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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春秋山人     九字剑经txt下载     九字剑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六回 人非草芥

    二人顺声回过头来,只见公冶和手里拎着三个圆鼓鼓的包袱,不用多问,二人也知道这包袱当中究竟为何物。

    玄虚道长一声叹气,除了气公冶和杀人成性,又有一丝惋惜和无可奈何。

    沈渊起身迎上,拜了一拜,瞧着师父手中之物,这一时间心里头也是五味杂陈,不论这人秉性如何,杀人终归不是好事。

    人命并非草芥,见着公冶和如同家常便饭,其实沈渊心里头也是有些难以接受,只不过公冶和毕竟是师父,又对自己恩重如山。

    此前公冶和临去之时,沈渊并非没有劝阻,可以公冶和的性子,说一不二,定下的主意怕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反倒是挨了一通臭骂,岂能拦得下来。

    玄虚道长此前埋怨,更是让沈渊感觉委屈,所以明知玄虚道长所言句句在理,他也要替师父辩白几句。

    而眼下,纵然沈渊生有百口,也是说不出半分辩解的话来。

    公冶和瞥了眼沈渊,将这三颗头颅扔在地上,自顾坐在桌旁。

    白无影跟在后面,与玄虚道长、沈渊见了礼,道:“公羊叟踪影全无,看来没有回过家中,明日一早我便回崆峒山,将先夫尸骨下葬。”

    玄虚道长点一点头,安慰道:“死者为大,还是先入土为安罢。”

    回过头来又对公冶和道:“你也这般年岁,不知何时才能驾驭这心中杀念!莫非当真要自食恶果,死于非命才会甘心不成!”

    公冶和冷笑道:“本就没几年活头了,趁着老子还在世,能杀些恶贼便杀些恶贼,留些清净在这人间,也算是老子的功德!”

    “你!”

    玄虚道长说不过他,恼道,“你真是强词夺理!”

    “老子向来如此,玄虚,你今日才知道么?”

    公冶和轻描淡写,更是让玄虚道长为之气结。

    沈渊见此情形也是颇为无奈,想来德高望重的玄虚道长,唯有在公冶和面前才能如此失态罢。

    不过眼下也当真让沈渊与白无影实实在在开了眼界。

    两个耄耋老人,斗起嘴来也如小儿一般。

    随即又听玄虚道长沉声问道:“你可想过,如何要对黄柏交代!”

    公冶和先是一怔,回头反问道:“老子为何要给他交代?”

    公冶和杀人而回以及白无影也去而复返的消息不胫而走,分别传到赵汗青与黄柏的耳中,二人起初皆以为带回来的人头是公羊叟的,可问过之后,却听说好像是拎回来三颗人头!

    赵汗青乃江湖中人,况且标行平日里的干得也是刀尖上舔血的营生,听得这些话也不过寻常。

    可是公冶和与白无影一同而归,分明是去了公羊叟的宅子,所以他所杀何人也能猜出一二,只是不敢确定罢了。

    不过黄柏却是骇得不轻,得了消息之后,心头不由一紧,只在心中念着,无论死的何人,只要不是两个外甥便好。可越是这么想,他这心里便越是慌乱。

    按奈不住,急忙寻到赵汗青,恰好赵汗青要去一探究竟,见得黄柏前来,暗自叹了口气,暗道:“纸包不住火,但愿不是心中所想罢!”

    同时拱手迎上,道:“想必黄先生也得了消息。”

    黄柏道:“正是,想来问问赵大侠,那老先生所杀究竟是不是我那两个不孝顺的外甥?”

    赵汗青摇一摇头,道:“此事我也不知,正要去看看,黄先生.......”赵汗青略微迟疑,随后道,“黄先生可愿同赵某前去,问个清楚?”

    “这......”

    黄柏听得赵汗青相请,反倒是犹豫起来,唯恐去了,看见自己不愿看见的事。

    更深夜静,薄云遮月,使得月色黯淡,好在赵汗青手中举着灯火照亮,才不至于漆黑一片。

    趁着火光,只见黄柏脸色不佳,赵汗青于是问道:“怎么,黄先生是怕......”

    话才说了一半,黄柏立刻抬手止住,愁眉紧锁,点头叹息!

    赵汗青见状劝道:“倘若真如你我所想,便是躲在天涯海角也是无用,怪只怪他们这命里合该如此,谁也没有办法。不过依我看也是应了老祖宗的话,自作孽不可活!即便是老天爷不收了恶人性命,早晚也会有人替天行道。”

    这番话出口,使得黄柏更是唉声叹气,只说道:“那两个小畜生纵然该死,可毕竟是舍妹的骨肉,倘若真的出了什么事,将来我死后,该如何向舍妹交代!”

    “连亲娘死活都不顾的畜生,”赵汗青嗤笑一声,道,“依赵某看来,死不足惜!”

    见黄柏被自己说得哑口无言,知道许是自己语气重了些,转口说道:“再者说来,也未必如你我推测这般,黄先生也不必如此忧虑,一切待你我亲眼见了,才能分晓。”

    说话一顿,伸出手来道:“黄柏先生,请。”

    纵使心中仍旧有些不愿,可想到赵汗青这些话来也是实在有理,定了定神,轻叹一声便紧随其后。

    这厢,玄虚道长与公冶和仍旧争论不休,一旁沈渊与白无影也是没奈何,劝也劝不住,只得任由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

    白无影离这房门最近,听得小院里传来两道脚步声,转头一瞧,随即跟沈渊道:“是赵堂主与黄柏先生。”

    闻声,玄虚道长与公冶和也立即停了下来,玄虚道长嘀咕了一句,道:“我看你如何交代!”

    “哼,几十年来,老子行事,哪里需要给他人交代!”公冶和分毫不让。

    二人说话之间,赵汗青与黄柏二人也进了屋子,乍一见地上那三个湿乎乎、圆鼓鼓的包袱,黄柏还是心头一沉。

    指着地上,试探着问道:“敢问老先生,这地上包袱里是......”

    公冶和道:“你且打开瞧瞧!”

    玄虚道长忙加阻拦,道:“黄大夫,休要听着疯子胡言乱语!”

    黄柏心头猛跳,仿佛全没听见玄虚道长所言,他心中惧怕,可却鬼使神差往前凑去。

    见状,沈渊与赵汗青几乎同时伸手,拦下黄柏,这才使黄柏缓过神来。

    赵汗青道:“黄先生,你这双手乃救命的手,碰不得这污血,让赵某代劳罢!”

    不由分说,赵汗青顿时上前解开了一个包袱,瞬间露出一颗女人头来,黄柏在沈渊身后瞧了,大叫一声,跌坐在地上,双腿酸软,一时间竟是吓得站不起身来!

    虽然对这公羊叟的小妾恨之入骨,可将一颗头颅放在眼前,还是让黄柏忍不住连连作呕!

    见了这般模样,赵汗青赶忙又见这人头包了起来,道:“黄先生,我看这两个还是不要打开为好!”

    黄柏连连点头,抬眼看向公冶和,颤颤巍巍的问道:“老先生,那两颗人头,可是......可是......”

    不待黄柏将话说完,公冶和向前探了一探身子,忽然咧嘴笑了一声,道:“正是公羊狗贼那两个小畜生!这两个小畜生,不孝,心思不正,都是祸害,杀便杀了,省着你那妹子便是死了也难以安生!”

    黄柏只如五雷轰顶,即使这心头早有准备,乍闻此言也是难以接受,这二人虽然不孝,但终究是自家外甥,抬眼看了公冶和,只见他神情淡漠,仿佛杀人于他来说再寻常不过,又看向沈渊、赵汗青等人,脸上虽有同情之色,但也是对此见怪不怪。

    唯有玄虚道长,惋惜至极,终究是人命关天,杀人岂能这般容易!

    黄柏浑浑噩噩,心中念道:“这便是江湖中人......”

    朝着玄虚道长躬身一拜,转身便走,那身影微微摇晃,且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黑夜之中。

    此时,崆峒山北麓,人迹罕至,那胭脂河畔密林之中,还是那一隅茅屋,里面灯火昏暗,隐隐有人语声响。

    屋内简陋,不过是一方土炕、炕上有一小桌,地上几只小凳,门口土灶应是许久没有生过火,灶上那一口大锅也已是落了不少的灰尘,细细看来还有些许锈迹。

    眼下那炕桌后面盘膝坐着一人,苏婉儿也跪坐一旁,神态清冷,可手上却是伺候着茶水。

    仇翁伤势不轻,正躺靠在另一头,四灵将立在下方,中间缚着一人,跪在地上,正是“南侠”曲丹心!

第三百三十七回 公羊来投

    “曲丹心,我劝你如实招来。”

    苏婉儿一声轻笑,虽然那模样千娇百媚,勾人心魄,可曲丹心知道,这笑靥背后却是杀机四伏,毕竟这说话之人乃是天罗帮的副帮主!

    苏婉儿接着说道:“《九字剑经》的心法,到底在何处?陆离当真还活着?”

    曲丹心知道今日若不说出甚么来,只怕自己这性命不保,性命关天,那些狗屁的气节曲丹心早已不管不顾,在底下讪笑道:“倘若我说,玄空堂上的话,都是我来唬人的,你们信还是不信?”

    说罢,抬头看向苏婉儿,又看向正中那人。

    不用多说,能让苏婉儿在旁伺候的不是魏墨还能有谁?

    只是那灯火昏暗,魏墨又向后倚靠,那面目正好躲在暗处,曲丹心瞧不清眼下魏墨是何模样,只得作罢。

    魏墨冷笑一声,反问道:“曲大侠猜猜,魏某信还是不信?《九字剑经》斗字诀、阵字诀的剑招,让你使得炉火纯青,你说我信还是不信?”

    曲丹心闻言苦笑,又道:“帮主居然能分清这其中剑招,倒是让在下颇感意外。不过这些剑招都有些许改动,难道帮主没有瞧出来?”

    话音才落,突然曲丹心只见四灵将、苏婉儿、魏墨,以及身负重伤的仇翁,都往窗外瞟了一眼。

    不禁暗自称奇,随后他才听得一道脚步声渐渐走近。

    少刻,一道人影映在窗外,只听窗外之人道:“公羊叟,拜见帮主!”

    苏婉儿抬眼看向魏墨,魏墨没有作声,只是点了点头,随后便听苏婉儿道:“进来罢。”

    门外无人,门内玄武与白虎就在门前,得了苏婉儿的令,当即给公羊叟开了门,请了进来。

    才进了屋,打眼便瞧见曲丹心被缚在当中,颇感意外。

    不过这与他公羊叟毫无关系,诧异之色也只是一闪而过,随即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咬牙说道:“求帮主替属下做主!”

    “做主?”

    魏墨冷笑一声,“公羊堂主,你且说说,你现在于我还有何用处?”

    听得此言,公羊叟顿时心下一沉,眨眼之间这额头之上便冒出一层细汗来。

    公羊叟有些不甘,可让他当面质问魏墨此言何意,他又没有这个胆量,此情此景于他来说,就好似哑巴吃黄连,甚么也说不出来。

    “公羊堂主,帮主再问你话,你为何不答?”

    苏婉儿一笑倾城,可这一句话问得,就好比将一根绳索套在他公羊叟的脖子上,渐渐收紧。

    公羊叟脸色惨白,将头伏得更低,正想着如何答复,只听四灵将中的朱雀不耐烦道:“问你什么便答什么,别在这磨磨蹭蹭,若再不搭话,某便让你这狗东西再也说不出话来!”

    “是!是!”

    公羊叟不敢拖沓,同时心思百转,只觉口干舌燥,不自觉的吞了吞喉咙,声音颤颤巍巍的说道,“在下......在下如今不过是丧家之犬,不过还请帮主看在我为天罗帮费心费力的份上,能够收留在下,从今以后,我公羊叟便是天罗帮的一条狗,帮主让我咬谁,我便去咬谁,绝无二心!”

    这时候仇翁坐起身来,朝着魏墨拱手道:“帮主,这公羊叟也算是纳过了投名状,虽说崆峒一役咱们铩羽而归,但也并非没有收获。这里头也的确有公羊叟一份功劳......”

    说着话,那眼睛不经意的便瞟了一眼曲丹心。

    同时公羊叟闻言,心中对仇翁感激莫名,正想抬头,却听魏墨突然唤道:“朱雀。”

    朱雀闻言,一言未发,抬手便朝曲丹心后颈狠劲一拍,曲丹心两眼一黑,登时便没了知觉。

    苏婉儿又朝外使了使眼色,朱雀与白虎二人便将曲丹心拖到了外面。

    待合上了门,仇翁才继续说道:“玄空堂内我们前功尽弃,依老朽之见实在是因为那个沈渊和钟不负,以及那柳四娘从中作梗。不过崆峒派想来也会因此一蹶不振,倒是东厂的尚公公那里,有些不好交代。毕竟咱们暗伏于六扇门之内,也多亏尚公公......”

    “咱们以杀汪直之名哄得尚铭信任,然而实际上是顺手为之罢了。不过汪直此人也不容小觑,能在朝堂之中翻云覆雨,绝不是简单人物。此次没有杀成,虽然有损我天罗帮的威名,却也不是甚么大事,怪只怪这其中异数层出,让人始料未及。”

    魏墨斜靠在土墙上,很是随意,只静静听着苏婉儿说着。

    此时公羊叟在下方听得更是心惊胆战,有的时候,不该听的,绝不能听进一句,这个中隐秘如今让他入了耳朵,唯恐魏墨要杀他灭口。

    一念及此,不禁悄悄抬头看了青龙与玄武,他二人似有察觉,回看了眼,同时青龙的左手也按在了腰间刀柄之上!

