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回 恩怨分明
“我正要去寻他,此番算是承了他一份人情,与他还了,也就不欠他的。”乍闻袁彬回府,正说着话,沈渊便要去寻。
见着沈渊急急燥燥的,禾南絮自然知道他在此处不想多待一刻。这么些时日的朝夕相处,对于沈渊的心思,她还是能摸清一二。
所谓旁观者清,当年的事,禾南絮听沈渊说过,虽然这事因袁彬而起,但若说报仇偿命,却也实在轮不到袁老大人。
且不说这几日沈渊昏迷不醒,袁老大人日日前来探望,关怀备至,同时她又从袁彬那里听得些经过原委,更是生出可怜。
若能化干戈为玉帛,自然最好,只不过,按着沈渊的性子,怕是一时还难以释怀,否则亦不会急匆匆的要去见袁彬,去还这人情。
不过,禾南絮依旧想试试,只道:“那你与袁大人之间……”
话未说完,便被沈渊打断,只听他忽变的冷言冷语,道:“南絮姐姐,莫要替他与我求情,这三日受他之恩,当下我必不杀他,待还了人情,仍旧是不共戴天的仇家!若再多言,你便……你便回蛇婆婆身边罢!”
禾南絮欲吐之言,其实沈渊清楚得紧,冤冤相报何时了,他虽明白此理,只是无法放下!反而愈发觉得,是袁彬故作好人罢了!这一切关怀慈爱,也不过是心虚畏罪之举而已。
乍一听沈渊寒若冰霜的言语,禾南絮不禁发了个冷颤,又不由得有些觉得委屈,心道:“他从未与我这样说话,怎的我这一句话都未曾讲完,他便……”
不过转念又想:“难道说是我多此一举?不仅是他放不下仇,也是我实在多余罢了。”
心里念着,脸上不自觉显露出一丝幽怨。沈渊瞧着有些不是滋味,才要张口,却又不知如何去说,只得一声轻叹,转身抓起北冥剑,便出了屋子。
见着沈渊欲言又止,禾南絮忽然暗骂起自己来:“自己何时变得这般胡思乱想?哪有一点像敢作敢为、直来直去的禾南絮?不行,再如此下去,我岂不成那些中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又有何乐趣?”
打起精神,只听她大声呼道:“等等本姑娘,我与你同去!”
沈渊走在前头,闻言顿足,转身讪讪笑道:“我还当我这言语伤了姐姐,正不知如何去解释,看来还是姐姐大度!”
“呸!你就是伤我心了,这账,本姑娘记得清楚,等着来年秋后,一并与你算!”
禾南絮三分真怒,七分假话,许是见沈渊内疚,又不忍再嗔怪,想通了,嬉嬉笑笑也就过去了。
袁府的东、西两跨院,各有用处。袁家大多亲戚都在故乡,故而这四进的正院足以住下袁家全家。
而西院前院被改成供奉沈钧夫妇的祭祀之所,后院便是护卫家丁的住处;相比之下,东院的景致则好上不少,虽无亭台水榭之华,却也有梅香竹幽之雅。
这东院本就是招待贵宾之用,沈渊这几日便住在东院一间房内。沈渊二人才出了东院大门,在过道间便与袁彬碰了一个对头。原是他回府换了常服,正要来东院探望沈渊。
一见沈渊除了气色稍差之外,行动自如,面露惊喜同时,心中这石头也算落了地。
“渊儿,你总算是醒了!这三日水米未进,故而我早早就留了话,待你醒来就叫灶上做一桌好饭菜,好叫你享用。不知这些下人可有怠慢?”
言语间满是关切之意,又见他神色不疑有假,这一瞬间,还是让沈渊动摇。不过沈渊想着当年父母惨死、青云庄灭门,定下了心絮!
只瞧沈渊面无表情,也不理会,只拱手慢道:“我这人恩怨分明,此次承你照拂,你我之间不共戴天之仇,可暂且放下,待我还了你这人情,再与你计较!”
袁彬闻言一滞,即便早已料到是这种结果,仍旧心中一痛。当年与沈钧可谓生死之交,自见了沈渊,袁彬更是视为亲子一般,怎奈世事无常,偏偏这位至交后人却将自己恨之入骨!
万般无奈,唯作叹息。
袁彬长叹一声道:“渊儿,当年之事因老夫而起,便是老夫之过!你要杀要剐,老夫毫无怨言。你亦不必还甚么人情,只要你无恙安好,即便我登时毙命,到了黄泉路上,见着你父母,也好有个交代!”
“哼!不必如此惺惺作态!”沈渊如今最不愿听见袁彬提及父母,只觉得他不配,方才袁彬这一番话更是激怒沈渊!
那眼中杀意一闪即逝!
于这狭长的过道间,即便只剩三成功力,沈渊杀他亦是易如反掌,只不过这林间救命之恩与这照拂关怀之情,沈渊实在不愿欠他!
沈渊心中知晓,若不还这人情,他一生都将破不了这业障!
只听他沉声道:“不必多言其他,你只需与我说当下你有何棘手之事,交与我便是!就如同三国时关圣帝君斩颜良报曹贼之恩一般,也算全了我这一身义气,休要教我背上这忘恩负义这骂名!”
禾南絮在旁不好多言,只对袁老大人使了眼色,摇了摇头,袁彬即刻意会,同时报以感激。
袁彬清楚这丫头是想从中化解这段恩怨,替他着想,也知道此刻沈渊钻了牛角尖,的确多说无益,又是轻叹一声道:“如此,老夫便顺了你的心意。”
沈渊抬眼瞧着,默默侯着。只见袁彬思虑片刻,道:“若说棘手,还真有一事,思来想去非你不可!不过,此处并非说话的地方,不如到书房详谈!”
“也好。”转过头来,沈渊又问禾南絮道,“可要一同前去?”
不待禾南絮搭话,袁彬忙道:“禾姑娘理当同去,老夫所言也与姑娘相关。”
一个时辰之后,沈渊与禾南絮从袁彬书房出来,正好撞上典寿来见袁彬,瞧沈渊眉头紧锁,忙上前去问:“沈少侠,不知老大人与你说了何事?”
这一问,却让沈渊犯了难!方才在房内,将汪直所作所为说个一清二楚,原来汪直欺君,李子龙未死,又将边防军机泄露,若军情落到鞑靼,则大明危矣!
所幸对方内讧,还未出山西,这便有了夺回的机会。只是不知以汪直的性子,会对知道实情之人做出些何事,或招揽,或灭口,毕竟锦衣卫亦并非铁桶一般。
庞青,吕红与沈渊一同发现李子龙未死,那韦英不必多说,一向对汪直忠心耿耿。如今王海因追缉裴元海等人,再得知真相后亦大吃一惊,同时也意识到,自己不仅要正面敌人,也要同时提防汪直在背后会捅刀子!
最初沈渊还当汪直不过是会耍些手段,城府深沉罢了,却不曾想竟是个心狠手辣,杀伐果断的人物,哪有一点像是束发之龄?
听袁彬之意,除了庞青、吕红、王海三人,再有知情者,便只有他、沈渊与禾南絮了。袁彬自不用说,汪直并不敢动他,但其他人,以汪直之权势,杀人灭口,还不留把柄,简直易如反掌!
得知这些经过,让沈渊对汪直更为刮目!而袁彬所求之事,自然便与此间有关。庞青四人与袁彬之间情义深重,他绝不愿四人之中有任何一人有何不测,更不想沈渊出事,适才沈渊相逼,倒是让他想出了办法!
沈渊乃是江湖人,朝堂之事也懒得理会,最不易叫汪直怀疑。故而袁彬想要反其道而行之,让沈渊前去汪直身边,不仅要相助汪直夺回军机,还要暗中监视其一举一动,若汪直稍有异动,可就地杀之!如此一来,既不会牵扯他人,又不会泄露军机要情!
不过四大金刚之中,独典寿一概不知,这四人之中,属典寿最年轻,故而三人与袁彬一样,皆不欲叫典寿也牵扯进来,平白多了一件祸事。袁彬特意嘱咐,绝不可叫典寿知道。
典寿所问,沈渊正不知如何作答,只听禾南絮急忙解了围,道:“闲话几句,不过”她指了指沈渊,“这位却是没一句好言!”
典寿点点头,笑道:“能猜得到,我再问你,袁老大人可曾提过我三位哥哥行踪?”
“不曾。”
也不多说,沈渊便与禾南絮便去了,在典寿身旁擦肩而过。而典寿还当他是因为与老大人之间的恩怨,才对自己不加理睬,摇了摇头,一笑而过。
“何时启程?”禾南絮边走边问道,“还是等过了年,你再调养一下,反正袁大人说,此事虽有些棘手,却并非太急。”
第七十七回 太原府城
沈渊闻言顿足,仰头望天道:“多在京城一日,庞青他们便多一日的危险,况且早早还了人情,我也可落得轻松,到时候再杀袁彬,我这心中便没了阻碍。”
“那你的伤势......”禾南絮担心道,“不用在休养几日么?”
沈渊摇一摇头,轻道:“不必,我这身子无恙,无非是真气空虚,沿途调息几日便可回到全盛之时。稍后我们收拾收拾,明日一早便启程,劳烦姐姐再去与袁彬告知一声,我就不与他相见了。”
见他心意已决,禾南絮心有无奈,只得答应。她心地善良,本想着化解这一段恩怨,却是低估了沈渊的恨意滔天。
当日用了晚饭,沈渊盘膝坐于榻上,行功一个周天,那真气自丹田油然而生,不禁暗道:“如今这《混元真气》已近大成,内力恢复亦较往常快了许多,此次真气耗尽未尝不是一个冲破第九层的契机,待回复全盛之日,便是达到第十层境界之时!”
待收功之后,洗漱了一番,便沉沉睡去。
这一夜无话,待翌日清晨,鸡鸣破晓,东方将白,沈渊在西院祠堂,对着父母灵位进了香,添了灯油,拜了又拜。袁彬心知沈渊不愿见他,便使人前来相送,并赠与银两盘缠,不料却被沈渊拒绝,而沈渊只要了两匹快马
沈渊与那来人道:“传话给袁彬,叫他飞书给汪直,平阳府相见。”
盏茶过后,宣武门大开,此刻沈渊与禾南絮并肩牵着马,穿过熙熙攘攘的进城人群,已走在往山西去的路上。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姐姐念得这诗,倒是好听的紧!”二人执缰并排走在太原府城内,恰逢除夕之日,听得禾南絮偶然吟得诗句,沈渊不禁笑道,“没想到,姐姐还有这等学问!”
禾南絮掩嘴轻笑,道:“不过是当年蛇婆婆迫着我读书罢了,蛇婆婆常说,世间女子常被人轻视,故而多读些书,将来总不叫他人戏弄,若当真能悟出些道理,那些个臭男人也不敢孟浪!”
“这.....”听得那三个字,沈渊联想起蛇婆婆那张冷酷无情的面貌,不免有些尴尬。
话才说完,禾南絮自觉言语有失,又忙道:“我并未说你,你不要介怀......”
沈渊嘴角轻扬,瞧了瞧,又抬起袖子嗅了一嗅,打趣道:“你说的不错,这几日快马加鞭,风餐露宿,也确实臭了。”
“噗!”禾南絮闻言忍不住发笑,“你还是这般油嘴滑舌的,哪里像个正人君子,倒似那街头的无赖。”
两人正说着,只瞧那鹅毛大的雪花,轻飘飘的落了下来,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将这街上铺了一层白,白雪覆青砖,更显得白雪更白,砖瓦更重,乌蒙蒙的云遮着天,像极了一卷水墨城池。倒是那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无数门前的大红,给这混沌之中增添了许多欣欣向荣之意。
隐约之中,还能听见声声爆竹,行在街头,沈渊感受到这年味儿,心中不免唏嘘,只记得儿时,每逢元夕,青云庄里热闹非凡,守岁之时总是少不了一顿饺子。如今时过境迁,万般思绪也只有付之一笑罢了。
看出沈渊神色异样,禾南絮忙道:“今日除夕,不如在太原暂歇一日,反正相距平阳不过一两日的路程,不差这一晚,你意下如何?”
这些时日,禾南絮一直相伴左右,同甘共苦,虽说起初同是为寻得仇家何有道,但如今,沈渊又如何看不出这其中的一份情意,似禾南絮这般桃李年华,正是大好光景,就如古词中所言:“游女带花偎伴笑,争窈窕,竞折团荷遮晚照。”
而她此刻却同自己在外飘零,即便是在除夕这一天也不得踏实安宁的守岁,沈渊心中不免替她有些委屈,同时也感受到这江湖中的悲哀。
只听沈渊应道:“也好,寻一家客栈,咱们一起守岁!”
“嗯!”禾南絮听得欣喜,面目上露出笑来,忙道,“太原城我曾来过几遭,知道这城内有座送雁楼,酒菜做得极好,终是要投店,不如就去那儿吧!”
沈渊点头道:“就依姐姐!”
顺着主街一直往南走,过了鼓楼,往右一转,那街面上一幢重檐歇山顶的双层楼阁,倒是气派的很,那门匾上镌刻“送雁楼”三个大字,苍劲古朴,别有味道。
沈渊举眼看向两侧楹联,一时笑道:“开坛千君醉,上桌十里香,这店家倒是挺大的口气,我只知山西有个杏花村,不想太原也产这汾酒?”
“你有所不知,这联上所写可并非是酒。”
禾南絮故作玄虚,也不理沈渊惊奇,只说进来便知。
二人迈入楼内,只见店中清冷,只有一个掌柜和三两个伙计,在招呼两桌客人。
再瞧那墙上倒是挂着一卷墨宝,倒是醒目,也不知是哪个下的笔,抄得是杜牧的《并州道中》,诗云:行役我方倦,苦吟谁复闻。戍楼春带雪,边角暮吹云。极目无人迹,回头送雁群。如何遣公子,高卧醉醺醺。
见此沈渊遂问道:“这送雁楼倒是应了这首诗,不过怎的如此冷清?”
不及禾南絮答话,那掌柜见了来人,忙来招呼道:“二位客官,可是住店?”
“不错,劳烦掌柜,两间上房。”沈渊掏出一锭银子,交给掌柜,又道,“掌柜,我见那门外楹联口气甚大,但瞧着店内冷清,莫不是吹牛说了大话?”
掌柜的笑道:“客官,今日除夕,自然人少,何况现下都已过了申时,”指了指那两桌客人,“除了这住店的客官,谁不早早回家过年?”
沈渊一拍脑门,摇头笑道:“竟是忘了,如此,先祝掌柜的开年生意兴隆了!”
“承您吉言!”掌柜作揖忙道,除夕年下,最不吝啬的便是吉祥话,任谁听了也都欢喜的紧,掌柜的瞧了瞧沈渊与禾南絮,还道是私奔出来的公子小姐,顿时露出一副心照不宣的笑容,“在下也祝二位大吉大利,终成眷属!”
