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回 吕红之毒
王海将那日所见所闻,一股脑的说得一清二楚,沈渊与禾南絮也是听得明明白白。当然,那汪直的那些算计却是二人无法堪透的,就连当时在场的王海等人都没明白,何况沈渊二人又从他人口中听来。
即便是再聪明的人,此刻想来也是无法猜着汪直的门道。除非是诸葛下凡、孔明在世,若能有那卧龙之智,天下间的阴谋诡计定然毫无遁处!
沈渊就似王海、庞青一般,待听到汪直提起他时,只觉的有些别扭,并未察觉出其他异样。说着话的功夫,沈渊与禾南絮跟着王海进了一处小院,赵汗青招待周到,这院子虽稍偏,却也不失雅致。
“吕红眼下就住在此处?”沈渊抬起手指了指眼前的屋子,“你们锦衣卫其他人呢?怎么连个护卫也没有?”
王海点头道:“其他人都住在东面的几间院子里,原本我们也是住在那边,只是自吕红毒发之后,汪大人请赵堂主帮忙寻个清净院子,好叫吕二好生静养,又怕我们不放心,叫我二人也跟着住了过来,方便照顾。”
“如此看来,这汪大人想得还真周到,倒是个通情达理,体恤下属上差哩。”禾南絮闻言,不禁随口说了一句。
这时只听屋里传来庞青的声音,道:“是沈渊兄弟与禾姑娘到了么?”说话间,人也从屋里走了出来,看见王海,忍不住急道:“不是叫你去请单神医,怎的又折了回来?倘若老二有个闪失,岂不要悔恨终生!快快去,莫要耽误了时辰!”
“那个,庞老大你先听我说.......”
王海将沈渊托钟不负去请单子胥一事相告之后,庞青这才松了口气,转过身来忙行礼谢道:“沈兄弟,你如此不计前嫌,实叫我等惭愧,我替我家兄弟先在此拜谢了!此番呈沈兄弟天大的人情,以后若有何差遣,我等定会鼎力相助,以报大恩。”
“庞大人不必如此。”沈渊回礼道,“毕竟人命关天,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听闻此言,庞青不禁暗暗赞叹沈渊大度仗义,正要开口赞叹一番,却见沈渊面色尴尬,道:“不过,庞大人可别忘了,你们欠我的五百两银子,不知何时能够兑付呢?”
庞青、王海不禁嘴角抽了一抽,相视一眼,暗道:“这小滑头这关头还记着呢?此次前来莫非是讨债了的?”
庞青腹诽归腹诽,但嘴上还是说道:“沈兄弟放心,这账自然是不能赖的,只不过我们现下也没带那么多现银,待回了京城之后,立即兑付可好?”
“怎么样,我就说庞大人他们以锦衣卫四大金刚的身份,怎么可能赖账,”沈渊登时脸色变换,喜笑开颜的,有些讪讪道,“那个,最近我二人手头比较紧,您看您与王大人手上有多少银子,可否先兑付一部分,剩下的回京城再说,我们不急。”
沈渊咽了咽口水,不待庞青、王海反应,一副无耻模样道:“且我知二位大人是个磊落性子,钟大哥不辞辛苦替吕大人去请神医,二位大人定不想总欠着人情,虽然拔刀相助乃我辈分内之事,但无论如何,二位大人也要意思意思罢?在下绝非是替自己捞好处,在下又岂是那贪财好利之人?只不过钟大哥与你们素味平生,我此番出言相托,人家也没二话,于情于理,也须表示一下,人情嘛!”
沈渊越说越是义正言辞,庞青虽知道这些话没几句可信,不过还是压着不悦轻声问道:“沈兄弟所言不无道理,不知这所谓‘人情’要多少合适?”
“嗯......”沈渊回头看了看禾南絮,禾南絮也看了看他,只听他道:“罢了,你们也不容易,随便给个三百两银子意思意思罢了!”
闻言,庞青登时气得血管爆裂,冲过来喝道:“什么?三百两!你怎的不将我卖了!”
王海急忙拉住庞青,劝道:“大哥,莫急,莫急.....”
转头见沈渊一副装作呆头呆脑的模样,亦是气不打一处来,问道:“可否在减些,一百两如何?多了我们实在是拿不出来了!”
“行,一百两便一百两!”
没想到沈渊答应的如此痛快,叫王海懊悔不已,一口气憋得脾胃不和,竟忍不住打了一个长嗝来!
又听沈渊开口笑道:“那如此说定,我那五百两银子先兑给我些,加上钟大哥的一百两,一并交给我,由我来转交.......哎,你们莫要如此看我,你们萍水相逢,硬要给他银子,他定不能要,他若不收,你们面子也过不去不是?”
庞青与王海见沈渊这般理直气壮的,不约而同的暗骂道:“无耻!”
忽然见沈渊嘴角上扬,低声道:“为了能拿回这几百两银子,本公子定会助你等安然回京!”
庞青、王海一愣,随即明白了沈渊的言外之意,齐齐拱手道:“如此,多谢!”
摆一摆手,沈渊道:“那吕老二里面躺着呢?”
“沈兄弟,且随我来。”庞青说罢,与王海引着沈渊二人进了屋子。
几个人立于床前,沈渊面沉如水,目光凝重,只见躺在床上之人面色惨白,毫无血色,嘴唇紫黑,气息微弱,更为可怖的是原本五大三粗、形如熊罴吕红,这才一夜之间竟眼窝深陷,面如枯槁!
“怎么变成这般模样了?我临去时,还有血色的,怎么才这会子功夫,二哥这气血怎么就亏成这样了?”王海见了,忍不住喊道!
“南絮姐姐,你怎么看?”沈渊出声问道,“是不是何有道所为?”
禾南絮眉头紧皱,没有回答只问向庞青和王海道:“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毒?”
庞青叹了口气,道:“若是知道,也就不至于这般无助了!老二中的这毒,极为诡异,老三才出去,他便睁了眼睛要水喝!才喝了几口水,不知为何就直说热,谁想到他眨眼的功夫又说冷,他自己不知,没喊几句就晕了过去,我是眼睁睁看着他变成了这副模样!说实话,我也是吓得慌了!但我探其脉搏,还算平稳,应该暂时丢不了命,这才松了口气!只是这模样……哎!”
禾南絮听了,思索一阵,道:“我猜八成是那个狗贼!”
沈渊趁方才禾南絮思索的时候,将何有道的情况和他们二人与钟不负的推测,已说与庞青知晓。
那庞青闻罢,心下骇然!只道:“如此一来,裴元海与李子龙他们有何有道这等阴诡高手相助,且不说那布防图拿不拿的回来,就连咱们这边能不能活着回去也是未知之数啊!”
沈渊抬眼瞧着庞青,淡淡问道:“怎么,庞大人怕了?”
第九十二回 同心协力
“怕?笑话!”
庞青面色一凛,随后又叹息一声,道:“我只怕不能为国除贼!”
沈渊笑了笑,不置可否,看向正给吕红掐脉的禾南絮,问道:“你觉得这毒如何?”
听沈渊如此问,王海忽然眼睛一亮,忙道:“怎么禾姑娘深知毒理?可否出手救我二哥?”
禾南絮摇一摇头,有些惋惜道:“本姑娘只能说略知一二,不过我家蛇婆婆深谙毒道,虽不及何有道,但若她在此,或许能给吕大人续上几天性命,眼下最重要的是不知吕大人中的是什么毒!若要解毒,除非施毒之人在此,亦或者那单子胥能在明日前到此,或许吕大人还能捡得一条命来!”
“禾姑娘之意是说,我这兄弟只有这一天性命了?”庞青面如死灰,实在不敢相信!
禾南絮亦叹了一声,轻声道:“但愿是我说错了罢……”
王海闻言登时睚眦欲裂,庞青亦是咬牙切齿,他们四人乃八拜之交,歃血为盟的生死弟兄,如今吕红遭人暗害,性命不保,他们身为血性男儿,怎能安耐得住!
“沈兄弟,快告诉我那何有道眼下在何处?”庞青声音低沉,却字字透着杀气,“若我这兄弟没了命,我定要抽其筋,扒其皮,生啖其肉!我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别以为就你与他有仇,庞大人。”
沈渊眼皮一抬,那语气平静,可在庞青、王海听来,那声音犹如北海玄冰,寒冷彻骨!他二人这才想起眼前这年轻人所背负的血海深仇,与何有道更是不共戴天!
“我也不需与欺瞒你二人,”沈渊看了眼禾南絮,对庞青道:“当年百花谷灭门惨案,便是何有道做下的,你们可知?”
庞青与王海对望一眼,有些惊愕,道:“略有耳闻,你的意思是说禾姑娘......”
“正如你们所想,”禾南絮站了起来,“所以既然我们同仇敌忾,定要守望相助,此次不仅要除掉李子龙、夺回大同布防图,更不能叫何有道活着离开平阳!”
庞青看着躺在床上的吕红,只道:“我等定要同心协力,誓杀狗贼!”
“好!”
沈渊拱起手来,道:“有庞大人、王大人相助,在下感激不尽!并非是我等惧他,只是何有道用毒的手段你们也看到了,实在是棘手,但有二位和锦衣卫相助,把握便大了许多!”
只听王海问道:“眼下,我等能做些甚么?”
“暂时按兵不动,眼下当以救人为重。钟大哥已查到何有道落脚之地,不急于一时。待他回来之后,有那个单神医在,定能救治吕大人性命!”沈渊此刻不似昨夜那般冲动,反倒冷静了不少,只听他不慌不忙的说道,“再有,李子龙身上的布防图,以钟大哥的身手,便容易得多!”
庞青一喜,道:“此事他愿出手相助?”
沈渊眸子中多了一份敬重,道:“当然,钟大哥侠义为本,又是这有关国家之事,若能成功,可是免了多少百姓横遭战乱之苦!我一说此事,钟大哥便主动请缨,实在叫人钦佩!”
闻言,庞青脸上亦是敬佩不已,道:“当真是条好汉,怪不得能有这侠盗义名!”
沈渊点点头,接着话锋一转,开口问道:“眼下李子龙、裴元海,还有那天山五绝,都有什么消息?”
听得此问,庞青二人面露尴尬之色,一时语滞。
沈渊不解,问道:“两位大人为何这般神色?莫非出了意外?”
“哎!老三,还是你说罢!”庞青重重叹息一声道。
“李子龙失踪了!”
王海这话才一出口,沈渊登时大惊,道:“失踪了?那布防图......?”
“那李子龙的确有些手段!”王海说着,伸手请了座,叫沈渊二人坐下说话,又道,“暗中跟了这么些时日,到最后还是叫此人逃脱,不过好在此人未出平阳府,我等还有些机会!”
禾南絮眉头紧锁,沈渊亦是将信将疑,问道:“如何确信?倘若叫李子龙逃回漠北,岂非前功尽弃,大事不妙么?”
“此间事还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王海为安其心,连忙解释道,“我等敢如此说法,定然有些把握。只因裴元海与天山五绝亦在查寻李子龙踪迹!”
“哦?”
沈渊不解其意。
但听王海之后所言,才得知原来李子龙现如今可谓奇货可居,那手中《大同布防图》倘若献给鞑靼的满都古勒汗(又称满都鲁),定然是天大的功劳,有了这图在手,入主中原,重振大元世祖之武功便是指日可待!
大同乃大明边防之重镇,若大同破,鞑靼大军便可剑指京师!可想这图无论对于鞑靼还是大明,皆不可不谓之重要!故而,裴元海与天山五绝一路紧追李子龙,为得就是欲大功独占,而李子龙又何尝不想?只不过裴元海与天山五绝这两方,只凭李子龙的武功定是两方谁也不敌。
但李子龙惯会左右逢源,裴元海与天山五绝本就不合,再加之李子龙两边挑拨,一时间这两方竟是打的不可开交!裴元海武功极高,又精妙诡异,天山五绝中单拎出哪一个也绝不是他对手;然而五绝仗着人多,又同心协力,配合默契,两方竟是争得不相上下!
当然,无论是裴元海是天山五绝,没有一方是傻子。一则是顾忌李子龙趁机逃脱,从中得利;其二则是多少要顾忌他们大汗的脸面,倘若下了杀手,但有一方死伤,回去他们自己也不好交差!
可是他们还会低估了李子龙,莫看他们追的紧,趁其争斗之时,还是叫李子龙逃了个干净!这到嘴边的鸭子飞了,裴元海与天山五绝登时大怒,竟叫这两方暂时摒弃了芥蒂,一同去查李子龙的下落!
王海将眼下情形与沈渊、禾南絮说了清楚,只听禾南絮疑道:“你们如何确定李子龙没有离开平阳,万一此人另辟蹊径,逃回鞑靼,岂不坏事?”
“姑娘所言不差,”庞青接过话来,“起初我等也不敢肯定,后来我们锦衣卫的探子探查到,他将布防图一分为二,一半扔给裴元海与天山五绝,一半自己拿着藏了起来!”
第九十三回 寻见婆婆
稍一琢磨,禾南絮眉毛一挑,道:“这李子龙倒是打了个好算盘,拿一半布防图当饵,使得裴元海他们相斗,两虎相搏,必然一死一伤,不论是裴元海身死,还是五绝灭亡,他只消将另一半图拿出,再使些手段叫其不敢杀他,便可一同回去邀功,如此一来,功劳有自己的不说,还可在裴元海或天山五绝的庇护下,躲开锦衣卫追杀,安然回到漠北!”
庞青闻言,眼前一亮,不禁赞道:“禾姑娘果然聪慧多智,庞某佩服!眼下我们的人紧盯着裴元海他们,正因他们在此未走,才敢断定李子龙还在平阳府!”
这时沈渊又问一句:“裴元海他们武功高强,你们跟的如此紧,他们就没有发觉么?”
只听王海道:“怎么可能没又发现,到了平阳第一天,便被识破!好在他们此刻不敢大张旗鼓,也或许是凭着武功高绝,不屑与我们派出的探子交手罢,目前为止,倒还相安无事。并且他们也在暗中盯着我等,眼下敌我双方皆在查寻李子龙,互相盯梢也都心知肚明,一旦谁先查到李子龙下落,另一方即可坐享其成。”
沈渊抄起桌上的茶壶,给禾南絮与自己分别倒了茶,自己喝一口,道:“那我们便等着便是,反正最急得是他们。”
庞青点头道:“正是如此。”
“水......”微弱的声音从床上传入众人耳中,顿时打断方才谈话。
庞青、王海连忙凑到吕红身前去看,这时禾南絮倒了碗水端来,只见吕红脸色比之前更为,那嘴唇干裂,面色泛青,眼瞅着身上的死气愈发的重!
