步,而他此时根本不需要思考,下意识的反应就是退!

    “腐朽的人跟老鼠有什么区别?”

    蓦地,清淡的语调在耳边响起,这让心底凝重的云阁昌大惊失色。

    他定睛去看,商容鱼依旧在目之所及之处。

    但他来不及疑惑,因为在他转身之际,半边身子忽然一麻,接着是刺骨的凉意。

159.成空

    “啊!”

    云阁昌低嚎一声,身子踉跄着,朝一旁退去。

    而商容鱼并未阻止,只是静静看着,甩了甩手。

    她的手很白,指甲修剪地整齐,只不过此时却沾满了血。在她的手上,是萦绕的真气,如风般发出尖锐而细微的声响。

    云阁昌捂着左边肋下,那里有一个血洞,像是被一杆枪矛戳过一样,血流不止。

    他忍着这般剧痛,脸色有些煞白。

    “阴阳双绝手。”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

    “相比您老施展出来的,怎么样?”商容鱼轻笑。

    云阁昌咬牙,冷汗直冒。

    “幻术?”他忍不住问道。

    他所疑惑的,正是在刚才,对方明明就在眼前,却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自己身侧,而在对方偷袭之前,自己竟没有丝毫察觉。

    对方的杀招,根本不是那带着神桥之意的武功,或者说,方才那一招,极有可能也是幻术所致。

    商容鱼对此并没有回应,只是朝前走去,步子和缓,却给人无尽的压力。

    云阁昌在后退,他害怕,怕死。

    终于,他退到了暗渠的边上,身后,是散发着难闻异味的阴沟暗渠。

    “饶命。”云阁昌嘴唇动了动,终于说了出来。

    所有的屈辱,以及心中的不甘,在这两个字出口的时候,便都消失了。

    商容鱼在他身前三步外站定,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般,柳眉挑了挑。

    “云护法,你是在求饶吗?”她笑着说。

    云阁昌心神跳了跳,露出个勉强而难看的笑。

    他的伤处还在淌血,他想过自己会与眼前之人对上、交手,却没想过,自己会被一招击败。甚至,若不求饶,便要死在这。

    他隐忍多年,当然不甘。

    “云家的人,知道你用了替身么?”商容鱼忽然问道。

    云阁昌一愣,显然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

    而看了他此时神情,商容鱼扬了扬下巴,好似确定了什么。

    “不知道。”云阁昌一见,连忙道:“她不知道。”

    “她?”商容鱼笑了。

    云阁昌咬咬牙,“祸不及家人...”

    “你是在说笑?”商容鱼毫不留情地打断,“你是魔门的人,是无生教的护法,这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不觉得嘲讽么?”

    魔门追求自在随意,在追求自己的‘道’的路上,任何阻拦在眼前的,唯有摧毁。

    杀人,对他们来说,只是一种方式。

    而无生教拆家破户的事情从未少做了,教众基本都是孤儿出身,可他们从哪弄这么多孤儿?流民太少,而且身子太弱,说不定还带着什么疾病。他们所要的孤儿,是通过自己的手段制造出来的。

    然后将教义灌输给他们,慢慢培养,无生教的教众才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壮大。

    所以说,祸不及家人这句话,或许对寻常的江湖人管用,但对无生教来说,只是个笑话。

    更别说,江湖寻仇,最重要的就是斩草除根。

    商容鱼弹了弹指甲,道:“云家的人,到底知不知道?”

    云阁昌气机更虚弱了些,他觉得捂住的伤口里,往外淌的不只是血,还有自己的命。

    在第一时间选择退的时候,他就已经败了。

    “他们不知道。”云阁昌默然片刻,说道:“秘钥如今全在颜玉书的手里,你没有去墓地,显然也是猜到了无生老祖真正的机密所在。”

    商容鱼未置可否,只是看着他,听他说。

    “放过云家,我可以帮你。”云阁昌道。

    “帮我?”商容鱼好似有些意外,瞧了他一眼,“你现在,还有什么能帮我的?”