“不是、不是!”二人皆闹了一个大红脸,忙不迭的否认,可是越是这般,那掌柜的便越是一副“明白”的模样,叫二人实在是有口难言,只得叫掌柜赶快去安排房间,这才遮过。
掌柜的这般误会,倒叫二人之间也尴尬了起来,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就在此时,旁桌的四人正高谈阔论,讲着江湖风闻。
不过这些话,却是引起了沈渊与禾南絮的关注,瞬间打破了尴尬。
那四人平阳口音,其中一人捧起酒碗来,一饮而尽,抹了抹嘴,大咧咧的道:“你们不知,那蛇老婆子前些时日跟疯了一样,到处咬人!”
“九峰山离平阳那么近,怎能不知,早就听说了,她身边的丫头跑了,据说与一个小白脸私奔了,啧啧啧,要我说,搁谁也受不了那老婆子的脾气!”
“他娘的,倒是便宜了那个小白脸了!听闻那丫头长得水灵,要是......”这人说着,便露出一副色相!沈渊见了,气的火冒三丈,又瞧了瞧禾南絮,亦是柳眉倒竖!
沈渊正要发作教训,却被禾南絮一把按下,悄声道:“听听他们还说些什么,再教训不迟!”
只瞧另一人连忙打断方才孟浪之言,道:“可不敢胡说,要是被那老婆子听了去,咱们非丢了命不可!”
“怕甚,那老婆子从芮城闹到平阳,直接被虎啸堂堂主赵汗青拿下,黄河三怪,这等歪门邪道又如何是‘正气刀’赵大侠的对手!”
第七十八回 以示惩戒
禾南絮听得这几人对蛇婆婆不敬,言语中又轻贱了自己,心中不免气愤,不过她乍闻此事,又不觉一声轻呼,悄声道:“糟了,婆婆与那赵汗青素来不合,犹是近两年,更是势同水火!此次我偷偷跑了出来,定是婆婆心急,出山来寻我,又与虎啸堂冤家路窄,打将起来!”
话音才落,但见沈渊气汹汹的瞪着那桌人,拳头更是握得紧。那一桌四人,亦是走江湖的,个个孔武有力的模样,似是察觉到投来目光,一回头便瞧见沈渊目中含怒!
“他娘的!哪里来的小白脸在爷爷们背后瞪人?”其中一个边骂着边亮出刀来,道,“快些滚!小心这刀剑无眼,莫要寻这晦气!白挨一顿打杀!”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禾南絮心中有气,不过念在是除夕,实在不愿生事,骂了一句,便拉住沈渊往一旁走去。
一见沈渊后退,那几人却不依不饶起来,方才那人一见禾南絮生得白皙俏丽,又是一嘴污言秽语道:“你这臭妮子倒是泼辣的很!不过眼光却是不好,这小白脸原是怂包一个,哪有爷几个威风,小妮子不如跟了咱,今儿个夜里好叫你舒坦的紧!哈哈哈......”
“呼!”破空声乍起,只见一条长凳直接飞了过去,“嘭”的一声狠狠砸到那汉子身上,这人躲避不及,直接跌坐在地上!再瞧沈渊,才收了脚。
原是方才沈渊在气愤之下,抬脚勾起长凳便猛踢了出去,也算是给那四人一个教训。岂料那四人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仗着些许酒劲竟是软硬不分!
“娘个球!小王八蛋,敢跟爷爷这儿造次,看我今日不打杀了你!”那人从地上爬了起来,抓起刀来就要动手,与他一起的同伙也都抄起了兵器,逼向沈渊、禾南絮二人!
那送雁楼掌柜见此情形,大惊失色!另一桌亦是住店的客商,此刻早已吓得跑回了房去!
掌柜可是绝想不到,这少刻功夫没顾着,便是这般剑拔弩张,慌慌张张的跑到两方中间,劝起架来:“几位,几位!快且住手!这元夕佳日,莫要招了晦气,快快放下兵器,小心这店里的物什!哎呀呀!和气生财嘛!和气生财!”
“滚一边去!”那汉子冲着掌柜挥了挥手刀,骂道,“爷爷今日定要生劈了这厮!你若再敢多嘴,小心你脑袋!”
这厢话音一落,四人举刀便向沈渊齐齐砍杀而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沈渊神色从容,迎刃而上,这身法精妙,眼瞧着就要砍上沈渊,不过眨眼间,四人四刀便纷纷落空!
再看沈渊左掌往背后剑鞘一拍,只见那北冥剑“嗡”的一声飞出鞘来,同时右手顺势一接,提剑斜挂,那四人手上吃力,只听“轰”一声,四人眨眼间便倒飞了出去,手上兵器也叮叮当当的散落一地。
那四人目中惊惧,不想是踢到了铁板!尤其是那出言不逊之人,眼瞧着那乌黑一般的剑锋,缓缓抵在自己的胸口,在看沈渊,横眉冷对,杀意盎然!
四人酒劲浑然醒了大半,连忙跪在地上求饶道:“少侠!我们四个有眼不识泰山,还请饶下咱们四个的狗命!”说罢,这头磕的就如捣蒜一般!
“就凭你们几个方才那些污言秽语,够死上十回!”沈渊语气不善,音如寒冰,那眸子瞟了瞟掌柜,见那掌柜胆颤心惊,又看了看禾南絮,回头道,“看在今日元夕,便饶你们不死!”
“多谢少侠不杀之恩,多谢少侠!”
说话,那几人正要起身,沈渊手腕一抖,那剑尖就在那四人眼前晃来晃去,透着森森寒意!吓得那四人扑通又跪了下去,浑身发抖!
“不过”沈渊那冷冷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使得几人的身子伏得更低,“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那几人不敢多嘴半句,只隐隐听得当中一人竟然吓得哽咽抽泣起来!沈渊冷哼一声,又道:“我有话要问尔等,若如实招来,或许能少些皮肉之苦。”
“是!是!”几人连声应和,极为恭顺。
不过这一切看在沈渊眼中,却是不屑至极,只问道:“先前尔等所言蛇婆婆被赵汗青所拿,可当真?”
那几人忙不迭的点头称是,又听沈渊问道:“此事发生于何时?尔等可知经过?可知蛇婆婆生死?”
见他一连三问,这四人虽说心中好奇为何这般关心蛇老太婆,但又畏于沈渊手中宝剑,其中一人只得如实答道:“大约三五日前,平阳府虎啸堂住进一票人马,一看便不是好相与的人物,恰巧蛇婆婆行至平阳府寻那姓禾的丫头,与那一帮人起了冲撞,赵大侠又岂能坐视不理,便制服了那老妇,看押了起来!至于那老妇生死,我等只是江湖末流,又怎能探得虎啸堂内的事物?”
沈渊回头见禾南絮一脸担忧,便安慰道:“姐姐放心,若蛇婆婆当真有个三长两短,想必早就风传千里了,没有消息即是好消息,你且宽心便是。”
听得沈渊劝慰,禾南絮深以为然,暗道:“正是如此,想是我关心则乱,便是真有何不测,当下在这太原府城亦是无济于事,不如就听他的劝!”
虽说心中如此想着,可还是忍不住心中忐忑,这世间唯一的亲人如今身陷险境,又叫她如何心安?而沈渊心想:“虎啸堂住进的一票人马莫非是汪直等人?都说‘正气刀’赵汗青一身正气,不想徒有虚名,亦是阿谀之辈!”
沈渊又看向四人,狠狠说道:“方才我曾言‘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过是念在今日元夕佳节,不愿杀生罢了!但见尔等言语下贱,举止轻佻,欺压良善,便知尔等亦是歹人恶人,今日我留尔等性命,却也要挑了手筋脚筋,以示惩戒!从此不得习武,但不碍劳作,总归给了你们一条活路!”
四人一听,惊惧的屎尿齐流,顿时污了地面,臭气熏天,见他们跪地求饶,连额头也磕的出了血,沈渊更是鄙夷至极,只闻“唰、唰、唰”的几声,剑影闪过,随后那四人当即倒在地上,惨嚎不止!
北冥剑滴血不沾,沈渊收了宝剑,见掌柜一脸恐惧,便道:“掌柜莫怕,这四人并无性命之忧,快去找郎中来与他们止血,若再晚些,只怕会失血而亡了。”
掌柜点头称是,忙使唤个小二去寻城里大夫。又照着沈渊吩咐,与另一个伙计将这四人逐一抬进各自房内。
一切妥当之后,掌柜领着沈渊二人回了房,走的时候依旧心有余悸,虽然心知沈渊二人并非歹人,但也是惹不起的人物。方才打斗,于他来说实在惊险,所谓刀剑无眼,若真有人在客栈中丢了性命,才是真的晦气,自己也无法向东家交代了!
此时城里的大夫也请了来,四五十岁光景,与那四人止了血后不禁连连赞叹出剑之人,手段高明,道:“这剑法当真精妙至极,恰到好处,力多一份,这人便是真的废了!”
正如沈渊所说,并无性命之害,不过以后若想习武,却是不能了,那四人听了大夫所言,暗自懊悔莽撞,不过悔过亦是无济于事,只得认命罢了。
店中伙计收拾了前庭,沈渊与禾南絮亦下了楼来,寻了个干净座位坐下,沈渊唤来伙计,道:“有些什么好的酒肉,捧上些来!”
“行嘞,二位客官,还请稍坐片刻!”
那伙计走后,只听禾南絮问道:“你如今功力恢复了几成?方才见你便跟全盛之时无二!”
第七十九回 元夕之夜
“已近七成,照全盛之时还是差了些许,不过这些宵小之徒,我却是不放在眼里的。”沈渊轻笑道,“姐姐方才可是替我担心了?”
“呸!本姑娘才不担心!”禾南絮双颊微红,连忙否认,又道,“我是怕你不敌那赵汗青,不能帮我救出婆婆罢了!哼!”
既然言及此事,只听沈渊忽道:“姐姐可知那赵汗青的武功与我相比,较之如何?”
闻言,禾南絮思虑少刻,只道:“这倒是说不好,总之蛇婆婆往年与他交过几次手,虽没占到便宜,却也没有吃得太大亏,能瞧得出赵汗青是有意相让。倘若以你全盛之时,想必也不须惧他,不过现下......”
“这倒无妨,只消三五日,功力便可恢复如初,”沈渊自信而言,无非是给禾南絮一颗定心丸,只听他继续又道,“那赵汗青当真如传闻一般,一身正气?”
禾南絮点了点头,道:“这倒是不假,‘正气刀’赵汗青,人如其名,可谓义名满天下,与那‘浩然剑’曲丹心一南一北,齐名江湖,并称南北双侠,江湖有诗句称赞,‘浩然真君子,正气实英雄’!”
沈渊有些诧异的看着禾南絮,道:“不想姐姐有此心胸,即便是擒了婆婆,依旧对此人赞誉有加!”
“此人当真是侠义为怀,这是做不得假的,为人正直,又好打抱不平,除暴安良,的确深得人心。”又听禾南絮话锋一转,气鼓鼓道,“哼!夸赞归夸赞,不过此次居然将我蛇婆婆擒了去,分明是撕破了脸,当真是气极了他!”
话才落,神色间又现出担忧来,只听禾南絮道:“也不知蛇婆婆此次到底冲撞了什么人,竟叫赵汗青一点情面也不留!从前虽然婆婆与他总有不快,可这一来二去倒也是算是结下了些许交情,每次我到平阳府,赵汗青亦总会对我多加照拂,怎么这次却......我只怕婆婆凶多吉少,哎!”
沈渊从背后解了剑,按在桌上,朗声笑道:“南絮姐姐,暂且放下心来,赵汗青若要顾着他这名号,定不会轻取婆婆性命!不过,我倒觉得此人亦是浪得虚名的阿臾小人罢了。”
“为何会有此说?”禾南絮不解,“我与他也曾有过交集,实在不像是那般虚假嘴脸之人。”
“哼,知人知面不知心,”
沈渊轻哼一声,便将适才心中所思道出,“我猜十有八九,虎啸堂进驻的那一票人马正是汪直他们。”
禾南絮只觉有些许不可思议,才要发问,又听沈渊道:“赵汗青知其身份,故而不敢怠慢!若他真如传言所说刚正不阿,侠义为怀,又怎惧权贵?他向来知道蛇婆婆不好相与,又因心中焦急而有些莽撞,本无甚大事,若是顾得这些年的微薄交情,一两句话遮过便好,又何必在汪直面前将蛇婆婆擒下,分明是怕牵扯不清,邀功奉承罢了!”
沈渊一通话讲完,见禾南絮显然松了口气,可是对于沈渊口中,“北侠”赵汗青的为人依旧难以置信,于是笑道:“方才所言不过是我推测罢了,但婆婆安危当如我所料不差。”
禾南絮轻轻点头,却已无来时心情。
“若实在放心不下,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尽快赶到平阳将蛇婆婆搭救出来!”沈渊不愿见禾南絮心情郁郁,又宽慰道,“有我在,蛇婆婆定然无恙!”
她自己也清楚,如今身在太原,即便连夜启程亦是无济于事,倒不如既来之则安之,只是不免忧心忡忡,实在是再提不起这过年的兴致。这时听得沈渊的一番信誓旦旦,又见得他一副胸有成竹,倒真的心宽了不少。
不由心中自忖:“若非他在身旁,我当真要失了分寸。也不知怎的,他才说去救婆婆,我便相信婆婆定会无恙,为了我以身犯险,毫无二话,如此待我,又教我何以相报?当下正逢佳节,这时候实在不该坏了兴致......”
念及此处,禾南絮打起了精神,而此时天色渐暗,伙计当下便掌了灯,恰巧掌柜亲自捧着酒菜端了上来,摆好了桌,招呼道:“二位客官,酒菜备齐,还请慢用!”
这掌柜正要退下,便被沈渊一把拉住,吓了一跳,忙问道:“不知客官还有甚么吩咐?”
沈渊好奇之色尽挂在脸上,指着这桌上菜品,讪讪问道:“这些个菜,卖相实在好看,只是我本乡下小子,没见过什么世面,实在不知这些菜叫个什么,还望掌柜一一告知,嘿嘿!”
掌柜闻言着实松了口气,指着其中一尾鱼才要说话,便听禾南絮抢过话头道:“那是这送雁楼的招牌糖醋鲤鱼,想来这过年也是要取一个年年有余的意思罢?”
“姑娘说的不错,正是此理!想来姑娘光顾过本店?”
禾南絮笑了笑,道:“有幸来过几次,”说着又挨个指道,“我还知道那是罐焖鹿肉,那一碗是羊杂割,那一盘是过油肉,都是店家招牌!”
沈渊看着是食指大动,又听掌柜道:“姑娘定是本店常客,否则又如何这般清楚?”
“哪里,是你这送雁楼名气太大,尤其是那门外对子,这山西又有几个不知?”禾南絮倒是实话,慕名而来的有几个不是冲着门外这副对子?
话说到这楹联上,沈渊一下想了起来,先前被那几个宵小之徒乱了心思,竟是忘了问了,只听他冲着掌柜与禾南絮问道:“那会子我便想问,这对联上若说的并非是酒,难道还是醋不成?”