庞青、王海在旁只能焦急无奈,却什么也做不了,只听禾南絮正色道:“眼下最重要的,是先要找到赵堂主,让她将蛇婆婆放出来,或许此刻只有我家婆婆能分辨出这毒的来历,若能给吕大人多续几个时辰的命,那便是再好不过!”
“老三,你在此照看,我带禾姑娘与沈兄弟去找赵堂主放人!”庞青当机立断,说完便拉着二人出了屋子,唤来小厮,只叫他领着去寻人。
虎啸堂内有一处练武场,乃是赵汗青为调教门下弟子、护卫练功而专门划出的一片空地。小厮引着三人行至此处,只瞧见十余名虎啸堂弟子正在操练,当中一个五十左右光景的汉子身着靛青色直裰,腰系鞶带,负手而立,时不时出手指点一二。
“那就是赵汗青!”禾南絮往年与虎啸堂也有不少交集,自然识得,便指给沈渊认识,仔细瞧了赵汗青模样,只见此人身材魁伟,胡须络腮,目如虎视,叫人生畏!
赵汗青见有人来,径自迎了上去,忽然瞧见庞青身后那女子,不禁松了口气!待双方走近,赵汗青先与庞青见了礼,不及庞青说话,忙冲着禾南絮,一脸苦笑道:“禾姑娘你总算是现了真身!”
“见过赵堂主!”禾南絮道了一记万福,“小女子此来欲求赵堂主高抬贵手,放了我家婆婆!”
只见赵汗青面露难色,道:“并非老夫不放人,只不过......”抬眼看了看庞青,欲言又止。
庞青拱手道:“还请赵堂主通融,我家兄弟的性命此刻全系于蛇婆婆一身,还望高抬贵手!”
“哎,既如此,我也不瞒着庞大人,”赵汗青脸色难堪,犹疑少刻道,“蛇婆婆认定那日汪大人言语冒犯,毁了禾姑娘清白,故而一心想要杀汪大人,一堵悠悠之口,倘若放她出来,当真出了乱子,岂不误了大事?”
庞青闻言,只道:“赵堂主多虑,此刻禾姑娘已至,这又是甚么难事?”
得了庞青这话,赵汗青松了口气,道:“大人所言极是,倘若禾姑娘能好言相劝,定然无虞!诸位,且随我来!”
“好。”庞青应了声,转身又请了沈渊先行。
方才未曾注意,还以为庞青身后青年乃是一名锦衣卫校尉,故而赵汗青并未在意。此刻见庞青与这青年如此礼让,故而好奇问道:“这位小兄弟是......?”
“在下沈渊。”不及庞青引荐,沈渊自己便微微拱手自报了家门。
赵汗青微微诧异,出声问道:“庞大人,这便是与你们四人斗得不分高下的青云庄少庄主?”
转头看向庞青,只见其脸色尴尬,便知答案。赵汗青盯着沈渊不住的点头,赞道:“果然仪表不凡,如此年纪,却能有这般武艺,真乃英雄出少年!”
“不敢,赵堂主谬赞罢了,”沈渊拱一拱手,“眼下还是先去请蛇婆婆罢。”
点一点头,赵汗青打头引路,出了练武场,又穿过一条甬道,便行至一间小院。沈渊三人左右环顾,只见这院外枯藤蜿蜒攀爬,几株老树苍凉,若是夏日必然繁密茂盛,少见阳光,此时深冬,只多了几分寂寥。虽地处偏僻角落,却胜在清幽安静。莫说他们几个外人,就是虎啸堂中人,想必也没什么人来此处闲逛。
“几位,劳烦在外稍后。”
待赵汗青开了锁,正欲推门而入时,只听禾南絮忽道:“我家婆婆性子怪,怕是见了别人引起误会,且先容我一人进去相劝,还望赵堂主相允。”
“既如此,姑娘请便。”
赵汗青退下来,让出路来。
一双纤纤玉手,缓缓抬起扶在门板上,许是年久失修,那对开的木门伴着“吱呀”声音,应声而开。
禾南絮前脚进了院子,随手便将门合上。
“禾姑娘古灵精怪,这……”
赵汗青似觉不妥,他与这一老一小往年是常打交道的,先不说蛇婆婆那生人勿近、性如烈火的脾气,只说禾南絮一肚子的鬼点子,就让赵汗青头大,好在二人秉性不坏。只不过此刻这禾姑娘想了什么幺蛾子,定闹出乱子,不禁有些焦虑。
沈渊看得出其心中所虑,只听他道:“赵堂主不必担心,非常时期,南絮姐姐识得轻重。咱们在此暂候即可,稍安勿躁。”
赵汗青知道沈渊所言“非常时期”指的是什么,也就安下心来。
禾南絮进了院,举眼环顾,这院中简洁,除了一个凋敝的菜园子里荒草蔓蔓,便再无别的景致。院墙斑驳,瓦上亦是杂草丛生,一看这地方便是许久无人居住。
“婆婆!”禾南絮轻轻唤了一声。
“是絮儿吗?”
等了片刻,才听到一声回应,那苍老的声音透着不敢相信。话音一落,禾南絮便听得眼前那间房内传来蛇杖杵地和缓缓的脚步声。
禾南絮顺着声音寻了过去,一推开门,正与准备开门来瞧的蛇婆婆走个迎面。
“絮儿......”
蛇婆婆那一副常年冷冰冰的面目,好像只在禾南絮的面前才会现出那一份慈爱和柔软。
禾南絮有些哽咽,抱住蛇婆婆道:“是絮儿不好,让婆婆受苦了!”
“絮儿不必担心,赵汗青不敢对我怎么着,婆婆只是担心絮儿,这江湖险恶,倘若出了什么闪失,老身又有何面目去见你阿妈?快与婆婆说说,这些时日你到底去了哪里?”
说着将禾南絮拉进了屋内,禾南絮见屋子里面干净整洁,那日常所需一应俱全,想来这赵汗青的确没有亏待婆婆。
“对了,絮儿如何知我在此处,莫非那赵汗青也将你擒了来?”说话间,蛇婆婆登时变了脸色,就要冲出去找赵汗青算账,“若这虎啸堂敢欺辱絮儿,我便连着小太监和这赵汗青一并杀了,替你出气!”
禾南絮知道婆婆口中的小太监所指何事,不由苦笑,道:“婆婆,不必动怒,你且听我细细道来。”
这些时日所发生之事,禾南絮足足与蛇婆婆说了半个时辰。
却苦了院外三人,只得在此等着,尤其是庞青,就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再无之前的沉稳,来回的踱着步子,此刻心里最是担心若蛇婆婆不出手,吕红则危在旦夕!
“当真叫咱家好找!原来你们躲在此处偷闲!”那声音由远及近,三人抬头看去,只见汪直带着韦英竟是寻到这里来了。
“见过赵堂主。”汪直拱一拱手,算见了礼。
三人一同行礼道:“见过汪大人!”
“沈兄,小弟可算把你盼来了!”汪直不理别人,却只对沈渊道,“有沈兄相助,此间事便可事半功倍,易如反掌!”
沈渊摇头摆手,连说不敢,道:“大人如此说来,可是将草民置于炉火上烤,似赵堂主、庞大人这般人物胜我百倍,在下不过是想为国多出一份气力罢了。”
此言一出,汪直干笑两声,又与沈渊寒暄了几句后,终是说到正事。
“方才,咱家已听王海说了,似何有道这等人物潜在平阳,实叫咱家心中难安,当尽快除之!”汪直凝眉注目,瞧着沈渊,“沈兄,可有良策?”
“何有道藏匿之地,只有钟大哥清楚,眼下只得等明日钟大哥返回,再做商议。”
沈渊忽然一顿,又道,“我忽然想到,这李子龙是否已经与何有道接上头?或者他其实是想借何有道之手除掉裴元海与天山五绝?再或者,李子龙本就是何有道的人,逃到平阳本就是何有道所设之局,除掉裴元海等人,好叫他大功独占?”
庞青打了一个激灵,道:“若真如此,这何有道的算计比他的毒还要厉害三分了!”
“沈兄所言当真是说到咱家心坎儿里了,咱家方才也是有此疑虑!”
汪直面色凝重,抬眼扫了眼三人,道:“有关何有道,三位还知晓些什么,不妨说出来,好叫咱家心里有个底,虽说咱们在暗处,但那何有道如此看来更是隐藏极深,不可不防!”
房间内,一声惊呼:“何有道?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蛇婆婆站起身来,来回踱着,忽然长叹一声,道:“不行!老身不能让你以身犯险,咱们即刻脱身,这浑水趟不得!”
第九十四回 妖道出现
禾南絮心有不平,好不容易查到大仇人的下落,实在不懂婆婆为何要在此时急于奔命,于是问道:“婆婆何出此言,这么些年我们背井离乡,苟且偷生至今,不就是为了能有一天手刃仇人么?”
这一老一少多年相依为命,蛇婆婆自然知道禾南絮心中所念,她自己又何尝不想替百花谷上下报仇雪恨?只是事到临头,她脑海中尽是先谷主木慈临终时的托孤之言:“一定要保住絮儿性命,好好活下去!”
“絮儿莫要耍性子,听婆婆话,速回九峰山,报仇一事有婆婆在,婆婆定会将那狗贼碎尸万段!只因那何有道手段阴诡,倘若絮儿有个闪失,你叫婆婆有何颜面去见你阿妈阿爸?”
蛇婆婆苦口婆心,将报仇一事揽在己身,其中的良苦用心,禾南絮又岂能不知?只是禾南絮不甘心,遂道:“婆婆无须多虑,此番有沈渊、钟大哥他们同心协力,还有锦衣卫鼎力相助,绝无意外,婆婆放心便是!”
“哼!”蛇婆婆一听,瞬间变了脸色,“你不提倒也罢了,那个沈渊小子是给你灌了甚么迷魂汤,竟是教你失了魂魄那般没了主见!当年在潼关,我便瞧这小子不是个好胚,再者说来,与公冶和那杀人魔头一起的,能是甚么好人?古人云‘近墨者黑’,那一老一小定然是臭味相投,即便他秉性不坏,谁又知这么些年,公冶老贼又能教出什么好来?要我说,趁早离这小子远远的,那肚子里不知憋着什么坏水……”
蛇婆婆的话越说越难听,禾南絮终是忍不住驳斥道:“婆婆,你可还记得当初正是公冶前辈救得我们性命!这恩情莫非忘了不成?沈渊一家皆被何有道所害,历经苦难,如今正是与我同仇敌忾,絮儿不明白,婆婆为何恶语中伤!”
从小到大,禾南絮从未这样生蛇婆婆的气,尤其是当蛇婆婆不分青红皂白,只说沈渊不是的时候,当真心中憋得难受、委屈。她心知明明沈渊绝非是那蛇婆婆口中的腌臜人,但面对蛇婆婆,即便占着天大的道理,却还是辞穷。
蛇婆婆脸色一阵阵的泛红,索性也不管禾南絮方才这话有没有道理,只拉着脸,硬生生道:“絮儿,老身含辛茹苦将你拉扯大,虽名为主仆,却也将你视作亲生骨肉。如今江湖上皆传你与他……哎,当真羞煞人!那小子坏你名节,你叫我如何能有好话!总之,你今日必须回九峰山,闭关一月方可出山!此间事情,你勿再理会了!”
“婆婆!你……你,”禾南絮气急,“既如此,我……我……”禾南絮欲言又止的,本想说些决绝的话来吓唬蛇婆婆,可一看到眼前老妪,心头涌上一丝不忍,又涌上一丝胆怯,终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许是蛇婆婆自觉不好强迫,忽然又好声好气、声情并茂说了话来:“婆婆只担心我的絮儿跟着那小子受尽委屈,何况此次凶险,我这孤老婆子倒是不打紧,早是该死的人了,只是老身实在担不住絮儿有半点闪失呐!”
“婆婆......”
禾南絮心一软,方才脑中冒出来的那些狠话全都去了九霄云外。心中只想着这么些年的辛辛苦苦将自己拉扯大,这份养育之恩当比天大,婆婆孤苦无依一个人实属不易,自己方才居然还想着与婆婆一刀两断罢了,实在是昧了良心!
这自责之余,禾南絮心中却又极为矛盾,偏偏想不通,为何蛇婆婆这般不待见沈渊?
“罢了,”蛇婆婆叹息一声,又道,“你且将那沈家小子叫进来,我与他有话说,倘若他说话能合老身心意,不仅那中毒的锦衣卫我可试着替他续命,且絮儿还愿意留下,老身也再不拦着了!不过,他若不来,就别怪婆婆无情了,那锦衣卫的死活又与我何干?”
“真的?”
禾南絮杏眼泛光,不敢相信蛇婆婆如此偏执的人,怎么就转了性子,教她颇感意外。
蛇婆婆难得露出笑脸,道:“老身还会骗絮儿不成?”
当即应了一声,禾南絮转身便去唤沈渊前来。
院外诸人正耐着性子等了半个多时辰,气氛沉闷,汪直本想寻个话头打发时间,那庞青此刻的心思全在院子里,又瞧了瞧赵汗青,只觉得与此人也没甚话说,不想就连沈渊也是随意答了几句,应付了事,显然这心思也不在此处,汪直讨了个没趣,也就闭口不言。
正想着找个由头离开,只见一名换了箭衣的锦衣卫校尉前来禀报:“禀汪大人,发现李子龙!”
这一句话,就如晴天霹雳,立刻将这沉闷的气氛打破!
“在何处?”
汪直直截了当问了关键,看样子恨不得即刻就要命人动手擒来。
“这......”那校尉犹疑。
只听汪直道:“尽管说来便是!”
“就在城内,属下们在西南一处宅子前匆匆一瞥,正要动手去擒,却不想......”
“说!”
莫看汪直年少,不想这一瞪眼睛,倒真有一股子钦差的官威,吓得那校尉一个哆嗦。
“还请大人恕罪,那李子龙狡猾,拐进了一条巷子,待属下们跟了去一瞧,竟......竟不见了踪影!”
