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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命清风赊酒来全文阅读

作者:我自听花     我命清风赊酒来txt下载     我命清风赊酒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6.元歌

    能不能将洛青带下山,万逍不在意,但他不会去问。

    一个能将尸体背着,看待如此重要的人,显然此人对他一定很重要,因此他不会多嘴。

    苏澈却在意。

    “说说大长老那些人吧。”他说道。

    万逍想了想,道:“大长老一系执掌后山是建派伊始便存在的,他们所学除了宗门的剑法武功,还有后山守夜人的秘传,具体我也不明。”

    “所以只能抓单?”苏澈问道。

    万逍点头,“只能如此。”

    苏澈却是看他一眼,似笑非笑,“现在想想,一切都是你在说,空口无凭,反而几句话便将我定在后山。如果你说的是假的,我现在已经离开桃山,入梁州了。”

    “可我所说皆是真的,没有半句虚言。”万逍目光真诚,道:“你还是不信我?”

    苏澈一笑,“苏澈。”

    万逍一愣,接着反应过来,既已通名,显然是付诸信任了,哪怕,只是暂时的信任。

    ……

    宗门里很少会有人来后山,门中弟子不得允许,无故不得出入后山,而禁地范围内,更是绝对的禁忌所在。

    但在差不多午时,后山这边的人却多了起来。

    巡守后山的弟子本来就因被分配过来而有怨气,素日对这些前门弟子也很是看不惯,其中自是不免嫉妒。此时,见了他们来,虽知可能有事,仍是忍不住出言嘲讽,神情自是不善。

    而宗门里的弟子也当然看不起这些失败者,双方各是冷嘲热讽,互相看不惯。

    “带你们来是找人的,不是耍嘴皮子的。”

    淡淡的声音自人群后而来,场间闻言者登时闭了嘴。

    一名老者负手走出,身后跟着道童打扮的抱剑童子。

    后山这边自是有守夜人在的,此时一见此人,连忙拨开那些围堵的后山弟子,从中快步而出。

    “拜见宋长老。”

    宋士渊,绰号“天外云剑”,桃花剑阁掌管规矩的戒律长老,神桥之境大修行。为人面和心黑,狠辣无情,且最是睚眦必报,最是记仇。

    他极少下山走动,便是在门派中也是很少现身,所以多得是弟子只闻其名而不见其人。

    此时,后山的这些巡守弟子见平时不说趾高气昂,也算是高高在上的守夜人竟行如此大礼,且这般恭敬,不由得彼此相视,然后一下想起这位宋长老是谁来,便也急忙跟着行礼。

    至于那随之而来的宗门弟子,更是因宋士渊初时训斥而低头不语,一个个噤若寒蝉。

    “事在前,废话恁多。”

    宋士渊一双能看出阴厉的倒三角眼不大,却锐利难当,一语出而场间安静无声。

    “后山主事何在?”他问道。

    就算他同样是门中长老,却也不能跟大长老和二长老这两位相比,此时所言的后山主事,自然不是大长老。

    一人从远处施轻功而来,几个起落便立在场间,拱手抱拳,“元歌见过宋长老。”

    这是个不足三十的青年,面容微黑,中等身材,看着不甚起眼,甚至还有几分憨厚。

    可在场的人,没人不认得他。

    元歌,桃花剑阁大长老元枭之子,后山主事,半步混元之境。

    他是后山守夜人的大师兄,同样不入宗派前门。

    宋士渊虽地位尊崇,此时却也没有拿大,只是点点头,“想不到元贤侄已经是后山主事了,后生可畏,可喜可贺。”

    元歌轻笑,口称不敢。

    “不知今日宋长老来是所谓何事?”他问道。

    宋士渊淡淡一笑,虽说后山守夜人从不过问前院之事,可要说眼前之人对今日前院骚乱不知情,那自然是假的。

    他一招手,身后便有一人脚步踉跄,有些不自在地走出。

    后山自然是有人认得他的,此时却更为疑惑。

    “那不是马脸么?”

    “是他,他怎么在这?”

    “他不是跟万逍去收尸了么。”

    “是不是这小子犯事儿了?”

    元歌听得身后那些巡守弟子窃窃,当即明白过来,这人是他后山的人。

    莫非真是得罪了宋士渊,他来兴师问罪的?元歌心中疑惑,可他毕竟城府极深,面上不露分毫,只是等着对方下文。

    “这人是后山的巡守弟子,你们也不陌生。”宋士渊看了众人一眼,道:“今日与他一起的还有一个名为万逍的弟子,他人现在在哪?”

    来找人的?元歌一愣,心下略松,而后回头,看向身后众人,“万逍何在?”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说话。

    元歌皱眉,他自幼便在后山长大,当然知道后山不存在什么同门道义,尤其是在这些巡守弟子里,义气还不如银子和丹药来的重要。

    所以,现在看来,这什么万逍是不在此间了。

    宋士渊看着众人神情,对元歌说道:“昨夜有贼人窃了藏书阁,今日又在前院闹出了乱子,掌门师兄与人正在追查鬼怪之事,老夫便来寻那贼人。”

    “莫非那贼人来了后山?”元歌问道。

    宋士渊没有说话,那边上的马脸弟子此时开口,“两刻之前,他把我打晕,抓着万逍往后山来了。”

    元歌问道:“你们是在何处见到的他?”

    马脸弟子犹豫片刻,还是道:“在下山岔路口。”

    “放肆!”其后,有守夜人呵斥。

    后山弟子无故不得走下山路,他们既然走到了下山的岔路,那不是要下山便是去前门,而不管是哪种,都是坏了后山的规矩。

    “为何?”元歌摆摆手,问道。

    “后山有人抛尸,林大牙让我俩去打探此人是谁,顺便打听些鬼怪之事的详情。”

    跟了宋士渊一路,马脸弟子心神早就崩坏,此时自是全都撂了,也不去想这么说,林大牙会被怎样,而事后林大牙又会怎么折磨自己。

    相比而言,自是身边这人的手段更让人感到恐惧。

    “去把林大牙找来。”元歌吩咐一声,然后问道:“打晕你的那人,长什么样,有何特征?”

    马脸弟子下意识看了眼宋士渊,后者点头,道:“让你说便说。”

    听了这不带感情的话,马脸弟子连忙道:“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带长剑,穿的是门中衣物,相貌中上,没有出奇之处,不过很干净。对了,他还背着长条之物,好似也是两把宽剑。”

    对于他的前半句,元歌自然略过了,能在门中潜藏且出来,自然是有一番乔装打扮的,他在意的特征,是对方所携之物。

    三把剑?

27.万逍

    “如此明显特征,为何能如此轻易脱身?”元歌问道。

    “他打晕了后门值守...”有人开口,但话还没说完,便被宋士渊挥手打断。

    “还是先找那名为万逍的弟子吧。”他说道。

    元歌却是目光微闪,只是打晕了人么?他想着,还是点点头,“好,我这就差人去寻。”

    说着,他朝身后招招手,自有守夜人下去吩咐了。

    关于后山巡守,元歌自是不会将他们都认全,一些事项也无需亲自过问。现在他能站在这,不过是给了宋士渊面子罢了。

    众人便在这等着,一时谁也没有开口,仿佛是各有心思。

    ……

    苏澈小口吃着面饼,手旁放了杯水,水冒着热气,如他的心情一般,看似平静,实则不减氤氲。

    万逍坐在门外,撕着面饼大口在吃,不时朝四下看着,警惕得仿佛是受惊的兔子一样。

    苏澈看了他背影一眼,默不作声地喝了口水,在他的脚边,那两块以剑意书写的木牌安静躺着。

    他也想入三境,只是自己选择的路很难,要同时修成无铸和混元,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行。可现在,的确是有一个契机出现在自己面前了,那就是这两块木牌。

    其上剑意若能领悟,虽不说能以此破镜,但起码,自己剑法可以更上一层。

    在他想着要如何才能解开其上剑意的时候,本是撕着面饼的动作顿了顿,然后看向门外方向。

    有人遥遥朝这边而来,脚步飞快。

    万逍眼尖,早就看到,屁股一动就要立即起身,但顿了顿,抬起一半之后就挨着坐下了。

    苏澈轻笑,房中晦暗,他坐的地方也算是视野盲区,只要不进屋来瞧,自是发现不了他的。

    “万逍,你在呢?”来人喘了口气,看着坐在门口吃饼子的人,不免松了口气。

    “呦,李师弟。”万逍好似是刚注意到他一眼,惊讶道:“你不在西山轮守,怎么有空来我这了?来,快进来喝口水,吃个饼子,看你累的。”

    被他称作李师弟的人有些嫌弃地看了眼万逍手里的饼子,摆摆手,也不废话,“是这样,高师兄有点事找你,让你过去。”

    他所说的高师兄便是他们这些后山巡守的头儿,并非是宗门任命,而是如林大牙那般,或依仗武功或依仗素日打点的关系,而作威作福的人。

    有人不想来后山,自然就有人想来,宁为鸡头不为凤尾,他们在前门混不下去,来了后山自然称王称霸。

    比如这位高师兄。

    万逍自然是不信的,他心中冷笑,此时应是宗门里来人了,所以才差人来寻自己,看看自己被人杀了没有。

    “什么事啊,急吗?”他问道。

    这位李师弟眉头一皱,当即道:“别磨蹭了,现在就走吧。”

    万逍暗暗撇嘴,面上自是应下了,“那我先把门关了。”

    李师弟有些不耐烦,心想就你这么个穷鬼,这破地儿都没人来,还有什么关门的必要?

    万逍在关门时不动声色地朝房中看了眼,隐约与房中那人相视,不过只是视线的接触便马上移开。

    “走吧。”他笑了笑,随李师弟朝来路跑去。

    苏澈透过窗缝看着两人走远,四下有些安静起来,只有偶尔的鸟鸣。

    他看了眼那被棉被和麻绳裹紧的人,眼帘低了低,一把抓了过来。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何处不青山。

    ……

    宋士渊有些不耐烦。

    平常这个时候,他该是刚修行完,在楼阁里品茶。

    如遇这等事,也是凭栏而望,看门中弟子如蚁般忙碌。

    哪会像现在这样,自己还要亲自出马,跟傻子似的站在这等着。

    元歌倒是沉得住气,就算众人站在这难免都有几分不自在的时候,他仍是神情如常。

    心里,却在想今日宗门发生之事。

    有关鬼怪他自然是不信的,只不过宗门里如此大张旗鼓,连掌门狄左梁都惊动了,那显然不是空穴来风,也不是做给谁看的,而是真的出了变故。

    死了人,当然是人杀的,可会是谁呢?是方才宋士渊所说,要找的那从山门里逃出来的人吗?

    或者,他真的偷了藏书阁?

    不多时,有人说了句,“来了!”

    两道身影渐渐清晰过来。

    元歌回头看了眼,跟在之前去叫那人身后的,是一个看着快四十,个头不高而身形精瘦的男子,派中衣物穿在他身上看着松松垮垮的,很是没精神。

    就算是放在后山,这人也不像是桃花剑阁的门下弟子,反而像是那些江湖闲散人,落魄潦倒。

    元歌不由皱眉,他接手后山事务不足半年,底下的事宜也都是交给别人去做,还真不知道后山的弟子里还有这等不堪之人。

    只是从卖相上,让其他门派的人瞧见了,岂不是要笑话他们桃花剑阁?