“还真叫公子说着了,开坛千君醉,上桌十里香,正是这老陈醋。”那掌柜不自觉间得意起来,“若说在这山西,酒当属杏花村冠绝,而这醋嘛,则是清源县第一!咱们这的醋,正是清源最好的老醋!”
沈渊奇道:“原来这醋还可当酒一般,能醉人?”
一旁禾南絮掩嘴轻笑道:“你何不妨试试?”
“试试便试试!”沈渊这贪嘴的毛病,还是当年随着公冶和一路养成的,虽说十三年未见,可却不知为何,沈渊仿佛刻在了骨子里,走到哪都想试试当地美味,这厢说道清源的老醋竟有这般名气,更是叫他馋虫上头。
少刻,那掌柜捧出一小坛,才一开封,满屋子醋香!沈渊不禁赞道:“这醋果然不一般,快盛一碗与我尝尝!”
“好嘞!”
掌柜一边应承着,一边慢慢舀出来一小碗,沈渊迫不及待,还不及听完掌柜说话,便一饮而尽!
“啊!”瞬间沈渊面目扭曲,再仔细一瞧,竟是酸的,呛出了泪来,惹得禾南絮与掌柜哈哈发笑。
禾南絮笑道:“哪有你这般喝醋的?你须得慢饮,才能尝出这其中滋味!”说着,也叫掌柜给自己舀了少许,当下浅酌一口,那老醋一入口定然是酸,不过禾南絮只觉这酸味绵长,回味无穷,口里面还有丝丝发甜,当真是别有滋味!
再看向沈渊,只见他连连摇头摆手,道:“我还是喝酒罢了,方才这一碗醋下肚,唯有再来半斤羊肉馅饺子能给本公子压惊了!”
掌柜的一听,随即朗声笑道:“这就去给客官包羊肉馅饺子!”
沈渊拱手,哈哈大笑!突然门外“噼噼啪啪”鞭炮响起,随后又听顽童嬉闹,暗道:“这久违的年味儿,总算是找回来几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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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府,同样也是鞭炮齐鸣,灯火万家。
虎啸堂一处偏僻厢房内,年逾半百的赵汗青额头青筋凸起,大喝道:“你这老太婆当真不识好歹!”
话音一落,那灯影里便走出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妇,手中蛇杖“咚”的一声杵在地上,正是蛇婆婆!此刻她声音冰冷,却内含怒气道:“姓赵的,不成想你亦是那阿谀奉承的小人,若想邀功,何不直接杀了老身?”
“轰!”赵汗青一掌劈碎了桌子,气的吹胡瞪眼,怒道:“简直不可理喻!”转身便走了出去,留下蛇婆婆在房内若有所思。
另一头,平阳城内如意酒楼内,一间雅室之内,韦英立于汪直身后,单手按着刀柄,虎视眈眈的盯着相对而坐的一名黑袍人,瞧不清那人样貌,只见他从容举起茶碗,缓缓饮了一口。
这时只听汪直问道:“不知先生单独约咱家到此,有何见教?”
那人只是戏笑一声,道:“敢问阁下是否想杀李子龙?”
汪直闻言大惊,再瞧韦英几乎同时要抽出刀来!却见汪直摆了摆手,不动声色问道:“不知先生高姓大名?”
那人抬起头来,轻捋胡须,淡淡笑道:“老夫姓何!”
第八十回 投靠汪直(四千字大章奉上)
那人说着,同时撩开黑袍上的大帽,只见他头戴万字巾,双鬓灰白,年逾五十之龄的模样,此刻他那已经松垂的眼皮微抬,那一对浑浊的眼珠子毫无波澜,直勾勾盯着汪直。
这双眸子就似毒蛇一般,叫汪直不禁打了个寒颤,暗中腹诽道:“这老杂碎,当真是个人物!”
方才听得此人直戳汪直之要害,也就是李子龙一事,的确叫汪直有一刹吃惊,只不过这一闪即逝的慌乱,依旧没有逃过此人目光。
“何先生,”虽说追杀李子龙一事已被眼前这人一语挑明,但汪直却一副漫不经心,轻描淡写道,“大家都是聪明人,有甚么想法尽可直说,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
这位何先生正暗自得意,以为凭着李子龙一事便拿住了汪直,只见他拱一拱手道:“大人七窍玲珑,机智过人,老夫佩服!”他言语一顿,“老夫所求,对公公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话未言尽,何先生正想看看汪直神态几何,不料眼前这十五、六岁的小太监只在那拍手轻笑!
眼前这情形反倒让此人深感诧异,心里头不解,才要发问,只瞧汪直微微往前探了探身子,嘴角轻扬,意味深长的说道:“百毒门掌门何有道,你作恶多端,如今还敢威胁咱家,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汪直眼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消失了十三年的何有道!
闻言,却让何有道大惊失色,双手按在桌沿,强压住那一丝慌乱,故作镇静的发问道:“既然大人早已知我身份,还敢前来赴约,就不怕丧命于此么?”
“咱家料定你有求于我,又怎会害咱家性命?”汪直端起茶来浅浅抿了一口,又道,“再者,你敢么?”
言罢,汪直抬眼直视,见何有道迟疑不语,且他目中那一瞬间的游离全落在汪直眼中,此刻,汪直心知,自己已然反客为主。
沉默片刻,何有道似是松了一口气,叹道:“汪大人年少有为,不仅小小年纪便出任御马监掌印太监,又新晋西厂厂督,权倾朝野,正是如日中天,照此来看,这般权贵地位,也当真是实至名归,到底是老夫小觑了大人,实在惭愧!且容老夫再多嘴一句,不知老夫的底,大人还知道多少?”
汪直不紧不慢的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函,交给韦英道:“念。”
“天顺三年冬,灭滇西百花谷。谷主木慈,乃云南木府旁支,其夫禾青山为澜沧卫千户,二人先后死于何有道之手,木府震怒,何有道仓皇逃窜,北上投奔门达以求庇护;天顺六年秋,同门达陷害佥都御史宗林;天顺七年四月,同门达陷害袁彬,以下诏狱,同年五月,为罗织罪名,设计屠永平府青云庄满门,于端午当日,大时雍坊外杀青云庄庄主沈钧夫妇;六月,仗门达势,擅自调动杭州右卫官兵三百,追杀青云庄余孽,未遂;次年正月,先帝崩,门达失势,何有道失踪......”
韦英停下来瞧了瞧何有道,只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虽不动声色,故作镇定,但却挡不住那两鬓间滴下的冷汗!这时,只听汪直又道:“继续念!”
“自天顺八年至成化十一年,销声匿迹。成化十二年八月,投靠司礼监掌印太监、东厂厂督尚铭,暗中助其欺压富户,横征敛财,草菅人命,无恶不作;作为交换,尚铭以东厂之庇护何有道不受云南木府追拿。”
韦英正要继续说,却被汪直挥手打断,道:“如何,何先生觉得咱家所知可够详尽?若问起罪来,想必何先生便是有十颗脑袋也是不够砍的!”
只见何有道轻叹一声,拱手道:“大人果真了得,详尽至极,不得不叫老夫诚服!”
“这多亏锦衣卫办事得力,想要查一个人的行踪,自然还是能查得到的。不过要说佩服,咱家倒真佩服何先生的鼻子,总是能早早嗅到一些风吹草动,即是那狗鼻子想来也是不及先生的!”
汪直说话时似笑非笑,任谁听了也知这分明就是含沙射影,将人比作畜生,寻常人又怎肯受得这份侮辱?
再看何有道,却好似不以为意,只问道:“老夫自认为行事低调,难惹人注意,汪公公费尽心思刨老夫的底,敢问不知是何原因?”
汪直痛快说道:“告与你知倒也无妨,咱家暗中调查妖狐一案,顺道使人也查了查尚铭,不想意外得知何先生暗中与尚铭、及东厂走动频繁,自然要多多留意,恰巧结识一江湖朋友,噢对了,我那朋友也是何先生的老相识,正在寻你,咱家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自然更要尽心尽力。”
“不知汪公公竟是这般义气,方才所言,可是那打平锦衣卫四大金刚的青云庄余孽?”何有道不禁想起十三年前,山间回响不绝的那道怒吼,不自觉的脊背发寒,“那小畜生当真命大,当年跳了钱塘江也不曾淹死。”接着抬眼相问,“既然已得知老夫行踪,公公又为何不告与他知?”
汪直闻言,当即冷下脸来,反问道:“我倒想知道,既然何先生已知李子龙未死,怎不上报?尚铭那老家伙正愁拿不住我的把柄,你若报与他知,岂不是大功一件?或者说,你还有别的目的?”
话已至此,何有道轻吁一口气,突然站起身来,移步至汪直身前,“噗通”一声便伏在了地上,叫汪直韦英不禁面面相觑,心中嘀咕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只听他道:“实不相瞒,在下暗中出城一路相随,正是尚铭指使,为得是要暗查公公不法之事,不过在下自有一番心思,尚铭虽高居司礼监,但当真是酒囊饭袋,眼前只有着金银,可在下委身在东厂之下,虽能避得木府一时,却无法名正言顺在外行走!在下见汪公公眼界长远,绝非池中之物,故而正是要投靠汪公公麾下,鞍前马后,也好叫木府死心!”
瞧着眼前何有道这般低眉顺目,汪直不觉暗忖:“前一刻,还想着凭着李子龙一事拿捏咱家,此一刻,一见势头不妙便作一副诚惶诚恐,倒真是惯会见风使舵,老狐狸!若说只求庇护,便是打死咱家也不信,况且,销声匿迹十余年突然出现在京城,年底便出了这李子龙的案子,这其中定有蹊跷!”
何有道见汪直并无请自己起身的意思,心里拿不准眼前这小太监是个什么性子,才微微抬起头来,便看见汪直正蹲在自己前头饶有兴趣的,眯着眼打量着自己。
只听汪直轻道:“何先生所言,也不尽然罢?咱家还有许多疑虑,比方当年你为何灭了百花谷,以百毒门掌门之阴毒狠辣,若不想叫木府寻到,也未必是甚么难事!再有,十三年前门达失势之后,这些年你在何处,又为何会在今年出现在京城?而今又主动寻上咱家,到底所谋何事?”
这何有道忙作惶恐状,伏下头,口称“不敢”,可心里头却念叨着:“这小阉货果真精明,比之尚铭那厮,不知强上多少!”
汪直也不催促,何有道左右思量,咬了咬牙,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且容老夫一一道来。”
见何有道终是要松了口,汪直站起身来,坐了回去,抬了抬手道:“起来说话。”
“多谢公公。”何有道道了声谢,起身后又躬身作了揖,规矩十足。汪直抬手请他落座,便听何有道娓娓道来。
“当年老夫率人杀伤百花谷,为的乃是一部绝世武功,也就是百花谷镇派绝技《枯荣指》,这指法不同于少林大力金刚指,多罗叶指等,威力极大,滇地有歌云‘一指催人老,一指使人少’,神奇至极,可谓天下指法第一!若能得到这功法,试问江湖中谁人敢接这一指,加上我一身绝世毒功,定可问鼎武林!”
汪直一听,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瞧向韦英,只听韦英道:“传闻百花谷是有这门绝学,只有历代谷主方能修习。”
“何先生,继续说。”
自经此前于林中遇险,汪直便对这武功提起了极大兴趣。
经何有道所述,原来这《枯荣指》说起来历也要从永乐年说起,当年剑圣陆离与百花谷先谷主木荃情投意合,不想木荃却被亚力昆所伤,剑圣为救心爱女子,寻遍名医,翻遍古籍,有不惜代价召开武林大会,一除番僧,二寻救命之法,只可惜却无半点办法。
万般无奈之下,二人竟想到结合《九字剑经》和百花谷内功心法《天女功》自创一套功法,或许能治好木荃!不过,木荃也快到了油尽灯枯之时,二人皆天纵奇才,短短几日,竟是创出这一套指法,只可惜,功成之时亦是木荃归天之日。
剑圣因感念天地无常,生死有数,便将这指法命为《枯荣指》,后经剑圣完善,交给百花谷代代相传。
“九字剑经?”汪直听得这四个字,心中暗道,“这不就是陛下托我找的么?剑圣陆离......”
又听何有道继续道:“也不知为何,老夫将谷内上下毒杀干净,也不曾找到这部秘籍。后来木府得知这消息,大为震怒,虽说是旁支,却始终是木府的人。毕竟木府掌一方军权,老夫实在得罪不起,这才远遁他乡,投了门达。其实,老夫亦清楚,木府归根结底,也是为了《枯荣指》罢了,不仅是我清楚,便是百花谷上下也知道木府觊觎这功法不是一日两日。”
汪直点点头,又问道:“你自离了门达后,又去了何处?”
“不瞒公公,当年老夫看得出,门达此人势穷,老夫便北上漠北,投了鞑靼,只不过这塞外苦寒,比不得中原,且老夫一生最爱金银,虽受礼遇,但所得却还不如在门达麾下时所得之万一,故而这十余年亦是忍辱负重,不仅要看鞑靼人脸色,还要受裴元海那厮的气,就连天山五绝也不将老夫放在眼中,本想着早早离去,却让裴元海盯的紧,脱不开身。”
“原来你这老匹夫也是鞑靼走狗,不过你这胆子也忒大,”汪直眼神犀利,“看来你投靠尚铭,亦是早有所谋!”
“不敢欺瞒公公,投靠东厂,正是满都古勒汗授意,为的正是接应李子龙在京城制造混乱,接应他入宫行刺大明皇帝!”
“啪”!汪直猛地一拍桌子,大骂道:“大胆逆贼!”
何有道慌忙起身,拱手道:“公公切莫动怒,在下并未作出任何大逆之举,在下只是借此机会脱身于裴元海监视罢了!自回了中原,又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又怎会自断富贵?”
“那你一路尾随咱家,是何目的?”汪直强压怒气,“还有,李子龙未死,你又如何得知?”
“丐帮帮主谢大有,乃老夫义子,故而这天下消息,大多瞒不住老夫的耳目!”何有道提出丐帮,无非亦是告诉汪直,自己的筹码。
又听他道:“老夫先前所求,的确不假,暗中走动,实在是叫人堵心,尚铭又是个不争气的,故而才转投汪公公!再有便是,近日听闻《枯荣指》再现江湖,多方打听之后,才知当年百花谷竟还有活口!又得知那百花谷余孽与那沈家的小畜生同行而来,老夫自然不能放过。且老夫心知,公公心中顾虑,亦特来为公公解决难题,倘若真有人走漏了李子龙的风声......”
何有道说的合情合理,又言辞切切,尤是最后那番话,句句都说在汪直心坎里,汪直左思右想,暗道:“留此人在身边,或许会有大用处,不仅是我心中难题,还有那《九字剑经》的下落,只是庞青那几人杀还是不杀,实在叫我为难。另外,我又如何对沈兄交代?”又瞄了瞄何有道,“此人老奸巨猾,还是要多加防范......”
片刻后,只见汪直起身,道:“这些时日,还请何先生藏于暗中,不要露面,告辞!”
