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我命清风赊酒来TXT下载我命清风赊酒来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我命清风赊酒来全文阅读

作者:我自听花     我命清风赊酒来txt下载     我命清风赊酒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56.夜宿

    “我说云老伯,你这脾气还是这么暴啊。”

    门终究还是开了,门内的是一个披着长袍的老人,看着颇具风霜之色。

    他将众人领进门,盗帅凑在边上,嬉笑说着。

    “这两日冒充小姐朋友的人不少,而且还都是男子。”看门的老者瞥他一眼,道:“基本是像你这般油腔滑调的。”

    盗帅翻了个白眼。

    此前对方能开门,自然是他表明了身份。

    虽说五年不见,可这在云家看门的依旧是眼前这位云姓的老者。想当年,他就是被对方亲自送出大门,跟着墨家的人走的。

    “你得庆幸老头子对你还有点印象,不然的话,非得给你乱棍打出去不可。”云老伯哼了声,“说吧,五六年不见,你小子怎么又来了?”

    盗帅一时无语,不过还是道:“这不是刚好路过,听说云老帮主撞了鬼,所以来瞧瞧么。”

    云老伯一听,脸色微沉,冷哼一声,“什么撞鬼,这鬼话你也信?”

    盗帅一扬眉,“那您老给说说?”

    “你这恐怕也不是路过,反倒是带着麻烦来的吧?”云老伯看了带着斗笠的苏澈一眼,目光却更多在江令寒两人身上停留。

    毕竟,就算观潮阁的弟子久不出云梦泽,可他们这身行头标识在江湖上却是无人不知。

    云老伯心里自是惊讶于盗帅会跟云梦泽扯上关系,同样的,也未尝没有暗忖对方来意。

    “大家相识一场,于情于理我都该过来看看。”盗帅干咳一声,说道。

    “五年前你就是一副没皮没脸的样子,现在还是如此。”云老伯一笑,“你这回都走正门了,看来是遇到麻烦事,来找老朋友了。”

    他在这老朋友三个字上咬了咬。

    盗帅眼神略乱,却是因为感受到了身边苏澈的目光。

    “什么老朋友,这话您可别乱说啊。”盗帅连忙道。

    “那你还进门?”云老伯看他一眼。

    ……

    云家的府邸虽然不在闹区,可规模着实不小,一行人过了月门,所见却都是黑暗。

    “为何不掌灯?”叶常青有些疑惑。

    “道长说掌灯会惊扰鬼怪,影响做法。”云老伯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屑。

    “道长?”盗帅问道。

    “做法事不就要秃驴和牛鼻子么?”云老伯笑笑,没有多说的意思。

    “行了,你们先在这歇着吧,我去差人烧水。”

    别院,厢房前,云老伯说完,便要走。

    “哎。”盗帅喊他。

    “大小姐若是想见你,自会来,不想见你的话,你赶明儿就走吧。”云老伯摆摆手,披着长袍走了。

    咯吱,叶常青推了推房门,没锁,反倒落下了些灰尘。

    “呸呸,这都不打扫的嘛?”叶常青挥袖拂了拂,进去了。

    盗帅转身也要往里走,却被苏澈拉住了。

    “不打算说说?”他问道。

    盗帅干咳一声,眼神看向别处,“说什么?”

    苏澈仍是看着他。

    “好好好,我说还不行嘛。”盗帅忍受不了他的目光,只好道:“先前跟你说的也不是骗你,其实后面还发生过别的事儿,你不是问我怎么保住手脚的么,就跟云奚菡有关了。”

    苏澈点点头,两人之间果然还另有故事。

    只不过盗帅不说,这是他的隐私,苏澈也就不问了。

    “今晚是先住这么?”他问道。

    “现在城中能落脚的客栈等地,想必已全是眼线,也唯有云家这等去处,才是那些人下意识忽视的地方。”盗帅看着身后厢房里已经亮起来的灯,说道:“再说咱们都来云家了,要是不在这住下,岂不是让他俩怀疑?这两位现在可算是咱们的护身符啊。”

    苏澈摇头一笑,“别到最后,这护身符成了催命符就行。”

    “你别乌鸦嘴。”盗帅说了句,然后转身进屋,一边揉着脖子一边松散道:“半个月没洗澡了,我可得好好泡泡。”

    不只是苏澈,听闻此言,就是叶常青和江令寒,都下意识离盗帅远了几分。

    叶常青更是伸手在鼻前扇了扇风,好似盗帅身上真有馊味儿似的。

    “今晚先住下,明天找人。”盗帅浑不在意,朝几人摆摆手,然后选了房间进去了。

    苏澈却是毫无睡意,任凭谁在他当下的处境里,都不可能做到心大无事。

    有心事,自然睡不着。

    叶常青打着哈欠去里间收拾床铺,嘴上不时念叨几声,多是对这厢房住处的嫌弃。

    不过他手脚倒是挺快,看着对这些活也挺熟悉。

    江令寒看着他忙碌的身影,眼底带着笑意。

    苏澈推了推桌上的茶壶,里面果然是没有水的。

    “这么晚了,为何不睡?”江令寒问道。

    苏澈心中稍凝,从今晚的接触来看,眼前这人并不是喜欢废话之人,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具备目的性。

    “睡不着。”苏澈说道,顺手将斗笠拿下,手在上面抚过,如同在挑拣沾上的落叶。

    江令寒想了想,问道:“冒昧问一句,颜兄弟师承何处?”

    苏澈拇指抚摸着剑镡,说道:“早年机缘巧合,得过一篇无名剑法,没有师傅。”

    也不知江令寒是信了还是没信,反正他眼中是露出了几分惊讶,“早在山门里便听人言,江湖之中多奇遇,想不到有朝一日竟能亲眼得见。”

    苏澈轻笑,“便是机缘再深厚,也比不得江兄这般背靠宗门之人。”

    江令寒说道:“依你年纪武功,若想拜进宗门并不难。”

    苏澈并不意外对方能对自己武功有所感知,当下只是道:“在江湖自由惯了,宗门虽好,我却受不了那等规矩束缚。”

    江令寒点点头,没再多说。

    过了会儿,院中有家丁和丫鬟提了水桶来,热气蒸蒸。

    “刚烧好的水,不知先送到哪位的房间里?”丫鬟问道。

    盗帅推门,露头出来,“先来这!”

    江令寒道:“我们这边就不忙了。”

    说完,他直接进了叶常青那边的客房,冲苏澈点头示意,然后关上了门。

    热水一桶桶地往盗帅房间里提,自也有送上茶水的,不多时下人便离开了。

    苏澈摸着剑柄,在想江令寒方才所说的话,对方提及师承和宗门,是否已对自己有所怀疑?

    毕竟,自己身负观潮剑气,对方又是出身观潮阁,用剑者敏锐自是超乎常人,更别说是江令寒这种大派真传。

    出处同源之间,苏澈也是对此拿捏不准。

57.心有执念,思之虑之

    外面的风穿不透厚厚的院墙,刮不进云家重重的府邸。

    盗帅洗漱完后,手里拿着毛巾,一脸舒适地走出来,推门,便看到坐在堂中的苏澈。

    “还没睡呢?”他有些意外。

    苏澈道:“睡不着。”

    话虽如此,他仍是闭着眼睛,似是假寐。

    盗帅拉开椅子坐下,打了个哈欠,“也是,任谁被追杀,也不能睡安稳。”

    苏澈道:“如果换成是你呢?”

    “我?”盗帅把毛巾搭在脖子上,随口道:“如果换成是我,那我还是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丝毫不慌。”

    苏澈睁眼,看着他,有些不信。

    “不相信?”盗帅挑眉。

    苏澈想了想,道:“你还记得在旸山郡的时候吗?”

    盗帅听了,忍不住翻个白眼,因为他知道对方会说什么。

    “当时你也说是不慌,结果逃的时候真是拼了命再跑。”苏澈道:“你的轻功的确不错。”

    盗帅撇嘴,“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跑的也不慢。”

    苏澈笑了笑,被人追杀或是逃亡,虽然慌乱担忧,却没有几分害怕,因为这条路上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有人同行,总会安心许多。

    “不过,还是多亏了你那个朋友。”盗帅说道。

    苏澈听了,眼中的笑意缓缓隐没下去,转而是回想。

    他知道盗帅所说的朋友,指的是颜玉书,也是在他们逃离旸山郡的时候,最后帮助他们的人。

    当然,在对方的话里,是来杀自己,结果是没杀成,反倒让自己等人成功脱逃。可实际上,如果不是颜玉书最后相助,他们已经被黑风军追上了。

    “这一次算你运气好,我跟他们还有一笔账要算,等下次再见,我必杀你!”

    这是颜玉书当时所说的话,他带人去拦下了追杀而来的黑风军,而苏澈和盗帅也因此脱身。

    朋友么,苏澈想着,他们现在,还能算是朋友吗?

    颜玉书如今归附后周,据说已经任职东厂,位高权重,比在彼时梁国宫里当万贵妃的随侍要好不知多少。

    这是他想要的么,权利和地位?

    若在以前,苏澈可以肯定地否决,可现在,当时过境迁以后,他再也不敢说自己真的了解,自己这位儿时的朋友。

    年少时所说的行侠仗义、仗剑江湖,或许早已渐行渐远以至忘却,颜玉书如今的所作所为,早已跟‘侠’字不沾边。他的手上,更是沾染了太多人命,该死的和无辜的,谁也说不清真实。

    对于颜玉书,苏澈心里一直有一份愧疚,或者说是亏欠,如果不是他,对方也不用进宫,更不会失去家人。

    但他无力改变。

    对于做错事的惩罚,不是他能做出决定的,他的存在,或许只是将那件事提前引发罢了,该来的终究会来。

    而能改变的,也一定会改变。

    苏澈握剑的手紧了紧。

    盗帅看着他,问道:“若是下次再见到你那朋友,你会怎么做?”

    苏澈听后,不觉微微咬牙,沉默了很久。

    “他还有退路。”他说道。

    “如果他不选择呢?”盗帅又问。

    苏澈看他,“你会怎么做?”

    “留一人而危害十人,若他不回头,不是我会怎么做,而是江湖里的其他各派会怎么做。”盗帅说道:“后周厂卫臭名昭著,每年都有江湖义士前去刺杀其中高官,双方皆有伤亡,你应该知道这一点。”

    苏澈闭了闭眼,然后睁开,“如果他不选,我会帮他选。”

    盗帅看他半晌,然后点头,起身,打算回房。

    “为何会提起他?”身后,苏澈看着他的背影,不解开口。

    “因为我忽然想起,聚义庄在十日前给墨家下了帖子。”盗帅轻声道:“其中内容,许是商讨铲除后周阉党。”

    苏澈双眼下意识眯了下。

    其实对于所谓阉党,乃是自一世皇朝便遗留下来的,后周承袭大周皇朝正统,这阉党势力也一直残存。

    其并非是专指东厂阉人,实指以东厂为手中刀剑谋利谋权的朝堂诸人,乃至士族、商人、各参与帮派等等,以此拉帮结伙的一派人。

    人数自是很多,位高权重的亦是不少,而公认的阉党之首,便是那位天下第一宗师,第五唯我。

    聚义庄此举,针对的,或许便是此人。

    只不过一封请柬自是不会将事全然写明,盗帅知之也不甚详细,只是此时与苏澈说,未尝没有提醒之意。

    因为此时的颜玉书,已然便是阉党中的砥柱。

    无论是武功还是心计,若有战而起,此人一定会名列必杀名单。

    见苏澈眼有凝重,还带深思模样,盗帅一笑,道:“我与你说这个,也是想让你早有准备,免得到时接受不了。现在你自身处境尚且如此,还是别考量其他了。”

    说着,他摆摆手,“天不早了,赶紧睡吧,明天还得想想怎么跟云奚菡打交道。”