    公羊叟浑身一紧,忙将头伏得更低,双眼紧闭,嘴唇微动,不知再嘀咕着甚么,总之是在暗暗祷告自己能活过今晚。

    只听魏墨又道:“汪直眼下定然知道我们的身份......”说这句话的时候,魏墨大有深意的看了看苏婉儿。

    苏婉儿察觉魏墨那目光玩味,冷笑一声,对魏墨说道:“这却怪不得我,谁叫你当初留不住钟不负?我又不知道,钟不负也会来这崆峒山!”

    魏墨淡淡一笑,不愿争论此事,又对仇翁道:“汪直手握大权,不仅八面玲珑、多智多谋,而且也是个手段狠辣果决,睚眦必报的人物,这些阉人的性子不能以常人揣度,但唯一能肯定的,那汪直必然会对刑部出手,六扇门朝不保夕。”

    仇翁问道:“那我们......”

    魏墨笑道:“我们眼下还不是朝廷的对手,不如先去福建暂避一时,至于朝廷嘛,那尚铭还有些用处,当在其身边安插一人。”

    公羊叟心中一喜,只因从这话里话外听出一丝生机。

    这时又听仇翁道:“既然公羊叟诚心投靠,依老朽之见,如此重任便交给他罢。”

    魏墨转头问向苏婉儿:“婉儿,你觉得呢?”

    苏婉儿却意味深长的笑道:“公羊叟,你可忠心?”

    公羊叟心中一喜,抬头谄笑道:“哪里有不忠心的狗?”

    三人闻言一怔,随即大笑。

    片刻后,魏墨只说道:“公羊叟,本座还是信不过你。”

    公羊叟这心绪起起伏伏,这话一出,险些让他心悸而亡,忙道:“帮主在上,我公羊叟若有二心,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

    魏墨摇了摇头,分明不信甚么毒誓,只从怀里掏出一支小玉瓶,从里面倒出一枚赤色丹药,道:“张嘴。”

    公羊叟不敢怠慢,把嘴一张,只见魏墨手指一弹,那丹药顷刻飞入公羊叟嘴中,直接吞了下去。

    公羊叟不知此为何物,不由看向仇翁,只听仇翁道:“此乃大补之药龙胆鲛血丸,服用之后,内力大涨,不过每隔三月,须另服一种解药,否则会感到浑身燥热烧灼,痛痒难耐,最后气血急剧衰败而亡,形如干尸。”

    听得此言,公羊叟心中大骇,失魂落魄!

    接着又听仇翁道:“你也不必害怕,只要按时服用解药,这龙胆鲛血丸只会有益无害,助你武功更进!还不谢过帮主?”

    公羊叟打碎了牙,此刻也只能往肚子里咽了,当即跪谢!

    这时候魏墨突然问道:“适才你说让本座替你做主,不妨说来听听。”

    公羊叟顿时睚眦欲裂、悲愤交加,将公冶和杀他全家一事说了。

    不料苏婉儿听了,却是出言讥讽道:“公羊堂主倒也是个人物,对自己儿子也能狠下心来见死不救,厉害,厉害!”

    公羊叟却不以为然,只道:“副帮主,我要死了,谁来给我儿报仇?”

    魏墨一抬手,问道:“公冶和实在棘手,不过本座答应你,这仇天罗帮替你报了,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公羊堂主,莫急,咱们一点一点的来!”

    闻言,只见公羊叟连连磕头称谢。

    “好了,把曲丹心带进来,我还有话问他。”魏墨一摆手,又对青龙道,“另外,本座命你与朱雀去趟天音堂,也好告诉世人,惹怒我天罗帮是什么下场!”

第三百三十八回 火烧天音(上)

    更深露重,弹筝湖畔,夜里桃花香更浓。

    那一片桃林嫣然,东风且过,玉盘之下更是掩映生姿。

    这天音堂内不时传来隐隐弄弦之音,虽不成曲,却也听得出其中惆怅。

    音出闺阁之中,那轩窗半开,一缕月光洒了进来,正好落在窗台下,照在伏在琴案上的林月瑶身上。

    她身穿一袭月白长裙,干净素雅,趁着月华更似仙子那般。

    香炉袅袅,只见她一手轻托香腮,另一手轻按琴弦,偶尔拨出一声响来。

    正是少女怀春之时,那双目流波,不知看向何处,但这心里念得却只有沈渊一人。

    这心思瞒得住别人,又岂能瞒过柳四娘,何况这师徒二人也早已是心照不宣。

    这时候便听门外“笃、笃”两声轻扣,林月瑶当即收了心思,坐直了身子,轻声问道:“是谁?”

    “瑶儿,为师来看看你。”

    听得是师傅声音,忙起身开了门,将师傅迎进房中。

    “一番大战之后,定然辛苦,这么晚了,师傅您怎么没有休息?”

    请了柳四娘上座,林月瑶立在身旁恭敬问道。

    “闻声而来,”柳四娘拉起林月瑶的手,满是慈爱,“怎么,下午才分别,这便想了?”

    林月瑶面带羞涩,双颊绯红,扭捏道:“师傅又来取笑人家......”

    见得她如此作态,柳四娘也不禁摇头轻笑,只道:“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呢,”看着林月瑶那一副美目倩兮的样貌,轻轻抬手理了理她耳鬓一绺秀发,接着说道:“不过这江湖路远,经此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一言以概万千,总归是当时轻别意中人,山长水远知何处。

    师徒二人坐在这闺房之内又闲叙几句,怕是太晚,柳四娘便起身要走,林月瑶也起身相送,才开了门,便在这空气之中闻到了一丝血腥之气。

    按理说,这天音堂里外满是桃红,暗香盈盈,然而这血腥气竟能趁着东风盖过这花香,飘至此处,让人不由心惊。

    柳四娘面色肃然,道:“好重的血腥气,只怕大事不妙,瑶儿,快去听潮轩暂避!”

    林月瑶不敢迟疑,转身便要离去,可一回头,见师傅竟是要与相反的方向而去,当即停了下来,问道:“师傅,你要去哪儿?”

    柳四娘道:“你那些师兄师姐恐怕有难,为师为天音堂之主,不可不顾弟子死活,你乃我桃花岛一脉传人,不能有一丝闪失,快去罢!”

    “不,师傅,”林月瑶坚决不肯,“徒儿要与师父一起!”

    眼下情形为之,但只闻这如此浓重的血腥气,便愈发笃定,天音堂内定然出了变故,想到此处,柳四娘忽然有感,唯恐是天罗帮来报复。

    但不论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定然少不了凶险,柳四娘就这一个入门弟子,且多年养育早已视如己出,又岂会让林月瑶与她一同冒险?

    当下板起脸色,训斥道:“难道连为师的话也不听了么?”

    柳四娘话才说完,还不待林月瑶回话,便听得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句:“现在想躲,只怕已是晚了。”

    听了这一句,柳四娘浑身登时便打了一个寒颤,脱口而出:“青龙!”

    “柳堂主耳力不错,居然能听得出我青龙的声音。”

    说罢,一道人影掠过,落在地上。

    柳四娘见他一人,暗自松了口气,可脸上却是冷笑道:“今日玄空堂内狼狈而走,你青龙的声音可还是记忆犹新呢。”

    青龙也不恼,却是反问道:“怎么,柳堂主还想着举整个天音堂之力,围攻我么?”

    听这一番话,好似话里有话,柳四娘心头一沉,高声问道:“天音堂弟子何在?”

    声音渐远,可片刻已过,除却水波拍岸,微风抚柳之音,并无任何人回应。

    看着柳四娘惊骇之色,青龙脸色那眼底尽是戏谑,随口道:“这独角戏实在无趣,朱雀,你还待在一旁看到何时?”

    “怎么,青龙,一介妇人而已,也要我来帮忙?”

    说话间,自屋顶猛然跃下一人,柳四娘与林月瑶定睛一瞧,只见此人穿着与青龙无异,不同之处,除了手中兵器为铁索镰刀之外,便是那头上面罩。

    头上四角、鬼面獠牙,面具神态呈张嘴大笑之状,眼笑眉飞配上赤红之色,颇显诡异,极为瘆人。

    素闻天罗帮四灵将,白日里在玄空堂内,四人只见其三,没想到这神出鬼没的朱雀竟在此处现了身。

    这时,朱雀突然看向柳四娘,冷冷笑道:“天音堂的弟子,想来常年沉醉于丝竹靡靡之中,早便忘了如何杀人,这人本就不多,能打的更是没有几个,”

    说着挥了挥镰刀,顿时又是一阵血腥气扑面而来,“一刀一个,实在无趣。”

    柳四娘闻言如受晴天霹雳,一股摘胆剜心之痛瞬间便充全身!

    同时只觉天旋地转,随即两眼一黑便再站立不住,连连退了数步!

    林月瑶见状不妙,上前一步忙将师傅从后面搀住,免得柳四娘晕倒在地,只一晃的功夫,柳四娘再度恢复清明,瞋目切齿,怒不可遏!

    朱雀之意,已然言明。

    今夜过后,这世间恐怕再无天音堂。

    可当柳四娘回头看向林月瑶时,心里登时便下定决心,甚么桃花岛的传承,甚么天音堂的弟子,全都不重要了!

    如今,她柳四娘就只有这一个徒儿,最亲最亲的徒儿,一个视如己出的徒儿,试想为人父母的,又岂会让自己的子女送死!

    当机立断,趁着青龙、朱雀二人得意之时,只见柳四娘一把拉住林月瑶,突然低声说道:“走!”

    话音一落,二人脚下轻点,瞬间腾空而起,直欲脱身而去。

    朱雀见状,不过冷哼一声,颇为不屑,只听“哗啦啦”一阵响动,那铁索当即飞出,这铁索一头系在镰刀刀柄之上,另一头则是一枚满身钢刺的流星锤,直朝着柳四娘那双足袭来!

    那破空之音如猛兽低嚎,林月瑶低头一瞧顿时大惊失色!

    柳四娘面容凝重,左手一把推开林月瑶,一掌之力又助她离得此处远了些,同时右手伸指猛然一弹,嗤的一声轻响,一粒石子顿时激射而出!

第三百三十九回 火烧天音(下)

    朱雀那铁索末端的流星锤比寻常的要小了许多,就是放在那里一动不动,想用石子击中也非易事。

    可自柳四娘手中弹出的石子,带着破空之声疾射而出,眨眼之间便听得“啪”的一声,与那流星锤撞在一处,将那流星锤击飞!

    同时,一股劲力顺着铁索直接传到朱雀手上,震得朱雀虎口一麻!

    朱雀眉毛一挑,道:“柳堂主果然有些本事,既如此,我朱雀也就不再藏拙了!”

    柳四娘可不敢听他说完话,脚下不停,朝林月瑶追去!

    “快走!”

    柳四娘只说了两个字,可欲去往何处,便只有这师徒二人心知肚明,不说出声来,也为是唯恐身后的朱雀、青龙二人听了去。

    天音堂内屋舍楼阁看似错落无章,可若在高处府视,便能瞧出些门道。

    当年天音散人亦是惊才绝艳之辈,承前辈之绝学,不仅自创《天音琴谱》冠绝武林,更在奇门数术上有所造诣!

    这天音堂乃天音散人亲自督造,屋舍排列凌乱,却暗藏生生变化,若是懂得奇门遁甲之人看了,登时便能瞧出这整个天音堂便是一方九宫八卦阵!

    那青龙朱雀二人紧追不舍,可未过片刻,柳四娘与林月瑶这师徒左转右转,弯弯绕绕,突然便没了踪迹。

    见状,青龙、朱雀猛然止步,不禁心下生疑:能在他二人眼前凭空消失的,这世上想必还没几个人,此前二人轻视柳四娘,全没想到这位天音堂主还有这般手段。

    二人左右环顾,细细查找,除了地上一些先前杀死的天音堂弟子,哪里有柳四娘师徒的踪影?

    与此同时,柳四娘与林月瑶也到了后院外面的听潮轩。

    这一路看见满地尸身,柳四娘也也是自责不已,暗暗悔恨,为何不将这九宫八卦阵传给众位弟子,为何非要有这门户之别,以致这些朝夕相处的弟子们死于非命!

    倘若早早传了阵法,或许凭以屋舍遮掩,再以天音琴谱合攻来犯之敌,岂会由青龙、朱雀二人如此猖狂!

    只不过,此时醒悟,为时已晚!

    听潮轩外,亦有一片桃林将此处围住,二人七转八转,穿过桃林,这才进得听潮轩别院之内。

    上次蛇婆婆等人来此的时候,有柳四娘亲自带路,自然是轻而易举,当时那些人中,除了蛇婆婆,谁也不知道此处桃林才是这天音堂最为关键的所在。

    才进正堂,柳四娘当即便跪在正中那一幅东邪黄药师的画像面前,一连三拜,口中默念道:“祖师爷在上,不肖后辈柳四娘求祖师爷显灵保佑,保佑我桃花岛一脉不绝于此!保佑我徒儿月瑶......能够安然渡过此劫!”

    说罢起身,拉过林月瑶来,道:“瑶儿,给祖师快来跪拜祖师!”

    林月瑶从未见过柳四娘何时有这般慌乱,便是再玄空堂那一番大战,也没有让师傅有半分失措,可如今看着柳四娘这般紧张,林月瑶便知,今日怕是当真生死难料了!