闻言,汪直的脸色如布阴云,沈渊等人的脸上也不甚好看。这空气好似定住了一般,叫那校尉竟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只见庞青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其他人呢?那李子龙定然躲不远,没继续去查么?”
校尉方才是慌了,经庞青这么一提醒,终于反应过来道:“属下已叫弟兄们布好天罗地网,那附近没甚藏身的地方,据属下推断,定然是躲进了宅子里,现下已是翁中捉鳖,只是那宅子有些古怪,特来请大人示下。”
“古怪?”汪直瞧着此人,疑道,“怎么个古怪法?”
那名校尉皱着眉头,回忆着:“那宅子也算个深院,但却比不了这虎啸堂,那前后不过是个三进的院子,左右跨院却有那么几间。进去的弟兄总是稀里糊涂的迷了路,绕来绕去不知怎的就绕了出来,我们实在是没有法子,想着诸位大人都是有本事的,定然能洞晓其中蹊跷!”
要说平阳府谁最熟悉,在场的莫过于赵汗青,众人眼光瞧了过去,只听赵汗青道:“城内西南的大宅只有一家,原来主人家是个商人,后来落魄了,有一独子败家,一年的光景便将家荫挥霍一空,气死了爹娘,如今那宅子早已抵了出去,那个败家子也早就不知所踪了,百姓总传言说是闹鬼,半夜里总听见有人哭,到如今已是空了两年。”
赵汗青说完,那校尉不禁起了一身冷汗,庞青见状便问道:“你这是何故?”
“属下不敢相瞒,我们进去后,那宅子的确是空空如也,没一个人影。可那院子内,却是干净的紧!甚至那灶台也是有些余温,还有些没馊的剩饭。夜里面,还有些屋子掌着灯,经赵堂主这么一说,属下只是......只是有些后怕......属下们稀里糊涂的进去,又稀里糊涂的出来,不成想原是这宅子里不干净......”
“哦?”沈渊心中却是不信,“难道说还真有鬼神之说?”
“子不语怪力乱神,沈兄莫要听这些危言耸听!”汪直偏偏不信,只道,“罢!韦英,随咱家前去瞧瞧这宅子到底有何蹊跷?顺便命人去查,这宅子抵给了谁,又转了几手?”
韦英一拱手,道:“是!”
“大人,某随你去!”庞青见汪直要去,连忙请缨,这汪直安危乃是庞青职责,绝不可有什么闪失。
汪直摆了摆手,轻描淡写道:“不必,光天化日,即便是有那些污秽,也不敢在白日里出来。再说咱家也不进那宅子,有韦英一人足矣,眼下吕大人身旁离不开人,庞大人安心便是。”
见庞青还欲坚持,却被沈渊拦下,道:“不如由在下陪着汪大人,确保万无一失!汪大人,可好?”
汪直眼珠一转,笑道:“也好,有沈兄在身旁,咱家心中自然踏实!庞大人这回可放心了?”
忽然“吱呀”一声,木门大开,禾南絮急匆匆的跑了出来,唤道:“沈渊,蛇婆婆要与你说话!你若不来,她便不救吕大人!”
“这!”庞青有些焦头烂额,自己兄弟的性命难道就不保了么?
沈渊一愣,只道:“可是......”
瞧着庞青那渴求目光,沈渊也知道吕红能否续命,全在自己了,颇有无奈的点了点头道:“好罢!汪大人,见谅!还请赵堂主能替小子护得汪大人周全!”言罢,冲着赵汗青拱一拱手。
“举手之劳!”赵汗青回了礼
汪直此刻倒是通情达理,道:“无妨,吕大人性命重要。赵堂主武功卓绝,定然无虞!”
第九十五回 出手试探
“婆婆,沈渊来了!”
禾南絮才要推门进去屋内,却听蛇婆婆道:“絮儿,你暂且在外候着,我要单独与这小子说几句话。”
沈渊与禾南絮相视一笑,颇感无奈。婆婆的性子,直教人琢磨不透。小声与禾南絮道:“你安心在外等着,我去瞧瞧,到底蛇婆婆要与我说些什么。”
那房门半掩,沈渊只在门外道了句:“小子沈渊,前来拜见婆婆。”候了少刻,见没人应声,沈渊微微摇头,无奈一笑,推门而入。
这屋子分个里外间,外间一张圆桌,四方椅子。对着门贴墙立着两边翘头的条几,上边摆着两个青花瓷瓶,墙上也无甚装饰,只有幅不知是谁作的山水,瞧那落款字迹行云流水,不过沈渊于书法一道可谓七窍通了六窍,若不仔细观,那行草书他定然是认不得的。
侧身去瞧里间,虽隔着珠帘,也能看得见白发苍苍的老妪端坐在榻上,一手持着蛇杖,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沈渊此刻被盯得有些头皮发麻,不过出于礼数,还是在外间躬身行了一礼,道:“晚辈沈渊,见过婆婆。”
“近前来。”
从里间蹦出的三个字,冷冰冰的,叫人实在是不舒服。沈渊不知蛇婆婆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直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却依旧站在珠帘外。
“再近些。”
里面的语气有些不耐烦。见沈渊微微皱眉,有些迟疑,蛇婆婆又张口催促道:“怎么,还怕老身吃了你不成?”
沈渊暗道:“竟叫这婆子唬住,我还当真怕她不成?”于是微微拱了拱手,道:“既如此,请恕晚辈失礼!”
话才说完,举步穿过帘子。一打眼,只见蛇婆婆嘴角微翘,眼中寒光一闪!那破空声顿时响起,只听“嗖嗖嗖”三声,三道细芒朝着沈渊急射而来!
沈渊瞳孔急缩,那暗器来得极快,又是趁他不防,当他察觉时已是将至眼前!
眼瞧着避是避不过的了,瞬间体内真气疯狂运转,情急之下,只得右手急挥,以手来挡!
除了幼时跟着父亲将一套华山派的七真拳学得马马虎虎,便再未曾练过拳脚,慌忙之中使出的招式,竟是剑招!
蛇婆婆见了虽有些讶异,却还是冷哼一声,暗暗笑道:“臭小子,莫说能不能徒手来接我这暗器,但凡擦破点皮,也叫你废掉几根指头!”
说回那暗器眨眼已至,只见沈渊好似本能一般,抬手便使出少林达摩剑法的盘龙扫尾,一招过后,只听“叮叮叮”的三声清脆!
沈渊顺声去看,只见三根银针齐齐扎在地上,那针上隐隐泛着蓝光,定是涂了剧毒。心中顿时大为恼火,暗骂蛇婆婆恶毒,无冤无仇竟然下了杀手!
见自己未伤分毫,同时也松了口气,心中暗喜:“原来这剑法也可这么用!”
抬头看着蛇婆婆,沈渊语气不善:“蛇婆婆,你这是何意?你我从无瓜葛,为何要坏我性命?”
“有点本事!”蛇婆婆不理沈渊,自顾说着,“再接我一招试试。”
说罢,便从榻上跃出,手中蛇杖舞动,顿时朝着沈渊打来!蛇婆婆那蛇杖乃是一根铁梨木,杖头用寒铁雕刻过山风蛇首,昂首凝目,张牙吐信,栩栩如生,叫人生畏,那蛇身亦是灵动,缠在杖身。挥动之时,银光乍显,犹如灵蛇缠动。那蛇信极为锋锐,又分两头,能啄能割,倘若挨了一下,绝非轻伤!
沈渊见蛇杖径直杵来,左手急忙猛托背后剑鞘,北冥剑登时飞入右手,侧身便是一记西风残照,卷起一片乌光,再看那蛇杖半寸也近不得!
只听沈渊大喝一声,剑身一抖,将蛇杖猛得震了开,只听“嘭”一声闷响,那杖头砸在地上,蛇婆婆吃不住力气,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形!
蛇婆婆忍不住讶异,眼光复杂的瞧着持剑而立的沈渊。门外禾南絮隐约听见动静,慌张便要闯进门来,只听屋里沈渊声音响起:“姐姐莫慌,方才声响乃是我不小心碰倒了椅子。”
“呸,信你才怪!”
禾南絮小声嗔怪道,方才那些动静,必定是打了起来,不过听到沈渊与蛇婆婆无恙,自己也松了口气,耐下性子,在门外等候。
此刻蛇婆婆已稳住了气息,杵着蛇杖慢慢坐会榻上,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道:“到底是上了年纪,不中用了!”抬眼瞧了瞧沈渊,“臭小子,倒是挺上道,本事不弱。”
沈渊不置可否,只道:“还望婆婆有话直说,不必如此试探。”
“小子,你那剑有古怪。”
蛇婆婆这话突兀,沈渊瞧了瞧手中的北冥剑,微微笑道:“不过是比寻常的剑沉重了些。”
这话倒也不假,蛇婆婆点点头道:“剑奴所赠,定然是柄神兵。你师父对你倒是不薄。”
闻言,沈渊神色微微暗淡,又听蛇婆婆道:“说起来,咱们也算是旧识,你师父近来可有消息?”
“我师父?”沈渊冷笑一声,“我没师父!”
从这语气就听得出沈渊心中怨气颇深,禾南絮此前虽并未与蛇婆婆提起沈渊这些陈年旧事,但蛇婆婆却也听说公冶和不知所踪。此番提及,无非是试探,若传言当真,公冶和不在附近,那眼前这臭小子,又何必放在眼里!
“你那剑,拿来叫老身瞧瞧。”
蛇婆婆不再提公冶和,只问沈渊借剑一观。
沈渊稍作迟疑,反手将剑呈了过去。只见蛇婆婆单手接过,北冥剑才入手,顿时沉了一下,又瞬间如常,轻巧舞了一道剑花,掂了掂分量,将蛇杖靠在一旁,双手捧在眼前,仔细打量着。
而她不禁暗道:“果然是把削铁如泥的宝剑,这臭小子当真不小的气力,这般沉重还能使得轻若无物,行云流水,想来内功也已是登堂入室了!”
沈渊见蛇婆婆一介女流,又一把年纪,竟能如此轻巧的摆弄北冥剑,自觉还是轻视了蛇婆婆。虽说她不是赵汗青的对手,但黄河三怪之名也绝非浪得虚名。
“敢问婆婆方才为何无故对晚辈出手?”绕了一圈,蛇婆婆也不曾言明原因,只在那顾左右而言他,沈渊有些不耐烦,出声问道。
蛇婆婆将剑放下,抬眼扫了眼,恶狠狠道:“我那三根银蛇针,实在是想好好教训你一顿!那针上喂了毒,但凡擦破点皮,七步之内必取性命!”
沈渊听得冷汗直冒,一阵后怕,那手指头忍不住搓了搓,暗暗庆幸好在未伤分毫,有些侥幸。
不过眼前老妪竟如此狠心冷血,沈渊心中有些忿恨,拉着脸问道:“蛇婆婆向来都是这般无故杀人么?果真是蛇蝎心肠!”
“老身并非像你师父那般是个冷血嗜杀之人,再者说天下间哪里有那么多人值得老身去杀?”蛇婆婆冷笑一声道,“至于你这小子,我不教训你一顿,实在难消我心头之恨!”
“你那暗器见血封喉,还只说教训,真当我沈渊是孩子不成?”沈渊忍不住大声道,“再者,我实不知到底哪里惹了婆婆!”
蛇婆婆看得出沈渊方才后怕,只道:“放心,即便被那银针伤了,老身也可保你不死,只是少不得废了条胳膊罢了。”
“你!”
沈渊才要说话,只见蛇婆婆摆了摆手,将剑扔了回来,道:“你不知哪里惹了老身,我便与你说说清楚,你拐我絮儿,坏她名声,现如今这山西境内有谁不知絮儿是与你私奔?你说你该不该死?”
“此不过是人云亦云罢了!”
蛇婆婆当即驳道:“人云亦云?小子,岂不闻众口铄金,人言可畏!”
“这……”沈渊语滞,他却没想过与禾南絮这一路,竟无意之间坏了她名节,虽说是禾南絮主动跟着自己,但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希望的呢……
见沈渊沉思不语,蛇婆婆点了点头,说起别的,道:“你们要杀何有道?还欲请老身替那锦衣卫续命,是也不是?”
“正是,还请婆婆相助!”沈渊轻叹口气,终是说到了正事。
蛇婆婆不紧不慢,道:“你能接我三针,说明你武功不弱,絮儿的事也可暂放,方才又与你交手,不过是想试试你有多少斤两,还不错,内功深厚,剑法出众,的确得了公冶和的真传,又仗着神兵利器,将老身逼退三步,不错!”
突然话锋一转,道:“但若想凭这本事欲杀何有道,还是太嫩了些!虽说现如今,不知那何有道的武功精益了多少,但说他层出不穷的手段,便不可小觑,只凭你们几个,只怕还不够看的!”
“论武功,我等之中任何一人与婆婆相较,皆只强不弱,婆婆何故轻视我等?”
沈渊说得毫不留情,可蛇婆婆却充耳不闻,只问道:“老身武功或许不敌一二,不过小子,你觉得老身就这些手段?”
沈渊低头一看,顿时冷汗淋淋!脚下地面、还有桌椅上不知何时竟爬满了毒蛇,冲着他昂首吐信,蓄势待发,瞬间只觉身处虿盆之中!
“如何?”
沈渊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蛇婆婆见状道:“并非我小瞧你等,何有道的手段比老身强上百倍,否则当初何有道在百花谷又岂会得逞?”
只见蛇婆婆说罢,嘴唇微动,吹出一丝哨音,群蛇纷退。
瞧这一幕,沈渊心生佩服,只道:“若有蛇婆婆相助,定然可诛杀何有道!”
“要我救人续命也好,出手相助也罢,我都可应你,”蛇婆婆抬眼盯着沈渊,“只不过,老身有个条件!”
第九十六回 辩毒续命
“条件?”
沈渊早就料到,如此卖弄手段,定有所图,只道:“倘若是甚么伤天害理的歹事,那还是恕晚辈不敢从命。”
蛇婆婆冷笑一声道:“这你放心,我这条件极是简单,绝非叫你去做那腌臜勾当,如何?”
沈渊点点头,道:“既如此,婆婆请讲。”
“絮儿大了,我这老太婆的话也是不中听了,”蛇婆婆微微叹息一声,语气中不免有些失落幽怨,“她这性子从小便刁蛮倔强,不过我见她对你倒是倾心,也看得出你对絮儿也算衷情,小子,我这说的可是入了你的心坎?”
