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回 接风大宴(二)
只见来人是位颇有姿色的女子,却穿着华山派镇岳宫的道袍,虽然做出一副玉洁冰清、温柔良善的样子,可却挡不住骨子里透出来的盛气凌人。
再瞧其身后竟是簇拥着六七个镇岳宫的男弟子,宛若众星捧月一般。
那女子见沈渊对她不冷不热,更是连正眼也不瞧上一眼,心下不满,只见她一副柳眉才微微蹙起,其身后的那几个镇岳宫的弟子,登时就蜂拥似的站了出来,你一言我一语的骂着沈渊无礼,争抢着要替这女子出头!
苏婉儿在旁暗想,眼下她与沈渊明面上皆是武当派的师兄弟,那别派之人无故找事,若是不加理睬,岂不是丢了颜面?况且,她打眼便瞧不上眼前这女子,如今得着机会,自然是要惩治惩治这自以为是、目中无人的臭丫头!
只听终是有一个华山镇岳宫弟子的嗓门,盖过了他人,只听此人喝道:“袁师妹自降身份与你说话,那是你的福分!你这厮竟然如此不识好歹!”
沈渊抬眼瞧了瞧这些所谓名门子弟,此刻就如那群跳梁小丑一般,只觉可笑至极,遂张口道:“你又是个甚么东西?难道华山派从不教你们,与人说话前当自报家门么?”
“你!”
那名镇岳宫的弟子一时理亏,气冲冲指着沈渊,高声喝道:“你这厮快快报上名来,明日大会,道爷定要与你分个高下!”
“自不量力。”
沈渊“哼”得一声,道了句。
方才那替那女子出头的弟子一说袁师妹,沈渊便猜到这女子便是袁玉,也就是当年被师父所杀的袁策的妹子。
那袁玉自觉被拂了颜面,也变了脸色,只是眼前终究是武当玄虚道长的弟子,又不好直接对沈渊发作,只得将这脾气撒到了这几个同门师兄身上:“亏你们一个一个在本姑娘面前吹嘘,到头来竟是这般无用!哼!”
那几个华山弟子脸色涨的发紫,其中有几个登时便要拔剑,好在还有两三个知道轻重,匆忙将那几人按住,这才没有酿成错事。
不过此处动静,还是引得一些人侧目瞧来,沈渊抬眼一扫,一下便瞧见了几个熟人,最显眼得便是当初带头闯进虎啸堂的娄旷!
此刻更是率一众镇岳宫弟子凑上前来,同时华山七宿不知何事,但瞧华山派的人凑在一处,好奇之下也跟了过来。
这时便听苏婉儿一声冷笑,高声说道:“怎么,你们华山镇岳宫竟如此目中无人,瞧不起我武当派么?还是说,你们卑鄙无耻,竟是要以多欺少?”
荀伯骥在华山派中,除了贺冲云与谭真智,属他最有威望,但听得这位武当“元俭”道长如此一说,便不能不理。
只见他站到中间,问道:“元俭道兄,不知发生何事?可是我华山派的弟子冲撞了二位?”
荀伯骥为人忠厚谦和,胸怀宽广,颇有大家风范。苏婉儿听得他既如此说话,便也不想为难。
不过正要说话时,只瞧那娄旷阴阳怪气的说道:“荀师兄,如何向着外人?定是他二人道心不稳,竟来骚扰袁玉师妹!这等道貌岸然之徒,绝不能饶!”
娄旷三言两语,便使得镇岳宫的弟子群情激愤,也不管事实如何,愣是要将黑的变成白的,沈渊心中冷笑,也暗自佩服镇岳宫上下竟如此虚伪,不禁替自己的爹感到不值。
堂堂青云庄庄主沈钧,居然是镇岳宫门下弟子,幸得早早下山,否则当真可耻至极!
荀伯季大喝一声:“都住口!不知羞耻!”
沈渊看了一眼荀伯季,想着幼时初上华山被冤枉的事,“哼”了一声。
这时苏婉儿更是笑之以鼻,摇头嘲道:“真是世风日下,堂堂华山派,竟是出了这些乌合之众,同为全真一脉,贫道为之羞臊!”
指着袁玉,苏婉儿更是冷嘲热讽道:“仗着几分姿色,便自以为是花中牡丹、艳压群芳不成?尔等道门中人,不守道心,却被这庸脂俗粉迷得神魂颠倒,想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罢!”
“元俭道兄,切莫口不择言!”
这话在荀伯骥听来的确有些过了,这上梁不正,岂不是连华山掌门也都算在内了?
故而微恼,却也不好撕破脸皮,只得口头上警告一番。
可谁想,苏婉儿居然根本不将荀伯骥放在眼中。
沈渊听了,当真是畅快。同时心中也想着:“他们是没见过南絮姐姐,还有苏婉儿的真容,否则这袁玉怕是恨不得要找地缝钻进去罢!就是那追魂堂的白堂主,虽然是半老徐娘,其倾城之貌,也不是这袁玉可比的!”
娄旷好似这镇岳宫的大弟子,只见他凑到袁玉身前,叫嚣道:“你武当派欺人太甚,荀伯骥,你身为掌门座下大弟子,有人出言侮辱师门,今日你要不为师门讨个说法,我看你如何像掌门师叔还有我师父交代!”
不待荀伯骥说话,只听苏婉儿摆一摆手,插过话来道:“非也,非也,贫道所言只有镇岳宫而已,与荀道兄毫无关系!”
娄旷一副阴狠,指着荀伯骥与“元俭”道长,骂道:“荀伯骥,原来你竟与他派勾结,背叛师门!”
话未说尽,只听有人拍手笑道:“哎呀呀!娄道长果然惯会颠倒黑白、搬弄是非、见缝插针,造谣生事!厉害!厉害!”
“是谁!”
娄旷循声瞧去,只见钟不负穿着虎啸堂的衣裳,与几个虎啸堂弟子走近前来。
钟不负一脸戏谑道:“怎么,不过月余,娄道长不认得钟某了?”
娄旷脸色一阵青红交替,咬牙切齿道:“钟不负!似你这等歪魔邪道,还敢在此现身!”有瞧见钟不负这身穿着打扮,冷笑道,“好哇,这虎啸堂果然不善,竟与你同流合污,他赵汗青枉称北侠!”
谁也没瞧见,钟不负说话之时,苏婉儿竟是浑身一颤。
当即便听苏婉儿肃然驳斥道:“黄河侠盗钟不负,武当元俭久仰大名!若钟大侠都是邪魔外道,那尔等岂不是魑魅魍魉?”
沈渊也道:“正是如此!只会在此乱吠,也不怕闪了舌头!”
荀伯骥瞧了瞧镇岳宫的这帮人,只觉脸上发烫,招呼其他六人道:“华山派的颜面,荡然无存!是非曲直,已然明了,六位师弟,镇岳宫的事我们还是不要理会了!”
“你们......你们!好哇,全都是一丘之貉,”接着娄旷指着沈渊道,“明日大会,敢不敢与我较量一番!你若输了,便在我镇岳宫众位师兄弟面前,磕头认错!”
沈渊撇了一眼,不屑一顾道:“你若输了,自废武功罢!”
“好!好!好!”
娄旷连道三声,虽然是怒气冲冲,可心底却是莫名其妙的打起了鼓!
“诸位......”
一声轻语,在众人身后响起,“小女子天音堂弟子,林月瑶,请诸位入席!”
众人看向林月瑶,只见那袁玉瞬间便黯然失色,低下头来。九字剑经
第一百九十四回 接风大宴(三)
“好一个仙姿玉貌、清丽出尘的女子!”
沈渊转头一瞧,顿时心脏竟是漏跳了几下,“在我心中,即便苏婉儿天资绝色,也比不得南絮姐姐,不想这个林月瑶比起南絮姐姐,亦是不遑多让啊......”
随即脸色一怔,一时羞恼,暗骂自己道:“呸呸呸,沈渊啊沈渊,你如何也成了好色之徒?在你心中,自然是只有南絮姐姐,其他女子......其他女子......”
想着想着,自己又不禁偷偷瞧上一眼林月瑶,“岂能留在心里!南絮姐姐待我极好,我若对别的姑娘起了非分之想,怎会对得起南絮姐姐!”
苏婉儿此时目光瞧向那袁玉,只见她瞥了眼林月瑶,也不知她那脸色为何难看起来,而身旁那些镇岳宫的弟子,自林月瑶一出现,便也都看得痴了。
那袁玉一跺脚,低下头来,嘴里头嘟囔了几句。
这细微之处,苏婉儿尽收眼底,忍不住笑,莫名说了一句:“区区萤火,竟想与皓月争辉,当真是可悲。”
旁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林月瑶更是不知眼前这位元俭道长所言何意,此刻便瞧沈渊看了看袁玉,又看一看林月瑶,拍手道:“师兄所言极是。”
旁人这才恍然大悟。
林月瑶亦是秀外慧中,如此明显的举动落在她眼中,岂能不知这两个武当派的道长所指?
瞬间便是脸色绯红,悄悄抬眼想看一眼袁玉,不想那袁玉竟是凶巴巴的盯着自己!
随即,那袁玉没好气道:“诸位师兄,咱们走!”
可不想,话音一落,却是无人回应,抬头一看,这几个平日里围着自己的家伙,竟是直勾勾的盯着林月瑶看,一丁点也没听见她说得话!
