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对峙
断遇的所有修为都浸淫在手上的这一杆长枪上。
这些年他在军中立威,戎马四方,到处作威作福,靠的也是这一杆长枪。
可以说长枪就是他的生命,所以当他愤怒时,长枪也仿佛也活了过来。
凶猛枪势就如巨浪抬头,直接把庄年祭出的金光印轰得粉碎。
庄年人被震得飞了出去,借势就地一滚,从马腹中抽出自己的佩刀,接住断遇电速刺来的一枪。
枪尖寒芒凛冽,似乎想要一枪把庄年撕碎。
庄年抽刀一格挡,便觉得浑身如遭雷击,手腕被震裂,流下鲜血来。
毕竟庄年才修行到八品,和断遇的七品炼血有天差地别。
即便再悍勇,也隔着一条难以跨越的鸿沟。
很快,庄年就在缠斗中落于下风。
只是一个不慎,官服便被枪尖撕开,连着腋下到肩胛,划开了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
断遇横枪冷笑道:“说了让你滚,叫徐也那畜生出来见我!”
庄年从身上撕下一条长布,草草往肩胛上包扎了几圈。
仍然是倔强地立在门口。
持刀不退。
庄年面对着断遇那寒冷的枪尖,严声道:“我也说了,你应该称呼徐大人,或者是徐巡令。”
“好好好,你护着他,那就看看那个缩头乌龟敢不敢出来保你的命!”
断遇长枪突刺,枪如怒龙,气劲聚成一头无形猛兽,张开了噬人的嘴。
这时,一只黑黝黝的手凭空出现。
那手一把就握住了枪杆。
手臂上肌肉一块块鼓起,如同坚硬的石头。
断遇的长枪去势一滞。
来人是七品!
断遇抬头,见到前来的人比自己还要魁梧雄壮。
断遇认识这个人,这人在烈阳县担任撼天卫队尉有一段时间了。
名字叫邓翼,只是一个没头脑的武痴而已。
七品是么?
七品也有高下之分的!
断遇嘴角冷笑,暗运猛劲,长枪杆子如弓一般弯曲起来。
在长枪瞬间崩直的一刹那,空气好像爆响了一声,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直接将邓翼震了出去。
邓翼面色一变,卸下去势时,背后的墙被轰得往里凹了一大块。
“又来了一个臭鱼烂虾,我倒要看徐也能龟缩到什么时候。”
一个慵懒的声音从县司衙门里传了出来。
“叫你徐爷作甚?”
一阵铿锵的脚步纷至沓来。
一大队撼天卫列队而来,站成左右两排,持刀戒备。
徐也气定神闲地从队列中间迈步走来。
断遇狞笑道:“你这卑鄙小人终于敢出来了?!”
徐也刚才正在审问牢里的幻蛊散人,被人打扰到了,自然是一脸不悦。
“这不是断千户么,怎么一脸怨妇的模样?是你媳妇不安寂寞,给你头上添加了一抹亮丽的绿色。还是你家炸了,亲人都旋螺飞天了,正在九千尺高空看你给他们送终呢?”
“你……”
断遇被徐也喋喋不休一顿喷,给喷得脸色一僵,怒火瞬间涌现。
“你这小贼,故意去荒血镇抓人,惹恼了那帮恶人。让我等卫所官兵驻扎过去,时时面临刀兵之险。这期间更是卑鄙手段齐上,迫使陈雄山站队,和我千户所断绝了往来。”
断遇很气愤。
气到差点要爆炸了。
昨晚陈雄山居然给他修书一封,说是往后陈家便不再与千户所来往,望断千户体谅。
体谅个鬼!
中断来往,就是斩断了断遇的大把金钱来源。
要知道,卫所的官兵不同于撼天司。
撼天司平时里四处行动,都可以搜括油水,而且撼天司的规矩对内很包容,暗中是默许撼天卫可以中饱私囊的。
卫所的官兵就不行了,即便是剿剿山贼,欺诈搜括下平民,也不敢玩得太过火。
至于军饷,那些都不够断遇塞牙缝的。
一直以来,断遇都是靠拿着陈家的好处费,才能活得很滋润。
都说由奢入俭难。
当驻扎的断遇收到陈雄山的书信,知道这只肥羊主动居然抛弃了自己,再看着眼前的焦林,再听着焦林外不断挑衅谩骂的荒血镇恶人们。
断遇当时就气得火冒三丈。
等到早上和其他的千户所一调了防,断遇就沉不住气,直冲撼天司县衙来了。
徐也恍然大悟地道:“哦,我明白了。原来是断千户被陈家给抛弃了,难怪一幅小怨妇的模样呢,啧啧啧。”
“放屁,明明是你撼天司趁着我断遇不在,在县内动刀耀武,威逼陈家就范,是当我千户所会坐视不理么?”
断遇咬牙,长枪往地上一扎。
砰!
地板如蜘蛛网般裂开,长枪扎进地面,碎石纷飞。
断遇的背后,响起轰隆隆的脚步声,一排排银色寒甲如山般推行而来。
千户所的官兵整齐列队,背弓持矛,一步步向撼天司县衙逼近。
盔甲上的冷光连成一片,晃得人直直胆寒。
徐也看着伤重的庄年,再看着衙门口的一片狼藉,最后看着那一支走近来的官兵,面色当即冷了下来。
“怎么,断千户打伤我的人,在我县司胡作非为,又领兵过来,是要攻打我撼天司,当我撼天司无人么?”
断遇却狰狞一笑。
他长枪一压,在地板上划了一条裂缝线。
“看,我卫所官兵明明都是在你衙门外,怎么能说是我伤了你的人呢?”
断遇又朝后方官兵命令道:“兄弟们,在这条街上驻扎屯营。撼天司的人每日面对妖魔鬼怪,殚精竭虑,我们要出一份力来这保护保护他们,顺便给他们收收尸。”
徐也眼睛一眯。
这是侮辱欺负了我撼天司一番,便开始耍无赖了么?
他们这可不是保护,而是包围,是嘲讽,把撼天司衙门当成他们的瓮中之鳖。
真当我没法子么?
今日之辱,若是忍下不发,不能以十倍还之,那以后在撼天司内还怎么抬起头?!
徐也念头一落,立即就拔了刀。
刀上有火,刀刃斩出。
这一刀斩得很随意。
随意到别说是断遇,换做任何一个九品武者就能挡住躲开。
所以断遇只是长枪一扫,轻巧地把火刀格挡了回去。
但是,就在断遇准备阴阳怪气嘲讽时,他发现空中燃起了丝丝缕缕的火。
“什么鬼东西?”
一丝火线正好飞溅到断遇的袖口。
顿时,火苗就如碰到燃油一般,迅速朝整条手臂蔓延。
第47章 断臂
这火很是怪异,断遇不敢大意,连忙把手臂上沾着火的衣衫和盔甲都震碎。
“这是‘空明火’,一旦沾上,就会把整个人都吞噬掉,断千户我来帮帮你。”
趁着断遇十分惊诧、自顾不暇之际。
徐也边说边出了一刀。
这一刀极为果断。
如果说刚才那一刀慢得像蜗牛。
那这一刀就快逾闪电。
断遇出于对先前那一刀的轻视,等发现这惊神一刀斩来想要抵挡时,已经晚了。
刀光没入断遇的肩胛。
鲜血飞溅中,他的一整条右手臂抛上了天。
为了避免断遇整个人被火焰吞噬,所以斩断他燃烧中的右臂,徐也认为这很合理。
“啊……”
断遇痛地脸色涨红,大吼了一声。
“你竟敢伤我!我是瑶州卫指挥使司下的千户,你知道你这是犯了什么罪吗?”
徐也一脸懵,指着脚下道:“看,我站在衙门内,你站在外边,怎么能说是我伤了你呢。”
徐也这就是以断遇的无赖之语还施彼身。
“放屁!”
断遇一时语塞,气得癫狂之下,只能连连骂出脏话来。
徐也再次趁着他始料未及时,又匪夷所思地出了一刀。
比刚才那闪电般的一刀还要快很过。
斩雪刀疾斩过去,空气宛若扭曲了起来,寒刃在剧烈摩擦下生出了一缕白烟。
他竟……竟还敢出刀!
断遇目眦欲裂,左手持枪,力有不逮之下,完全没挡住这一刀。
于是下一刹那,他的左手臂和长枪都甩飞上了天。
“刚才那一刀是替断千户还给庄年的,至于这一刀……”
徐也思索了片刻,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一刀没有理由,就是想斩了。”
没有理由?!
想给你一个理由时,就随便掰扯一个理由动手。
不想给你理由时,干净连理由就懒得去想了。
断遇听到徐也的话,气得是摇摇欲坠,剧痛袭上了全身。
李少居任烈阳县的巡令时,撼天司县衙之所以能和千户所相安无事,那是因为断遇忌惮李少居的背景,根本不敢有什么行动。
而李少居则是懒得搭理断遇这种人。
李少居一走,断遇便想着能欺压一番徐也,让千户所彻底把撼天司的县衙狠狠踩在脚下。
他发现自己错了。
大错特错!
这个人是个凶狠的不讲道理的疯子!
断遇死死盯着徐也。
愤怒使得他双眼血红,理智也渐渐消失了,思维一片迷乱。
断遇不顾一切地怒吼发号施令:“代价……你撼天司一定要付出代价!都听我号令,给我搭弓!”
断遇背后的卫所官兵都齐刷刷的拿弓抽箭,把拉满了弦,利矢待发。
撼天卫也是一手拔刀,一手持着龙弩。
两队人马遥相对峙。
气氛顿时降到了冰点,异常肃杀。
几乎每个人的精神都紧紧绷着,不敢有一丝的松懈。
只有一个人除外,那就是徐也。
他站在撼天卫队列的最前方,可以说是万千箭矢所向。
只要断遇再一次令下,他就要被射成马蜂窝。
可他却悠哉游哉地盯着断遇,就好像在看一个智障。
徐也的这个眼神,就仿佛是一桶冷水从头浇下,让断遇从愤怒和失智中清醒过来。
我到底在干什么?!
虽然撼天司和五军都督府互把对方当作眼中钉,冲突不断,但都是有底线的,至少做得很遮掩。
而断遇现在举动,公然号令麾下官兵,向天子亲军撼天司放箭,往严重了说,那就是犯上谋逆。
想通了这点,一时之间断遇是冷汗涔涔。
他才警醒过来,愤怒差点把他自己,和卫所官兵一起拉进了谋逆的深渊。
断遇嘴唇苍白,忍下滔天恨意,狂吼道:“都给老子收弓!”
卫所官兵齐齐收弓,手心都浸着一把汗。
徐也握着佩刀,对准阳光一照,直接把光亮反射到一名收弓的卫所官兵眼睛上。
那名官兵慌得手一松,弦上箭矢破空射出。
箭矢穿过两队人马的上空,射向撼天卫县衙。
断遇绝望地瞪大了双眼。
徐也回头,看着那一根射在屋上房梁上的箭,冷笑道:“好好保护这跟箭,不许拔下来,这可是五军都督府无法无天的铁证!”
……
说到县衙,众人都知道指的是县府的官署衙门,继而就会想到一县的父母官县令。
但自从撼天司在县府设定了衙门后,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其实撼天司县衙的全称是撼天司下辖县府司卫衙门,但久而久之,一提到县衙,众人理所当然想到的是撼天司。
一县的父母官县令何正也就变得极为没有存在感。
所以当他听说有人寻衅斗殴时,当即亲自带着县尉和一班捕快匆匆赶过去,等一到了现场,吓得一众人都惊掉了下巴。
这是哪个瞎眼的说的民众斗殴?
这是千户所和撼天司县衙的神仙打架。
当何正看到徐也斩了断遇双臂、双方剑拔弩张马上要厮杀时,抱着不想当被殃及的池鱼心态,扭头就要走,可还是晚了。
徐也笑眯眯地道:“何县令,这个事情还是要拟个章程写下经过的。来人,给县令大人纸笔。”
何正浑身一哆嗦,这有我什么事?
立马就有撼天卫搬来桌椅和纸笔。
“我说,何县令你写。”
何正颤抖地接过纸笔。
“瑶州卫司麾下的千户断遇胆大妄为,公然率领卫所官兵,冲击我撼天司县府司卫衙门。可怜我县司撼天卫刚和白虎煞搏斗,人人筋疲力尽,和卫所官兵的如狼似虎形成了鲜明对比,他们趁机发难……”
何正看了一眼个个挺胸抬头、不怒自威的撼天卫,又看了一眼如惊弓之鸟的卫所官兵和脸色煞白的断遇,还真是“鲜明对比”。
徐也指着倒地而亡的军马,和断遇身下一大滩鲜血,悲呛道:“卫所官兵凶残嗜杀,导致我撼天司衙门血溅五步,伤亡惨重啊!”