    林月瑶不敢耽搁,虽不知师傅到底何意,但跪拜祖师亦是应当应份,只是眼下这一关头,难免让他多想。

    不过事到如今,林月瑶转念一想:“沈渊心中看来只有禾南絮一人,就连师傅也如此慌张,如此看来,眼下只怕难逃一死我又何必再有留恋?”

    当即磕了三个头,心中想得却是能与师傅一齐进退,若真得有何不测,这黄泉路上自己也能陪着师傅。

    至于沈渊,只求他无病无灾,平安一世。

    正待起身,柳四娘伸出手指,陡然往林月瑶身上连点两下!

    林月瑶大吃一惊,慌忙道:“师傅,你这是何意!”

    柳四娘转到林月瑶身前蹲了下来,静静的看着林月瑶,眼眶微红,目光慈爱,浅笑道:“瑶儿,怕是要委屈你了。”

    林月瑶只觉不妙,道:“师傅,您快帮瑶儿解开穴道!”

    只见柳四娘轻轻摇头,道:“青龙、朱雀若是只有一人,为师尚有一拼之力,可是他们两个人,为师却毫无胜算......”

    话未说完,便被林月瑶打断,道:“正因如此,才需要瑶儿在旁相助,大不了咱们师徒死在一起便是!”

    “休要胡言!”

    柳四娘听得林月瑶这话,心中一震,平日里唯属林月瑶性子最为柔和,没想到生死关头,竟能说出如此刚烈的话来,让她惊讶同时,心中也极是感动欣慰。

    不过,自青龙、朱雀二人现了身,柳四娘便打定了主意,即使拼了性命,也绝对不让林月瑶有任何差池,只是这话她却未对林月瑶明说。

    一来,倘若自己当真出了意外,实在不想让瑶儿有一丝负疚;二来,试问这世间为人父母者,为了孩子,有几个不是舍生忘死?

    只听柳四娘宽慰道:“瑶儿,为师此举也是万不得已,怕你冲动。方才为师所言不假,青龙、朱雀齐上为师的确不敌,但若与他们周旋一番,依仗天音堂的九宫八卦阵,为师脱身却是不在话下!”

    林月瑶还是不肯,反问道:“既如此,师傅为何不带着瑶儿一起!”

    “傻话!”

    柳四娘抬起手轻敲了一下林月瑶的额头,“平日里让你好好练武,却是时常偷懒,眼下你轻易出了这听潮轩,岂不知是拖累为师?”

    林月瑶虽不如禾南絮那般机灵古怪,却也是个聪慧姑娘。

    尽管听师父说得不似哄骗自己,可她依旧不敢轻信,她自己也觉奇怪,平日里她乖巧的很,柳四娘叫她做甚么便做甚么,也不知为何,十几年来这还是她头一次不愿听从师父之命!

    也是正色道:“那还请师父解开徒儿身上穴道,瑶儿不正,不出听潮轩一步!”

    抚养林月瑶十余年,柳四娘第一次见着她这般性子,这生死关头,容不得半分差池!

    当即起身,板起脸来,训道:“瑶儿,看来是为师太过宠惯着你了,今日这事,没得商量!”

    言罢,柳四娘面朝供桌,伸手抓向香炉,轻轻一转,只听一声机关声响,随即又瞧那墙壁突然“轰”一声响打了开,原来这竟是一扇暗门!

    林月瑶瞠目结舌,正要说话,可柳四娘突然出手又点了她的哑穴,紧接着便将她推进密室当中,又说道:“瑶儿,委屈一下,三个时辰,这穴道自解!”

    说罢,自密室退了,又将香炉复了位,理了理衣裳,将玉箫挂在腰间,长吁了一口浊气,从容而出。

    她知道,天音堂的九宫八卦阵,无人主持,根本困不住朱雀、青龙二人,当她在桃林之中看见二人,亦没有丝毫奇怪。

    事已至此,这桃林便是她最后的屏障,这桃林亦是一片阵法,名唤二十八宿大阵!正是东邪黄药师当年看过全真派天罡北斗阵之后,又参照古人阵法所创,精妙绝伦。

    朱雀、青龙二人才入桃林,便察觉不对,可再想退出之时,却再也找不到来时之路。

    随即琴声乍起,杀意漫天!

    一炷香之后,又复归寂静。

    弹筝湖南岸,赵汗青等人已是睡下,而黄柏还在挑灯苦思,虽说他那两个外甥都死在公冶和的剑下,可他答应过的事,却绝不食言。

    这时候,只听门外敲门,黄柏微微诧异,问道:“谁?”

    “黄先生,在下沈渊。”

    黄柏闻言,叹息一声,道:“进来吧。”

    待沈渊进了屋,黄柏叫来童子道:“童儿,备一壶热水来,夜深不宜吃茶。”

    童儿听命出了屋子,少刻便拎着茶壶回来,说了一句:“不知是哪里着了火,半边的天都映的红彤彤的。”

    沈渊闻言出去一看,心头一惊,脱口道:“这个方向……是天音堂!”

第三百四十回 惨不忍睹

    火光冲天,便是三十里外也能看得清楚,崆峒山下,弹筝湖上只如白昼。

    风助火势,借着阵阵东风,大火瞬间便将桃林屋舍吞没!时时冒出的火星点点,在空中不断飘摇,又转瞬消逝,如同落英缤纷,只是没了桃花幽香。

    青龙、朱雀二人立在桃林之外,看着如此杰作,脸上却无动于衷。

    只听青龙道:“没想到柳四娘到底有几分真本事,堂堂朱雀竟然险些坏在这婆子的手上。”

    说罢侧眼一瞧,只见身上衣衫破裂,血迹斑斑,就连头上面罩也被打裂,那血水顺着脖子往下淌着,头顶四角也断了一根。

    朱雀瞥了一眼青龙,沉声道:“是我轻敌,没料到这位柳堂主居然有如此武功,天音琴果然名不虚传。”

    青龙不再戏谑,突然正经起来,说道:“在玄空通一战,她并未有天音琴在手。”

    朱雀闻言,点了点头道:“我不该轻视柳四娘,更不该轻视你们三人。”

    “你知道便好,”青龙轻拍朱雀肩头,接着说道,“困兽之斗,往往比平常要凶狠的多,方才那琴声杀意满天,受伤难免,好在最终是你杀了她,而不是她杀了你。”

    片刻无声,朱雀突然转头看向青龙,问道:“那个叫林月瑶的女子还是没有找到,小心斩草不除根,日后麻烦。”

    青龙点头,说道:“那听潮轩里外翻了遍,哪里还有别的人影,除非那屋子里另有密室未曾叫我等发觉。再者说来,不过是个丫头,还让她翻了天去?。”

    随即抬手指了指眼前大火,接着道:“况且,即便找不到又能如何,这一场大火之下,只怕全都成了灰,岂不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这一番话并非没有道理,只是朱雀心中不知为何,突然有些不安,思来想去,也的确如青龙所言,当真是没有理由反驳。

    定了定神,道:“既如此,咱们也撤吧,眼下这山上,华山派、昆仑派都未离去,见了火光定会派人下来,目的已然达到,没有必要再在此处逗留。”

    说罢,火光之下,两道人影纵身而起,消失在密林之中。

    崆峒山上,骆飞鸿闻讯大吃一惊,当即与秦山关率众弟子往山下奔去。

    此时武林各派早已陆续离去,包括峨眉派也在傍晚时分下了山。唯有华山派和昆仑派暂居此处,两派本打算明日一早启程,可山下大火的消息,顿时传遍整个崆峒山,贺冲云、莫问空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

    贺冲云身边眼下只剩下大弟子荀伯骥、四弟子公孙正以及五弟子吴奇,便全都派了出去,就连谭真智也派出弟子前去救火。

    昆仑七剑同骆飞鸿一并而去,急难之时,倒是没有一个含糊人。

    除了这些人,真乘寺的海慧大师也得了消息,此刻少林寺方丈海觉大师正在此处养伤,海慧大师年事已高也实在不便下山,罗汉堂首座与那怀远小和尚也挑了水桶,往山下跑去。

    另外这崆峒山上道观庙宇不少,亦有些许修行或隐居之人来此相助!

    大火无情,来势汹汹,稍有不慎就恐蔓延满山,如此大难之际,顿显众志成城!

    此时沈渊见到火光之后,立刻便登上房顶,遥遥相望只见大火之处,正是天音堂,于是忙叫人去请来众人。

    白无影见状,心头一沉,当即道:“事不宜迟,我须立刻赶回崆峒。”

    沈渊忙道:“且慢,天音堂有难,我等不能不管,赵大哥,借些人马,我同白堂主同去。”

    赵汗青二话不说,当即让手下弟兄全都跟了去,白无影瞧了,躬身拜谢,随即二人率众疾行,不多时到了岸边,寻了渡船往对岸撑去。

    待扑灭了火,天色也已是大亮。

    一场大火将这天音堂全都烧成了焦炭,看着眼前废墟,谁能想到昨日此处还是一处世外桃源?

    众人无不惋惜,废墟之中的尸体隐隐泛着焦臭气味。

    惨不忍睹,翻来找去,整个天音堂竟无一人生还!

    走在焦土之上,这场变故如同晴天霹雳洪灾众人头上,不仅是骆飞鸿、白无影和秦山关,这昆仑、华山以及海远禅师等人,皆是悲从中来,怒由心生。

    天音堂傍水而建,若是走水,绝不会任这大火变成如此态势!

    而见着地上尸体,隐隐能见到身上刀割的伤口,由此可见,这分明是有人为之!

    逞凶者不用多想,稍加推测便能猜到是何人所为!

    天音堂向来少问江湖事,能有瓜葛的,能下此毒手的,除了天罗帮,实在想不出还会有谁!

    见得如此惨状,沈渊更是触景伤情,当年的青云庄,想来也是这般罢?

    念及此处,不禁双拳紧握,恨恨说道:“天罗帮,该杀!”

    海远禅师与那怀远小和尚相视一眼,默念了一句佛号,只听海远道:“除魔卫道,刻不容缓,这武林之中已然漫着血腥气,想要平静,只怕难比登天。”

    此言无论是荀伯骥还是莫问空,亦或者骆飞鸿等人皆深以为然。

    “唇亡齿寒,天罗帮这是要给天下人一个下马威。”荀伯骥愤愤道,“立盟主,正为此时。”

    莫问空也道:“不错,天罗帮虽为一派,可如今谁也不知他们到底有多少人马,更不知藏身何处,高手几许?可他们却对我们了如指掌,七大派尚且遭此暗算,更不用说那些寻常门派、帮派!”

    “铲除天罗帮,当集全武林之力!”

    听罢荀伯骥与莫问空所言,骆飞鸿紧接着便说道,“不过,眼下关键还是要找柳堂主的踪迹,方才一路走来,柳堂主与月瑶皆不曾见。”

    莫问空开口问道:“已然烧得面目全非,还能瞧得出来?”

    不过刚说完此言,顿时觉得不妥,忙道:“骆堂主、秦堂主、白堂主,莫某并无他意。”

    骆飞鸿摆一摆手,只说无妨,同众人一齐往深处走去。

    这时听沈渊道:“玄空堂上,与天罗帮作对的,想来都是他们要杀之人,此次是天音堂,下次或许便是我,亦或者是罗五方,我须尽快回去,与玄虚道长说明此间情况,然后便要东去,追上罗五方等人!”

    “如此说来,冯师弟岂不也是岌岌可危?”

    说话之人,正是华山七宿中排行第五的吴奇。

    此人年纪约莫二十七、八岁左右,身形高大圆润,白白胖胖,面相也是憨厚样貌,乍一看就能让人生出亲近之感。

    沈渊点头,道:“吴兄所虑亦我所虑,我沈渊欠了你们华山派的情,冯兄等人的安危,便交到在下身上。”

    荀伯骥拱一拱手,道:“沈少侠好意,华山派心领,不过我华山七宿也绝非浪得虚名,沈少侠,五师弟,安心便是。”

    众人边走边说,不多时便寻道听潮轩,外头那一片桃林剩下焦枯。

    忽然只听着白无影一声惊呼,随即往里走了几步,只见地上一张瑶琴已烧成木炭,再举眼寻去,只见七步之外横着一具尸体,虽然已是面目全非,但身边一支玉箫却是无损。

    白无影凑近一瞧,连退两步,惊呼道:“柳堂主,找到了!”

    众人闻讯而来,只见柳四娘实在是惨不忍睹,身上数道割伤,皮开肉绽,如今又烧成这般凄惨模样,实在不忍去看。

    白无影拾起玉箫,不禁失声痛哭。

    可谁也不知道,不远处地下密室当中,林月瑶将上面的话听得清楚!

今天有可能会请假

    诸位读者朋友们,

    因为工作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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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

    今天恐怕来不及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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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一回 一线希望

    在场之人没有一个愿意看到柳四娘的尸体。

    因为只有没发现尸体,人们才会对柳四娘还活着这件事抱有一丝希望。

    可眼下众人的心,都已然沉到谷底,无不扼腕痛惜。

    荀伯骥摇头叹道:“遭此大难,不知还有没有生还之人。”

    沈渊环顾这一片狼藉,接过话来道:“有或没有,还是要细细找过才能断言了,只在这唏嘘已故之人,耽搁久了,怕是现在还有人活着,再过片刻只怕也撑不住了!”

    这话若乍一听,却是显得无情,可细细想来,也的确如此,一时间众人沉默。

    白无影收起玉箫,轻拭了泪珠,先行再往里走去,边走边道:“月瑶这丫头还不曾寻见,或许她还活着。”

    众人抬眼瞧着那已经坍塌一半、面目全非的屋舍,皆知此处是唯一一处没有搜过的屋子,可见得这般光景,无不忧心,甚至有些绝望。

    连柳四娘都死在天罗帮的手中,何况她一个柔弱少女?