    目送盗帅回房,苏澈伸手拿过桌上茶壶,倒了杯水。

    水刚烧开不久,还有些烫,泡的茶也并非是什么好茶,味道闻着有些粗,想来口感不会太好。

    苏澈看着热气氤氲,想着那聚义庄的庄主“巨侠”应笑看,他是颜玉书自少年时便崇敬的人物,如今,却可能会成为对手,而且还是生死之间的较量。

    他不由会想,现在的路,真的是颜玉书喜欢的吗?而曾经的坚持,对方是不是也真的放下了。

    苏澈忽然觉得有些迫切,迫切想跟颜玉书见一面,在儿时,当他遇到难以决断的事情,总会让对方来帮着拿主意。

    现在,却成为了锁在心中的执念。

    ……

    夜里忽然起了风,吹得庭中树叶沙沙作响。

    房中残烛摇晃,灯火忽而明灭,如人闪躲。墙上憧影一下消失,房中一片黑暗。

    苏澈睁眼,黑暗中,目光似水,平静如湖。

    好似有云烟而起,透过窗棂与门缝,如雾似霭。

    苏澈感之,左右房中并无异响,也不知盗帅和江令寒等人是否有感,是否还在沉睡。

    他起身,挥袖开门,声音轻缓,而院中好似起雾,月光隐没,天地朦胧。

    苏澈皱眉,因为前方,隐有女子歌声遥遥。

58.歌声薄凉

    这雾来的有些诡异,而在如此深夜,这突然出现的歌声更让人觉得诡异。

    歌声细听时,倒有些凄美婉转,只不过深夜这个时候,让人听了,心底着实会有些发毛。

    苏澈回头看了眼房内,两边厢房依然没有什么动静。

    这自然是有些反常了,莫说房中住下的是观潮阁的真传和墨家的高手,便是寻常的江湖人,在如此明显的歌声之下,也该醒了。

    他想了想,直接回屋,把门关了。

    雾气透过门缝钻进来,有些稀薄,却无比真实。

    苏澈双眼眯了下,当先朝盗帅房间过去,一边注意着堂中雾气的蔓延,一边敲响房门。

    叩门声不大,可盗帅一定能听到。

    但在叩门六七下而其中还无动静之后,苏澈便直接推门而入。

    房门果然没锁,而房中也是漆黑一片,身后,雾气已经随着门开而飘入进去。

    “盗帅?”苏澈试着喊了声,朝里走,手中却已然按剑。

    剑识的感知之中,房中根本没人!

    苏澈神情终于凝重起来,他循着记忆走到桌旁,然后伸手摸到桌上的火折子和烛台,一下点亮。

    房中有了光,雾气变得更为明显。

    房间并不大,苏澈按剑四顾,桌椅整齐,房中其余没有丝毫杂乱。他几步走到床边,被褥叠的平整,上面倒也有人躺过的痕迹。

    他伸手一摸,似乎能感觉到一丝温热。

    苏澈不免皱眉,他一直在堂中坐着,也是半睡半醒,莫说盗帅离开,便是盗帅出门的响动,他都会察觉而醒过来。

    更别说,如果盗帅有什么行动或打算,也一定会告知自己。

    可现在,房中无人,盗帅去哪了?

    苏澈没有多想,再看过房中一眼后,便快步而出,径直往对面厢房而去。

    他又敲门,而门内同样安静,他便直接闯入,门同样未锁。

    他试着喊了两句,然后掌灯,四顾之际,房中亦是空无一人。

    床边有一地铺,应是叶常青或江令寒其中一人的,而被褥都是一样平整,上面有人躺过的痕迹。

    苏澈眼眸微深,俯身探了探,似乎能感觉到一丝温热。

    “怎么回事?”他皱眉,心想,“难道中了幻术?”

    江湖之中,武道功法不计其数,修行法门百花齐放,而其中自也有类似魅功这等专门惑神之法,其中有分类,名为幻术。

    而所谓幻术,倒是比那些只是迷惑人眼耳口鼻等五感的障眼法要高明不少。

    可苏澈在将军府时,对这类武学也有过一些了解,无论是道门阵法还是这等江湖幻术,其除了相应功法外,还必然需要施展的媒介触发,如同煮饭需要生火一样,不可或缺。

    但自己一直在浅睡,何曾接触过这等事物?

    更何况自己习剑而敏锐,剑意通透,这等幻术若要临身必会有应激之感,哪能被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地拉进幻术里?

    苏澈脸色微凝,返身出屋,而这房中雾气似乎更大了些。

    他忍不住想,难道这雾便是媒介,所以在自己之前出门时,或者说是在这雾透进堂中的时候,自己才中招的?

    只是猜测永远得不到证实,苏澈回到堂中,将桌上烛台包括备用蜡烛一并点了。

    堂中灯火大亮,伴随愈来愈重的雾气,倒有几分朦胧不真。

    苏澈静静看着,剑步一晃,提剑出门。

    刚一踏过门槛,那歌声便又传来,声音清脆而凉,绕在耳畔不散,却听不清唱词。

    哪怕是字句间听来皆清晰,可当细去探究斟酌时,却一字也念不出,也想不出。

    苏澈只觉这歌声钻进了心里,让人心中生出难以言喻的悲怆和凄凉,如是被世间一切所伤,更甚于人之爱恨痴缠。让你不免难受,忍不住哽咽,忍不住要因此落泪恸哭。

    苏澈皱眉时闭眼,强行这份不适压下,而后睁眼,剑识感知放开到极致,再不犹豫,循着歌声隐约传来的方向而去。

    “冷月呵,孤影绰约,春风沾衣露华浓。”

    他终于能听得明白,只是这歌声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其中语调虽已清晰,可莫说人在哪,便是歌声本该是从何处而来都找不清了。

    苏澈本是提起轻功,可因这歌声一下变幻而难觅方向,他停步,皱眉间猛然回头,却发现来路亦是雾霭如云烟,一片遮蔽般的苍茫之色。

    如此时候,月光与星光早已渐渐隐没,此间除了夜色之外,便是这朦胧的雾气。

    他低头,看向脚下,雾气没过脚踝,地面蒸蒸沉沉。

    苏澈眼神微寒,“何方鼠辈,既是引在下出来,为何躲躲藏藏,还不现身一见?”

    回应他的,只有四下未绝而朦胧的歌声。

    “徘徊起,风吹仙袂,是谁一双泪眼朦胧惹人怜。”

    苏澈静等片刻,缓步朝前,进府时他已记下来路,只是现在雾气渐重,四下楼阁都有些难辨。

    只不过,他走了很久,好像脚下的路一直是这般长,走不到尽头,而前方,也没有花草怪石,更没有墙。

    歌声依旧婉转,只不过现在听来却让人心头烦闷难当,恨不得将胸膛挖开,将自己浑身撕碎。

    苏澈停下脚步,额上汗渍涔涔,若眼前有铜镜,他就会看到自己的脸色已苍白的厉害。

    这并非是实质的受伤,而是心神损耗太重。

    耳边歌声,如那酒色般蚀骨销魂,比音功魅功还要杀人于无形。

    “月影儿它早已消融,去路也重重,来路失啊,回首还是一场空。”

    这回的歌声响在耳边,却有如女子轻笑轻叹般的温婉动听,惹人怜惜,丝毫没有先前般令人烦闷惆怅的恶感。

    苏澈抬眼,眼前雾气散开,隐约能见一道绰约身影,窈窕而带风致,只是不知她究竟在多远的地方,让人辨不清容貌,辨不清衣着。

    只有一道倩影,如是徘徊,如是辗转。

    “让桃花剑阁大动干戈的苏澈,也不过如此。”一道声音在苏澈耳边响起,明明是带笑意,明明是话中仿佛嘲讽,偏偏让人听之只有薄凉。

    苏澈遥遥看着她,忽然松了口气。

59.人也彷徨

    苏澈抬袖擦了擦额上的汗,眼眸里只有平静。

    “你这幻术,的确厉害。”

    “幻术?”女人的声音似笑非笑,如冰水浸在手心。

    “我想推门,门便未锁,我想有灯,蜡烛和火就在手边,我觉得床上本该有人,床单上便尚有余温。”苏澈看向眼前,说道:“我觉得雾会渐重,眼前便是朦胧,我觉后路阻断,便看不到方向。只是这歌声,哪怕我想听清都未。”

    “常人见此,觉出幻术也不难。”女人道:“至于歌声唱词,若我不想让你听到,你又如何能听清楚?”

    声音渐渐飘忽,而四下雾气仿佛也在变淡,逐渐抽离而去。

    无论是脚下,还是四周,目光所及的光景都在变淡褪去,如同染缸里的色彩,被水稀释到澄清。

    而那道模糊的倩影,仿佛也要消失不见。

    苏澈连忙道:“你到底是谁,今夜如此有什么目的?”

    没有回应,只有一阵笑声,如雪水化后般的冰凉,却又没有半分柔媚造作,反而无比澄净,让人听之难忘。

    苏澈追出两步,却忽而觉得一阵困意涌上,浑身无比疲倦。

    紧接着,无论他多么想强自清醒,都无济于事。

    倦意涌来,他一下栽倒。

    ……

    “呼!”

    苏澈睁眼,喘了口气,眼前的一切转而清晰。

    略有昏黄摇曳但依旧点燃的烛光,房中熟悉的久无人住的气味,以及之前在地上泼洒水去尘的潮湿味道。

    左右两侧的房门依旧关着,而未关紧的窗子透进月光,轻风吹进来,再看天色,应该也是快五更天了。

    苏澈起身,只觉得脑海还有些沉重,好似熬夜许久后的疲惫和困乏,又像是思虑过重的不适。

    他揉着眉心,走到门口,开门出去。

    庭中的风带来凉意,而庭前月光明亮,哪有半点雾霭迹象。

    远处的屋檐楼阁也都清晰,便连半空飞过的夜鸟都能看清它的扑簌。

    果然是幻术么,他想着,只不过是太过高明的幻术,自己无声无息间中招,就连江令寒三人都未曾发现异常。

    苏澈想了想,抬脚走进庭中,然后出了这小院。

    如此深夜,府中没有半点人声,只有偶尔的虫鸣。

    他记得云家养了狗,只不过是在前门,距离这边自是挺远,他也不怕会引得犬吠。

    此时,借着月光,偌大云府显得清楚而空寂,假山怪石,草植树木,参差错落间给人一种府邸庭院深深的诡异之感。

    苏澈走在青石板铺就的路上,漫无目的地走。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心血来潮出来,也不知道想去哪走走,只是觉得有先前那一遭,睡不着就想着动一动。

    这般闲散走着,便走到一处月门所在,而门口似是花园,草木如人,林立间幽深而怖。

    苏澈顿步驻足,看向其中。

    花园里有山有水,假山池塘,边上有一座凉亭,此时,凉亭的栏杆旁,坐着一道身影。

    那应该是个人吧,苏澈目光直视,白衣散发的人,看着很是单薄。

    对方没有丝毫动作,就那么坐着,风吹过,宽大的衣衫和长发飘扬,如同幽魂。

    苏澈看了一会儿,抬脚朝那边走去。

    奇石和被风吹动的树枝就像是张牙舞爪的人,在看着走在小路上的人影。

    而池塘里不时传出滴答声,不合时宜地打破幽静。

    苏澈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人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吹风赏月,或者,是装神弄鬼?

    而眼前这人,跟先前施展幻术那人,两人之间有没有关系?

    及得靠近,苏澈才发现坐在亭中的是个女子,因为月光下,对方衣衫单薄,白衣隐隐透明,其下身子竟若隐若现。

    苏澈止步,目光微微移开。

    “既然想看,为何不敢看?”女子开口,声音轻缓柔和,带着一种让人亲近之感。

    苏澈心中没有半分旖旎,反而多是警兆,因为这女子声音与先前幻术之中自己所听,并非是一人。

    那么,对方是谁,为何会在此时出现在这里,她是云家的人吗,还是跟云家有什么关系?

    种种疑问,让苏澈摸不透的同时也不免懊恼,自己睡不着直接在房中练静桩好了,为何会出来透气,碰上些麻烦。

    再就是这云家,真是古怪。

    “我美吗?”

    在他这般想着的时候,耳畔忽地传来一声轻语,便似在耳边喃喃,更像是有一只温柔的手伸进了怀里,挠的人心痒痒。

    苏澈立时心中警铃大作,没有丝毫犹豫便抽身而退,竟是连眼前景象都未仔细去看。

    等他一瞬退出三四丈,鼻尖忽地钻进一缕香风,他这才猛地止步。

    定睛去看时,自己竟是出现在了亭中!