沈渊“腾”一下烧得脸发烫,满是通红,暗道:“果然人越老越精!”
“还请婆婆直言!”沈渊一拱手,强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其实不用沈渊回答,从他那一副被人拆穿心事的窘迫模样中,蛇婆婆便猜了出来,只听她道:“方才那些声响,絮儿定然听得出来是你我打斗所致,没想到你这一句哄骗的话,絮儿便退了下去,老身可从未见过絮儿这般乖巧听话,看来絮儿对你当真是情根深种。我这条件也与絮儿相关,你若也对她存有真情,自然由不得你不应。”
见蛇婆婆如此说,沈渊不禁深吸了一口气,面目亦凝重起来。
“何有道这狗贼心狠手辣,手段诡谲,任谁也不敢保证此次除贼可万无一失,老身将絮儿视作骨肉,绝不能看着她铤而走险,倘若有个万一,老身便是百死莫赎!想必你亦不想让絮儿身处险境罢?”
沈渊道:“这是自然!”
蛇婆婆点头道:“甚好,如此你去与絮儿说,叫她今日便回九峰山!”
“这……”
让禾南絮离开此地,他心里头并非没有存了这个念头,只是禾南絮......沈渊轻叹一声,暗道:“这叫我如何能说得出口?”
“怎么?”
蛇婆婆见他迟疑,面露不悦,道:“你这小贼,果真是靠不住的!老身就知道,你无非亦是贪恋美色之徒,惯会说那些花言巧语,好叫絮儿喝了你这迷魂汤,一旦遇见要紧的事,又怎会念到絮儿的安危,想来你是恨不得絮儿替你挡刀子罢?”
沈渊闻言急道:“绝非如此!”
“哦?那你到说说看,你为何迟疑?总之我就这一个条件,你若不应,休怪我不近人情!”
此时此刻,沈渊满肚子的左右为难,道:“我去与她说也并非不可,只是她这性子,定然不从,到时候她假意离去,实则暗中独自行动,岂不是害了她?这事,最好还是要她心甘情愿,倘若她不愿,我便拼了性命也会保她,还请婆婆放心!”
“放心?”蛇婆婆讥讽道,“男人有几个能靠得住?哼,你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尽是大话连篇,我如何能放心!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必须让絮儿安然回到九峰山,否则,便是皇帝老子死了,又与我何干?”
想了想,最终沈渊还是咬牙道:“罢了!我答应这便劝她回去。”
“嘭!”房门猛地被推开,禾南絮冲了进来,眼中含怒,喊道:“不用你来劝!我回去便是!”转头看向蛇婆婆,那语气中尽是失望,“婆婆,没想到,你竟如此卑鄙!”
“絮儿!”
即便蛇婆婆知道禾南絮一定会偷听,此刻看见禾南絮这般模样,还是乱了分寸,更是不敢与她四目相对!不过相比禾南絮的安危,也顾不上其他。
只得硬着头皮,道:“既然你听见了,也不怕撕破脸皮,老身没有别的念想,便是絮儿将老身骂死,老身也是这个条件,你若不安安分分的回九峰山,休想叫我出手救人!”
“你!”禾南絮长呼一口气,满是失望,“我回去,但须在你救人之后!”
“那中了毒的锦衣卫现在何处?”蛇婆婆倒是痛快,沈渊在旁瞧得清楚,蛇婆婆无非是想禾南絮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庞青在院外早已是急的焦头烂额,见沈渊与禾南絮终是将蛇婆婆劝了出来,不禁松了口气。虽瞧着禾南絮却有些不对,此刻却也顾不上去问。
四人移步吕红休养之处,王海闻声急忙将蛇婆婆请了进屋,在床边奉了座。
蛇婆婆也不客套,径直去看吕红。只见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眼瞧着是不中用了。
庞青急道:“还请前辈出手相救!”
“若再晚来一刻,恐怕绝活不成了。”蛇婆婆道了句,只将手搭在吕红脉上,少刻,取了一个干净茶杯,又道:“谁去点了烛火端来,再与我一柄匕首”
趁着这个功夫,又翻了翻吕红眼皮,心下有了底。
这时王海递来匕首,又端着烛火再蛇婆婆身边侯着。只见蛇婆婆接过匕首,在火上反复烧了烧,又抓起吕红一个手腕,又叫庞青捧着干净茶杯在底下接着,蛇婆婆迅速在吕红手腕上剌了一道口子,那热腾腾已呈黑色的毒血淌进了茶杯。
接了半碗,蛇婆婆瞧了瞧,道:“够了,止血吧。”
说罢,庞青在吕红的手臂上连点了几下,那血登时便渐渐止住。
蛇婆婆闻了闻,仔细辨别了一阵,又掏出一根银针在毒血之中搅了又搅,举在眼前瞧了瞧,点一点头,似乎是有了眉目。
蛇婆婆将茶杯还给庞青,道:“这血毒性极大,你们当慎而又慎,小心蹭到身上,这毒若沁入肌理,极为麻烦!”
庞青忍不住问道:“婆婆,这是什么毒,可有得救?”
“果真是何有道,”蛇婆婆这根粘了毒血的银针又收回针囊,“这是百毒门的飘香蚀骨散,此毒虽无色,却有一股胭脂香,只需在酒水中撒上丁点,便可蚀骨腐肌,使人在这般痛苦中慢慢死去,是极为歹毒的慢药,快者一日丧命,慢者只需三日......”
蛇婆婆转头问了庞青、王海,道:“你们可是去了城内的寻芳院?”
庞青面露尴尬,道:“昨夜王海当值,闲来无事吕二非要拉着我去喝花酒,拗之不过,只好陪她去了一趟,怎么,莫非这寻芳院有鬼?”
“你怎无事?”
蛇婆婆上下打量着庞青。
只听庞青道:“我担心夜间有事,故而不曾饮酒。”
“当真命大!”蛇婆婆揶揄道,“那寻芳院本是丐帮的产业,听絮儿道,那丐帮与何有道沆瀣一气,何有道一句话,那里面的岂敢不从?你们这些臭男人,无事便想着下流勾当,这温柔乡里,哪里还能嗅到酒中异样?活该要了你们的命!”
庞青深施一礼,道:“还请婆婆救我兄弟一命!”
“呸!”蛇婆婆啐了一口,道,“早知道你们要做那风流鬼,就应该见死不救!”
虽说着,可手上却不曾停,只见她在针囊中拿出几根银蛇针,顺势就要扎在吕红身上。
只听沈渊忙道:“婆婆,此针不是剧毒么?这要施在吕大人身上,岂不是要坏了性命?”
“你再多言一句,老身这便走人!”
庞青急忙拉了拉沈渊,道:“蛇婆婆这是以毒攻毒!”
蛇婆婆冷哼一声,道:“总算有个明白事儿的!”转头又对禾南絮道,“絮儿,你且回避。”
禾南絮闻言也不做声,只默默退了出去。
然后又指使庞青、王海将吕红衣裳尽祛,只余小裤在身。再瞧蛇婆婆手持着剧毒无比的银蛇针,顺着百会、印堂、天突、紫宫、膻中、巨阙、神阙、关元等任脉大穴依次下针,随后又扒开吕红之口,从怀里掏出的一刻毒丸灌入口中。
见着蛇婆婆这些动作,原本沉得住气的庞青也有些担心起来,不禁问道:“敢问婆婆,这飘香蚀骨散的毒性竟这般浓烈?我见婆婆银针之毒亦是剧毒无比,方才又见婆婆将一颗毒丸送入我家兄弟口中,会不会以毒攻毒的计量太大......”
蛇婆婆扫了一庞青,道:“飘香蚀骨散除了何有道,这天下间能解的恐怕只有‘药死人’单子胥,我方才用毒,恐怕也只能为其续得一日半的性命,单子胥的脾气比老身还怪,能不能将其请来也只得听天由命了!”
第九十七回 有些古怪
“只盼钟大哥能及时赶回。”
沈渊暗暗念叨着,抬眼看了看蛇婆婆,恰巧与蛇婆婆目光相对。知道她已是履行了诺言,接下来自己便要劝慰一番禾南絮了,虽然她口中说会回九峰山,但她心中有气,沈渊生怕她会一气之下,做出什么事来,惹出乱子不说,更重要的是担心她有什么闪失。
“我去看看南絮姐姐。”与屋内几人告了一声,沈渊转身便出了屋子。
“才一会子的功夫,这又是去了哪里?”
沈渊见院中无人,正要去院外去寻,只见一个小厮迎了上来,道:“敢问可是沈公子?”
沈渊顿足答道:“正是,不知何事唤我?”
“啊,方才南絮小姐托我给沈公子传话,只说她回九峰山了,好叫公子不必挂怀。”
沈渊点一点头,只是心中不免唏嘘。
“还有别的话么?”
那小厮想了想,忙道:“南絮小姐还叫小的与公子说,剩下的银子她都拿走了,说反正公子在这也不愁吃穿......”
沈渊闻言不禁莞尔,可心中却依旧担心,只问道:“她出走多久了?”
那小厮道:“估摸着也有盏茶的时候了。”
沈渊心里有了数,知道一时半会儿禾南絮定然出不了城,还是见上一面,宽慰一番方为妥当。
“公子若无其他吩咐,那小的且去了。”
禾南絮的话已然带到,那小厮深施一礼,颇为规矩的请示道。
沈渊点点头,道:“你且去吧。”
那小厮才退了去,蛇婆婆便走到沈渊身边,问道:“絮儿走了?这丫头,还是这般任性。”
沈渊扫了眼蛇婆婆,暗自腹诽:“哼,老刁妇,还不是你逼她的?”
察觉沈渊异样,蛇婆婆冷笑一声:“小子,我知道你这肚子里准没好话,你若担心絮儿安危,趁早去追她,好生劝她一番,否则絮儿哪怕少了一根汗毛,老身定会把这账算到你的头上!”
“蛮不讲理!”
沈渊摇头暗骂,也不作理会,只进屋与庞青、王海告了声,便牵了马来,出门去寻禾南絮。
往芮城而去,必然走南城门。禾南絮亦是牵马走的,只是城里街上,行人颇多,马是跑不起来的,定然行不至太远。
沈渊自出了虎啸堂,上了马,夹紧马腹,抬手轻抽了一鞭子,便一路追去。恐撞了路人,时急时缓,也因此耽误了些许功夫。
一路边问边追,直奔出了南城门。
“吁!”
勒住马跳了下来,沈渊微微蹙眉,顺着官道远眺,只有几个走路的行人,哪有禾南絮的踪影?
回头见城门口正有几名守城军士,沈渊凑了过去,拱一拱手道:“敢问军爷,可见过一位姑娘,一人一马出了城?”
这军爷倒好说话,也是个热心的,只道:“这却不曾得见,是不是从别的门出城?你问的女子是往何处去的?”
“九峰山。”
“若是去那,八成会走南城门,但我们几个确实不曾见过,许是还未出城,不然你且在此处等一等?”
“多谢军爷,既然几位皆不曾见过,也就罢了!”
沈渊婉言谢绝,可心里头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会不会去了那个宅子?”沈渊心头一动,默默思量着,“倘若未曾出城,以她这性子保不齐就去了那里,若何有道真的在那宅子中,这岂不是羊入虎口?”
一念至此,更是片刻耽搁不得,问了路人方向,便匆匆急去!
城中西南,只这一座三进的大宅。宅门对过是一间茶肆,地方不大,却也可避风寒。
一碗热茶尽祛春寒,汪直坐于店中,悠哉悠哉的就着三、两碟干果喝着茶,身侧韦英持刀而立,侍候在一旁。
“如何?那宅子里面还没动静?”汪直随口问了一句。
“回大人,方才下面的几个弟兄又进去了一次,还是没有发现李子龙。”
“真如他们所言那般,这宅子当真如此邪门?”
韦英不知如何作答:“这......”
又听汪直道:“你附耳过来,你去如此如此......”
听汪直吩咐后,韦英当即退了两步,一拱手道:“属下领命!”
话音才落,只见赵汗青走了进来,跟二人见过了礼,道:“禀大人,草民方才随诸位锦衣卫的弟兄进了院查探了一番,这宅子的确有些古怪!”
“哦?赵堂主亲自前往查探,必有所得,”汪直一伸手,请了座道,“还请坐下说话!”同时给了韦英一个眼神,韦英一拱手,默不作声退了出去。
赵汗青见二人行止神神秘秘,心下奇怪,却也不便多问,索性不去理他,道了声谢,落了座。
汪直取来碗,亲自与赵汗青倒了茶吃,赵汗青连连道谢,只称不敢,客气一番道:“我自进了那宅子,便觉得不对劲,院落干净整洁,绝非无人居住,只不过确实没有半个人影。这宅子三进,若无左右几间跨院,前前后后也就那么几间,亦不至于如先前他们所言晕晕乎乎、不知所以的便出了院来。”
汪直只觉奇怪,遂问:“按堂主所言,难不成这症结出在那左右跨院?”
“正是,适才方进去时,还不曾有何异感,但未走几步,便闻得一丝异香,紧接着便头晕眼花,草木皆非,浑浑噩噩便不知怎么就出来了,就如失了魂魄一般,两边一样,皆是如此。”
赵汗青有些讪讪,道:“草民自认为武功不差,却不想还是着了道。但草民敢担保,此乃有人故意为之,绝非鬼怪作祟!”
“何以见得?”
赵汗青说了这么多,此刻汪直的心里也有了数,只不过不愿说出来罢了,遂故意问道。
赵汗青回忆道:“秉大人,草民敢如此肯定,只因那闻了那异香之后,便突有智昏神迷,腿脚酸软无力之感,草民调动真气调息,却只支撑了片刻,在失去神智之前,恍惚间看着那地上种着几株从未见过的奇花异草,想来这便症结所在!”
汪直目光一凝,道:“赵堂主所言也不无道理,只不过还是难以确凿,那些花草赵堂主可识得?”
赵汗青摇头道:“这个......在下实在不识。”
“你等皆言那何有道乃用毒大家,如此说来,此处异样当与那何有道脱不开关系。”汪直手指摩挲着茶碗,思量着道,“沈兄提及的那位黄河侠盗钟不负,不是去请单子胥了么?此处且按兵不动,待那神医来了,一切可知。”
赵汗青本是个古道热肠的人物,只是他深知朝堂中人不比江湖人忠厚,尤其是这些不全之人,此前在汪直面前,唯恐哪一句话说的不中听,惹来麻烦不说,还易连累他人,故而总是一副逆来顺受,唯唯诺诺的模样。
然此刻关乎军机,这其中紧要,赵汗青亦晓得轻重,不敢怠慢,一拱手道:“草民有话,实在是不吐不快,有何不妥之处,还望大人见谅!”