    可同时,这也是最后一丝希望。

    原本听潮轩与这桃林之间还有一道篱笆作墙,不过被这一把火烧了精光。

    骆飞鸿命崆峒弟子将那些倒塌的房梁、门框,以及一地凌乱的竹瓦、桌椅等物什稍稍清了清,这才进得去人。

    可这里外搜了个遍,却是一无所获。

    “倘若林姑娘当真遇害,可尸体又在何处?”

    沈渊忍不住自语发问,这问题是问自己,也是在问众人。

    莫问空往前走了几步,从地上拾起半张画卷,虽是半张却也能清楚可见,此画上乃是一名模样清癯,风姿隽爽的男子,打量了一番也不知所以,递给了骆飞鸿。

    接着说道:“难道说,还是天罗帮的贼厮将林姑娘掳走不成?可是掳走林姑娘,又有何目的?”

    “掌门师兄,那林姑娘惊为天人,倘若那些畜生动了邪念,这些天罗帮的畜生甚么事情做不出来,若真如此......”

    这话追云剑钟昧并未说完,可这其中意思,却是没有一个人不明白。

    倘若真如钟昧所言,对于女子而言,只怕会生不如死。

    沈渊摇一摇头:“也未见得,”转头唤来虎啸堂的弟兄,吩咐道:“有劳诸位,将听潮轩附近也搜上一搜,没看着尸体,总归是有一线之机,只求老天保佑罢!”

    林月瑶对沈渊的情根深种,沈渊并非没有一丝察觉,只是他心中满心满意皆是禾南絮,哪里还容得下别人。

    可事到如今,这心中却是多了一丝怜惜之意,不为别的,玄空堂一役,也算经历过同生共死。

    况且,柳四娘师徒二人对他起初谋划搭救师父的时候,亦有恩情在这里面,种种缘故叠加在一处,沈渊自然更希望林月瑶能安然无事。

    不过此时那密室之中,林月瑶却是心急如焚。

    柳四娘封了她穴道,三个时辰,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听着外头噩耗连连,林月瑶更是肝肠寸断!

    一夜之间,天音堂上下独剩她一人!

    其实昨夜里琴声一断,林月瑶当即便知师傅凶多吉少,心中悲恸,却无法放声大哭,只由着眼泪不住的淌下,直到雄鸡报晓。

    不是不想再哭,而是林月瑶发现自己竟是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林月瑶从来没有像如今这般恨意滔天,只在心里暗暗发誓:“不管用什么手段,我林月瑶定要让天罗帮鸡犬不留!”

    此时密室之外,脚步渐息,只听有人说道:“哎!真是可惜了!白师妹,沈少侠,咱们里里外外寻了个遍,只怕月瑶她......”

    说话之人林月瑶识得,正是大醉堂主秦山关。

    又听沈渊道:“再等等虎啸堂的弟兄罢,看看他们可有发现,里外寻遍,独独不见月瑶姑娘的尸身,至少足以证明她或许还活着。”

    白无影道:“不错,咱们不妨再等候片刻,倘若还是没有任何发现,咱们再从长计议。”

    裂山剑尹光稍稍迟疑,叹了口气道:“会不会林姑娘被沉到弹筝湖中?”

    “呸、呸、呸!”

    流水剑终于狠狠朝着尹光肩头拍了一掌,啐道,“尹师兄,你若会说话便说,不会说话就闭上嘴巴!”

    尹光这才反应过来,此言欠妥,忙朝着崆峒派诸人赔了不是。

    “无妨,不过尹兄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骆飞鸿摆一摆手,又朝沈渊、莫问空、海远禅师等人打躬说道,“这一夜辛苦,有劳诸位了,此等恩情,崆峒派没齿不忘!”

    海远禅师道:“阿弥陀佛,骆堂主这话便是客气了,皆为同道中人,何来辛苦一说。”

    转头看向沈渊道:“倒是沈少侠以带伤之躯,在此奔波一夜,如此义举实在让贫僧佩服。”

    说罢,合十行了一礼。

    此言罢,只见骆飞鸿与秦山关、白无影相互看了一眼,三人心照不宣,好似商量好了一般同时朝着沈渊一拜,只听骆飞鸿道:“沈少侠仗义相助,让我崆峒派上下实在汗颜,这人情我等记下了,日后但有用得上我等的,在所不辞!”

    见得三人如此,沈渊忙拱手还礼道:“这话就言重了,这些事也是恰好赶上,一来是受柳堂主之托,二来若是袖手旁观,我这心里头怕是会悔上一辈子。”

    言及此处,沈渊不禁摇头笑了一笑,唏嘘道:“原本还想与你们斗上一斗,没想到最后却是同诸位出生入死,不过,这也是一番幸事!”

    莫问空也道:“可笑那曲丹心之流还欲栽赃沈兄弟,啧啧,老夫当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沈渊眉毛一挑,嘀咕道:“这话却是耳熟。”

    不过经得这一夜劳累,沈渊脸色甚是不佳,此时伤处疼痛,额头恶冒出一层细汗来。

    白无影察觉异样,忙道:“沈少侠,若是身体不适,不妨先回去歇息罢。”

    沈渊摇一摇头,道:“还是等虎啸堂的弟兄回来罢,若是没得消息,我也实在难以安心......”

    白无影微微诧异,转念一想,沈渊与林月瑶正是大好的时候,莫非沈渊见林月瑶一副仙姿国色,生出情愫来?

    于是忍不住问道:“敢问沈少侠与月瑶这丫头......”

    抬眼看向白无影,那神色分明起了误会,忙摆手道:“我是在想,若月瑶姑娘她还活着,也是天音堂的一线希望,这天音堂的传承便断不了。”

    白无影闻言,这才恍然,点头道:“原来如此......你所言不错,眼下只盼这她能平安无事罢!”

    林月瑶听着沈渊说话,原本已然冷若寒冰的心,此刻也不禁暖意融融,更是漾起阵阵涟漪:“师傅不在了,万幸还有人惦念着自己......”

    莫问空只道眼下也帮不上甚么忙,与众人道:“如今多事之秋,我等也该回去门派了,那劳什子的拜火教,确是不得不防,毕竟我昆仑还在崆峒之西,拜火教那些妖人若想蚕食我中原武林,我昆仑七剑必然首当其冲。”

    众人皆知此事重大,不敢挽留,随即告了辞,便直接从弹筝湖上了船,离开了此地。

    沈渊此刻左右看了看,只见那供桌下面还有一处干净地方,走了过去,靠着桌腿席地而坐,随后丹田里提起真气,慢慢闭上眼睛,调息起来。

    旁人不好打扰,各自寻了地方一边歇着,一边等候虎啸堂诸位弟兄的消息。

    忽然沈渊只听着背后好像有一丝极为细微的风声,当下吐出一口浊气,收了功,转头看去。

    他目不转睛,直勾勾盯着供桌旁边墙面,越看越有些奇怪,但哪里奇怪却是说不上来。

    随后站起身,细细看着这方供桌,旁人见到沈渊举动,不知所以,遂听秦山关问道:“沈兄弟,你这是......”

    不待秦山关说话,沈渊忙抬手止住,细细上下打量,又环顾这屋内,随后又看向供桌,问向秦山关:“咱们进来之前,那房梁是不是砸到了此处?”

    秦山关想了想,点头道:“好像是......”

    “房梁烧断砸了下来,都没有将这供桌和这香炉砸翻......”沈渊眼睛一亮,当即说出自己心中疑问。

    白无影听了,往前一步道:“你是说此处有问题?”

    沈渊没有回答,可双手却是扶在香炉之上,左右试着拧了拧,只听“咔擦”一声,随即便瞧供桌旁的墙面裂开一条缝隙,众人大吃一惊,谁也没想到这听潮轩内还有一间密室!

    秦山关先一步将这暗门打了开,冲进了密室,只听他大声喊道:“找到了!月瑶找到了!”

第三百四十二回 意下如何

    众人闻声而看,只见林月瑶泪痕未消,双目通红,正盘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白无影看出问题所在,当即在林月瑶身上重点几下,又绕过背后为她揉了数下,随即便听到林月瑶轻声道:“多谢师叔。”

    解了穴道,正要起身,却腿脚一软,突然向前倒去。

    白无影在其身后正四顾看着密室,不及反应,恰好沈渊往里走来,此时离得最近,见状不及多想,伸手便要扶住林月瑶。

    可募一伸手,又顿时扯住伤处,身上吃痛,使得他没有扶稳,这林月瑶自然便扑倒沈渊怀中。

    贴着沈渊那厚实的胸膛,林月瑶立刻变得面红耳赤,慌乱不堪。

    沈渊也忙忍痛将她扶正,此时白无影顺势接过林月瑶,扶到一旁圆凳上,道:“快坐下,许是穴道封得久,气血不畅,以致腿脚无力,休息片刻便好。”

    沈渊退了几步,方才那一瞬间软玉温香抱满怀,实在让他手足无措。

    回头看向骆飞鸿、秦山关以及华山派那些人,好在大家的心思都不再此处,故而方才那一幕即便被人瞧见了,也没有人在意。

    骆飞鸿问道:“月瑶,到底是怎么回事?行凶之人可是天罗帮?”

    林月瑶听闻此问,那红晕尽褪,戚戚然将昨夜之事详尽说出。

    听到朱雀之名时,沈渊暗想:“听起来,这朱雀好像比青龙还要厉害。”

    众人听罢,义愤填膺!

    虽然不出所料,可经得一番叙述,简直如临其境,那天罗帮残忍无情,做事毫无底线,这才是江湖中的魔头。

    这屠魔大会,且不说有公羊叟一番谋划,所图不轨,只说剑奴公冶和,毕竟是凶名在外,被视为杀人魔头,可是到头来却是这一对师徒力挽狂澜,救众人于水火,破了天罗帮的奸计,逼退了天罗帮的帮主魏墨!

    此番将真魔引了出来,虽然是这惨淡结果,但终归没有让天罗帮继续得逞,当然各派也考虑到天罗帮必然会来报复,只是没有想到,这报复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一时间沉默无言,可众人心中怒火却是烧得愈来愈旺!

    海远禅师面色凝重,道:“诸位,天音堂是第一个,恐怕少林寺便是第二个,眼下方丈师兄正在真乘寺,虽有海慧师兄在侧,可依旧叫贫僧二人放心不下。”

    骆飞鸿忙道:“此事耽搁不得,海觉大师乃武林柱石,绝不能出意外。我崆峒虽然此番分崩离析,但说到底也是七大派之一,”

    转头对秦山关道:“秦兄,劳你领大醉堂弟子往真乘寺去驻守,那些天罗帮的刺客行踪诡谲不定,多个人便能多双眼睛,大师的安危便交给你了!”

    秦山关知道,骆飞鸿此时并非是打肿脸充胖子,而是在彰显崆峒派最后的尊严:“在我崆峒山,绝不会再让宵小有可趁之机!即便是拼掉性命,也要让人知道,崆峒派岂会被吓住!也是给天下人看,与天罗帮不共戴天的大仇,绝不会罢休!”

    海远知其好意,当即合十道:“阿弥陀佛,如此贫僧多谢骆主、秦堂主了!”

    事不宜迟,秦山关当即同海远禅师出了密室,叫来正在替亡者超度念经的怀远和尚,又唤来大醉堂诸位弟子来,便往真乘寺去了。

    随后荀伯骥等人领着华山弟子也回了玄空堂,去向贺冲云、谭真智复命。

    众人心怀怒意,想来讨伐天罗帮,势在必行!

    眼下这密室之中,除了林月瑶,还剩下沈渊、白无影以及骆飞鸿在此,此刻虎啸堂的弟兄们也已得了消息,回到了天音堂,此刻正帮着崆峒派弟子一齐料理这一片狼藉。

    骆飞鸿、白无影与林月瑶问话,崆峒派中的事情,沈渊总不好插嘴,于是四下细细打量起这间密室来。

    密室四四方方,径深不过九、十步,横宽不过六、七步。

    左手一侧置着格物架子,上面除了一面铁八卦,和几瓶丹药,其余便都是琳琅满目的书籍,这架子上装不下,紧挨着还有两个书橱。

    右手一侧亦是格物架和书橱,还有两个大木箱,可即便沈渊再好奇,也不好轻易打开箱盖子。

    于是随手翻起书来,一连数本,又左右仔细观察一番,只发现此处书籍,涉猎极广,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可谓无所不纳。

    按常理说,自古至今所撰经典可谓数不胜数,岂是这一隅密室能装的下的。

    可这密室藏书却是不在于数量之多,而贵在取无数典籍之精华。从小到大,便是再那嵩阳书院也不曾见过如此多稀奇古怪的书本,一时间看得入迷,难以释卷。

    唯独遗憾之事,沈渊字认得少,虽然聪明,学得一些粗礼,可读书却是难以通透,莫说眼下手上这本书翻得吃力,就连当年深山之中,白袍老仙人送他的三本书,也还是有一次在山中遇到一位隐居终南的先生,从他那里学来。

    回忆当初,那先生不过在山中此住了两年,一次不小心染了痢疾,不治而亡。

    现下想起,沈渊又不禁叹了口气。

    自出终南山,一路行来,原本只想着报仇雪恨,重振青云庄,再找到师父而已,可世事无常,没想到会再风陵渡口再遇禾南絮,没想到在芮城结识钟不负,更没想到在京城会撞上“妖狐夜出”的事来!

    结识了权势滔天,却年纪不过十六岁的汪直,见到了袁彬,想要报仇却又下不去手!