随即徐也又看向房梁上的箭:“县司衙门房梁上的箭,就是卫所官兵攻击我衙的铁证,如此无法无天,公道何在啊?令我等为大鸿为天下民众斩妖除魔的撼天卫,实在寒心……”
何正战战兢兢地持笔写着,还未写完落笔,就听见哇的一声,原来是那断遇气得狂吐血,昏死了过去。
卫所官兵灰溜溜抬着断遇,落荒而逃。
第48章 州府有请
何正将徐也口诉的话,一字不漏写了下来,恭敬地呈给了徐也。
徐也浏览了一遍,甚是满意,便把文稿折叠了一番,塞进袖中以备不时之需。
“何县令,这个事情你是见证者啊。身为一县的父母官,你可得仗义直言,替我撼天司申冤呐。”
何正肚子里苦水泛滥,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子,一定是自己的脑子坏掉了,才会来这里凑这个热闹。
他心里叫苦不迭,面上仍然是陪着笑道:“徐巡令放心,千户所欺人太甚,本县令都看在眼里,必定会如实直言。”
徐也欣慰地道:“好,何县令清廉正直,我是知道的。来人,送何县令回去。”
何正听到徐也对自己的评价是清廉正直,其实暗语的意思是只要你老老实实的,撼天司是不会去找你麻烦的,他心里松了一口气。
再又听到徐也要派撼天卫送自己回去,吓了一跳。
“多谢徐巡令美意,我自己回去便行了。”
当下,何正连忙带着县尉和一班捕快溜之大吉。
徐也拍了拍袖口,看到一片狼藉的衙门院口,便遣人收拾打理,又叫来工匠把麒麟雕像和战斗波及的墙体好好修复了。
安排了这些锁事,徐也回到大牢中,继续审问幻蛊散人。
自从徐也去荒血镇把幻蛊散人逮住后,就一直把他扔在牢中,不闻不问。
一来是因为自己初任巡令,有很多的事情要去熟悉和了解,但加上陈雄山和断遇在琼花楼晚宴上的咄咄相逼……
徐也向来喜欢直来直去,自己又不是什么忍者神龟,从来不忍着憋屈了自己,于是就把幻蛊散人的事放到一边,去收拾陈家了。
如今想来,幻蛊散人敢把撼天卫苏龙炼成蛊尸,到县衙里头偷了《天蛊》,不像是他这种胆小鬼祟、只敢躲在背后行事的小人所为。
此事必定有蹊跷。
“你是说,来县衙偷《天蛊》是你师兄指使你来做的?”
幻蛊散人十分忌惮徐也,大概源于无法无天的恶人雷千鸣,居然听从徐也的安排,来抓了他自己。
对于徐也,幻蛊散人有很多不着边际的猜想。
但越是猜想就越没有答案,越没有答案心里就越是害怕,来自于对未知和神秘的害怕。
此时,他只敢缩在监狱的一角,像小鸡啄米般疯狂点头。
“是的,我那师兄对炼制蛊尸一道很是痴迷,素来有收集各类炼蛊法门的癖好。”
“你师兄叫什么?现在又身在何处?”
幻蛊散人为难地摇了摇头:“我师兄有个响亮的名号,叫明尸真人。至于他身在何方,我真的一概不知。他一直都是神出鬼没。只有他能联系到我,我从来都找不到他的动向。”
幻蛊之人见徐也拧眉深思着,以为他不信,便焦急地补充道。
“我真不敢撒谎啊。师兄他驱鬼炼尸样样在行,尤其是对于炼制蛊尸和僵尸信手拈来,在左道修士中颇有威望,大人您稍查便知的!”
徐也淡淡地看了幻蛊散人一眼:“这么说来,你师兄很厉害的样子。”
幻蛊散人又是疯狂点头。
“那你为什么这么菜?”
徐也的灵魂一问,让幻蛊散人的神情顿时僵住。
他低下头去,自尊心颇为受伤的样子。
“好好在这待着,我会再来找你的。”
徐也起身出了监狱,叫来了庄年。
他吩咐大家要留意一个叫明尸真人的左道修士,若是有了行踪消息,也别莽着就上,这个有极大的危险性,先偷偷回来禀报消息就行。
接下来,又是无所事事的两天。
不过在这种险恶的世道挣扎求生,徐也还没有浪费时间出去游玩的心思,都是拿来修行了。
目前他一共点亮十个图录,也就是说修炼速度是原本的十一倍。
满满两天都用来修行,差不多相当于别人满扎满打修行了一个月。
再加上自从徐也吃了香血丹冲击到七品后,一有了丁点闲暇,也是修行不辍,从不虚度。
粗略算下来,这段时间他相当于别人修行了几个月。
血液内力量源源不断,气劲也掌控自如,似乎要凝成锋芒,这是向六品的境界又迈进了一步!
七品是炼血,到了六品便是凝罡。
六品境界的武者,气劲细如针发,慢慢凝成了实质的罡气,锐利可比刀剑。
又一个早晨,徐也正站在衙门院口舒展筋骨。
一骑疾奔而来,停在了门口。
马上的也是一名撼天卫,他下了马,掏出的却是一块是州府衙门的牙牌,看来是从瑶州府司卫衙门过来的撼天卫。
“见过徐巡令,统领魏大人请徐巡令过去州府一趟。”
去州府?
徐也愣了愣,心里寻思起来。
按道理来说自己初任巡令,不至于这么快引起州府那边撼天司衙门的注意啊。
难道是有关于自己斩断了断遇双臂的事,要遭上司问责?
不应该啊,我这事做得有理有据,完全没毛病啊。
况且,在对付五军都督府的这件事情上,撼天司从来都是团结一致的。
“这位小哥,魏统领可有言明是什么事情么?”
“统领大人并未交待,只是吩咐让徐巡令速速过去,不要耽搁了。”
徐也点头,去便去吧,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怕什么。
徐也便让庄年多费点心思照看衙门里的事,然后自己和这名撼天卫立即纵马赶路。
一从县城出去,途径过的小村和乡镇,都是一片破败荒芜的景象。
能搬动家的,大多数人都搬家住进了县城。不搬的,不管是出于对土地的眷恋情怀,又或是其他,民众们都过得步履维艰。
但越接近府城,烟火气就越浓了起来,一座座村庄,一块块耕种的农田,一队队往来的商队,让周围有了欣欣向荣的景象。
这一路纵马而来,除了马匹需要歇息,或者喂养精饲料时,两人都是一个劲地赶路。
终于两人接近了瑶州府的府城,一座城池的轮廓跃于眼帘中。
徐也进了城,走上熙熙攘攘的宽阔街道。
府城就是府城,就烈阳县那县城,即便逐渐恢复了秩序,也和这座城池天差地别。
两人在街上奔马直行,很快到了撼天司的州府衙门前。
第49章 僵尸夜行
在徐也的眼前,矗立着一座高耸的牌楼,后方接着一座又一座森冷庄严的院落。
两尊麒麟雕像都足足有两人高,十分恢弘气派。
州府的衙门比县城的衙门大气,这是情理之中。
但其实各县的撼天司衙门也是有的富有的穷。
因为大鸿朝廷每况愈下,并不富足,给各级衙门的拨款都很有限。
是富足还是贫穷,得看各撼天司衙门整“私活”的能力。
所以,撼天司通常都会和富贵人家建立“友善”的互利关系,去维持一部分开销。
甚至有的衙门,自己还会经营专门的生意,来养着麾下的撼天卫。
据徐也所知,这瑶州府的司卫衙门就有自己的生意,诸如陶瓷、铁器、钱庄等。
徐也跟随着带路的撼天卫长驱直入,走进一座黑漆漆的雄伟大殿中。
殿中站着的人,便就是掌管着瑶州府以及下辖八县所有撼天卫的统领魏乾。
这魏乾四十来岁,身材微胖,嘴角留着两撇小胡子。他的眼睛很小,也不知是故意眯成了一条缝,还是本来就这么细,总之看起来很喜感。
此时魏乾却沉着一张脸,看不出悲喜:“徐巡令来了?”
“见过魏统领。”
魏乾开门见山地道:“徐巡令可能还不知道吧,瑶州卫的卫指挥参了你一本。”
徐也登时一脸迷糊,卫指挥参我?
这瑶州卫的卫指挥是谁?完全不认识啊,也没接触过,更谈不上结仇了。
不过徐也很快明白过来,就撼天司和五军都督府这势如水火的现况,自己被对方的人抓住了某件事情去大做文章,完全不奇怪。
“你可知道卫指挥参你的是什么事情么?”
“请魏统领指示。”
“说你擅自去荒血镇抓人,给我大鸿疆域安全带来隐患,很可能会造成疆土动荡,引发兵戈战祸,成为大鸿的罪人。”
徐也一愣。
心道这卫指挥胡说八道、乱扣帽子的本领还真不赖,只是这套路莫名有点熟悉,好像和我对付断遇时的操作莫名相似……呸!
魏乾露出一丝笑容说得:“不过你也别紧张,指挥使大人自然替你作了主,一顿周旋下,陛下给五军都督府的人回了八个字‘吃得太饱,无事生非’,我都能想像到那两位左右都督脸色有多难看了。”
徐也简直是一头雾水啊。
我就是去了一趟荒血镇,怎么我的事迹都被呈到大鸿皇帝面前了?!
还莫名其妙在撼天司的指挥使,以及五军都督府的左右都督面前露了个脸。
这些可都是站在大鸿权柄巅峰的男人们。
魏乾端起一杯热茶,细细啜了一口道:“不过你也得小心,别被那帮吃饱没事干的抓住把柄,最近没做其他出格的事情吧?”
徐也诚恳地摇头道:“没有,就只是斩断了卫所一名千户的一对胳膊,他可能是沦为废人了。”
魏乾差点一口茶水喷了出去。
徐也便把事情经过描述了一遍,又把县令何正代写的文稿递了上去。
魏乾一边听着徐也讲诉经过,一边看着更丰富精彩的文稿,脑子里顿时冒出了一个字眼。
人才!
这无中生有的水平,和瑶州卫的那位卫指挥也不相上下了。
不,明明是更胜一筹,毕竟卫所官兵的那根箭还插在衙门中的房梁上,可谓是“铁证如山”!
魏乾又兴奋了起来,这件事里,也是可以大做文章的,继续让五军都督府吃一个大瘪。
徐也见魏乾表情愉悦,知道这件事情自己不会得到任何问责,便放下心来,问道:“统领大人,这次叫属下还有事情么?”
魏乾收了笑容,表情瞬间严肃起来,点头道:“嗯,霖县那边出现了僵尸夜行和妖月血眼。
霖县的巡令宋子鸣被僵尸伤到了,中了尸气。那边的情形很严重,急需要支援。
其他巡令都有事在身周转不开,我正好因为卫指挥的事情找你过来,便随便问下,你可愿意去助霖县一臂之力?”
魏乾用的是询问的语气,意思是可以拒绝。
但一旦真拒绝了,势必会给这位统领大人留下极差的印象,未来的升迁之路就遥遥无期了。
况且,霖县和烈阳县素来要好,两县毗邻就隔着一座莽山。
上次烈阳县围剿灿教的护法坛据点时,霖县巡令宋子鸣就有带人过来相助,否则烈阳县的伤亡会更惨重。
同时,徐也想到幻蛊散人提到的他那个驱鬼炼尸的师兄,说他师兄在炼制蛊尸和僵尸上造诣很深,说不定和这事情脱不了干系。
徐也连忙正色道:“自然愿意,愿为统领大人排忧解难,愿为撼天司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魏乾见徐也神情坚定,暗中点了点头,可造之才!
比某些一坐上一县巡令位置就找不北的人强多了,难怪李少居会经常提到他。
“好,宋巡令正在府城养伤,徐巡令可以去了解下事情经过。”
宋子鸣是一个不修边幅的人,三十余岁,头发披散着,嘴唇上下蓄着浅短的胡子。
看来很颓废,此时他躺在床上,脸上一阵青一阵绿的,十分诡异。
徐也走进屋,一见此情形便道:“宋巡令的伤势看起来很严重啊。”
宋子鸣勉强笑道:“中了尸气,但还压制得住,让徐巡令见笑了。”
宋子鸣从床上坐起,一边披上官袍一边道:“这次多谢徐巡令肯仗义相助,宋某感激不尽。”
“哪里话,宋巡令也为我烈阳县的安危出过不少力。再说了大家都是同僚,互补互助应该的。”
宋子鸣听得出徐也语出真诚,心有所动。
心想难怪他调去烈阳县当撼天卫才那么短的时日,李少居就能安心把烈阳县托付给他。
李少居毕竟是从长临城来的人物,看人识人的能力果然精准老到。
宋子鸣穿好官服系好鸾带,便出屋牵上了马。
“宋巡令怎么不好好歇息,在此好好养伤?”