见此情形,汪直正色道:“赵堂主但讲无妨。”
“那李子龙进了宅子却不见踪影,诸位锦衣卫兄弟将此处围个水泄不通,除非遁地而去,否则李子龙定然还在这院子里,此人身上布防图乃我大明军机之重,倘若漏到北边,鞑靼大军难免不会举兵来攻,届时烽烟再起,百姓遭难!故时不我待,耽搁不得丝毫,还请汪大人三思!”
“赵堂主一腔热血,忠肝义胆,实叫直钦佩。”汪直拱一拱手,道,“只是破不了那异香,却也无济于事,不知赵堂主有何妙策?”
赵汗青闻言,起身道:“若能闭气而行,想来可不受那异香左右,某自认内功有些底子,当可坚持片刻,还请大人容许,某愿再去尽力一探!”
“如此甚好,”汪直大喜,亦起身拱手道,那语气郑重而热忱“不过,赵堂主千万小心,据闻何有道手段阴毒诡谲,若有异样,不可冒进,性命要紧!”
赵汗青闻言,不禁对眼前的太监有些刮目,他原先只闻太监大都是性情多变的小人,不想眼前这年纪轻轻的西厂厂督竟有这一番风度,心下触动不已。
“多谢大人!”
赵汗青才谢过,只听一名锦衣卫校尉前来禀报道:“禀大人,沈公子到了。”
汪直暗道:“他来此做甚?”但脸上却不动神色,道:“快请!”
第九十八回 以尸养花
沈渊被引进茶肆,与汪直、赵汗青分别见了礼,瞧着汪直身边那个平时寸步不离的韦英不在,随口问道:“韦大人不在?”
汪直道:“咱家命他去查这宅子从何人手中所置,先不说这个,沈兄匆匆忙忙来此,想必是有甚么要事罢?”
“正是,”沈渊心下焦急,也不与他客套,只道,“南絮姐姐不见了,我来问你可曾在此见过她?”
“禾姑娘不见了?”汪直也是一惊,生怕是何有道对禾南絮下了手,遂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请沈兄细说!”
对于沈渊与禾南絮二人,汪直总是存了份善念,他自小长在宫中,见惯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亦正因如此,他如今已是变成了这般玩弄心计的人物,可悲之处在于,最初在宫中只是为了生存,渐渐的习惯却叫他将这些阴谋诡计变成了本能秉性。
好容易结识了一对江湖儿女,又不嫌弃自身不全,这心中说不出的一见如故,总是想好好结交,若非出了这档子事,他实在不愿于沈渊、禾南絮二人不利。
更何况,他虽是个残废之人,但也有七情六欲,对于禾南絮,更是另一种不敢言明的欢喜。
看到汪直神色,沈渊便知问错了人,叹息一声,道:“既如此,我再去探寻。”
“且慢,”见他不肯说发生何事,汪直上前几步,伸手搭在沈渊肩上,道:“不如派锦衣卫助你查找!”
沈渊想了想,还是摇了头道:“不妥,不可误了正事,或许只是她自行离去也未可知,倘若因此而致李子龙脱身,我等岂不是成了罪人?如今我只担心是何有道将其掳走,对了,对面这宅子可是何有道藏身之地?”
这话才说出口来,沈渊便自己摇头道:“即便是何有道藏身之所,见此处被围个水泄不通,想来也不会猖狂到自投罗网。”
汪直见他有些神思不定,劝道:“禾姑娘聪明机灵,绝不会那般容易被人掳去。”
听得此言,沈渊心中更是蒙上一层阴霾,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道:“汪大人有所不知,何有道觊觎当年百花谷的绝学《枯荣指》多年,如今又怎肯放过这般大好机会?”
沈渊所说,汪直岂会不知,何有道此前与他已经说了一个清楚,只是汪直却没想到何有道会这么快下手,至少自己还没同意,何有道竟敢私自动手!
一念及此,汪直那眉目也拧到了一处!只是他不能告诉沈渊,何有道在何处他自己清清楚楚。现在只盼望不是何有道动手掳去禾南絮,倘若真是何有道做下的,那么他则盼望自己派韦英前去不要与禾南絮撞上,否则......
“到时候,就别怪咱家心狠了......”汪直心底如是想着。
他神色凝重,而在沈渊看来,却只道汪直只顾担心禾南絮安危罢了,哪里能堪透那么多的心思?
两个人此时都忽略了赵汗青,只听赵汗青道:“沈公子,不若我将虎啸堂弟子遣出,一并去找,如何?”
沈渊眼睛一亮,一拍脑门,喜道:“慌乱之中竟将赵堂主忘记了,既如此,晚辈多谢赵堂主!”
“是了是了,此事有赵堂主相助,沈兄可暂放宽心。”汪直连道。
赵汗青不是一个人随汪直前来的,随即叫来弟子吩咐了下去,那弟子应了一声便去传信。又听赵汗青对汪直道:“那在下且去宅中再探一次,既知何物作祟,便可想些对策。”
赵汗青方才一句话,便是帮了沈渊大忙,此刻听闻赵汗青要去那传闻之中的凶宅,自然是要投桃报李一番,只道:“晚辈愿与赵堂主同去,不知肯否?或许还能查到何有道的线索!”
赵汗青点点头,见着他有此举动便知沈渊并非薄情寡义之人,心下不由得欣赏起来,连称呼也变了,拱一拱手道:“若有沈兄弟同行,这宅中疑云定能解开!”
当下与沈渊说了其中情况,沈渊点头,二人与汪直招呼了一声,来到对面宅门,推门而入。
前后三进的院子果然与赵汗青所言并无二致,这宅子亦是坐北朝南。赵汗青带着沈渊南北走了一个来回,便穿过小门,直奔西跨院。
才进了西院,便有一丝异香飘来,二人不敢呼吸,只得闭气前行。没走几步,便瞧这小径两侧,枯木之间甚为显眼的开着几株从未见过的兰色奇花,甚是漂亮。
沈渊暗中奇道:“春寒料峭,竟有花开得这么早?”
二人站了片刻,就是为了试一试是否可行,果然不出所料,只要不吸入那异香,便安然无事,二人对望一眼,分别抽出刀剑,将眼前奇花断了根茎。
紧接着又见沈渊掏出了火折子,赵汗青急忙拣来枯枝干叶,作为引物,二人一把火将那花烧了干净。
同时二人退了出去,这才松了口气,那西院里面顿时飘来一股尸臭,沈渊眉头紧皱,那气味叫他干呕不断,看向赵汗青,只见他亦是如此。
“这尸臭怎么如此浓郁?”赵汗青忍不住道,一低头,只见一只碗底大小、通体青色的甲虫从西院小门的缝隙中跑了出来!
沈渊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虫子,而且又在这个季节,不禁感到奇异。
忽然只听赵汗青惊呼一声:“尸蟞!”
话音一落,赵汗青当即举起他那柄金背虎首长刀,照着那甲虫狠狠斩了下去,咔嚓一声,那甲虫顿时一分为二,深青色的汁液同时迸溅而出,奇臭无比!
“哎呀呀!我的宝刀!”
冲动之下,宝刀被尸蟞所污直叫赵汗青懊悔不已。
“何为尸蟞?”沈渊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甲虫,遂张口问道。
赵汗青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一边擦刀一边说道:“这种怪虫,我亦是从古籍上得知,据闻此虫以尸体为食,常聚于墓穴之中,有剧毒,若钻入活人体内,食心噬肝,全身腐烂而亡。”
沈渊听得冷汗直冒,没想到这世间居然有如此毒物,问道:“这等毒物怎的冒了出来?”
赵汗青摇头不知,眼看西院里面的烟尽了,二人复回,只一见,惊诧无比!只见灰烬之下,竟足有七八只烧成焦炭的尸蟞!
二人相视,心领神会,沈渊急忙出了院子,寻来两把锄头刨了起来!几锄头下去,焦土也分明了,再看那土下埋得,竟是一具男尸,而那尸体上正生着那兰色奇花的花根!
第九十九回 南絮失踪
“这心肠也忒歹毒!”
沈渊大骂,以如此阴毒之法培植毒花,简直有伤天和!
“定是那何有道!”
沈渊恨得咬牙切齿,一旁赵汗青亦是胸中起伏,拍了拍沈渊的肩头,示意前行。
这西院内多是楼阁亭台,水榭池塘,假山古木环绕,二人沿着小径前行,左右顾盼着,依旧是空空如也,见不到一个人影。又走不久,二人再次闻到那一丝异香,急忙闭气凝神,飞速奔去,只见眼前几株兰色花朵在日光下妖艳至极,幽幽的飘散着夺人魂魄的香气。
一如之前,一点起火来,灰烬之下果然又现出了几只烧焦的尸蟞,不用想,这底下定然是具腐尸。一路探寻,仅在这西院便发现了四具尸体!
二人又奔向东院,东院虽非园林,但同西院一样,亦是挖出死具栽着妖花的腐尸!
“一个人影也无,这院子也被你我二人翻了底朝天,那李子龙莫非会遁地不成?”
赵汗青奇哉怪哉,实在是想不通。
沈渊摇一摇头,道:“罢了,既然未曾见有人出入,那李子龙必然还在,除非他会这飞天遁地的本事,否则以外头锦衣卫的本事,不可能全无察觉!我们还是先出去罢!不过这些妖花尽以毁去,想来不管那李子龙还是何有道都不敢再轻易露面了,此处这八具尸体还是交与官府为好。”
“沈兄弟所言极是,哎,想来都是些枉死的!”赵汗青叹息一声。
说着,二人便回到茶肆去见了汪直,将这所见一并说得清楚,好叫汪直一阵恶寒,遂即刻命人请了当地官府,派了衙役前来收拾。
汪直心道那何有道实在是信不过的,那李子龙一日不除,布防图一日不能拿回,他便不得心安。故而又叫锦衣卫将这宅子仔细查探,尤其是那不起眼的地方,唯恐有什么机关暗道。只是寻了一整日,也未曾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实叫汪直懊恼不已。
沈渊同时也不敢耽搁,他一直心神不宁,总怕出什么事。但此刻他一点线索也没有,直叫唤着要满城去找禾南絮,若非赵汗青一旁拉着,想来无异于没头苍蝇一般,只能到处乱撞!
“沈兄弟,且莫慌乱,禾姑娘福大命大,定然无事,或许只是过于忧虑罢了。”赵汗青宽慰道。
沈渊摇头却道:“并非是我多想,”看向汪直,又道,“汪大人,派去的人可回了?”
原来沈渊担心是与禾南絮走差,倘若她是从其他城门出城,自己或许真是虚惊一场,放心不下,遂托汪直命人去问。故而眼下才有此问。
汪直正要说话,只见一锦衣校尉进来复命道:“禀大人,四座城门皆已问过,没有见过禾姑娘。”
沈渊一听,顿时一阵心悸,忙道:“可问清楚了?”
汪直亦是凝目视之,那校尉道:“属下不敢乱说,问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若禾姑娘未出得城来,那又去了何处?”赵汗青不禁说道,“这平阳府城也就这么大,我即刻动身,亲自去找那几个地头蛇,让他们散出手底下的喽啰,相助寻人!”
众人皆知,有些时候,这些地头蛇比起官府那些衙役不知好用了多少!
沈渊点头,道:“如此,有劳赵堂主!我也当回去与蛇婆婆说一声,也好叫她有个准备。”
“咱家与你一道!”
三人话毕,遂分两路而去。
“滴答!滴答!”
水滴不断,禾南絮只感觉一阵阴冷,缓缓睁开眼睛,轻声问道:“我这是在哪?”
这话她也不知道该问得是谁,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然在一座地牢之中,眼前铁牢秀吉斑驳,潮湿无比,视线昏暗,也分辨不清前方有何物,只有不远处的石壁之上,才有一火把忽明忽闪,借着一丝光亮,只见一道人影慢慢朝她走来。
禾南絮本能往后退了几步,待那人抵近,禾南絮才瞧清楚,来者乃是一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多岁光景,一脸憨厚,道:‘丫头,醒了?’
“你是何人?这又是哪?你们为何将我劫来?”禾南絮心中有些疑惑,却未曾慌乱,她本是机敏之人,虽说此刻身陷囹圄,却还不足以将她吓倒。
那憨厚模样的中年人从旁边方桌上,取了碗,倒满了水,从那铁栏之间给禾南絮递了过去,听得她连连发问,缓缓道:“想来你也渴了,将这碗水吃了罢,我慢慢与你说。”
禾南絮有些迟疑,不敢去接,那中年人笑了笑,将水拿了回来,一股脑灌进自己口中,接着又重新斟了一碗,递给了她。
见那中年男子如此举动,禾南絮顿时放心了不少,此刻也没有迟疑,接过了水,便一饮而尽。
那中年男子说得不错,她的确渴了。凉水入喉,口舌回甘,这水甚是好喝。
禾南絮将碗递了回去,那人接了过来,放到桌上,同时道:“要给你下毒,不用等到你醒了。”
“多谢。”
禾南絮终于回复了一些气力,轻声道了声谢。
却不想那人笑了一声,道:“你谢我做甚?正是我率人将你抓了回来,你此刻还是想想,将那《枯荣指》秘籍交出来罢,否则师父回来,只怕你会生不如死。”
禾南絮一声惊呼:“你是......何有道的......”
那人将脸凑近,憨笑道:“在下丁胜,百毒门首席大弟子!我也是为了姑娘好,想姑娘花容月貌,这么好的皮囊,若被师父毒坏,岂不可惜?”
禾南絮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
此刻虎啸堂内,亦是乌云密布!
“你这小贼,若我絮儿有个三长两短,老身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将你剁碎了喂蛇!”
蛇婆婆一听禾南絮失踪,当下便翻了脸,“你还在这杵着做甚,今日傍晚之前,你若不能将絮儿安然带回,老身饶不了你!”
沈渊心中恼火,想要发作,却又念在禾南絮的份上忍了下来,气道:“即便婆婆不说,南絮姐姐我也定会将她寻到,只是,若非婆婆相逼,南絮姐姐也不止于此!”