    在客栈与锦衣卫四大金刚一番赌斗,不过负气为之,谁成想却打出了自己的名声,更于寒夜之中激斗天山五绝,虽然被那个黄河三怪之中的裴元海击败,可终究锦衣卫及时赶到,贼人们落荒而逃。

    可那布防图到底外泄了出去,沈渊自小便受其父沈钧影响,骨子里到底是忠义之人,平凉一战,奋不顾身;听得公冶和消息,便往大漠而去,可在杀胡口外,又恰好赶上鞑靼大军犯边,遂与钟不负、赵汗青二人冲入鞑靼大军之中,一番血战,力挽狂澜,斩敌将于关下!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似先宋时郭靖郭大侠,黄蓉黄帮主那般,沈渊自问做不到如此境界,可这一腔热血,却也不会让他做那袖手旁观之人!

    何为大义,沈渊心中片刻不敢忘!

    这也是沈钧生前时常与他说的!

    那时虽然年幼,可沈钧一颗义胆,满身豪情却是使沈渊耳濡目染。

    大漠之中,杀房威,灭百毒门余孽,虽未寻到公冶和,可也得知了公冶和的下落,又初识天狼教霍腾。

    赶往崆峒山,只为搭救师父,谁也没料到这屠魔大会亦是圈套,玄空堂一役,竟生出么多的事情,也没想到柳四娘和天音堂众弟子,惨死在大会之后!

    在心里头一番唏嘘,沈渊正想的出神,只听身后一句温婉:“沈大哥,不知你接下来如何打算?”

    转身只见林月瑶颔首立于他三步之外,显然眼下已经行动自如,沈渊将书册放了回去,抬眼看一看向骆飞鸿与白无影,以示问询。

    只听白无影道:“沈少侠对我崆峒恩重如山,只是这件事我等实在不好劳烦沈少侠,可月瑶又打定了主意,劝也不住,罢了,还是让她直接与你说。”

    沈渊听得云里雾里,只好低头看向林月瑶,问道:“月瑶姑娘,不知要与沈某有何事要说?”

    林月瑶先是揖了个万福,轻声道:“天音堂现已不存,月瑶想下山寻找天罗帮的下落,替师父和诸位师兄师姐们报仇,只是月瑶无能,从未出过平凉,故而想与沈大哥结伴而行,不知沈大哥......意下如何......”

    随后只见她抬首直视,双眼泛红,语气虽轻,却能听得出心中那一股悲愤,也能从这语气之中听得出她必然是下好了决心。

    沈渊一愣,沉吟许久,迟迟未能答复,林月瑶见状,有些心灰意冷,不过却依旧不肯失了礼仪,颔首道:“沈大哥必有为难之处,月瑶不敢强人所难!”

第三百四十三回 执意下山

    看得出林月瑶眼神黯淡,不似从前,骆飞鸿与白无影不禁担心,只听骆飞鸿叹了气,拉过沈渊低声道:“沈少侠,我曾听柳师姐常说,月瑶这丫头平日里便是个心思重的人,眼下遭此变故,我怕他会想不开,做些傻事来,出去走一走也不是坏事。”

    说着话,骆飞鸿抬眼看了看林月瑶,见她立在原地,不知作何表情,“沈少侠,你且看她这般样子,怎叫我等放心得下?白堂主方才劝她,再等些日子,待料理了追魂堂与夺命堂的事,白堂主与林月瑶一同下山,毕竟这仇不是这丫头一个人的,只是她片刻也等不得......”

    沈渊心中体会极深,如此深仇大恨,岂能等到他日再报?

    若当年他非小儿,而是有如今这般本事,便是京城他也敢闯,又岂会让何有道得手!

    莫说自己,便是白无影也忍不住下山来杀公羊叟,若非骆飞鸿他们还有更多重任在身,只怕也如林月瑶一般,恨不得当即手刃仇人!

    沈渊叹了口气,转身道:“月瑶姑娘,非是我有为难之处,而是我再过两日便要启程往风陵渡去,然后还要去单神医那里同我大哥钟不负,以及罗五方他们会合。一路风尘,同行之人皆为男子,只怕有所不便。”

    林月瑶听得这话,双目之中不禁闪过光亮,抬眼道:“这也无妨,月瑶可以扮作男儿身,月瑶知道沈大哥与禾师姐的十五日之约,到了风陵渡同禾师姐相会后,月瑶再换回女装来,绝不让他人对沈大哥有所误会。”

    沈渊听了连连摆手,道:“月瑶姑娘,你误会了,沈某绝无此意......”

    想了想,接着说道,“我是说,一行都是男子,不便照顾,倒不如多等几日,待白堂主事情全都料理清楚后,在下山不迟,报仇的事并非一朝一夕,况且天罗帮行踪诡秘,急于一时又能往何处去寻?况且他们武功高强,单凭你一人恐怕......”

    林月瑶语气决绝,又带着些许委屈,只道:“既如此,那便不劳沈大哥了,是月瑶一厢情愿罢了。眼下我林月瑶孑然一身,还有何惧,大不了便随师父而去!”

    白无影听了这话,不禁气道:“你这丫头不识好歹,如今便是独你一人最是凄惨么?”

    林月瑶一怔,轻咬嘴唇,躬身朝白无影道:“师叔,月瑶没有此意,可天音堂就剩下我一个,我独自在这崆峒山,还有何意义?”

    骆飞鸿听罢,也道:“白师妹,月瑶这话也有道理,她一人在此,只怕会触景伤情,徒增悲伤。”

    沈渊不愿他们再争吵,接过话来道:“诸位暂且听我一言。”

    白无影原本还要争辩,听得沈渊说话,这才作罢。

    沈渊道:“也罢,月瑶姑娘,你执意下山而去,让你独身一人的话,也实在难让我放心不下,不出事则罢了,倘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只怕在下一生难安。你若还愿意,待将柳前辈和天音堂诸位师兄师姐的后事料理之后,咱们便一同启程,路上搭个伴罢。”

    林月瑶微微诧异,没想到到底沈渊还是答应了自己。

    可转念又想:“虽然方才对沈大哥说得话是负气之言,但眼下自己若这般轻易答应,岂非叫人看轻?”

    于是开口道:“多谢沈大哥好意,不过莫看月瑶一介女流,可也知道出口之言如覆水难收,月瑶独行江湖上,亦非不能。”

    在这崆峒八堂之中,往日里与柳四娘私下关系最亲厚的唯有白无影一人,林月瑶被柳四娘视如己出,白无影自然爱屋及乌。

    如今柳四娘仙去,她自然而然便将林月瑶视作自家弟子,将柳四娘的责任接了过来,加在自己身上。

    而且平常林月瑶对白无影亦是亲密有加,颇为尊敬。

    故而白无影此时却是有些责备之意,而且连番打击之下,白无影自然也是语气不善,只听她训斥道:“沈少侠好心好意,你却还不领情,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在场之人谁没有死了亲人,怎的独你这般矫情!”

    骆飞鸿见状不妙,忙劝道:“白师妹,言重了!”

    沈渊亦是愕然,没想到一向少言寡语,冷若冰霜的白堂主居然会如此大发雷霆!

    再看向林月瑶,只见她身体微微颤抖,那悲愤之情溢于面上,双目之中泛着泪花,眨眼之后便止不住的淌了出来。

    此间沉默无声,最是让人觉得喘不气来,骆飞鸿暗道:“这两个人似变了性子,最怕这般结果,不过也难怪白师妹,更怪不得月瑶这丫头,只是这又该如何收场?”

    这一夜的变故对林月瑶的打击实在巨大,心中悲伤未愈,又被这白无影一激,恨不得立刻夺门而出,远离此地!

    只是师父还不曾入土为安,她若这般离去,未免不孝,况且她自己也不会允许自己这般任性妄为!

    闭目思量片刻,紧握的双拳也渐渐松了开,林月瑶长吁一口气,轻轻拭去泪珠儿,遂听她道:“师叔息怒,师父的仇,月瑶不论如何也要去报,待料理了师父身后事,我便同沈大哥一起动身。”

    语气之中,平淡无奇,仿佛方才无事一样。

    不得不让人觉得有些不对劲。

    骆飞鸿看了眼白无影,见她也是颇感意外,倒是听沈渊道:“月瑶姑娘知书达礼,温婉贤良,想来也是柳前辈多年来用心教导,不过倒也别憋坏了身子,依我看倒不如大哭一场,来得痛快。”

    林月瑶眼光闪动,看了眼沈渊,叹了一声道:“方才是月摇失态,叫沈大哥见笑了。”

    说罢便要行礼。

    沈渊忙拦下,道:“不必如此,我都明白!既如此,那咱们三日后,我再弹筝湖南岸等你。”

    遂又抬头与骆飞鸿、白无影道:“在下不敢久留,我担心家师疯病再犯,那先行告辞了!”

    “这是大事,此番多谢沈少侠了!”

    骆飞鸿说罢,与白无影一并起身相送,林月瑶跟在后面,不知道心中在想着何事。

    领着虎啸堂的弟兄回了住处,正好赶上了公冶和犯了疯病,好在又玄虚道长将其看住,加以安抚,否则当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乱子。

    突然沈渊心里想到:“昨日里犯了病,幸亏有林月瑶一旁安抚照顾,若是一路有她帮衬着,倒也是件好事!”

    那平凉名医黄柏已经走了,留下了方子,带走了人头。

    沈渊将天音堂的惨案说了来,又是惹得一阵唏嘘感叹。

    玄虚道长沉吟片刻,道:“原本以为天罗帮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帮派,实在想不到他们不仅野心勃勃,而且行事恶毒狠辣,实为祸患。只是依贫道之见,剿灭天罗帮只靠各派出力还不够。”

    “此话怎讲?”

    赵汗青请教道,“道长之意,莫非还要朝廷出力不成?”

    玄虚道长点一点头,道:“正是,天罗帮的人行踪不定,身份不明,如今托身六扇门,其图谋只怕不小,倘若他们隐在官府,我等武林人士便丝毫没有办法,所以,沈渊小友,你若去京城,贫道想劳你去请汪直出手,能明目张胆缉拿六扇门捕快的人,只有厂卫。”百镀一下“九字剑经爪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三百四十四回 不告而别

    三日后。

    沈渊用了黄柏的药后,皮肉之伤已经好得八九不离十,唯有那肋骨断处,即便是缠了白布固定,依旧还隐隐作痛。

    正如沈渊之前所料,当时玄武的一锤,正好让他断了三根肋骨。

    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没有两、三月之久,这这肋骨怕是不能全都长好的。

    此前打斗之时,看似无恙,可个中剧痛唯有沈渊自己知道,也亏了黄柏医术高明,倘若任由沈渊妄动,肋骨错位,扎进肺里,只怕会凶多吉少,即便不似也会落下终身的毛病。

    不得不称赞,这黄柏果真医术高明,医德高尚,即便恼公冶和出手杀人,还是认认真真给他开了方子,而且在临走之前,又替他以锋针刺血,以泄大椎、风门、风池、风府,以及天柱、四神聪、百会、完骨、神庭等诸穴之内所藏热毒。

    黄柏将这放血之法教给了玄虚道长,玄虚道长如今又教会了沈渊。

    并照着他开的方子抓药,煎来服下,同时配以刺穴放血,一连三日,公冶和的病征果真轻了许多,虽如此顽疾未能去根,但至少发病的时间照头一日短了些许,即使如此,也算是效果显着了。

    赵汗青命虎啸堂的弟兄收拾行李,同时备了两驾马车,其中一架是给公冶前辈和徒弟田白光准备,另一架则是沈渊特意嘱咐,留给林月瑶的。

    玄虚道长因回武当,并非同路,故而先行离去,沈渊也收拾妥当,只等着接了林月瑶,一并启程。

    “师父,你与赵堂主先在此等候,我去接了林姑娘,咱们再动身。”

    沈渊说了一声,驾着一辆马车便往弹筝湖畔而去。

    才至辰时,沈渊已经到了约定之处,下了马车,遥望对岸,却是久久不见动静。

    沈渊眉头微皱,不知是何缘故,抬头看了天色,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心里想着往对岸去看上一看,可四下看了又看,今日不知怎的了,却是一叶小舟也没有。

    过又过不去,等了许久又无人前来,不禁让沈渊有些坐立不安,心里想着莫非崆峒派又出了甚么事不成?

    心里正念着,忽然从远处传来摇橹轧轧之音,遥望之下,只见对岸摇了船来,船头站着骆飞鸿与秦山关。

    不多时,二人下了船,沈渊也迎上,拱一拱手道:“骆堂主、秦堂主,当真是叫在下好一番等候哇。快快请了月瑶姑娘,也好动身启程。”

    二人还了礼,听得沈渊一说,不禁面露难色,目目相觑。

    沈渊见两个人不说话,有些不快,问道:“莫非是月瑶姑娘改了主意?若是改了主意也当早与我送信,凭白耽误我近一个时辰,本就要日夜兼程......”

    骆飞鸿有些过意不去,忙解释道:“非是月瑶改了主意......而是她已然是不告而别,不知去往了何处。”

    “嗯?”

    沈渊大为意外,问道,“这何时的事?又是为什么呢?”

    骆飞鸿道:“昨夜里白堂主还去看她,想来天未亮时,便走了罢......”

    “也没说去了何处?”

    沈渊问后,秦山关在旁苦笑道:“这丫头心里有主意,既然想不告而别,又岂会告诉我等去哪?便是一掌字条也未曾留下。”

    随后骆飞鸿补充道:“倒是我等细细琢磨,既然那天罗帮隐于六扇门内,或许这丫头是忘京城去了。”

    沈渊还是不解,又道:“那你们又如何笃定,她当真先行离去了呢?”