尤其那娄旷最甚,方才还在替袁玉出头,此刻哪里还记得袁玉是谁?
袁玉恨得咬牙切齿,也不敢再说些胡话,只狠狠朝着娄旷的脚踩了一脚!随即转身便走,那些镇岳宫弟子这才反应过来,面色讪讪,匆忙朝着林月瑶拱一拱手,追了过去。
只听娄旷“哎呦”一声惨呼,引得众人发笑。
未走多远荀伯骥等人的听得动静,回头瞧了瞧,纷纷摇头叹息。
随后又见那娄旷更是一改方才那小人嘴脸,故作姿态,想林月瑶微笑行了一礼,随即信步离去。
钟不负忍不住啐道:“原来华山派镇岳宫,尽是这般嘴脸,招人耻笑!”
一句话惹得众人唏嘘不已。
而此时林月瑶也微微皱眉,暗道:“这人当真是叫人恶心。”
不过林月瑶性子柔和,即便心头再如何厌恶,也不会在这等场合表现出来。待镇岳宫弟子走后,只对其余人道:“诸位,请入席。”
沈渊顾不上瞧林月瑶,紧盯着钟不负,心里想着:“这却是个好时机,且看大哥他能不能认出我来!”
不过还不及沈渊说话,只听苏婉儿拱手对钟不负说道:“钟大侠,贫道武当元俭,旁的这位便是洞阳子。”
沈渊微微诧异,心道:“莫非是我漏了陷了?怎么我如何想,她却像我肚子里的蛔虫一般,甚么都知道?”
钟不负拱一拱手,问道:“不知二位道长有何贵干?”
“实在是我武当派仅我们师兄弟二人前来,”苏婉儿道,“现下又没有相熟之人,贫道久仰钟大侠义名,想借此良机,与钟大侠结识一番,不知可否?”
钟不负淡然一笑,只道:“武当弟子素来叫钟某敬佩,既如此,便请二位到我那一桌落座。”
“甚好,甚好!”
沈渊当即抢过话来,伸手说道:“钟大侠,请!”
适才争论之时,钟不负并未仔细来听,加上沈渊的样貌实在不同以往,故而竟一丝也没听出来这声音是谁。而眼下没了旁人,沈渊又故意语气重了些,只见钟不负微微一怔,只觉这声音如何与沈渊兄弟如出一辙,就跟一人之声没甚么两样。
再一抬头,只见眼前这位洞阳子朝着他眨了眨眼,钟不负立刻恍然。
大笑道:“好!洞阳子道长,请!元俭道长,请!”
苏婉儿在旁瞧得好笑:“这二人装得倒是真像,却不知我已甚么都知道。”想着,那目光落在钟不负的身上,若有所思。
待落了座,这席面上已是摆了些点心,清明节那馓子自然是少不得的,还有叫沈渊新奇的,是那一盘子捏成花、夹着枣的面馍馍。
苏婉儿瞧着,也不禁点头道:“主人家也的确是上了心思,枣糕、鸡蛋、馓子、子推馍已是齐全的很,居然还有江南的青团。”
“恰逢清明,许是顾忌各地习俗,也叫着天下群雄到此能吃的舒心些。”钟不负点头道,当他抬头看向这位元俭道长是,恰好二人目光相对。
不过苏婉儿目光游离,急忙看向了别处。
只听钟不负疑惑问道:“元俭道长,此前你我可曾见过?怎的好像与你似曾相识?”
苏婉儿稍显慌乱,略微尴尬的笑道:“钟大侠可去过武当山?”
钟不负摇一摇头,道:“或许是记差了,又或许是从前钟某去四处游历之时,曾有一面之缘,只是眼下时候长了,不记得了罢。”
“是了、是了,定是如此。”
苏婉儿匆忙将这话头揭过。
放眼瞧去,这大殿之外竟摆了四五十桌,每桌皆十二三人。几乎是一个门派一桌,似他们这一桌,除了沈渊与苏婉儿,加上钟不负便全都是虎啸堂的人。
沈渊站起来环顾一周,却没见到锦衣卫的。
这时钟不负道:“不用看,那些锦衣卫定然是在殿内用了,毕竟官身,又是锦衣卫,自然不能与其他门派同视。”
沈渊点点头,张口便道:“大......家伙,吃啊,别愣着啦!”
说罢,便拿起筷子,夹了块花馍放在嘴边,咬了一大口。那些虎啸堂弟子只觉得这小道士好笑,就同那饿死鬼投胎一样,好像还有些结巴,这好菜好酒没上齐,便这般心急,实在是傻的可以。
不过落在钟不负与苏婉儿眼中,却是另一番意味了,只是不好说出来罢了,便憋在心里偷笑。
沈渊自己知道,一时心急,好险说漏了嘴,幸得反应机敏,及时改了话。
只见他嘴里嚼着馍,嘟囔着说道:“钟大侠,此次前来如何与虎啸堂同行的?”
钟不负道:“城外巧遇,遂同行。与华山派镇岳宫有些梁子,本想着乔装一番,免得麻烦,但方才看得那娄旷如此小人,索性也就不瞒着了。”
说着,急忙向“元俭道长”拱了拱手,谢道:“适才还要多谢道长,替钟某出头,毕竟侠盗也是盗,上不得台面。”
苏婉儿摇头说道:“不必,贫道不过是心里想得甚么便说得甚么,钟大侠客气了。”
这时沈渊又问道:“钟大侠从何处来?”
言外之意,是问消息可给蛇婆婆还有禾南絮送到了吗。
钟不负自然听得出弦外之音,道:“山西九峰山,不过此次却是舍妹与在下同行。”
一听“舍妹”二字,沈渊与苏婉儿皆是一脸惊讶,不过心中所想却完全不是一回事。
沈渊先是一喜,后是一忧。
所喜之事自然是一解相思苦,所忧亦不过是此行凶险,他实在不愿禾南絮与他一起冒险。
于是强作镇定问道:“令妹现下在何处?”
钟不负知道沈渊担心,忙道:“昨日已在天音堂住下,身边有个嬷嬷照看着,倒也不必操心。”
这话就是告诉沈渊,蛇婆婆也来了,叫他放心便是。
听了这话,沈渊也松了口气。
可是这时候,苏婉儿假扮的这位“元俭道长”却有些关切的问道:“从未听说钟大侠还有个妹妹,不知令妹姓甚名谁,芳龄几许?”
钟不负有些讶异,问道:“从未在江湖上提起过,不知道此事也属正常。不过钟某却好奇,元俭道长为何对舍妹如此上心?”
苏婉儿心里头此事不知翻了多少个白眼,暗暗骂道:“鬼话连篇!”
沈渊也看向苏婉儿,有些气恼,心里头嘀咕着:“莫非此女有磨镜之癖?啧啧啧!哎呀呀!这却不好了,须叫南絮姐姐躲着她点儿!”
想到此处,沈渊脸色有些发红,又暗骂起钟不负来,此前在大漠时,男人之间少不得谈谈女人,钟不负是个老江湖,沈渊又是个火气方刚的童男子,更是少不得讲些荤话来,戏谑沈渊一番,也好打发时间,这一来二去,沈渊也渐渐明白了好些男女之事。
也不知怎么的,便叫他想到这些,让沈渊实在有些难堪。
苏婉儿此时正不知如何作答,恰好崆峒派的弟子便摆上菜来,又将话岔了开。
众人一瞧,有鱼、有羊、有鸡、有鸭,足量足份,还有些青菜、豆芽、豆腐,腌菜,荤素齐全!
一桌子的席面,自然少不得本地的烈酒。
崆峒弟子各桌轮着陪着,只一会子的工夫,席间便热闹了起来。
那娄旷一直偷偷瞄着林月瑶的去向,只不过一开席,林月瑶便不见了。娄旷只见她往这大殿后边去了,于是借了尿遁,也离了席。
沈渊与苏婉儿借的是武当弟子的身份,自然是不能饮酒的,钟不负及虎啸堂的弟子却是没有甚么顾忌,该吃的吃,该喝的喝。
不过,三五杯酒下了肚,只听钟不负冲着众人道:“哎呀,今日不知怎么了,这腹中如绞,两位道长、诸位弟兄抱歉,容我去方便方便。”
说罢,起身就走。
沈渊也忙道:“不如我去看看,顺便也去方便一下,师兄,你在此等我。”
苏婉儿瞧了瞧沈渊,笑道:“师弟自便。”
那些虎啸堂的弟子并未察觉异样,可不代表苏婉儿察觉不出来这二人有鬼。
待沈渊走远后,苏婉儿也默默起身,招呼也没说一声,便悄悄离了席位,可去的方向却与沈渊、钟不负截然相反。
苏婉儿身影飞快,心道:“天音堂......本姑娘倒是要看看,你这妹妹到底是哪来的!”九字剑经
第一百九十五回 恶胆包天
玄空堂正殿之后便是内院,此刻倒是清净的很,也没什么人影走动。
几乎所有的弟子都在前头招呼着各派英雄。
林月瑶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实在不便在前头抛头露面来招呼客人。于是同几个师姐妹往后院去歇息,待大宴结束,便随师傅下山。
而那娄旷自见了林月瑶,那一双眼睛便直勾勾的挪不动了地方。只不过这一转身的功夫,忽然失了人影,瞬间便叫他心急火燎。
于是坐也坐不安稳,四处张望,终是被他逮到了林月瑶的踪迹,遂一时心起,假托小解离了席,顺着林月瑶走的方向便寻了去。
随林月瑶同行的,除了天音堂的两名女弟子,还有追魂堂的一名女弟子。
四人虽是女流,却皆有功夫在身。而天音堂弟子的耳力极好,平日里弹琴吹箫,哪怕那乐曲当中仅有一丝丝的不准,她们也能分辨的出来。
娄旷远远跟着,丝毫没有注意自己脚下发出的声响,以为离得远这些女子便听不见。
可却不知道,这几个姑娘早早便察觉到他的行踪。
林月瑶悄声对几位同门说道:“三位师姐,后面跟着的好像就是那镇岳宫的弟子,此人举止轻佻,小人嘴脸,方才小妹听得他再那边搬弄是非,绝非是正人君子,眼下跟着咱们,想来别有企图。”
那追魂堂的师姐漫不经心的转过身去,恰好瞧见一株海棠开了几朵,娇艳欲滴,伸手轻抚而过,嘴上说道:“三位师妹,你们看,这海棠花开的真好,不过今年倒是好像比往年早上些时日。”
一面说着话,一面偷偷瞄了瞄。
林月瑶几人闻言也顺势转过身来,止步赏起花来。
娄旷心中一紧,急忙伏在一处假山之后,心里头也是突突直跳。
而眼神却是不离林月瑶分毫。
左右此刻无人,娄旷的眼神更是放肆。他自己也不知是怎么了,见到林月瑶后,就好像魂被勾走一样,先前还想着只要能一睹芳容便心满意足,而眼下他心里却想的是:“要是能够一亲芳泽......”