“你!”蛇婆婆自知理亏,这时被沈渊说的更是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这老妇,当真是不讲理!”汪直与沈渊一道回来时,沈渊将这因果与他说了,此时也忍不住埋怨道,“分明是你做错了事,却要推在他人身上,倘若禾姑娘真有个三长两短,看你有何面目苟活于世!咱家都替你臊得慌!”
蛇婆婆气极,指着汪直大骂:“哪里轮到你这没卵的阉人在此聒噪!”
“大胆!”
汪直正要叫使人将蛇婆婆拿下,但沈渊考虑到蛇婆婆一是情急中口无遮拦,二于除掉何有道还有些用处,便将汪直拦了下来,道:“汪大人,不必与这疯婆子一般见识,我还有事要与大人说,还请移步!”
“不知沈兄有何要事,可是有关那腐尸妖花?”
第一百回 各方筹谋
汪直被沈渊从房内引向院中,二人边走边说,只听沈渊道:“正是,那等恶毒手段,我猜必是何有道所为,且我猜倘若此处真是何有道、李子龙的藏身之处,必然还有机关暗道,只是我等未曾发现罢了!”
“那依沈兄之意,是......”
汪直话未说完,只听蛇婆婆凑了过来,没好气的问道:“你们所谓的妖花,可是花瓣兰色,有异香,生于尸身之上?”
二人相视,有些讶异,沈渊遂转身问道:“婆婆识得?”
蛇婆婆只点了点头,本就厉色横眉,此刻更是面沉如水。
“那是占婆国的邪花,尸香曼珠沙华。可谓是阴间的摄魂花,那香气侵人魂魄,全花剧毒,且是尸毒,中毒者先是神志不清,尸斑满身,犹如活死人一般,不出一个时辰,全身干瘪而死,这世上最毒的毒物之一。”蛇婆婆冷笑一声,“那何有道居然会对你们手下留情?”
沈渊也心中奇怪,若照蛇婆婆所说,这尸香曼珠沙华若有如此毒性,为何何有道却不赶尽杀绝,岂不省心省力?莫非他还有其他打算?
他看向汪直,同时汪直也将目光投向沈渊,一副不知为何的模样。
但其实汪直心底却好似明白何有道的用意,暗忖:“看来何有道这老东西,是真的要投靠我,既如此,我便直接朝他要人,他若肯痛快交人,便算他纳得投名状!不过只要这老贼但凡有一丝迟疑,便使尽手段也要除之!”
这时蛇婆婆转过头道:“老身且不管尔等所图,本与我无关,不过那何有道既然使了妖花,老身便不能坐视不理!”
抬眼瞧出二人疑惑,蛇婆婆恨道:“当年百花谷上下,中的便是这妖花所炼制的尸魂散之毒!待擒住何有道,哼,我倒是要问问,今时今日怎不以此毒杀人?莫非是转性了不成?”
蛇婆婆说愈发气恼,只觉得不公,故而杀气腾腾,瞧着汪直、沈渊!
“你们锦衣卫也尽都是些废物,连个人也抓不到!”
朝着汪直啐了一口,蛇婆婆嘴里无好话,又看向沈渊,“你们还杵在这做甚?絮儿还不知所踪,若絮儿有个三长两短……哼!”
“你……大胆!”
任凭汪直城府再深,也是少年气盛,身为朝廷命官,被一老妪如此辱骂,又怎会咽得下这口气!
蛇婆婆见汪直大怒,又道:“少与我这老婆子摆出官威来,老身还真不惧,便是天王老子,又能奈何?”
“简直不可理喻!”汪直大骂一声,眼中寒光乍现,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沈渊在旁瞧得清楚,这是对蛇婆婆起了杀心,都说这阉人睚眦必报,如此看来,的确有几分道理。这汪直知道眼下不好发作,便隐忍了下来,沈渊心中明白,一旦此间事了,汪直必然发难!
看了看蛇婆婆,沈渊亦是气她无理取闹,只是心中惦念禾南絮,不愿与她翻了脸罢了。
正要迈步离开,又听蛇婆婆叫住他道:“小子,那小太监不是好相与的,多留些心眼儿,莫被他算计,絮儿的安危老身便交给你了!”
突然间蛇婆婆一改语气,如此反常直叫沈渊不敢相信,一脸疑惑道:“婆婆,你这是......?”
“快滚!”
蛇婆婆骂了一句,转身便回了房内,留下沈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沈渊边走边想着方才蛇婆婆到底何意?为何先将汪直骂走,又与自己说了这些,要提防汪直?一抬头,见汪直正在前面不远,似是等着他,遂加紧了几步,凑上前去。
“沈兄,”不及沈渊开口,只见汪直率先道,“方才你我谈话被那疯婆子打断,小弟还想问,适才沈兄所言之意是指......”
沈渊忙回道:“我方才是想,既然未曾发现李子龙离去,那便叫他自投罗网。”
汪直恍然大悟,称赞道:“打草惊蛇!妙哉,妙哉!咱家这便去安排!”
“那在下再去寻南絮姐姐,劳烦汪大人也帮忙留意!”沈渊拱手道。
汪直回礼道:“这是自然,沈兄放心便是,咱家自当尽力。”
沈渊一日未进水米,直至黄昏时分,这肚子终是咕咕叫了起来,此刻他身无分文,只得暂回虎啸堂,叫人备了饭食,囫囵起来。
随即又去瞧了瞧吕红,此刻正是庞青在旁照料。遂上前宽慰了几句,又将今日所见所闻与庞青通了气,没有半分的隐瞒。沈渊心中盘算,除了禾南絮,若说此间能信的,只有庞青、王海了,毕竟几人被汪直拴在了一条绳上,且纵观庞青等人,总算不是那卖国求荣,背信弃义的小人!
至于汪直,本就算计深沉,又经蛇婆婆那么一说,沈渊这心里总归是要提防这些,才敢保万无一失。
此时,如意楼的雅室,汪直独自坐于室内,闭目养神。廊内,两名韦英的心腹手下,一左一右守在门前。片刻后,只听门外守卫齐道:“见过韦大人!”
汪直睁开眼睛,只见韦英推门而入,门外二人倒是有眼力,不消吩咐,又将门关了。
韦英单膝促地,深施一礼,道:“属下拜见大人!”
汪直抬一抬手,叫他起来说话,又问道:“那老东西呢?”
“回大人,听他那大弟子说,今日午后便出了城,不知去向,但他出城前曾有交代,戌时前必回,属下以交代下去,叫何有道回来后,须即刻来此。”韦英道。
“见到南絮姑娘了么?”
“属下并未发现。”
“嗯,既如此,我们只再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过后若再不来,哼,那就休怪我翻脸无情了。”汪直思索片刻,道,“你即刻拍两个心腹去寻芳院盯着,此刻距戌时约莫还有一炷香,记住,我要知道这老东西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是!”
韦英领了命,随即便吩咐门外二人去做。
汪直不禁腹诽:“这老贼在那宅子故布疑云,自己却躲在妓院里逍遥快活,倒当真会给自己挑地方。丐帮帮主谢大有不过是何有道的傀儡,故而这妓院说到底,还是何有道的产业,虽说人多眼杂,反而却容易被忽略。只不过,以沈渊之智,用不了多久,沈渊必会想通这其中关联。”
城外杨家村一处杂院内,裴元海望着渐以走远的何有道,若有所思。
溪老大在其身后问道:“我们抢来的那一半图是假的?那厮所言,可信么?只叫我们与他演场戏,他便将真的布防图交与我等?”
一旁巨笔翁道:“呸,此人心肠最是歹毒,那肚子里尽是那阴谋诡计,信他老子还不如自行了断!”
天驼老缓缓向前一步,道:“这回子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裴元海,你如何想的?”
天山鹰王与宁铁手皆不曾说话,只盯着裴元海。
裴元海眼神微眯,道:“何先生精于算计,运筹帷幄,便是大汗也要尊称一声军师,此次他干冒风险而潜伏中原,足以明志。即便他有异心,我等也吃不得甚么亏,但若他句句肺腑,将这呈现布防图功劳拱手相送,岂不是正合我等心意?也免得我等自相残杀,凭白叫明廷的人看了笑话。”
溪老大闻言,一拍大腿,起身道:“好,那便信他一回!”
第一百零一回 神医出山
函谷关地势险要,立于谷中,东自崤山,西至潼津,山峰险陡,深谷如函,号为天险,故名曰函谷。此地西据关中,东临绝涧,南接秦岭,北濒黄河,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只因其道路狭窄,素有“车不方轨,马不并辔”之说。
关外莽莽山峦,景色宜人。
日暮苍山,月华初上,山林中松柏苍苍,草木枯黄,钟不负穿梭其中,偶尔见得喜鹊啼叫,野兔惊走,亦不觉寂静聊赖。
自平阳府至此,一日间钟不负可谓片刻未歇,水米未进,加之此时天色愈发昏暗,这山路本就蜿蜒难行,便是武功再高,内力再深,此刻也已是疲累至极。
寻了处平地,钟不负盘坐在地上调息一番,这才长吁了一口气,缓过一些来。此时他又饥又渴,身上有没有干粮裹腹,这腹中难受的紧,暗道:“这林子中倒是有些野味,单子胥那厮,性子太臭,定然不管饭的,不如自己先打些来充饥。”
片刻后,钟不负生起了火,那火堆上架烤着野兔,那香味让人食指大动。
正待钟不负欲大快朵颐之时,只闻身后脚步声近。
“你这汉子倒是胆子颇大,也不怕引来虎豹豺狼?”
闻声,钟不负嘴角轻扬,也不转身,道:“虎豹豺狼倒是没引来,却把天下第一的神医给勾了来,倒也不错!”
身后那人脚步一顿,再瞧钟不负起身转了过来道:“单兄,多年不见,不识得小弟了?”
来人正是黄河三怪之一,传闻中的“药死人”单子胥。只见他一身蓝布长衫,头戴逍遥巾,手持竹杖,三绺长须飘逸,凤眼细长,面容清冷,四十余岁光景,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定睛一瞧,顿时如仇人见面一般,喊道:“钟不负!快将我那龙涎香还我!”
不由分说,单子胥将竹杖一扔,举手便朝钟不负打来!
钟不负不敢托大,别看单子胥一副文弱模样,可武功不弱,身怀两大绝技,一是“轩辕九针”,二为“分筋错骨手”!
只见单子胥右手探出,猛然抓向钟不负手腕,一出手便是分筋错骨的妙招!
钟不负暗道不妙,倘若当真被他这一手抓住,定然是“壮士断腕”了!
不敢拖沓,钟不负顺势一撤,瞬间叫单子胥扑了个空,但单子胥似乎早料道一招不成,同时脚步上前,左手暴起,径直探向钟不负下颚!
钟不负身子略偏,闪过袭来之手,同时手肘直撞对方肋下!
单子胥招已用老,躲避不及之下挨了一记肘击,只听他一声闷哼,显然吃痛,不过他却没有后撤半步!他知道钟不负的本事,倘若拉开距离,自己绝占不到优势,唯有紧贴其身,他这“分筋错骨手”方可有一丝胜算!
见单子胥如此大的怨气,虽未下杀手,但其出招却是招招狠辣,看着仿佛是非要卸掉他钟不负的几根骨头,才可出了心头这口恶气。
“单兄,莫要动手!”
钟不负心念平阳府之状况,知道眼下更是得罪不得单子胥,唯有步步退让,道:“这其中有误会!”
“呸,什么误会!你可知我那龙涎香得来有多不易?凭白让你盗去,竟还叫你毁了!”单子胥步步紧逼,根本不给钟不负解释的机会,“蟊贼!我今日非要教训你不可,若非是你,三年前那人或许还能多活几年!”
闻言,钟不负不禁愕然,身形一顿,竟叫单子胥寻到了空隙,双手直接摸上钟不负两肘关节,只瞧他似举重若轻,两手同时向前一推,再向斜后侧一扭,只听“喀嚓”声一响,那钟不负惨呼一声,再看两条小臂竟是耷拉下来,再也动不得了!
抬头看向单子胥,钟不负心中暗道:“只因我当年盗了那药材,不想却导致病人枉死,罢了,这两条手虽抵不上人家性命,但能叫这厮出口气也是好的!”
“嘶!”
双臂疼的直叫钟不负浑身冒汗,咬着牙问道:“单兄,在下想知道,三年前,你那龙涎香可是救命之物?”
单子胥冷言冷语,反问道:“这世间有哪种药不是救命的?”
这话让钟不负无言以对,紧接着又听单子胥道:“我知你所问何意,倘若没了龙涎香便救不了人,我单子胥岂不是浪得虚名?”
话锋一转,
“三年前那病患已然是病入膏肓,落在我手里,那说明阎王还不愿收他,只是你盗走奇药,却让那人至少短命了十年!”
听得单子胥所言,钟不负心中也算轻松许多,少了些自责。
“我实在不知情,早知如此,我又岂会......”钟不负轻叹一声,只觉惋惜。
“假惺惺!”
方才趁着钟不负失神,将其两条小臂卸了骨头,单子胥憋着肚子里的气也算出了一半,骂了一句又问道:“你我之间这糊涂账也该算算清楚,我且问你,当初你为何盗毁我药材?”
钟不负摇头苦笑,道:“我这人虽为盗贼,却也有三盗三不盗的规矩,你身为医者治病救人,却不存父母慈心,竟是定下这有伤天和的规矩,枉增多少无辜性命,有人求你治病,却要先杀个人来,如此作为与畜生何异?”
“哈哈哈哈哈!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单子胥闻言忍不住大声笑道,“当年天罗帮的杀人魔头,居然还有颜面来骂我?不仅可笑,而且迂腐至极,同那些愚民腐儒一般,不足道尔!”
说完,转身边走,钟不负急道:“站住!”
“怎么,”看了看那两条无力的手臂,单子胥冷笑道,“还要再打一场?”
“若非我有意相让,你又怎是我的对手?”钟不负毫不留情,又道,“只是我不解,世人皆言‘医者父母心’,可你定这规矩......”
“我只是要新鲜尸体罢了,至于是现杀的还是坟里刨的于我来说无异。杀人取尸者,是其不配为人,于我何干?刨坟取尸者,虽冒天下之大不韪,但在我看来,却无异于为天下人计!”
这番言论,可谓无纲无常,就连钟不负也不敢苟同。
“可你留这些尸体何用?”