    “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元歌语调并不高,可跟在他身后的包括那几个守夜人在内的诸人,尽皆是脸色一变。

    后山有规矩,而这规矩也是层层向上,每个人拿了好处或是回扣,都是要往上送的。

    元歌身为大长老之子,银钱不缺,修行资源也不缺,他只图个清静,所以太多事都不过问。可现在,看了万逍这副穿个破衣就能当乞丐的模样,谁的脸色也不好看。

    随宋士渊同来的宗门弟子皆是忍不住低笑,带着嘲讽似的瞧着对面的那些人。

    宋士渊心里也不乐意,怎么说他也是门中长老,而甭管后山前门,只要还在宗门里,那就是派中弟子,就算不能一视同仁,那也不能太过分。

    就像现在这样。

    不过他毕竟城府极深,不会在这个时候说什么。

    万逍随那李师弟过来,他是认得宋士渊的,只不过此时却要装成不认得。

    他快步上前,不等身旁那李师弟开口,便当先对正想些什么的元歌抱拳行礼,“见过主事师兄。”

    元歌回神,看他一眼,而对面的宋士渊脸上倒看不出什么喜怒。

    “免礼。”元歌点点头,道:“宋长老找你有事,你老实回答便是。”

    万逍一愣,看向身旁李师弟,问道:“宋长老?找我的不是高师兄吗?”

    李师弟没应声,而旁人自然知道其中门道,也不过是笑笑罢了。

    看着万逍的神情,就跟看戏一样。

    “老夫能问你几个问题?”宋士渊此时开口,语气平淡,却是让人听之而心头一沉。

    万逍只觉胸口微闷,好似被压了一下。

28.前门后山

    万逍知道接下来才是真正考验自己的时候,稍有不慎便会丢掉性命,因为他此时面对的是心思深沉的元歌和难言城府的宋士渊。

    这么两个人在前,那种压力实在是难以言喻。

    紧张,害怕,根本藏不住。

    但他只能尽可能地去遮掩自己的心绪,尽可能地不让对方怀疑,至少,不是在这个时候怀疑自己。

    “宋长老尽管问。”万逍露出恰到好处的忐忑和紧张,双手握了握,脸上带了几分不安。

    元歌低头看了眼,看到了万逍双手松握时手心里的汗。

    他又多看了万逍几眼,从这个有些潦倒落魄的人脸上,他没看到多少心虚,反而多得是面对宗门大人物时的紧张,以及这等人物找上自己的忐忑不安。

    元歌偏头,身后守夜人连忙凑上来。

    “我要有关这人的全部资料。”

    “啊?”那守夜人一愣,而后有些为难。

    “怎么?”

    “他来宗门都十几年了。”守夜人苦笑道。

    元歌微微一怔,十几年了?

    十多年,无论于谁来说都不是一个可以忽视的岁月长短,人生能有几个十年?

    可正因为如此,万逍也算是门中老人了,那为什么还会混成这般模样?

    他想了想,已有猜测。

    随即,他冷笑一声,道:“找他来后山之前的卷宗。”

    守夜人虽然知道这可能有些麻烦,但此时却不敢拒绝了,当即点头应下,返身离开。

    另一边,万逍还不知道元歌已经开始查自己了,但就算知道也没什么,因为这都在意料之中。

    宋士渊看着眼前很不像是宗门弟子的万逍,微微抬了抬下巴,直接道:“你被那人带走之后,发生了什么?”

    万逍早就注意到了在对方身边的马脸弟子,心中早有腹稿,当即道:“他去找了今早发现的那具尸体,看样两人是认识的。”

    “尸体?”元歌问道:“什么身份?”

    宋士渊看了他一眼,对于他打断自己的话有些不悦,不过却也不会多说什么,而且他也好奇那死的人是谁。

    如果那两人真是认识的话,这事可能会牵扯出别样的内情也说不定。

    “弟子也不知死的是谁。”万逍说道:“是今早发现的,被人在林间刨了个坑埋了,穿着打扮挺贵气,身上有一副南疆天蚕丝的薄织手套,不过被林大牙拿去了。弟子和张师弟今早就是去宗门打听的,没想到被人敲了闷棍。”

    他说的张师弟,自然就是那马脸弟子,而他也知道,事前宋士渊一定问过那马脸弟子了,所以对于都知道的事情也不隐瞒,或者说,也是解释给元歌听。

    毕竟在这后山,谁是主事的人他还是能明白的,宋士渊调查完了就会走,事不关己,可元歌不会。

    所以,这倒是个给元歌留下好感的机会,他是要逃的,因此任何能接近大长老一系的机会都不会放过。

    “南疆金蚕丝。”宋士渊眯了眯眼。

    这是很贵重的东西,而又因南疆是后周境内,所以流传很少。

    至于那人是否为后周出身,宋士渊一路已经想过了,此时,他朝左右问道:“那林大牙找来了没?”

    此前他便差人去寻林大牙了,只不过一直未归。

    这时,有人匆忙而来。

    “长老,不好了,林大牙死了!”

    “死了?”

    “不会吧。”

    “是谁杀的?”

    “没听刚才说么,肯定是宋长老要找之人出手杀的。”

    四下众人不免窃窃交谈,宋士渊眼眸微沉,道:“怎么死的?”

    “树枝,被一截树枝杀死的。”那跑来的弟子说着,远处已经有两名弟子用门板抬了个人过来了。

    因为死了有一段时间了,血已经流干了。

    林大牙双目怒睁,依稀能看到其中的惊骇与不甘,那种死到临头的难以置信,仿佛渲染在前。

    前门的弟子看了倒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身为宗派中人,行走江湖必不可免,自也是见过死人的,不只是旁人,还有门派里的师兄师弟。

    而后山的诸人则是情绪复杂,更多的是相视之后,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暗喜。

    林大牙在后山作威作福惯了,哪个没有被他欺压、剥削过?

    现在天道好轮回,这恶人终于死了,一想到素日林大牙耀武扬威的模样,以及现在躺在这里都凉透的样子,他们如何能不高兴?

    元歌凑近看了眼,对于此人他倒是有些印象,似乎在这后山的巡守里地位还不低。

    是个练外家硬功的好手,他想着,目光自然锁定在了林大牙胸前露出的那截树枝上。

    元歌伸手,将那截树枝慢慢抽了出来。

    树枝一掌长短,断口尖锐,上面还带了几丝血肉。

    “院中没有打斗迹象。”之前那弟子说道:“院内院外,也看不到那人留下的痕迹。”

    “枯枝。”元歌将树枝随手丢了,捻了捻手指,道:“如今时节,后山枯枝不多,这却是经年的老树枝,脆,易断,应该是圈篱笆用的。”

    那弟子一愣,然后道:“没错,林大牙家里的确是有篱笆。”

    元歌一笑。

    “我们不是衙门的捕快,现在也不是来断案的。”宋士渊淡淡道。

    众人没说话。

    “既然他能杀了林大牙,为何会放过你?”宋士渊看向万逍,问道。

    万逍喉间滚了滚,道:“他也没杀张师弟啊。”

    那马脸弟子脸色微变,刚待开口,万逍又说了,“许是弟子带他去找到了那尸体,表现还算老实吧。”

    其实这根本就没什么疑问,宋士渊也知道,毕竟那人从后门出来的时候,也只是将那两个值守的弟子打晕而已。

    或者说,对方至今所杀的,也就只有这林大牙一个人。

    至于门中所传的什么鬼怪,以及那死的八个弟子,依宋士渊的心计城府,自然能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不过是有人拿此做文章罢了,虽然是谁他还没有想到,但只要看谁在此事上最急,那便能找出来了。

    当然,他的职责,现在就是找出那个逃出山门的人是谁。

    为何一个外人,竟能出现在他桃花剑阁里?

    不管是打晕还是杀人,都已经坏了宗门里的规矩。

    对于坏规矩的人,必须死。

29.搜

    “那人现在在哪?”宋士渊问道。

    “这个,弟子真不知道。”万逍一脸老实,恭敬道。

    宋士渊闻言,却是不怎么相信。

    他看着眼前的人,对方虽然脸带害怕和紧张,但也算坦然,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可在派中多年,宋士渊干的就是跟人打交道的营生,看人自是准的。

    他不敢说自己的眼力一定管用,只是现在,便没来由地有种怀疑。

    对于万逍所言的怀疑。

    “你不知道他去哪了?”宋士渊淡淡问道。

    万逍敏锐察觉出了对方语气中的怀疑,只不过他并不能做什么或是去弥补,只能尽可能地保持先前那般的坦诚。

    “是,他问了林大牙住处在哪,然后就背了尸体走了。”他说道。

    “林师兄的住处是你泄露的?”

    “你这是勾结外人,谋害同门!”

    后山有恨林大牙的人,自然就有跟林大牙交好的,他们都是一丘之貉,凑在一起作威作福。

    元歌微一皱眉,身旁守夜人会意,连忙回头,低喝道:“闭嘴!”

    宋士渊没看那边,而是看着万逍,道:“你还跟他说过什么,或者,他说过什么?”

    万逍心神一跳,目光微微闪烁,“没说什么。”

    “看来在这问话是问不出什么了。”宋士渊淡淡道,话虽如此,可看着眼前人方才变化的眼神,他心中一松,总算是有些进展了。

    万逍一急,连忙道:“别,长老息怒,弟子说。”

    宋士渊点点头,“再有隐瞒,决不轻饶。”

    “他跟弟子打听后山巡守和宗门轮值时间,大概是想要下山。”万逍说道。

    “下山?”宋士渊道:“之前他便有下山机会,为何会等到现在?”

    “许是那尸体对他很重要。”万逍道:“他很伤心。”

    宋士渊冷冷一笑,然后看向元歌,“贤侄,不知现在这后山,可以搜一下了么?”

    万逍一愣,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对方早就存了搜山的心思,询问自己,不过是为找人这个由头添一个佐证而已。

    元歌沉吟片刻,道:“你们是在何时何处分开的?”

    这话,问的自然是万逍。

    后者微怔,然后细想一番,才道:“李师弟去寻我半刻前,我俩在小山坡分开。”

    “半刻。”元歌轻笑,“所以,那小山坡离你住处很近?”

    万逍心里一个咯噔,尽可能保证自己神情不露分毫,“对,挺近。”

    “那小山坡就在他住处不远。”先前那去寻他的李师弟开口道。

    元歌点点头,然后看向若有所思的宋士渊,道:“宋长老,依我看,不如咱们先去那里搜一搜?”

    宋士渊看了眼万逍,后者表情仍是看不出什么异样,只不过似乎比方才更紧张了些。

    他点头,摆了摆手。

    那马脸弟子和那李师弟便在前边引路,其后是前门后山随行的三四十余弟子,自也是分出人去把林大牙的尸身收殓了。

    元歌和宋士渊走在最后。

    “师叔,您给我撂个实底,今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老夫也知之甚少,只是略有猜测。许是门中有谁偷鸡不成,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哦?”元歌声音压低,问道:“师叔怀疑是谁?”

    宋士渊看他一眼,难得一笑,“猜不到。”

    元歌微微皱眉,不太信,只觉得这老狐狸是故意在吊自己。

    至于被推搡着走在最前的万逍,则是心情忐忑无比,他不得不照办,却希冀苏澈已经藏好,千万别被发现。

    否则的话,不只是他,便是自己,都过不去今日。

    ……

    一行人浩浩荡荡上了小山坡,万逍那有些寒酸破败的木屋就在眼前。

    “不介意我们进去搜一搜吧?”有人问道。

    万逍勉强一笑,“这当然不介意,只是方才锁了门,我先去开锁。”

    “不必这么麻烦。”一守夜人说着,上前几步,一剑将门锁开了。

    锁头掉在地上,砸了个小土坑。

    万逍看着,眼帘低了低,脸色看不出喜怒。

    有人已经推门进去了,渐渐便是磕碰和翻箱倒柜之声,其中还有人暗骂,大抵是说‘这房中太暗’‘怎么连个灯也没有’等等。

    不过很短暂,因为木屋不大,而里面也实在简陋。

    万逍的心却慢慢放了下来,因为看样子,苏澈已经走了,不然的话,木屋就这么大,他早就被找到了。

    “没有人。”那李师弟走出来,说道。

    同时,那守夜人也出来,朝元歌摇摇头。

    宋士渊一直在悄然观察着万逍的神情,就在方才,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自己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放松。

    他为何会放松?本已对万逍没有太多怀疑的宋士渊,心里有了疑问。

    是因为自己摆脱了嫌疑么,还是说,因为没有找到那个人?