“躲去那假山后面了,”那追魂堂的弟子悄声说道,“林师妹,那人分明是冲着你的美貌来的,要不要师姐替你教训教训这好色之徒?”
林月瑶微微皱眉,她这心中自然是厌恶此人,只不过实在不愿多生事端,便说道:“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他也没做出甚么过分的事来,咱们走罢。”
“林师妹,你就是心太善......”
几人又闲言几句,便不再理会娄旷。
娄旷远远瞧着,不由得松了口气,见几人继续前行,他依旧贼心不死,悄悄跟在远处。
此刻沈渊与钟不负也绕过主殿,当真是去了茅厕。
两股水声过后,二人先后从这五谷轮回之所走了出来。
行至一处园子,左右看了看并无他人,那钟不负急忙凑到沈渊身前,伸手揉了揉沈渊的脸、又掐了掐胳膊,一脸惊诧,道:“这是甚么法术!义弟,适才你若不与我眨眼,我还当真不敢相认哩!”
沈渊一拱手,笑道:“大哥,这还多亏了妙常道长。”
“妙常道长?”
钟不负疑惑道:“怎么从没在江湖上听过这个名号?但这易容手法,却好似从哪里听过一般。”
“这妙常道长并非江湖中人,可是我瞧得出来,这位前辈定然是个武功高手,且武功造诣恐怕不下玄虚道长。”
沈渊回忆道,于是将这几日如何与玄虚道长相遇,又如何易容成这般模样大致说了一说。
钟不负问道:“哦?这位元俭道长竟也是假的,而是妙常道长的徒弟,且那位高徒还是六扇门的捕头?”
沈渊并未细说,只是关于妙常道长也不过简略提了一嘴,便是这“元俭道长”的真身是男是女居然也没有特意去说。毕竟朝廷的事,无论是六扇门还是锦衣卫,沈渊都是懒得过问,自然而然的将这些事情忽略掉了。
只见钟不负想了想,道:“既然这六扇门也参与进这屠魔大会之中,自然有他们要查的案子。也罢,朝廷的事你我还是少过问得好,毕竟咱们主要是要救公冶前辈!”
说到此处,沈渊迫不及待问道:“大哥,南絮姐姐眼下就在天音堂?她怎么来了?不是说不让她来么?”
钟不负摇头苦笑:“如何劝得住,就连蛇婆婆也要说来救公冶前辈,说是要报当年救命之恩,这还怎么劝?不过也幸亏蛇婆婆跟着来,否则此次也得不到天音堂相助。”
“哦?”
沈渊大奇,“这又是怎么回事?”
“蛇婆婆与天音堂主柳四娘乃是故交,哎,此事说来话长,你只记住眼下这天音堂的堂主,还有那林月瑶林姑娘,皆是我们自己人就是了!”
沈渊点头称是。
随即,只听钟不负又开口问道:“义弟,你方才说,你已经去过天台峰了?”
沈渊点头,正要说话,便听脚步声近。
二人急忙噤声,只等着来人过去。
少刻,只见林月瑶与三位师姐款款走过,沈渊与钟不负纹丝不动,待林月瑶他们走得远后,正要说话,却听见又有一道脚步声悄然跟了过来。
待那脚步声离得远了,沈渊悄悄瞄去,轻“咦”一声,拍了下钟不负,道:“大哥,你看那人,可是娄旷?”
钟不负抬眼望去,冷哼一声,道:“不是他还能是谁,那副小人嘴脸,想忘也难!”
“他跟着那几个崆峒派的女弟子做甚?”
沈渊疑问道,“莫非,莫非此人对那几名女子欲行不轨?”
“先前走过去的可是林姑娘?”钟不负问道。
沈渊这才恍然,悄声急道:“没错,哎呀,这可糟了!那娄旷鬼鬼祟祟,定是存了坏心!大哥,咱们快去跟上,看看这厮到底意欲何为,若是他起了歹心,咱们绝不能袖手旁观!”
“此言有理!”
钟不负点一点头,“事不宜迟,咱们快跟上!”
那娄旷此刻不知是吃了甚么熊心豹子胆,竟是色迷心窍,越跟越紧。
“怎么那个家伙还在跟着?”那追魂堂的师姐忽道,“不行,此人心怀不轨,当擒下交给师门发落!”
林月瑶也觉得此人实在胆大包天,点了点头,四人停下步子,转过身来后便瞧见娄旷已然在她们身后不过十步之远。
“你这狂徒,好大的胆子!”那追魂堂的师姐喝道,“尾随在后,定然没安好心!待本姑娘擒下你,好让天下群雄瞧瞧,你们华山派是个甚么德行!”
既然撕破了脸皮,娄旷当即便凶相毕露,冷笑一声道:“真是不自量力!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货色!”
这追魂堂的弟子,出手利落,话音一落,便从她那袖口中飞出一条红绫,径直扑向娄旷的面门!
不过只听娄旷脸上一阵戏谑,当即抬手一抓,猛一发力,这追魂堂弟子站立不稳,竟踉跄扑向娄旷!
娄旷“嘿嘿”两声,忽然向前窜出,同时化掌为指,“啪啪”两声,便朝着这女子乳下、腹中点了两道穴位。
只瞧这女子顿时脸色绯红,恼羞成怒,可是穴道被封,她连话也说不出口!
再看娄旷掠过此女,继续朝着林月瑶走去,笑容下贱。
另外两名天音堂的师姐知道此人意在林月瑶,可林月瑶乃是师傅亲传,更是自己最小的师妹,自然容不得他人玷污!
于是只听其中一人说道:“林师妹,咱们齐上,绝不能叫此贼得逞!”九字剑经
第一百九十六回 英雄救美
林月瑶心中也气,她虽然性子温柔良善,却并非没有脾气,任人拿捏。
那师姐的话音一落,三人便摆好了架势,蓄势待发。
这天音堂的武功,向来都琴以、瑟、笛、箫作为兵器,而眼下给天下群雄接风,这等盛事之下又怎会随身带着兵器。只是她们从未想过在崆峒派自己的地方,居然还有人敢对她们图谋不轨!
只见林月瑶身在其余二人中间,双手拇指与食指扣起,余下三指略张,正如兰花伸出,姿态极美。另外二人抬掌便打,那掌势如碧波拍岸,二人四掌,连绵交替,重重层叠!
而林月瑶便如那海上生明月,一招一式与她那二位师姐的碧波掌法更是相得益彰。只见她闲庭信步,出手直教人觉得漫不经心,但确实丰姿优雅,指拂之处,好似春兰蓊郁!
不过娄旷为镇岳宫首徒,必有其长处,只见他在三人齐齐出手之时,便同时身动,先是一记风送紫霞,避过四掌,随即又是一招却别苍松,躲过林月瑶那冲着自己的人迎穴、还有章门穴的两指!
随即便瞧娄旷抬手朝着一人打出了一记混元掌,那天音堂其中一个女弟子不及避开,挨了一下,闷哼一声,当即吐了血!踉踉跄跄,跌坐在一旁,再没了还手之力!
接着再瞧娄旷一刻不停,窜到另外一个女弟子身前,不待那女子双掌击出,他这一掌便实实在在的打到那女子中脘穴上,那女子登时倒飞了出去,脸色涨红,倒地不起!
毕竟这娄旷武功高强,经验丰富,又是正值壮年,那三个不过十七、八岁光景的姑娘,又岂是对手?
那娄旷此刻更是张狂,正要抓向林月瑶!
却见林月瑶情急之下,匆忙提起一口真气,双手化掌,迎向娄旷!
娄旷大惊,只觉眼前掌影重重,虚实不定,好似落英缤纷,招招凌厉!而那身姿飘逸,宛若翩翩起舞,一时间竟叫娄旷应接不暇,节节败退!