    苏澈眼带惊然,自己明明是退,为何会是不退反进?

    “你也是猴急的性子。”那女子声音在身后传来,伴随而来的是让人昏昏欲睡的香气,这股味道不惹人厌,反而让人心底痒痒,恨不得多嗅几下。

    再有对方声音柔媚难当,竟是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对方狠狠拉进怀里,好生疼爱一番。

    只不过苏澈自少年时便练桩功,风雨不辍,其后又学剑至今,心性早已如磨剑之石,岂会因此糯糯之言而动摇。

    此时,不等身后那人拥靠上来,他脚下剑步已起,这回注意集中之下,自是不似先前般无故不退反进。

    剑步挪移之间,苏澈回头,目光沉沉如水,手已按剑,如若对方透露半分敌意或是杀气,手中沉影自要出鞘。

    “好一个不识风情的薄幸郎。”身后的女子并没有靠前,而是楚楚怜怜欲泣,柔弱模样万分惹人疼惜。

    苏澈也终于看清对方相貌。

    这是个年纪不过双十的女子,容貌柔美,五官精致,楚楚动人,最是她此时一番柔弱,更令人心生不忍,恨不得借给对方胸膛来依靠。

    只不过她白衣过于单薄,两人此时相距不过一丈,对方体态竟几乎可见,不过总有遮掩朦胧之处,反倒若隐若现时更令人心热难耐。

    苏澈哪见过女子这般暴露大胆,如白玉堆砌,如云烟雪山,此光景在从前他更是连想也不敢想。饶是以他心境,此时也是微乱,连忙移开目光,不敢去看。

    “好个不知羞的女人。”他嘴上说着,却是直接朝后退着要以轻功遁走。

    既然对方身上未有敌意,那他自无在此必要,更是多余。对方深夜在此肯定有事,不如在还未生事前,自己便离开此地,省的徒惹是非。

    苏澈是这般想的,也是这般做的,可眼前女子见此,却是咯咯一笑。

    “看都看了,哪是这么好走的?”

    话未落,香风如雨,衣袂凌空时,那道身影竟是直接朝他怀中撞来。

60.魔影

    苏澈根本躲闪不及,他想过对方会阻拦或是出手怎样,唯独没想过对方竟是没有丝毫动手打算,而是直接这般好似不设防地扑过来。

    在他愣神之际,软香入怀,直接撞了他一个趔趄。

    “看着文弱,想不到这身子倒是结实。”怀中女子柔媚一笑,纤细素手抚过苏澈胸膛,轻笑悦耳。

    苏澈眉头一皱,抬手欲推,可怀中之人却是使劲往前凑了凑,再加上对方衣衫如此,他更无从下手。

    当即,他脚下一动,已是打算直接抽离开来。

    岂料这女子竟是直接伸臂,将他拥住,这样一来,他反倒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放开!”苏澈冷声道。

    “夜里风凉,还是你这怀中暖和。”女子抬头,眉眼精致,此时一笑,惹人怜惜。

    苏澈注意到她的皮肤真的很白,而或许真的是冷了,她的身子竟有些打颤。

    可方才两人虽未交手,但只是看对方轻功,这人必也是高手,又怎会惧区区晚风?

    苏澈抬手,剑柄末端抵在怀中人的腹上,虽未开口,但行动已表明一切--此时只需一道剑气,便会摧毁对方丹田气海。

    而其实,如丹田气海这等习武之人的自身禁区,自是重视非常,苏澈现在此举,对方此前完全可以躲开,可他没有感受到对方有哪怕一丝的犹豫或是害怕,而是任由他警惕戒备,甚至将剑柄抵在命门之上。

    苏澈眉头从未舒展过。

    “你对其他女子,也是这样吗?”怀中女子脸上竟浮现几分娇羞,此时眉眼低垂,竟似羞含怯,娇俏若嗔。

    苏澈暗暗咬牙,不觉间自己竟是背靠在了亭中柱子上。

    “你目的为何?”他此时明明可以一道剑气将对方重创,毫不费力,可偏生狠不下心去。

    或许是因为对方柔弱样子实在具有欺骗性,或许是她从始至终并非展露敌意,也或许,是苏澈的确不是心狠手辣之人。

    “你不是应该先问我,是谁吗?”怀中之人凑在他的脖颈下,轻轻嗅了嗅,“一个大男人,身上竟还有皂香。”

    温热的气息在脖间喷吐,让苏澈浑身一紧,更是有种莫名的僵硬之感。

    “紧张什么?”一声轻笑,怀中之人抬头,看着他,一双眸子宛若秋水,并非含情脉脉,反而多是妖媚。

    苏澈心下慌乱,说不清道不明,只好偏头,不敢多看。

    “你是谁?”他问。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笑声如铃,调笑意味十足。

    苏澈暗恼,只是尴尬更多。

    “你在桃花剑阁,到底犯了什么事?”

    “嗯?”苏澈拧眉,双目微眯。

    “我知你是苏澈,而你在我面前,没有什么秘密。”怀中之人手指轻轻拂过他的肩头,道:“我只是好奇,那桃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桃花剑阁如此大动干戈。你能跟我说说嘛?”

    苏澈目不斜视,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话语之间已带郑重,今夜着实诡异,无论是先前莫名其妙出现的女子,还是眼前这个妖女,都让他有几分无力之感。

    什么时候,自己会与女人打上交道了?

    什么时候,自己的身份竟是连何时暴露的自己都不知道了,而自己不认识且没见过的人都能一语道破?

    “商容鱼。”怀中之人巧笑嫣然,“听说过吗?”

    苏澈一怔,继而一惊。

    ……

    当今天下,江湖武道宗门以一首歌诀划分,皆为当世可执牛耳的武林大派。

    而凡入歌诀者,无一例外,皆以正道自居。即便是那“天下权钱三分”里的这三大巨帮,他们江湖风评素来与正道扯不上边,却也从不入左道行列。

    早年曾有邪道和魔教两门,渐已销声匿迹,便是因为他们除所作所为外,这宣扬的言论上便毫无顾忌,直将目的说的明显,以致被正道所灭。

    可正如那野草一样,火烧不尽,这些左道旁门也从未彻底从江湖远离,他们或潜藏于闹市,或隐没于大帮小派之中,伺机而动,为利益而争。

    只不过终究如老鼠一样,见不得天日。

    其中,隐隐承袭魔门残支一脉的无生教,便属此列。

    无生教百多年前只是无名宗门,派中门人弟子凋零,几近自行消亡,后有某弟子机缘所得曾经魔门残支派系遗留功法,暗自修行竟也修炼有成。

    只不过此人受年龄和天赋根骨所限,武功只能算是小有所成,其后将功法献与宗门,这门派中后来出了天资卓绝之人,方才将门派发扬。而这人又是个有野心的,便带领门派闯入江湖,成立无生教,自号“无生老祖”,得了偌大风头。

    只不过因其功法传承自魔门,再加上其人行事也渐与正道相悖,沦于其野心,是以为江湖所不容。一番大战之后,无生教几近分崩离析,最后竟是与其他邪道魔门的地下势力有了牵扯,彻底遁入江湖之内。

    可就算这等门派隐匿,却也不是全然杳无音讯,比如这无生教近年来风头最盛一人,便是那被誉为可超越无生老祖,将那魔门功法修炼到极致的无生教圣女,商容鱼。

    只不过江湖所知的也就只有这么个名字,对于其相貌、年龄尽皆无从得知,便连此誉,也都被人当做是无生教和其他魔门传承散出的谣言,为的便是宣扬存在,甚至是扰乱江湖。

    但不管如何,以往听之而不见,还可以当成是传闻听听也就罢了,现在,却是一个大活人就在眼前。

    无生教圣女商容鱼,或者说,称为妖女才更恰当。

    ……

    “看你样子,似乎是听说过了。”商容鱼浅浅一笑,眨了眨眼。

    从乔芷薇一事上,苏澈已然对自家父亲说过的‘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也越危险’这句话深信不疑,现在,对于商容鱼这里也同样如此。

    哪怕对方现在一副无害模样,哪怕对方现在就依偎在自己怀里。

    可一想到对方以往为达成目的,不知会对多少男人投怀送抱,苏澈心中忽地生出些厌恶。

    而心中这般感觉一出,登时浮于眼底。

    商容鱼本是含笑看他,此时却一下看到了他眼神,本是笑着的眸子就冷了下去,而面上,也再无半分笑意,反而只有如冰般的寒意。

    “我当周子衿心念不忘的会是何等人物,原来也不过是个以貌取人、心思龌龊的普通人。”

61.由来

    周子衿?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苏澈的心神都似乎慢了一瞬。

    眼前这人认识周子衿,而且还从她那听说过自己?

    苏澈自是万分惊讶,因为无论如何他都难以想象,周子衿会与眼前这个无生教的妖女相识。

    所以,她是真认得周子衿,还是在调查自己的时候,顺便了解了这一切?

    毕竟,对方能一语道破自己的身份,而她此前也说过对于自己的了解很多,那对自己身边的人以及各方面的关系,自然也是不陌生的。

    “你认识子衿姐?”苏澈问道。

    原本怀中的温热脱离,商容鱼不再紧贴着他,而是在两人之间留出了空隙。

    她伸手,将眼前人那因自己拥抱而褶皱的衣衫抚平,轻声道:“当然认识,我们还是,好姐妹呢。”

    语调清楚,不含尘烟,可这话怎么听怎么刺耳,如是反话,让人根本不会相信。

    苏澈抬剑,剑柄挡住对方素手,“闲话休提,今夜你也不是为了来跟我说这些的吧?”

    “怎么,在你心里,站在这的我不该是个不知廉耻,深夜对男人投怀送抱的女人吗?”商容鱼淡淡一笑,“或者,是为了达到目的,早不知跟多少男人亲密,水性杨花的贱女人。”

    她本就柔美,此时这般自嘲自讽,更惹人心疼爱怜,好似千错万错皆是自己所致,与她无关。

    苏澈皱眉,倒并非因此而心有异样,只是对方眼神平静,哪怕此前举止的确是随便少廉耻,可他却从对方眼底看到了清高,看到了傲慢。

    或许,是自己多想了,在不了解一个人的情况下,方才那般想的确是不该,更别说还着于表面,让对方察觉到。

    这是自己失礼。

    苏澈如此想着,却也没有说什么,因为谁知道对方目的是什么,心思不纯敌我难分之前,说再多也只不过是废话。

    “有话直说便好。”他说。

    “云家的事,不要插手。”商容鱼抬头,静静看着他,“明早,带着你那个朋友和观潮阁的两个人离开。”

    苏澈闻言,这才恍然,原来对方的目的不在自己身上,而在这云家。

    只不过,盗帅和云奚菡之间的关系他虽暂时未明,却也知道两人肯定有些什么,如此情况下,盗帅当然不会这么容易就走。

    而他又怎么会抛下盗帅离开呢。

    见他神情,商容鱼轻轻一笑,说道:“实话跟你说,云阁昌手里掌握着一条线索,是关于无生老祖的。”

    苏澈一愣,无生老祖,不正是无生教的创始人么,又是什么线索?

    “无生老祖虽武道通天,创下无生教,可在其晚年时却遭江湖各派名宿围攻,一番大战后,无生教分崩离析,便连他自己也都失踪。而无生教的立派功法,也随之下落不明。”

    商容鱼说道:“在不久前,教中偶然得知云阁昌手里有一样东西,正是无生老祖的贴身信物。现在,你明白了?”