    宋士渊负在身后的双手拇指搅了搅,觉得自己的确是很久没出山了,什么时候,门中一个放养后山的弟子,都能让自己觉得有些看不透了。

    元歌轻声道:“或许,是咱们多想了。”

    宋士渊一愣。

    “那人想下山,却并未杀人,只是因为那尸体,才对林大牙痛下杀手。他也放过了引路的万逍。”

    “你想说什么?”

    “我觉得,他不像是什么恶人。”

    “笑话。”宋士渊还以为对方能说出什么高明的见解,此时一听,顿时摇头,“不管此人是善是恶,他都杀了我桃花剑阁的人,而且你要知道,门中八条人命,也是算在了此人身上。”

    元歌沉默下去,他知道此事还有内情,可这不管是谁的算计,都与他们后山无关。他们传承下来的一脉,所做的便只是护住后山凶煞而已。

    现在这等腌臜事,已经让他不耐了。

    “老夫无意打搅大长老。”宋士渊语气微低,显然就算以他身份,对那位大长老也是无比忌惮,这并非是因为双方地位,而是单纯的修为压制。

    “只是此事必须查明,那个人必须找到。”他说道:“这是掌门吩咐我来后山时,下的命令。而门中搜寻桃山其他所在的长老,所得的也是这等命令。”

    元歌闻言,微微一震,同时不免对门中发生之事根究更为好奇。

30.发现

    虽然没有找到苏澈,可此事并没有因此结束。

    宋士渊已经对万逍产生了怀疑,不过只是一丁点的不对劲,还不足以让他下工夫,对这个普通的后山弟子重视起来,比如严加审讯。

    那样的话,的确容易让人诟病。

    元歌同意让人搜山。

    “后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密林山谷不少,能藏人的地方也很多。只不过我希望师叔明白,哪里都能搜,但有一个地方是不能去的。”

    元歌脸带肃然,认真道:“便是靠近,都不可以。”

    宋士渊闻言,缓缓点头。

    他当然知道对方所说的是什么地方,虽然心中有些不忿,可对方所说乃是事实。后山的凶煞之地,是整个门派绝对的禁忌所在,未得允许,除了掌门之外旁人皆不可入。

    “老夫明白。”宋士渊应下,然后道:“不若让这些后山弟子一起?”

    元歌淡淡一笑,而后招手唤过那守夜人吩咐几句,最后看了那站在门口的万逍一眼后,便转身走了。

    那守夜人自是跟此地的数十巡守弟子吩咐,无非是听从宋长老的指挥云云,然后冲宋士渊行了一礼,连忙去追元歌了。

    宋士渊看了眼元歌离去的背影,然后朝众人道:“搜山抓人,莫要惊扰其他。”

    众人领命,分组而行。

    宋士渊负手,并未离去。

    万逍本来见这些人终于走了,刚待松口气,便一下看到仍在原地未离的宋士渊,登时愣了愣。

    “宋长老还有事吩咐?”他问道。

    “老夫久不出门走动,倒还未知这后山景色竟如此怡人。”宋士渊看着远处,半山桃花半山红,他神情淡淡,却有种看透沧桑,缥缈出尘之意。

    万逍却觉得很不自在。

    他当然不会真相信这老家伙是在看风景,处在风景之间,哪有于高阁顶处眺望,将一切尽收眼底来的畅快人心?

    不过是装腔作势,故作姿态罢了。

    万逍暗自撇嘴,可这话也就心里想想,自是不敢说出来的。

    他只能恭维几句,“长老说的是,长老平时日理万机,为门中事务烦忧,没有空闲来看。”

    “是么。”宋士渊道:“老夫的确很忙,身边也刚好还差个伶俐勤快的人。”

    万逍一愣。

    “你愿意担这个差事吗?”宋士渊回头,问道。

    万逍一时摸不准对方到底什么打算,不过也知道对方肯定没憋什么好屁。

    他挠挠头,道:“蒙长老看重,只是弟子入门十多年还是武功平平,也不如那些刚进门的师弟,恐怕要让长老失望了。”

    “武功不高不要紧,只是当个差遣,能听话会做事便够了。”宋士渊道。

    万逍自然不会信他所言,只是支支吾吾,虽未明言,却也是拒绝的意思。

    “怎么,不愿意?”宋士渊问道。

    “弟子在后山野惯了,怕去了前门,手脚不麻利,再有个差池,坏了长老吩咐的事就是罪过了。”万逍说道。

    “你们后山野惯了倒是真的,放养的久了,就忘记了规矩。”宋士渊看着他,说道:“老夫看你在后山,似乎过的并不如意。”

    万逍嚅了嚅嘴,没说话。

    “你见过那个人,跟他说过话,老夫听说他很年轻?”宋士渊问道。

    万逍点点头,“不足二十。”

    “真是年轻啊。”宋士渊感慨一声,道:“他持三把剑?”

    “是。”万逍点头。

    他没说苏澈只是带了一把剑,在对方包裹那尸体的时候,他曾看过一角,那被苏澈背在身后,用绸布裹了的,似乎并非是剑器。

    “他的武功怎么样?”

    “比弟子要强太多,弟子根本看不清他出手。”

    “他从宗门里脱身,并未杀人,可他急于下山,你觉得是为什么?”

    “弟子听闻,昨夜宗门藏书阁里遭了贼,想来便是此人所为。宗门一夜搜寻,戒备森严,怕是他好不容易才闹出了乱子,想要趁乱下山。”

    “那,那具尸体是怎么回事?”

    “这,可能是在外的接应...”

    “那为何会死在后山?”

    “这...”

    万逍额头隐隐见汗,对方问,他便答,可明明是在说自己都知道也早就想好该如何回答的问题,却是让他越来越紧张。

    这并非是有关自己的问询,只是对于此事的见解罢了,但万逍却能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他真的走了么?”宋士渊看过来,眸光微深。

    万逍暗暗咬牙,点头,“问过弟子之后,他便走了。”

    宋士渊淡淡一笑,“那他应该还没出后山。”

    万逍附和一笑,有些僵硬。

    宋士渊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看着他不紧不慢的背影远离,消失在视野之中,万逍终于松了口气。

    他靠在一旁树上,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只觉得现在想要喝水。

    ……

    而在另一边。

    “那万逍的木屋里虽然没有人,却有尸气。”

    元歌负手而行,一旁,守夜人紧紧相随,此时开口。

    “尸气?”元歌皱眉。

    所谓尸气,不过是死人身上的一股味道罢了,很淡,几不可闻。可对于他们后山的守夜人来讲,常年与尸骨打交道,对气味当然敏感。

    更何况,他们养凶煞自也需要以药调和,更是加深了他们对气味的感知。

    那人是昨夜死的,夜里有雨,尸体自然受潮,又被埋在坑里,清早发现挖出之后暴晒,味道自然就散出来了。

    “你的意思是,那人在万逍住处逗留许久,或者...”元歌目光微闪,脚步便停下了。

    味道本就易散,若还能感知,除了停留许久外,便是刚离去不久。

    “这只是属下怀疑。”守夜人抱拳道:“只不过属下并未在那住处发现其他线索,没有外人所在的迹象。”

    “所以,你是想说,那万逍说谎?”元歌问道。

    “此人可疑。”守夜人点头,“只不过属下想不通,若真如此,他为何隐瞒?”

    “任何的反常,皆是因为利益交换。”元歌回头看了眼远处,山峦起伏之间,阳光依稀透过雾霭,映出粉色桃花。

    “这是前门之事,且不管他,静观其变就好。”他说道:“是雾,总会散去的。”

31.杀意

    万逍坐在凳子上,有些哆嗦地倒了杯粗茶,然后颤颤地大口喝了,放下茶杯时气息微喘。

    他眼里有无奈,有侥幸,有决然,仿佛是孤注一掷一般,带着该有的狠色。

    现在木屋里就他一个人,他不知道苏澈去哪了,何时走的,还会不会回来。

    不过他想,对方应该不会就这么走掉,并非笃定,只是潜意识里,认为对方是一个讲道义的人。

    既然答应了自己,那就一定会做到,就算不能,也会提前说一声。

    对方的离开,或许是行动已经开始了。

    万逍想着,喝了口茶水,就这么坐在这,沉下心去等着。

    他什么也帮不上,现在所能做的,便只有等。

    ……

    搜山自有宋士渊带人去做,而就算搜的是后山,也有底下的守夜人和巡守去交涉,被指派。

    这些与元歌没太多关系,他今日刚好出现在后山,一是因为宋士渊这位长老亲至,他于情于理都该来相迎。二是因为有关昨夜今早,宗门里所发生的之事,他本身好奇,而也有必要来查清。

    现在,他是要回禁地了。

    嘭!

    一声炸响,却是一枚烟花在半空炸开。

    元歌看去,认出那是门中弟子的传讯火箭。

    “怎么回事?”

    “属下这就去查看。”身旁守夜人话未落,人已朝着那火箭发出之地窜出。

    元歌看着那久久不散的暗红烟雾,却在想今日后山还真是多事,就是不知现在又是发生了什么,是那人被找到了,还是又出现了其他什么意外。

    等了约有半刻,先前离去的守夜人从远处奔来,能看出明显有些气喘。

    “急什么。”元歌话虽是这么说,不过语气里还是带着满意。

    那守夜人笑了笑,对方话中的肯定,倒也不枉他拼了命地赶路了。

    “又发现了一具尸体。”他平复下气息后,迎着眼前人渐皱的眉头,便将方才看到以及打探到的情况说了出来。

    “死的是宗门里的人,前院弟子,年纪不足二十,被人一剑封喉,除此没有其他伤势。不过此人身上有些狼狈,衣衫略有破损,手心也有些许擦伤,应该是被人追杀所致。尸体是在树上发现的。”

    “一剑封喉?”元歌听后,咂摸一声。

    守夜人闻言,略作停顿,然后道:“属下也是疑惑,既能一剑封喉,显然杀人者武功要高出死者很多,为何还会让死者逃窜呢?”

    “想看人临死之前的挣扎么。”元歌轻声道:“还是戏耍?”

    “宋长老知道了么?”他问道。

    “属下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人去通知宋长老了。”守夜人道。

    “那便不用管了。”元歌说了句,抬脚便走。

    守夜人一愣,不由问道:“可这事发生在后山,若您不过问的话...”

    “发生在后山的事多了。”元歌淡淡道:“一夜死两人,也太巧了些。”

    守夜人闻言,明白了。

    宗门里会有人死不假,可尸体也只会出现在禁地里,如何死的也是明明白白。像现在这般一下死了两个,还是在后山,已经不知多久没有发生过了。

    什么要找的偷盗藏书阁的贼人,不过碰巧拿此做文章罢了。这不是外面的凶神恶煞,而是门中有鬼。

    守夜人知晓此时不该多问,便噤声跟在元歌之后,不再言语。

    ……

    后山的路不好走,不过走得常了,路也就多了。

    与别处的山不一样,桃山是越往山里走,桃花开的越鲜艳。

    元歌随意走着,摘了片桃花。

    守夜人看在眼里,没有作声,只当对方是心情所致,随手而为。

    但下一刻,他双目便是一缩。

    花瓣很软,却割破风声。

    有些尖锐,有些刺耳,让人耳中一痛,忍不住地锁眉。

    桃花如电飞过,射向两丈外的树后,穿过枝叶,交错时无声炸裂,仿佛天女散花一般,而碎裂的每一片细密,都像是锐利的金石。

    有人拂袖,携起微风,将这撒落的琐碎尽皆裹进袖里。

    一切这才仿佛是云消雨歇。

    元歌眉心微锁,看着那从树后阴影里缓步而出之人,嘴角不由抿紧。

    守夜人的瞳孔一下散开,有些不敢置信,喉间微滚,勉强定了定神。

    久在元歌身边,他当然知道身旁这人武功可怖之处,哪怕是信手的一击,都不是自己能够挡下的。他同样确信,即便是放眼江湖,能与身为桃花剑阁守夜人大师兄元歌争锋的,同龄人里也没有几个。

    可现在,眼前突然出现的人,竟能挡住方才那一击。

    先不说他知道元歌只要出招必不留手,单是此时现身之人的年纪,便足以让他惊讶。

    忽然,他想到了之前宋士渊所言,脸色微微一变。

    苏澈未走出阴影,只是现了真容。

    他低头,看了眼袖袍,轻轻抖了抖,桃花瓣的碎屑从中洒落,如星如雨。

    只是他的衣袖上露出了两个破洞,显示出他方才并未完全接下对方这一招,只不过是躲过而已。

    苏澈抿了抿嘴,虽说这没什么,毕竟他是用剑的,可总觉得还是有些在意。

    “三把剑?”