说罢便向外走去,何有道闻言知意,拱手相送,心中暗笑:“哈哈哈,没白费这般低三下四......”
第八十一回 定有蹊跷
爆竹声渐渐息去,这城内只余红灯照白雪,显得格外平静。细闻人间语轻轻,皆言来年是好景。
夜深人静,送雁楼顶,两道身影隔着半臂远近并排坐在青瓦之上,这不近不远的距离,恍若天堑无涯,又如一步之遥,一丝丝的亲近与一丝丝的纠结,化作微妙的情感,此时此刻,不来不去,不悲不喜。
“倒是想不到,这般恐怖的功法,竟是要救人的。”沈渊有些唏嘘,心中不觉佩服起那位剑圣来,“原来,至情至性方为圣啊!”
方才闲来无事,两个人聊着聊着便说道了百花谷,说起了《枯荣指》,引出了禾南絮从小听过的那些传说。
又听沈渊问道:“既然你阿妈亦是木府出身,为何蛇婆婆不带着你去投奔木府,反而来到山西?百花谷与木府不是同气连枝吗?”
“百花谷是百花谷,木府是木府,谷主之位也并非代代皆由木府中人来做。我阿妈只是与他们同族罢了。”手里摩挲着一缕秀发,禾南絮平静说道,“我曾听婆婆讲过,他们木府一样对《枯荣指》虎视眈眈,这神功历来只传谷主,绝不外传,怕的就是有人以它滥杀无辜,有伤天和。你以为木府就尽是好人?听婆婆说,正是我阿妈不让婆婆带着我投靠木府,所以我们便一路北上,这才来到此地。”
顿了顿,禾南絮继续道:“不过虽说木府觊觎神功,却也不曾撕破脸皮,强取豪夺。我们百花谷这一派立于大理宣仁帝时,三百年的传承又岂可随意拿捏的?即便是眼下木府如日中天,同样会有所顾忌。”
言及此处,禾南絮愈发悲愤道:“若非何有道下毒,我们又岂会惨遭厄运?那木府以为《枯荣指》的秘籍就在何有道身上,便借着替我阿妈阿爸报仇的名头,追缉何有道,我又岂能不知!”
沈渊默默的盯着禾南絮半晌,想劝慰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叹这同命相连。抬手轻轻按了按禾南絮的肩头,只听他淡淡说道:“百花谷的仇,我一并替你报!”
禾南絮忽然感觉着肩头那有力的手掌传来一股温热,又听这淡然的一句透着无比坚定,心中一暖,没有回头去看,只因不知为何,她的脸颊上已然淌下两行热泪。
这一夜,辗转反侧,直到天色渐明,禾南絮也没有合眼。另一个房间内,沈渊则早早的打坐练功。
昨夜,是沈渊第一次听得禾南絮透露心声,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个姑娘流泪,原想着禾南絮心性率真直爽,古灵精怪,不曾想,表象之下还有这般柔弱,不禁心怜,同时暗暗发起狠来,只有不断提升自身的本领,才有可能替她、替自己报仇雪恨。
自从与裴元海一战之后,沈渊这才感受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虽然不知何有道是何等实力,却也不敢叫自己掉以轻心。这十余年来,谁又知道何有道的武功到了何种境地?所以只有武功越高,报仇的把握自然也就越大!
“是时候启程了,”沈渊收了功,自言自语道,“也不知平阳府那里眼下是个什么情况。”
叫了禾南絮,收拾停当后,便快马加鞭赶去平阳府。雪后路滑,本是十分难行的,可即便如此,二人一路马不停蹄,终在当夜入了平阳境内。
从前暴元无道,中原一代可谓积骸成丘,饿殍遍野,人丁稀少,田地荒芜;不过自太祖开朝以来,励精图治,才有这一番改天换地的盛世模样,而这平阳府四通八达,正是山西重镇,可谓人丁兴盛,百姓乐业,一片欣欣向荣之象。
“若能早到一个时辰,便可赶在宵禁之前进城,”沈渊瞧着眼前城门紧闭,直叫可惜,“看来我们只得等到明日一早,再进城救人了。”
眼前这平阳城高大巍峨,守卫严密,若另寻方法,恐节外生枝。这一点沈渊心中明白,禾南絮又何尝不知,既然已到此地,便不差再等候一夜。
“既如此,不如咱们先寻个落脚的地方,暂歇一夜,”禾南絮举目四顾,秀眉微皱又道,“这城外虽有一两家客店,只是恰逢年初一,此时夜深,想来早早关了门,如此倒是为难了。”
“不妨敲门试试。”沈渊说完,下了马牵着绳,便朝一家客店走去。
叫了门,二人等了半晌,院里才传来脚步声,嘴里老大不耐烦的嘀咕道:“敲,敲,敲,这大过年的也不叫人安生!”
随即在门后喊道:“谁啊?打烊了!”
听得语气不善,沈渊也不气恼,毕竟年初一,又已夜深,的确多有不是的地方,只道:“店家,我们是要去平阳城,可眼下进不去城,不知可否通融一下,让我二人住下?”
只听这店家隔着门板便喊道:“客满了!”随即又听他嘴里一边嘀嘀咕咕、不干不净的骂着,一边往回走。
禾南絮听了门内这厮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气得只要夺门而入,与这店家分出个青红皂白!沈渊急忙拦住,摇一摇头道:“这厮虽是无礼,却也无错,自己家的生意,不想做便不做,咱们也是强求不来。算了,我们再寻他处落脚吧。”
知道沈渊说的不无道理,禾南絮左右按下恼怒,啐了一口,气道:“便宜了他!走,我知道西边有处旧庙,可暂歇一夜。”
沈渊点点头,二人翻身上马,徐徐而行。没走多久,只听身后脚步声由远及近,杂乱疾行。
“嗯?”沈渊好奇之下,回头一瞧,只见三个人影停在方才那客店门前,夜色深沉,兼着距离较远,实在分辨不清三人模样,只隐约瞧着三人手中皆有兵器,为首的手中好似拿着一根竹棒。
沈渊与禾南絮二人相视,正不知所以时,只听那三人上前叫门,那敲门声似有规律,“咚,咚咚;咚咚,咚”,少刻,那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出来一人,披着棉衣,提着灯笼,听不清说了些甚么,便跟着进了院子。
见此情形,禾南絮更是气不打一出来,道:“这店家当真欺人,不是说客满了么?怎么这三人便能.....”
“不对!”话未说完,就被沈渊低声打断。
方才院中出来之人提着灯笼,趁着微弱光亮,只见那三人蓬头垢面,衣着脏破,还打了不少补丁,手中绿竹棒,一身行头,叫沈渊不禁低呼:“丐帮!”
此时,禾南絮亦回过味来,秀眉微蹙,低声说道:“深更半夜,迎丐帮弟子进去,定有蹊跷!现在细想那敲门声,竟似暗号一般!”
言罢,侧头看向沈渊,只见他点了点头,二人心照不宣一同将马栓在一旁,悄悄摸了回去。
第八十二回 为民除害
一弯新月高悬,群星相衬。地上残雪稀薄,寻常人踩上去也不会发出声响,沈渊与禾南絮的轻功各有妙处,虽称不上登峰造极,却也是极为出众。
只两三个呼吸后,再瞧二人悄无声息的便回到那家客店院外,纵身一跃,轻落在房上,躲伏在屋脊之后。二人悄悄探出头来瞧,只见那店家一脸恭敬,正将三人请进了屋内。
沈渊暗道:“看来这家客店与丐帮多有瓜葛,从那店家姿态能瞧得出,这三人当中为首的绝非一般人物。”
看向禾南絮,伸手指了指着瓦当,紧接着轻轻掀起一片瓦来挪了挪,露出条缝隙,探头窥视。
屋内灯火昏暗,隐约瞧着角落里放着一个鼓鼓囊囊,差不多一人大的黑布口袋。沈渊皱眉,抬头瞧了瞧禾南絮,意思是说:“这里面莫非是个人?”
禾南絮摇一摇头,意为不知,但眼神中却告诉沈渊,这极有可能是他们所绑的肉票,一脸凝重。这时,店家领着那三名丐帮弟子走了过来,正好停在二人正下方。
只看那店家上前踢了一脚黑布口袋,那口袋猛的一动,蜷缩起来。又瞧那店家转身,一脸谄笑道:“梁舵主,小的已叫人告诉张员外,明日一早须将赎金备好,否则定要了他家千金的性命。”
禾南絮闻言一惊,悄声道:“我想起来了,此人是丐帮平阳分舵舵主梁三兴!此人无恶不作,遭人愤恨,故而怕人寻仇,行踪十分隐秘,以前我亦是只闻其名,从未见过。”
那三人中为首的花子听了话,开口道:“嗯,不错,我此来正是要将这丫头带走,待明日收了银钱,杀了便是!”
话音未落,见那黑布口袋急忙摇晃,发出“呜呜”的声音中透着惊惧!此时又见身后丐帮弟子一脸淫笑道:“启禀舵主,反正是要杀的,不如杀了之前.....嘿嘿嘿嘿!”
那梁舵主撇了一眼,奸笑道:“张家小姐生的一副花容月貌,正是二八年华,未尝人事便要一命呜呼,也着实可惜,还是你小子机灵,也罢,今夜咱们几个就与张小姐共赴巫山,明日好叫她死而瞑目了!哈哈哈!”
只见那梁舵主解开布袋,露出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接着,扛起来回身便扔到土炕上,上下其手,那女子被堵着嘴,发不出声,含泪挣扎,简直是求死不能!
屋内情形,直叫沈渊与禾南絮在房上睚眦欲裂,愤怒至极!
禾南絮咬牙切齿骂道:“简直不是人!一群畜生”
“丐帮枉称天下第一大帮!一群猪狗不如的东西!”沈渊双全紧握,低声骂道,“我定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只见沈渊瞬间拔出剑来,朝着房顶猛然劈下,“轰”一声,接着只听“哗啦啦”一阵声响,瓦片炸裂,沈渊与禾南絮直接从屋顶稳稳落于房内!
方才那丐帮的梁舵主正在撕扯张家小姐的衣裳,已是香肩半露,正是兴起之时。乍闻一声巨响,叫屋内这四名恶贼吓得一个哆嗦!回头一看,只见二人突然从天而降,气势汹汹,烟尘当中,男子提剑而立,此刻恍若天神一般!
那梁舵主总归是行事老辣,瞬间便从惊吓当中清醒过来,知道来者不善,左手小心提起竹棒,右手则按在腰间刀柄之上!
那店家是个不经事的小人,此刻早已是屁滚尿流,摊在地上动弹不得!其余那两名弟子,反应过来,立刻抽出腰刀、提起棍棒!
梁舵主稳住气息,冷冷问道:“看来足下来者不善,不知是哪位大侠?”
才问完话,一道乌黑剑影闪过,只见身前那手持腰刀的弟子连叫都没来得及,便倒在地上,绝了性命!那梁舵主见状,倒吸一口冷气,暗道:“此人武功高强,杀伐果决,若不逃出此地,想来也会凶多吉少!”
一念及此,梁舵主心中又有了计算,只听他道:“阁下不说缘由便出手杀人,你可知我们乃是丐帮中人?你就不怕得罪天下第一大帮?”
沈渊眸子里迎着寒光,咄咄逼人,另外一个弟子见身旁之人一个呼吸不到便丢了性命,此刻更是惊惧无比,只觉自己头背虚汗,口舌干燥,想使劲咽了咽舌头,瞧着喉咙上下滚动,可是口中却分泌不出半滴口水,煎熬无比!
梁舵主见沈渊也不答话,仍旧步步逼近,心中又道:“哪里来的一个愣头青,连丐帮也不惧?莫不是遇上了不要命的!”眼珠子左右乱转,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抬头再看沈渊愈来愈近,情急之下,狠下了心,朝着身前弟子猛地踢了一脚!
那弟子不曾想自家舵主会从背后暗害,都不及回头,一个趔趄就窜到沈渊身前。然而沈渊连瞧也不瞧,抬手一剑横扫!刹那间,一颗头颅飞起,连血也不及喷出!
下一刻,只瞧沈渊抬脚踢向无头尸心口,那尸体朝着梁舵主,倒飞过去!
于此同时,这丐帮平阳分舵舵主梁三兴正要夺窗而逃,忽然感觉一阵腥风袭来,侧眼一瞧!不过这一瞧不要紧,只见一具无头尸体砸向他来,夺了他的去路!
惊慌之下,急忙撤步,只听“嘭”的一声闷响,那尸体撞在墙上,那鲜血瞬间从断颈之处喷涌出来,又听“啊!”的一声,正是溅了梁三兴一脸!
那血遮了眼睛,梁三兴乱摸一通,这才能瞧清三分,瞬间见着眼前青年一剑朝他脑袋劈来!这一剑势大力沉,若是被劈,定会将人一分为二!
不过梁三兴身为丐帮舵主,绝非只有三脚猫的功夫,他身形一闪,居然避过这要命的一剑!沈渊见状,眼中诧异一闪而过,接着那剑锋诡变,脚步变幻,追着梁三兴刺去,就在那剑锋相距梁三兴心脏处一寸时,突然听得一阵“嗡嗡”声响,那北冥剑的剑锋,竟是生生停了下来!
“该死!”沈渊心中暗骂。
眼前那梁三兴半蹲着,手里的刀尖,正抵在已然昏厥的张家小姐的胸口!
此刻沈渊进退不得,他实在不敢拿无辜之人的性命作注!
方才一侧的禾南絮一直在伺机而动,谁能想到,这兔起鹘落之间,沈渊逼的梁三兴无路可退,她正要去救下张家小姐的一刻,那梁三兴会撤回来,同时又以张家小姐做了人质!
梁三兴看看眼前男子,又瞧了瞧这想要救人的姑娘,一声冷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哼!跟老子斗,你们还嫩点!让开,否则老子杀了她!”
说着,梁三兴拽着张家小姐的头发,站了起来!换了姿势,一手掐着张家小姐,另一手拿着刀架在张家小姐的脖子上,一步一步逼着沈渊后退!
沈渊无法救人,咬着牙,让开一条路,生怕眼前这梁三兴会突然对张家小姐下手,只得眼睁睁看着梁三兴慢慢从自己身边走过。
梁三兴贴着窗子,狠狠发笑,正得意着,突然那纸窗外一道黑影闪现,“噗”的一声,一把短剑穿透窗子,直接插进梁三兴的脑袋里!
同时,沈渊长剑一撩,瞬间斩断那梁三兴持刀之手!张家小姐早已不省人事,此刻定是站立不住的,眼瞧着要瘫倒在地,沈渊急忙伸手接住,平放在地上。
忽闻有脚步声进了屋子,抬眼一瞧,只见一个黑衣人蒙着面,手持短剑站在门内,见着沈渊与禾南絮,不觉大吃一惊:“是你们!”
第八十三回 又逢侠盗
那黑衣人虽然蒙着面,但瞧其身形、兵器,沈渊与禾南絮皆有感似曾相识。蒙面人一出声,二人便确认无疑,脱口而出道:“钟大哥?”