不过,林月瑶毕竟根基尚浅,终归是内力不济,几招过后,便叫娄旷抓住了破绽!只见林月瑶一招用老,正待换招之机,那娄旷侧身一避,同时左手成指,从林月瑶手臂下面探出,一指点到期门,紧接着又一指点到天宗!
林月瑶登时动弹不得,脸色通红,那期门穴的位置就在乳下,尤其对女子来说,被点此穴道实在是奇耻大辱!只瞧那娄旷,一副得逞的模样,分明就是故意点的此处穴位。
说时迟,那时快,前后不过一会子的功夫。
当钟不负与沈渊赶到之时,恰好见到这一幕。
“住手!”
沈渊一声高喝,吓得娄旷一个激灵!
回头一看,便瞧见是方才武当派的洞阳子还有那老冤家钟不负!
娄旷暗骂他二人坏了好事,面色不善!
钟不负瞧了此间情形,悄声道:“此人虽是衣冠禽兽的小人,可武功造诣已是登堂入室,不可轻视。”
沈渊不解,看向钟不负,似乎再问:是从哪里看得出此人武功不弱的?
钟不负道:“只说他这一手点穴的功夫,没个十年八载,便不是轻易能会的。所谓点穴易、辩穴难,若咱们一旦掉以轻心,难免不会在这阴沟里翻船!”
沈渊点了点头,只见林月瑶一脸恳求,楚楚可怜,沈渊叹息一声,道:“林姑娘放宽心,贫道与钟大侠定会将你救下便是。”
林月瑶闻言,不知为何心里大定。
那娄旷一脸狠色,啐道:“钟不负,你等莫要多管闲事,否则逼急了我,这几个女子谁也别想活!”
“哼,堂堂华山派镇岳宫,枉称名门正派,不想竟出了这等人面兽心、丧心病狂之徒!”
钟不负厉声骂道,“今日擒了你,好叫天下英雄瞧瞧,这镇岳宫的弟子都是个什么德行!”
沈渊稍向前踏出了一步,娄旷这厮便当即发了狠,直接躲在林月瑶身后,探出半个身子,右手掐住林月瑶的脖子,另一手按上腰间剑柄,缓缓拔出剑来,同时移步至那追魂堂女弟子身前,将剑身搭在此女肩头。
但凡有人上前一步,林月瑶与这追魂堂的女弟子,必然会死在娄旷手中!
见状,沈渊立刻停住脚步,不敢轻举妄动。
“识趣!”
娄旷冷笑一声,道:“你们若是敢逼死道爷,这几个丫头谁也活不成!大不了鱼死网破!今日他娘的着了这狐媚子的道,鬼使神差竟动了心思跟了过来,”说着看着林月瑶发着狠,“但你们放我一条生路,我便饶了这几个小娘皮的性命!”
听得此言,林月瑶心中委屈,但被点了穴道,想说话也是说不出来,只得在心里想着:“自己又何时成了狐媚子,分明是你见色起意,意欲不轨!”
这时便钟不负忙道:“好!你且放了她们,我钟不负保证不动你分毫?”
林月瑶的目光落在沈渊、钟不负二人身上,她不识得那个武当派的道士,不过她却知道上来玄空堂之前,天音堂便和虎啸堂、钟不负还有蛇婆婆成了同盟。
而眼下她所有的希望,自然也都落在钟不负的身上,至于那个叫做洞阳子的武当派的道士,林月瑶不清楚他与钟不负是甚么关系,也不知道他武功如何,于是只在心里念着,若有不测,千万莫要牵连这无辜之人。
这时只瞧娄旷满面狰狞道:“你是当道爷傻吗?放了她们,我必身败名裂,绝无活路!”
沈渊盯着娄旷,问道:“那你待如何?”
娄旷道:“至少能够让道爷信得过你们!”
钟不负问道:“你说,要我们怎么做?”
只见那娄旷左右瞧了瞧,嘿嘿笑道:“不瞒你们说,今日得见这等美人,早就管不得甚么清规戒律,若不是你们坏了我的好事,另外三个只怕也是早就没了命!”
沈渊听闻,怒气丛生,只是眼下这贼厮手上攥着人命,实在是叫他头疼,只骂了句:“废话少说!”
娄旷抬眼瞧着二人,佞笑道:“大家都是爷们儿,这几个女子皆颇有姿色,索性大家一并快活快活,也算一桩妙事!总之这些娘们儿最重名节,事后绝不肯说,而咱们三人更是自此穿了一条裤子,岂不美哉?”
此言一说,四女皆是花容失色!
再瞧钟不负、“洞阳子”二人,更是没想到这娄旷竟然能说出这等禽兽不如、丧尽天良的话来!
沈渊怒极,大骂一声:“无耻之徒!”
同时只瞧他左手一托,背后那北冥剑顿时从背后剑鞘飞出!
一道乌光闪现,娄旷微微一怔,还不待他眨眼,只觉身前闪现一道身影,定睛一看正是钟不负!
电光石火之间,钟不负右手一挥,只听“叮”的一声脆响,便瞧手中短剑猛然搪开架在那名女弟子肩头上的长剑,左手一掌打向娄旷前胸!
娄旷闷哼一声,站立不住,往后退了几步,掐着林月瑶咽喉的手自然松了开,而就在这一瞬间,一道乌光掠过,接着便听“噗”的一声!
只见北冥剑就如雷击一般穿透娄旷手掌,劲头不减,竟是带着他倒飞了丈远,同时听得娄旷一声惨嚎,随后又听一声闷响,北冥剑应声没入地面的青石板,将娄旷结结实实的钉在了地上!九字剑经
第一百九十七回 一触即发
钻心之痛使得娄旷惨嚎连连!
他瞪眼看着这把将自己钉在地上的玄色铁剑,又正过脸来仔细瞧着走到他身前的“洞阳子”,既惊且惧!
随即只觉头颈一痛,两眼一黑,登时昏死了过去。
钟不负收起脚后,道:“这厮太能嚎,又不老实,不如弄晕了他,再交给崆峒派发落。”
随即看向林月瑶几人,又对沈渊道:“你先替她们解了穴道,我来将这厮绑了。”
沈渊左右看了看,只见三个女子被打了穴,动弹不得,还有一个中了一记混元掌,晕了过去。
这叫他有些为难,所谓男女授受不亲,若是替她们解穴,少不得要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不过这却难不住他,只见沈渊抽出剑来,用衣袖轻拭之后,反手持剑朝着林月瑶一拱手,道:“情非得已,得罪了!”
接着便瞧沈渊以北冥剑剑首为指,飞快朝着林月瑶的身子上点了两下,随着两声细若游丝的闷哼,林月瑶当即便可行动自如。
林月瑶脸色绯红,颔首朝着这位“洞阳子”道长以及钟不负揖了万福,细声道:“多谢二位出手相救。”
“林姑娘客气,”沈渊将剑归入鞘中,微微拱手还礼说道,“其余三位,就交给林姑娘了。”
“多谢道长。”
林月瑶颔首称谢,随后便依次解了余下二人的穴道,至于那昏迷不醒的师姐,林月瑶当即蹲坐在地上,轻托那位师姐的头颈,叫她枕在了自己的腿上。
随即那追魂堂的女弟子谢过沈渊二人之后,便对林月瑶说道:“林师妹,我即刻先去大殿将此事禀报给你我师傅,还有掌派师叔,”说着,看向钟不负与洞阳子,道:“此事还望两位恩公相助,一是能将这贼道押至大殿,二则是能够替我等做个证人!”
钟不负道:“义不容辞,姑娘请先行,我等随后便至。”
再说此刻大殿之上,正是一片祥和,除了昆仑派与崆峒、峨眉不善之外,基本上还是其乐融融。
这三派的梁子不是一日两日结下的,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昆仑派之所以应约来参加这个屠魔大会,一个是为了给自家弟子出气,二便是那盟主之位,若说还有其三,想来也不过是给其他门派一丝面子罢了。
眼下各派掌门推杯换盏,相安无事,能有几分真心实意谁也说不准,场中似玄虚道长、海觉大师,贺冲云道长等年长之人看得最为透彻,不过看透不说透,毕竟这江湖、这武林也还没到这争乱不止、分崩离析的时候。
况且,眼下西厂与锦衣卫也不知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谁也不愿做这问路石。
正在所有人都想着平静无事的时候,只见追魂堂的那名女弟子闯了进来,就如一道惊雷,使得殿中顿时一片静寂!
白无影皱着眉,面色有些不善,只听她出言问道:“你这孽徒还知不知道规矩?还不快快向诸位前辈,还有汪公公赔罪!”
那女弟子跪在地上,方才一阵打斗,也使得她衣衫不洁、稍显狼狈。
诸人看在眼中,更是心中好奇。
那女弟子将镇岳宫弟子娄旷如何尾随、如何欲谋不轨、又如何出手伤人说得清清楚楚;再当着武林之中众多有头有脸的人物面前,将黄河侠盗钟不负、武当弟子洞阳子如何路见不平、出手相救不加修饰、一五一十的讲得明明白白。
是非曲直,众人闻言无不明了!当然、众人神色亦是各不相同。
只瞧谭真智沉下脸来,猛拍桌子,大怒道:“大胆!白无影,你这孽徒血口喷人,我华山派乃是正道之领袖,天下皆知,绝不容有人污蔑半分!骆飞云、白无影、你们当给我华山派一个交代,否则......哼!”