    这时,他听到眼前的人开口了。

    苏澈没听懂,什么三把剑,是在跟自己说吗?

    还是说,认错人了?

    元歌自然看到了他眼中的疑惑,只不过没有细究,只是看了眼对面那人背着的长条之物,以及手中持着的那把剑。

    “你是哪个门派的?”他问道。

    一旁的守夜人手已经摸在了腰间的传讯火箭上,只不过在身边之人没有下命令之前,他自是不会有所动作的。

    苏澈摇头,“你认错人了。”

    元歌一怔,认错人了?

    “不对,你身上有尸气。”守夜人开口道。

    苏澈闻言,先是不解,转而偏头,轻嗅了嗅。

    “我怎么闻不到?”

    守夜人一噎,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杀意。”元歌看着眼前之人,道:“你藏的很好,却不知我后山先天对气机敏锐,你想杀我?”

    说到后面,虽然他话语依旧平淡,可其中已有冷意。

    他相貌憨厚,可若一旦冷下来,却更让人感受到一股寒气。

    苏澈有些意外,“怪不得你一出手就这么狠,我还以为你窝了火。”

    他这话不咸不淡,而又说打不打,倒是让心中本已有几分杀意的元歌捉摸不定。

32.剑意藏龙

    “你到底是什么人?”元歌沉声道。

    方才两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只是试探性地交手,可就是这样的接触,便足以让他看出,眼前之人的武功,不在他之下。

    并非是看出对方具体境界,只是在动手时的气机反馈,就已经展露许多。

    这是很难令人相信的事情,一个如此年轻的人,竟已有了这般修行。

    苏澈道:“一个有些可怜的人。”

    元歌皱眉,觉得对方遮遮掩掩,说话实在让人不舒服。

    然后,他便听眼前人继续开口,“被人算计,亲人丧命,不可怜么?”

    元歌思索片刻,嘴角一抿,“死的人…你被谁算计?”

    “乔芷薇。”苏澈说道。

    在听到这个名字后,元歌双眼下意识眯了下,然后短短的时间里,便将一切都想通了。

    门中传言乔芷薇突破在即,或不日便可入三境,只是需要一点运道。

    乔芷薇之师瑶无艳囿困多年,功力停滞不前,非有机缘不可寸进。

    乔芷薇数月前参加武举下山。

    武举结束时,瑶无艳曾动用门派力量,发动交好的江湖风媒暗媒,等等。

    这师徒两人的动作的在一些门派高层眼里并不是秘密,尤其是像元歌这种执掌后山的人面前,自是需要对门中那些人的反常举动在意,因为这很可能会牵扯到门中派系的利益。

    而宗门里这些大修行动静之间,往往便是为了后山凶煞而动心思。

    所以,无论是闭关的大长老元枭,还是暂代其职的元歌,对此自不会大意。

    私人可以有勾心斗角,但绝对不能牵扯到那凶煞之地,因为那是桃花剑阁的根基所在。

    此时,念头急转之间,元歌已想个明白。

    当即,他第一时间的反应,便是要去问一问自家父亲该如何处理此事,要不要通知门派。

    但转念一想,此事毕竟事涉瑶无艳这位门中长老,还有被宗门寄予众望的乔芷薇,此事非但不能大动干戈,更不能传扬出去。

    万一桃花剑阁堂堂长老算计外人的消息传出,那不只是瑶无艳师徒名誉受损,就连桃花剑阁也要跟着蒙羞,所以此事只能压下,不可大张旗鼓。

    这么一想,元歌觉得现在应该通知的,是宋士渊这位负责门中规矩,而又在此时搜寻后山的长老。

    ……

    “下山路就在那,值守的人也挡不住你,你为何不走?”

    元歌心有戒备,但还是问道。

    苏澈轻笑,“下山的路好走,可下山之后的路不好走。”

    元歌眯了眯眼,“看来万逍跟你说了不少东西。”

    “如果我说,是乔芷薇跟我说的,你信不信?”苏澈问道。

    元歌一怔,随后冷笑,“乔师妹对宗门忠心耿耿,你觉得三言两语就能污蔑她了么?”

    “随你怎么想。”苏澈并不在意。

    元歌却果真多想了几分,宗门培育乔芷薇不假,可人都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眼前这人虽然年轻,可言行举止间丝毫看不出稚嫩,若乔芷薇有心算计,要想取信他必然要付出不少。

    “看吧,你现在不就在怀疑了么?”苏澈道。

    元歌脸色一沉,“你在这等不是等我,而是等能带你下山的人。”

    “不错。”

    “万逍跟你说了那条路?”

    苏澈点头,手已轻轻按剑。

    元歌双手自然垂落,袖口却已有阴冷之气环绕,本是有些温暖的天,此间却多了几分寒凉。

    身边的守夜人下意识退后几步,这个级别的战斗他参与不进去,他很清楚这一点。

    而元歌的武学是守夜人真传掌法《九幽冥煞》,就算他同样是守夜人,早已引煞入体,可仅凭他的真炁还不足以抵抗元歌施展武功时引动的阴煞。

    一旦引得自己体内真炁反噬,反倒比被战斗余波波及还要严重。

    所以,守夜人退到了一边,手捏火箭,准备随时传讯。

    苏澈眼底同样带着凝重,他在这里已经等了有些时候了,却一直没有见到人来。

    万逍此前跟他说过,守夜人一系的服饰与门中弟子服饰稍有差别,在方才,他终于见有守夜人来,心里便不由松了口气。可没想到,正是这气机的一丝泄露,暴露了自己的藏身之处,让对面那人察觉。

    能发现自己,足够证明对方是高手,很可能是迄今为止,自己所遇见的最强敌手。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没有必要非得下山。”元歌一边暗暗调动真炁,一边道:“不管你是散人还是有出身,这个时候加入桃花剑阁都是最好的选择。后山的守夜人里,可以给你一个职位。”

    苏澈没有说话,只是淡淡一笑,拇指一顶剑镡,沉影剑已然出鞘。

    剑吟声清澈,如静湖漾起波浪。

    元歌只觉得心中先像是被什么刺中,转而便是一静,他调动起的内炁竟然有刹那的滞缓。

    不过也只是眨眼的瞬间,他便幡然清醒,对方这剑法竟能伤神!

    而等他清明浮现之际,眼前已经出现了那道持剑而来的身影,长剑无华,剑光却仿佛能刺破一切黑暗。

    元歌低喝一声,双掌拍出,袖袍鼓动之间,劲风如浪涛,沉闷之声响彻此间。

    在这如雷般的闷声里,又有好似来自九幽深处的阴风阵阵,呼啸而过。

    他的双掌之上竟有乌光环绕,好似裹挟阴暗流光,让人看之便难以移开视线,非要将目光钻入那掌心的旋涡里不可。

    苏澈眼神微眯,出剑轻而剑落重逾千斤,其势如若崩山。

    两相还未接触,真炁碰撞之间已有轰鸣,仿佛闷雷滚滚。

    下一刻,如电光一闪,苏澈手中长剑便已迫在眉睫。

    元歌双目微红,双掌于千钧一发间合十,将之牢牢锁住,可他仍是不免受剑势所迫,脚下噔噔后退,一步一个深脚印,直退出五步方才止住。

    两人相视,一个目光平静,一个眼带惊疑,两人之间,是合十如佛的手掌及暗沉如铁的长剑。

    剑锋森寒,剑尖如星。

    “持剑八派之中,没有这等剑法。”元歌轻语道。

    一剑出而山海崩陷,这是他方才切实感受到的,虽然这股剑意还浅,还未真正达到那般声势,否则他绝不能抵挡,可这正如稚虎潜龙一般,今日如此,那明日如何了得?

    只一交手,他便能断定,这不是如今江湖的剑法。

33.疾风骤雨

    阴冷的寒气扑面而来,剑身上肉眼可见地凝上了一层细密的白霜,且霜气如实质,沿着剑身开始往手上蔓延。

    苏澈垂眼看着,白霜似毒,不惧外放剑气。

    “凶煞?”他轻语。

    这股气息令人望之不适,而寒气扑面时更有一种令人脸皮微麻之感。

    元歌双眼眯了下,“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苏澈轻笑,真炁已动,手上有看不见的剑气自剑柄涌向剑身,那蜿蜒而来的霜气仿佛遇暖阳,以一种更快的速度消散。

    如烟似雾的气息在两人之间逸散而出,如同温度过高而引发的蒸汽。

    元歌只感觉本是麻木的双手上传来阵阵刺痛,而这种痛感正在逐渐加剧,像是被无数蚂蚁啃噬,又像是被人拿着针在扎着。

    这是对方的剑气,锋锐之间,自己修行多年的煞气竟是不能阻挡。

    “他所学的,究竟是什么剑法?”元歌心中愈加惊讶。

    《九幽冥煞》是自桃花剑阁开山祖师遇后山凶煞之后,所创立的一门以煞养身、以身饲煞的绝顶功法,行属最阴,世上恐怕除了天山剑派的《冰心诀》外,再难有寒意能出其右者。

    最恐怖的,是这门功法少有人知,便是江湖之上,都极少有关于其的传闻。

    所以,基本不存在针对的至阳功法出现,更何况是在一个用剑之人的身上。

    可为什么,对方的剑气竟能消融自己的煞气?

    元歌想不通,但他也知道,自己只能撒手,如果在这般继续以真炁相抗下去,最后吃亏落败的只能是自己。

    一念即此,他双掌之上霜气轰然,似是兴云吐雾般涌出,强烈的寒气在此间笼罩。而其内寒意,若是不主修深厚内功之人感之,怕是要直接冻坏筋肉不可。

    苏澈同样不敢硬接,他知道对方这是想抽身换招,可只是这爆发的寒气便足以让人沉重以对。

    剑身上的力道一瞬松开,他借此抽剑提剑,剑气如风,以身为漩,扑面而来的寒气倒卷而回。

    一旁,相离不远的守夜人脸色一变,脚下轻功运起,霎时后退。

    葱郁的林叶仿佛落了一层霜冻,绿叶结晶,而原本鲜艳的桃花更是凋零过半,在这一场因剑而起的风暴里,随着刺骨的冰寒而粉碎。

    艳红的花瓣如屑,元歌站立其间,嘀嗒,他的右手有一滴血落下。

    血线顺着掌纹慢慢凝聚,最后不堪重负,滴落在飞扬的桃花瓣上。

    元歌眼眸沉着,看着对面那人。

    苏澈垂手,手中沉影剑微斜,只是手腕略抖,显然在方才最后那真炁对撞中也并不轻松。

    “你明明是修内功,为何会不惧我这冥煞真炁?”元歌问道。

    练剑者自然是有内功心法,相辅成剑法修行,所以对方才能斩出剑气,在与自己的真炁碰撞中不落下风。

    可若是如此,在方才的交手里,对方没有外功相御,仅凭这副看着并不强健的身骨,根本不可能做到无惧场间寒意。

    这股寒气虽不至于将人如虫般冻死,却也总会因此受到影响,比如手脚僵直等反应,可对面那人看不出受此影响。

    便是此时手腕微抖,也不过是真炁相抗时两相所受轻伤。

    所以,他才会如此问,因为他隐有猜测,却下意识不敢去想。

    苏澈道:“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元歌轻吸口气,不由得感慨,究竟是天赋卓绝而想做常人之不能,还是太过狂妄而选了这么一条最难的路。

    内外同修,还要共破三境。

    无铸、混元,哪一境界都不是那么好突破的,除却天赋和根基之外,还要有那么一份机缘。

    便如自己,十八岁破甲八九,二十四岁半步混元,可到如今,十年过去了,自己依旧还未入三境,就是因为机缘迟迟未到。

    而乔芷薇如今不过二十一岁,便已经有望破镜了,这就是因为她机缘深厚。

    现在想想,乔芷薇的破镜希望,似乎就是眼前这人。

    再多想一点,她修剑,而眼前之人又怀神秘剑法,如此绝学,才该是破镜关键所在吧。

    只可惜自己不是用剑的,元歌脑海里忽然冒出这么个念头,然后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

    千百个念头也不过是一闪而过,苏澈在能抓稳长剑的时候便已然出手。

    剑步在短距之内的腾转挪移为身法最强,这并非浪得虚名,元歌甚至还未反应过来,眼前之人便一剑刺来。

    “剑步!”元歌心中一惊,慌忙躲避。

    此前对方并未施展此招,虽剑法奇异,却看不出跟脚,可现在,剑步是天山剑派的不传之秘,江湖之上除却该门派弟子外,从无有他人习得。

    更别说,眼前这将剑步施展圆润无一的,还是个男子。

    天山剑派什么时候也收男弟子了?