    “所以,云家闹鬼的事,也是你们搞出来的?”苏澈问道。

    商容鱼一笑,“什么闹鬼,不过是云阁昌心里有鬼罢了。”

    苏澈有些不明白,可对方没有继续明说的意思。

    “事情也跟你说了,你怎么做?”商容鱼问道。

    “你是怎么认识周子衿的?”苏澈问道。

    “在她还未入天山剑派之前,我与她便相识。”商容鱼说道:“不算熟悉,她在我这,刺了一剑。”

    她说着,手在自己左胸口按了下。

    苏澈下意识看了眼,但马上移开目光,真假他自然没法分别。

    “你查过我?”他问。

    “准确来讲,是查的周子衿。”商容鱼看他一眼,“至于你,顺便而已。”

    苏澈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周子衿现在正随天山剑派回山门,如果你明天便启程往北,还能碰上。”商容鱼说道:“可要是耽搁了,等她回了山门,除非再有机会下山,否则,你跟她就一辈子也甭想见面了。”

    “天山剑派规矩如此森严?”苏澈皱眉。

    “不是天山剑派的规矩,而是,”商容鱼顿了顿,然后撩了下被风吹进嘴角的青丝,道:“据我所知,洛青修的也是无情道。”

    苏澈一惊,“你是说,子衿姐打算修无情道?”

    “她绰号青霜剑,修的本就是无情道,只不过入将军府以后...”商容鱼摇摇头,没说下去。

    苏澈眉头紧皱,突然有种迫切,那就是快些见到周子衿,然后问问对方为何会选择这条路。

    可自己又凭什么呢?

    如果商容鱼所说是真的话,周子衿在来将军府之前,便已经修行无情道了。她早就坚定的事情,谁也无法改变,哪怕是现在。

    “你说的我可能答应不了。”苏澈开口道。

    商容鱼蹙眉,“什么意思?”

    在她想来,自己已将此间之事乃至对方想要知道的事情都已说明,若不是看对方是苏定远的儿子,而好似也是周子衿无情道的破绽,她才不会跟对方废如此口舌。

    再者,她也对苏澈好奇。

    她听说过这个名字,初始是在调查周子衿时,从名单上看到的,慢慢,与周子衿的情报中描述最多的便是这个人名。

    其后,是有关梁国朝堂官员涉案拐卖之中,苏澈与墨家的渊源。

    接着,是在铸剑师公输火药铸剑时,尹家那位天骄为了那把沉影剑堕境,而这把剑最终落到了苏澈手里。

    然后,是武举,是苏澈少年成名,周子衿在此前离开将军府,离开京城。

    商容鱼本以为会就此失去苏澈的消息,或者说,是因为周子衿的离开,而不需要再对这个人有所关注,但没想到,他依旧还是进入了自己的眼里。

    桃花剑阁传闻一事之后,她就重新对苏澈进行分析,后来越对他有所了解,心中好奇便越甚。这人就像是一座山,很有让人探究的念头。

    哪怕,现在看来,他有些不解风情,有些闷。

    不过,这似乎也能说明,他老实?

    但不管如何,对于苏澈现在的拒绝,商容鱼依旧感到不悦。

62.志同道合

    “事实上,就算此事没有涉及无生教,或者没有你来,我本都没打算掺和。”

    苏澈说道:“但是,与我同行的朋友,跟云奚菡有旧,他不会坐视不理。”

    “所以,你也不会走?”商容鱼问道。

    “没错,有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很难。”苏澈说道:“我不想让他失望,也不想让自己后悔。”

    “想要云阁昌手里东西的,不只是我无生教一家,只不过这消息他们还不知道。”商容鱼说道。

    苏澈沉默半晌,道:“所以,你会将消息放出去?”

    “如果你打算插手的话。”商容鱼与他相视,平静道:“毕竟,观潮阁不是谁都能得罪的起的,那两个人,也不是我能对付的。你这么选,我只能这么做。”

    苏澈没想到她对江令寒和叶常青还有如此忌惮,这并非是简单的重视。

    当下,他便问道:“你认识他们?”

    ““慧心绝剑”江令寒,擅长御剑之术,武功修为在观潮阁当代真传里排名第二。另一个叫叶常青,虽然武功不如他,可在剑法之外的手段颇多,想必你那朋友已经领教过他的捆仙绳了。”

    商容鱼开口道:“他们两人,一个半步神桥,一个破甲八九,无生教不比当年,入三境者屈指可数,自脱不开身过来。所以,我解决不了,就只能另外找别人。”

    “还有,”她轻笑一声,道:“我说不定也会顺嘴将你的下落传扬出去,届时,想必云家会更乱,而你那朋友,莫说保护他的心上人,怕是连他自己,也要折进这趟浑水里。”

    苏澈听后,双眼眯了下。

    “想动手?”商容鱼敏锐地察觉到了身前之人气机的变化,虽然只有短短一瞬。

    “还是想杀我?”她伸手,大概是想抚摸眼前人的脸庞。

    苏澈偏头躲开,不可否认的是,在方才的一刹之间,他的确是动过要将对方留下的心思。并非是要杀死对方,而是将其制住,最起码,不能让风声走露。

    可转念,他不由暗自摇头,自己这是在想什么啊,什么时候开始,竟是动不动就要动手拔剑了。

    但,这道理能说通吗?

    “你觉得,能打过我?”商容鱼上前一步,明眸皓齿,便连今晚月色都比不得她明**人。

    她额头刚够的上苏澈的下巴,此时含笑间,苏澈正好看到,不知怎的,竟是心湖微乱。

    “当真是越漂亮的女子越危险。”苏澈心中暗道,同时再不顾其他,直接闪身挣脱开来。

    可这一下,真是不知伸手按在了何处,他只听得眼前人一声闷哼,似羞似恼,更带痛意。

    而他只觉接触柔软,继而如同被蜂蜇一般立马抬手,却是不敢再去看她。

    “看也看了,摸也摸了,本姑娘话放在这,明天不想看到你!”

    苏澈脸颊尚热时,人声已远,等他回神,原地只余一阵香风未散。

    月光洒落,他又羞又觉得慌乱,只好胡乱在衣衫上擦擦手,快步朝来路去了。

    等他背影看不见了,阁楼的阑干旁才拐出商容鱼的身影。

    此时的她所着自然不是那件单薄的绸衫,而是裹了件淡蓝且纹绣雪莲的氅衣。

    她一手扶栏,冷冷看着苏澈离去背影,暗暗咬牙,“周子衿,这就是你喜欢的小贼,真是个厚颜无耻之徒。”

    半晌,商容鱼忽地莫名轻叹,而后表情收敛起来。

    一道身影自身后回廊过来,躬身道:“禀圣女,朝天虎同意合作了。”

    商容鱼只是淡淡应了声,然后道:“那就去做吧,把水搅浑,放瑶无艳进来。”

    “属下明白,只是...”

    “观潮阁的两人自有我来应对。”

    “喏。”

    脚步声轻轻离去。

    商容鱼静静凭栏,她不必问朝天虎为何就范,而教中之人又是用了何等手段。自幼长在无生教,所见血腥和黑暗,她自是无比熟悉了。

    她轻轻抬手,摸了下脸颊,自语,“天魅神功。”

    ……

    苏澈回房,一路上心都没有静下来。

    推开门,却发现不只是盗帅,便连江令寒和叶常青都坐在堂中。

    三人面前的桌上只有茶壶茶杯,而看样子,三人已经喝了不短时间的茶水了。

    但苏澈推门进来后,三人的目光便一下望了过来。

    “都,都醒了啊。”苏澈眼神微乱,第一时间有些不适,但很快调整好,打了个招呼,便打算往房间里去。

    江令寒三人相视一眼,盗帅出言道:“你先等会儿。”

    “房里闷,出去透了透气,困了。”苏澈说道:“先去睡了,你们,继续喝茶。”

    盗帅张了张嘴,眼瞅着苏澈快步去了房间,开门关门,接着房里的烛光便灭了。

    “眼神慌乱,心跳加速,说谎。”叶常青手里捏着的从袖中探出来的绳头,说道。

    盗帅看他一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有些紧张。”江令寒说道。

    叶常青接过话去,“没错,不等你问完便提前将可能说明,这是在刻意掩饰。”

    “他本该沉稳。”江令寒说道。

    “他不像是多话的人,如此神态,必是心虚。”叶常青笃定道。

    盗帅嘴唇动了动,看着两人,有些惊讶,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有什么想补充的吗?”叶常青问道。

    盗帅摇头。

    “跟云家有旧的是你,那他,在云家有认识的人么?”叶常青问道。

    盗帅点了点头,但此时,迎着对面两人怀疑的目光,他又摇了摇头。

    “来时听说的云家大小姐,跟他相熟?”叶常青问道。

    盗帅皱眉,很自然地摇头。

    “那他身上的脂粉味儿哪来的?”叶常青的轻拍了下桌子,字正腔圆,“这可不是寻常的胭脂水粉,起码也要十两银子一盒,放在云家,除了那位大小姐,还有谁用得起?”

    盗帅瞳孔张了张,然后回头,看了眼那毫无声息的房门。

    叶常青笃定道:“如此深夜,他必是出去与人幽会了!”

    “胡说!”盗帅连忙道:“他连云奚菡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叶常青扬了扬下巴,“你确定?”

    盗帅眼神变了变,冷哼一声,起身,回房了。

    而房间,自然是之前苏澈去的那边。

    看着他推门进去,叶常青得意地朝一旁安静喝茶的江令寒挑了挑眉,低声道:“怎么样,师兄,我表现的还可以吧?”

    江令寒轻笑,“还好,喝茶吧。”

    叶常青脸色一苦,“我都喝了快一壶了。”

    “你方才的试探,没什么必要,况且那盗帅,也是故意如此。”江令寒道。

    “啊?”叶常青惊讶道:“不能吧,他...”

    江令寒没有解释,只是把玩着手中茶盏,轻声道:“颜苏身上的,是毓萝清茶香。”

    叶常青闻言先是一愣,继而脸色一凝。

63.毓萝清茶

    茶可安神静心,又有很多种,为世人所熟知的便是绿茶、红茶、花茶等行属,可听过这毓萝清茶的,极少。

    除了那些钻研古本异闻的书生学士之外,能听到这个茶名的,也唯有类似观潮阁的这等江湖大派中人。

    因为毓萝清茶只有一个地方产出,那就是曾经的魔教山门所在。据传那顾姓之人斩天道之前,便曾在此囿困,而这毓萝清茶,就是彼时葬送在山门底下的亡魂所化。

    茶如血,却有清香,如是血腥炼狱中坚韧向上的蓬勃,身居黑暗而向往光明的渴求。

    有人说这毓萝清茶茶叶的纹理中藏有武道理念,有人之囿困时的不忿不甘不屈,若仔细探求,有机缘者便能从这茶叶上看出惊世功法。

    事实上,此茶可安神,驱邪,入药更可抵御心魔,便是制成茶饼引燃,亦能辅助修行,畅通经脉内炁。

    只不过,此茶因产出极少,所以极少流落江湖,多是被各江湖大派瓜分。

    可茶树只有一棵,每年的茶叶就只有那么一点,各派之间自少不了暗中嫌隙,而那废弃山门所在的荒山,也时常有不明身份之人前去窥探,不消说,各家都明白,这是彼此派出的人马。

    最终,在如此一番明争暗夺之下,竟在这毓萝清茶现世的短短几十年内,就造成了此茶的绝迹。

    如今,莫说是一株茶,就是一片毓萝清茶的茶叶,都是天价。

    而那颜苏身上,为何会有毓萝清茶的香味?

    叶常青有些不解,“此茶早就绝迹,便是宗门里还有的,恐怕也不足半两。他这半夜出去一趟,还能染上这茶香不散,难不成是泡在茶汤里了?”

    后半句他自是说笑的,因为他知道眼前师兄天生嗅觉敏锐,能闻到常人所忽视的气味。比如方才那颜苏身上的毓萝清茶香,他就没有闻到,可自家师兄不只是闻到了,还辨别出了是何等香气。

    江令寒看着苏澈房间,道:“茶虽绝迹,咱们宗门里虽然极少,可有一处可还是有的。”

    叶常青皱眉,想了片刻,忽然一惊。

    “师兄是说,那得了半截茶树的无生教?”