    骆飞鸿道:“今日一早,白堂主命人去唤月瑶,只是叫了好一阵门也无人应,推门而入只见屋内空空如也,人和行礼都已不见,同时带走的还有柳师姐的遗物,也就是那一杆玉箫。”

    “如此说来,三日前她最后那些话不过是敷衍,怪不得前一刻还堵着气,下一刻又忽然又跟往常一般!没想到一向温婉的林姑娘,骨子里却是如此倔强。”

    沈渊现下回忆起来当日情形,不禁有些哭笑不得,“骆堂主、秦堂主,那眼下该如何是好?”

    骆飞鸿接过话道:“白堂主已然去追了,只是不知月瑶这丫头往何处去的,走一步看一步罢。”叹了一声,“不瞒沈兄弟,当日我便觉得这丫头有些不对劲,只是又说不出甚么......今日失约,我替她向沈兄弟陪个不是了!”

    说着话,骆飞鸿便要打躬行礼,沈渊见状,伸手便挡了下来,道:“方才是我失言,骆堂主也不必放在心上,更不必如此赔礼,本就不是甚么大事,倒是林姑娘从未在江湖上走动过,不免让人担心。”

    “唉!”

    秦山关叹道,“事已至此,只盼她能够逢凶化吉,平安无事罢!”

    沈渊点头称是,道:“既然如此,时候也已不早,那在下便告辞了!”

    骆飞鸿拱一拱手道:“沈兄弟,骆某还有一事相求。”

    沈渊道:“骆堂主,但说无妨,若是能做到的事,在下绝不推辞。”

    “虽说白堂主已下山去寻月瑶丫头,可人海茫茫,往京城的路又不只一条,唯恐走岔,”

    骆飞鸿道:“故而骆某想请沈兄弟,沿途帮着打听一下,万一要是有月瑶的消息,或是遇见月瑶,就劳烦沈兄弟多加照拂!”

    沈渊拱手道:“原来是这事,不用骆堂主嘱咐,在下也会如此,骆堂主放心便是,告辞!”

    “如此多谢了!”

    骆飞鸿打躬拜道,“沈兄弟,一路好走!”

    别过之后,看着沈渊驾着马车渐行渐远,骆飞鸿不禁出声感叹道:“此等侠义之士,居然还被我等视为魔头邪道,实在是可笑至极。”

    秦山关点头道:“此人心胸宽广,却也睚眦必报,不仅年纪轻轻,武功高绝,而且最厉害的怕是他一副口舌,说起话来当真能噎死个人。”

    沈渊空车而回,稍坐解释,随即接了师父公冶和,同赵汗青一众人等动了身。

    其实沈渊心中急切,与禾南絮约定十五日后风陵渡相会,原本想着早早启辰,也不至于那般舟车劳顿,可因林月瑶又耽搁了三日,现下也只得加紧赶路,只怕少不得游几日要日夜兼程,一念及此,又不禁觉得有些对不住赵汗青。

    路上马不停蹄,终于在傍晚酉时初,进了泾州境内。

    沈渊想了许久,与赵汗青道:“凭白让赵大哥多走了许多路程,小弟我实在过意不去,而且赵大哥也知道我与南絮她有十五日之约,风陵渡距此地遥远,我只怕耽误时候,想着星夜兼程,故而向在此拜别,我与师父先行一步......”

    赵汗青知道沈渊须先去风陵渡口,故而舍近求远,特意随沈渊而行,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却没想到沈渊竟是如此心急,惹得他不禁发笑,道:“贤弟多虑了,此地据风陵渡不过六、七日左右的脚程,咱们白日里马不停蹄,夜里投宿休息,想来不会耽搁,安心便是。”

    沈渊没有走过这条路,自然不知道远近,但见得赵汗青如此肯定,他也便放下心来,毕竟师父的病情也容不得出半点岔子,否则一个不慎惹出祸事来,才是要了命。

    沈渊道:“也罢,赵大哥,那便听你的!”

    赵汗青哈哈一笑,指着前方道:“再行十五里左右,便是泾州城,咱们先去城里投宿,再备些干粮,明日一早开城门,咱们便继续赶路!”

第三百四十五回 安定客栈

    泾州,紧邻泾水,乃西北重镇。

    自北魏至明初,便是控扼两陲之咽喉,边衢之门户,可壮西服而控远夷。历朝历代,此地任职的名臣武将亦是层出不穷,似唐代王茂元,宋代范仲淹、滕子京等。

    此地民风彪悍淳朴,故而此地城郭也透着一股苍凉雄壮。

    趁着宵禁之前,一行人马进了城去,赵汗青一边着人打听林月瑶的下落,一边打听城中客栈的情况。

    不多时,便有弟兄回来复命,领着一行人在城东一家客栈门前停下,众人抬头瞧去,只见这牌匾上篆有四字,安定客栈。

    店中伙计大都是有眼力的,见得这么些人立在门前,连忙出门相迎。

    掌柜的正在柜里头算账,听得动静,也跟着伙计出了门来,可一见这么多人,又是挎刀,又是背剑,细细打量过后,忙叫住伙计慢去牵马。

    赵汗青、沈渊等人不解,只听沈渊问道:“怎的,掌柜不愿意做我们的生意?”

    开门做生意,这些掌柜的向来都是圆滑世故,只见他有些为难道:“诸位大爷莫要怪罪,先容小人说几句话。”

    赵汗青道:“你且讲来。”

    只听那掌柜道:“其实也无甚大事,只是咱这店小,见得大爷们人马众多,咱这小店实在容不下,眼下只剩下两间房,便是再凑合,怕也装不下!”

    随即朝着那伙计的脑壳,甩了一巴掌,骂道:“你这夯货,眼下还剩下几间房,你却也记不得?要你何用!”

    那伙计先是发懵,随即像是反应了过来,忙赔起罪来,道:“小的贪了心,见得这么多人知道是大买卖,定要好些银子能赚,故而疏忽,忘了眼下房不够住!”

    “你与我说有何用,”掌柜的白了一眼,训斥道,“去跟几位大爷赔罪!”

    赵汗青忙摆手道:“既如此,那便罢了,不必为难,只请掌柜的指点个去处便好。”

    掌柜的想了想,迟疑道:“小人到是知道一处地方,在城外东郊钱家村,有个大车店,想来诸位大爷若肯不嫌弃,将就着能住下,不过就是鱼龙混杂,而且那一头近日有强人出没,官府正着力缉拿,可好些天却也没一点消息,也正因此,那大车店近日也没甚么生意上门。若是诸位大爷不肯,那就在这城里再去看看别家客栈,碰碰运气。”

    赵汗青问道:“敢问这城中还有几家客栈,最大的又是哪一家?”

    掌柜的讪笑道:“还有四家,最大的便是咱们这安定客栈......”

    闻言赵汗青看向沈渊道:“咱们是再看看,还是直接奔这城外去?”

    沈渊想了想,道:“就住一晚,索性去了城外,甚么强人,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那些个贼人若敢来,便教他们有来无回!”

    赵汗青正要点头,只听的掌柜的劝道:“在下劝诸位,还是在城内先去去问问别的客栈,若是实在不行,再行此下策不迟。”

    沈渊似笑非笑,看向掌柜的道:“皆为江湖儿女,有何将就不得?况且以掌柜的眼力岂会看不出我等亦非好相与的?”

    掌柜的没有多言,只是陪着笑。

    “噢!”

    沈渊想了想,猜测道,“那大车店的掌柜可是你家亲戚!眼下这买卖不好做,见得我等如见肥羊,赶紧替你家亲戚揽下这桩买卖,我说得可对否?”

    那掌柜闻言一怔,咧嘴笑道:“小人这点心思,不想却被公子看了透,不过非是小人亲戚,而是小人的好友,再者说来,我这客栈也的确是不够住,容不下,顺水推舟罢了,但去与不去,皆在诸位大爷!”

    沈渊道:“赵大哥,就去城外罢。”

    与掌柜的告了辞,一行人整顿车马,趁着未关城门,又奔着大车店而去。

    公冶和在车里头冷笑一声,自语道:“去罢,去罢,到时候都杀喽!”

    沈渊驾着车,冷不防听得这一句,以为师父又犯了疯病,忙撩开帘子问道:“师父,你这话是何意啊?”

    公冶和笑了笑,只道:“去了便知。”

    说罢,整了整衣裳,靠着里头开始假寐了起来。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听得沈渊心里直犯嘀咕,想来想去,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何意。

    这一厢,安定客栈内,掌柜的不再理会那伙计,只叫他在前头招呼,自己则独身上了楼去,行至最里面的一间上房门前,轻敲三声,道:“小人有事禀报。”

    “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打了开,开门之人,赫然便是天罗帮四灵将之一,朱雀!

    原来这掌柜亦是天罗帮的人,此前崆峒大会之时,也曾去过崆峒山玄空堂,不过是在大会开始之前。

    故而知道赵汗青、沈渊的模样,如今更知道公冶和此时正在马车之上,这才将他引到别处,不敢让他住在这客栈之中,不惧别的,只怕公冶和动了杀念,任谁都是凶多吉少。

    掌柜的在房门外将方才情形说了一通后,朱雀打发他下去,自己关上门来,抬眼看向仇翁和青龙。

    只听仇翁道:“来得好巧,老朽前脚刚到,后脚他们便至。”

    青龙笑了笑,道:“仇翁,你不在主公身边,来此做甚?”

    仇翁道:“主公命我来此,一是接应,二是另有任务。”

    朱雀问道:“主公可有甚么吩咐,还请仇翁直言。”

    “沈渊小贼,坏主公大事,主公命你二人收了此人性命,带人头回去复命!”

    仇翁一双老眼猛抬,直勾勾的盯着朱雀,只见朱雀眉毛一挑,看向青龙。

    青龙知道朱雀何意,问道:“有公冶和在侧,只怕不好下手。”

    仇翁冷笑道:“这世上就没有我天罗帮杀不了的人,怎么,朱雀,你与青龙怕了?”

    “这……”

    二人语结,少刻,只听朱雀道:“你们中原有句话,叫做以卵击石。仇翁是想我与青龙送死不成?”

    仇翁摇头笑道:“若是想你送死,主公又何必让老朽前来?”

    待沈渊等人行至钱家村时,天色已是不早,身后斜阳晚照、残虹如血,身前远黛渐晕,晓月初明。

    放眼望去,倒是一番天地交替的好景色。

    只是这村中路上行人不多,见着这一队人马个个都是五大三粗,挂着些许凶相,身上又带着兵器,几乎眨眼之间,这路上便空无一人,各自回了屋,将门户紧闭。

    沈渊才抬起手,嘴巴才张了一半,这问路的话还没说出口,见得如此情形,不禁连连苦笑,又感叹道:“看来所谓强人贼寇,所言不假啊,这些村民许是将咱们当成了哪些强人了。”

    赵汗青点一点头,道:“咱们慢慢找罢,那掌柜既然说了就在钱家村,想必找来不难。”

    一行人往前慢慢走着,忽然听得不远处传来阵阵劈柴声。

第三百四十六回 避之不及

    众人循声而去,未走多远,只见路旁一隅小院,院墙是篱笆围得。

    院里头一间泥夯的茅屋,屋外一个六旬的老汉才放下斧子,佝偻着身子,抱起柴火便往屋里去。

    老汉听得动静,转身看了过来。

    只见这老人双眼耷拉,肤色黝黑,脸上尽是褶皱,宛若沟壑,虽然身形精瘦,又有些塌腰驼背,但总的来说还算是健朗。

    穿着一身灰布裋褐,可那肩、肘,身上,以及长裤膝头,缝缝补补,补丁上打着补丁,一瞧便是穷苦人家。

    且从方才那一阵劈柴声听得出,如此干脆利落,定然是干了一辈子的苦力活,这把年纪也算有些力气。

    只是看着他们,眼神颇为不善,嘴角下撇,冷哼一声。

    赵汗青、沈渊不知所以,只是手下那些弟兄有些不快,赵汗青怕底下的人口无遮拦,让他们都收了声,自己则从马上下来,立在院外问道:“老伯,我们是路过此地的......”

    “管你是谁,要杀便杀,何必来哄骗我这一个孤老头子!”

    说罢,将那手中木柴一扔,从地上拾起斧子,“大不了,与你们这些狗贼拼了!”

    听得这话,众人皆知这时将他们误会成了此地恶匪。

    同时也没想到,此地匪患竟如此严重。

    沈渊与师父说了声,也下了马车走上前来,只见那老汉气喘吁吁,面目愈发狰狞!

    赵汗青并非丑陋,只是那一双环眼如虎目,顾盼生威,加上那络腮连鬓的胡须,显得凶悍,举手投足自然有些叫人生畏!

    也难怪这老汉会如此误会,赵汗青咧嘴笑了笑,道:“老伯,你怕是误会我等了,我们是山西平阳的虎威标行,路经此地,想寻个宿头休憩一夜,也不知怎的,这一路村子里的百姓对我等皆是避之不及,唯独见得老伯,特来向老伯打听哪里有过夜的地方!”

    说罢,便让手底下的打起了旗。

    老汉隔着赵汗青遥遥看去,见果真如此,可心里头还是将信将疑,问道:“你们当真不是那些个贼人?”

    赵汗青没奈何,只道:“老伯,当真不是,若是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见其言语恳切,又发如此毒誓,老汉这才放下心来,同时脸上的褶皱顿时也舒展了一半。

    不过那手中的斧子却依旧持紧紧握着,向前走了几步,道:“权当你们说的不假,可你们不去城里投宿,到这穷乡僻壤做甚?”