宋子鸣跨上马,强提精神道:“徐巡令为霖县出力,我怎么能当个缩头乌龟躲在后面,放心,这点尸气挨得住。那就,劳请徐巡令和我去一趟霖县。”
徐也劝他不住,没有法子,便也上了马,两人一起出了府城,直奔霖县而去。
路上,宋子鸣讲诉起来事情的始末。
原来起初是有民众反应自家祖坟被人刨了,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但反应的人一多,也就引起了霖县撼天司的注意。
当夜,宋子鸣带人蹲守在一座乱坟岗旁。
到了午夜时分,从林外传来一阵凄惨的恸哭,顿时,所有坟墓里都有了动静,泥土被什么东西拱开了,一口口棺材露了出来。
从棺材里,爬出一只只僵尸,排成队形犹如一条长龙般夜行起来。
第50章 黑暗中的血眼
宋子鸣担任霖县巡令的时日不算短了,稀奇古怪的事情也见过不少。
但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僵尸能那么自觉地伸臂搭肩,一个接一个排成长龙,就如一只秩序分明的军队般,在夜间默默地行进。
宋子鸣见事出有异,于是就领着几名撼天卫,悄悄跟了上去。
按道理来说,这些迟钝缓慢的僵尸,是发现不了他们的。
但僵尸们却齐齐转身,盯着背后的不速之客,溃烂的瞳孔中是呆滞又漠然的眼神。
当时宋子鸣大觉不妙,就要带人先撤退。
不料远处,在妖异的月色下,黑暗中张开了无数双血红的眼,重重叠叠的,密集排布在一起,看得人头皮发炸。
宋子鸣只是看了一眼,便觉得头脑恍惚,要站立不稳。
猛然间,宋子鸣浑身剧痛,这才清醒过来,骇然地发现自己已经被僵尸大军包围。
一张又一张腐烂干瘪的脸凑到眼前,还有的僵尸咬在他的脖子上,尸气就这么进入了体内。
但宋子鸣毕竟是七品武者,一清醒过来,全力施为之下,刀气如凛冽长河,立即在僵尸群中撕开了一道口子,逃了过去。
跟他过去的几名撼天卫,就没这么好运了,都葬身于僵尸的怀抱中。
徐也询问道:“宋巡令你是说,在黑暗中打开了很多双血红妖异的眼睛,一看过去就会头晕目眩,失去神智?”
宋子鸣点头道:“对,那些血眼盘旋环绕着,一层又一层,好像是长在一棵巨树上。”
宋子鸣稍微一回想,浑身就冒起鸡皮疙瘩,仿佛那一只只血眼仍在暗处盯着自己。
徐也听宋子鸣说完,把关键讯息一一记在心中,诸如僵尸大军夜行、妖异月色和血眼等等。
两人一路纵马狂奔,很快就接近了霖县。
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目,两人都脱下了官袍,换上朴素的长跑,这才走进了霖县和西山县交界地带。
这会儿残霞隐去,夜幕已经降临。
胯下的马匹早就劳累不堪了,不停喘着粗气。
徐也和宋子鸣的肚子都是饥肠辘辘,便来到一座偏僻的小镇子上,准备先填饱肚子,歇息休整一番。
两人走进一家客栈。
客栈内原本是吵吵嚷嚷的,十分热闹。
可等徐也和宋子鸣一迈进去,就这么瞬间寂静了下来,店内的人都是纷纷投过来不善的目光。
客栈内的人都带着兵器,一看就不是善与之辈,目光也很是警惕,有的人已经紧紧摸到了刀剑上。
一名穿着惹火的女子哟了一声,只见她身材凹凸有致,腰肢纤细,画着一个大浓妆,一脸的狐媚样。
“哟……进来一个大叔呢。”
女子又把目光投到徐也身上,顿时眼中水光盈盈,不断暗送秋波地道:“还有一个小白脸呢,长得真讨人喜欢。”
有人嘿嘿猥琐笑道:“毒寡妇,你可别喜欢人家了。被你喜欢上的男子,谁能挺过一晚,不都下场凄惨?”
毒寡妇掩嘴咯咯笑道:“谁让那些窝囊废中看不中用,搅了姑娘我的兴致,自然是要杀了。就是不知道这个小白脸,不会也是一个银样蜡枪头吧?”
毒寡妇扭动着腰姿,媚笑地走向徐也。
砰!
忽然,有人迅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毒寡妇刹那脸色煞白,停下脚步,被吓得闭了嘴。
客栈内嘻笑打闹的人也都噤了声,显然是十分畏惧。
循着声音看去,只见角落坐着一个精瘦的汉子。
那汉子瞎了一只眼,头上缺了一块,露出一大块丑恶的疤。
他的长相本来就很凶恶了,那幸存的一只眼睛中,更是射出阴险的冷光来,看起来十分唬人。
一般人看到这种情形,早就溜之大吉。
徐也和宋子鸣都是见惯了风浪的人,心里没有半点波澜,找到一张空桌坐下。
那独眼龙汉子冷道:“店里的小二和掌柜都死了,因为他们猜错了我手上沾染的人命数。这儿没饭可吃了,赶快滚!”
客栈靠里的柜台上,果然洒上了一滩滩鲜血。
厨房里还在咕咕咕冒着热气,估计店里的掌柜和小二,是刚给这群人上了菜,就都被杀了。
宋子鸣打量了那汉子一眼,低声对徐也道。
这人我倒是有点印象,他名字叫做迟横,是一个水盗的出身,这些年活跃在西山县。
他常常会因为一点小财,又或是心情不爽,就一点点折磨虐杀别人全家。
他还喜欢收集死者的头盖骨,把头盖骨当作一种嗜杀的荣誉,西山县的捕快一直在通缉他,可是却从来没有得手过。
徐也一边听一边看向迟横,只见他的桌子上,果然摆放着两个血迹斑斑的头盖骨。
他正把饭菜倒了进去,用手抓起来吃。
迟横眼见两人还没走,脸色登时有了杀意,他抽刀一斩,大刀飞来,寒意一闪。
这刀正好和徐也的脸擦身而过,横切进面前的桌子上。
“都说了赶紧滚,湖山岭的宝物‘血神树’我们要定了。”
徐也和宋子鸣都是神色一动。
宋子鸣碰到的僵尸夜行和黑夜中的血眼,也都是在霖县湖山岭附近。
这两件事撞在一起,难免会让人猜错其中会不会有关联。
况且,这些人所说的宝物“血神树”,隐约又和宋子鸣说的那棵长满血眼的树对上了号。
刚才徐也和宋子鸣还在门外时,听到这些人的嚷嚷,得知这一伙人也是临时起意组织在一起的。
他们以迟横马首是瞻,看似是团结在一块,实则个个心狠手辣,各怀鬼胎。
徐也便想着混进这群人当中,去湖山岭一探究竟,于是开口冷笑道:“我若也想参与分一杯羹,怎么办?”
徐也的话一出,客栈内的人都死死盯着他,好像在看一个死人。
众人暗想,这小白脸是天堂有路不走,非要得罪迟横去地狱么?
毒寡妇的心里却是越发欢喜了,心道这小白脸挺硬气的啊,简直太惹奴家的注目了。
不过毒寡妇不敢出声,也怕惹恼了迟横。
那迟横已经猛然站起,他一立,客栈内几乎所有人都站立起来。
一把把奇形怪状的兵器,全都指向徐也两人,如狼似虎的架势,似乎要把两人撕碎。
第51章 谁赞成,谁反对?
徐也在敌意滔滔的情况下抽刀。
刀一出鞘,火舌便爬上刀刃。
明艳艳的火刃,顿时照亮了整座客栈。
徐也的身子动了!
众人只觉得炙火越来越炽热,扑面而来,头发微曲似乎都要燃焦了。
一个身影鬼魅般在客栈内穿行,瞬间就到了迟横的面前。
一直都把徐也当作死人看待的迟横,迟钝地反应了过来,心头涌起了怯意。
此时,他的瞳孔中只剩下两样东西,恐惧和火焰。
然后,火刃斩雪刀贯穿了他的脑袋,把他钉死在身后的墙壁上。
全场寂静无声,针落可闻。
众人看着那把燃烧的火刀,再看到迟横的鲜血流淌进火焰中,烧得呲噗噗响个不停。
都是纷纷咽了一口口水。
额头上的冷水顺着鼻子流了下来。
就连宋子鸣都是一脸惊诧,他也没想到徐也会如此果断,一刀就毙了对方的领军人物。
徐也皱眉弹了弹肩膀上的鲜血,看着旁边的一桌人,问道:“我饿了,现在可以吃饭了么?”
那一桌人冷汗涔涔地起身,让开到一边。
迟横好歹是八品巅峰的修为,竟然被一刀钉死,毫无还手之力!
这群人之所以把迟横视作老大,无非就是迫于迟横的实力和凶名,临时拉帮结派,素无交情,更谈不上为他报仇去得罪一个实力深不可测的人。
徐也和宋子鸣都吃得很快,两人酒足饭饱后,徐也起身盯着众人:“我说了,我也想分一杯羹,谁赞成,谁反对?”
毒寡妇举起白藕莲般的手臂:“我反……”
众人都莫名其妙地看向毒寡妇,她向来不都是墙头草么,到处倒,谁强就倒谁身上,怎么这会儿……
毒寡妇吐舌头嘻笑道:“我反正赞成。”
她眼神热忱地看着徐也,眼中水汪汪的,心想像他这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才是真男人啊。
徐也忽略了毒寡妇那勾人的眼神,问道:“说一下‘血神树’的事情吧。”
毒寡妇殷勤地道:“起初只是一个模棱两可的传闻哦,说是有一棵‘血神树’横空出世,能得到‘血神树’传承的人可以功力大涨,一步登天呢。”
徐也追问道:“传闻是怎么来的?”
“大家都是道听途说,众说纷纭,好奇的人多了,信的人也就多了。据说那‘血神树’能四处形走,拥有洞察血眼,能照见人的前世来生。”
又有人补充道:“这事肯定假不了,不然僵尸夜行,妖月当空是怎么来的?”
徐也和宋子鸣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传闻过于神乎扯淡。
不过嘛,又是闹得僵尸大军出动,又是吸引这么多江湖人来夺宝,其中的蹊跷之处肯定不简单。
徐也便和宋子鸣兵分两路。
宋子鸣回霖县撼天司衙门调支援,徐也则让这群人带路,去寻找会移动形走的‘血神树’。
徐也知道这帮人未必是真心听从自己的命令。
不过没有关系,他们本来就是一团散沙,一旦有利益可争,不需要自己出手,便会自相残杀了。
湖山岭。
湖山岭的岭内外都是一片萧条,荒无人烟。
原本的湖山岭是有人烟的,荒废的缘由是来自于一桩婚姻。
有一对刚结婚的新娘新郎,被山贼给劫持了,新娘被奸污后自杀身亡,新郎也被活活打死。
不久后湖山岭中就闹出了红白双煞,夜间经常能听到喜乐和哀乐齐奏,还有迎亲的红轿子在山谷间飞跃。
有小鬼抬着红轿子到处串门走院,一旦有人开了门,立即被强塞进轿子里。
红轿子一飞走,那轿中的凄惨叫声隔得老远都能听见。
自那以后,岭中的山贼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死得很凄惨,都连无辜的平民也被连累遭了殃,无一活口。
湖山岭也就变成了一座死岭。
即便后来红白双煞被宋子鸣的撼天司衙门给歼灭伏了法,也再没有人敢来这儿晃荡了。
徐也到了湖山岭,第一个感觉就是冷,阴风冷飕飕的,一个劲往长袍口子里贯。
不过徐也乃是七品炼血,一运气劲,顿时血液滚烫,浑身如烘炉般,驱散了阴风。
至于一些修为低下的人,被风刮得直哆嗦。
“那个传闻,有没有说‘血神树’什么时候出现?”