    元歌侧身,沉影剑自身前而过,挑破一缕衣衫。

    转而,长剑变刺为削,横切而来。

    元歌折腰,暗沉的剑身自鼻尖而过,其上锋寒让他一瞬汗毛倒竖,双目更是有种难耐的刺痛感,仿佛冰水滴落眼底。

    苏澈并未收剑,而是直接弹出一指,离体剑气从无声而呼啸,渐如雪崩。

    元歌只觉得对方出招变招老辣无比,好似杀敌千万、临阵多年那般游刃有余,莫说不见丝毫慌乱,便是一点破绽也不露,反而节节逼上,让人连喘口气的空歇都抓不到。

    天山剑派就素以剑法凌厉,出招不留空歇著称,难不成这人真是此派中人?

    元歌有些拿不准,现在他只能以掌相抗,两人之间寒气四溢。

    如他所想,便是硬挨过对方这一阵急攻,等对方攻势暂缓,抓住那真炁不济的空挡来一举取胜。

    苏澈好似并不知他打算一般,攻势越来越急,出招越来越快,剑势也愈来愈强。

    元歌双臂微麻,隐有种所面对的不是一个瘦弱剑客,而是常年打熬筋骨的外道高手一般。

    对方出剑虽快,可看不出所携力道,但当剑落下,自己来抗时才能感受到其中强劲。

    “这人是个莽夫。”看着眼前之人面无表情的样子,元歌心中如此想到。

    而站在稍远地方的守夜人,此时更是呆住,自家主事师兄,竟被一个看起来有些古怪的年轻小子压制住了?

34.剑气如歌

    这自然不是单方面的压制,而是元歌在苏澈连绵不断的攻势下,选择了去守。

    九幽冥煞是阴诡至极的掌法,并非是正面堂皇的绝学杀招,而用剑者最为凌厉,又加眼前之人气势锋锐难当,所以元歌才会采取周旋。

    这不是躲避,而是暂避锋芒,寻求一击即中之法。

    苏澈自小便与周子衿对练,大些时候更是相互研磨剑法,彼时的自己,就是如对面这人一般,想用周旋之法来拖垮对手的气力,然后找寻对方破绽,以此建功。

    可除却周子衿故意想让之外,自己没有成功过一次。

    便如现在这般,虽说自己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战胜眼前之人,可当对方选择以守代攻的时候,便是给了自己机会。

    可以决胜的机会。

    元歌发现对面那人的剑变慢了,他心中的第一反应是有诈,可转念一想,对方冲劲很足,其剑势如携一场雪崩,但正因为此,才会后劲不足,前后有悖。

    这一点,在他感受到自己招架时从剑上传来的力道后,更为确定。

    他眉骨微低,眼眸深陷,此时偷眼去看,刚好看到对面那出剑之人眼神中的急切,以及感受到对方微重的气机变化。

    虽然只有一丝,却清晰无比。

    元歌嘴角漾开一丝轻笑,这是舒心的笑意,仿佛潜伏的猎手,在戏耍猎物的挣扎以后,才慢慢露出真正的獠牙。

    至于对方先前那疾风骤雨般的攻势,不过只是初学者的疏狂罢了,他如此想到。

    然后,元歌在数息的调整和感知之后,确认不是自己看错,这才守势一变,双掌之上寒气宣泄,身周温度陡降。

    在一旁守夜人的眼里,元歌这一招变换太急,毫无预兆一般,直将那用剑的小子攻势打乱,转而占据上风。

    苏澈如受影响一般,手上的露出破绽,似有出错。

    “机会!”元歌双眼一亮,掌出如拨云,无边森寒涌现。

    苏澈果然出剑去挡。

    只不过他先前一直在攻,此时化攻为守未免有些僵硬,不复从前游刃有余。

    元歌左手探出,悄然无声,仿佛来自地府幽冥的鬼爪,其上阴冷气息环绕,幽光阵阵。

    不远处的守夜人见此,不由暗暗叫好,这一手所抓的正是对方出剑后留出的空门破绽,而此时对方剑已出,也必不可能躲过或是再行变招。

    他原先吊起来的心终于放下,对方虽然强,可在自家主事师兄面前,还是嫩了些。

    任你剑法再强,也不如一个老江湖的临战经验丰富。

    元歌也以为胜券在握,他并非对这一击寄予全部希望,在他心里,对方此时可以再次施展剑步躲闪,虽说不能全然躲过,但起码不至于败于此招。

    而自己也早已想好在对方施展剑步之后的下一招会落在何处,这种料敌机先,彻底将对方心思湮灭,才是自己最想看到的。

    他的眼里没有将胜的喜悦,因为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因为这是他所认为的必然。

    下一刻,他看到了对面那人终于有了变化的眼神。

    却不是将要落败的慌乱,也不是想要以伤换命的拼死坚决,而是自己所熟悉的眼神。

    元歌觉得,如果眼前有铜镜可以照见自己,那他知道,眼前之人现在流露的眼神,与自己上一刻无比相似。

    那是一切皆如自己所想般的料定。

    不过有些不一样的,是对方眼中尚带三分冷意。

    “糟了!”元歌心神一跳。

    苏澈本已刺出的剑忽的顿了下,五指一松,手掌似水般朝后滑动,可其指却点在剑柄之上。

    长剑微颤,剑吟长起。

    守夜人微怔,忽觉此间是否有雨要来,因为他隐约感觉到了雨前潮湿的微风。

    以及淡淡的水汽。

    他尚觉如此,更逞论正处其间的元歌。

    元歌无法再忽视眼前的这把剑,明明是暗沉无光的普通长剑,此时却如同一座将要倾倒的高山一般,这是实质的感受。

    也让他忽然明白,原来对方剑法早已通意境,却是留在了最后。

    他已然无法变招,便只能催发真炁,寄希望于自己这一掌可以打中,届时,即便对方这把剑刺中自己,那也会是两败俱伤的场面。

    可这终究只是奢望,在他以为抓到破绽而放弃守势的时候,败局便已然注定。

    苏澈脚下剑步上前,左手如电而出,竟是直接荡开那刺痛皮肤的寒气,以剑指点在了元歌袭来的掌心之上。

    同时,聚势已久的沉影剑终于展开崩势,成倍翻涌的真炁,如同在积压的云层里汇聚多时的暴雨般倾盆而下,又像是掀起的滔天巨浪,直欲将眼前的一切吞没。

    元歌只觉得自己仿佛是海浪中的一叶孤舟,又像是在无边黑夜里迷失的旅人,想要做什么却无能为力。

    这不由让他想起曾孤身在后山磨炼的那些岁月,那时自己被放入林中,依稀也是如此,而名为无助且久违的感觉,在此刻涌上心头。

    这是一种惶恐,已经多年未出现在他心中的惶恐。

    他的左掌有一瞬的刺痛,继而便是连绵的剧痛传来。

    不只是因为对方剑气入体,在与自身真炁于经脉中纠缠碰撞,还有那临身的庞大压力。

    这是因为一把剑而爆发出的威势,却仿佛是有一座山撞在身上那样沉重,让人提不起半点反抗的力量。

    元歌倒飞而出,撞断桃枝,落花飘落满身。

    守夜人一下瞪大了双眼,惊骇当场,如是呆立。

    苏澈强忍因寒气袭体而产生的不适,遥遥一指,一缕剑气直接点在因骇然而失神的守夜人肩下,后者闷哼一声,却是被隔空剑气封住穴道。

    这种点穴法记在观潮剑气之中,虽只有一时,不过也足以让对方来不及传信。

    苏澈稍稍松了口气,取了丹药服下,而后略作调息。

    不远处,元歌躺在地上,双目微微失神。

    “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他难掩虚弱道。

    苏澈低咳一声,真炁调动驱散身上寒意,此时轻笑,“不,是你算计好的。”

    元歌闻言,压在喉间的血终于忍不住,一口吐出。

35.元歌

    “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那是什么剑法?”

    “你是跟谁学的剑,天山剑派?可我没听说天山剑派还有这等剑法。”

    “你用的应该是剑步吧?如果说你跟天山剑派没关系的话,这是从哪学来的?可天山剑派不是不收男弟子嘛。”

    “你现在到底是什么境界了?无铸和混元,我觉得你应该还未均衡,方才我也是大意了。”

    “还有,乔芷薇是为了你那剑法吧?这件事跟她师傅有没有关系?”

    苏澈觉得很是聒噪,他声音微重,道:“你能闭嘴么?”

    元歌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此时还在后山,只不过是往山坡下走,两边是桃林,脚下草植茂盛间或怪石。

    元歌被封了穴,此时半点内力施展不出,就如普通人一般,在前边引路。

    苏澈一手持剑,不时观察四周,同样留一份心神给前边那人。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眼前这看着有些憨厚的男子,竟是这后山主事,更是那桃花剑阁大长老元枭之子。

    如果早知这样,他就不找对方下手了,左右不过是下山的路,想来其他守夜人也是知晓的,何必还要如此冒险呢。

    不过事既然已经做下,那就只好继续做下去,所以他直接将元歌拿了,让他带路下山。

    至于此前跟着的那守夜人,则是让他去找万逍了,让他带万逍下山,两者于桃山外汇合。有元歌这个俘虏在,对方只能配合。

    老实说,杀人灭口的确是隐藏自身的好法子,只不过自己只是跟乔芷薇师徒有纠葛,跟桃花剑阁并无恩怨,至少目前来看是这样的,所以,他不想平白树敌。

    当然,杀林大牙也是因为对方亵渎无礼在先,这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便是日后桃花剑阁真追究起来,他也占理。

    只不过很可能,对方不跟他讲理。

    这一点,从方才短短的时间里,前边这个叫元歌的家伙嘴里,他已经听出来几分意思。

    “你就不怕我把你给带到凶煞之地里去?”

    这时,元歌忽然开口道。

    苏澈淡淡道:“在我发现不对之前,有足够的的时间取你性命,你要是不怕,尽管一试。”

    元歌撇了撇嘴,对方年纪要比自己小很多,可这份冷静从容的劲儿,着实不当假,实在是沉稳的可怕。

    这也不由让人对他身份好奇,对他经历好奇,包括师承出身,都想一探究竟。

    “如今受制于你,我自不会耍什么花招的。”元歌说道:“所以你也不用这么严肃,就当下山路上的闲聊,说不得你我还能聊到一块,做个朋友。”

    苏澈道:“跟你们桃花剑阁的人做朋友,得小心,我暂时没这个打算。”

    “哦?”元歌放慢了脚步,等后面的人跟上来,同行,“这话怎么说?对了,我倒是忘了你跟乔芷薇还相熟了,说说?”

    “没什么好说的。”苏澈眉头微皱,看着他,“你话怎么这么多,是平时一直憋着么?”