骆飞云也冷下脸来,道:“谭长老,不知你想要什么交代,分明是你华山镇岳宫的弟子图谋不轨,我崆峒派还想讨个说法呢!”
谭真智丝毫不让,冷嘲热讽道:“娄旷作为我镇岳宫首徒,岂会做出这等恶事来,贫道自是不信!即便有什么不妥之处,也是你崆峒的女弟子主动勾引!”
柳四娘登时翻了脸,怒道:“谭真智,我敬你为武林前辈,不想你却如此昏聩无耻,我崆峒女子最重名节,岂能容你在此侮辱!难道是欺辱我崆峒无人不成!”
谭真智冷眼一瞧,哼得一声,只道:“我看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师兄!”
贺冲云也急了,“你怎能如此说话,事情还没搞清楚,不可妄加断定!”
“师弟,你到底是我华山派的掌门,”谭真智冷言不止,“还是他崆峒派的掌门,如何向着外人说话?”
“你!”
贺冲云向来心境平和,却在此刻也不禁怒气横生,于是强压怒气,铁青着脸问道:“谭真智,到底你是掌门,还是我贺冲云是华山掌门!”
说着,从怀中掏出那华山掌门的符印,往案上一拍!
谭真智盯着那符印,片刻后只听他冷哼一声,大袖一挥背过身去!
随即贺冲云便朝诸位拱手行礼道:“骆掌派、白堂主、柳堂主,还有诸位堂主、掌门,贫道先行替我这师兄与诸位陪个不是,贫道虽然心中自有一杆秤,但毕竟事关我华山名誉,贫道定会查一个水落石出!”
贺冲云的为人,武林后辈向来敬重,那柳四娘亦是强压着火气,道:“我天音堂弟子名节也决不可辱,老身也想看看真相如何!”
骆飞云冷着脸,对谭真智正眼也不瞧,道:“崆峒派、华山派皆为七大派之一,并非你华山镇岳宫便高人一等!”
谭真智闻言顿时变色,转过身指着骆飞云,气急败坏道:“竖子!骆飞云,不是昨日的你了!”
骆飞云冷哼一声,道:“昨日是敬你为前辈,今日你镇岳宫弟子辱我崆峒弟子,你身为武林前辈不主持公道,居然还颠倒黑白,我若再对你存半分恭敬,不替我派弟子做主,骆某还如何在武林立足!如何做这崆峒掌派!”
谭真智一时语滞,多年来他何尝受过如此对待,竟是一时缓不过劲儿来。
汪直坐在席上,不动声色的看着殿中发生的一切,暗暗嘲笑道:“武林人士,名门正派,哼,不外如是,天下武林一盘散沙,实在是个笑话!不过如此也好,于咱家来说,越乱才越容易控制!”汪直放眼瞧去,“也不知这武林盟主到底能是谁当得!”
此时殿外还不知殿内已是一触即发,火药味十足。
各派的弟子仍是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划拳的、斗酒的比比皆是。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唉?那不是天音堂的林姑娘吗?怎么和那个武当派的道长一并来了?”
“还有跟虎啸堂一并前来的钟不负,那个大名鼎鼎的黄河侠盗!”
“是了,是了,你们看他们绑的是谁?”
“那不是娄师兄吗?怎么会落在那几个人的手中!”
袁玉抬眼一瞧,惊呼道,“定是他们暗害了娄师兄!咱们快去告诉师父!”
那几个镇岳宫的弟子个个义愤填膺,登时起身朝着大殿而去,正迎向了沈渊等人!
荀伯骥等华山七宿自然也瞧见了,只觉这事不简单,遂也跟了上去,而殿外众人也看得出来定是有了变故,当即也都没了声!
众人神色各异,有担心的、也有瞧热闹的,有装作了然的,还有故作高深的!
此刻,沈渊瞧着那些镇岳宫的人朝着大殿走去,而且气势汹汹的好似准备要出手将自己等人截下来,于是一声冷笑,拔剑而出!九字剑经
第一百九十八回 颠倒黑白(一)
镇岳宫这帮弟子一瞧见武当派的洞阳子连话也不说,便拔剑相向,引得众人一阵惊愕。
魏金虎按着手站在最后,抬眼一瞧,随即又看了看自己这一只残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暗道:“绝对不会看错!这柄剑怎会在这洞阳子的身上?莫非......”
随即魏金虎偷偷打量起这位“洞阳子”道长,却发现此人身高、样貌、没有一丝与沈渊相像的地方,但他仔细回忆起此前洞阳子的声音,却让他又是背后一阵冷汗!
此刻再瞧眼前这位“洞阳子”,脑子里竟有意无意的与沈渊重叠在了一起!魏金虎愈发觉得不可思议,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咄咄怪事,明明瞧着不是一个人,但直觉又告诉他这二人就是一个人!
魏金虎不敢作声,莫看他平日里一提沈渊便是一副誓要啖其肉、食其髓的凶狠模样,实际上自己在四指齐断之时,就已然被这一人一剑吓破了胆子!
林月瑶与另外一个天音堂女弟子搀扶着先前被娄旷打伤晕过去的同门师姐,钟不负与沈渊则是绑着此刻被封了哑穴和真气的罪魁祸首,娄旷。
见镇岳宫的人来势汹汹,以沈渊本来的性子,又岂会放过这送上门来的教训他们的机会?
一瞧这“洞阳子”拔剑,这一众华山镇岳宫的弟子之中,登时站出一人来,抬手指着沈渊喝道:“洞阳子,你胆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持剑相向,与这旁门左道为伍,伤我师兄,到底是何居心!还不快快放人!”
看着眼前这人一副义正言辞,在沈渊眼中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此刻两方对峙于殿门之外,沈渊侧眼瞧了一眼殿内的情形,转过头问道:“你又是何人?”
那人冷哼一声,负手昂头道:“贫道镇岳宫谭真人座下三弟子、张翼是也!洞阳子,我念你是武当弟子,可以给你一个机.......”
话未说完,众人只听“嘭”的一声,原是沈渊举剑一挥,就如拍苍蝇一般,将这人拍飞了出去。
待他人反应过来时,这张翼已然砸落在石阶之下,不省人事。
“还有谁敢在此聒噪!”
沈渊举剑指向这些镇岳宫之人,只瞧这些人瞠目结舌,上又不敢上、退又退不得,这情形实叫沈渊心中畅快不已。
这镇岳宫的弟子除了他爹沈钧,仿佛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个个道貌岸然,实则却是一肚子腌臜,虚伪阴险,全然没有正派修道之士的涵养。
沈渊虽算不得睚眦必报,但这心眼儿也大不得哪里去,尤其是这般货色,若是不出手教训一番,实教他大为不快!
这时只听钟不负在一旁道:“教训教训便罢了,莫要耽误了正事。”
沈渊点头,瞪了一眼这些镇岳宫的弟子,转身大步进了殿中。
殿内早就注意到门外的情形,骆飞云正想让骆飞鸿还有黑无踪去看看,好教这些人少生事端,不想才发了话,这门外便解决了一个。
于是朝着玄虚道长拱一拱手道:“玄虚道长,果真是名师出高徒!”
玄虚颔首,还礼道:“我这弟子应是怕误了正事,故而迫不得已才出手伤人,让诸位见笑了。”
“没想到堂堂武当弟子,居然敢趁人不备,还与钟不负那邪门歪道为伍,这等小人行径,实叫人不耻!”
谭真智脸色铁青,虽然嘴上不服,可心里头却是再骂他座下的这群酒囊饭袋,技不如人,将他的脸面丢尽!
玄虚道长浑不在意的笑道:“邪门歪道救人,正义之士害人,这世道还不致黑白颠倒,正邪不分。谭道兄,何故如此啊!”
殿内各派的掌门、长老、堂主、帮主也都纷纷点头,只有那谢大有一边吃喝,一边看着热闹,一副隔岸观火的姿态。
而此刻,沈渊与钟不负压着娄旷也已走进了殿来,林月瑶三人紧随其后。
柳四娘一瞧自家弟子受了伤,面露关切之色,忙起身走近林月瑶,先朝着钟不负微微揖了一个万福,以示谢意,随即问道:“瑶儿,到底怎么回事?”
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给那女弟子探了探脉象,查得并无大碍之后,不禁也松了口气。
林月瑶将事情前因后果说出,与那追魂堂的弟子所说并无不同之处,众人更是笃信,纷纷看向谭真智。
谭真智脸色愈发阴沉,忽然抬眼看见自家弟子在门外窥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遂大声骂道:“一帮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快滚进殿来!”
十几个人窸窸窣窣走了进来,齐道:“师父......”
“哼!”问向张翼道,“方才可是武当弟子偷袭的你?”
张翼偷偷瞄了眼“洞阳子”,点点头道:“正......正是.......”
谭真智怒哼一声,道:“这账一样一样的算,为师定会替你讨回公道!”
见有谭真智撑腰,张翼忙磕头谢道:“多谢师父替徒儿做主!”
“谭真智,莫要再次倚老卖老,我徒儿险些遭你这劣徒毁了名节,今日你必须给我崆峒派、天音堂一个说法,否则休怪我柳四娘翻脸无情!”
柳四娘没想到这谭真智的脸皮竟如此之厚,事实确凿,又有武当派与钟不负作证,他还敢如此猖狂,即便再护短也不能如此不分是非!