    “非是我等不愿住在城中,而是城里客栈住不下,这才无奈出城来寻,而且我等到这村子也是经得旁人指点,”

    赵汗青解释道,随后又问,“老伯,听闻此地有一伙强人打家劫舍,已成祸患,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汉冷哼一声,将斧子别在腰间,回过身去慢慢拾起柴火,愤愤道:“是又如何!别人惧怕他们,老头子贱命一条,大不了便与这群狗贼拼命!”

    看得出,这老汉必定与那伙强人有仇,否则也不会如此。

    沈渊问道:“老伯,那伙蟊贼藏身何处,你可知道?”

    老汉眉毛一挑,冷笑道:“你问这做甚,难道还想替我们这一代百姓除害不成?看你年纪轻轻,却是个憨子!”

    “老伯这话便有些瞧不起人了,凭甚我便不能?”沈渊笑道。

    见沈渊如此说,老汉又转过身来,快步走近,将柴扉打了开,双眼放光!

    顾不得别的拉着沈渊手臂,急切问道:“小哥,你当真愿意为民除害?此地官府对这伙贼人,亦是无可奈何呐!”

    沈渊正色道:“当真!老伯只说,那群贼人聚在何处?有多少人马!”

    赵汗青也道:“老伯,且慢慢说,那些贼人从什么时候来的?又做过哪些个恶事?见老伯你对其也是咬牙切齿,可是与他们也有深仇大恨?不妨说与我等听听。”

    言及此事,老汉撇着嘴,双眼也跟着泛了红,抬起手掌抹了一把眼睛,随后慢慢道来。

    从老汉口中得知,这伙贼人也是五日前不知从何处来的,占了不远处老龟山的山头,称王称霸,鱼肉乡里。

    不过三两日的功夫,便见着一代的村镇祸害的鸡飞狗跳,怨声载道。

    当地官府得了消息后,便来剿匪,只是这伙子人足有上百号人马,仅凭衙役捕快,拿这伙贼人却是一丝办法也没有。

    而且这伙贼人有六七个当家的,据说本事不弱,都有一身横练本事,而其中贼首更是武功高强!

    直至昨日,官府已然派兵去了两遭,第一次是派的捕快衙役,自然无用;

    第二次则派出了守备城池的官兵,但因小觑贼人,最后也落得一个铩羽而归,还有个把总死在那些贼人手中,叫这些贼子好不猖狂。

    听到此处,沈渊问道:“老伯,我见你极是恨那些人,可是家里也遭了他们祸害?”

    这话一出,老汉再忍不住,登时便涕泗横流,悲切道:“儿子被杀,儿媳被掳,只怕如今也是难活!”

    公冶和在马车上一直也未睁眼睛,但耳朵却是听得清楚,只听沈渊愤慨,与老汉道:“老伯,放心!小子我必会替你报仇!”

    一听此言,老汉噗通一声便跪在沈渊身前,连连磕头,沈渊、赵汗青二人急忙将其搀了起来。

    “老伯,这如何使得!”

    “老头子无以为报,”老汉抱拳躬身,“两位大侠若当真除了此害,老头子愿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恩公大德!”

    沈渊道:“老伯言重了,路见不平而已,倒是想让老伯指点,此地有个车马店,不知再何处?”

    老伯一怔,问道:“你们要去那里?”

    “是啊,”沈渊拱一拱手,“老伯,我等人生地不熟,还望指点。”

    “去不得,去不得!”

    老汉讳莫如深,左右看了看,“那掌柜的是外乡人,据说开得可是个黑店!”

    “哦?”

    沈渊与赵汗青对视一眼,这车里头公冶和双目顿时睁了开,嘴角也不自觉的向上扬了一扬。

    赵汗青道:“老伯,此言当真?”

    老汉摇一摇头,低声道:“村里头都这么说得,别的我不知,便是那伙贼人便不敢去那里撒泼!”

    沈渊想起来时路上,师父没头没脑说得那一句,眼下细细琢磨,暗道:“莫非师父早就知道甚么?”

第三百四十七回 车马大店

    沈渊暗想:“师父或许知道甚么,不妨稍后问上一问,只是眼下看来,这车马店的确有些问题......”

    想到此处,不禁问向赵汗青道:“赵大哥,看那城里掌柜也不想歹人,再者说我等与他也毫无瓜葛,为何要害我们?”

    赵汗青摇一摇头,道:“我亦是想不通此节,不过总不能空穴来风,我等且去看上一看,多加提防也就是了,谅他们也奈何不得我等。”

    沈渊点头,道:“好,是真是假,是黑是白,总要看过才知。”

    老汉见二人执意如此,知道劝不动,当然也看得出此为艺高人大胆,索性不再阻拦,只嘱咐道:“宁信其有,一定要多加小心!”

    说罢给二人指了路,临行之前,沈渊与那老汉道:“老伯,明日此时,必将贼首人头挂在老龟山下!”

    老汉突然有些后悔,见这后生比他儿子还要年轻,不禁有些担心起来,可见他们渐行渐远,这话却再也说不出口。

    更后悔的是再仓促之下,竟连恩公的大名也忘了问,实在不该,此时此刻,端的是让这老汉懊恼不已,心有不安。

    车马店就在出村往东五里,大道路旁。

    此地是个岔路口,一条路往东北方向而去,直奔庆阳府境内,另一条则往东南去,便是西安府的长武县。

    天色渐暗,一行人沿着那啦喊所指的路行来,远远便望见栅栏墙外,一根长杆子立在外头,上面挂着幌子,上面绣着客栈两个字。

    这车马店早早便掌了灯,挂在大门外头。

    所谓大门,也不过是宽大能走车马的大栅栏门,也没个门眉门簪,就这般敞着。

    远处便看着这院子不小,待走了近一看,院子里两趟马厩,一趟牛棚,还有一个驴圈,除了这些,三间大小不一的土坯的房子,房顶是木板扣得,上面铺了稻草苫,许是怕漏雨,又抹了层咸泥。

    虽然简陋,倒也能遮风避雨。

    最大的房子立在正中间儿,又高又大,像是两层来高。

    左边紧贴着一间房,矮了些,却要比寻常人家的房子大了许多;右侧几步远外,还有一间房,却是比头两间小了许多,似是给掌柜和伙计住的。

    不论是站在院里还是院外,总归是一览无遗,那马厩里有两匹马,驴圈外头置着一架大车,里头拴着头驴。

    牛棚外头拴着一条老黄狗,不断吠着。

    片刻后,只见从那中间那房子里走出一人来,朝着老黄狗喊了一句:“行喽!莫在叫!”

    那老黄狗倒是通人气儿,登时便不再叫唤一声。

    沈渊与赵汗青在大门外头,相视一眼,只见来人也是五大三粗,一脸的横肉,慢悠悠走了过来,打量了一行人等,不耐烦道:“咋?还要俺给牵马卸车不成?要住便住,莫要碍着老子吃酒!”

    “这便怪了,”

    遇见这等出口不逊之人,沈渊向来不饶,冷笑道,“别人家开店,皆是笑脸相迎,好言相请,怎的你这张臭嘴,吃酒是就着狗屎吃得不成?”

    赵汗青愕然看着沈渊,素来知道他口舌利害,也没料到竟是如此之毒。

    那汉子脚下一停,转头看来,啐道:“他娘的,哪里冒出来得愣头青,敢与爷爷这般说话!”

    只见他撸起袖子,又调过头朝沈渊走来。

    许是那小房子里头有人察觉不对,或是听到动静,这时候从里头走出一个精壮汉子,头上戴着幞头,身上穿着粗布圆领的青布袍子,三绺须子生在那白净面皮上,倒是英俊。

    见状喊道:“肖老四,你他娘的又喝了马尿罢!”

    这一声出来,方才还张狂的肖老四当即便打了一个激灵,忙停下步子,回头咧嘴笑道:“掌柜的!”

    沈渊与赵汗青面面相觑,只看他们到底耍得是哪一出。

    方才看这肖老四走路姿态,一瞧便知这人是有武功在身的,眼下看此人对这掌柜如此服帖恭维,便知这车马店果然不是有些故事,只是到底是不是黑店,却是难以断定。

    向来开着车马店的人,都是黑白通吃,无论是官府衙门还是山贼匪寇,都会有些人脉关系在里头,若非如此,这车马店又岂能开得下去?

    只瞧着那掌柜的信步而来,上来便踢了肖老四一脚,骂道:“还不去招呼人来,该牵马的牵马,该卸车的卸车!”

    那肖老四点头哈腰,不敢有半分怠慢,当即朝屋里喊道:“都他娘出来,来生意喽!”

    紧接着便瞧见又出来三、五粗壮汉子,看得出来,同肖老四一般,都有些拳脚功夫。

    此时见掌柜拱手道:“诸位莫怪,这些汉子以往都是占山的山贼,还有剪径的强人,往日里没规矩惯了,不贪酒倒也罢了,但凡吃上几杯,只怕个个都是天王老子,鼻子眼看人!方才鲁莽,实在得罪,还望诸位爷们海涵呐!”

    赵汗青是虎啸堂的堂主,也是虎威标行的当家,行事说话自有一番威仪,不像沈渊,舌如利剑,口似钢刀,得理不饶人。

    故而拿腔拿调的话,自然也要赵汗青出头露面。

    赵汗青还了礼,冷笑道:“方才一路而来,听得此处是个黑店,原先在下还当真不信,眼下瞧了,哼哼,实在是教在下大开眼界了!”

    掌柜的忙摆手否认,诚惶诚恐道:“此乃讹传,我这些伙计虽然从前都不是甚么好人,可到我这儿,尽都改邪归正,没有一人做那枉法之事!”

    见赵汗青、沈渊二人不信,接着道:“至多不过言语上有些冲撞,也是再吃了酒后莽撞为之。”

    沈渊忍不住插了话,戏谑道:“如此说来,那掌柜得却是有些本事,否则这些个平日里不服管教之徒,如何这般惧你?除非,你是比他们还恶的恶人!”

    掌柜嘿嘿一笑,却是不以为意,只道:“这位兄弟说话直爽,倒也有趣,看得出各位也都是江湖中人,怎么,听得一两句闲言碎语,便是这店也不敢住了?”

    “笑话!”

    沈渊才说了两字,便被赵汗青拦了下来,随即只道:“是不是黑店,谅尔等也不敢造次,我平凉虎啸堂也并非任人拿捏的。叫你那些伙计快去备上好酒好菜,稍后便用!”

    “虎啸堂,”

    掌柜的微微一笑,“赵堂主大名,如雷贯耳!不必赵堂主提醒,在下早便吩咐下去,今日得见赵堂主真容,实在三生有幸。”

    赵汗青冷笑一声,道:“客气了,没料到原来掌柜也知道赵某姓名,却未请教掌柜的是何方人士,尊姓大名?”

第三百四十八回 防人之心

    “虎啸堂堂主,北侠赵汗青天下谁人不识?”

    掌柜的笑道,方才赵汗青那番阴阳怪气,却不放在心上,“在下不过乡野粗鄙之人,却是不足挂齿。”

    沈渊抢过话来道:“怎么,掌柜的不敢?”

    “这位兄弟说笑了,”

    掌柜道,“没甚么不敢的,在下姓马,单名一个甫字,粗鄙名姓,入不得耳!咱们别在此处说话,肖老四,让后厨备上柴,点上火!”

    此时公冶和也下了车,不声不响的抱着剑袋子,五柄宝剑都装在里头,跟在沈渊后头。

    虎啸堂的弟兄也将田白光领下车来,留下几个人协助者店内伙计,卸车搬行李,其余的都跟着进了那最大的房子。

    屋里中堂摆着六、七张桌子,二十几条长凳,其中一桌靠着柜台的,上面酒肉狼藉。

    沈渊看向赵汗青,二人心思一样,都暗道这掌柜所言有些倒也不假,至少肖老四这几个的确是吃得酒,或许当真是借着酒劲儿口无遮拦,实则并无恶意。

    马甫请了众人坐下,这时候肖老四和那几个虎啸堂的弟兄也都进了屋。

    这肖老四好似极怕马甫,此时规规矩矩的,这酒意也都醒的透了!

    谁都看得出,马甫与肖老四等人之间,也非似寻常掌柜的和伙计那般,只见马甫抬眼瞪了一眼,随即便亲自招呼道:“赵堂主,奔波辛苦,现下可要用什么酒菜?”

    “马掌柜看着安排就好,不必担心银两,”赵汗青随意道,“只是一点,要吃的好,喝的好。”

    马掌柜点一点头,便吩咐了下去备了席面,随即招来肖老四,一脚便将这七尺多高的汉子,踢跪在地上,之后朝着赵汗青、沈渊道:“这厮瞎了狗眼,得罪了二位,今日酒肉便算在马某身上,聊表寸心。”

    赵汗青从桌上拎起茶壶来,往自己眼前那瓷碗里倒了水,同时道:“马掌柜倒是会做生意,既如此,这番情赵某便领了下来,方才之事便一笔勾销。”

    沈渊微微一诧,不过稍加思量,便知赵汗青此举之意。

    经这些时日所见,走江湖、跑生意的,没有一个愿意轻易树敌的,平日里互相给个面子,遇到事的时候,也都有个台阶下来。

    另外,这车马店必然不简单,赵汗青此举也是想看看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故而按兵不动。

    此时马甫闻言大喜,好似如释重负一般,叫人抬了几坛子酒来,道:“诸位稍后,这菜马上就得,先来杯水酒解解渴!”