    “是啊,人在后山,原先都是闭关,也没人说说话。”元歌点头道。

    苏澈摇头,“你最好别想耍花招,我只想安稳下山,然后离你们桃花剑阁远远地,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元歌没立即开口,而是看他半晌,忽地笑了,“我虽然不知死的那人是谁,但想必也是对你非常重要之人。他在桃花剑阁被杀,应该就是乔芷薇下的手,我不信你就此下山后,能轻易将这事放下。”

    苏澈没说话。

    “仇恨会藏在心底发芽。”元歌语气飘忽,仿佛带着不易察觉的蛊惑,“只有当时报出来,才不会成为心魔。”

    “你们桃花剑阁,都是这么习武修行的么?”苏澈问道。

    “什么?”元歌一愣。

    苏澈道:“睚眦必报,当时必报,不待明日。”

    元歌双眼微眯,“从我这几句话里听出来的?”

    苏澈摇头,他想的,自然是在京城武举时,与乔芷薇喝酒时的场景。

    是对方的言行让自己明白了她所贯彻的行事作风,或者说,是习武之人的道。

    他不敢苟同。

    元歌沉默半晌,道:“我倒是真好奇了,你与乔芷薇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结仇的?”

    “我俩,应该是没仇的。”苏澈道。

    元歌有些惊讶,“难不成只是因为她想夺你剑法破境?”

    苏澈点头,“应该是了。”

    “那得是何等的功法。”元歌笑了笑,“怕不是绝世神功?”

    苏澈同样笑笑,“我倒不觉得是什么绝世神功,不过这得问瑶无艳了。”

    果然,元歌一听,心道此事果真是瑶无艳师徒引起来的。

    “不知那被害的人是?”他试探问道。

    “家中长辈。”苏澈道。

    元歌默然点头,怪不得,也唯有这等亲人,才会不惜己身地来保全尸身。

    “如果我从原先的山路下山,会怎样?”苏澈问道。

    元歌皱眉,然后道:“不管是被请来我桃花剑阁做客,还是门中弟子的友人,下山时皆有派中弟子随行,山下鬼村以此来辨。若无人随行,你孤身下山,如今怕是已被二长老擒下。”

    “鬼村?”苏澈轻笑。

    “人心鬼蜮,非人是鬼。”元歌道:“是鬼村。”

    苏澈有些意外,“听你话里好像并不喜二长老,是如今被我所制故意如此,还是却如此言?”

    此前万逍跟他说过,桃花剑阁大长老负责看守后山禁地,而二长老则负责弄人往凶煞之地去送。在他想来,两者多有合作,这关系应当不差才是。

    元歌道:“没有谁的位子能长久地坐下去,皇位都要更替,何况是江湖门派。其他人皆是羡慕我父可一直在阵中修行,能有此机缘,却不想他已经近十年没有出过后山。

    于此地看守,便如自囚一般,极少有外出的机会,还要受煞气侵蚀。虽说承受并非无端,修行便要吃苦,以此有境界的提升,但日夜遭受的蚀骨之痛,也不是常人可以想象得到的。”

    他说道:“可更多的人,所看到的只有利益。”

    苏澈点点头,对于利益一说,他如今也算是有了切实体悟。

    “那你与我说这么多,也是觉得有利可图么?”他问道。

36.争取

    有利可图,元歌笑了笑,坦然点头,“如果我说我只是单纯的惜才,想要交你这个朋友,你信不信?”

    苏澈看他,“惜才?你是想让我拜进桃花剑阁?”

    “或者说,是来后山守夜人。”元歌道。

    苏澈一笑,“这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元歌道:“咱们并不是敌人,而想必你也明白,不管前门之事是不是你做下,如今都已算在你的头上。若你下山脱身,日后便要面对桃花剑阁无休止的追杀,放眼江湖,恐怕少有人会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出头吧?”

    苏澈道:“这倒是。”

    听他语气不咸不淡,元歌心中微闷,但还是在争取,“被追杀的滋味不好受,而被大派追杀,少有还能逍遥的,最后无一不是凄惨收场。我不知你是何身份,是何出身,跟天山剑派有何关联,只是想告诉你,只要还在这梁州境内,就算你下了山,也逃不出去。”

    苏澈脚步一顿,道:“怪不得你肯送我下山。”

    元歌摇头,“你还是没听明白…”

    “我能听懂。”苏澈说道:“咱们不是一路人,你也别再多费口舌了。”

    元歌皱眉,“你这话说的,是否太过绝对?”

    苏澈没回应,从他知道桃花剑阁养煞为何之后,便已经心有抵触。以血肉饲养,最后如乔芷薇那般,就连灵魂都成为秽浊。

    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被污秽侵染,人鬼难辨,这般下场因在眼前,他记忆尤为深刻。

    再加上此次桃花剑阁之行,心中只余懊恼和恨意,他却是不想再多纠缠了。

    元歌道:“如果你是在担心乔芷薇师徒还会找你麻烦,那这你大可不必,我后山想保的人,她们还放肆不起来。”

    “乔芷薇或许已经死了。”苏澈说道。

    元歌一愣,“什么?”

    苏澈想了想,道:“眼耳口鼻中溢出好似黑雾般的东西,人不人鬼不鬼的。”

    元歌听后,猛地停下了脚步。

    苏澈看他,对方眼中惊疑不定,脸上竟还有掩不住的骇然,其中,不难看出紧张和惧意。

    “你说,黑雾?”他问道

    “是。”苏澈点头。

    元歌喉间滚了滚,道:“你跟她交手了?是不是刀剑难入?她现在在哪?”

    苏澈随口道:“黑雾一尺之内,的确刀剑难伤,至于人在哪,估计是跑了。”

    “跑了?”元歌一听,立马就要往回走。

    苏澈一把抓住他,“你去哪?”

    “那是凶煞反噬!”元歌此时内力被封,自是挣脱不开的,只好道:“她未破三境,不得入禁地,既出凶煞反噬之相,必是魂煞丹服用过量,私下又以精血饲养毒物,强行提功。我说她年纪尚轻,武道为何进展如此之快,原来是走了邪路。”

    “邪路?”苏澈闻言,不觉好笑。

    “养煞之法自古有之,皆是为了自身武道修行,用在正道则为正,心怀叵测之人用之则为恶。”

    元歌说道:“你不用觉得秽浊便皆是恶毒,或者一棒子将桃花剑阁打死,觉得我们都是恶人。若真是如此,宗门也不会屹立数百年,还能有如今地位。”

    苏澈点头,笑笑,“我只想离得远远的。”

    元歌皱眉,“你何必如此呢,莫说孤身沦落江湖,便是下山之后的路,以及面对宗门的追杀,都不是你自己可以躲过去的。”

    苏澈道:“你也不用试探,日后的路如何走不劳你操心,你只需要带我出桃山便够。”

    “这个没问题。”元歌脸色微肃,道:“不过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将乔芷薇之事传递宗门,凶煞反噬非比寻常,她极有可能失去意识,成为完全被煞灵支配的怪物。”

    “煞灵?”苏澈意外道,他没听过这个名称,难不成世上还真有这等稀奇古怪之物?

    “这是我们后山的称呼。”元歌似是不愿多说,只是道:“以天地宝药,人身血肉养煞,凶煞自然也会生灵。”

    苏澈眉头皱了下,觉得这不过就是另类的走火入魔罢了,只不过或许还会留几分意识,更多的却是陷入混沌。

    “你是怕她对门中弟子不利?”苏澈问道。

    元歌嘴唇动了动,还是道:“我是怕她也趁乱下山,被其他门派拿住。”

    苏澈一愣。

    元歌一笑,“虽然这么说不好,但能凶煞反噬也是要机缘的,而反噬之后,其一身真炁皆化为精纯煞气,对我等养煞之人来说,她此时这个人,就是盛满宝药的罐子。”

    苏澈听后,眼底不免生出些嫌恶。

    元歌摊手,“我够坦诚吧?”

    苏澈摇头,“你也不用担心,现在的大张旗鼓,就是在找她。”

    “嗯?”元歌先是一愣,然后忽而醒悟过来,“前门那被杀的七八个弟子...”

    “是她之前派来监视我的。”苏澈说道:“应该是看我离开,他们进院去瞧的时候,被乔芷薇杀了。”

    元歌目光闪了闪,道:“不行,此事必须通知父亲。”

    苏澈有些无奈,“你们掌门都亲自出山了,吩咐了门中长老去做,你还操什么心?”

    “而且,”他说道:“你该不会觉得我很好说话吧?”

    说到这,苏澈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一个受制之人,竟还如此聒噪,是性格使然,还是这人脑子不够用,看不清现在的状况?

    形势比人强的道理不懂么?苏澈手按在剑上,眉宇之间隐有寒意。

    元歌摸了摸鼻子,道:“门中之人各怀心思不消多说,这凶煞之地开放次数本就有限,名额也是如此,若是让他们知道事情真相,知道乔芷薇现在是个香饽饽,恐怕会抢破头,闹出更大的乱子。”

    “我对你们桃花剑阁会怎样并不关心。”苏澈道:“带路吧。”

    元歌见这人油盐不进的样子,也是无奈。

    不过,他朝后退了两步,正站在旁边桃林之前,眼带笑意。

    苏澈平静看着他。

    “我不是个喜欢受制的人。”元歌抬手,看着掌心里那虽已不再流血,却依旧清晰的伤痕,“既然我要求的你不答应,那就只好一拍两散了。”

    苏澈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如是思忖一般,沉默良久。

    元歌看着这人面无表情的样子,心里忽地沉了沉。

    “我是想下山没错,可这不是必要。”苏澈开口,语气平淡,“这里是你们的后山,我记得你说过,你父元枭还在闭关。”

    元歌本是带着笑容的表情一变,神色僵了僵,因为他听懂了对方话里潜在的意思。

    后山大长老闭关,另外一位大修行同在凶煞之地看守,那这后山里便没有人能制住他。

    “我对这后山忽然有了几分兴趣。”苏澈轻轻一笑,“而且,我也不会给人第二次机会。”

37.朋友和苏

    元歌的眉头深深皱起,若在以前,他还会当眼前这人是口出狂言,无聊威胁。

    可当彼此交手过后,尤其还是在自己败于对方手上以后,他自不会觉得对方这是空话。

    因为他有这个实力。

    思忖半晌后,元歌放弃了原本的打算,无论是脱身传讯,还是动武再战,他都没有太大的把握。

    自己能有杀手锏,对方未必就没有藏招,就算是拼尽全力,也不会落得太好。左右本也是与自己无关之事,也没有危害到后山,还不如就此打住。

    元歌平复下丹田真炁,语气和缓下来,“我可以让你和万逍安稳下山,就当是结交你这个朋友,当然,至于你俩离开桃山之后,以后会如何,我就说不准了。不过我能保证的是,我不会将此事透露宗门,后山的守夜人也不会出手。”

    苏澈眼神一松,笑了笑,“交我这个朋友?你就不怕会被我牵连到么?”

    “宗门不会为一个外人降罪于我,更何况这件事本就是乔芷薇师徒惹出来的。”元歌道:“只要你没骗我。”

    苏澈点头,“我所说的都是真的。”

    “那就好。”元歌也是松了口气。

    他主动走过来,伸出手,语带真诚,“那以后,咱们就算是朋友了。”

    苏澈看着对方递过的手,道:“你这朋友,听着倒是随意,也不太靠谱。”

    元歌挑眉,“怎么,是觉得当了朋友还不能把你安稳送出梁州,或者给你摆平桃花剑阁的麻烦?”

    苏澈摇头,笑了,“没有,咱们还没到那个两肋插刀的份上。”

    元歌也笑了笑。

    “就是,总觉得有些别扭。”苏澈轻声道。

    久居府上,明明是在京城那等繁华地方,可他的朋友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很少。而且,似乎现在的下场都不算太好,四下散落,有的还丢了性命。

    元歌淡笑,手主动伸过去,扯了眼前人袖子一把,然后松开,“那这朋友就算成了。”

    苏澈一愣。

    “虽不说是肝胆相照,但若是以后江湖相见,也能点个头,寒暄两句。”元歌说着,当先朝下山的路走去。

    苏澈看着他的背影,一时没有动作。

    “怎么,不想下山了?”元歌回头看他,好笑道:“还是说真对我这后山感兴趣了?”