不过,只瞧谭真智一阵冷笑,道:“说法?翻脸?哼,柳四娘,你当真好大的口气!你们一面之词,便要妄加定论,却为何点了我徒儿的穴道,不敢让他与尔等对质!”
那娄旷虽然此刻口不能言,但场中所言尽入他耳。
沈渊笑道:“你这徒儿满嘴的污言秽语,所言实在不堪入耳,小道怕他这臭嘴会污了这崆峒仙灵之地,惊扰了此地神仙,故而封了穴道,不过眼下各位前辈在此,量这猪狗不如的东西也不敢胡言乱语,与他对质又有何不敢的?”
“好个牙尖嘴利的小辈,”
谭真智看向玄虚,“武当派身为武林泰斗,其门下弟子却如此不知礼数,看来武当派也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玄虚道长抚须笑道:“甚么武林泰斗,本就是虚名,又何来徒有一说?倒是谭道兄你,比贫道还要年长几岁,可这牙口倒是不逊我这劣徒,贫道佩服。洞阳子,还不给他解开穴道,为师倒想听听,谭道兄的高徒会有何等的真知灼见。”
沈渊拱手道:“是,师父。”
一旁钟不负暗暗称奇,从未想过武当派的玄虚道长竟与沈渊一起将天下武林都给蒙了。
才给娄旷解开穴道,便听这厮立即嚎啕道:“师父,救我!弟子冤枉!”
沈渊、钟不负摇头冷笑,好似早就知道这厮绝不会老实认罪,定会胡搅蛮缠。
赵汗青一听便急了,才要说话,便瞧见钟不负微微摇头,遂压下怒气,稍稍迈出的一步又撤了回去。
不过这一幕却叫曲丹心瞧在眼中,若有所思。
谭真智近前两步,问道:“如何冤枉,你定要细细道来,不可遗漏半分!否则,为师也不得不大义灭亲!”
只见娄旷忙不迭的磕头喊冤道:“弟子谨遵师命,本是弟子在席间多吃了几杯茶,便想去后院去找茅厕方便,不想却撞见这几个人在后院鬼鬼祟祟......”
“且慢,”谭真智看了看钟不负、洞阳子、林月瑶等人,又瞧了瞧骆飞云、柳四娘,问道,“你说得是哪几个人?”九字剑经
第一百九十九回 黑白颠倒(二)
娄旷一怔,随即说道:“就是武当派的洞阳子、还有那个钟不负,林月瑶,以及那两个天音堂的女弟子,还有这追魂堂的弟子实在不认得!”
谭真智环顾一圈,接着问道:“他们鬼鬼祟祟的在做甚么?”
钟不负冷笑一声,看了眼娄旷道:“钟某实在好奇,接下来你当如何编排!”
娄旷低着头,那谭真智却道:“怎么,钟不负,难道你还要威胁老朽的弟子不成!”
而此刻娄旷正思量着该怎么说,才能将众人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走,暗道:“倘若说他们在后院幽会,行苟且之事......恐怕无人能信,倒是害了自己......咦?”
突然娄旷想起来那柄玄色铁剑,偷偷瞄了一眼洞阳子,只觉奇怪,又看了看钟不负。
这柄玄色铁剑他绝对忘不掉,削断魏金虎手指的正是这柄剑,此剑从剑锋至剑首浑然一体,做工也不似寻常宝剑那般精细,但却是锋利无比,他不相信这般一模一样的宝剑,这世上还有第二把!
但这剑为何又到了武当派手中,莫非那沈渊后来入了武当派,还是他与武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些想法在娄旷的脑袋里一闪而过,也让他顿时定下了计策。
见他直起腰板儿,道:“弟子隐约听见,他们似在密谋去救人!”
“救人?救谁?”谭真智反问一句,可脸色却是愈发的凝重。
“剑奴,公冶和!”
娄旷在这话一出,只见众人的脸上可谓是神色各异!
这一瞬间,柳四娘眉头紧皱、林月瑶更是脸色一阵青白交替;白无影依旧面无情,自是不信;公羊叟与岳化龙相视一眼;黑无踪冷哼一声,不知作何想法;而秦山关、付连城深感怀疑;骆飞鸿看向自己兄长,只见骆飞云目光锐利,不动声色的先是看了眼白无影,随即目光便落在了柳四娘的身上!
而旁的人,似海觉大师睁开眼睛,扫了众人一眼,接着阖目养神;贺冲云摇一摇头,深感惭愧;青云子先是惊讶之后,看向玄虚道长,见玄虚道长安之若素、面不改色,心中亦是大定。
昆仑派七剑是事不关己;丐帮帮主谢大有自斟自饮,一旁看着热闹,目光闪烁,不知心里头正琢磨着甚么。
赵汗青最初还以为是自己与天音堂结盟之事真的被这厮撞破,但随即一想,这其中哪里有武当的事,便定下心来。同时便瞧曲丹心移步至赵汗青身边,问道:“赵兄,你如何看?”
赵汗青笑了笑,道:“无稽之谈。”
曲丹心点一点头,悄声道:“这娄旷,才思敏捷,却不用在正道之上,可惜了。”
赵汗青微微诧异,看向曲丹心,不过曲丹心权当做没瞧见一般,继续小声道:“此次大会,波涛暗涌,稍有不慎或许就会万劫不复,这幕后之人,赵兄以为是朝廷还是另有他人?”
赵汗青摇一摇头,回道:“曲兄见笑,赵某实在没想得那么多。”
“赵兄,”曲丹心不动神色瞧着场中态势,“剑奴杀人无数,理当偿命,但刑罚之事自有官府,何必在此大张旗鼓妄动私刑?必是这幕后之人欲借杀剑奴、立盟主以达到不可告人之目的!”
赵汗青问道:“曲兄意欲何为,赵某愿闻其详?”
曲丹心道:“静观其变,但若有人从中作恶、搅乱太平,曲某定会挺身而出,不知赵兄会否?”
赵汗青点头,道:“义不容辞。”
二人嘀咕着的时候,那谭真智神色肃然狠厉,问道:“此话当真?”
“弟子不敢有半句虚言!”娄旷信誓旦旦,继续说道,“弟子当时离得远,只隐约听得夜里什么、救公冶和,还听得他们说了一个名字,好像是剑奴的徒弟,就是那个近来名声正盛的沈渊!弟子闻言一惊,不想脚下弄出了声响,叫他们发现了!”
林月瑶此时忍不住气急道:“你,你血口喷人!颠倒是非!”
随即便听得骆飞云语气冷淡说道:“林月瑶,且听他将话说完!不瞒诸位,今早秦堂主与付堂主曾与我说了一件怪事,昨夜里竟有人去闯天台峰,意欲救下公冶和这个杀人魔头!骆某此刻便想听听,娄道长还偷听到了甚么!”
骆飞云一出此言,又是引得众人一番猜测。
娄旷看了林月瑶一眼,心中一喜:“没想到自己胡编乱造,倒是撞到了点子上,看来这崆峒派内亦非铁桶一般。”
只听他接着说道:“这几人被弟子撞破,亦是慌乱异常,弟子本想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然而正要离去之际,不想却被钟不负拦住,而那林月瑶竟是用美色来引诱弟子,想套弟子的话!弟子承认林姑娘沉鱼落雁之色实在叫人动容,的确有一瞬间弟子失了道心,好在师父谆谆教导顿时在耳边响起,这才悬崖勒马,未曾沉沦于美色!弟子假意迎合,想趁其不备逃脱,好给诸位前辈送信,几番交手,不想却败在洞阳子和钟不负的手上!”
说着,随即又拜了拜谭真智,哭丧着脸道:“弟子学艺不精,丢了师傅的脸!请师父责罚!”
林月瑶冰清玉洁,何尝受过如此侮辱?只见她脸色涨红,随即从怀里抽出一并匕首,抵在喉头沉声说道:“月瑶愿以死以证清白!”
这匕首眼瞅着就要刺破秀颈,只见“洞阳子”一把抓住其手腕,硬是夺下匕首来,道:“不值得。”
林月瑶两行清泪,满腹委屈,那柳四娘急忙近前,轻轻安抚。
青云子只觉是天方夜谭,嗤了一声,问道“你所言倘若属实,那他们为何不杀你灭口,却又来此?让你说话,岂不是自投罗网?”
这话一落地,众人皆是纷纷点头称是,侠盗钟不负纵横江湖多年,那武当派的洞阳子瞧着也并非傻子,又怎会做出这等蠢事来,这事放在谁身上谁也是不信的。
不过对于骆飞云来说,便是意义不同了。
只见他看着柳四娘与白无影道:“柳堂主,白堂主,虽说当初你们不赞成骆某借屠杀剑奴之名召开这屠魔大会,但骆某从未怀疑过你们对崆峒之心,这娄旷信口雌黄,依骆某之见,无非是想挑拨我崆峒上下之和睦,谭真人,这不是你授意的吧?”
这些话寻常人听了,或许只会赞许骆飞云是个极好的掌派,不过这话被有心人听了,却是另一番意味。
白无影冷哼一声,面容却更为清冷,
柳四娘暗想:“骆飞云到底是个耳根软、心眼小的人,难成大器,几句胡言,便叫你信了八成,真不知待在这这崆峒派之中,还有何意义!”