    宗门里有秘卷,所录世间珍奇,其中就有关于这毓萝清茶的。

    在此茶绝迹之前,无生教刚好于江湖展露头角,其教主无生老祖不知从何处得了能进得那魔教山门遗迹的暗道下落,竟是比各派中人提前半刻进去其中,斩了半截茶树逃离。

    其后,江湖上多出了一种名为‘无忧丹’的药物,专御心魔,效果奇佳。后经查明,这丹药正是从无生教流传出来的,而其中药引便是毓萝清茶。

    彼时,无生教不知靠此丹赚了多少银钱。只不过也是短短三两年,这无忧丹便也不再流传了。

    当无生教被各派打散覆灭之时,无数人争先夺后地闯进其总坛,却均未发现关于那毓萝清茶的下落。

    自此,江湖上有关毓萝清茶最后的消息,也就断了。

    可现在,叶常青便不由怀疑是无生教又卷土重来,甚至还出现了毓萝清茶的踪迹。前提是,自家师兄没有闻错。

    江令寒放下茶杯,道:“茶香味很清,不浓却久,显然是与此茶接触很近。而他言谈时口齿并未散香,所以他没有饮此茶。”

    “他见过了毓萝清茶,或者说,是跟带着此茶的人接触过。”叶常青道:“这颜苏,是无生教的人!”

    “不好说。”江令寒想了想,看向窗外,“也可能,目标不是他。”

    “啊?”叶常青一愣,有些疑惑,“师兄你这话说的,我有些听不懂了。”

    “你我入城没有遮掩,而就算颜苏半夜真有事要离开,有你我在此,他也不会选这个时候。”江令寒话里透着自信,“他是个稳重的人,不会冒险。”

    “所以,师兄的意思是,暗中之人是冲咱们来的?”叶常青眯了眯眼,手指缠着绳头。

    江令寒轻轻颔首,道:“离天亮还有些时候,你去睡吧。”

    叶常青一急,“师兄去哪,我跟你一起。”

    “不必。”江令寒摆摆手,起身,出门了。

    叶常青有心跟着,可他更了解自己这位师兄的性子,便只好赌气似的在那坐了,继续喝茶。

    ……

    月明而风轻,衣衫微晃。

    外面有些凉,江令寒神情平静,看似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没来过云家,自然不知道路,只是逢路便走,而听见一丝响动便绕开。

    云家没有值夜的人,这似乎有些奇怪。

    等到了一处廊桥,流水如溪,月光洒落,水面如是披上珠帘。

    江令寒静静看着水面,止步。

    轻微的水响,好似是其中游鱼。

    “你是什么人?”他轻语一声。

    虽然没有人回应,却有人朝这边走来。

    江令寒不需去看去确认,因为他已经闻到了来人身上的气味,风中带来的,是毓萝清茶的香气。

    “都说你是慧心绝剑,可我觉得,你应该叫狗鼻子。”商容鱼披着氅衣,矜持之中带着几分柔媚,此时含笑开口,声音酥软。

    江令寒丝毫不为之所动,他转身看来,双眸如是墨点般深沉。

    “无生教,商容鱼。”

    “想不到你竟识得我。”商容鱼眼底着实出现几分惊讶,不过一闪而逝,“很荣幸。”

    “有话还请直说。”江令寒道。

    商容鱼一笑,“果真不是一样的人走不到一块去,你们俩说的话倒还真是一样。”

    “颜苏?”江令寒问道。

    “颜苏?”商容鱼一愣,随即轻笑,“是他。”

    江令寒已经确认颜苏乃是假名。

    “你用毓萝清茶香引我出来,所为何事?”他问道。

    “早年无生老祖得了半截茶树,还剩那半截上生有三株,其中有一株便被你观潮阁所得。”商容鱼树说道:“听说如今,尚还有一分翠意。”

    江令寒皱眉,少有的凝重出现在脸上。

    观潮阁得了一株毓萝清茶,在当年同去的几大派里不是秘密,对方出身无生教,能听闻也在情理之中,可后一句,她却不该知道。

    因为无论是真武教还是菩提寺所得的那另外两株,都未植活,半月便成枯枝,唯独他观潮阁这株有绿意尚存。只不过门中放出的风声里,依旧是茶树已死。

    知道真相的人寥寥无几,就如叶常青这般真传,也都不知道。

    可现在,对面那人却一语道破,这不得不让江令寒多想,而心中同样泛起几分寒意。

    无生教,一个就算是在最盛时期,都无法跟观潮阁相比的魔门残支,竟会得知如此隐秘。更何况,还是已经分崩离析的无生教。

    那这暗中,对方究竟隐藏了多少力量?

    现在出现,又是为了什么?

    江令寒不免怀疑,手,也不知何时抚在了腰间的长剑之上。

64.生意

    “别紧张嘛,我又没什么恶意。”

    商容鱼看了江令寒按剑的手一眼,轻笑,“就像你们在找魔门的踪迹一样,我们这些人,也在找啊。”

    魔门,一个已经消失了的教派,而它的山门遗迹,也早在几十年前彻底毁掉,再无半点价值。

    或许有的,只是那片山岭所在,昭示着荒芜。

    而人们所追寻或者说在意的,也从不是所谓的魔门传承,而是那在山门内囿困的顾姓之人。

    斩天道,这只是听听便让人心生无限神往,如今江湖,入三境的大修行不多,却也绝不少,更没有一个愿意停滞不前。

    若有一丝可能突破的契机,他们都会为之而不舍,乃至疯狂。

    这是一种毒,名为修行的剧毒。

    江令寒缓声道:“你有什么目的?”

    “做一笔生意吧。”商容鱼说道。

    江令寒皱眉,“生意?”

    “利益的交换,就是生意,也是买卖。”商容鱼说道:“一笔对你来说,稳赚不赔的买卖。”

    江令寒看她半晌,摇头,“不好意思,我不是商人,也没有跟你做生意的打算。”

    说着,他转身欲走。

    “毓萝清茶。”商容鱼说道。

    江令寒离开的脚步一顿。

    “如果你帮我,我可以给你毓萝清茶。”商容鱼看着他的背影,缓缓道:“不是几株枝叶,而是我无生教的那棵茶树。”

    江令寒回头,压下心中惊讶,凝声道:“茶树?”

    “不错,茶树。”商容鱼点头,眼中并无半分玩笑之意。

    江令寒微微抿嘴,这不是个简单就能拒绝了的条件,因为他要这茶树无用,可观潮阁要来有用。

    而想必,若是观潮阁的其他师兄师弟,乃至长老主事在此,也一定会答应下来,甚至不管对方开出什么条件。

    因为毓萝清茶,实在重要。

    习武修行,一大关便是那破镜时的心魔,除非赤子之心,否则是人皆有七情六欲,便会滋生心魔。

    而在江湖之中,能抵御心魔之物,或者说是辅助破镜之物,皆是珍贵非常,更逞论还是这已经在江湖绝迹的毓萝清茶。

    江令寒毫不怀疑,一旦观潮阁得到,依宗门在江湖上的地位,势必能以此物换来更大利益。

    是的,利益,他很明白这一点,世上没有真正超脱世外的门派或是修行之人,凡吃五谷杂粮,皆有自身所欲。

    便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门中弟子和后辈思量。

    是谓基业。

    “考虑的如何?”商容鱼问道。

    江令寒深吸口气,道:“毓萝清茶的珍贵程度,你我皆知,就算你是无生教的圣女,这等宝物,你能做主?”

    听到他话中的怀疑,商容鱼轻笑,“自然。”

    说着,似是为了增添说服力,她伸手,手掌一翻,指间便多了几片翠绿欲滴的茶叶。

    真炁激发,轻轻一捻,茶叶成粉,随风飘散。

    江令寒自然能认出那是毓萝清茶,可就算对方能做主,他又能做主吗?

    宗门当然会希望得到这棵茶树,也必然很乐意做这笔生意,可他想的,是过不去自己心里这道坎儿。

    因为对方既然能拿出这等珍贵之物,那可想而知对方需要自己的做的事该有多难。对方说的没错,利益的交换是生意,可这,必然也要是等价之物。

    江令寒闭了闭眼,然后道:“说说看吧。”

    商容鱼对此并不意外,当下,她开口道:“你能为我用的,也就是这一身武功和那一手绝剑,所以,我想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

    “帮我,杀了瑶无艳。”她说。

    江令寒眉头一皱,“你疯了?”

    先不说要他这观潮阁真传,去帮魔门余孽去杀持剑八派里的长老,单是瑶无艳此人乃入三境多年的大修行,他又如何能杀的了对方?

    江令寒觉得眼前这人是不是得了失心疯,在这说梦话。

    “瑶无艳武功虽高,却也有致命缺陷。”商容鱼平静道:“不然的话,你以为她为何数十年不得存进,止境不前?”

    江令寒皱眉,瑶无艳成名多年,却也正是在自己这般年纪就破镜神桥,也是一代天骄,如今细想来,对方几十年不入江湖,的确是有些古怪。

    只不过,现在该想的不是这个。

    ……

    “你让我,帮你杀人?”江令寒不禁失笑。

    “你修行至今,难道没杀过人吗?”商容鱼轻笑。

    江令寒脸上的表情淡下来,“那不一样。”

    “一样。”商容鱼道:“魔门之中有好人,自诩正派的人里,也有道貌岸然的鼠辈。”

    江令寒冷哼一声,“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夸自己么?”

    “随便。”商容鱼浑不在意,“我只是想要你明白这一点,心里不要有什么负担。”

    “你想多了。”江令寒道:“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瑶无艳,而她,又为何该杀?”

    “我杀她,是私仇。”商容鱼道:“至于她该不该死,你可以看看这个。”

    她随手丢出一物。

    江令寒早看的明白,那是一本好似账本的书册。

    他接过,只不过掌上却有好似水流般的气劲先抚过书面。

    商容鱼看着,笑笑,“观潮阁的若水真炁,你还真是小心。”

    观潮阁虽不以内功闻名江湖,可其镇派心法所修出的若水真炁,却也是江湖之中有数的异种真炁。正如名字那样,真炁如水般源源不断,净浊驱邪。偏生观潮阁又修剑法,两相配合,刚柔并济,阴阳暗合。

    现在,对方此举,便是在以真炁试毒。

    江令寒没有理会她说什么,而是在检查无恙后,直接打开书册来看。

    这册子有些年份了,里面的字迹都隐隐模糊。

    只不过,随着翻看,江令寒的脸色便渐渐沉下来,而他翻动书页的动作也越来越快。

    最后,他将书册猛地合上,抬眼,看着站在对面那人。

    “这上面写的...”

    “句句属实。”商容鱼淡淡道:“从上面的时间来看,真假,你应该也能自己判断。”

    江令寒站在廊桥上,桥下水流汩汩,而他一下握紧手中的书册。

    这里面写的,是二十多年前的一桩无果悬案,关于“真武观潮二寺”这四大派下山历练弟子,神秘失踪一事。

65.四派秘辛

    二十多年前,彼时六合世家之中还有一姓,姜氏。

    姜家也是传承数百年的大家族,在江湖中的地位自然不低,只不过适时姜家曝出当代家主修炼邪功一事。

    其分家因此而动,要宗家交代,未果,同族交戈,而宗家竟非分家敌手,被逼得步步紧退,甚至向江湖各派发出求援。

    当时各派拿捏不准姜家家主是否真的修行邪功,所以既抱着江湖同道彼此援手的想法,也存着要借此入姜家一探究竟的心思,俱都是派出了门中弟子或是随行长老,一并去姜家所在。

    然后,未及赶到姜家,姜家家主便已经出关,其人一身血焰滔天,以一己之力镇压分家,震惊江湖。

    也因此,其人一身冥河血功再也遮掩不住,姜家家主修行邪功一事竟是实情。

    由此,爆发了以真武观潮二寺联合推动的伐姜之战,也是自三国战事至今,江湖爆发的最大动荡,只不过其持续时间却很短暂,甚至不足月余。

    适时,姜家家主修成冥河真炁,专化他人内炁为己用,号称天下异种真炁排名第一,无物不可化。其人嚣张气焰,在杀死崔家家主和菩提寺戒律院首座之后更甚,最终被真武教掌教与观潮阁阁主联手毙杀于姜家祠堂。

    也正是那时,江湖人才知这姜家家主所言非虚,其所修行的冥河血功真乃江湖一等一的邪门武功。而正因为此,姜家家主虽因修行邪功而亡,可其修炼邪功所产生的的影响,却让江湖暗中另有一番汹涌。