    说着话,抬头同虎啸堂的二十来人笑道:“诸位弟兄,不必客气,今日便敞开了用!”

    可话音一落,却无一人理会,喘息之间,安静的出奇。

    马甫看向赵汗青,见赵汗青也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

    马甫顿时恍然大悟,自己从柜上拿了碗来,挨个开了封,连接吃了数碗酒,将这几桌人敬了个遍,最后说道:“赵大侠,放心便是,莫要理会外头传言,就算咱这是黑店,也没有胆量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哩!”

    赵汗青自顾倒碗酒,看着马甫一饮而尽,见马甫神色无异,这才稍稍放心。

    自家弟兄见着堂主先饮,这才各自斟酒吃了,沈渊不敢多饮,一来是要照顾师父,而来也怕万一发生意外,也不至于醉酒误事。

    故而不似旁人大口喝着,只坐在那里浅酌。

    不多时,马甫便吩咐着伙计挨个桌子上了菜,只见这桌子上摆了一大盆煨得稀烂的羊肉,香气四溢;

    又摆上一大盘子刚出锅的蒸鸡肉,这鸡是剁过后腌了的,过了油,裹得面,再上屉来蒸,滋味内敛,满口留香。

    再来便是几个素碟腌菜,以及一笸箩足有二十来个死面的烙饼。

    随即,又给每个人面前捧上一大碗羊肉汤来,那汤色澄亮,清而不浑,里头羊肉也是肥白瘦红,色泽新鲜,里头放了菠菜、粉丝,撒了葱花,还淋了几滴花椒油来,热气腾腾,瞬间这香气满屋,顿时叫别的菜黯然失色。

    公冶和眼前一亮,仔细的嗅了嗅,砸了砸嘴,道:“闻着不错,没想到这个地方还有如此美味!”

    说罢,也不顾别的,将眼前这碗酒吃了干净,伸手便抓了个饼,掰得细碎泡在汤里,也不管这里头有没有毒,只听着啼哩吐噜的一阵声响,看得众人眼馋。

    马甫闻声转头一看,登时笑道:“老前辈倒是会吃!”

    赵汗青又看向马甫,问道:“这羊肉倒是新鲜,马掌柜辛苦,不坐下也用上一碗这羊肉汤么?”

    旁人正要动筷,听得赵汗青如此一问,皆看向掌柜。

    马甫毫不在意,只说道:“行走江湖,防人之心不可无,赵大侠行事谨慎小心也是理所应当,不过还请赵大侠及诸位兄弟们放心,有毒没毒,问这老前辈便知。”

    田白光坐在公冶和身旁,听着公冶和吃得如此香,早就是直吞口水。只不过赵汗青没让用,他也不敢妄动,只听沈渊问道:“师父,这汤......”

    “没毒,放心吃便是。”

    公冶和头也不抬,说道,“能有这手艺的,又岂会舍得往这吃食里放那些个腌臜玩意儿?”

    “没想到老前辈倒是个知音人,”

    马甫抚掌道,“我家这厨子若是听了,指不定能有多高兴哩!”

    这话一出,沈渊、赵汗青便听出一丝言外之意来:这家车马店果真内藏玄机。

    不过听得公冶和说着没毒,而且也吃着无恙,众人也都起了筷子,也是这酒菜的确合口,味道上佳,一时间只见众人如风卷残云一般,大快朵颐,吃的是大汗淋漓!

    马甫瞧着众人吃的如此之香,一副心满意足,走进柜台里头看着,一手噼里啪啦拨弄着算盘,另一手提笔再纸上写着。

    肖老四等人趁着此时无事,也都坐回了先前那桌子前,二人不动声色,却是大有深意的相视了一眼。

    此时沈渊边吃便问道:“敢问马掌柜,近几日匪患颇重,怎的此处却是安然无恙?”

    说着话,又喝了一口热汤,全身舒畅,忍不住“哈......”得一声。

    马甫道:“那些个强人虽有些本事,但在马某这里,也还不够看的,我也毋需瞒着诸位,这车马店开了也有了半载,若没有些手段,这生意早就做不下去喽!”

    “这便难怪了,原来马掌柜也是手眼通天之人。”

    沈渊放下筷子,转头又问向马掌柜道:“城里安定客栈的掌柜你可认识?”

    马甫点头道:“认识,我与他有些往来,怎么,这位兄弟问起他来?”

    沈渊道:“正是此人介绍我等来此地投宿。”

    “原来如此,”

    马甫一副恍然道,“我还说诸位怎的城里不住,为何偏要住在这僻壤之处呢?”

    公冶和此时将这碗底的汤喝了干净,抹了抹嘴,抬眼看向马甫,冷笑道:“掌柜的一介外乡人,又为何会在此处开车马店呢?”

    “这......”

    听得公冶和突然问得一句话,让马甫有些措手不及,“这其中缘由......也是一言难尽......”

    “嘿嘿,”

    公冶咧嘴一笑,“只怕不然罢!”

    闻言,马甫笑容逐渐敛去,他虽不知公冶和到底知道甚么,但这一番阴阳怪气,着实让他有些心虚,当即问道:“老前辈,你此言何意?”

    公冶和不理会,坐直了身子,忽然大声道:“莫再躲躲藏藏,既然来了,还不现身!”

第三百四十九回 剑拔弩张

    公冶和话音一落,众人凛然,不禁屏息四顾。

    马掌柜脸色阴沉也不作声,就那般站在柜台里头,而肖老四等人也缓缓站起了身。

    见此剑拔弩张之势,赵汗青亦是站起身来,一把拉过田白光,挡在身后,同时沈渊与一众虎啸堂弟兄也都各自起身,按住兵器。

    马掌柜忽然啐了一口,道:“娘的,原本以为天衣无缝,到头来却被你这个老疯子瞧出了破绽,公冶和,果然是老而不死是为贼!”

    这话一出口,只见刀剑立刻出鞘,沈渊手持北冥剑,立在最前头,问道:“你们究竟是谁?”

    马掌柜未答,却有人替他回答:“沈渊,不必做他想法,今日便是为杀你而来,你若束手就擒,这些人老朽愿做个担保,放了他们性命。”

    这声音极是耳熟,沈渊登时破口而道:“仇翁!”

    此时从后厨里走出一人,个头不高,步态从容,身上换了直身,腰上系着蹀躞,蹀躞上拴着一柄短刀,头上罩了幞头,正是仇翁。

    沈渊上下打量,他犹记得那日仇翁身负重伤,这几日便恢复如常,实在令人讶异!

    不禁问道:“仇翁身上的伤势,这便好了?”

    仇翁摇一摇头,摆手道:“劳你记挂,虽不曾痊愈,却多亏主公不惜耗费功力,替老朽疗伤,这才好得七八分。”

    此时赵汗青恍然顿悟,道:“原来此处掌柜和伙计,竟是天罗帮的暗桩,如此看来,泾州城里的安定客栈亦是天罗帮的地盘了!”

    转念又问道,“可赵某却是奇怪,你们又如何得知我等回途径此地呢?莫非从这屠魔大会之前便将一切掐算好了不成?”

    “这天下的事,总是会有几分巧合,”仇翁感叹道,“所谓无巧不成书......

    “无巧不成书,这话老子信。”

    公冶和从剑囊中取出一柄剑来,此剑乃唐代所铸,名唤昭阳,剑全长三尺二寸,剑首剑镡皆为云头状,金光灿灿,鞘口鞘尾亦都箍着金,借这灯火之光,亦是闪烁夺目,若在太阳底下,怕是会煌煌耀眼,宛若昭阳。

    不过公冶和又道,“你这老小儿忒不实在,老子偏不信,只凭你一人带着这群酒囊饭袋,便敢对我等下手?此般时候,若还藏着,便是丢了你们天罗帮的颜面了。”

    仇翁笑了笑,缓缓道:“倒是仇某好奇,公冶前辈又如何猜破这局?莫非是我等之间出了哪些纰漏?”

    说话同时,众人只见又有两人从旁门进了屋来,鬼面獠牙的面罩,不过一青一红。

    青龙众人皆知,可除了沈渊,青龙身旁之人却是没有一人见过,但稍作思量,便能猜到此人就是之前没有露过面的四灵将之一,朱雀。

    沈渊早就好奇此人兵器怪异,之前没来得及问钟不负,此时便不由看向赵汗青,低声问道:“赵大哥,这种兵器你可曾见过?”

    赵汗青想了想,道:“虽未见过,可以前去福建时,却曾经听得三帆帮的朋友提过,他们在琉球和倭国见过一种兵器,其形与此人手中兵器类似,皆是镰刀、铁索,只是不知他们说的与此人拿的到底是不是一种。”

    顾不得多想,眼下天罗帮突然出现,必然是有备而来。

    只见公冶和冷笑一声,看向仇翁道:“不得不说,尔等行事果真缜密,却当真是巧合了。两个月前,老子途径泾州时曾住过安定客栈,当时的掌柜还不是那厮,更不会武功!”

    只见他嘿嘿一笑,“而且,在安定客栈之外,老子便察觉到另有高手在客栈之中,却没想到竟是你们天罗帮的几个蟊贼。”

    沈渊也突然明白了,为何之前师父为何在车上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来,原来师父早在安定客栈外便有所察觉,虽然不知对方是谁,但总归是心存歹意。

    马掌柜朝着仇翁执了一礼,道:“属下办事不利,还请仇翁责罚!”

    仇翁背对着马甫,摆一摆手,说道:“此事怪不得你们,无须再提。”

    “属下谢仇翁高抬贵手,”又遥遥朝着远处拱手一拜,“谢主公不杀之恩!”

    “看来天罗帮果真深不可测,”

    沈渊心思聪明,转念便猜到天罗帮果然水深,于是问道,“你们的眼线、犬牙想来也是遍布天下,你们到底所图何事?只一个崆峒派便要早早布局,想必这平凉境内不知还有你们多少暗桩!你们天罗帮到底有多少人马?”

    听得此问,青龙不禁发笑,道:“这些事又岂会与你说?”

    仇翁抬手,止住青龙说话,只对沈渊说道:“沈渊,因你在玄空堂坏了主公大事,故而主公只说要杀你一人,你若想连累别人,便继续发问。”

    沈渊晓得其中含义,胸中憋了一口气,他心知虽然赵大哥不惧,但天罗帮到底有多少手段他丝毫不知。

    况且,即便天罗帮拿赵汗青没有办法,可这些虎啸堂的弟兄终究无辜,此间后果他不得不想。

    “你这老小儿倒是胸有成竹,”

    公冶和不让沈渊继续说话,当即接过话来,“却也不想想,有老子在此,岂会如你们的愿?也不知你们是蠢还是傻。”

    说着话,左手提着剑,往前走了几步,看似不经意间便将沈渊挡在了自己身后。

    仇翁只是笑笑,忽然问了句不相干的话,道:“公冶前辈,这羊肉泡馍的滋味如何?晚辈这手艺可还过得去?”

    公冶和眼前一亮,不由赞道:“没想到你这老小子还有这般手艺,这滋味的确不错,可以说是老子吃过的羊肉泡馍中,最好吃的!”

    说罢,便听得一声清吟,昭阳剑应声而出,右手持之。

    公冶和出剑,这世间恐怕无人不变色,然此时此刻,仇翁却依旧泰然自若。

    如此,让沈渊对仇翁不由另眼相看,与赵汗青四目相对,只见对方眼中尽是惊讶和好奇。

    “你,何意?”

    公冶和停下步子,看着天罗帮诸人,等着仇翁回话。

    “可笑你们中了七草酥骨散而不自知,”

    仇翁笑而不语,说话的是马甫。

    赵汗青登时双目圆睁,脱口而道:“你说什么!”

    马甫嗤笑道:“赵大侠听得清楚。”

    赵汗青眉头紧锁,没想到自己几日之内,竟种了同一种毒两次,可谓奇耻!

    “休要听他们胡言,若是有毒,以师父的功力,当能尝得出来。”沈渊当即反驳道,“赵大哥,他们此举未必不是虚张声势!”

    赵汗青想了想,点头道:“不错,此前吃酒,姓马的也吃了许多,若是我等中了此毒,那岂不是马掌柜亦是中了这七草酥骨散之毒?”

    马掌柜笑了笑,说道:“不信,赵大侠可以试试。”

    见其这般笃定,赵汗青将信将疑,也不敢轻易尝试运功,不怕别的,若真有意外,唯恐自己行动不便,毕竟这七草酥骨散只要不运用真气,便同无事一般。

    “殊不知,”

    仇翁缓缓说道,“这七草酥骨散便是马掌柜所研制,马掌柜将此毒配料一分为二,一半和在一起投在酒里,另一般便放在那羊肉汤中。”

    沈渊试探着问道:“你的意思是,单吃了酒或单喝了羊肉汤都不会中毒,不过若二者皆用,这毒性便会发了出来?”

    仇翁点一点头,叹息道:“可惜了,沈渊,你本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只不过你实在不该多管闲事,也怪你命中应有此劫罢!”

    “是吗?”

    公冶和突然说道,同时抬起左手来,方才谁也没有注意,公冶和的左手碗口的袖子竟是湿漉漉的。“

    那袖子本就肥大,只见他猛然一甩,水珠顿时甩到仇翁脸上,仇翁伸手抹了一把,放到鼻头一闻,大惊失色,道:“酒!”

    话音未落,剑光已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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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字剑经介绍:
何谓江湖,
吟到恩仇心事涌,江湖侠骨已无多!
何谓江湖,
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九字剑经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字剑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字剑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