黑衣人祛了面罩,正是黄河侠盗钟不负!三人重逢,又惊又喜!
沈渊拱一拱手,问道:“钟大哥怎么会在此处?”
钟不负微微一笑,道:“个中缘由,回头再详细说来,也是巧了,我正欲往京城去寻你,有关何有道的消息,我已打探出一些!”
闻言,沈渊顿时胸中起伏,忙道:“哥哥,快与我说来!”那何有道同事禾南絮的血仇,闻得有此人消息,禾南絮亦是情绪激动,急忙走近前来。
钟不负见二人迫不及待,轻叹一声,摇一摇头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先将张家小姐送回张府,再说不迟。”
沈渊左右环顾这一地的血腥凌乱,点了点头,突然一回头,见那店家正浑身抽搐,瘫软在墙角抽抽噎噎,涕泗横流,满眼惊惧,更是吓得面如死灰,肝胆俱裂!
将剑锋抵住这店家胸口,只见沈渊目如鹰视,杀气凌冽,只道:“你这畜生与丐帮狗贼狼狈为奸,不知做了多少恶事,今日我便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那店家想要求饶,瘫坐地上,狠命作揖的哭喊道:“大侠饶命啊!小的也是被逼的,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垂髫小儿,妻儿老小皆靠小的奉养,小的实在没有办法,我是被逼啊!”
这人一哭,当真叫沈渊生出一丝怜悯,迟疑之下,将那剑锋移开,道:“念你不易,便饶你一命!”
话音未落,就听钟不负冷笑一声,道:“兄弟莫要被这小人蒙蔽,此人开的这家客店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白日里似做的正当营生,到了夜里,则是实打实的黑店,尽是那见不得人的人肉勾当!”
“这位大侠,我与你无冤无仇,何故如此冤枉小的,置我于死地?”店家急忙跪下求饶,一脸的冤屈,“大侠,小的句句属实,不敢有一句假话!如若大侠不信,小的可发毒誓!”
沈渊见此人痛哭流涕,不似作伪,故而生怕钟不负当真冤枉了此人,于是看向钟不负道:“钟大哥,这......”
“兄弟,你还是不知这江湖险恶,似这种作恶多端之小人,最擅长的便是以花言巧语蒙蔽他人!”钟不负见沈渊神色犹疑,劝道:“这几日我打探何有道行踪,行至此地,未曾想竟牵扯出丐帮与何有道之间关系,这些畜生我自然查的清清楚楚,此人乃是丐帮平阳分舵三袋弟子,那位梁舵主的心腹,这家客店正是梁三兴在此地安插的暗桩,以便他们行那伤天害理的恶事!”
指着那店家,喝道:“你这厮,可敢指认爷爷我有一句说的不对?”
见被拆穿,更是心虚慌乱。方才钟不负才一开口,沈渊便信了七分,此刻见着眼前小人这般模样,更是火冒三丈,沉声言道:“尔敢诓我!”
说话同时,那一剑刺出!这小人作恶,此刻终是得了报应!
钟不负见沈渊杀伐果决,不禁一皱眉头,暗道:“虽说此人作恶多端,当有此报,但观沈兄弟如今身上戾气实在不轻,倘若戾气不消,只怕将来会误入歧途啊!不过,”转念又想,“或许只因多年来心中仇恨太深,执念太重所致,倘若能报仇雪恨,也就好了。”
念此,钟不负眉头一松,只听沈渊近前,指着这些尸身道:“钟大哥,接下来当何如?”
“这院子左右无舍,一把火烧了也就是了,省得麻烦!”钟不负言道,“且亦可引何有道这条毒蛇出洞!”
沈渊与禾南絮心中不明,只见禾南絮稍加琢磨,突然问道:“莫非何有道此时就在平阳?”
“妹子聪慧,”钟不负见二人闻言,已有些按奈不住,忙道,“这事实在说来话长,先随我将张家小姐送回府去,再叙详情!”
“也好,”沈渊点点头,又对禾南絮道,“不急在一时,便听钟大哥的。”
片刻之后,火光冲天!三人三马,驮着张家小姐趁夜疾驰,在一片红光之下,悄然不见踪影。
“快看,城外着火啦!”
那客店所处,虽无临舍,却也距城门不远,先看见火光的正是守城值夜的兵勇。这一声大叫,彻底打破了宁静。
平阳张家乃是做马匹生意,多有底蕴,也算是平阳境内数得上号的富家大户。自平阳城往西二十余里,有一片庄园、牧场,不是别人家,正是张府。
张家小姐被掳,此刻张府上下则是心急如焚,那张员外在正堂踱着步子,一脸焦急,心中担忧已然是几天夜不能寐,食不知味。他已备了金银,就候着明日天亮,赶紧交钱赎人!
突然只看下人匆忙跑近前来,边跑边喊:“老爷!老爷!您快出来瞧!”
那下人气喘吁吁,好似出了什么大事!张员外这心中忽然“咯噔”一下,脸色煞白,颤颤巍巍的指着那下人问道:“可,可是那群歹人出尔反尔?还是我女儿出了什么事?多少钱都给!快!”
“不,不是!”那下人吞了口水,这面上尽是不可思议,只是跑的急了,一时也说不明白,深呼了几口气,兴奋道:“是小姐回来了!”
原来是钟不负与沈渊二人,将昏迷不醒的张小姐放在张府门外不远处的槐树之下,只见钟不负点了几个穴道,又用掌在其后背推了几道真气入体,趁着张小姐未醒,抄起石子便往张府大门砸了去,那声响惊了看门的,一开门,正好看到张家小姐悠悠转醒,而此时沈渊等人却早已不见踪影。
那张家小姐也是懵懵懂懂,不知自己为何会安然返家。
回到府内,此刻张小姐正与张员外团聚,忽然破空声起,只见一支飞镖稳稳扎在门柱之上,那飞镖尾端还系有字条,那张家人恍若惊弓之鸟,一时间无人敢上前去拿,众人相视,那张员外长吁一口气,壮起胆子将飞镖取了下来,拆开字条一看,只见上面写了八个字:“恶贼已除,再无后患!”
本来那张员外正因此事而心中忐忑,生怕自家会遭报复,当下看了这字条,心中大石亦已落地。随即朝天拜道:“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一间破庙之内,那火堆忽明忽暗,映的那庙中破败泥像,更为狰狞,叫人心悸。
“钟大哥,你又怎会去救张家小姐,莫非你们认识?”禾南絮烤着火,慢慢问道。
钟不负淡淡笑道:“未曾相识,不过是打探何有道消息时,在梁三兴口中无意间听到的,只不过此人做事谨慎,似这等勾当,绑了肉票绝不会放在自己眼前的,否则,我当日便去救了,何必又等到今日?”
沈渊插话道:“若非如此,咱们又如何能重逢,当真是缘分!钟大哥重信重义,不顾安危替我与南絮姐姐打探何有道消息,这等恩情,小弟在此谢过!”
说着,便朝钟不负躬下身,作揖拜谢!
钟不负连忙托起沈渊双臂,正色道:“兄弟哪里话,你我投缘,理当如此,且不说所谓受人之托当忠人之事,那何有道若能伏诛,这江湖也可少做些冤孽!若兄弟不弃,诛杀何有道,算哥哥一个!”
只听沈渊奇道:“钟大哥与何有道无冤无仇,为何如此痛恨此人?”
“你有所不知,这何有道简直丧尽天良!”钟不负胸中愤懑,“不瞒兄弟,查何有道行踪十分不易,不得已我只能请天罗帮与我想交不错的几位堂主相助,总算有了消息,没想到,十三年前,何有道失踪,竟是投了鞑靼,且每每回到中原,便差使丐帮替他掳人,供他试毒,那些个被试毒之人,可谓惨不忍睹,有的全身溃烂,有的神志失常,能服毒即死之人,则成了这些人唯一所愿!否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缓缓而亡!这等畜生,可谓人人得而诛之!”
“活人试毒?”听得钟不负此言,沈渊与禾南絮异口同声,那凄惨场景不约而同的映在脑中,叫人恶寒!
“天罗帮查到这些,就没人出手除害?”沈渊不禁问道。
钟不负有些唏嘘,道:“天罗帮,只要有人出钱,谁都能杀,便是皇帝老儿,也能提头交差!”看向沈渊,“天罗帮不同寻常帮派,认钱不认人,心中无道义。”
沈渊皱起眉头,狠狠说道:“如此也好,何有道的人头只能留给我!倘若真有人管了闲事,我必会讨个说法!钟大哥,你也一样,可助我一臂之力,却不可与我抢他的人头!”
禾南絮眉头微蹙,只道:“沈渊,钟大哥一心相助,这些话不要再言!钟大哥,他脾气执拗,你莫见怪,“说着,禾南絮一拱手,又问道,”不知能于何处能寻到恶贼?”
钟不负摆一摆手,道:“沈渊兄弟的心情,我懂,自不会放在心上,至于何有道,且听我细细道来。”
第八十四回 弄巧成拙
“钟大哥,方才是小弟口不择言,还望勿怪!”沈渊自觉言语失了妥当,明明钟大哥心怀道义,一心相助,自己却说的好像钟大哥理当相帮一般,忙道,“小弟其实并无他意……”
钟不负连连摆手,只道:“兄弟这便言重了,我知你意,自然不会往心里去,只不过,我观你执念太重,并非好事啊!”
沈渊闻言一愣,不懂为何钟大哥何出此言,紧接着只看钟不负移步至马匹跟前,取得一葫芦酒回来,道:“坐下说话。”
三人围坐庙中,沈渊有些迫不及待,问道:“钟大哥,那何有道……”
一声轻微的闷响,只见钟不负慢慢拔下葫芦塞子,那酒香四溢,醇厚芬芳。抬眼瞧了瞧二人,皆是一脸急切,犹是沈渊,那神色更是恨不能得了消息,即刻去报仇雪恨!
想来,之前说甚么“不急于一时”,也是违心之言。
钟不负将酒葫芦递到沈渊眼前,微微笑道:“来,喝一口!”
沈渊不解,眉头微皱,抬手推开酒葫芦,道:“钟大哥,不妨先说正事罢!”
“这是好酒。”
似乎是不愿放弃,钟不负举着酒葫芦又在沈渊眼前晃了一晃,便举在半空,凝视着沈渊,郑重道:“喝了它,我与你说。”
“这……钟大哥,你此为何意?”
沈渊心中有些不满,不经意从这语气中透了出来,且心中不禁暗气恼:“先前还以为这人重信重义,不成想却在此戏弄于我,这酒何时喝不好,却叫我此刻来饮,当真无礼!莫非是轻视我么,若如此,我便不用他帮!”
越想越气,只听沈渊又道:“何有道的行踪,若钟大哥不意相告,尽可直说!自家的仇,凭白叫他人帮忙,始终是指不上的!”
都不用听这言语中含有多少气愤讥讽,只见沈渊那一脸神色,便已至耐心崩溃的边缘!
禾南絮亦不知钟不负何意,只闻沈渊这话实在是不中听,急道:“沈渊,不可胡说!钟大哥若非真心相助,你我又何必到此?不管怎样,我是信钟大哥的!”
沈渊听得她如此说,心里头更是有气,暗暗恼道:“在她心里,竟是我错了!若是一味向着别人说话,还不如各走各的!”
这些话只得在心里头想,倘若叫他讲出声来,沈渊反倒难以启齿,总是念在自己是男子,又如何与女子一般见识?
可他自己最为清楚,说到底,还是怕伤了禾南絮,虽有气,却只能憋在心里。
不过下一刻,又听禾南絮冲着钟不负正色道:“钟大哥,我信你并非戏弄我二人,只是,难道不喝这酒便不再相帮了么?”
沈渊听得此言,方知是自己误会了,心下尴尬。抬眼瞧了禾南絮一眼,只见她亦投来目光,满目嗔怪。
这时钟不负收回酒葫芦,微微一笑道:“非是我有意戏弄,”举目瞧着沈渊,“适才我说你执念太重,这话并不尽然。”
“这有何干?”
沈渊实在不解。
“且听我把话说完,”只听钟不负解释道,“此前于城外黑店之中,见你杀人如割草,手法凌厉,出手狠辣,若非瞧得出你秉性不坏,否则,旁的人见了定被你这一身戾气吓得好歹,一招一式,杀气森然,像极了如今那些天罗帮的杀人魔头!”
沈渊闻言愕然,他自己可不曾觉得有何异样,不想在他人看来,却是如此这般。看向禾南絮,似乎想要求证。
禾南絮想了想,道:“钟大哥不说,倒还不曾察觉,眼下想来,确实如此,适才我亦觉得不适,只不过许是太过愤慨,从而忽略了,总之那一刻,绝不是我认识的沈渊!”
钟不负往嘴里灌了一口酒,醇香清冽,回味悠长,忍不住“啊”的一声,好生舒坦!
抹了抹嘴,接着禾南絮的话道:“我本想着,应是你十三年来,心中时时刻刻念着报仇,这戾气积少成多。这丐帮自谢大有继了帮主后,乌烟瘴气,恶贯满盈,加上又与何有道关系深厚,才会如此。”
钟不负顿了顿,又道:“但在方才,每每提及何有道,你便恨不得听我说完后,马上便去报仇!”
“这是自然,你不也说此贼人人得而诛之么,怎的听这话,却是不叫我杀他?”沈渊闻言自然不服,定是要与钟不负分辨清楚。
见沈渊似钻了牛角尖,钟不负不禁摇头苦笑道:“非也!兄弟若是如此说,也忒冤枉我了!只不过,我是觉得你有些急燥了,”转头瞧向禾南絮,“眼下看着,倒是妹子比沈兄弟你更能沉得住气!”
只听沈渊噌的一下站起身来,驳道:“我已等了十三年,便是君子报仇最迟也以十年为期,这仇莫非还要我等到几十年后再报么?”
见沈渊这般不明理,钟不负亦是强压这恼怒,伸手便抓住沈渊手腕,硬是将其拉住,忍不住急道:“你给我坐下!听我说完!”
泥人还有三分气,何况早已江湖闻名的黄河侠盗钟不负!
沈渊见他用了气力,只觉头脑一热,手腕一翻,猛然挣开,低声喝道:“你若不愿相助,何必此前惺惺作态哄我前来?怎么眼下又畏缩不前?罢了,这般下去也忒不痛快,何有道我自会去寻,不必劳烦!”
侧眼瞧过禾南絮,又问道:“你可要同我离开此地?”
“这......”
禾南絮只想着:“前一刻还是一团和气,怎么到了此地却如此水火不容......”
见禾南絮迟疑,沈渊暗叹一声,道:“罢了,是去是留,全凭你意!”
说罢,转过身去,抬脚便往庙外而走。
见着状况,钟不负暗叫不好:“沈兄弟性格偏激,我本想劝他报仇一事,不可急躁,可眼下我这般做法却反倒成了激他,弄巧成拙了!须将他先行稳住才好!”
“站住!”