毒寡妇仔细想了想,说道:“传闻里好像有一句,是什么‘月悬中天时,血神树下生’。”
徐也抬头看着夜色,月亮挪移到中天还得有一阵子,便盘坐下来闭目养神。
其他的人也都有意无意地靠近着徐也,想在这鬼东西找到点安全感。
尤其是毒寡妇,凑近着一张妖媚的脸,痴痴地盯着徐也。
徐也豁然睁开双眼,吓得她直拍胸脯。
“啊……”
忽然一声尖叫,打破了沉寂,令这帮人都惊慌地环顾四周。
原来是从土中伸出了一只紫色的腐烂手臂,抓住了一人的脚腕。
徐也微微皱眉,这帮乌合之众,连最低级的紫僵都害怕成这样?
“你这混蛋,瞎叫吓死老娘了。”
毒寡妇脸色一阴,右手一洒,从袖中飞出了片一毒雾。
毒雾把土中伸出的紫僵手臂,和同行人的大腿,全都腐蚀成一滩滩烂血肉。
那人痛骂道:“毒寡妇,你个臭婊子……”
毒寡妇一咬牙,又洒出一片毒雾,这会儿直接把那人完全融化成一滩腥臭的尸水。
“都说了,你吵到老娘了!”
阴沉的神色从毒寡妇脸上一闪而逝,她马上笑嘻嘻地看向徐也,弱不禁风地道:“小女子怕怕的,待会有什么事,你可得保护我哟。”
徐也不搭理她,只是吐出了一个字:“东。”
众人便都向东面看去,只见一只又一只紫僵拱出泥土,僵硬地前行。
忽然紫僵们似乎察觉到什么,一个个歪着脑袋扭头看了过来。
还没等众人做出反应,便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响个不停。
一只又一只的紫僵摘掉了自己的头颅,他们手捧着头颅。无头的尸体面向了过来,手中头颅也看向了这边,场面相当诡异。
这时,一人颤抖着喊道:“那是……那是‘血神树’,快看啊!”
徐也想起宋子鸣说过,眼神一和树上的血目对上,便会头晕目眩,失去神智,连忙喝道:“别看。”
但这一声提醒晚了!
已经有几人跟着走了出去,咔嚓,竟然和那些僵尸一样,生生地摘掉了自己的头颅,在狂涌的血水中,一步步僵硬地走向‘血神树’。
第52章 南渊炼尸一脉
徐也能够感觉得到,眼前亮起了一片血红。
甚至也能想像宋子鸣所说的,一棵树木上挂满了血红的眼珠子,被那些血目所注视的恐怖感。
但谨慎战胜了他的好奇心,未免出现意外,他就不去看血神树到底是什么鬼样子了。
徐也运转心法,泥丸宫连通了双眼。
在漆黑如墨的瞳孔中,世界变得灰白朦胧。
他看到从前方飘来一条条血红的雾线,牵着那些死气沉沉的人和僵尸,把他们一步步拉扯向血神树。
此情此景,让徐也产生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在撼天卫苏龙的家中,和幻蛊散人的本命心蛊尸战斗时,就有一条条线从云层中垂落下来,连接着那尊美艳的心蛊尸。
说不定这桩事情的始作俑者,便是幻蛊散人的师兄。
在烈阳县找不到他,可能是跑到霖县来兴风作浪了。
徐也眼见又有几人眼中泛红,脸上沾上一层死气,很快就要被控制住了。
“对了……剧痛!宋子鸣就是被僵尸咬中,在剧痛中清醒了过来。”
徐也数脚连踹,朝着面前的几人重重踹去,想把他们都踹醒,然而这次并没有起到作用。
他们眼中越发血红,咧开了嘴,看着徐也呲着牙发笑。
然后一个个摘下了自己的脑袋,在血如泉涌中,一点一点走向血神树。
没有用么?
难道是因为宋子鸣当时离得远,又有七品修为,所以才能及时清醒过来,幸免于难?
至于眼前的这群人,好像已经不是简单的迷失了心智。
而是完全化作了没有痛楚和意识的傀儡。
这时,一只冰冷嫩白的手抓住了自己。
徐也知道是毒寡妇,就她挨着自己最近,都恨不得钻进自己怀中来。
这毒寡妇长得是勾人艳丽,身材也火辣有致,但徐也对这种滥情的女人实在不感兴趣,于是不耐烦地道:“都说了别盯着‘血神树’看就行,暂时不会有危险的。”
话一出,徐也就感觉不对劲。
怎么爱絮絮叨叨调戏个不停的毒寡妇,会这么安静?
而且,她的手冰冷得不像是人的手。
徐也扭头看去,只见毒寡妇傻愣愣地站着,先前的狐媚样从她脸上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死气。
她的眼睛里也红了起来。
隐约可以看见眸子里有一棵树的暗影,树上结满了无数只血红的眼睛。
不好!
徐也心里一惊,不由想到。
自己从她眼眸中间接看到了血神树,不知会不会出问题?
徐也的念头刚起,就感觉整个人要摇摇欲坠,脑海里一片朦胧,像被强塞里一根血红的雾线。
那一根雾线一抖,自己就完全控制不住地迈出了一步,又抬起头,和血神树对视起来。
那确实是一棵树,但挂在树上的并不是眼睛,而是一颗颗头颅。
每一颗头颅,就好像是一片树叶,镶嵌在由白骨削成的“树枝”上。
头颅中的血眼,一双双亮起,射出妖异的光来。
此情此景,让徐也想起自己审问牢狱中的幻蛊散人时,他提到过有关于他南渊炼尸一脉的手段。
他们擅长的有两个主要的炼尸手段,分别是噬心蛊和幻心瞳。
在血瞳的注视下,人一松懈,就马上会被勾起一些黑暗血腥的往事,在失神的刹那,人就被控制了,沦为了傀儡。
这人和幻蛊散人师出一脉,又躲在瑶州府活动,看来应该就是幻蛊散人的师兄明尸真人了。
在幻蛊散人的描述中,明尸真人就是一个炼尸痴人,除此之外,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
他的手段,肯定也更为高明。
好在徐也先前运起过心法,还保存一点神智。
身边一个个的无头人和死尸,如同奔赴黄泉一般安宁,抱着自己的头颅,一走到树下,就把头颅呈上去,成为这一棵血神树的一部分。
徐也也茫然往前走着,就在他双手抱着脖颈,要拧下自己脑袋时,那一丁点神智终于强行运转了神魔不灭心经。
顿时,脑海里好像有一把锋利的刀,斩断了那条血红的雾线。
泥丸宫发出光芒,亮起一盏璀璨的灯来。
一盏能在无边血海中开辟出一条道路的小灯。
徐也抬头,正好看到刚才还向自己打情骂俏的毒寡妇,把自己的头颅挂到树上,盯了过来。
树上的头颅如波浪翻滚起来,被两只枯槁的手臂扒开。
一人从重重头颅中钻出了出来,他瘦到了皮包骨的程度,就像是一具干尸。
要不是他那双凸出来的眼珠子贼兮兮地转动着,很难让人觉得这是个活人。
“咦,你是谁?居然能平安无恙地站在树下!”
“我叫徐也,来杀你的人。”
这人感受到徐也的敌意,并不慌乱,只是贱兮兮地笑道:“你难道没听说过传闻么?血神树能让人功力大涨,还能看到前世来生,不来试试么?”
徐也站在树下,和那皮包骨的人对视着。
他的身旁,是从树上垂落下来的万千条血丝。
徐也笑了:“信了你的那些人,头颅都挂到树上去了。至于前世来生嘛,抱歉,我过好这一辈子就够了。”
“那你这一辈子活好了么?你看,树上的这些头颅,个个都是咧嘴带笑,你就不想知道,他们看到了什么,又去向了什么美妙地方么?”
“我不想知道,不过你的家人应该想知道,不如先把他们的头颅都挂上去吧。”
那人惊奇地看了徐也一眼,拍手怪叫道:“英雄所见略同啊,你是怎么知道我第一次炼蛊是对家人下手的?”
那人腼腆地嘿嘿笑道:“不过那时我的手法相当生疏,肯定是让两老受了不少痛苦的。
不过我实在不明白,父母的眼中为什么会有恐惧,为我去死不是应该的嘛。
变成蛊尸,成为一只能活得更久的生命,多好啊。
唉,他们始终是理解不了我的苦心啊。”
“等等,让我找找他们的头颅在哪,应该很好找的……算了,看见他们脸上定住的恐惧神情就烦躁,愚蠢!人都会死的嘛,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呢?”
那人在树上一颗颗头颅中翻找着,不一会儿咬着牙骂了起来,放弃了。
徐也听得是心惊肉跳。
特别是听到他说把父母当成实验品炼蛊时的那种高兴,饶是徐也心智坚定,也产生了反感厌恶的情绪。
这只怕是个十足的疯子和变态吧,人格扭曲!
徐也道:“早死晚死没什么区别的话,阁下自己为什么不去死呢?”
徐也这句话的本意,是想呛一下那人,趁他愣神之际出刀动手。
没想到那人反而更精神了:“知己,你是我的知己啊。我正在开辟一条全新的炼尸道路,我要把自己炼制成一具独一无二的尸体,否则你以为我现在是在做什么?”
第53章 六品凝罡
那皮包骨的怪人站起身,指着脚下的树炫耀起来。
“这棵血神树是我们南渊炼尸一脉的宝物,可以把它当作是一座炼尸的烘炉。我们南渊一脉对树都情有独钟。因为树坚韧,生命力顽强,随便折腾它都不会有任何怨言,完全不像脆弱又愚蠢的人。”
紧接着,他又叹息一声。
“不过这件宝物从师祖手中一代代传下来,到我手里,已经快成为一件破烂了,威力也是十不存一了。不过已经够用了,够用了。”
徐也喝道:“明尸真人,你到底要做什么?”
明尸真人搓了搓手,惊讶地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不过这不重要,名字什么的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做什么,嘿嘿!
话说啊,这炼鬼、炼蛊、炼尸和炼活人尸都是各有门道。
我一直在想,要是把各种门道取长补短,都混合在一起炼,会怎么样呢?
去除缺陷,聚合优势,一定能炼制成一具旷古烁金的成品来!
血神树,把这些年吸取蕴藏的力量都亮出来吧!”
随着明尸真人尖细的狂吼声,树上的头颅都一颗颗昂起来,血红眼珠子转了转,如若活物。
血神树周围狂风大作,呼啸不停。
明尸真人兴奋地道,“你感受到了么,这些蕴藏的尸气、鬼气、煞气等各种阴邪之气,等会全都被炼制进我的身体内。我要把自己炼成一具有神识,刀枪不入,飞天遁地具有大神通的尸体,叫什么好呢?”
明尸真人皱眉思索了片刻,又挠了挠头盯着徐也:“算了,先不想那个了。你快快摘下头颅挂上来,来见证一条全新的炼尸道路,成为其中的一份子吧!”
徐也算是看出来了,这明尸真人多年浸淫专注此道,太过痴迷,沦陷其中,早就精神不正常,或者是疯了。
和他说话纯属浪费时间,于是徐也拔刀回绝:“不感兴趣!”
“包围他!”
明尸真人挥手一指,树上的头颅就如炒豆子般,一蹦一坠,滚落下来。
一层一层的,像是垒起了一座厚厚的头颅墙,一双双血目很有层次打开,注视着孤立无援的徐也。
徐也不慌不忙地道:“这些东西真的能包围住我么?”
他打开神魔图录系统,召唤出白虎煞。
白虎煞昂首长吟,虎吟传播开去,岭内外立即有群兽回应。
这湖山岭多年无人居住,野兽泛滥生长,又受到了阴气侵扰,一个个都是凶狠暴戾,从四面八方亮出身形,猛冲过来。
白虎煞带头怒冲,前爪抬起往前一扑,在巨力的轰撞下,把一颗颗头颅都撞得激飞出去。
徐也又召唤出了心蛊尸,心蛊尸瞬间出现在头颅垒成的墙体前,体内刀兵齐出飞旋起来,一颗颗头颅被切成细碎的骨片,纷纷扬扬。
明尸真人看着树下的情景,又是心痛,又是好奇。
片刻后,他脸上神情越来越高兴了:“这好像是一只白虎煞,它怎么会对你言听计从的?咦,还有一只心蛊尸,好像是我南渊炼尸一脉的产物啊!好好好,你这人身上的秘密真多,简直让人兴奋啊,不如我先拿你做一翻炼尸实验吧。”
徐也懒得听他逼逼叨叨个不停,直接一刀怒斩向血神树上。
明尸真人一惊,双手一招,招来一团团头颅垒成了一道骨墙。
徐也一刀斩破骨墙,气劲乱飙之下,在明尸真人额头上划下一道血痕。
明尸真人抹了抹额头的血,终于愤怒了。
“枉我当你知己,以为你和我一样能为炼尸大道奉献自己。没想到你和那些人一样愚蠢,居然甘愿放弃在炼尸史上名垂青史的机会?!”