    苏澈摇摇头,跟了上去。

    ……

    苏澈觉得这元歌似乎是在后山憋久了,话匣子一打开,根本关不上。

    “你这隔空点穴的手法挺厉害。”

    “是么。”

    “能交我么?”

    “那你把你那掌法交给我。”

    “这不行,不过你要是来当守夜人…”

    “那算了。”

    “天山剑派什么时候收男弟子了,说说,你怎么拜进去的,有门路?”

    “没有,我跟她们没关系。”

    “那你怎么会剑步?”

    “可能是我天赋异禀吧。”

    “你觉得我会信?”

    “随便你。”

    “咱们是朋友!”

    “还不太熟。”

    “你…”

    “你跟我一个朋友有些像。”

    “朋友?哪里像?”

    “话都挺多,你们应该能聊得来。”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萍水相逢,知道太多反而不美。”

    “呵呵。”

    元歌气得冷笑。

    ……

    下山的路有些崎岖,因为桃林和古树太多,密林浓雾之间,苏澈竟一时难辨方向。

    不过终究是下山了。

    漫天的雾霭渐渐清晰,等走出来的时候,苏澈才发现眼前是在小山丘上,而旁边便是一条幽长的小径。

    小径蜿蜒扭曲,经过远处林边,再远些,依稀能看见有人和马经过。

    元歌说道:“顺着这条小路走,前边就是官道,不过要是再回来的话,这条路就走不通了。”

    苏澈点头,这后山之路多密林浓雾,而他自是能看到一些或粉或青而五颜六色的毒瘴,若是无人领着,一不小心走进去,那可能就回不来了。

    而这条山路从山上不好找,可从山下来寻的话也不算是多么隐秘,桃花剑阁却不派人来守,好像是不在意别人从这里上山一样,苏澈是一路走下来的,对此自然能想明白。

    “你们留这条路…”

    “死的人多了,山路瘴气的危险自然就传出去了,若还有不要命的人来,那也没办法。”元歌说道。

    苏澈没再多话。

    两人在一旁树后等了约有半刻,山路上又走下两人来。

    那个守夜人有些紧张,不时四下看着,而在他一旁的,是背了个包袱的万逍,他脸上此时掩不住激动,只不过还不至于得意忘形,也是有些警惕。

    “这边。”元歌确认两人身后没有旁人跟来之后,方才从树后走出,招呼一声。

    守夜人和万逍都是被这一声吓了一跳,但当看清是谁后,登时松了口气。

    万逍看着那在树旁抱剑而立的身影,嘴唇动了动,上前,躬身行了一礼。

    “多谢少侠。”他真诚道。

    “没什么,你也帮了我。”苏澈说道。

    元歌对此懒得看,只是摆摆手,“行了,搜山的人肯定撒下了网,你们再不走可就麻烦了。”

    “多谢元主事。”万逍回头,抱了抱拳。

    元歌哼了声,没应声。

    万逍也不在意,只是冲苏澈抱了抱拳后,道:“那咱们就在此别过了,若日后有用得上的地方,在下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完,他紧了紧包袱,小跑着往官道去了。

    “这买卖,他倒是赚了。”元歌说道。

    苏澈知道他说的是自己也将对方带下山的事情,此时开口,“你在后山真的是练功吗?”

    “什么意思?”元歌问道。

    “我看你倒像是商贾,若有一日混不下去了,倒是可以去做生意。”苏澈道。

    元歌大怒,转身便走。

    一旁守夜人连忙跟上。

    苏澈轻笑,也寻了方向要走。

    “北边还有梁国的残军旧部在打仗,要想走的话往南去,或许你还能碰上返程的天山剑派门人。”

    身后,传来元歌平淡之语。

    苏澈回头,对方已经转身了。

    “我叫苏澈,大梁平北将军苏定远的苏。”

    本是快步往山上赶的元歌猛地一顿,却未回头,只是朝后摆了摆手,“那你可挺值钱的,别被抓了。”

    说完,他便施了轻功,往山上去了。

38.瑶无艳

    守夜人有些欲言又止。

    元歌察觉到了目光,也不看他,随口道:“怎么了?像憋了屎一样。”

    守夜人一噎,忍不住暗翻白眼。

    “他可能是苏定远的儿子。”他忍不住开口。

    姓苏,又提到了平北将军苏定远,依着苏澈年龄,其中身份自不必多想。

    “那又怎么样?”元歌说的随意。

    守夜人跟在他身边多年,自是不信他是如表面上这般云淡风轻。

    他说道:“苏定远到底是生是死谁也不知道,那场战斗被传得太过玄乎,不过现在北燕那边一直有人马在找。同样的,他们也在找将军府的人。”

    “这跟咱们没有关系。”元歌道:“不管他是谁,不管他上山下山,咱们都没见过他,也没有跟他打过交道,更不认识他。”

    守夜人愣了愣。

    “今日你我没有下山。”元歌看了他一眼,说道:“此事,你烂在肚子里,父亲那边我自会去说。”

    守夜人嘴唇动了动,重重点头。

    元歌见此,脚步微缓。

    两人在回山的路上,他看着这条不知走过多少次的山路,笑了笑,“你也别太放在心上,这件事算是隐秘,没谁会来找你的麻烦,还有我在前边顶着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守夜人连忙道。

    元歌摆手打断,“我知道,我只是想告诉你,苏澈这人武功倒是其次,主要是这人值得结交,所以我才会帮他这一次。”

    守夜人这个是能听懂的。

    “苏澈在武道上选了一条很难的路,有苏定远在,他完全可以按部就班,但他没有,这人看似随意健谈,实则心气很高。他破镜难度是常人数倍,可一旦入三境,必是石破天惊。”

    元歌说道:“我的朋友很少,你是知道的。”

    守夜人听出了他言语中对苏澈的重视,这还是身边这人第一次对年青一代里的某个人如此评价。

    年青一代么,他同样不免深思。

    “我也该抓紧修行了。”元歌长出口气,看着自己的双手,“后山的俗务管多了,该有的东西就落下了。”

    守夜人顿时凛然,他可是知道身边这人是如何修行的,那种狠劲儿让他只是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苏澈。”元歌轻语一声,一下握紧了手掌。

    ……

    “难道他没有下山?不可能,芷薇遭凶煞反噬必是此人所为,如此机会,他一定会趁乱下山。可为何无论山门巡守还是古村暗桩,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桃花剑阁山下,瑶无艳已离那山下古村数里之遥,换句话说,她已经在这山门脚下的范围内搜了个遍。

    却依旧是毫无所获。

    她在树杈上站定,微微平息真炁,长时间以轻功赶路,便是以她的修为,也是感到疲惫了。

    可这并不是她所在意的,她在意的是搜寻这么久,现在竟连苏澈在哪都不知道。

    “难道,他真没有下山?”这是瑶无艳在搜寻无果后,所能想到的唯一答案。

    自己的心腹早就有信传来,宗门里将桃山搜遍,半点可疑人影也没有发现,掌门狄左梁因此动怒,将那几个负责搜寻的长老好生训斥了一番。

    而她因还未归山,倒也让狄左梁念叨了几句。

    对此瑶无艳当然不放在心上,只是丢了乔芷薇,还没有找到苏澈,这让她最为恼火,有种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感觉。

    辛辛苦苦培养了十多年的弟子,将来的衣钵传人被人暗算了,从今日发生之事上来看,想来神智已失,现在在哪也不知,恐怕已是半人半鬼了。

    日后找到,也不过是一个供人提取煞气的药罐子。

    而算计了数月,眼看是一步步走进瓮里的苏澈,也是煮熟的鸭子飞了,而他的消失,更让瑶无艳感觉到了久违的紧张和慌乱。

    若是此事宣扬到江湖之上,她的名声自是保不住了,而桃花剑阁的名誉也同样会受损,最关键的,是其他门派会怎么看。

    一个人的身份是可以为他来牟利的,苏澈的话可能没多少人信,可他还是苏定远的儿子,以这个身份说出的话,总是会令人信服的。

    就算是假的,也会有人去证实。

    而瑶无艳最不愿意看到这一点,若其他门派给予桃花剑阁压力,就算她是入三境的大修行,宗门也不会容她,因为宗门要考量后山的凶煞所在,在暴露与否之间,必会选择抛弃自己。

    到时,先不说自己以后无法在江湖立身,单是宗门为了保住秘密,会如何对待自己还要两说。

    可能或者说将要造成这一切的,便是苏澈!

    瑶无艳心中恨意不免升腾,而这时,有一人从远及近而来。

    “长老,门中召您回去议事。”来人正是其门内心腹。

    瑶无艳回神,随口问道:“可知何事?”

    “之前后山发现了两具尸体,其中一具被盗取藏书阁的贼人携走,另一具经查明,却是门中新进弟子白小鱼。宋士渊宋长老已将此事报与掌门。”

    瑶无艳听着,却是微微一愣,“你说,盗取藏书阁的贼人?”

    “是。”心腹虽然不明,但还是应道。

    瑶无艳眼眸一沉,自己还是大意了,而那苏澈果真不愧是自小在将军府长大的,的确是有些小聪明。

    她早该想到的,既然苏澈已经明了此间算计,有洛青尸体在,他必然不会轻易脱身,而会想办法将之保全。

    同样的,对于后山,因为那凶煞所在以及禁地的森严守卫,她更是下意识忽略了。

    她只当苏澈会趁乱尽快下山,逃离还来不及,哪会想到对方竟反其道而行之,直接去了后山。

    可是,他要怎么下山?

    瑶无艳不免蹙眉,既然苏澈出现在后山,那对于他是怎么去的也就不需要关心了,现在该想的,是他此时是否还在后山。

    难道他不打算离开了?

    “宋长老在后山可曾找到那贼人,或者,有什么线索?”瑶无艳问道。

    “这个,有后山守夜人配合,听说是除禁地之外都搜遍了,都一无所获。”心腹恭敬道。

    瑶无艳听后,确定苏澈此时已经不在桃山之上了。

39.心照不宣

    同是门中长老,同是入三境的大修行,瑶无艳自认对宋士渊不陌生,也算是知晓此人手段。

    既然连他都要上报宗门,那想来,在后山的确是没什么发现了。

    不过,想必宋士渊应当是十分憋屈的吧。

    瑶无艳想着,然后道:“你去回禀掌门,我临时有要事,需暂且离山,两日后自会回禀宗门。”

    心腹有些为难,不过还是应下了。

    瑶无艳转身便要走。

    心腹却忽的想起什么似的,连忙道:“对了,还有一事,弟子觉得或许重要。”

    “何事?”瑶无艳有些不耐。

    “后山跑了个巡守弟子。”心腹道。

    “巡守弟子?”瑶无艳柳眉一蹙。

    “此人名为万逍,此前被那偷盗藏书阁之人挟持过,听说还泄露了不少机密。后被后山主事元歌和宋长老问询,并搜查其住处,并未发现不妥。只不过,在两刻以前,有人去找他的时候,发现他住处所在已然收拾干净,人也不见了。”心腹回道。

    “宋长老是何反应?”

    “这个...弟子没注意。”

    瑶无艳脸色一寒,“废物,你说了半天,就只有这条消息有价值。”

    心腹一下低头,颤颤不敢言语。

    只等衣袂破空之声远去,他这才敢抬起头来,眼前树上早就没了那人身影。

    ……

    桃花剑阁,宗门议事厅内。

    “瑶长老有事离山?”