单子胥仰头观天,只见繁星点点,孤高伶俜,哀叹道:“世上无人知我!”
言罢,走近钟不负,双手抓住其手臂,用力一推,只听钟不负闷哼一声,再瞧他那两条手臂,竟又活动自如!看向单子胥,不禁暗自赞叹!
单子胥转身向前走去,边走边道:“你随我来!”
二人一前一后,不多时便走进一条谷中,只见一座座坟包立于眼前,不及相问,只听单子胥道:“天下疑难之症,多如牛毛,先人著作,不全适于今日,人体五脏肌理,神秘莫测,若不深所研究,医道一途必然止步不前,这其中艰难,有谁能知?”
惊世骇俗!
钟不负此刻好像忘了如何呼吸,片刻之后,看向单子胥,深施一礼道:“先生大才!”
虽然自己依旧无法接受,但不得不承认,如此看似疯魔之人,所说的话的确大有道理,所为天下计,亦绝非大言不惭!
“哼!”
对于钟不负这一夸赞,单子胥却不受用,只问道:“你找我来,到底何事?”
“救人。”
钟不负答的干脆。
“那你欠我两具尸体了。”
单子胥面无表情,又见钟不负不解,道:“替你接骨,算一具。”接着问道,“要救何人,现在何处?”
“平阳府。是百毒门掌门何有道下的毒。”
“我师兄?”单子胥听钟不负一说,顿时双目圆睁!
“师兄?”
这下钟不负却心里打了鼓,忍不住问道:“敢问单兄,何有道是你师兄?你们......”
单子胥忙道:“这其中原委,说来话长!你先与我回茅舍取些物什,既然是他下的毒,我便不能置之不理,其他的待我救了人再容详说,事不宜迟,今夜便要启程,连夜赶路!”
耽误了几天,抱歉
抱歉诸位,家里宝宝生病,更新不稳定。明天恢复更新。
望海涵!
第一百零二回 逢场作戏
灯火阑珊,春色靡靡。
寻芳院内,正是“香帏风动花入楼,高调鸣筝缓夜愁”。
琼浆满盏,罗带轻分;偎香倚玉,随柳傍花;轻讴艳曲,慢弄琵琶;好一幅鸭绿鸳红,风月无边之色。
然而就在这寻芳院的地下,还有一处不为人知的地牢。
“吃饭吧。”
丁胜送来饭菜,给禾南絮递了过去,道:“你何苦执着,我师父那些手段岂是常人所受的了的?算算时辰,师父他老人家也该回来了,我也是实在不愿你这漂漂亮亮的脸蛋,被折腾成癞蛤蟆那般模样。”
这些话禾南絮已经听了不止一遍了,但每听一遍,都让自己不寒而栗,尤其是那最后一句,试问哪个女子不爱美貌?
她接过饭来,却不敢动筷,默不作声。丁胜见状,摇一摇头,叹息道:“哎,好好的一个女子,我见犹怜。”
这时,只见一名弟子唤道:“大师兄,师父回来了。”
丁胜忙道:“禾姑娘,我虽是百毒门弟子,可是也见多了生不如死的模样,你再好好考虑考虑,自己将秘籍交出,总归是免了遭罪。我再为你拖上些时辰。”
说罢转身而去,禾南絮看着丁胜的背影,心下好奇道:“此人倒也奇怪,明明是那狗贼的徒弟,却又不似他师父那般歹毒。”
“师父,方才汪直派人来寻,让您老人家即刻去如意楼,似是有什么要事与您相商。”
寻芳院后院的一处厢房内,丁胜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将韦英前来一事禀明,何有道坐于上位,闻言点了点头,便是知道了。
左随手端起了桌上的盖碗,右手掀开盖子,刮了一刮,又吹了一吹,慢悠悠的嘬了一口,抬眼瞧了瞧下方丁胜,问道:“徒弟,还有何事?”
丁胜微微惶恐,躬身道:“没有了,那弟子这便告退。”
言罢,就要退了下去,只听何有道放下茶碗,道:“不忙走,为师还有话又问你。”
“是。”
丁胜应了一句,站在那恭候着何有道训示。
何有道嘴角一扬,道:“好徒弟,知道为师此次回中原,为何要将你带在身边吗?”
“弟子惶恐,能追随师父左右实乃弟子万幸。”丁胜闻言,急忙跪在地上道。
“这么些年,你倒是愈发的规矩了,这一点比威儿不知要强上多少。”
何有道点了点头,虽是夸赞,但却任由丁胜跪着,又听他道:“你天性愚钝,比威儿少了许多心机,为师将他留在漠北,一是在大汗身边可以周旋,二是担心他若得了《枯荣指》,难免会生出别的心思!”
这一通好言却让丁胜冷汗淋漓,将头伏的更低,道:“多谢师父信任,师父但有吩咐,徒弟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甘之如饴。”
“嘿,情真意切,起来说话。”
这番话,何有道不以为意,又问道:“你未经我允许,私下将禾南絮绑来,险些坏我大事,你可知错?”
丁胜正要起身,听得这话,吓得又跪了下去,惶恐道:“徒弟只是想着尽一尽微薄之力,将《枯荣指》弄到手,好孝敬师父!不想却给师父填了麻烦,徒弟知错!徒弟指天发誓,绝无别的心思!”
瞧着丁胜反应,何有道很满意。
“起来吧,抓便抓来了,我且问你,《枯荣指》可从那小娘皮身上得到?”
“一日时间仓促,徒弟暂时无功,请师傅在允我一些时日,徒弟定能将秘籍拿到,不负师父期望!”
何有道走近,轻轻将丁胜搀了起来,道:“为师不急,不过当然是越快越好。”
“是!师父!”
何有道先是拍了两下丁胜的肩头,紧接着不动声色的一抓,面露狠色道:“不要妄存他想,不论是你还是威儿,你们的心思为师一清二楚。”
此时的丁胜只得连连称是,不敢言他。
“我先去如意楼,待我回来后,便去瞧瞧这百花谷的余孽。”
说罢,披上一件大敞,趁着夜色往如意楼而去。
与此同时,虎啸堂。
赵汗青匆匆而归,与沈渊正是走了一个对头。
“赵堂主!”沈渊见礼,忙问道,“可有消息?”
赵汗青也不客气,拉着沈渊便往外走去,道:“正是,听得人说,有人看见几个人用麻袋绑了一个姑娘,送去了寻芳院,怕是要逼良为娼,事不宜迟,咱们快去救人!”
闻言,沈渊宛若醍醐灌顶,猛然惊醒,一拍额头,大叫道:“哎呀,我早该想到!早该想到!”
赵汗青不解,问道:“沈兄弟,你这是......?”
“寻芳院,是丐帮产业,丐帮帮主不过是何有道的傀儡,如此一说,那地方必然是何有道藏身之所!”
赵汗青恍然大悟,道:“是了!是了!这寻芳院人多眼杂,却最容易被人忽略,禾姑娘八成被掳到了此处!”
沈渊点头,道:“走!去救人!”
赵汗青叫人备了马匹,二人风驰电掣,片刻的功夫便到了寻芳院。
在外瞧去,这寻芳院不愧是平阳府最著名的烟花之地,人来人往,亦算是络绎不绝,这寻花问柳,自古便是风流韵事,故而来此之人,也少不得书生秀才一掷千金,只为赢得一晚角枕题诗,在他们看来,也是一段风流佳话。
那门外七八名浓妆艳抹的妖娆女子,个个花枝乱颤,卖力的招呼客人,一时香汗幽幽惹人心猿意马。
赵汗青与沈渊将马栓了,往门前走去,二人商议好,因不知禾南絮被关在何处,故而不能轻举妄动,只得进去青楼里打探。
那门外女子一见是赵汗青来了,又带了一个英俊后生,匆忙招呼着两个姐妹迎了上去,娇嗔道:“呦~赵大爷,可是有日子没来了,怕是有了别的相好,将奴家忘了罢?奴家可是想死您了!”
赵汗青也是常来消遣,轻车熟路的一左一右,搂着两名漂亮女子,低声调戏道:“待会儿就叫你们两个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抬头对其他姑娘道:“这是我兄弟,头一次来,好好侍候着,侍候好了,大爷我重重有赏!”
沈渊见赵汗青如此,微微皱眉,总觉得赵汗青平常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不想却也是风流坯子。不过转念一想,据说赵堂主早年丧妻,再未续弦,来此排解寂寞也是无可厚非,无伤大雅。
“哟~好俊的公子,奴家今晚一定好好侍候公子!”
正想着又有漂亮女子贴上了沈渊,口吐兰芳,叫从未来过这风月场所的沈渊面红耳赤。
这些女子好似柔媚无骨,分别缠上二人,瞬间沈渊心脏猛跳,呼吸急促,旁边女子吹了口气,似是发现了新奇事物,媚笑道:“公子莫不是个初哥?”
沈渊闻言更是羞的面如重枣,却又不知这么回答,那女子似是捡了宝,喜笑开颜的羞道:“奴家今夜一定好好侍奉公子......”
这寻芳院临街是楼,后边有院,颇具规模。
二人被簇拥着进了楼内,正中搭有戏台,台子上妓女轻弹着艳曲,赵汗青吩咐龟公给安排了跟前的座位,二人落了座,那酒菜便已捧了上来,姑娘们频频敬酒,沈渊耳边响起的,尽是推杯换盏,莺声燕语的靡靡之音。
沈渊想着禾南絮,又见赵汗青冲他使了个眼色,暗自长吁了一口气,此时也放得开了,与赵汗青一同逢场作戏。与这些姑娘说笑同时,沈渊的眼神也在环顾四周。
酒过三巡,也瞧不出什么可疑之处,沈渊心中嘀咕:“莫非在后院之中?”
带着疑问将目光投向赵汗青,只见赵汗青眨了眨眼,接着左右将姑娘搂抱了过来,咧嘴笑道:“走,给大爷暖个床去!”
沈渊顿时明白用意,只是这话却说不出口,那姑娘却是善解人意,主动拉起沈渊。
这时赵汗青唤来龟公,吩咐道:“去后面找个僻静地方,大爷喜欢清静!”
这龟公知道说话的是平阳府绿林的头把交椅,绝不敢怠慢,顿时点头哈腰的引着二人去了后边院子。沈渊见状,不禁暗喜,心道:“机会来了!”
第一百零三回 地牢救人
素手相携,并入兰房。虽是逢场作戏,可沈渊还是不禁有些心里发慌。
“敢问......敢问小姐芳名?”
被推入了闺房内,沈渊有些手足无措的坐在榻沿上,解了剑放在身侧,见那青楼女子眉眼含笑,不禁问道。
那姑娘掩嘴轻笑,一颦一笑在沈渊来说亦是妩媚至极,那笑声温婉俏皮,只见她朱唇轻启,慢道:“哪里什么小姐?似奴家这般哪里有小姐的命,实在是担不得的。公子唤奴家桃儿便好,大名儿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才有的,奴家这等下贱之人,怎配有名有份?”
说着,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一丝无奈,即便是稍纵即逝,也被沈渊捕捉到。
细细瞧来,桃儿亦不过双十年华,这身姿娉娉袅袅,亦是楚楚动人,容貌虽比不得禾南絮,却也是中上之姿,别有风韵,加之方才那一抹幽怨,更是惹人可怜。
桃儿说着话,转身拴住了朱扉。
这房内香薰袅袅,纱灯昏黄,桃儿姑娘瞧得出沈渊从未经人事,暗喜之余更有些心动,谁家女子不思春,眼前这人一表人才,还彬彬有礼,自然是有些芳心暗许。
桃儿面若红霞,这心脏好似许久也没有这般小鹿乱撞,玉步轻移,进到沈渊跟前,那芙蓉帐散,香囊暗解,慢祛罗衣,正是一眸春水,桃花羞靥。
“公子......”
桃儿这一唤,叫那风月弥漫,迷人心神。
沈渊一阵荡漾,呼吸亦是越发的急促,只待桃儿愈来愈近,只叫他险些失神。桃儿正欲投怀送抱,只听沈渊低声道:“抱歉了,桃儿姑娘!”
桃儿后颈吃痛,还来不及惊慌,便晕了过去,倒在了榻上。沈渊用被子将桃儿姑娘裹了严实,这才抄起宝剑而去。
悄然出了门,沈渊情不自禁的长吁一口气。
“童子功可破了?”
赵汗青打趣道,沈渊才从这温柔乡出来,还有些心不在焉,他这一句着实叫他吓了一跳,顿时便瞧着沈渊的脸上有些尴尬。
原来赵汗青早在房外候着了。沈渊上下打量了一下,有些惭愧道:“赵堂主倒是比小弟快的很。”
闻言一愣,赵汗青忙道:“那是自然,岂敢耽误正事。”突然回过味儿来,不禁摇头笑道,“沈兄弟,你这张嘴啊,还真是不饶人!不过再消半刻,沈兄弟怕要陷进这销魂窟了罢?”
二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寻芳院前楼后院,前面两层多是吃花酒,听小曲的,虽然二层也有几间姑娘的闺房,但都是姿色寻常,而这后院倒与虎啸堂的布局有些异曲同工,皆是大院套着小院,住得也都是年轻貌美,千娇百媚的姑娘。
沈渊与赵汗青欲在此处找到禾南絮,其实并不容易,二人皆知,若是何有道想藏住人,又岂会叫人那么容易找到?这后院大大小小十几间别院,两人脚步轻盈,各展轻功,分头探查了几间,入眼的不是佳人幽怨,便是握雨吞云。
二人碰了头,赵汗青倒无异样,只是沈渊却是面色潮红,真气不稳。
“如此不成,还是要擒来个人问。”沈渊是受不住了,忙道。
赵汗青点点头,道:“一间一间的去查探,污了眼睛不说,总怕是要耽误时机,可若擒来人,岂不是要打草惊蛇?”
“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沈渊眉头紧锁,定下心思道。
“也罢,大不了你我便大闹一通!不过,怕就怕他们会对禾姑娘下手。”赵汗青心有忧虑。
其实沈渊也是有此担忧,但他更怕禾南絮多在何有道手中一刻,便多一份危险。到现在为止,尽管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可以证明禾南絮是被何有道所擒,但他就是能断定,必然是何有道下的手!