    比如,一些心思诡谲和受限天资根骨之人,就会想另辟蹊径,寻常功法难以入门,便去修行邪道功法。

    其后数年,江湖之中邪道之风竟隐有兴起之势,不过最后仍是被后周朝廷强行镇压下去,捣毁邪道堂口分舵、焚毁邪道功法无数,邪道也彻底销声匿迹。

    而姜家,也自是名存实亡,坠出六合世家之属。

    战后,各参与宗门除了心照不宣地瓜分姜家利益,当然还要统计门中伤亡名册,为出力之人分发奖赏。

    可等到统计时,各家主事纷纷眉头大皱,或者说,是真武教、观潮阁、大行寺和菩提寺这四派的主事乱了心神。

    因为战后尚存的人,跟彼时下山的人,竟完全不成比例。

    除战死之外,各派都有弟子莫名失踪,而其中又以大行寺和菩提寺两派失踪弟子最多。

    当时,这些主事和长老第一时间的反应,便是有人浑水摸鱼,借此战暗施手段,来报私仇。

    可一番调查过后,毫无进展不说,还因此得罪了不少人。无他,公报私仇这种事放在哪都是小人行径,而被人怀疑如此更是不免恼火,就算是真武教这等宗派,也不能平白怀疑污蔑他人。

    不欢而散之后,真武教等四派自是商讨到了一处,派遣门中弟子和长老四处查探,而为了自家脸面和未免引起江湖骚乱,此事只是暗中进行,其他各派也自不会声张。

    只不过如此一连半年之久,江湖都已经安稳下来,可他们依旧毫无所获。

    对于那些失踪的弟子,他们根本查不到半点线索。

    此事,在一月月,一年年的调查中就这么搁置下去,最后没了音讯,就此封在卷宗档案之中,成为了四派之间共同的隐秘。

    可现在,江令寒眼底震惊依旧未消,现在他手里拿着的这本书册上所录的,便是当时各派失踪弟子的名单,还包括他们于何时何地被掳被杀。

    以及,做下这些的幕后之人的身份。

    “桃花剑阁?”江令寒有些难以置信。

    桃花剑阁是持剑八派之一,江湖正道大派,足以号令一方武林。可并非是小看的意思,无论是底蕴还是实力,持剑八派中的任何一派,都无法与真武教和观潮阁相提并论。

    尤其还是在二十多年前,彼时大行寺还未呈现颓势,掌门没有圆寂,而菩提寺和真武教之间也无嫌隙,四大派几乎可以用同气连枝来形容。

    那么,在当时的情况下,桃花剑阁哪来的能力,或者说是胆量,来做下这等事?

    半路截杀参与围攻姜家的四大派弟子,甚至还以两寺弟子为重?

    要知道,这些能下山的都是门中寄予厚望的弟子,此行派下山本就是随门中长老历练,增长江湖见闻和阅历,也因此,他们的武功不可能差了。

    桃花剑阁想要人不知鬼不觉地做下这等事,出动的便绝不会是寻常的门中弟子,甚至是说,若无其他帮手,恐怕桃花剑阁是高层齐出了。

    那自然,就不只是一个瑶无艳。

    ……

    “传闻桃花剑阁后山养有凶煞,只不过谁也无从得知真假和确切,但一定跟佛门有关。当时大行寺和菩提寺失踪被害的子弟最多,便是与此有关。”

    商容鱼说道:“那份名册,是十多年前,教中长老根据从桃花剑阁盗来的情报汇总所录,其中真假,想必你这位观潮阁真传,自能看的明白。”

    名册上有详细的,有模糊的,详细处便连时间地点都有,而模糊的则只有一个人名。

    可江令寒在观潮阁除了练功,最常去的便是藏书阁,对于其中经年往事,自是比任何一个人都知道的透析。

    所以现在,他当然能看出名册内容真假,若如此,做下这等事的桃花剑阁或者瑶无艳,自然该杀。

    “你早就在等我?”

    沉默过后,江令寒将心中动荡压下,开口道。

    商容鱼眼带赞赏,轻笑,“能看懂这份名册的人,现在已经不多了。”

    “你,一直跟在我们身后?”江令寒皱眉。

    对方不可能预料到自己和师弟的下一步打算,而来云家更是因碰上颜苏两人兴起所致,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眼前之人一直关注着自己两人的动向。

    甚至是,从自己两人下山开始,便一直处在对方的监视之中。

    想到这,江令寒双眼不由眯了下。

    “不要误会。”商容鱼说道:“要说能一直监视观潮阁的两位真传而不被发现,我还没那个本事,只不过是在两位来了梁州城后罢了。”

    江令寒抿了抿嘴,看了眼手中名册,道:“我可以帮你,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商容鱼眼底一笑,她并不意外,而且,也猜到了对方的条件是什么。

66.夜谈

    月光洒在地上,透出几分凉意。

    房中晦暗,盗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

    他偏头,看向床下,借着月光,能看清那人还在安睡。

    “睡了么?”他低声道。

    没有回应,只有窗外树影摇晃,枝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我知道你没睡。”盗帅侧躺着,开口。

    “知道你还问。”苏澈翻了个身,随口道。

    打的地铺也有些硬,不怎么舒服。

    盗帅一噎,然后道:“这床挺大,你怎么不上来睡?”

    “不习惯。”苏澈仍是闭着眼。

    盗帅一笑,“不习惯两个人?那你以后要是成亲了怎么办?”

    “你废话真多。”苏澈道:“半夜还不睡觉,打算跟我谈人生?”

    盗帅翻了个白眼,低咳一声,说道:“那个,你今晚去哪了?”

    “随便走了走。”

    “你以前不是没来过云家么?”

    “嗯。”

    “那你认识路?”

    “你有话赶紧说。”苏澈翻过身来,四目相对,“我很困。”

    他这话倒是没作假,也不是敷衍或是不耐烦,而是真的很困。被之前遇到的神秘女子拉进幻术,他的确是耗费了不少心神,再加上其后又遇到了商容鱼,这心弦就没松懈过。

    所以今晚,苏澈就跟练了半天桩功没歇过一样,又困又乏,很是疲惫。

    盗帅能听出他话中的疲惫,当下也不忸怩了,直接道:“你今晚,跟哪个女人见面了?”

    苏澈本是睡眼惺忪,此时听了却是一下睁了睁眸子。

    盗帅本就一直注意,也自是眼尖看到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苏澈问道。

    “你这人不善伪装,也不会说谎。”盗帅说道:“再说咱们也很熟了,我从你回来的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苏澈看他一眼,笑笑,“不是江令寒看出来的?”

    盗帅撇撇嘴。

    “说起来,今晚的确是有些诡异。”

    苏澈本来已经睡着了,现在被盗帅这么一搅和,一时间倒是少了睡意,再加上今夜遇到的事情本来也是要跟对方说,或者说是商量的。

    比如,明早便离开云家这件事。

    所以,他索性便起了话头。

    盗帅闻言,连忙坐了起来,一副倾听模样。

    能被眼前之人称为‘诡异’的,显然不是一般的事情。

    苏澈打了个哈欠,倒是没多少在意,他平躺着,看着漆黑的房顶。

    “江湖之上,你可知道何门何派精通幻术?”他问道。

    盗帅本是认真在听了,此时听他一问,却是愣了愣。

    “幻术?”他随之想了想,然后摇头,“幻术脱胎于障眼法,练之极难,更别说还要有媒介触发,只是练习时的媒介便需要不少花费。江湖之中有精通幻术的人,却没有此等门派。”

    “怎么,你碰到的人,会使幻术?”他问道。

    苏澈点头,然后将此前幻术所遇说了,并点出了那神秘女子歌中的唱词。

    “你是说,无声无息将你拉进幻术之中?”盗帅眉头一皱,脸上颇多凝重。

    他深知苏澈武功,此时就算未入半步,也是破甲八九中的佼佼者,更别说练剑之人感知敏锐,若要在无声时将苏澈引入幻术,难不成那人是入三境的大修行?

    但同时兼修幻术和武道,这该是何等的困难。

    再说,江湖之中大修行可称宗师,也没听说有擅长幻术之人--如今江湖里,就算是那些精通幻术的,也只是精于此道而已,在武道修为上,自然就落了下乘。

    可是,除了对方身份外,如此大费周章的话,对方目的又是什么?

    难不成,仅仅是为了在苏澈这家伙面前炫耀一下幻术手段,或者说是美妙的歌声?

    盗帅托着下巴,不由深思起来。

    “那唱词,以前也没听说过。”他摇摇头,“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为什么要找你?”

    “我也不知道。”苏澈道:“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盗帅挠挠头,“所以,你身上的胭脂味儿,就是从她身上沾的?”

    他话里肯定是不信的,只是耍弄幻术,又没有亲密接触,怎会有让人能闻到的香气?

    苏澈闻言,下意识在自己身上嗅了嗅,许是闻久了习惯了,他倒没闻出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只不过,他当然知道自己身上,为何会有能让盗帅几人闻到的香气,就算此前也是想跟盗帅说明,现在开口时也是觉得不好意思。

    “是另一个人。”他说道。

    盗帅一愣,有些惊讶,“你今晚还遇见了别的女人?”

    苏澈‘嗯’了声,然后道:“就两个。”

    不等盗帅发问,只是看了他一脸探究和好奇的样子,苏澈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是有一肚子话要说。

    不过,他当然不会给对方说废话的机会。

    “无生教的圣女,商容鱼。”苏澈说道。

    “咳咳!”盗帅话都到了嗓子眼儿,却一下没说出来,反倒被苏澈一句话给噎了回去,登时咳嗽不已。

    而他又怕声音太大太明显,让房间对面那两人察出古怪,所以更是压着,这脸被憋得通红。

    只不过房中很暗,苏澈倒也没细看。

    “商容鱼?”盗帅俯身,压低声音道:“你什么时候认识她的?”

    顿了顿,他又不由道:“她到底长什么样?”

    “今晚之前,我都没见过她,连名字都是想了会儿才记起来的。”苏澈无语道:“至于相貌,美吧。”

    盗帅闻言一笑,只不过此时心中除了好奇,更有担忧,“那她找你干嘛?”

    因为听苏澈话中语气,这商容鱼明显是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而无生教怎么说也都是得了魔门一脉的传承,如今找上苏澈,绝非巧合。

    他不由联想到近日桃山之事,心中担心更甚,唯恐桃花剑阁的麻烦还未解决,又被无生教牵扯上。

    毕竟,自古以来,跟魔门扯上关系的,可是没几个能全身而退的。

    苏澈看着他,道:“她是冲云家来的。”

    盗帅正想着那商容鱼找苏澈的百般原因,还打算跟劝他说这回无论对方说什么,可千万别再信了,有乔芷薇这前车之鉴,对于漂亮女人这,的确得留心。

    但冷不丁听了苏澈这话,一下愣了愣。

    冲云家来的?

67.决定

    云家就是猛鬼帮,也就在这梁州城里有些威名,即便是延伸到这梁州地界上,除了桃花剑阁外,也还有不少实力要强于它的宗门帮派。

    而就算如今魔门或者说无生教的威势大不如前,甚至到了销声匿迹的地步,可对于云家来说,依然是庞然大物。

    因为对方有入三境的大修行,只这一点便足够了。

    那么,商容鱼作为无生教的圣女,她为什么会盯上云家?

    若想得到什么利益的话,有的是比云家或者猛鬼帮更合适的目标,毕竟,这梁州城离那桃山可是不远,一旦有什么动静的话,对方不难会知晓。

    盗帅一脸不解,他看向苏澈,带着求知,他从对方平静的表情里,看出对方应该是知道内情的。

    或者说,是商容鱼跟他有一番交涉,而可能,并不怎么愉快。

    “她想从云阁昌手里得到一样东西,有关无生教的失传功法。”苏澈道:“所以,她希望咱们别碍事。”

    “也就是说,所谓的闹鬼也是她搞出来的?”