谭真智听得骆飞云的话,道:“老朽没有这个闲心!骆飞云,我弟子所言你也听到,你还是想一想,你这崆峒派到底有几家还能听你的号令,再查一查昨夜去天台峰的到底是谁罢!”
一直没有说话的玄虚道长突然道:“骆掌派,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莫要不知人亦不自知呐。”
骆飞云拱一拱手道:“玄虚道长所言,骆某铭记于心,不过眼下骆某更是好奇青云子掌门所问的话,这娄旷还有何话说,况且,昨夜大闹天台峰之人不查出来,骆某也是难以心安。”
青云子道:“娄旷,方才所问,你作何解释?”
娄旷料到会有此问,也就早早的想好了说辞,只道:“此乃钟不负的计策!”
钟不负本来站到一旁看戏,听着此人谎话连篇,就跟说书的一般,将这些话编排的有鼻子有眼,让他也不禁连连佩服此人的嘴上功夫。
不过此刻实在是忍不住笑着问道:“不知是钟某甚么计策?快快说来,钟某亦是好奇的紧!你若不去说书实在是可惜!”
众人听了,亦都莞尔。
娄旷仰起头来,喝道:“钟不负你休要猖狂!你如此设计,无非是想让我镇岳宫在江湖之上再无立锥之地,好帮着虎啸堂亦或者那个沈渊,登上武林盟主之位!”
“可笑至极,”沈渊听了更是捧腹大笑,“说得好像这位谭真人就一定会当上武林盟主一样,当真是大言不惭,贻笑大方!”
殿内之人听了,也是暗自发笑,相互嘀咕这娄旷说得愈发离谱,也暗暗指责这谭真智一把年纪,却是野心勃勃。
就连谭真智这一张老脸亦是青红交替。
“有甚么可笑?”
娄旷底气十足,“我镇岳宫不过是第一个要铲除的,谁知道你们还有什么阴谋诡计对付其他门派?我娄旷落在你手中不过是个引子罢了,娄某自认倒霉!谁叫我镇岳宫本就与你这厮、还有沈渊、虎啸堂结了仇呢!”
此时这些瞧热闹的又纷纷将目光投向赵汗青,又看向钟不负。
娄旷道:“诸位可能不知,那沈渊本就是公冶和的弟子,也是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角色!钟不负与赵汗青与其皆乃生死之交,与邪魔外道为伍,他二人亦是枉负侠名!娄某断定,此番他们前来最大的目的,便是救公冶和!而这武林盟主之位,恐怕也被他们视为了囊中之物。”
随即他将平阳府虎啸堂内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说得精彩绝伦,原本不信娄旷的人,也渐渐觉得他说的也有可能是真的!
而瞧向赵汗青与钟不负的目光,却已然是另眼相待,那单子胥身为黄河三怪,本就口碑极差,可谁也没想到北侠赵汗青、侠盗钟不负也会拼力维护单子胥,这叫这些所谓的正道中人实难接受。
娄旷起身,将魏金虎拽了出来,道:“诸位看我师弟这手,便是洞阳子身后所背之剑所斩,沈渊将剑相赠,足以说明他们关系匪浅!在下所说绝无虚言!当时那沈渊便扬言将我镇岳宫杀个鸡犬不留,定是惧于我师父谭真人的武功,这才将计就计,借天下之手,铲除我等!我镇岳宫不过是第一步,接下来,我猜便是整个华山派、然后或许是峨眉,或许便是崆峒!”
赵汗青闻言登时瞧向北冥剑,暗道:“这把剑,沈兄弟向来不离身,如何又到了这位洞阳子的手中?”
“精彩!精彩!你这厮潜移默运、避重就轻的功夫实在是高明的紧!”钟不负边拍着手边问道:“我替你再回忆回忆,你还有个师弟,名唤廖奎,因使了下三滥的手段,用涂了毒的暗器偷袭于我,不过最后却被我割了耳朵,不知这人在哪?”
谭真智冷哼一声:“此人无节,已被老朽赶下了山,逐出了师门!”
娄旷此时环顾众人,道:“怎么样?钟不负已然承认!”随即看向赵汗青,道:“赵堂主,我说得可属实?”
赵汗青冷哼一声:“沈渊兄弟少年英雄,侠义为本,嫉恶如仇,我赵汗青与他相识一场,是赵某之幸!任凭尔等小人胡言乱语,我接着便是!”
沈渊听了,心中更是一阵悸动!所谓患难见真情,不外如是了!
汪直一直在旁听着,此刻终于忍不住道:“当真是叫咱家恶心,锦衣卫!”
“在!”韦英为首,同行之锦衣卫齐齐喊道。
汪直揉了揉额头,俊秀白皙的脸庞透着一丝冷意,微微抬眼道:“将这姓娄的拿下!”
谭真智大吃一惊,急忙道:“且慢,汪大人,您这时何意!”
汪直不耐烦道:“你们这些人,一肚子的脏水,惯会阴谋诡计!咱家就问尔等,沈渊、钟不负、还有赵堂主为国奋战之时,尔等又在何处?古人云,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咱家一个不全之人尚且明白这些道理,尔等却全然抛之脑后,实在枉为男儿!来人,将他拿下!”
娄旷一脸惊恐,没曾想自己费尽心思,最后却落到锦衣卫的手中,而锦衣卫的手段他早有耳闻,直哭喊道:“师父,救我啊师父!”
谭真智此刻却是诚惶诚恐,不便多言一声,只眼睁睁的看着娄旷就这般被带锦衣卫带到了外头,而其余的镇岳宫弟子,更是连连退避,生怕受到牵连。
众人看向汪直,只听他轻描淡写的说道:“眼前这事,锦衣卫有的是手段会叫这姓娄的说实话!但咱家多说一句,咱家也曾与他们三人共讨外敌,甚是佩服三位英雄之气节!任凭这娄旷如何口吐莲花,咱家一丝一毫也是信不过的,咱家与沈兄亦是至交好友,倘若他们是邪魔外道,那么西厂便也是邪魔歪道,谭真人,你如何看?可否要将西厂铲除?”九字剑经
第二百回 逐出师门
殿内鸦雀无声,汪直言外之意,便等于告诉天下,赵汗青、钟不负、沈渊三人与他西厂交情匪浅,若有人敢与他们作对便是与西厂作对。
就连谭真智也觉得不可思议!
以钟不负来说,侠盗纵有义名,但盗就是盗、贼就是贼,无论单对此人何等赞誉,又怎能与他们这些正道人士相提并论!不仅是谭真智,在场大部分人皆如此看。
当众人得知北侠赵汗青与一个大盗、还有剑奴的徒弟为伍时,那些人的眼中多多少少也轻视了几分。
那曲丹心不露声色,却是不知何时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自斟自饮。
赵汗青瞧得仔细,心里头不禁有些唏嘘,不过他对此毫不在意。让他在意的是,汪直这时候站出来替他们说话,到底是何意?
汪直这一番姿态,也让沈渊和钟不负难以琢磨,钟不负先是看了看沈渊,见他若有所思,随即又看向赵汗青,二人相视一眼,皆是如丈二和尚一般。
按常理来说,汪直必然知道他二人与沈渊的关系,如此一来,也必然晓得二人与沈渊同气连枝。汪直在平阳府的所作所为,以沈渊的脾气秉性来说,岂会善罢甘休!
然而此刻,汪直却又如此帮衬,莫非是想通过他二人与沈渊示好?汪直高高在上,本不必理会他们这一介草莽,他这么做,必有缘故。
同样的疑问,也在沈渊心头萦绕。不知道汪直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这时见谭真智朝着汪直躬身行礼,那声音微微颤抖道:“汪大人,小徒所言不无道理,何故就单单将小徒擒下?那公冶和杀人不眨眼,为祸武林已久,方才诸位皆听闻昨夜有人去天台峰救人,这钟不负与沈渊乃是生死之交,若不是他们还能是谁?更教人意外的是武当、崆峒居然也有人参与到了其中,这细细想来,不得不查个清楚,我想骆掌派亦是如此意思。”
话说到这,谭真智看向骆飞云,骆飞云只是“哼”了一声,便不再作声,分明是默认了下来。这时又听谭真智道:“倘若真的将公冶和放出来,不知又要有多少人会丧命在他这剑下!”
沈渊双手抱胸,冷笑道:“你们师徒一唱一和,废了这么多口舌,这是非黑白并非你们这红口白牙便能颠倒的!在场之人可不是傻子,你说我武当与钟大侠、还有崆峒天音堂、追魂堂合谋去天台峰救人,可有凭证!”
“这......”
谭真智一时迟疑,说不出话来。
只听沈渊接着说道:“无凭无据,信口雌黄!你活了这么一把年纪,可知对女子来说生死是小,名节是大!你这劣徒颠倒黑白,胡编乱造,你可知口舌之利,也可夺人性命!若是穷凶极恶之人也就罢了,但若是无辜受害,你一把年纪,良心何安?就不怕落入拔舌地狱!”
沈渊这话字字诛心,谭真智听得更是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脸色极是难看!
旁的人听了也是不住的点头,这些人就跟墙头草一般,让沈渊觉得好笑,也不管真相如何,总归是谁说的有道理,便一股脑的偏向于谁,即便是一些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也不外如此。
谭真智依旧强词夺理,只道:“能与盗贼为伍,能与杀人魔头之徒为伍,会有甚么好人不成?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依老朽之见,你这小道也不过是武林败类罢了,只怕丢了你们武当派的颜面!”