只听一声怒喝,钟不负猛地站了起来,大声道:“你若能胜了我,我不仅告诉你何有道行踪,还任你去报仇雪恨,绝不再多言!你若胜不了我,便多听我一句劝!如何?”
“好!上次未分胜负,此次就依你而言,今日定要分出高低!”沈渊此时正是气盛,听得钟不负此言便立刻应战!
“仓啷啷”拔出剑来,平指钟不负,目聚烈火,战意熊熊,沉声低喝:“出招吧!”
第八十五回 人外有人
前后不过盏茶的功夫,没说几句话这便要动起手来,禾南絮在旁自顾焦急,不知如何是好。钟不负见她正欲出言相劝,不等她出声,便开口道:“妹子勿劝,不过徒劳罢。”
说完,微不可查的点点头,使了个眼色,禾南絮本就是冰雪聪明的人儿,稍加琢磨便悟透钟不负此举之意。
起先未遇见钟不负时,沈渊还不似眼下这般急躁,但当钟不负提及何有道之时,便立刻乱了分寸。从那城外黑店到此,这一路上沈渊的细微变化,禾南絮瞧得清楚。
其实她心中明白,不仅是沈渊,便是自己也有些急不可耐,只不过自己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再说着钟不负虽与他二人萍水相逢,当初却只因意气相投,遂一言九鼎,说好助二人打探何有道行踪,便言出必行。
当下无非是想规劝沈渊莫要急躁,须得行事谨慎,毕竟不知那何有道深浅!倘若换了别人,又有谁能有这等古道热肠?此番作为实属难得!
只可惜沈渊心智已乱,不能明白罢了。
禾南絮听过不少关于黄河侠盗的轶事,从前还当是夸夸其谈,一笑过之;如今看来,钟不负这所作所为当真不负一个“侠”字。
黄河侠盗,名闻江湖,虽沾得一个盗字,却是值得人人敬服的君子!
眼下沈渊冲动,钟不负提出与沈渊赌战,虽为无奈之计,但若能留住沈渊,点醒他,倒也不失为良策。
钟不负身上依旧是那一件貂裘大敞,里面是青布箭衣。只见他脱掉大敞,甩在一侧,双手从腰后缓缓抽出匕首、短剑,脚踏虚步,身形压低,犹如猛虎蓄势一般,与沈渊相视而立。
再看沈渊剑指钟不负,一只手解了墨灰色斗篷,亦扔在一旁。
“噼、啪!”
木柴烧裂的轻微声响,瞬间打破了废庙之中的片刻宁静。下一刻,只见沈渊与钟不负同时大喝一声,再看二人于刹那之后,同时冲向对方,迅疾如雷,凶猛如虎!
沈渊精通各派剑法,剑法招数可谓变化无常,凶险至极;且不说沈渊气力甚大,只说那剑便比寻常宝剑重上了许多,沈渊眨眼间刺出的这一剑,已是用了八分力,寻常高手若不知底细,唐突相迎必然吃亏!
但对面之人又岂可用寻常高手相较之?
钟不负此前便与沈渊交过一回手,自然知道他这北冥剑堪比神兵,不能小觑,只不过自己手中这兵器也与其相差无几,唯有重量不及而已。
“叮”的一声脆响!只见钟不负右手短剑与北冥剑相接!
紧接着钟不负手腕旋绕下压,硬是将这迎面一剑生生拨开,瞬间沈渊肋下便露出空隙,那左手所执匕首当即朝肋下一扫!
沈渊早就知道这一剑定然无用,若是一剑即胜,那对面之人也不是钟不负了!好在自己早有准备,那匕首扫来同时,左脚后蹬,及时将这一招避开!
二人就如同约好一般,同时撤步,随后又同时冲上前去!那剑影如匹练,朝着钟不负下盘猛然横扫!只见钟不负凭空跃起,手中的短剑、匕首由上而下,赫然朝着沈渊头顶凿下!
此招虽为凶险,但钟不负知道,对于沈渊来说,破去这一招“苍鹰式”并非难事!
沈渊本来身形前扑,剑锋横扫,却没想到扑了空,反倒让钟不负躲闪开来,借势从半空攻来,随即腰身旋转,那剑锋回身向上扫去,只听“当”一声金铁相撞,北冥宝剑恰好搪开了大力凿下的双刃!
再瞧沈渊真气充盈,借着一式之力,以轻灵缥缈之姿,倒飞低翔而去,错开钟不负,缓缓停住!而钟不负此刻亦是凌空一翻,稳稳落在地上!
“华山派身法之中的‘金雁横空’,能让你倒着用,也算你是天纵奇才了!”钟不负此话出自真心,若以天赋论之,沈渊在他见过的人中,绝对位列前茅!
闻罢,沈渊却是毫不领情,轻哼一声道:“既知我天纵奇才,不如当下认输罢了!”
钟不负摇一摇头,道:“可还记得你我最初交手时,我曾与你说过人外有人,不想你还是如此自大!”
沈渊听了自然是不服的,只道:“哼,不过是个平手,即便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又何惧,当初你我也不过是平手,凭甚由你来教训?谁知今日你不能败在我手?”
“既如此,多说无益,”钟不负沉下脸来,道,“谁胜谁负未可知,来吧!”
说罢,只见钟不负人影渐虚,眨眼之间便幻化出三道人影想沈渊攻来!
沈渊暗惊:“《神行术》竟有如此妙用,天下第一,果真厉害至极!”与此同时,沈渊不敢托大,急忙挥剑而上,剑花飞舞,招式却渐渐凌乱!
沈渊手上不停,攻势不减,不过气机却被钟不负暗中牵引,叫沈渊实在难受,同时又须时刻防备钟不负奇诡之招!
“不好,如此下去,我必败无疑!”沈渊暗想,“三道身影,虚虚实实,难以分辨真伪!方才连出十三剑,竟只有三剑与他那兵器撞上,其余皆尽为虚影,动作奇快,这叫我怎么打?”
突然灵光一闪,“有了!”
只看沈渊一记古树盘根,脚下麒麟步,剑锋西掠东斩,上下翻飞,封住周围去路,叫钟不负一时进无可进,退无可退!钟不负大意之下,还真叫沈渊逼出了一道空隙!
破解之机,稍纵即逝,沈渊即刻以潜龙升天,腾翻于空中,俯冲而下,那剑影纷飞,缥缈无定,刚中带柔,而柔中杀机森然!
“昆仑吟霜剑!”钟不负暗中惊道,“竟连这西域剑法也会?”
他不敢怠慢,虽说有把握可赢沈渊,但这把握却禁不起一丝疏忽!钟不负抬眼一瞄,须臾间便有了对策,边出手应对边道:“这招‘落叶纷纷’倒是用的熟练,不过落叶无根,难成气候!”
话音未落,只见钟不负三道人影归一处,脚下一蹬跃于空中,身如龙卷,迎刃而上!
钟不负历经无数生死之战,一眼便找出沈渊破绽,真气鼓动,罡风肆虐,他双手兵器交叉,稳稳将北冥剑剑身卡住,钟不负就势将沈渊从空中引了下来,沈渊脚下无根,瞬间便被甩了出去,摔在了地上,当真是七荤八素!
此时,沈渊抬眼再瞧,只见一柄寒芒抵在自己咽喉,若为生死战,想必自己早已命丧黄泉!
虽然心有不甘,沈渊到底还是拿得起放得下,叹了口气道:“我输了!”
第八十六回 名声在外
沈渊心中诧异:“上次于芮城外交手,那生死一线之间也不过是平手而已,怎么月余之间便输得如此狼狈不堪?方才那一招实在诡谲,那两柄匕首缠在剑身,自己竟使不上气力!”
正想着,那身前匕首缓缓移开,只听钟不负站起身来,正色道:“若是生死相搏,三招之内,我定能取你性命!莫要以为与那锦衣卫四大金刚战成平手,便可在目中无人!”
“钟大哥也知道那场比斗?”禾南絮闻言,有些惊讶。
沈渊未曾与其说过此战,亦好奇钟不负如何得知此事。
钟不负将两柄短刃归鞘,又道:“哼,青云庄少庄主沈渊,已一己之力大战四大金刚,现如今江湖人有谁不知?”
“不过,”沈渊还没来得及小小得意一番,就被钟不负泼了一盆冷水,“那四大金刚,虽武功不差,但于我看来,不过土鸡瓦狗尔!纵是四人齐上,我若杀他们,亦只需盏茶功夫!”
“牛皮吹上天!”说到底,沈渊心里头还是有些不服,听罢钟不负所言,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尽管声音极小,还是被钟不负听进耳中。
嘴角轻扬,道:“怎么,沈兄弟不信?”
既然已被其听了去,沈渊索性仰起头来,高声问道:“耳听为虚,你又没打过,叫我如何信服?”
“沈兄弟,杀人不同于切磋,并没有那么多规矩!”钟不负说着,又从火堆旁拣起一小块已经凉透的木炭,放在手中把玩。
不知不觉靠近了沈渊,边走边道:“用毒、偷袭、围杀、暗杀,杀人的手段亦可谓层出不穷。那四人虽善使奇门兵器,武功高强,或招式刁钻,或大开大合,只不过四人多年皆行护卫事,招式中自然而然渐渐少了锐意!”
话到此时,钟不负也在沈渊身后停了下来,慢慢言道:“所以,你若是四大金刚,此刻你必死无疑。”
“笑话!”沈渊听得最后一句实在是大言不惭,不禁嗤之以鼻!自己目光全然落在钟不负身上,片刻未离,不知他因何有此一说。
正要转身驳斥,忽然背后命门穴微痛,大惊之下转过身来,只觉眼前虚影闪过,紧接着胸前膻中穴、以及脖颈两侧一疼!再看钟不负负手而立,笑着看他,这把陡然发难,瞬间便让他大汗淋漓!
“木炭?”
沈渊低头瞧了瞧自己衣裳,那膻中穴上正有一处黑点,又慌乱摸了摸脖子,伸手来看,果然这手上沾了炭黑,不用想,后背命门之处,定然被钟不负留下痕迹。
“卑鄙无耻!”沈渊勃然大怒,“枉我视你如兄,没想到你这行止竟这般阴险龌龊!”
钟不负听闻后,倒不以为意,只笑道:“若论阴险卑鄙,我不及何有道之万一!只是,我这块木炭若是换了利器,沈兄弟又岂有性命,还能站在此处骂我?”
此时此刻,即便是再蠢之人,也当明白钟不负此举之用意了!
沈渊面露惭愧,当即双手抱拳,躬身拜了下去,道:“多亏钟大哥点醒,现下回想钟大哥言行,当真如醍醐灌顶,叫我幡然醒悟!若非兄长苦劝......哎!沈渊拜谢钟大哥!”
钟不负连忙托住沈渊双臂,亦有些惭愧道:“适才为兄的多有得罪,兄弟不怪我便好,这一拜又岂敢来受?罢了罢了,倘若这报仇冲动能稍加克制,戒骄戒躁,为兄也就欣慰了!”
沈渊点头称是,又道:“皆因听得钟大哥所说,何有道就在这平阳地界,这才失了分寸。这血海深仇,实在是忍得太苦,有关何有道的消息,还望钟大哥能如实相告!”
见二人情形,禾南絮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总归是没有一发不可收拾。这是只听她唤道:“天寒地冻,不若坐下来烤着火叙话。”
似沈渊、钟不负这般内力深厚之人,若非极寒,即便没有棉衣、大氅此等御寒衣物,也并不会觉得的太冷。
不过禾南絮插了这一句话,也确实恰到好处。二人先前那番意气之争,使得此间气氛尴尬,虽说此刻已然缓和,但两个人杵在那里,还是叫她有些不自在。
不过话一出口,无异于锦上添花,两个人相视一笑,互相请了,席地而坐。
这时却看沈渊忽然拿起那酒葫芦来,“咚咚咚”几大口下肚,只觉体内一股热意自上而下,浑身通透!
钟不负先是一愣,看向禾南絮,只见她却在一旁掩嘴轻笑。
再看向沈渊,不禁打趣着问道:“这酒滋味如何?”
沈渊讪讪,赞道:“好酒!”
“哈哈哈哈!”二人大笑,仿佛方才甚么也未发生过。
“言归正传,”钟不负摆了摆手,渐渐收了笑脸,正色道:“自上回于芮城分别之后,我便去查何有道之行踪,不得不说,此贼狡诈,我生平难见。凭我自己,竟是一丝消息也查不到。”
钟不负拾起几根干木枝,往火堆里加了一把,那渐暗的火苗顿时欢腾了起来。
只听他继续道:“于是乎,我便托了天罗帮旧友相助,先前亦与你们说了,何有道丧尽天良,使我愤然!后来,你们猜我在潼关遇见了谁?”
“是谁?”
沈渊与禾南絮异口同声。
钟不负脱口而出:“丐帮帮主!”
“谢大有?”沈渊眉头紧皱,面容凝重,“他来潼关作甚?”
禾南絮也问道:“谢大有总是窝在信阳老巢,怎的这只缩头乌龟也肯出来了?”
钟不负道:“起初我也不知,但我见他乔装成商人,行迹可疑,便一路跟踪,却发现他亦来了平阳,为得便是来见梁三兴。”
他抬眼看向沈渊二人,只听沈渊想了想,道:“天下第一大帮的龙头帮主,居然会如此隐秘的来见一介舵主?此实在蹊跷!”
“不错,更为蹊跷的是,姓谢的竟是就与梁三兴交代了几句话,便连夜离开了平阳!”顿了顿,钟不负又道:“而那几日江湖上有一人声名鹊起,武林风传,此人年纪轻轻,一人力战锦衣卫四大金刚,武功了得,为江湖上后起之秀中佼佼者!”
说着看向沈渊伸出手指指着自己,满脸的不可思议,道:“我?”
“可不正是你,青云庄少庄主!”
第八十七回 古庙夜谈
钟不负第二次提及此事,不得不叫沈渊诧异,原以为钟不负此前提及自己力战四大金刚,不过是打探消息时道听途说罢了,为了激将自己才说了这几句虚言。然而此刻他再提此事,又道江湖风传、声名鹊起,沈渊这才明白,自己一战而成名并不作假,故而觉得实在是不可思议,也不敢相信!
钟不负又道:“在江湖之中,锦衣卫的四大金刚亦是威名赫赫,你年纪轻轻便能以一敌四,车轮战尚且不落下风,虽是战平,但犹过胜之。经此自然是声名在外,更为人津津乐道的是曾经义薄云天的青云庄,居然还有后人!”
“不想那四大金刚在江湖中竟是有如此威望,一场赌斗,区区几日居然弄得江湖皆知。”与庞青等人赌斗,本是沈渊意气用事罢了,他也没料到身在朝廷的四大金刚在江湖中也颇有威望。又经钟不负这一说,心下免不了有些骄傲,只不过若显现出得意之色,难免会面薄难为情,所以只说了这句无关痛痒的话。
转念一想,又问道:“只是,这又与何有道有甚么干系?”