    “是。”苏澈点头。

    “你答应她了?”盗帅问道。

    苏澈摇头,“没有。”

    盗帅眉头微微皱起,“她会将你的身份泄露出去。”

    “她是这么说的。”苏澈说道:“只不过,当时没狠下心来把她留下。”

    话是这么说,可实际上,他心里并无太大把握。

    先不说商容鱼在江湖上传扬而出的名头,她的武功修为必然要与之匹配。而试想,如今梁州城里最多的就是来找自己的人,包括桃花剑阁的人。她既然敢在这个时候出来生事,肯定有所依仗。

    不是自己修为和手段,便是还有其他帮手。

    所以说,苏澈不觉得今晚商容鱼会是一个人出现在此。一想到那个妖女的神情姿态,他羞恼之余,也觉得牙痒痒。

    盗帅沉默片刻,然后道:“她觉得碍事,无非是怕你和观潮阁的两人会横生掣肘,你们明早便走。”

    苏澈看他,“那你呢?”

    “依我武功,想来她也不会把我放在眼里,我留在这…”

    “不行。”苏澈道:“魔门之人性情古怪,喜怒无常,而江湖也多传无生教教众好杀残暴,你不能留在这。”

    “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商容鱼毁了云家。”盗帅认真道,“我武功虽然不如你,但好歹还有一身逃命的本事。”

    苏澈打断他的话,问道:“你是在意云家还是在意云奚菡,你跟她之间,究竟?”

    “她救过我的命。”盗帅只是这么说,“所以我曾答应过她,无论什么时候,不管她需不需要,只要我觉得她有危险,就一定会出现,会把这条命还给她。”

    说着,他忽然一顿,然后双眼一亮,“对了,既然是云阁昌手里有无生教要的东西,那我直接去找她,让她说服她爹,把东西交出来不就没事了?”

    苏澈先是一怔,想认同时忽地想起商容鱼所说的话。

    不是闹鬼,是云阁昌心里有鬼。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暂时想不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事绝没有这么简单。

    “就这么办!”盗帅捶了下掌心,然后躺下,“不管明天她愿不愿意见我,我都会直接过去找她。”

    苏澈还想说什么,盗帅却摆了摆手,道:“这天马上就要亮了,先眯会儿吧。”

    说着,他已经调整好了呼吸,明显是不想再说了。

    苏澈见此,也不再多说,翻身去睡了。

    ……

    清晨,苏澈是被吵醒的。

    窗外的光还未大亮,却已有人声吵闹。

    苏澈起来后,盗帅还在床上睡着。

    “起来了。”他用剑鞘点了点对方。

    “外面在吵什么啊?”盗帅眯瞪着眼问道。

    “去看看就知道了。”苏澈说着,已经开门往外去了。

    江令寒和叶常青已经洗漱完了,此时,后者站在门口抻着腰身,看着院外。

    苏澈打了水,洗漱一番后,这才走出去。

    喧闹的声音是从前院传来的,其中还有铃响。

    这时,有下人带着食盒进院。

    “问一下,外面吵闹是为何?”叶常青问道。

    下人将食盒放了,随口道:“是大夫人请来做法事的道长。”

    “做法事?”

    几人相视一眼,叶常青有些疑惑,“可做法事不该要噤声才对,为何这般喧哗?”

    下人看他一眼,在该不该说之间犹豫片刻,还是没忍住说了,“这不是赶巧了么,大夫人请来的道长和大小姐请来的高人撞一起去了。”

    叶常青听了,不由一笑,“合着这是两帮骗钱的家伙碰一块了?”

    这下人看他一眼,没说话,走了。

    “失言了。”江令寒说道。

    叶常青没从自家师兄的语气里听出训斥和不满,当下也不在意,一边去揭食盒一边道:“那些做法事的不就是骗子么,本事没多少,忽悠人倒是一套一套的。”

    “驱鬼辟邪,百姓信就灵。”江令寒道:“至于他们骗不骗人,这个没有意义。”

    “怎么没有意义啊?”

    盗帅从里间出来,打着哈欠,道:“骗人的就打出去。”

    “百姓甘愿被骗,你阻拦,他们反倒会视你为仇人。”叶常青看着食盒里的饭菜,惊讶道:“嚯,这云家不愧是帮派起家的哎,大清早吃的都是肉。”

    猪肉、羊肉、鸡肉,叶常青从食盒里端出来的,除了馒头和面饼之外,果然是见不到一点素。

    “还有酒?”盗帅双眼一亮。

    他并非好酒之人,只是在这梁州城里等苏澈的时候,却是喜欢上了饮酒,尤其是有肉吃的时候。

    盗帅舔了舔唇,不动声色地跟苏澈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道:“你们先吃着,这酒可要给我留着点儿。”

    “你干嘛去?”叶常青挑眉,疑惑道,“现在不吃,饭都凉了。”

    盗帅抹了把脸,道:“你没看我手脸都没洗吗?”

    “所以?”

    “所以肯定是先去茅房!”盗帅白他一眼,抬脚下台阶,往院外而去。

    叶常青看着盗帅背影,不由皱眉,“真是粗鄙之人!”

    苏澈摇头失笑,坐下了。

    “咱们别等他了,他胃口可大得很。”他先拿了馒头和筷子,“要是等他上桌,这几个菜可不够咱们吃的。”

68.法事

    云阁昌有两位夫人,大夫人是原配病故后的续弦,只不过一直无所出。后来云阁昌又纳妾,生有一子一女,云家府上才有了一位二夫人。

    只不过好景不长,云家毕竟是帮派起家,虽然猛鬼帮算是在梁州城里的地头蛇,可这仇家从来不少。有的是积怨,有的是新仇,大动干戈说不上,但起码,暗里的摩擦从未少了。

    十多年前,猛鬼帮和城中当时另外一个帮派发生冲突,最后大打出手,成为两个帮派之间的争斗。彼时云阁昌的二夫人和独子刚好去城郊的寺庙祈福,返程途中遇到了敌对帮派的人,不幸身亡。

    云阁昌自是悲痛不已,一怒之下,不惜拼得两败俱伤,终于亲手报了此仇。只不过,他也因此身受重伤,武功倒退不说,暗疾也是多年未愈。

    最主要的,自然还是他的心病。

    其后,云奚菡便成了他唯一的子嗣,而随着岁月流逝,云奚菡也成功接管猛鬼帮,以女儿之身带领猛鬼帮一度成为梁州城第一帮派。

    只不过,她与府上的大夫人关系向来不好。

    这除了云奚菡自幼经历而致的性格以外,也是因为二夫人和大夫人这上一辈的积怨矛盾,所以她素日极少回府,多是在帮派驻地,以减少跟大夫人的见面。

    现在,在云阁昌‘撞鬼’病倒之后,云奚菡却回府了,名曰是照料父亲,可在大夫人和一些人的眼里,她这是打算回来争家产了。

    没错,云阁昌现在口不能言语,府上请了不少大夫来瞧,都表示回天乏术,此人命不久矣。云家除了云奚菡外有没有其他子嗣,所以这家产自然是要落在大夫人和云奚菡两人身上。

    而大夫人娘家也颇有些势力,更别说云奚菡不知撞了哪门子的邪,竟然将猛鬼帮帮主的位子让给了别人,虽说这猛鬼帮如今还未彻底脱离云家掌控,可此举落在他们眼里,好笑之余也是在想这位云家的大小姐是发了什么失心疯。

    现在,便有大夫人一房的人,暗中传播流言,以此攻讦云奚菡。不外乎便是败坏家业,给她冠上个不孝的名头,以此来将其打压,众口铄金之下,云奚菡自然没资格再继承云家的产业。

    只不过,云奚菡对此似乎并不在意。甚至,在大夫人已经找好了城外道观的人,来做法事的时候,云奚菡更是不声不响地另外请了人来。

    如是要打擂台一般,在这个天还未大亮的清早,于云府对峙起来。

    “丘道长是清风观的观主,最擅驱邪抓鬼,不知云大小姐请来的,又是何方高人啊?”

    回廊上下人丫鬟簇拥着一穿着华贵,姿态雍容的妇人,只不过她眉眼稍高,好似看人时总带三分倨傲。

    而此时说话的,便是在其身旁侍奉的丫鬟,所朝向的,自是那在院中所站的几人。

    云奚菡身材高挑,只不过肤色有些微黑,她穿着干练,身上少有女儿家的柔意,却多是一种江湖儿女的豪迈之气。

    此时,她淡淡一笑,目光自是落在对方所说的那位丘道长身上。

    那是个面向儒雅,看似亲近随和的中年人,一袭青色道袍,干净整洁,手搭拂尘,面容含笑。而他身边左右各有一道童,一者抱剑,一者怀抱长盒,里面自是做法事的一应需要。

    这道长,从卖相上看自是不赖,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仙风道骨。

    只不过,城郊的清风观?云奚菡心中冷笑,道:“不知这位丘道长,修为几何?”

    在她眼里,眼前这人虽然看着像是什么世外高人,可不过是充样子罢了。只从气机上判断,此人就没多少修为傍身,最多就是会些吐纳之法,拳脚武功罢了。

    道门多是修内功,以求炁成混元,可这道人,也就能唬唬那些寻常百姓而已。

    清风观,不就是城外那个靠招摇撞骗起家的破道观么,以往逢年过节,对方还要往帮派里交些例钱。

    丘姓道人自然能听出云奚菡语气中的不屑,他神情如常,只是打了个稽首,然后道:“做法事靠的是请神通鬼,而非凡俗武功,否则,依云家主英雄武功,如何还能被鬼怪所伤?”

    云奚菡眉头一皱。

    事实上,不只是她,在这院中有不少人听后都忍不住皱眉,这句话,可就有点贬低云阁昌而抬高自己的意思了。

    “反倒是云小姐请来的,嗯,帮手。”丘道长含笑道:“既非同道,也非佛门僧人,看他们手上也无驱鬼之物,难不成,云小姐是想让他们用拳脚来做法事吗?”

    他所指的,便是跟在云奚菡身旁的几人,也是她请来所谓为府上做驱鬼法事之人。

    此一共四人,三男一女,正合高矮胖瘦,其中那女子竟是无比肥胖。

    三名男子倶是中年岁数,身材最高的那人脸色蜡黄,不时低咳,如是抱病已久。

    形如侏儒而面相老成之人身背布匹所包长盒,好似是琴。

    相比较而言,那有几分瘦弱的中年人倒是四人里看起来最正常的了。

    这么各具特色的四人,哪里有半点会做法事的样子?

    “江湖事,江湖了。”云奚菡说道:“就算真的有鬼,既然敢染上江湖事,便非得付出代价不可。”

    她这话不知是对谁说的,反正是让人听之便觉出几分刺耳。

    尤其是那位大夫人。

    “江湖事?我一妇道人家不懂那些,我只知道,猛鬼帮是云家的基业。”她开口,直接将此事提到明面上来。

    云奚菡看她,道:“妇道人家就少抛头露面,这些江湖事,你还担不起。”

    “你!”大夫人脸色一沉,还待说些什么,却被对面那人直接挥手打断。

    “好了,不是要做法事么,也就别在这耽误大家的功夫了。”云奚菡说道:“丘道长,先请吧。”

    丘道长先回头去看大夫人,得到对方示意后,他这才干咳一声,道:“如今初阳刚升,驱鬼阳气还尚有不足,不妨稍等片刻,等紫气东来之时,贫道再来施展手段。”

    盗帅刚走到这大院外,就听得这作腔拿调的装神弄鬼之言,顿时笑了出来。

69.黑白

    盗帅站在门口,含笑看着院中那道负手的身影。

    对方虽与自己五年未见,可自己却在两年前偶遇过对方,只不过彼时没有相认。

    说是魂牵梦绕也算不上,只是久不见后的想念和思念要比对旁人来的更重。

    现在,云奚菡就在眼前,与往常一样,英姿干练,不苟言笑。

    盗帅此时的眼中,久只有对方一人,至于其他人其他事,尽皆不重要了。

    “就在这看着,看出什么来了?”

    在他还有失神的时候,身边忽然传来略带笑意而熟悉的声音。

    盗帅连忙看去,原来是云府的管家云伯,而在其身后,是手捧托盘陆续往院里去的丫鬟下人。

    “云老伯。”盗帅喊了声,然后带着疑惑道:“他们拿的是?”

    “做法事,不得需要些酒肉么。”云老伯淡淡一笑,“去灾避祸是给人用银子,这驱鬼,当然也要如此买通。”

    盗帅摇摇头,随即皱眉,“这狗道士明显就是个骗子,怎么还请他来?”