    云阁昌沉声道:“颜玉书得到秘钥这么久了,即便是发现了其中隐秘,却也一直没有遂愿。”

    商容鱼当然知道这一点,而这,也正是她愿意跟眼前这人废话这么久的原因。

    “告诉我。”她说。

    云阁昌摇头,“我不是刚入教的愣头青。”

    商容鱼看他半晌,嫣然一笑,“可你比那些愣头青还要蠢。”

    云阁昌并未反驳,也没有生气,因为对方说的没错,自己的确是蠢。

    若是不蠢,自己就不会出现在此地,隐忍多时,却因一次心急而全盘皆输。当然,这是他心底的借口,甚至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或许,只是因为自己老了,在府中藏着的时日太久了,对外界的变化有些跟不上,比如那些出色的后辈。无论是心计还是城府,自己都输了。

    商容鱼看他半晌,道:“无生教现在,已经有了护法。”

    云阁昌听后,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对方这是同意了,他也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就不能,给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条生路么?”他苦涩一笑。

    商容鱼脸上虽是含笑,却不带丝毫感情,她没有说话。

    “真是无情冷血啊。”云阁昌似是感慨一般,默然片刻,道:“我想回去看看,想来你也不急于这一时吧?”

    “我劝你别想耍什么花招。”商容鱼神情平静,看不出丝毫不耐,但话里,显然不是很有耐心。

    云阁昌看着她,抬起右手。

    商容鱼眸光微动。

    一声轻响,好似漏风一般。

    不只是商容鱼,便连一直看着两人的付吟霜等人,都是一下瞪大了眼睛,惊讶万分。

    云阁昌手掌颤抖着,从腹部拿开,他嘴角淌出血来,“这样,你放心了么?”

    他废掉了自己的丹田。

    商容鱼却是皱紧了眉头。

    在无生教对云阁昌的记载里,这是个无比阴险狡诈的人,他自私自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直到刚才,对方哪怕说出求饶的话,也都在商容鱼的意料之中。

    但现在,云阁昌自废武功,却完全出乎了她的预料。

    云阁昌的脸色苍白中,透着灰蒙,自废丹田并不是自杀,重创不假,却也轻易不会死。但他身上有伤,还是重伤,此前还有内力压制,此时气海丹田崩塌,再无压制之力,如此伤势,自然是致命的。

    商容鱼素手连弹,七道气劲分别以不同的发力技巧和力道,打在云阁昌身上,封住了他身上七个不同的穴位。

    云阁昌不由闷哼几声,差点掉进了背后的暗渠里。

    他只觉劲力入体,好似秋风钻进内衬里,让人一瞬泛寒。

    只不过,他当然认出了对方所施展的武功,这是唯有无生教的教主才能修行的绝学。

    七星锁魂。

160.不输

    看着对面那人没有丝毫躲避,商容鱼心里才彻底松了口气。

    七星锁魂是魔门秘法,是比点穴还要高明的禁制武功,它封禁的不只是习武之人的经脉和内力,还有气力的恢复,它会让人一直处于精气神疲乏的状态。而无论是移脉还是冲穴,只要不是施展者帮其解开,则无人可解。

    此门武功本已失传,后无生老祖获之,传下无生教,唯有历代教主方可习练。而其功法秘籍,自不会放在传功长老那,而是只有成为下一任教主时,由上一任教主告知存放所在。

    所以云阁昌才会惊讶。

    因为商容鱼是无生教的圣女,注定便不可能成为教主,但现在,她却用出了“七星锁魂”。

    “你为何会此门武功?”云阁昌忍不住问道。

    看到他脸上的惊讶和探究,以及其中沉思,商容鱼淡淡一笑,“这对你来说,重要吗?”

    云阁昌先是一愣,随即沉默下去。

    的确,无生教以后谁当家做主,都跟他没有关系了。

    “走吧。”他说。

    “先不急。”商容鱼却说了句。

    云阁昌皱眉,随即看了付吟霜等人一眼,以为对方是想料理她们。

    只不过,他捂着肋下的伤口,自己可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而付吟霜三人也是看过来。

    这两人一番交谈全然没有避开她们的意思,她们看了这么久,听了这么多,对方最后,不免还是要行灭口之举。

    商容鱼却只是看着她们,没有立即开口。

    少顷,她才问,“颜玉书如今失势,就算他活着,日后,聚义庄、谢家还有天下盟都不会放过他。你们还要继续跟着他么?”

    付吟霜根本没有犹豫,她目光坦然,直接道:“除非我死。”

    商容鱼有些好奇,笑了笑,“是忠心?别告诉我,是你动了男女之情。”

    付吟霜只是淡淡一笑,没有说话,但神情已说明一切。

    一旁的米陌荨和伊雪稠同样没有开口,而看她们神态,分明也是一样。

    商容鱼自诩看破一切,唯独对此捉摸不定。

    为什么?