钟不负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难道说,何有道出现在平阳,是特意来寻我的?”沈渊不怒反笑,“当真奇哉怪哉,我还未去寻他报仇,他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禾南絮在旁插话道:“我看不见得,或许这狗贼另有打算。”
“妹子聪明,一语中的。”钟不负点了点头,对着禾南絮继续道:“我且问你,风陵渡口,你使得可是百花谷的枯荣指?”
钟不负此言一出,二人随即灵光一闪,相视愕然,只听禾南絮脱口而道:“莫非这狗贼为得竟是......”
“不错,”钟不负接过话来,“在我看来,何有道此来,一是为了除掉沈兄弟,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其二,便是为了这门功法!”
禾南絮闻言不禁觉得毛骨悚然,问道:“风陵渡口之事,除却我们,在场不过是华山派那三人,再就是那几个喽啰,他何有道如何得知这些细枝末节的事?莫非他的眼线遍布天下?”
沈渊沉思少刻,便道:“即便不是遍布天下,也是相差无几。别忘了,那丐帮帮主谢大有,可是何有道最忠心的一条狗!”
“话虽如此,”钟不负摆一摆手,道,“但我猜何有道能得知此事,并非丐帮所为。”
沈渊反问:“不是丐帮又会是谁?岂不成是那华山派中人?”
钟不负摇头慢道:“起先我亦不知何有道是如何得知这些事的,后来在天罗帮那些旧人的相助之下,听闻何有道投靠鞑靼,我便猜测,是那些裴通的手下逃走之后,将这事与裴通说了。毕竟,裴通的叔父乃是满都鲁的心腹爱将,做个顺水人情给何有道也并非不可能。”
听罢,只听禾南絮道:“如此也好,既然何有道此刻正在平阳府,我们便设个局引他送上门来,省得我们麻烦,如今又有钟大哥鼎力相助,定能成事!”
“妹子欲以‘枯荣指’引蛇出洞?”钟不负问道。
还不及禾南絮答话,只听沈渊又道:“那谢大有自离了平阳府,又去了何处,钟大哥可知?”
“许是有所察觉,此人出了平阳境内,我便跟丢了!如今我只知他北上而去,却不知去向何处。”钟不负面露惭愧之色,“他谢大有是个酒囊饭袋,可怎奈丐帮底蕴深厚,确有些手段!我怕顾此失彼,便回了平阳,紧盯着梁三兴。功夫不负有心人,何有道欲来平阳之事,正是从梁三兴那里听来的。那梁三兴自认为做事谨慎,却是个疏忽懒惫之人。对了,你们可知谢大有如何称谓何有道?”
“这倒不知。”
沈渊与禾南絮面面相觑,只待钟不负解答。
只见钟不负笑道:“若论年纪,谢大有比何有道小不得几岁,却是称其为义父,就连梁三兴也不敢直言何有道名讳,交代丐帮弟子也之称为帮主义父,当真可笑,谢大有之无耻,比之石敬瑭有过之而无不及!”
闻言沈渊脸色一红,低声问道:“敢问钟大哥,这石敬瑭又是何人?”
正说的口渴,才往嘴里灌了几口酒,听得沈渊发问,只听“噗”的一声,全然喷了出来。
“咳、咳!”钟不负呛得咳嗽,见沈渊与禾南絮皆是发懵,摆手苦笑,“此人乃是残唐时最无耻之人,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既然是早已作古之人,于沈渊二人来说自然是无关紧要。
“谢大有亲自来此,到底交代梁三兴何事?”言归正传,禾南絮问道。
“二人密室耳语,纵是我耳力再强也是听不见的,不过从梁三兴前些时日的举动来看,想来无非是给何有道安排住处等琐事,不过此刻梁三兴已死,我猜想何有道等人多少会有些起疑,”说着,看向禾南絮,“所以方才妹子想用‘枯荣指’作饵,我认为不必让妹子冒险,倘若不得已时再用不迟。”
沈渊也赞同钟不负这说法,毕竟他可是见识过禾南絮冒然用“枯荣指”后有多凶险。
“如此说来,钟大哥已知何有道那狗贼的落脚之处了?”沈渊见大仇即将得报,隐隐有些兴奋,这十三年从不敢懈怠,只为能杀掉仇人。
“这是自然,否则岂不是有负所托?”钟不负信心满满,不过转念又道,“只是,为兄的要提醒一句,论阴险狡诈,咱们三人亦未必是顶这狗贼一个,且不论他武功如何,单是他那用毒的功夫,便是叫天下英雄谈虎色变!十三年前已是如此,如今更是不知深浅,故而咱们行事定要慎之再慎!”
知道此前钟不负不惜与自己大打出手,为得就是提醒自己,不可大意轻敌,免得仇未报成,却搭上自己的性命。念着钟不负良苦用心,沈渊大为感动,于是抱拳行礼,再次拜谢过钟不负。
此时禾南絮亦行礼言道:“钟大哥,妹子这里亦有个不情之请。”说着看了看沈渊,沈渊自然晓得她所为何事,只听她道:“诛杀何有道之前,还望钟大哥相助,与我们去救蛇婆婆!我与蛇婆婆皆为百花谷旧人,有蛇婆婆在,亦可为一大助力!”
钟不负不敢推辞,忙道:“妹子这话便见外了,你二人与我意气相投,又叫我一声大哥,但凡一人有事,为兄的又怎能袖手旁观?蛇婆婆一事我亦知晓一二,无非是冲撞了京城贵人,不过赵汗青为人坦荡,定不会为难与她。恰好我与那赵汗青亦算旧识,想来我去劝说一番,这事也就过去了。”
禾南絮闻言一喜,道:“如此,妹子先谢过钟大哥了!”
忽然只见沈渊猛然起身,大呼一声:“不好!”
叫钟不负、禾南絮大吃一惊!钟不负亦起身连忙问道:“沈兄弟,这是怎么了?”
沈渊左右踱步,忽问道:“之前钟大哥所说,何有道已投效鞑靼?”
钟不负不知何意,只是点了点头。
而此时禾南絮亦想到了什么,焦急的看向沈渊,沈渊亦投过目光来,面容凝重,只道:“坏了,何有道还有一个目的!”
禾南絮只怕与沈渊想到一处,试探着问道:“你是说,汪直、庞青他们有危险?”
第八十八回 城门巧遇
“你们所言何事?”
钟不负不知二人说得何事,故而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禾南絮从妖狐夜出至汪直来此的前因后果,说个详尽。
得知详情后,钟不负双眉紧锁,踱着步子左思右想,道:“既如此,事不宜迟,明日一早便进城去寻汪直,虽说阉人心狠毒辣,但事关国家,某便是再厌恶太监,亦当助力,义不容辞!”
“钟大哥果然大仁大义!”沈渊拱手称赞。
钟不负摆一摆手,只问道:“不知那李子龙盗得具体是什么东西?”
“我听袁彬所言,当是大同布防图!”沈渊答道,“裴元海、天山五绝武功高强,尤其是那裴元海,我绝非是他敌手,好在此刻这些人内讧,便有我们可趁之机。”
钟不负点头,只见信心满满的言道:“只须知道李子龙现在何处,我便有把握将东西取回!要说起盗,这世上还没有我盗不来的东西!”
东方渐白,此刻庙内只余焦炭一堆,再无三人踪影。
正值大年初二,平阳城内外却也不失喧嚣。此刻在朝市上买办年货的,大多都是要陪着家中夫人回娘家省亲的,这进城出城的人流一时比肩接踵,热闹非凡。
沈渊偕同钟不负、禾南絮正要牵马进城,而与此同时,一道墨色急急穿过人群正要出城,不同常人年下欣喜之色,那人面容凝重,似有大事发生一般,与周遭显得格格不入。
禾南絮左顾右看,瞧着热闹,突然发现那墨色身影迎面而来,伸手碰了碰沈渊道:“你看那人!”
沈渊抬眼看去,有些讶异,随即突然迎上前去,将那人在城门口截住,出声道:“王海大人!”
此人身形矮小精壮,一身墨色大敞,腰间一双铁尺,正是四大金刚中排行老三的王海,他正恼怒有人堵他去路,才要发作,闻声一抬头,惊道:“沈渊,你怎么......”话未说完,忽见沈渊手中牵着马,眼睛一亮,又道,“来不及与你细说,将马匹借我,我有要事!”
虽不知有何要事,但沈渊见他神色焦急,当下便将缰绳递与王海,问道:“出了什么事?”
“我家吕二哥中毒不起,某正要去函谷关,请神医‘药死人’单子胥,时不我待,容不得多言,待请神医救治后,再当拜谢!”王海说罢,牵马就要走。
突然被沈渊拦住,不及沈渊说话,王海便道:“沈渊,这是何意?我家吕二哥虽说与你不合,却也并非深仇大恨,难道就要眼睁睁看着他毒发身亡不成!”
“王大人,你误会了!”沈渊连忙解释,“我只担心,你这一去,不知那吕老二能否撑到你回来!”
王海急道:“那你说当如何?”
只见沈渊转身,冲着钟不负道:“此事,还需劳烦钟大哥了!”
“这倒容易,只不过,”钟不负犹疑道,“一是李子龙身上的军机我何时去拿,再者便是咱们昨夜推测之事,且照眼下看来,何有道已然动手了!”
王海不知他们所言何事,但听眼前这陌生男子提及李子龙,心下一惊,问道:“不知阁下何人,这番机密之事可是沈渊相告?”说着看向沈渊,眼中多有责备之意。
早些时候,袁彬的飞鸽传书就已到了汪直手中,沈渊二人前来之事,汪直自然不会瞒着庞青等人。眼下这王海于城门外巧遇沈渊,忽听得沈渊身旁生人将这机密之事脱口而出,心下责怪:“此等隐秘之事,此子怎的这般轻率,竟相告无关之人!”
闻言知意,沈渊忙解释道:“王大人放心,钟大哥为人仗义,值得信任!”
见王海将信将疑,沈渊赶忙侧身来介绍道:“王大人,还未与你介绍,这位便是人称‘黄河侠盗’的钟不负,钟大哥!”
“原来是你!”王海又惊又喜,“当真是久仰大名,江湖传闻黄河侠盗一身绝顶轻功,日行千里不在话下,便是千里马也要稍逊一筹,有钟兄相助去请单子胥,想来吕二哥性命有救了!”
沈渊见王海如此急迫,不由问道:“不知吕副千户因何中毒,中的什么毒?那函谷关距此马不停歇也要两日路程,如何这般急切?”
王海长叹一声,道:“也不知怎么,昨个傍晚时分还好好的,用了饭后出去耍了一圈,才到亥时便发作起来,吐血倒地,到现在也未醒,请了几个郎中,只说是中毒,却无能为力,也不知中的什么毒,不得已只好去请‘药死人’了!”
见眼前三人面面相觑,面沉如水,知道这其中定有原因,忽然想到钟不负方才所言,又问道:“方才钟兄所言提及何有道,可是那百毒门的何有道?你是说是他下的手?他不是失踪了么?”
“何有道也在平阳府,哎,具体详情容后再说,”沈渊点了点头道:“此刻最为要紧的是救人!钟大哥,事不宜迟,劳烦辛苦!”
钟不负点了点头,转身便要走,那王海又拦住道:“且慢,那单子胥性格古怪,他有个规矩,不知钟兄可知晓?”
“行走江湖多载,他那规矩自然知晓,放心便是,我自有办法叫他前来!”说罢,将马递给沈渊,“马的脚力不如我,此番用不上马!”
“那你二人如何回来?”王海有些担心会误了救治时机,出声问道。
只听钟不负声音渐行渐远:“今夜便回,放心便是!”
这话音一落,只见钟不负的身影已到了十丈开外!叫王海简直是目瞪口呆,再瞧沈渊与禾南絮,又何尝不是如此?
待到遥望不见,王海转身拱手称谢:“多谢沈兄弟不计前嫌!”
沈渊摆一摆手道:“不必如此,虽瞧不上锦衣卫,但毕竟与你四人无冤无仇,此番事关国家,自当同心协力!等此间事了,别忘了,你们还欠我银子呢!”
“是,是!”王海闻言,摇头苦笑,“且先随我去见庞大哥与汪大人!”
王海知道沈渊后边这句赖皮话,不过是顽笑罢了,只是让他安心,即便与吕红再不对付,也不会因私废公。一念及此,心中不免生出了一丝敬意!
三人并肩进了城去,只听沈渊问道:“你们现在驻在何处?”
“这平阳城,能容下我等众人又不甚显眼的,只有城北的虎啸堂,若再军营官府,难免会引起裴元海、李子龙的注意,怕会打草惊蛇。”那王海答道,带着沈渊与禾南絮径直往城北疾行,“我这便引你们前去。”
如意酒楼,二楼雅室之内。
汪直头戴方巾,一身宝蓝绸直裰,脚下粉底皂靴,俨然一副秀才模样。凭窗而望,那貂裘大敞搭在椅背上,身后方桌摆着点心、清粥,以及几碟精美小菜,十分讲究。手里端着热茶吃着,韦英按着宝刀立于一侧,一声不吭。
雅室外脚步声愈发的近,随即只听几下敲门声,韦英暗自数着,快敲三下,顿了顿,接这又慢敲三下,这才给开了门。
韦英一见来人,貂皮斗篷内一身酱色绸直裰,头上万字巾,再瞧那模样不是何有道又能是谁?
将门关严,韦英退到汪直一侧,直勾勾的盯着何有道的一举一动,不过汪直并没有转身,只是冷冷笑道:“何先生当真是好手段!”
第八十九回 虎威标行
何有道一拱手,微微躬身,道:“见过汪公公!为除公公心患,老夫自当尽心尽力!”
“哼,”汪直不以为意,依旧冷言冷语,质问道:“现下吕红不起,要对付裴元海、李子龙等人,咱家少了一大将!莫非你仍在投效鞑靼,助他们剪除咱家的羽翼?”顿了顿,又道“再者,既然下了手,为何那吕红没死?”
那何有道淡然说道:“裴元海武功高强,对付他,胜负在一半之间。但公公此行,意在李子龙,我只须替公公杀死李子龙,拿回布防图便是。再说那吕红,老夫下得乃是慢药,替公公除去心病的同时,自然也不能叫袁彬对公公起疑?”
“你当袁彬那老狐狸是傻子不成?”汪直不动声色,只慢慢问道。
何有道嘴角一扬,道:“他知道又能怎样,没有证据又岂能‘污蔑’西厂提督?”
听了何有道之言,汪直望着外头,心中却暗忖:“这姓何的顾左右而言他,我问他是否还是投效鞑靼,他却不正面回答,一句话里七分假三分真,此人只可利用,不可轻信!”
此时,只听韦英忽然质问道:“既如此,这档口约我们大人相见,岂不是叫人生疑?你到底是何居心?”
何有道抬眼瞧了瞧,轻慢道:“自然有要事相商,汪公公还未曾出声,岂轮到你在这里出言不逊!”
“你!”韦英闻言,登时大怒。
不过,只见汪直忽然摆一摆手,韦英只得强按怒气,恶狠狠的盯着何有道,不再作声。
这时只听汪直轻“咦”一声,暗道:“他们怎么遇上了?”