    他对城外的清风观自然不陌生,五年前他被墨家来人领走的时候,出城夜里便是在清风观借宿。也因此,他自然知道观里那个被百姓拥护信任的神仙道长,只是个会些许障眼法和杂耍的神棍。也就有些嘴上忽悠人的能耐,真本事半点没有。

    在当初,他就有心拆穿,只不过被同行的墨家之人拦下了。

    江湖之中,鱼虾各有其道,左右不过是混口饭吃,只要别为害一方就够了。

    盗帅至今,仍是不甚理解。

    他觉得,以此赚取利益便是为恶,而不管大恶还是小恶,这种人都不该被姑息。

    “你觉得他是骗子,可在梁州城的百姓眼中,他是能祈福辟邪、呼风唤雨的活神仙。”云老伯笑了笑,道:“去年梁州大旱,便是此人开坛做法,迎了半月的雨水。”

    盗帅撇嘴,“不过是些许观星之术,看天象而言有雨罢了。”

    “话虽如此,可在当时,除却此人外,有谁会看?”云老伯看他,说道:“或者说,就算有人会看,又有谁将不日有雨之事说明呢?”

    “云老伯这话是何意?”盗帅不由问道。

    他觉得,眼前这老伯似乎总是话里有话。

    “有人所作所为是黑,可心是清白的,有人所作所为看似清白,可心却是黑的。”云老伯轻笑道:“有时候,不要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所见和所闻,都不一定是真的。”

    说罢,不等盗帅再问,他便道:“就说这些吧,小姐已经知道你来了。”

    本还想探究些什么的盗帅一愣,下意识看向院中的那道身影。

    “有些话该早说,有些话也不该说,你好生掂量吧。”说完,云老伯拍了拍他的臂膀,转身走了。

    这是个不会武功的老人,盗帅很确认,只不过,此时看着对方的背影,他的眉头就没有舒展开过。

    对方所说云里雾里,究竟是什么意思?

    ……

    本是驱鬼的法事,仿佛成了比斗,只不过自没什么观赏性。

    院中摆设长案,其上香烛供香点燃,还挂着两道燃烧的符纸,明黄纸张上以朱砂描画,形如蝌蚪而难辨文字图案。

    丘道长右手持桃木剑,左手拿三清铃,道袍广袖间腰插天蓬尺,悬八卦镜,脚下踩七星,犹如踏星斗而行。不时击剑挥斩,风声破空,气势惊人。

    最主要的,是他此时脸上全然不见方才言谈时的随和,反而满是凝重沉着,透出一股可感的肃杀之意。

    而先前那俩道童也侍奉左右,一个拿金钱剑一副如临大敌模样,一个双手各拿令牌令旗,口中仿佛念念有词。

    云奚菡负手站在庭前,身旁便是那高矮胖瘦四人。

    而在对面回廊下,则是在太师椅上端坐的大夫人,以及身后随侍的丫鬟。

    只不过,双方此时所看皆是不同,后者在看前者,前者所看的却是在场间舞剑,好似城外村庄里跳大神的丘道长。

    “嘁,我当这牛鼻子真有几分本事,原来不过是江湖上耍把式的。”

    身旁,那侏儒抱臂冷笑。

    肥胖女子闻言,笑道:“这清风观就在城郊二里地,平时都是些穷苦百姓过去供奉几个铜钱,要是真有本事,这牛鼻子就不会骗那些百姓,而是去赚那些员外财主的银子了。”

    “他现在不就是在赚银子了么。”瘦弱的中年人开口道。

    “噤声。”云奚菡脸色一寒,哼了声。

    身旁四人相视一眼,倶是闭嘴不语。

    他们四个哪是什么会做法事的,不过是这梁州地界上的凶人,虽然凶名不显,可手上也是有不少人命,而且最擅长拆家破户,恫吓唬人。

    就像是这云家,他们素日自是不敢惹的,包括那猛鬼帮,原先见了都是要绕着走。

    可今日不同了,他们被云家大小姐、猛鬼帮帮主亲自请来,来肃清后院。

    他们四人何曾有过这等殊荣?可终究是有人正视也是需要他们了,不过都是生意,有了银子,他们自然会言听计从。

    此时,他们就是静待事态发展,等这位大小姐的号令。

    届时,甭管前边是那个眼高于顶,从不正眼看他们的云家大夫人拦路,还是近前的这什么牛鼻子拦路,统统一刀砍了便是。

    这等大家族之间的腌臜事,他们处理起来可是顺手。

    “急急如律令!”

    场间人心思各异,而此时,那丘道人脸色一肃,口中宣赦令,并剑指抹过手中桃木剑。

    然后,一直注意这边的人脸色登时微变。

    因为随着这丘道人手指抹过,那再寻常不过甚至还有些老旧的桃木剑竟如遇火而焚一般,随其动作而慢慢变红,如炭火一般。

    火光很亮,如同天天际初阳,却并不刺眼灼目,此时,这不再是一把桃木剑,而更像是刚出炉的剑胚。

    “这...”高矮胖瘦四人一时愣神,皆是看不透。

    若是硫磺石灰等物助燃,应该会有刺激的味道才是,可现在,四下隐有灼热之意,竟恍如实质。

    更别说对方就在近前,若身上或这剑上有什么机关,依他们眼里也足以看破,现在却是......

    事实上,不只是他们,便连场间其他人,都不免相视。

    这牛鼻子,用的是什么手段?

70.惊骇

    不易被人察觉的角落,盗帅朝前伸手,像是要抓住什么。

    如今时节,晨风本该带着凉意,可他却从风中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很淡,却清楚地存在。

    而这股温热,还是因为他并未靠近场间。

    此时的回廊和院中,有不少家丁丫鬟在窃窃私语,因为他们都察觉到了这一点,空气流通时带来的温热触感,若说一个人会感知出错,可在场这么多人,自不可能全都感知错了。

    盗帅不由眯眼,场间那个道人的确还是五年前在清风观那夜,自己所见的那个道人,可这手段又该如何解释?

    他第一时间的反应也是用硫磺、石灰等易燃之物弄出的法子,可同样的,先不说空气中没有异味,单是他眼力过人,眼中所见的那道人便没有丝毫异常。

    墨家以机关术闻名天下,偏生这个时候,他这出身墨家的人竟是看不出丝毫,这着实让他有些恼火。

    尤其是,在看到云奚菡同样皱起的眉头时,盗帅愈发觉得不忿。

    嗤!

    在众人愣神的几息之间,丘道人手中的桃木剑彻底化为流光之剑,嗤然如火焰迸溅的响声里,他挥剑朝前,目光随之而去。

    被他以剑指着的那人竟是下意识后退几步,哪怕心有暗恼,却也偏生不敢与之相视,更不敢踏步而前,只是目光躲闪着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

    剑指他没有太久,下一刻,丘道人收剑再挥出,却是又朝向了一人。

    那人大概是之前就见了先前之人的狼狈,他反倒抱臂挺胸,一副丝毫不惧的样子。

    可当这剑挥落指去时,这人竟是眼神慌乱,身子颤抖间更是噔噔后退数步,脸色煞白一片。

    旁人见之,皆是惊讶,有人不免暗笑,觉得这人是故意如此,不外乎便是大夫人暗中授意罢了。

    可接下来,这丘道人一连挥剑斩出数个方向,凡是被他剑尖所指之人,无不后退,不敢与之相视。

    场间诸人不由得面面相觑,难道大夫人为这场法事还安排了这么多人不成?

    只不过,那些因之后退的人都像是看到了什么怪异而惊骇一样,看不出作假的样子。

    这一下,更是让人疑惑了。

    “兀那牛鼻子,有本事你用剑来指指老娘试试?”

    高矮胖瘦四人里,那肥胖的女子看了场间众人一眼,眼底不屑,此时冷哼一声,上前一步,直接出言道。

    云奚菡微微蹙眉,她对这人没得自己命令而冒然有些不悦,可一想到方才场间那么多人皆是失态,她便也没有开口阻止。

    她心底同样惊讶且好奇,也想知道这究竟是串通好的故意如此,还是这招摇撞骗的道人确有手段。

    丘道人本已转身,此时闻言,收剑的动作一顿,未回头,声音平淡传出,“如今贫道手中这剑,已成斩鬼之剑,方才贫道已诛四方小鬼,此时鬼气犹然未散,你确定,要看此剑?”

    肥胖女子本待出言嘲讽,可不知怎的,一听了对方这平淡之语,心中没来由地竟有寒意泛起,这股寒意毫无征兆,瞬息遍布全身,几让她冻彻心神,不能开口言语。

    但很快,她不由暗恼,觉得是这牛鼻子装神弄鬼,自己竟差点被对方唬住。

    她更为气恼,当即喝道:“废话恁多,怕不是装神弄鬼多了,连自己都信了!”

    话语未落,眼前本是背对这边的丘道人猛地转身,不见其有多余起手,长剑已然朝这边指来。

    轰!

    她只觉眼前出现了一尊怒目狰狞的厉鬼凶煞,滚滚黑炎之间尘烟如浪,看不清对方模样,却如有一道道的惊雷在脑海中不断炸响。

    难以言喻的恐惧从心底蔓延,如是感到了冰冷而深沉的杀意,让她只想逃离,只想开口求饶,只想跪拜。

    可这就像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压制而发出的死亡赦令,她只能呆呆地引颈受戮,大脑空白一片。

    “醒来!”

    蓦地,一声沉喝在耳边响起,如是一盆热水扑面而来,让她被冰冻的身心重新活泛。

    “啊!“她惊叫一声,咚咚后退几步,眼前重新变得清晰起来,却是看到了自己那三位同伴脸上的担忧。

    “你怎么了?”那瘦弱的中年人问道。

    肥胖女子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她眼底只有惊慌,只有害怕,当即,她一把抓住眼前人的臂膀,力道很重。

    “你没事吧?”中年人看到了她苍白而无血色的脸色,眉头一下皱起。

    但肥胖女子只是抓着他的胳膊,要往院外而去。

    慢慢地,她脚下能动了,在院中众人的眼里,便是这肉山般的女子在扯着那中年人的臂膀,一副受到惊吓要快些逃离的样子。

    如有痨病的高个中年人深深看了那已然转身的丘道人一眼,然后冲脸若寒霜的云奚菡抱歉道:“大小姐,我们技不如人,这单买卖怕是不能做了,劳某在此告罪。”

    “只希望大小姐放咱们一马,让我等带伙伴去寻郎中。”他语气已带卑微,拱手道。

    云奚菡看着那回廊下的妇人脸上的冷笑,半晌,沉吸口气,点了点头,“去吧。”

    “多谢大小姐。”中年人松了口气。

    “妖道,你使了什么邪术?!”那侏儒却是跳将起来,怒视。

    中年人一把把他扯起,另一人则是随着那肥胖女子的拉拽,四人就这么匆忙逃也似的出了院子。

    院中之人看着,没有人发笑,只是不知何时脸上多了些惊惧。

    这四人是大小姐找来的,自然不会配合这丘道人,故意演这么一出。所以,他们不由想到那侏儒方才所问之语。

    妖道么,邪术?

    云奚菡眉头紧锁,看着状若如常般继续摇晃铃铛点燃符纸的丘道人,负在身后的手掌一下握紧。

    盗帅看着她因用力而发白的指节,微微咬牙,目光落在那道人身上。

    为什么,他已经在脑海里将从墨家所学的破解障眼法的方法,全都观想了一遍,可为何还是看不出丝毫破绽?

    难道说,当年真的是自己看走眼了,眼前这姓丘的道人,真是什么隐藏的玄道高手不成?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3948/ 第一时间欣赏我命清风赊酒来最新章节! 作者:我自听花所写的《我命清风赊酒来》为转载作品,我命清风赊酒来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我命清风赊酒来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我命清风赊酒来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我命清风赊酒来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我命清风赊酒来介绍:
江湖如舞台
前辈我辈后辈争相,恩怨似风不知轻重。
剑在手,谁才是起舞之人?我命清风赊酒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命清风赊酒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命清风赊酒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