    坐在上首的是一面容微黑,颔下三缕长髯的中年男子,此人面相中正平和,不显威仪,看起来倒像是个好说话的人。

    此人正是桃花剑阁掌门,“剑中铁画”狄左梁。

    只不过在场的都知道,自家掌门虽生了一副老实相,可此人却极有手段,若是信了他这副相貌,怕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此时开口的正是狄左梁,他语气里虽然听不出有什么不满,像是寻常在问,可谁都不会认为在这个紧要的关头,这人真如表面上这么平静。

    就算瑶无艳是大修行,也不能这般无视掌门命令。

    堂下,那传讯的弟子只是称是,恭敬无比。

    “下去吧。”狄左梁摆了摆手,好似对此并不计较。

    “后山尸体的身份,查出来了么?”他问道。

    堂中一长老起身,抱拳道:“禀掌门师兄,已经查明了。”

    “哦?”狄左梁倒是有些意外。

    后山发现了一具尸体,然后突然不见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他对能查出此人身份本没有抱什么希望,毕竟他也听说那不是派中弟子。

    可现在,竟然查出来了,狄左梁暗忖,如此说来,那人是在宗门里出现过了?

    “经先前询问后山发现尸体的弟子,通过画像来确认,此人是乔芷薇带上山的客人。”那长老说道。

    “乔芷薇?”狄左梁眉头一皱,他本待打算要问的,因为有门中弟子说,乔芷薇也是失踪不见了。

    宋士渊接过话头,道:“月前,乔芷薇带了两人上山,一主一仆,住在门中槐院。今日发现的尸体,便是其中仆人的,至于那年轻人,如今也是不知所踪。”

    “后山巡守弟子万逍失踪,门中真传乔芷薇下落不知。”狄左梁笑了,“现在又冒出个外人来,我闭关这段时日,宗门里倒是有些热闹。”

    堂中几人皆是默然不语。

    “那人是何身份?”狄左梁问道。

    宋士渊道:“据门中弟子所言,此人名为陈诉,出身不详,只不过似有京城口音,许是梁都人士。”

    狄左梁没说话。

    这时,堂中有一老者开口道:“老夫或许知道此子是谁。”

    话落,堂中等人不免看去。

    “秋长老请说。”狄左梁道。

    此老是外门主事长老,资历极高,平时他闭关时,门派与外事务便多由此人打理。也因此,其手上自然有不少情报来源和消息渠道。

    元歌坐在左列末端的位置,他本是对场间一切并不关心,此来也不过是响应号召,不然回山后便去禁地了。

    此时,听了这秋长老出言,他不由地竖起了耳朵,将手里的茶盏放下了。

    他知道这秋长老素来八面玲珑,交友广泛,却也不是爱开玩笑之人,此时既然敢开口,必然是有了切实依据。

    元歌心里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事实上,他也说不清是为什么,明明他与苏澈也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

    “数月前梁国武举,乔芷薇曾与门中弟子入京。”秋长老个头不高,说话却中气十足,“此前,有弟子禀报老夫,那乔芷薇带进门中的年轻人,便是今次武举状元,苏澈。”

    “苏澈?”狄左梁咂摸一声,确认没听说过这个名字,而在江湖上的年青一代里,也没有此人名姓。

    而他既然闭关,对武举一事自是不关注的。

    只不过,凡是梁国境内之人,提及苏姓,必不可免地会想起一个人来。

    “他是苏定远次子。”秋长老沉声道。

    狄左梁脸色终于变了变,不只是他,便是堂中数人,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神情都是一瞬有所变化。

    但下一刻,众人又不由得松了口气,因为苏定远如今早已生死不知了。

    “乔芷薇竟然将苏澈带进宗门?”

    “将军府之人如今被北燕追杀,乔芷薇此举是置宗门于不顾!”

    “不错。”

    堂中数位长老声音不高,可这话众人自然听得明白,无他,实在是苏澈身份敏感,而如今燕国势大,连梁国都被灭了,这梁国江湖更不敢兴起什么风浪。

    便是身为持剑八派之一的桃花剑阁,在面对燕国时也没有丝毫底气。

    “好了。”狄左梁拍了拍扶手,道:“所以说,昨夜偷入藏书阁的,就是这苏澈?”

    秋长老犹豫片刻,还是点头,“应该是他。”

    场间没有蠢人,能当上一派长老,或许性格总不免会有缺陷,或迂腐,可总不至于没脑子。莫说宗门里值夜森严,苏澈绝不可能无声无息地潜入藏书阁,便是整日坐镇藏书阁的,可是瑶无艳这位入三境的大修行。

    苏澈要如何瞒过她,才能进去偷盗秘籍?

    此事要说没有蹊跷,怕是谁都不信。只不过此时,却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那杀死门中弟子的,也是苏澈?”狄左梁声音微沉。

    秋长老一愣,继而四下看去,发现场间诸人有的移开目光,有的目光躲闪,便是宋士渊,都默然不语,看着杯中茶水,如同里面泡了朵花。

    “这...应该是。”秋长老咬咬牙,说道。

    狄左梁点头,“传令宗门,苏澈忘恩负义,杀害门中弟子,即日起,苏澈便为门中仇敌,人人杀之。”

    场间长老等人相视一眼,皆是抱拳应下。

    元歌捏紧了手里的茶杯,他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这不只是对门中弟子所下的命令,还是以持剑八派桃花剑阁于江湖的传讯。

    狄左梁如此做,便是不管乔芷薇将苏澈带上山是有什么目的,而直接以大义将苏澈钉死。就算日后从苏澈嘴里说出什么,常人也不免会因此而多思量一番。

    堂首,狄左梁心中有无奈,更多的是对乔芷薇及瑶无艳的恼怒。而此事一旦泄露,那他必会被江湖人所唾弃。

    可是,在当前心照不宣之下,为了宗门名声,身为一派掌门的他,只好这么做。

40.故人老酒

    元歌再多担心也无用,因为他并不能改变什么,也做不了什么。

    不过半日,起码在这梁州地界上,桃花剑阁的追杀令已经传遍。

    无数江湖风媒和大帮小派,或依附于桃花剑阁的,或另有联盟的,或是其他门派附庸的,此时议论最多的便是苏澈。

    除此之外,他们还在想这苏澈究竟是怎么得罪了桃花剑阁。

    像桃花剑阁这种门派放出的类似风声消息,都是不能全信的,在江湖上,对于名门大派之间,人人都有一把尺子衡量。他们哪些话该信,哪些话不该信,哪些话要只听一半,这都是学问。

    对于苏澈身份,人人皆是好奇且惊讶,梁都陷落,平北将军苏定远传言已经战死,将军府却早已人去楼空,此时倒也颇值得玩味。

    如今,久没有消息的将军府忽然冒出苏澈来,众人所观望的,是来自北燕的消息。

    众所周知,北燕屠夫燕康之子燕长安,对将军府及梁国残余抵抗的追杀可从未停止过。

    那现在,北燕方面会如何应对?

    而对于苏澈现在会在哪,各方也是诸般猜测,总归这人是不可能出了梁州地界的。

    一时间,或是为讨好桃花剑阁,或是为探寻苏澈身上究竟有什么隐秘,或是各怀心思,暗中无数人已经动作起来。

    那,苏澈到底在哪呢?

    日头落下,天暗了。

    梁州城里裁缝铺。

    “客官,您看这件衣裳,可还满意?”小二拿了袍子过来,一脸笑意。

    苏澈点头,接过后去后面换了,付了银钱,走出铺面。

    北燕的衣着风格是与梁国不同的,梁国繁华,衣着以华美为主,北燕却多是粗犷。自攻占梁国以后,两方已然开始融合,大街小巷里,有梁国居民,也有外来的北燕人口。

    明明战事才过去月余,每个人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什么慌乱了,黄昏下走动,好似都已经习惯。

    苏澈看着人来人往,将背后包裹的木牌理了理,然后融入人群之中。

    ……

    “小二,再来一壶老酒。”

    名为‘一家老酒’的酒馆里,在这个傍晚的时候还是有不少客人在的,他们或是叫上几个下酒菜,三五人推杯换盏,或是单纯饮酒小酌,望着街上,脸带闲适。

    而这声吆喝在这并不吵闹的酒馆里倒是清晰,却也不显突兀,而喝酒的客人也只是看过一眼,一笑后便不再关注了,无他,这段时日里,他们对这叫酒之人已经算是熟悉了。

    这是个看起来有些落拓的年轻人,下巴的胡茬应当是有些时日没有打理了,而身上的衣衫看着也是穿了太久,虽说没有什么异味传出,看着却也不甚干净。

    不过即便此人不修边幅,细看的话倒也俊朗,尤其是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份洒脱。而当饮酒时,还喜欢不时高歌几声,反倒不惹人厌。

    但客人不觉得他烦,可店里的掌柜和小二倒很是苦恼。

    因为这人已经半个多月没结酒钱了,而且这吃住也都在此。除了不惹事,不跟客人闹事以及脾气还算不错之外,这人简直跟街上的不良人没什么区别。

    “少侠,吃了这壶酒,咱就走吧?”小二看了眼不远处在拼命给自己打眼色的掌柜,半是无奈地赔笑道。

    饮酒之人放下酒壶,哈哈一笑,一把揽过小二的肩膀,“你这店小二,莫不是怕我没银子给你?”

    小二知道眼前这人身怀武功,而这自也是他与掌柜多番忍让的原因。

    此时,他强忍着对方身上的酒气,以及把对方手臂拍开的冲动,干笑道:“您这话说的,不过就是十几两银子,我们掌柜的说了,就当交您这个朋友,请您喝酒了。”

    “呦,我怎么没看出那老小子这么大方?”这青年挑挑眉,“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半月之前我拿不出银子的时候,你们几个,可是商量着要动武来着?”

    小二一听,下意识去看掌柜,可后者早就缩了脖子。

    对方说的没错,当时他们一听这人打算要吃霸王餐,顿时想先将这人教训一顿。可在看到对方随手背对着甩出筷子,扎死了十步外的老鼠后,他们就立马打消了这个心思。

    小二见对方竟然还记得,顿时心中忐忑。

    虽然他们是在这梁州城开店的,可也是本分人家,眼前这人虽是混吃混喝,却也说过会给银子,再者因着对方存在,那素日街上常来的几个不良也不敢再横了,这反而也算是帮了这附近店家。

    只是于情于理,他总该出来说说的。

    青年笑了笑,道:“你尽管放心,过去告诉你们掌柜,让他赶紧算算这些时日花费几何,小爷今日就会把银子付上,分文不少。”

    店小二一愣,第一反应就是对方是在说大话推脱,可看到对方眼中笑意,不知怎的,他竟生不出什么怀疑来。

    “真的?”他只是有些疑惑,毕竟眼前这人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士,也不像是有朋友在的,不然的话,怎会一直赖在他们酒馆?

    而且对方是在这住了半个多月的,来的时候也算体面,只是后来银子没了而已,这才呈现一幅落魄样子。

    青年点头,“我难道还会骗你不成?”

    店小二有些担心,说道:“那什么,其实之前我也没说假话,这银子也没那么重要,您可别为了银子去做些...”

    话不用说满,他语气里磕绊的意思,相信对方能听明白。

    这青年听了,当即一笑,拍了拍眼前小二的肩膀,道:“要不是你根骨长成,不适练武,我还真想教你几手。”

    小二挠了挠头,“学武还是算了,费银子,也容易得罪人。”

    青年一愣,竟是一时没说话,接着摇摇头,道:“你也别担心了,我有朋友会来,他有的是银子。”

    小二下意识朝店外看了眼,天色已经黑了,而他也知道眼前这人一直住在店里,素日也不出门,怎么联系到那朋友的?

    “天虽晚,可他今日肯定会来。”青年笃定道:“这是在城门不远最安静的酒馆,人在失意时,总会过来喝一杯。”

    “啊?”小二忍不住道:“莫非你那朋友也是好酒之人?”

    “哈哈,他可不好酒。”青年目光看向街上,道:“只是现在的他,最需要一杯酒罢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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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命清风赊酒来介绍:
江湖如舞台
前辈我辈后辈争相,恩怨似风不知轻重。
剑在手,谁才是起舞之人?我命清风赊酒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命清风赊酒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命清风赊酒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