“愚蠢,愚蠢,血神树,破!”
从血神树上,射出无数道如血箭般的细线,在空气中发出嗡嗡的响声,一根一根弹向徐也。
徐也连忙运起血气罩,护住周身抵挡。
不料血神树中蕴藏多年的阴邪之气腐蚀过来,血气罩晃了晃,瞬间变得脆薄,破碎开去。
阴邪之气如同狂欢般,瞬间涌入徐也的身体中。
徐也本来想凝成一波又一波滚烫的血气,把阴邪之气逼出体外,但他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在阴邪之气在冲击泥丸宫时,神魔不灭心经不断运转,好像把鬼气尸气都过滤掉了,其余的力量反而投进了泥丸宫,导致泥丸宫的光芒更亮了!
目前,徐也脑海中的泥丸宫,只剩下一小部分还处于黑暗当中。
只要泥丸宫全部亮起,就相当于七品圆满了。
届时可以直接冲击六品,从上丹田泥丸宫冲刺向中丹田绛宫。
换句话来说,就是徐也能够借助血神树中的力量,去除阴邪杂质,转化力量为自己冲击六品武者!
徐也内心大喜。
为了不让明尸真人起疑,他假装阴邪入体,一副昏昏沉沉的模样。
实则体内就如开水沸腾一般,血气疯狂烧灼着阴邪的气体。
徐也当初吃香血丹冲七品时,体内是越来越滚烫,血管和肉身也仿佛随时要爆裂开来。
可此时,滚烫的血气却一点一点凉了下来。
气劲也松散开来,就如游丝一般,软绵绵的,没有丝毫的攻击性。
就在徐也以为自己走错道了时,气劲猛然凝结,身体内产生无数细小的漩涡。
气劲开始凝练如针,像发丝般细幼,但却锋芒毕露,锐气四射。
这好像……好像已经不是气劲,而是罡气了!
果然,泥丸宫也都全亮了起来。
脑海中清爽一片,人也无比精神,泥丸宫连通的鼻、眼和耳等,也都得到了大幅度的加强。
泥丸宫下伸出了一条线,慢慢爬向黑暗中的绛宫位置。
六品!
修为境界提升到了六品凝罡境!
明尸真人见徐也气势越来越响,头发和衣衫鼓舞,四周风动,汇聚于他身上,就有如惊仙下凡,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徐也豁然张开眼睛。
那一对锐利的眼神,就如同刀剑般贯穿了胸口,骇得明尸真人后退了一步。
从徐也身上有白茫茫仿佛是实质般的气体环绕着,那是罡气!
明尸真人心想自己辛辛苦苦蕴藏在血神树中的力量,居然助他破境修到了六品?!
明尸真人是越想越气,如遭雷击般浑身颤抖起来,想到自己多年来的努力付之一炬,顿时状若疯魔。
“死,你必须死,必须成为我的蛊尸!”
明尸真人怒火中烧,催动血神树残存的力量轰向了徐也。
第54章 我送你一程
昏昏夜色下,血神树上血光大盛,邪气澎湃。
就连天上的月盘,都仿佛披上了一层妖异的光。
徐也并不急于强攻,先一边飞身退避,熟悉六品境界的力量。
心有所悟之下,锋芒暗凝于臂,轰然发出。
只见一道白茫茫的罡气崩弹而出,在八臂神猿拳暗劲的加持下,速度极快,犹如无坚不摧的神兵,把血神树削去了一大角。
血神树上的明尸真人,蓬松脏污的长发披散飘扬,疯疯癫癫地狞笑起来,全力驱使着血神树,碾向徐也。
树上伸出一节又一节的细骨树枝,如万千触手般挥舞,在月色下切割来去。
徐也刚凝结出罡气,还无法用到得心应手。
几招施展下来,威力倒是极大,但应对颇为生涩,一时被血神树逼退,还差点被树上的头颅一口咬中。
不过在绝境之下,人往往能爆出平时所不曾拥有的潜能来。
徐也专心致志对敌,渐渐地仿佛体会到了一种物我两忘的畅快感。
心无所滞,罡气和自身融合起来,开始收发自如。
徐也运起心法,在墨瞳的注视下,血神树这棵历代传承下来宝物,果然像明尸真人口中描述的“破烂”,内里隐约露出细微的裂痕来。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徐也疾冲而去,专攻血神树的脆弱之处。
此时的徐也浑身罡气绽放,道道如凛白色的飞箭,射向血神树。
他从树上骨枝间穿梭而过,抽刀一劈,劈向了最细长的一条裂缝中。
吱嘎!
就好像是一艘陈旧腐坏的大木船,一旦出现一个小破损口,就会慢慢分崩离析。
血神树就是这么一艘朽坏的木船,渐渐倾倒,树上的破损口如蜘蛛网般朝四处裂开。
徐也又踏着一节骨枝飞空而起,傲立当空,锐利一刀劈向明尸真人,白茫茫的刀罡刮了过去。
那明尸真人从癫狂中迅速冷静下来,他看着血神树上的裂缝越扩越大,马上就要破碎倒地,露出痛苦和绝望的神情来。
“不……我的血神树……”
刮过去的刀罡,贴着他的脖颈斜切而下,把明尸真人整条手臂都切了下来。
明尸真人一动不动,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痛苦。
他眼中涌出泪水,悲呛地道:“血神树,你不能倒下!我耗费了多少心血,又想完成多了壮阔的炼尸大道,只有你能懂啊!”
“起来啊!”
明尸真人怒喝一声,居然又自断一臂。
他让双臂的鲜血,狂涌入血神树中。
似乎希望血神树能在吸取血液后,重新焕发力量,但那棵血神树只是亮了一亮血光,在经历了短暂的回光返照后,终于斜倒在地。
“不行!我还要炼成一具冠绝天下的尸体。让要让炼尸史上的册子上,留有我明尸真人的名字,我还要将南渊炼尸一脉发扬光大!”
明尸真人不甘心地狂吼着,似乎明白血神树已经无力回天,吼叫的声音越来越小,“发扬光大”四个字几乎是呜咽着说了出来。
徐也本来想一刀了结明尸真人,但看到这一幕,沉默了起来。
相比其他的坏蛋,明尸真人坏得纯粹,坏得透明。
在他眼中,除了炼尸之外,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他都不感兴趣兴趣,也都可以随意舍弃掉,包括他自己的生命。
明尸真人回过头,有气无力地道:“为什么,为什么不再等等,等我炼制出一具……”
徐也打断他的话,说道:“此世间的很多事情,都不存在为什么,就像你杀的那些人,也没法对你问为什么一样。明尸真人,黄泉路远,我送你一程!”
徐也一刀斩出,炙心火刀下,一片圆弧形的火刃,飞射到了树上。
火焰一沾到血神树,就朝着整棵树上蔓延。
骨枝上挂着的头颅一颗颗坠落,血光暗淡,天地间的诡异气氛也渐渐消失了。
皎洁的月色下。
只剩下一朵巨大的熊熊烈火,吞噬着血神树和明尸真人。
明尸真人抚摸着脚下的层层头颅,倚靠着血神树,很平静地看着火焰燃到了自己身上。
徐也持刀挺立着。
立在火与暗的交界点。
片刻后,他耳朵一动。
有人来了。
到了六品,上丹田泥丸宫尽数亮起,徐也五感越发敏锐,也能听得更远。
徐也听到有一队人马在丛林间疾速飞奔,还能大致听清有多少人的呼吸吐纳声,以及刀刃撞动刀鞘的声音。
“都给我卯足了劲跑起来,速度去支援徐兄弟。”
是宋子鸣的声音。
徐也召回白虎煞和心蛊尸,又遣散了山林间的群兽。
失去群兽的压制,以及血神树的牵引,那一群紫僵都朝着徐也涌来。
紫僵是最低级的僵尸,徐也早在开渔镇就点亮了图录,此时颇有些懒得动手的意味。
他锐利眼神一扫,终于在紫僵群中找到了一只白僵。
白僵比紫僵高一级,但也很好对付。
白僵浑身泛白,行动迟缓,怕火燃,甚至怕鸡鸣,一旦天亮破晓,自个就会吓得溜之大吉。
不过白僵的尸体硬度比紫僵高,而且长出了发黑尖锐的指甲,寻常人被白僵抓伤,很快会尸气入体产生尸变。
徐也拔刀一挥,一道刀罡如匹练长河,把前方的白僵,以及一条线上的十来只紫僵,都斩成了两半。
“恭喜点亮白僵图录。”
“神魔点加2。”
徐也收刀时,宋子鸣正好率领着一群撼天卫赶了过来。
霖县的撼天卫也是训练有素,至少对付紫僵群,是小菜一碟。他们先是一番龙弩齐射,随后队形散开步入紫僵群中,手起倒落,一刀一个。
碰到一刀下去还砍不死的紫僵,别射出一颗枣核,盯在紫僵的尸脊背穴处。
瞬间,撼天卫就把局势把控了。
宋子鸣收了刀,扭头见徐也长袍带血,关切道:“徐兄弟,你这伤势可还好?”
徐也点头道:“宋兄尽管放心,没什么大碍。”
宋子鸣打量着徐也,见他身上虽然有大片的血迹,但长袍却没有破口,应该不是自己的,于是放心下来。
宋子鸣回头去看血神树,树上的火焰燃烧殆尽,就要熄灭,整棵树都裂成了无数片,树下站着一具血肉模糊的焦黑尸体。
这是徐兄以一人之力,把整件麻烦事都解决掉了么?
第55章 天雷摧日手
宋子鸣的面上浮现出愧疚之色。
“这本来是我霖县的事,徐兄过来帮忙,反倒是我们半点力气都没出,事情就告一段落了,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徐也笑道:“宋兄不必介怀,烈阳县和霖县素来要好,通力合作也不是第一次了。”
不过这桩案子毕竟是发生在霖县,宋子鸣是需要知道其中的具体细节的,两人便聊起了南渊炼尸一脉的明尸真人。
一听到明尸真人的名号,宋子鸣大吃了一惊。
“竟是他?!”
看来幻蛊散人所说不假,他这个炼尸痴人师兄是颇有知名度。
据宋子鸣的讲诉,原来明尸真人的真名叫李三义,是搏阳府人。
家境贫寒,出生于一个偏远的村子,那村里人都是到城镇给人打长工,才能勉强存活。
李三义的父母就做过搬尸和看守墓地等杂活,李三义就此和尸体结上了不解之缘。
在李三义的眼中,尸体比人要更有温度更亲切。
后来,他就被南渊炼尸一脉的人挑中带走了。
等李三义再回到村子,他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父母和养育自己长大的小村庄的人,全部炼成了蛊尸。
“当时那个村庄完全沦为了一座蛊村,引发了撼天卫的围剿,一把火下去,一切都化作了灰烬。”
徐也不知道宋子鸣为何会对明尸真人的过往那么有兴趣,但看他蹙着眉头,神色凄楚,便不打断,静静地听着。
“后来撼天卫才发现,李三义在村子里偷偷藏着几个活人。那些人……那些人都是撼天卫的亲属家人,李三义为了报复撼天卫对他的追捕,让前去剿灭蛊村的撼天卫烧死了自己的亲人。其中一人……”
宋子鸣抬头,胡须拉扎的脸上显得有些憔悴。
“其中一人,是我的妻子。”
徐也一愣,不知其中竟然有如此的渊源,便酝酿着词句,正要出言安慰。
宋子鸣却扭过头来,勉强笑道:“没事,都过去了……只是没想到当初逃离了伤心地,从搏阳府到了瑶州府,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一样,过去的事情终是要再露面,再了结的。”
徐也见宋子鸣神思郁结,归于沉默,便想着不打扰他了,要告辞离去。
这烈阳县和霖县相邻,只隔着一座莽山。
换做是寻常人,连夜赶路是大忌。
徐也就无所谓了,说不定还能碰到一些自己没见过的妖魔鬼怪,就可以点亮更多的图录,攒些神魔点。
“不可!徐兄替霖县解决大麻烦,又了结我一桩心事,让徐兄就这么光着手回去,我于心何安?”