此时,楼下街道疾走三人,正是王海与沈渊、禾南絮匆匆而过!
“咱家须即刻回去,沈渊与禾姑娘已至平阳,现下正往虎啸堂去了,”汪直冲着韦英道,随即看向何有道,“你若无甚大事,回头再说。”
“公公且慢!”
何有道急忙上前两步,走近汪直小声耳语了几句。一旁韦英才要向前拦开,却见汪直伸手止住,同时不住的点着头,韦英听不见说的甚么,心下隐隐好奇的很!
待何有道言毕,只听汪直一挥手,叫上韦英:“我们走。”
沈渊一行三人自南门而入,待穿过钟鼓楼,只片刻时候,便抵近一处大宅院。
这院落占地甚广,颇具规模。从院墙来看,至少也是座三进四跨的大宅子,但绝不止于此。平阳府城内,能与其比肩的想来也只有当地府衙了。
沈渊一路瞧着高墙深院,心中不禁暗叹:“当真是气派,相比青云庄,不知大了多少!”
待走近门前,台阶两侧的石狮子刻的是栩栩如生,威风八面,抬眼瞧去,朱红大门似新上的漆料,日头底下隐隐泛着光,门楣上黑底鎏金的匾额,上书“虎威标行”四个大字,虎虎生风!
沈渊奇道:“不是去虎啸堂么?怎的来此标行做甚?”言罢左右看了看禾南絮与王海二人。
那王海解释道:“此处便是虎啸堂。沈兄弟有所不知,江湖上这些帮派本不为朝廷所纳,就怕有人拉帮结伙,欺压百姓,结党谋逆,于国不利!不过即便三令五申,也是屡禁不止。只奈何江湖浩瀚,尚武、好事之人犹如繁星,朝廷是管不过来的,只要不是太过,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大多数绿林皆藏于青山绿水之间,也是怕有官府找麻烦。”
只听沈渊指着那匾额,又问道:“那这虎啸堂怎的却在城内,还这般显眼?莫不是假托这‘标行’,才敢如此明目张胆?”
王海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虎啸堂能在城内太平兴隆,正是因这标行,那赵汗青是个有头脑的,养他这些弟子少不了开销,加之咱们大明近年来与北面常有互市往来,一路上总有响马、盗贼逞凶作恶,轻的掠些财物,重的性命难保!官驿人少,总是护不得周全,他赵汗青便干起了这护卫、走标的营生,此类标行,近年来在江湖上比比皆是,不仅替官府解决了难题,又不少缴税钱,朝廷也是乐得省心省力。”
禾南絮此时接过话来,道:“王大人说的正是。山西境内的标行大小也有十数家,最有威望的便是这虎威标行,其余的皆不济事。”她指着眼前这朱红大门,“明面上他们总要有个名号,但在江湖、绿林之中,只说这平阳虎啸堂的威名,山西境内谁不敢给几分面子?”
沈渊点点头,几人不再多言,便由王海领着径直进了大门。那守门的两个护卫识得王海,自不会阻拦,任由出入。
三人绕过照壁,只见地上青石铺道,直通正堂。两侧偏厅前少有花木点缀,空地上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十八般兵器相对摆在架子上,少了富家华丽之貌,却多了武人粗犷之气。
几个正在扫地的家丁识得王海,放下手中伙活计,纷纷行礼,王海点头而过,算作回应。
沈渊小声对禾南絮道:“赵汗青倒是会调教,这些下人颇懂规矩。”
“与你说虎啸堂种种义名威德时,你那样子分明是不以为然,”禾南絮轻声回道,“这下信了吧!”
“此乃见微知著,可见一斑。这虎啸堂能威震山西,绝非徒有虚名。”沈渊顿了顿,“然此人是真君子还是假好汉,还须见了真人再言,若是蛇婆婆无恙,他又能分辨清楚因何抓人,我便信他是个好人。”
正说着,二人在王海带路下,穿过一条甬道,王海听着二人所说,忽然驻足,插话问道:“你们说的是那个被赵堂主擒下的婆子?”
见王海似知道这事情的前因后果,禾南絮忙道:“正是,不瞒大人,我是蛇婆婆抚养长大,不知大人可告知详情,我家婆婆因何与赵堂主起了冲突?”
“不想禾姑娘与那疯.....那老妇还有这一层关系!”王海闻言吃了一惊,不敢相信眼前这二人竟与黄河三怪中的蛇婆婆有这些瓜葛,瞧着禾南絮眼中焦急,只道,“哎,这还要从七日前说起......”
“那日赵堂主与某在平阳府城外恭候汪大人,待与汪大人一行十人汇合后,便直接回了此处,只不过我们前脚才迈进大门,后脚便听外头有人喧哗......”王海带着二人边走边说着。
这会子又走过一条回廊,沈渊一边听着,一边暗叹:“这弯弯绕绕的,少不得二十几处小院,真是财大气粗!”
第九十回 七日之前
沈渊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是暗地里观察地形,以防万一不得已之下强行救人,无论功成与否,在这别院错落、迂回曲折的深宅大院,不至于似瞎子一般到处碰壁,到时候免得即便救得人出来,却逃不出去。
前头王海正说道:“因为隐约中听到禾姑娘的姓名,汪大人好奇之下就要出去瞧瞧,不得已我等与赵堂主只好相陪。但当时赵堂主闻声之后,却是眉头紧皱,面色发青,显然是知道外面何人,本想拦住大人,奈何汪大人执意要出门去看,阻拦不下......”
七日前,虎啸堂。
众人随汪直闻声前往,出了虎啸堂大门。只见喧哗者乃年逾花甲的老妪,一身檀色絮棉的复襦,手持蛇杖立于门前。但见这老妇容貌,蛾眉倒竖,鹤发鸡皮,一副戟指怒目、咄咄逼人的架势,叫人一瞧便知这老妇定不是好相与的人物。
还不及汪直问话,那老妇张口便骂道:“姓赵的,我们家姑娘可是你这小人叫人绑了去?快快交人出来,若我家姑娘少了一个头发,我老太婆定要血洗了你这虎啸堂!”
话音一落,汪直等人纷纷看向赵汗青,眼中那意味深长,皆以为一向光明磊落的赵堂主竟是如此道貌岸然,竟敢偷绑人家闺女!一时间叫赵汗青脸色尴尬无比,闹了个大红脸!
赵汗青登时站了出来,喝道:“蛇婆婆,你三番两次前来捣乱,我敬你是武林前辈,又是孤苦老妪,这才不与你计较!此前便与你说得清楚,你家姑娘我虎啸堂从未见过,我还欺你不成?莫要当我赵汗青是浪得虚名,虎啸堂的威名也不是凭白来的!”
“哼,还敢说不欺我?”蛇婆婆冷言冷语,“那你后面这话难道不是威胁我这孤老婆子?”
“你!”赵汗青也是气急,只道,“简直不可理喻!”
一旁汪直见二人僵持,也是好奇方才隐约中听见“禾南絮”这名字,不知是否听错,故而向赵汗青问道:“赵堂主,敢问你与这老妇如何结的这梁子?莫非你真绑了她家闺女?”
一言及此,汪直更是变了脸色。
见状,赵汗青当即义正言辞道:“汪大人,莫要冤枉草民!我与这老妇之间往年闹了些误会,她家那姓禾的姑娘亦不时她闺女,不过确有养育之恩。然前些日子,那禾姑娘不知去了哪里,她便认为是草民因旧怨将其掳走,闹了有几天了,我当真没见过禾姑娘的踪影,又叫我如何交人?”
汪直闻言正若有所思,只听那虎啸堂的一名护卫叫喊道:“你这老太婆,也忒不讲理,我家堂主的确冤枉,没怪罪与你不说,还替你去打听消息,哼,当真不知好歹!”
蛇婆婆闻言,一声冷笑,看向赵汗青道:“哼,你能有这好心?那你且说说,打听到什么消息了,我家姑娘现下去了何处?”
赵汗青闻言一滞,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蛇婆婆见状,只道:“说得比唱得好听!”
虎啸堂的弟子自然是气不过,见堂主不说,其中一人便脱口而出,大喝道:“你家姑娘自己不看管好,跟着小白脸不知去了何处,如此不知羞耻,你不问你管教不严,还敢到此撒泼!好大的胆子!”
“住口!”赵汗青连忙喊道,“不可毁人清白!”
“你说什么?”
同时,蛇婆婆更是怒不可遏,说话同时,那蛇杖更是毫不留情的要往那弟子身上招呼!
那说话的弟子本事低微,绝非蛇婆婆一合之将,且这老太婆素来出手狠辣无情,此刻见自家弟子性命攸关,顾不得其他,瞬间便扑了过去!
蛇婆婆手中蛇杖已然落在那弟子头上,不足三寸,倘若这一杖敲在脑袋上,少不了脑浆迸裂!千钧一发之际,只见赵汗青突然出现在那弟子身前,双手徒手抓住杖身,保住了弟子性命!
蛇婆婆一诧,感受着蛇杖传来的力道,不禁目光一凝,自己竟是进不得也退不得!暗忖:“早先还以为这厮与我半斤八两,不成想从前交手竟是他有意相让!”
“且慢动手!”
突然一声,蛇婆婆闻言而望,原来说话的是方才赵汗青身旁的小白脸。不过此刻赵汗青与蛇婆婆却是谁也不敢轻易松手,无奈僵持在那里。
只听蛇婆婆道:“小子,你是何人?老身劝你莫要多管闲事,否则小心自己的性命!”
方才那几个呼吸间,汪直暗自思量,他早已猜到这老太婆说的她家姑娘八成便是禾南絮,眼珠急转,不知想了些什么。再一抬眼,赵汗青竟与她交起手来!于是定下心思,出声相劝。
此刻他却没想到这蛇婆婆如此蛮不讲理,只得按下不悦,好言道:“两位莫要伤了和气,这位婆婆你说的可是禾南絮禾姑娘?”
“嗯?”蛇婆婆心中起疑,抬眼看了看赵汗青,见他也是一脸意外,暗道:“莫非当真冤枉了姓赵的?”
于是手松了劲,赵汗青见其收手,也不再为难,也松了手,任由蛇婆婆将蛇杖收回。
再看蛇婆婆目光清冷,只问道:“你是何人?可见过我家姑娘?”
“在下汪直,的确见过禾姑娘......”
汪直话才说一半,蛇婆婆便焦急的打断道:“她如今在哪儿?快快说来,老身可饶你不死!”
“大言不惭!”蛇婆婆说话向来如此蛮横无礼,可身居朝堂之人却是不知道的,那韦英见着老太婆口无遮拦,又见汪直沉下脸来,作为最忠心的下属,他自然要替他的主子出口恶气!
不过汪直脸色变换,长吁了口气,缓缓对韦英道:“你且退下。”
接着又道:“这位婆婆莫要心急,我可给赵堂主作证,赵堂主的确没有见过禾姑娘,眼下禾姑娘当正在与青云庄少庄主沈渊同行,从京城往此地而来?”
“青云庄少庄主,沈渊?莫不是那个打败锦衣卫四大金刚的小子?”蛇婆婆问道,“你又如何得知?我家姑娘又怎会和此人走在一起?”
汪直瞧了瞧庞青等人,见着三人不禁面容讪讪,自己暗暗发笑,只觉有趣,又道:“沈渊,乃在下好友,我们亦是在京城相识,并相约于此地见面,至于他二人因何走到一起,这我却不知了。”顿了顿,汪直忽然目含精光,又道,“只不过,我见他二人郎有情妾有意,的确是天作之合,在下先恭喜婆婆了!”
庞青等人在旁听着,虽然知道汪直所言句句属实,但听着却又觉得哪里不对。他们却不知,汪直自然是打了算盘的。
袁彬派沈渊前来,绝非单纯相助这么简单。汪直最善揣度人心,袁彬的心思他自然也是看透了七七八八:“沈渊不在朝堂,对自己不构成威胁,遣他而来不会叫自己疑心,倘若自己无加害庞青等人之心,自然守望相助,夺回布防图,但若自己存了别的心思,沈渊绝对是一柄利剑!这蛇婆婆却是来的正好,此人性格乖戾,不近人情,定可叫沈渊焦头烂额,甚至替自己绝了后患,如此一来自己便可进退无虞,随机应变了。”
若他人知道汪直竟是在此前赵汗青与蛇婆婆争斗的那几个呼吸间,想了如此多,定会觉此人计算之深,可谓恐怖!
不过方才汪直朗声而道,无疑是毁了姑娘家的清白,看似说者无心,可听者的确有了意!蛇婆婆环顾一周,只见有人暗中指指点点,说着什么“不知廉耻”的风凉话,直叫她恼羞成怒!
“你敢毁我家姑娘清白!看我不杀了你!”说罢,便要举杖打来。
这回不用韦英出头,只见庞青、吕红、王海忽然挡在汪直身前,怒喝一声:“大胆!”
且不说眼前老妇动辄言杀,只说敢行刺朝廷命官,便是杀头的罪!三人齐出大喝,真叫蛇婆婆停在阶下,蛇婆婆瞧着三人气势便知,随便拎出一个也不弱于自己,不得已戛然止步,两方相执不下。
赵汗青暗叹一声,心道:“这老太婆实在鲁莽!”
绕过蛇婆婆,与其相对而立,装作护卫的架势,低声道:“此人乃朝廷御马监的总管太监,又是西厂新晋厂督,不可鲁莽,自古民不与官斗,何况你我都是江湖中人,你单枪匹马又岂会是朝廷对手,莫要吃这眼前亏,快快退去!”
那蛇婆婆闻言,知其好意,却偏不领情,更是上下打量了赵汗青,一声冷哼,对他嗤之以鼻,轻蔑视之!见状,赵汗青心中起火,暗骂这老太婆不识好人心,但念在是老相识,还欲再劝!
不过却是晚了一步,只听蛇婆婆骂道:“我还当是哪个世家子弟,不想竟是个没用的阉人,便是皇帝老子敢辱我家姑娘,老身也要拼个粉身碎骨!”
这话听了,汪直登时变了脸色,杀机尽现,只听他语气彻骨,毫无表情的说道:“拿下!”
庞青等人才要动手,却听赵汗青大喊一句“不劳诸位!”紧接着那赵汗青突然发难,蛇婆婆反应不及,只用了三招,打在蛇婆婆几处要害,便被擒下。
赵汗青抬手命人将蛇婆婆看押起来,又凑近对汪直微微抱拳行礼道:“大人切莫动怒,这老婆子本是有些疯的,何必与他一般见识,若此事闹大,大人身份暴露难免会打草惊蛇,毕竟国事为重!这老太婆便交于草民,毕竟此人与草民也算旧相识,又是关心则乱,还望大人多多包涵,留她一条活路!”
闻言,汪直有些诧异的看着赵汗青,嘴角轻扬,轻哼一声,道:“赵堂主能以大局为重,果真君子也,咱家佩服!”
说罢转身迈进大门,众人随后。
赵汗青伸出手来,立于一侧,道:“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