    但这,没有人会回答她。

    “想不到,你的魅力这么大。”商容鱼偏头,看向暗渠后的黑暗,说道。

    云阁昌当然不会认为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当下,脸色微变,忍着伤处的痛苦和惊讶,顺着对方的目光看过去。

    付吟霜三人同样第一时间望去,眼中有惊愕,有激动,有期盼。

    只不过,她们所看到的只有黑暗,以及再远些朦胧而模糊的灯火。

    暗渠中只有轻轻的水声。

    云阁昌皱眉,觉得商容鱼是在故弄玄虚。

    但商容鱼就只是这样看着,脸上笑意冷淡而清晰。

    云阁昌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虽然伤处因为“七星锁魂”的缘故而不再流血,但他此前失血和自废武功,本就是重创,如今又浑身疲乏,精神难以为继。

    他甚至怀疑,商容鱼这个女人只是单纯想要折磨他。

    商容鱼却仿佛笃定一般,看着那黑暗深处。

    良久。

    “看来是真的不会出来了。”她说。

    付吟霜一怔,眼底并非失望,而是难过。

    米陌荨咬着唇,仍是不信。

    商容鱼挽了挽发,本欲开口,但手停留在耳边,整个人顿了顿。

    风声,如同经过风口一般,像是嘶吼,产生了呼啸。

    水声,有什么在经过,水流湍湍,忽而沉重。

    黑暗里,一道身影走来,夜色为衣,坚定而从容。

    云阁昌双眼陡然睁大。

    付吟霜和米陌荨的手紧紧抓在一起,神情压抑着激动。

    商容鱼缓缓看过来,脸上的笑意敛去,只有沉重和冷静。

    哪怕她之前想过,却从不会真心想要对方走出来,或者说,不想让对方还活着。

    她的手藏在袖里,手中搓动,似是在犹豫,在斟酌。

    那人趟着水而来,身上同样染了尘土污垢,可当破开黑暗,整个人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他们才发现,她的脸依旧那般干净、明艳。

    哪怕苍白,依旧不见颓唐和失意。

    玉沁扶着胳膊,走上来,静静看着面前的几人,将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

    商容鱼瞳孔眯了眯,从对方身上,她看不到丝毫狼狈。

    冷静、自信,这是从两人相见至今,她所能唯一感觉到的。

    可彼此,并非是意气之争。

    “你杀了苏澈?”商容鱼问道。

    玉沁如何猜不到她心中所想,因此,只是道:“你只有一次机会。”

    商容鱼抿了抿唇。

    她知道对方所说的意思,的确,如今对方看似重伤,若要除掉此人,现在确是最好的机会。也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只不过,这一切是真实的,还是对方故意装出来的?

    商容鱼有些拿捏不准,因为在她心里,或者说,是所有人印象中,对方都不是一个会置自身于险地,落到如今地步而没有后路的人。

    就算对方重伤,也必有后手。

    商容鱼内力调动,忍不住感知四下。她是半步神桥,可以感应四下天地元气,但除场间几人外,她并未感知到其他气机。

    虚张声势么,她想着。

    可迎着对方那双平静的眸子,商容鱼不想去赌这个可能。

    “秘钥,你吃不下。”商容鱼说道。

    哪怕不想与对方为敌,但在面对一直所要之物的时候,她也不会退避或是妥协。

    玉沁看她半晌,信手一甩,一物飞出。

    商容鱼接过,巴掌大小,八角形好似令牌的东西,有些厚重,上面有奇怪的纹路。

    她知道对方有两块,但更知道,现在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因为云阁昌还在她这边。

    “桃花剑阁有了动作,依你目前伤势,恐怕步履维艰。”商容鱼说了句,不算是提醒。

    话落,她看了云阁昌一眼,转身便走。

    云阁昌没敢看那人,踉跄着跟上,走了。

    等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付吟霜几女才彻底松了口气。

    “主上!”她们连忙过来。

    玉沁摇头,摆摆手,以示自己无碍。

    人既然出现在这,问再多已经没有了必要。付吟霜便将此前发生的一切,俱都告知。

    而玉沁自然看到了地上的尸体,当下,也只是沉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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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命清风赊酒来介绍:
江湖如舞台
前辈我辈后辈争相,恩怨似风不知轻重。
剑在手,谁才是起舞之人?我命清风赊酒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命清风赊酒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命清风赊酒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