二人避着月光,继续往庭院深处探去。越往后走,却只有两三间间空院,黑灯瞎火,寂静无声,显然是闲置已久。
沈渊与赵汗青伏在暗处,相互看了眼,点了点头,才要悄然推门而进,就在这时,只听“吱呀”一声,那扇木门应声而开。
从里面探出个脑袋,正要左右看看,恰好与沈渊、赵汗青撞了个对脸。
那人刚要惊呼,二人又怎会给他机会。
沈渊猛地出手,一拳直击那人中脘,那人吃痛,登时弓起身子动弹不得;同时,赵汗青顺势一把捂住其口舌,不让那人发出丝毫声音!
那人一脸惊恐,不知所以,被二人押至墙角,从朕衣服上扯了一块,塞到了其口中,只听沈渊问道:“我问你话,你只需点头摇头即可,倘若敢哄骗我,就看你这身子骨可有着墙砖硬了!”
说着抽出北冥剑,往那墙砖上举重若轻的一刺,只瞧那剑锋轻松而入,宛如刺了一块豆腐。那厮瞧了,大冷天的便吓出了一头大汗。
“我这话,你可明白了?”
沈渊沉声,可是一字一字的从嘴里迸出的话,却带着森森寒意,叫那人就如小鸡啄米一般,止不住的点头,生怕自己被这宝剑刺个通透!
“你是百毒门弟子?”
见那人点头,沈渊庆幸自己到底是寻对了!
“禾姑娘关在这?给何有道抓来的?”
那人先是点头、又摇了摇头。
沈渊瞧了,微微蹙眉,这百毒门的弟子又点头又摇头,着实叫他有些摸不准。
赵汗青见这点头摇头,实在费事,索性说道:“一会儿叫你说话,你若敢大声,先割了你的舌头,再砍了你的脑袋。”
见那人畏畏缩缩的点了点头,沈渊这才安下心来,问道:“禾姑娘是谁抓来的?现下关在何处?”
“是丁胜!大侠饶命,此事实在与小的无关,小的也不过也只是个看门的......”
“丁胜!”
提起这个名字,沈渊不禁想起十三年前的端午大雨,暗暗咬牙,低声道:“新仇旧恨,看来可一并了了!”
接着又道:“少废话,禾姑娘可关在这小院之中?何有道现在何处?”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作恶之人哪里说得上气节二字?
见对面这二人凶神恶煞,随时都可要了自己小命,不用多费口舌,索性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全部抖搂出来。
只听那百毒门弟子指着院子里道:“师尊行踪只有大师兄知道,小的人微言轻,大师兄不说,小的当真全然不知,若有半句假话,小的便被雷劈死!另外禾姑娘就在这地牢里,安然无恙!这里面房内有一密道直通地牢,进屋后里间的架子上有一灯台,便是密道机关,大侠们自便,小的只当什么也没见过,只要饶小的一命!”
“那李子龙可也在此处?”
沈渊琢磨了一下,又问道。
“李子龙是谁?”
见他神色,瞧得出来,李子龙的事此人倒是当真不知,同时沈渊也想到,李子龙也许真不在此处藏身。
被点中脘穴并非说不了话,只是有气无力,但身子却是动弹不得。
此时赵汗青往其背部轻点两下,那人即刻活动自如,只听赵汗青道:“带我们去!”
“这......”那人有些迟疑,但见沈渊从墙里拔出剑来,盯着他,便不敢有其他的意图了,只好应道:“二位大侠随我来!”
引着二人进了屋,见他拧了那灯台一下,只听“咔嚓”一声,墙边那方架子床应声向一旁移了两寸,那人去了床尾,伸手去推,之间那通往地牢的密道映入二人眼帘。
“前面带路。”
沈渊道了句,那人不敢有违,只得走在前面,引着二人下了密道。
这密道不过十余台阶,但一走了出来,不禁叫沈渊、赵汗青二人大吃一惊。
任谁也想不到,这寻芳院的地下,还有一处如此神秘阴森的所在。又下了几个台阶,那人择了一条通道走了进去,这里面蜿蜒曲折,一路所见,差不多得有十余间牢房。
地面青砖上透着暗红,隐隐有些腥气,不用说,沈渊二人也知道,这暗红色便是沁入青砖的血迹,由此可知,这丐帮或者与百毒门一起,在此做了多些恶事!
通道里燃着油灯,快走到尽头时,隐隐在火光中映着一个人影,沈渊见状,三步并作两步,挤开前面带路那厮,急忙奔了过去。
那百毒门的弟子一瞧,刚欲转身逃去。忽然后脑一疼,两眼一黑,噗通一声便倒了下去!
“想跑?”
赵汗青拍了拍手,跟了上去。
“南絮姐姐!”
那人影不是禾南絮还能是谁?沈渊一见,忍不住叫了出来
禾南絮闻声去瞧,见是沈渊来救,那眼泪终是忍不住淌了下来!
沈渊连忙安慰道:“姐姐莫怕,我来救你了!”
禾南絮点一点头,轻轻拭去泪水,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能来救我!何有道要从我这里抢夺《枯荣指》的秘籍,他一定就藏身在此!”
沈渊点头道:“嗯,我已经猜到了,姐姐,有什么话出来再说,你且向后站一站!”
正要举剑劈锁,就听赵汗青朝他扔了一件物什,道:“沈渊兄弟,钥匙!”
此刻,丁胜站在密道入口处,惊疑不定,只因他曾吩咐,这密道入口,进出时必须紧闭,眼下入口大开,本就反常,又听见里面传来说话,隐约听见“沈渊兄弟”,暗叫不好,顾不得他们,转身便跑了出去,一路神色匆匆,直奔如意楼。
如意楼。
何有道恭敬道:“禾南絮是老夫的弟子所抓,老夫实在不知情,许是弟子们想将《枯荣指》套出来孝敬老夫罢了,眼下那女子安然无恙,倘若大人喜欢......”
抬眼看了看汪直,暗暗嘲笑一番,又道:“待老夫得到秘籍之后,亲自送到大人身边,可好?”
见汪直不做声,接着说道:“另外李子龙的确找过老夫,不过已被老夫哄骗,就藏在那处大宅一间密室之中,本想着以李子龙为饵,好叫裴元海等人上钩,再引来沈渊、庞青等人,叫他们鹬蚌相争,大人便可坐收渔翁。不想大人不信老夫,如此,明日我便将李子龙及布防图呈与大人便是。”
汪直听了何有道的话,起身踱了踱步子,思索了片刻,那何有道也不急,只候在一旁。
片刻后,汪直定下决策,道:“便按何先生所言,不过,须尽快行事!”
何有道拱手施礼,道:“大人英明,老夫绝不负大人所托!”
“如此,我便将锦衣卫撤掉,引他出来......”汪直将心中计策托出,好叫何有道心里有个计较,莫要穿了帮。
这时,敲门声起,叫汪直一惊,再看何有道也是皱了眉头,看向汪直。
韦英抽出刀来,凑近门前,沉声道:“是谁?”
门外道:“百毒门弟子丁胜前来求见师父,有要事禀告!”
见汪直点头,韦英将门打开,然后之间丁胜进来后,直接跪在何有道身前,哭诉道:“徒弟该死,沈渊找上来了!已经将禾南絮救走!”
何有道看了看汪直,叹口气道:“如今看来,只好明日行事了!”
第一百零四回 瞧你面熟
寻芳院地牢之内。
禾南絮已出囹圄,此刻瞧着沈渊,心中竟起了些内疚。若不是自己任性,又怎会叫沈渊以身犯险?
“禾姑娘不知,沈兄弟果真对你情深意重,自你失了踪迹,恨不得把这平阳府翻了个底朝天,如此男子,世上难寻啊!”
见禾南絮安然无恙,赵汗青忍不住说道,对于沈渊此举,赵汗青便知沈渊绝对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
他阅人无数,虽然沈渊看起来有些桀骜不驯,年少气盛,但古人云“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或许这话用在此处不太适宜,可经这两日事发种种,也足以说明沈渊此人是个值得结交的好汉。
听得赵汗青言罢,禾南絮脸一红,可瞧着沈渊的眼神却是脉脉含情,可想到因自己任性,却让沈渊以身犯险,还是有些后怕不已,内疚道:“都怪我不好,若非我生婆婆的气,也不至遭了算计,连累了赵堂主冒险,还有......还有你......”
话说到这,她这声音是越来越小,沈渊此刻亦是手慌脚乱,显得有些局促。
不过望着对面眼中双瞳剪水,眼波流转,沈渊定了点心思,只道:“姐姐说得哪里话,我在这世上只有姐姐一个亲近之人,便是刀山火海,凌霄宝殿,哪怕是将天捅个窟窿,我也要将姐姐救出来!”
禾南絮闻言,脸皮发烫,即便地牢昏暗,也遮掩不住白皙如玉的脸颊上飞起两朵红云。
“此处不宜久留,二位有话不妨回虎啸堂再叙。”
赵汗青见这二人此刻你侬我侬,虽不愿打扰,可在这阴森之地,却也不合时宜,于是插话道,“咱们此举定然已是打草惊蛇,眼下布防图还未夺回,那一干乱贼也未伏诛,实不可再生事端,不若暂且回去,找汪大人他们商议一下。”
“也好,”沈渊点了点头,一把拉过禾南絮,将她推到赵汗青身前,“劳烦赵堂主将她带回虎啸堂!”
闻言,禾南絮的脸色瞬间变得惨败,她知道,沈渊要做什么,忙道:“不可!”
赵汗青不解,道:“沈兄弟,你这是何意?”
沈渊未理会禾南絮,只拱手对赵汗青道:“在下此前曾与汪大人商议,打算引李子龙出来,以他为饵,将裴元海、何有道一众乱贼一网打尽,且不说何有道与我有血海深仇,只说眼下已是打草惊蛇,不若我奋力一搏,在李子龙他们发觉之前,将何有道杀掉,再由汪大人率锦衣卫将李子龙拿下,至于裴元海一众人等,若敢来抢,想来有赵堂主、蛇婆婆、钟大哥相助,至少也可叫他们狼狈而去,无功而返!”
赵汗青沉吟片刻,道:“只是何有道那一身奇毒的功夫诡谲莫测,便是沈兄弟你武功绝顶,我怕也是力有不逮,一个不小心,恐将万劫不复,不如回去从长计议罢!”
“我暗伏于此,他若出现,便是他在明,我再暗,若已全力突然发难,定然可成。我意已决,赵堂主不必多言,还当与大局为重,至于南絮姐姐,就拜托于你了!”
沈渊说罢,一拱手。
“也罢,既然如此,沈兄弟你当千万小心。”赵汗青一拱手,便要请禾南絮。
只听禾南絮道:“不必,我不会走。”
“这......”这下,赵汗青却不知该怎么办了,只看向沈渊。
不待沈渊来劝,禾南絮便道:“婆婆也是,你也是,可问过我愿与不愿?我不走,我要亲眼看着你手刃仇人,不禁替你自己报仇,也要替百花谷报仇!”
这言语中透着委屈,也透着坚定。瞧着沈渊一滞,已不知如何再言,这心里头也不是滋味。
沈渊叹息一声,道:“只是......罢了,如此,姐姐便与我一起,赵堂主,劳烦你即刻去找庞大人及蛇婆婆,将此事告知,再与汪大人禀明,让他依计行事。”
“为何不直接去禀告汪大人?”赵汗青不解,不过想了一想,道,“也罢,我便按你所说,告辞。”
三人出了地牢,赵汗青翻墙而出。
而沈渊与禾南絮将那晕死过去的百毒门弟子抬了上来,往脸上泼了冷水,那人一个冰的一个激灵,登时便醒了过来,一见沈渊,“噗通”一声便跪了下去,哭求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沈渊也不废话,只将剑搭在这人肩头,沉声问道:“何有道住在哪个院子?百毒门弟子还有多少人在此?”
“回大侠的话,师尊他老人家暂住在寻芳院后门外,对过的一户宅子里;百毒门大部分弟子都在漠北,至于来此的除了大师兄丁胜,便是我,还有一个照顾师父起居的师妹。”
“这老不修!”沈渊暗骂。
同时问道:“真的?”
“小人绝不敢有半句虚言。”
沈渊点点头,眼神冷漠,又问道:“我再问你,十三年前你可去过永平府?”
这人不知道沈渊因何发问,更不知沈渊便是青云庄庄主沈钧的独子,此刻剑在颈上,更是不敢不说,便道:“十三年前?小人虽二师兄的确去过,大侠如何得知?”
“瞧你面熟。”
“啊?”这厮有些愕然,自问没见过眼前之人,不过接下来仔细一瞧,那眉眼间倒是似曾相识,忽然反应过来,惊道:“你,你是青云庄的......”
话不及说完,只觉脖子皮肉一凉,紧接着便发觉一股热流涌了出来,口中再也发不出话来,只是“呼噜呼噜”的拼命的喘息着,渐渐的,他睁着眼,可眼前却一片漆黑,倒在地上慢慢抽搐着,下一刻,便再无动静。
“该偿命的偿命,百毒门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沈渊淡淡的冲着这具尸体说道,那声音却冷得宛若来自九幽。就连禾南絮也不禁打了一个冷颤,不可思议的看着沈渊。
“你若知道,我家人的死状,只会叹息此人死的太便宜他了。”沈渊轻轻的解释一句,又道,“走吧,我们要趁着何有道未发觉,先行潜到后面那宅子里。”
二人出了后门,发现正对过果真有间一进的小院,倒是极为僻静,跃上墙头,只见屋内点着灯,一道人影纤细,恍恍惚惚的。
沈渊与禾南絮相视一眼,轻轻藏在了房顶,掀开一片瓦来,只瞧那屋内人影正是一名年轻女子,相貌也不出众,平平无奇,就那么坐在床前,目光呆滞,似是没了神魂一般。
禾南絮微微皱眉,轻声道:“你看这女子,不似常人,莫非这就是方才那人所说的师妹?”
沈渊道:“此处再无他人,想来正是。”
“是谁?”
屋内女子耳力不错,沈渊如此小声也能被她听了去,倒叫人讶异。
“下来吧,外边凉。”
屋内女子只抬头瞧了瞧,便又直勾勾的盯着前头。
见着屋内女子没有喊叫,沈渊二人不觉有些好奇,索性落进了院子,推门而入。
禾南絮出声问道:“姑娘,你是何有道的弟子?”
一提何有道,只见这姑娘眼中毫不遮掩的闪过一丝怨恨,随即便恢复,道:“你们是来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