宋子鸣执意要招待,徐也左右推脱不掉,便随着他回了霖县城中。
宋子鸣破费大摆宴席,又叫来县内人物陪酒吃饭,还邀来名伶起舞助兴。
酒足饭饱宾客散去后,宋子鸣拿出了一个黑沉沉的盒子。
“徐兄的恩德我无以为报,衙门里的东西,我有徐兄的烈阳县也有,实在送不出手。嗯,徐兄你看……”
宋子鸣把盒子推到徐也面前打开,里面是一本古朴的武学秘籍。
名为天雷摧日手。
“这是一座古墓闹绿僵时我得到的,这本秘籍和金银财宝装在一起,被保护得很好,应该是很珍贵。
只是我愚笨,练不出门路来,便送给徐兄了。当然,若只是普通的武学,徐兄也莫怪我吝啬。”
宋子鸣说的很是光明磊落,徐也便大方接过,收入怀中。
“多谢宋兄。”
紧接着两人就着夜色,一边对饮一边聊起瑶州府的情况来。
“徐兄你知道么?州府的副统领张规中了灿教长老的七尸掌,现在只有一口气吊着。
唉,我去医官那看了一眼,张副统领已经神志不清,身体开始溃烂了,也不知能挺到几时?”
徐也摇了摇头。
张副统领命悬一线?
这次他匆匆去了一趟州府,地板都没站热,就离开了州府来了霖县。
州府里的情况,他还真是一概不知。
“难道有灿教的长老也潜进了瑶州府内?”
宋子鸣点头道:“不错,幸好那时我们两县刚剿灭了灿教的护法坛,大家都十分警惕,这才能发现那长老的行踪,将其击毙。”
“没想到连州府也不平静啊。”
宋子鸣喝了一口酒,叹息道:“呵,有些县的巡令,恐怕早盼着张副统领死去,都盯着副统领的位置呢,令人寒心啊。
若张副统领真挺不下去,我倒希望徐兄弟能接替瑶州府副统领的位置。
像徐兄弟这么雷厉风行能办事的,不应该只窝在一个小小县城里。”
徐也客气回道:“哪里哪里,我才来多久,资历岂能服众?”
宋子鸣摇头道:“资历?撼天卫最不看重的就是资历!想我撼天司才成立十三年而已,那五军都督府都几百年了。
撼天司不是仍能与他们平分秋色么,甚至是稳稳压过一头。撼天司靠的是资历?不,是能力!”
宋子鸣这话倒是不假,虽然撼天司内也有不少混吃等死的混子,但整体都是蓬勃向上很有朝气,底层的撼天卫也干劲十足。
“宋兄,你从搏阳府到了瑶州府,又任了这么久的巡令,不争一争副统领的位置么?”
宋子鸣苦笑摇了摇头,眼神黯淡,神情是一种对世事失望又知道自己无法改变的无助。
当夜,两人又聊了些各州府各郡的形势,以及京都长临城的风起云涌,相谈颇欢。
第二天清早,徐也便向宋子鸣辞别,一路回到了烈阳县。
这几天,烈阳县内的事情庄年都安排得很妥当,没有让徐也失望。
徐也命下属各司其职后,便安心回到徐府。
徐也拿出那四瓶蕴火丹,本来他是留着准备到了七品巅峰时辅助自己冲六品用的。
如今徐也已经成功破境到了六品凝罡,这蕴火丹对修为境界的提升基本等于零了,那就只能用在武诀上了。
徐也关门谢客,又开始了一番苦修。
近一个月闭关修行下来,徐也成功把八臂神猿拳和炙心火刀,都是提升到了大成状态,还差一层就圆满了。
“打开系统面板。”
姓名:徐也。
境界:初境六品。
心法:神魔不灭心经。
功法术诀:斩雪十三刀(圆满),八臂神猿拳(大成),炙心火刀(大成),天雷摧日手(未入门)。
点亮图录:11个。
剩余神魔点:13。
徐也立身运拳,拳声爆响如雷,身后升起一尊巨大的白猿虚影,散发着凶恶的气焰。
徐也又抽刀使出炙心火刀,火刀飞速暴斩,空中留下了一缕缕的空明火。
他再引刀一指,空明火呼呼一晃,带着焚毁万物的气势咆哮奔涌,袭向刀指之处。
徐也满意收刀,随即皱起眉头,目光看到他投入了大量时间也未能入门的天雷摧日手之上。
第56章 残寺暴雨夜
这一本天雷摧日手的秘籍,徐也反复研读修习,已经是心有所悟,它并不是晦涩难懂的那种。
按常理来说,这一顿勤修下来,即便不能正式入门,也能触碰到门槛了。
可奇怪的是,徐也总感觉自己和它始终隔着点什么。
门就在那,若隐若现,可就是触摸不到。
徐也首先排除了自己天资的问题,宋子鸣也说他一直摸不到这本秘籍的门路。
可能自己算不上天资卓越,但肯定也在良好之上。
正因为自己对武诀领悟快,理解深,再加上系统的修行加速,所以实力才能一直勇猛精进。
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
这本秘籍出自一座古墓,不过宋子鸣当时也没说清是谁的墓,又具体有多久的年岁。
但既然金银财宝都在,墓也未曾被外人破坏过,只是钻出了一只绿僵,四处为祸。
没有外力干扰,尸体能化作绿僵,是需要很多的年头,也许是几百年,甚至上千年都有可能。
这样一来,自己就应该换一种思维来思考这本“老古董”秘籍了。
毕竟衙门里收集的武技术诀,都是有无数先人练过,缺陷和优势都是一览无余,只要人不是不太傻太憨批,照着练是不会出问题的。
这门天雷摧日手就不行了,需要自己去摸索。
有点意思了。
莫非真的要头接一道天雷,把自己劈个里嫩外焦,才能入门?
徐也晃了晃脑袋,无奈地吐槽了一句。
就在徐也为天雷摧日手焦头烂额之际,州府那边快马传来了消息。
那名中了七尸掌的张副统领张规,尸毒发作,吊着的一口气也没了,在昨日逝世了。
统领魏乾号召瑶州府下的八县巡令,通通齐聚府城去议事。
至于议的什么事,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要从八名巡令中,选出合适的人升迁到副统领的位置。
在宅了近一个月的闭关修行后,徐也又要去州府一趟了。
这次去州府的意义,和上次截然不同,从过来送行的人数规模就能看出。
徐也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
陈家的陈雄山,青牙帮的帮主裘三,县令何正,都带着大队人到场恭贺,再加上一大帮围观的老百姓,场面很热闹。
“提前祝贺徐大人马到成功,荣升副统领。”
有的人祝贺唱得是很好,但心里就未必真那么想了。
一声“提前祝贺”,无非是想把徐也高高捧起,等着看他升迁失败摔落在地的挫败样。
徐也心照不宣,眼神一一扫过去,最后落到撼天卫的队列上。
撼天卫们眼神真挚热忱,是真希望徐也能脱颖而出,在瑶州府里搏得一席之位。
徐也便抱拳道:“我去去就回,烈阳县就暂时劳烦诸位了。”
“恭送徐巡令!”
徐也一扬马鞭,策马离开了烈阳县城。
因为担心一些巡令有急事要处理,这次统领魏乾并没有要求众人快马加鞭赶过去,只需要在五日内到府城就行。
徐也便不急着赶路,放松下心情,一路望山观水,打马而行。
到了傍晚,天上乌云压顶,云中闪过一条电光,顷刻间便雷鸣轰轰,狂雨如瀑。
前方山脚下,正好有一座残破的寺庙。
徐也栓好马,进了寺庙躲雨。
这寺庙破破烂烂的,连牌匾都不知了去处,供奉的佛像斑驳,身体缺斤少两。
庙内杂乱地铺着一层稻草,环境固然极差,但躲雨足够了。
徐也坐下没多久,从雨幕中走出一人,也进了庙内。
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肩膀上扛着一口棺材。
他浑身被淋湿了,从怀里掏出了一块还算干燥的帕子,却不擦拭身体,而是仔仔细细地擦着棺材上的雨水。
擦了一遍棺材后,那汉子挑了一个角落坐下了。
徐也一眼看去,见那络腮胡汉子眼神闪躲,似有心事,不过既然他没开口,徐也也懒得理会他,只自顾自歇息着。
不一会儿后,又有一女两男出现在庙门口。
这三人都是青衫配剑,长衫上有同样的飞剑纹路,看起来像是某家宗门的弟子。
三人中的女子长得娇俏玲珑,手里撑着一把纸伞,把自己护得很周到。
旁边的两名男弟子则是完全成为了落汤鸡,但却斗志昂扬,殷勤地拱卫在女子左右。
一到门口,两男子就十分识相地用袖子清扫出一块干净的地儿,又铺上厚厚一层稻草,这才迎着女子走过去。
女子的眉头皱着跟山丘似的,一脸嫌弃,咬着牙忍耐坐到了稻草上。
那络腮胡汉子飞速地瞅了女子一眼,又立马收回目光,闭眼假寐。
徐也默不作声把一切看在眼里,好像是有一桩好戏看啊!
女子才坐下,又从庙外走进来一个老婆子。
那老婆子长得皱巴巴的,一脸的褶子,她坡了一只脚,拄着拐杖一颠一颠走进来,仿佛随时都要失去支撑倒下地去。
老婆子费劲地走到女子旁边,慢吞吞坐下了。
这荒山野岭的,这三拨人就这么前前后后走进来,好像约定好的一般,看来确实是会有有趣的事要发生。
那女子见络腮胡男子枕着棺材闭目养神,本来就觉得很晦气了,又见身边的老婆子又脏又黑,浑身臭烘烘的,顿时忍不了了。
“臭死了,臭死了,把这死老太婆给本姑娘轰出去!”
两男子顿时面带凶恶,如忠诚的狗一般,气势汹汹地冲向老婆子。
老婆子却慢悠悠地道:“宋雪宋小姐,你们飞阳宗好歹是大派,就这么不讲理么?这寺庙,你坐得,老身为什么坐不得?”
宋雪蹙起眉头:“你认识我?”
老婆子眼神一冷:“我不认识,但有一个叫石旸的,肯定是认识宋小姐的。宋小姐应该没忘自己和石旸你侬我侬时许诺,要十辈子都要在一起,海枯石烂永不分离吧?”
宋雪眼中的惊悸一闪而过,脸色沉了下来:“什么石旸?本姑娘不认识。”
老婆子怪笑起来,“不认识?宋小姐爬上我儿子石旸的床,才能进的飞阳宗吧。怕事情败露破坏自己清纯无辜的形象,便诬陷我儿子石旸是宗门叛徒。
宋小姐带人将我儿子千刀万剐,还焚尸灭迹。我儿子死得好惨好惨,宋小姐好毒好毒的心呐!”
第57掌 暴雷顿悟
宋雪面色大变,尖叫道:“这死老婆子胡说八道,居心叵测想败坏我飞阳宗的声誉,简直是罪大恶极。把她轰出去,杀了!”
两名飞阳宗的男弟子,听到“杀”字并不诧异,似乎是帮宋雪做了太多同类的事,早司空见惯了。
两人上前,一左一右架起老婆子,向庙外拖去。
老婆子也不反抗,只是笑,咧开嘴放肆地笑。
怪笑声在寺庙中传荡开来,听得人毛骨悚然。
庙外的雨夜中,传来啊地一声惨叫,随后又有尸体倒在雨水中、溅起水花的声音。
宋雪终于露出解气的笑容,得意地拔出长剑,先是指着徐也,又指向那依靠着棺材的络腮胡汉子,
“老婆子嘴臭该死,和你们无关。希望两位莫要多管闲事,也莫多嚼口舌。”
从宋雪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可以看出,她并不打算放过徐也和那汉子,只是在等两名男弟子回来,毕竟三打二更有胜算。
徐也看着宋雪,就像在看一头愚蠢的猪:“别等你的同伴了,他们回不来了!”
宋雪一愣:“什么?”
忽然,那名头枕着棺材的汉子身形暴起,扬起双拳,迅猛攻向宋雪。
宋雪心惊不已,猝不及防之下拔剑,和那汉子缠斗在一起。
宋雪剑法轻盈多变,但明显缺乏力量和熟练的战斗经验,有些手忙脚乱。
她一剑刺出,必有剑花绽开,端的是绚烂好看,但在生死搏斗中,就显得花里胡哨,不痛不痒了。
而那汉子却好似对宋雪的剑法知根知底,整个人在重重剑影中轻易长驱直入,窜到宋雪身前,双拳齐出,把宋雪轰得飞了出去。
宋雪痛得娇吟一声,喷出一口长血,跌倒在徐也的脚下,慌张怒斥道:“混蛋,你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敢攻击飞阳宗的弟子,是活得腻歪了么?”
“我是谁?”
那汉子阴阴地一笑,拽住自己的大络腮胡子往外一扯,顿时撕开一张脸皮来。
脸皮的裂缝往下一扩,裂到了胸腔和腹部。
几个瞬息间,那“汉子”就把身上的整张人皮都撕了下来,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原来是一只血肉翻卷的红皮恶鬼。
宋雪虽然也四处闯荡过,但都是在一批批护花使者的保护下。
她从未一个人遭遇过什么险境,此时见到前面的红皮恶鬼,登时吓得干呕起来,颤抖地挥手道:“这是……这是鬼东西?!滚开,滚开啊。”
红皮恶鬼嘻嘻笑道:“小雪,你怎么能叫我鬼东西呢?我是你的挚爱石旸啊,是那个被你千刀万剐又烧死了的石旸啊!你不是说过海誓山盟,我们永远在一起么?”
宋雪一脸骇然,吓得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她见徐也英武不凡,腰间也挂着刀,登时抱徐也大腿,可怜楚楚地哀求:“这位公子,帮我。
只要你帮我杀了那怪物,我这辈子给你做牛做马做贱妾。我还能举荐你进入飞阳宗,令你平步青云。”
徐也眉头一皱。
“飞阳宗是什么玩意?”
他从宋雪怀中抽出大腿,走到一旁双手抱胸作壁上观:“我喜欢狗,但我想说,舔狗不得好死。你们继续,我只是个过路人。”
宋雪绝望了,她第一次遇到这么一个男人,竟然对她这柔弱婉怜的模样无动于衷。
她咬牙扶起重伤的躯体,飞速逃向庙外。
庙外身影一闪,一股恶臭袭来,是那坡脚老婆子堵在门口,直接抬起拐杖一棍敲在宋雪的脑门,敲的是血花飞溅。
宋雪惨叫倒下地去。
红皮恶鬼抱起宋雪,抚摸着她眼中的泪和嘴边的血,笑道:“嘿嘿,小雪,我们果然不会分离。来,让我们永生永世做一对地府夫妻吧。”
红皮恶鬼把宋雪扔进棺材,用黑钉一根根把棺材板钉死。
起初,棺材里还能传来咚咚咚咚的敲击声,声音很剧烈很频繁。渐渐地,声音变得轻微起来。再然后,庙内重归安静,只能听见庙外细细簌簌的雨声。
红皮恶鬼扛起棺材来,那老婆子却转头看着徐也,笑着露出一口黑牙,道:“这位小兄弟,老身知道你是过路人,本来是不该杀你的。”
徐也认真地道:“是啊,大家都是素不相识,也没什么仇恨,你们为什么非要……”
老婆子又道:“没办法啊,杀了三名飞阳宗弟子,不想被飞阳宗报复的话,那么你这个亲眼目睹的人,就必须死了。”
徐也笑着摇了摇头:“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们为什么非要……”
“……逼我杀掉你们呢?!”
徐也话音一落,庙外有一头巨大的阴影笼罩袭来。
凶恶的白虎煞窜进庙内,一口咬向老婆子的脖颈,撕下一块肉来。
老婆子凄冽地惨叫了一声。
她和红皮恶鬼都震惊不已,本来看徐也一个人孤单坐着不动,以为他是被吓傻了。
现在看来,他那表情分明是冷眼旁观一切、掌控全局的意思。
徐也召出白虎煞扑向老婆子时,自己也动手攻击红皮恶鬼。
他一运起八臂神猿拳,身后便升腾起一尊白猿虚影,一拳砸过去。
砰!
空气一震,庙内响起一个剧烈的空气炮,直接把半边庙都给轰开了。
就算那红皮恶鬼闪躲及时,还是被拳法边缘的锋锐罡气,给刮下一大块血肉。
忽然,庙外一片雪亮。
原来是一道闪电撕开了夜空,随后雷声大作。
徐也本来想一顿猛拳把红皮恶鬼给收拾了,此时却心有所动,好像明白天雷摧日手入门的关键了。
一开始,徐也只把注意力放在“雷”上,所以他尝试过用阴雷符轰向自己时,来修行天雷摧日手,但失败了。
因为这本秘籍要注意的关键点,不仅仅是“雷”,还有“摧”。
摧是摧毁生灵的摧。
天雷摧日手之所以难入门,是因为大家都习惯用学会了的招式对敌,谁会在生死关头,拿着根本没入门的武诀杀敌?
而从无的状态去对敌,恰恰是天雷摧日手的入门关键。
一念至此,徐也连忙散开八臂神猿拳的暗劲,又收刀归鞘。
他摆出天雷摧日手的形,朝红皮恶鬼攻击过去。
这时的他,就像一个初习武的新手,连步法都踏不结实,攻过去的拳掌也轻飘飘的,又慢又弱。
那红皮恶鬼一呆,心想这人脑子是短路了么,这软绵绵一掌拍来,是想耍什么花样?
红皮恶鬼十分谨慎,便伸出血掌接了过去,果然对方掌中连一点力量都没有,它直接把徐也轰飞出去
红皮恶鬼大喜,十指的血肉伸出长长尖锐的血色指甲,就要冲上去把徐也撕个稀巴烂。
忽然雷声一炸,比先前任何一声雷鸣都要响,却是来自庙内,来自徐也的身上!
竟还和天上的滚滚惊雷遥相呼应!
第58章 驱鬼臂崔虹
徐也临空悬浮在庙中,双拳紧握。
一时之间,庙内亮如白昼,雷光蛇舞。
那红皮恶鬼石旸一看此等恐怖的景象,内心产生了本能的畏惧。
跑!
一定要跑!
惨死在宋雪恶毒诡计下的石旸,化作恶鬼归来报复人间。
此时的它,比任何时候任何人都要惜命。
心头的想法驱使着他拼命向庙外逃窜,连那个在地上被白虎煞一顿啃咬的老妈也顾不上了。
徐也静静地看着红皮恶鬼跑出了一大段距离,脑子里想着秘籍中的诀语,他慢慢一伸手。
顿时,庙外的空气中,也出现了一只罡气化形的巨手,手上有雷光闪烁。
那罡气大手朝着红皮恶鬼一掏再一握,刹那间把红皮恶鬼整个捏爆。
血水从罡气大手的缝隙中暴溅而出,和雨水混合在一起,泼洒在地。
“恭喜点亮红皮恶鬼图录。”
“神魔点加5。”
徐也打开系统一看,面有喜色。
成了,天雷摧日手终于入门了!
才刚刚入门,便能凝结罡气化作雷光大手,凭空出现无坚不摧地抓捏敌人,让敌人防不胜防,能瞬间毙敌决定胜败。
这等威力,也不枉费自己这么久勤奋研究、寝食难安的辛苦了。
徐也在寺庙中休息了一晚上,暴雨到了半夜就停了下来。
第二天清晨,太阳爬出了云层,照耀着天地万物。
为免留下后患,徐也把所有尸体和棺材都聚到一块,一把火烧了上去,直到庙中的一切都烧成了灰,这才牵着庙外的马,继续赶路。
接下来徐也一路都马不停蹄,赶到了瑶州府城。
进城不久,徐也在街道旁碰到了正在吃面的宋子鸣,两人边吃面边寒暄。
徐也得知其他的巡令都到了,填饱了肚子后,就按捺下了四处闲逛的心思,随宋子鸣一起去了府衙。
一座黑色庄严的偏殿中。
徐也刚进了偏院门,远远地就听到从殿中传来一个大嗓门的声音。
“我可是对副统领的位置志在必得,各位同僚若有争抢的意思,先报上名来,不过要先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啊。”
说话的人是一名壮汉,一眼看去,他最显著的是特征,便是两条粗大的手臂。
那手臂黑气萦绕,像是用一大块腐肉皮一层层缠在原本的手臂上,看起来既粗重,又丑陋。
黑手臂上还长满了稀疏的黑毛,从中隐约传来骇然的拗哭声。
这位“麒麟臂”巡令名叫崔虹,六品凝罡修为,是撼天司中的稀缺左道修行者。
他肩下的双臂名为驱鬼臂,据说能拘封鬼灵于手臂上,运用鬼灵之力对敌。
一个文质彬彬的巡令走出来,嗤笑道:“崔虹,我听说你把这对驱鬼臂叫做‘鬼神怒’,最近又走火入魔般苦修,小心这对手臂真怒了起来,怒到都不听你的话,反噬你自身了。”
崔虹呸了一声道:“后元墨,你西山县那一大摊子烂事都搞定了么?好意思在这嚼舌根。就凭你一个区区七品,也配争副统领的位置?”
崔虹这“区区七品”四个字里透露出来的轻蔑,无疑是打出了一个伤人的地图炮,让屋内有几人都面露不快。
只有宋子鸣不是很介意,正悠哉游哉地坐在一旁喝着茶。
后元墨皱起眉头,冷哼了一声,走到一名女子面前,说道:“我争不过你,也还有上官悦上官巡令和你争。”
这女子是八县巡令中的唯一一名女子,名叫上官悦,也是六品的修为。
上官悦肤色白皙,可谓是腮凝新荔,鼻腻鹅脂,腰间的一根鸾带把麒麟官服紧紧束住,露出了可堪一握的纤细腰姿,显得又清冷又飒爽。
上官悦见后元墨走来,点头简单招呼道:“嗯,见过后巡令。”
崔虹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一个纤弱的小娘皮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上官悦闻言,那新月般细秀眉毛微微一蹙,也不开口计较,闭目养神起来。
崔虹自讨了个没趣,坐下扫了众人一眼,这才看到徐也,双眼一亮,带着明显想搞事情的笑容道。
“这位便是烈阳县的新巡令么?”
宋子鸣放下茶杯,介绍道:“嗯,是烈阳县的徐也徐巡令。”
崔虹嘿然道:“我们撼天司的人,每天都是把脑袋挂在腰带上行事,没点真本事指不定哪天就交待了,我来试试这位徐巡令手上的修为如何吧。”
崔虹猛冲而上,一对黑手臂粗涨起来,浮现出狰狞鬼面,带动一阵呼啸的狂风。
一位七品巡令被风刮得噌噌退了两步,惊道:“崔虹,新巡令岂是你对手?你下手这么重,打伤了他,就不怕统领责罚么?”
后元墨也附和道:“粗鲁,粗鲁!”
崔虹哈哈大笑道:“打伤了算我的,包治包好。”
也难怪他这对驱鬼臂叫‘鬼神怒’,那手臂中如有万鬼在齐鸣。
崔虹自己也仿佛化作了一只怒鬼,双眼漆黑,雷霆万钧地怒冲而去。
徐也不急不缓地运起八臂神猿拳。
他拳头上裹着厚茫茫的罡气,身后有巨猿虚影浮现,狂吼之下,把崔虹如狂澜般的气势吼散,又回卷了过去。
上官悦霎那睁眼,肤白胜雪的脸上,满满是惊讶。
六品!
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新巡令,是六品的实力!
上官悦美目瞧去,只见徐也立在狂风当中,淡然镇定,双拳朝前轰去。
四条手臂一对上招相接,两人就如雕像般凝固不动,身旁白茫茫的罡气胡冲乱撞,就如同千军万马在厮杀冲撞。
脚下地板咔嚓一裂,裂缝马上由一变四,由四变十余,不断扩张开去。
离得近一点的宋子鸣,手中茶杯粉碎开去,碎片划过脸颊,留下几道细微血痕。
轰的一声。
两人四臂终于分了开来,徐也收掌卸力,岿然不动,崔虹却倒飞了出去。
砰!
崔虹撞在墙壁上,墙后破开一个大洞,洞口碎片呈漏斗形四散崩飞。
殿内重归安静,几乎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盯着徐也,沉浸在他把崔虹一拳崩飞的震惊当中。
最先惊讶的上官悦,反倒是冷静了下来,朱唇一弯,心道:“开始有点意思了。”
徐也拱手道:“我刚在思索事儿,恍然间回了两拳,没伤到崔巡令你吧?”
恍然间回了两拳?
崔虹即便再神经大条,也有被徐也的话气到,当即挠了挠头,骂骂咧咧地道:“他奶奶的,奇了怪了。这次不算,我轻敌了,徐巡令,我们重来一次。”
“咳咳……”
一声咳嗽传进殿内,一人慢慢从门外走来。
众人看去,登时都整齐抱拳行礼道:“见过统领大人。”
第59章 暗桩
统领魏乾点头走进来,他看了一眼殿内的一片狼藉,也不动怒,只说了一句修殿的钱从你们俩的俸禄里扣后,便走到正中坐下。
“各位都知道张规副统领不幸逝世的事,也知道副统领的位置悬而未决,我就不卖关子了,直接说事。”
“目前瑶州府的情形很复杂,灿教的护法坛虽然被剿灭了,但他们从未放弃对瑶州府的渗透。飞阳宗的人并不老实,已经蠢蠢欲动。
城内三大世家也频频举动奇怪,暗戳戳的行动不断。更别提把我们视作眼中钉的五军都督府下瑶州卫,目前的瑶州府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所以,想坐上副统领的位置,修为固然很重要,但机灵的脑子也缺少不得。”
崔虹正一本正经地听着,见众人投来目光。
心道他奶奶的,统领一说到脑子很重要,这一帮憨货就盯着我做什么。
“关于副统领的选拔考验,各位都听好了。”
众人都聚精会神,竖起耳朵仔细听去。
“我在这座城池里藏着一些撼天卫暗桩,别问有多少人,也别问藏在哪,我只能说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去找吧,谁找到的暗桩多,谁就是府衙的副统领了。”
众人都是面面相觑。
在十几万人的府城里找人,找的还是善于匿藏的暗桩,这恐怕比大海捞针还难吧。
崔虹瓮声瓮气地问道:“统领大人,规则是什么?”
“规则,就是没有规则,就是不择手段。假如你足够有钱,你甚至可以买通城内的十几万人,通通帮你去找。”
魏乾伸出一根手指道:“只有一个时辰。”
才一个时辰?
在人海茫茫的偌大府城,想找到暗桩也太难了吧!
“若是你们都不顶用,连一个暗桩都找不到。我那只能让指挥使大人,从长临城空降一人过来任副统领了。”
“开始,去吧。”
魏乾一挥手,崔虹就急匆匆地冲出了偏殿,其他个人也都开始做起准备来。
后元墨走到上官悦身边,说道:“这崔虹的舅舅,是城西漕帮的副帮主,有不少的人脉,崔虹估计是去找舅舅帮忙了。”
上官悦道:“随他。”
后元墨笑了笑,说道:“我对副统领是没什么想法的,不知上官巡令可需要我帮着做点什么?”
上官悦本想摇头,忽然见徐也已经迈出走出殿外,便道:“帮我看看徐巡令去做什么,等一个时辰结束后,劳烦告诉我徐巡令的踪迹和行事吧。”
后元墨不明所以地道:“跟着他不就是为了时时通报行迹,知己知彼么,等一切结束了再说有什么意义么?”
上官悦道:“因为我只是单纯好奇而已。”
徐也从上官悦若有所思的目光中渐渐走远,他走得很慢,不急着四处冲撞去找人。
宋子鸣跟上徐也。
“徐兄,有什么头绪么?”
“若你是暗桩,你会躲在哪?”
“难找的臭水沟,偏僻无人的院落,或者干脆挖个深洞久久藏着不出来。”
徐也摇头道:“不对,他们是暗桩,不是野人,也不是老鼠。他们日日潜伏在敌人之中,随时能像鬼魅般消失。
他们能瞬间融入人群,比普通人更像一个普通人。最好的隐藏是不起眼,是即便从你身边走过,你也不知道是他。”
宋子鸣暗暗点头,别人都是第一时间去想暗桩躲在什么地方,徐兄却能从暗桩的角度想事情。
角度不同,结论也就不同,能避免走很多的错路。
徐也续道:“宋兄,统领刚才提到了灿教、飞阳宗、城内各世家以及瑶州卫,这些势力都是异动频频,而暗桩不正是用来盯梢潜伏的么?”
宋子鸣若有所悟道:“徐兄是说,统领是有意提醒的,从这些势力中找答案?”
徐也深思片刻,道:“灿教神出鬼没,飞阳宗又离得远,先把这两者排除,因为时间来不及。
剩下的瑶州卫卫司,以及城内三大世家,里面肯定会有我司的暗桩。
若有详细的名册,从下人和新兵的人员单上,查看这几天或者是今天的异常出行,也许会有所收获。”
徐也的话刚落音,一骑从身边飞奔而过。
是上官悦骑着骏马,掀起了一片尘埃远去了。
她走的这条大道去的去向,正是瑶州卫的卫司。
宋子鸣道:“看来上官悦也想到了这一层,还抢先一步行动了。”
徐也却不急不缓地道:“没事,瑶州卫和我们势如水火,而三大世家表面上臣服,实际也是若即若离。
想从这些硬茬子手中,偷偷摸摸把所有人都仔细梳理一遍,从中去找异常,区区一个时辰来不及,也不可能。”
宋子鸣道:“也就是说,统领提醒了我们一个错误的发现?耍诈啊!”
徐也静心闭眼,他拧着眉头,人杵着不动了。
风吹过,刮来一片树叶,落在他头顶。
他却恍然不觉。
大概十几息后,徐也豁然睁开双眼,喃喃道:“为什么要去找暗桩呢,而不是让暗桩自己来找我?”
宋子鸣一怔,心道这个角度倒是十分清奇,不走寻常路,让人眼前一亮,可是有这种可能么?
暗桩避之不及,怎么会来主动找我们呢?
在宋子鸣苦思冥想之际,徐也浑身如有电涌,醍醐灌顶地哈哈大笑,“明白了,我明白要怎么做了,果然是要不择手段啊!”
另一边,上官悦藏在卫司高墙的树上。
她看着卫司营府之内,守卫的官兵秩序严明,岗哨错落有致,就像一个铁桶般滴水不漏。
上官悦完全有信心可以摸进去,找到卫所官兵的花名册。
可是卫司有几千人,每天巡逻布防,各卫所都频繁调动,人员来往数不胜数,区区一个时辰想找出暗桩,哪够用?
自己从府衙赶过来,就用了一个时辰的六分之一了。
上官悦的脑海里,不由冒出徐也从容的脸色和挺拔的身姿,他去做什么了?
他紧紧蹙着眉,心思如电转。
忽然,一个念头冲上了心头。
暗桩是干什么?不就是盯梢的?!
统领说这次考验无规则,可以不择手段,可是他真的放心我们把府城闹得翻了天么?
难道不会偷偷派人跟着,暗中观察各巡令的表现么?
论跟踪匿藏的本事,最拿手的不恰恰就是暗桩!
虽然暗桩的修为,肯定远远不如我们这些巡令,但一旦贴上隐藏气息的符纸,再加上神乎其神的匿藏技巧。
若不刻意去找,绝对发现不了!
对啊,大家都在城里到处乱窜去找暗桩,可是谁会留意自己的背后呢?
上官悦白皙的俏脸飞上一抹喜色,从树下跳下,身影轻盈一闪,便从卫司旁的街道上消失了。
第60章 剑走偏锋
一个时辰的考验时间即将结束,那些一点线索都没找到的巡令,已经回到了偏殿,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崔虹不甘心地道:“我那舅舅平日里说自己对瑶州城了如指掌,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漕帮的手掌心,怎么找人就这么费劲!”
其余人闻言摇了摇头,也不点破。
心里却道你是傻么?若是撼天司的暗桩,能被漕帮的帮众随随便便就拎出来,那估计早就死了千回百回了。
崔虹不知众人心里在想什么,但见大家都是毫无头绪,心里好过了点。
副统领从长临城空降就空降吧,大家都没份,至少说明不是我崔虹不行,而是这道考验太难了!
在崔虹的心里冒着比烂的小心思时,一道绰约的身姿跨进门来,正是上官悦。
她浑身湿漉漉的,衬托出了妙曼有致的身材。
上官悦身后跟着一队人,细细一数,一共有七人。
这一队七人长相都很奇怪,应该是府衙出于谨慎和安全考虑,给了他们易容换妆。
所以,这七人的长相和身材都未必是眼见为实,以此来保证他们的身份不泄露,哪怕是在自家的巡令面前。
这七人就是撼天司的暗桩。
上官悦凭借一人之力就找到了七个暗桩!
殿内各人相当诧异。
她怎么做到的?!
事实上,在上官悦琢磨出统领一定会派遣暗桩观察各人表现时,就开始行动了。
暗桩的隐匿技巧很强,能随时不着痕迹地融入人群和环境。
那么,什么地方会没有人群,而且就算暗桩真的能化身成一块没有破绽的砖头,也会露出痕迹来呢?
水!
上官悦二话不说,直奔瑶州城的镜湖,噗通一声果断入水,越游越快,然后凭借着睡仙功静思冥神,去听水流声。
暗桩隐藏得再厉害,也是人,人一入了水多多少少都会有动静。
上官悦凭此找到了跟踪自己的那名暗桩。
有了突破口后,上官悦依样画葫芦,又找到其他六名暗桩。
她猜测的没错,每一位巡令的背后,都有一名暗桩偷偷跟着。
八名巡令,自己找到七名暗桩,还差一人。
那一人,应该是被徐也抓住了吧?
上官悦心想。
不过七比一,自己赢了,他输了!
上官悦已然胜券在握,她迎着众人艳羡的眼神,缓缓坐了下来。
可是,心里一想到徐也那一张悠然淡定的脸,又会隐隐不安。
上官悦眼见后元墨会意走了上来,便问道:“徐巡令如何了?”
后元墨道:“徐也转身逮住了一名暗桩,随即就回到了府衙内。”
上官悦蹙眉:“才逮了一人就回来了?他应当知道,暗桩远远不止一人啊。”
后元墨低头深思少顷道:“莫非他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统领可能把更多的暗桩,就藏在这座府衙里?玩灯下黑!”
“有可能,但不太可能,你没继续跟着他么?”
后元墨苦笑摇头道:“前面我能跟着他,估计是他假装不知吧,一旦想甩脱我,他一到府衙瞬间就消失无形了。”
两人商讨无果,此时统领魏乾也步入殿内,各巡令当即都正襟危坐,等待新的副统领诞生。
上官悦看着其中一个空空如也的位置,越是没有徐也的身影,她的心头就越不安宁。
忽然,一名撼天卫焦急地跑了进来:“不好了,统领大人,您的宣威殿进了一个小贼。”
撼天卫此言一出,众人都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什么样的小贼,居然敢偷偷摸进我撼天司的府衙?”
“还溜进了统领大人的宣威殿,这也太不要命了吧!”
上官悦却从这句话里,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莫非那小贼是徐也?
魏乾平静地问道:“哦,那丢了什么东西?小贼可有抓到?”
这撼天卫一脸冷汗,尴尬摇头:“不知丢了什么东西,没有抓到,也不知什么时候进去的。若不是小贼留下了一张纸条,我们恐怕还不知道有小贼进去过。”
魏乾眼睛一眯,他的眼睛本来就小,此时只剩下一条细细的缝:“纸条写了什么?”
撼天卫愧疚低头道:“纸条上写了宣威殿防卫的疏漏之处。”
魏乾笑了笑道:“看来还是一个热心肠的小贼啊。”
撼天卫只以为魏乾是在暗中讽刺他,吓得瑟瑟发抖,立誓道:“统领大人,我把小命豁出去,也会把那小贼捉拿归案。”
魏乾却制止道:“不用了,那小贼自己会过来的。”
众人都不明所以,转眼间,一人跨进殿内来。
正是徐也。
他身后也跟着一大队人,比上官悦的还多,仔细数去,一共是十三人。
徐也从怀中掏出一块漆黑的令牌,拱手递到魏乾的面前:“统领大人,这密召令是我潜进宣威殿偷的,现在物归原主,请统领责罚!”
什么,原来那个进宣威殿的小贼就是徐巡令?!
他竟敢如此放肆,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有的巡令才反应过来,在始料不及之下,很是震惊。
“密召令……”
上官悦吐气如兰,细声喃喃念叨。
她露出一丝无奈的笑。
自己输了,输得很彻底。
自己想到的事情,他想到了,自己想不到的,他也想到了。
要知道管理调动暗桩,本来是副统领的分内之事。
这枚密召令,便是用来调遣暗桩行动的令牌,平时都是在副统领的手中。
张规副统领逝世,密召令也就暂时交到了魏乾那儿保管,但归根结底,它还是一枚无主之物。
所以,徐也不是去找暗桩,而是用密召令直接调了暗桩来见自己!
自己能想到背后有暗桩跟踪,已属不容易。
他倒好,居然直接敢去宣威殿偷密召令。
这一招,更妙,更高瞻远瞩,直面了问题的源头。
他这番胆大心细,剑走偏锋,倒真是应了统领说的那一句不择手段啊。
魏乾看了一眼密召令,又推了回去,道:“物归原主么?你拿着才是真正的物归原主。这次你去宣威殿拿的是自己的东西,不算偷,也就不必责罚了。”
密召令一向是在副统领的手中,魏乾这句话的意思,便是说徐也已经是瑶州府新任副统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