玄虚道长此时开口道:“洞阳子乃贫道爱徒,其人德行贫道最是清楚不过,谭道友,莫非你此话之意也是说贫道亦是武林败类不成?”
谭真智冷笑一声,只问道:“那敢问玄虚掌门,你这弟子的北冥剑是从何而来?十几年前,你与公冶和同游天下,相交莫逆,有谁不知?你敢说昨夜劫囚之人,不是这洞阳子?不是你所授意?”
玄虚道长不慌不乱,站起身来朝着众人拱一拱手,道:“贫道修道一生,问心无愧!不错公冶和乃贫道至交,那又如何?世人皆不知公冶和,但贫道知他,公冶和其人如剑,笔直锋利,心思纯粹,剑出鞘,必见血光。总归是行事偏激,因此造下了许多杀孽!旁人看他不过是杀人无数的魔头,不过仔细想来,这些死在他剑下的人,有几个是清白的?”
“可人谁无过?又为何非要夺人性命?”说话的是洞庭湖归月庄的庄主王定方,此人兄长,正是死在公冶和的剑下!“当年家兄不过是酒后失态,将人打了,凭得甚么他剑奴就要杀了家兄!”
玄虚道长叹息一声,道:“敢问王庄主,令兄又因何打人?打的是甚么人?将人打成了甚么样?”
王定方支支吾吾道:“这......不过是个卖柴的老汉,只因他冲撞了家兄,家兄正是酩酊大醉,亦是不小心,失手打断了双腿......再者说来,又不是没有给他治!”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低语。
玄虚道长连连摇头,道:“穷苦人家,全指着手脚辛劳过活,令兄将其双腿打断,岂不是断了这人一家子的活路?穷人的命,就不是命吗?”
一声叹息,殿内又归于安静。
玄虚道长接着说道:“你也说了,人谁无过,像我等这般年纪的又还能活上几年?何况他又患了疯病,如何就不能给他一个机会?不瞒诸位,这柄北冥剑正是那沈渊的佩剑,贫道也见过此子!”
沈渊一听,顿时憋了口气,不由心头一跳。
“不过,贫道还要先行向莫掌门赔个罪。”
玄虚道长说完,便朝着莫问空行了一礼。
莫问空急忙站了起来,还礼问道:“道长何出此言,莫某实不敢受。”
只听玄虚说道:“那日与飞石剑马大侠交手的,正是沈渊,贫道也是认出这柄剑,才得知此子便是公冶道兄的弟子。”
“什么?”
七剑皆是一惊。
沈渊心里头却不禁替玄虚道长担心了起来,如此一来岂不是玄虚道长当着天下人的面前说自己打了诳语,说了假话?
如此一来岂不是对玄虚道长的名声有损!
这时玄虚接着说道:“贫道与公冶和为莫逆之交,一番接触,只觉此子重情重义,又得知他门下弟子欲上山救人,实不忍他前来送死,便让洞阳子送他离了平凉。此子临行之前,将北冥剑交与洞阳子,只求贫道保他师傅性命,这北冥剑便是他托付我武当派交给他师傅的信物。”
谭真智沉着脸,问道:“如此说来,天台峰欲劫狱的,正是这洞阳子喽?”
玄虚道:“非也,贫道也与沈渊说了,此刻也不妨与诸位挑明,贫道正是要光明正大的夺这盟主之位,也好光明正大的替公冶和求一条生路!又岂会命洞阳子不自量力,与峨眉四老还有两位堂主相斗呢?”
莫问空沉思片刻,道:“既如此,当再会沈渊,不过明日大会,还当向道长讨教。”
玄虚点一点头,抚须道:“乐意奉陪。”
这时候柳四娘语气不善,开口问道:“敢问谭真人,你还有何话说!”
说完又看了看骆飞云,又问道:“骆掌派,崆峒派的弟子受辱,你不加以维护,反而轻信他人乱言,实在叫人心寒!”
骆飞云脸色一红,道:“我怎会不信,柳师姐,你错怪我了!”
“我不信娄旷他敢骗我!”谭真智怒气横生,“天下间非黑即白,我不信一个江洋大盗还会做得好事来!”
这时,韦英走近殿来,拱手道:“启禀公公,这厮招了,是他贪图美色,欲谋不轨,还想杀人灭口,被洞阳子与钟大侠撞见,方才所言皆是他情急之下,胡编乱造的,他担心会身败名裂,故而栽赃陷害。”
此言一出,殿内哗然。
谭真智再也挂不住脸,突然破口大骂道:“逆徒!将我镇岳宫的脸面全都丢尽了!今日便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前,将娄旷逐出师门!从今往后,是生是死,皆与镇岳宫无关!”
沈渊闻言暗道:“当真是无情!”九字剑经
第二百零一回 自作自受
贺冲云暗道师兄绝情,追随多年的弟子说弃便弃,不免叫人觉得薄凉。
再瞧那些平日里要好的师兄弟姐妹,此刻也唯恐避之不及一般,生怕惹祸上身。
叹息一声,贺冲云独自走出殿去,只见殿外早已是噤若寒蝉。
自锦衣卫将娄旷拖出去后,诸派弟子、门人等便知道出了事,眼睁睁看着锦衣卫将娄旷拖进一间空屋,随后便听得一声声惨叫不绝于耳,不及半刻,便看着那领头的锦衣卫大人又独自进了殿去。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只听这一声声惨嚎便能想到锦衣卫的手段有多严酷。人人皆惴惴不安,哪里还有心思饮酒作乐?
这时一直在外的华山七宿见得贺冲云独自走了出来,忙凑近前去,荀伯骥行礼问道:“师父,发生了何事?”
贺冲云摇一摇头,问道:“你娄旷师弟在何处?”
“他......”荀伯骥微微迟疑,指向先前那屋子道,“就在那里,不过此刻屋里屋外皆有锦衣卫把守,师父......”
贺冲云摆一摆手道:“你们在此等我。”
说罢便往那屋子走去。
荀伯骥正要劝阻,却听冯仕轩抬手拦道:“大师兄,无妨,锦衣卫如何权势滔天,在这江湖之上也要给咱们师父几分面子。”
抬眼看了看,只见冯仕轩点一点头,不过荀伯骥还是不放心,对季无涯道:“无涯师弟,你与我随师父同去瞧瞧。”
“好!”
说罢二人紧随贺冲云其后。
果不其然,锦衣卫见贺冲云来,与里面的人说了声便都退到门外,其中一个锦衣卫行礼道:“贺掌门,我等不得令不能放人,还望体谅。”
贺冲云点一点头,目不斜视进了屋子。募的一见娄旷,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身后荀伯骥和季无涯更是呆立当场。
只见娄旷此时脸色惨白、双目圆睁喘着粗气,汗如雨下,身上被掀去上衣露出胸肋,缚住手脚,躺倒在地。肋骨之间分明是一道道刀尖来回割刺创口,已然是血肉模糊,其状实在惨毒难言!
荀伯骥肃然道:“听闻锦衣卫又一道刑罚,名曰‘弹琵琶’,此刑残忍至极,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据说任凭是谁,只须用刀尖如此‘弹’两三个来回,便再也挨不住,恐怕娄师弟便是受得此般酷刑。”
“荀大侠果然见多识广。”
韦英说话间便进了屋子,朝着贺冲云、荀伯季拱一拱手,“不瞒三位,本官在跟随汪大人、汪公公之前,与门外的几位兄弟便是北镇抚司的,故而下手及有分寸,死不了人。”
荀伯季还礼问道:“大人不是在殿内,何故去而复返?”
韦英朝着地上努了努嘴,道:“被逐出了师门,大人下令废其武功、打断四肢,扔到山里叫他自生自灭也就罢了。这等阴险恶毒的小人,落得今天这般下场,也是罪有应得,即便是死了,也是死不足惜。”
此话一出,荀伯骥、季无涯二人皆是一惊,没想到师伯竟是如此绝情,居然一丝师徒情分也不念!
说罢,看了看贺冲云,道:“敢问贺掌门可还对他有话要说,毕竟是你华山派的弟子。”
贺冲云转身问道:“可否将此人交给贫道?”
韦英想了想,叹气道:“按常理来说,将这人交给贺掌门,我等也落得清闲,省了力气。只不过,咱们家大人令行禁止,本官也怕落了口实,最后得了一个办事不利的罪名,所以,还请贺掌门多多体谅!”
“那便允许老道单独与他说上几句,可否?”
贺冲云也不强求,只提了这么一个要求。
这回韦英倒是极为通情达理,应道:“当然,贺掌门请便,本官就在门外候着,你们尽快些。”
贺冲云拱手道:“多谢韦大人。”
待韦英出去后,贺冲云走到娄旷身前,叹息一声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娄旷师侄,你落得今日下场,实乃咎由自取。”
娄旷闭目冷笑,虚弱的声音中未尝没有一丝苦涩。
少刻,娄旷强忍剧痛,颤着声音说道:“师叔,他当真将我逐出了师门?”
贺冲云点一点头,并未作声。
娄旷苦笑道:“我早就料到,师父他生性薄凉,又岂会在意我的生死,枉我对他一片忠心。既然他不仁,也休怪弟子不义!师叔,公冶和是被我师父陷害,才被逐出了师门!”
贺冲云虽然早就有此疑问,他从前不愿承认自己师兄会做出这等不义之事来,但听得谭真智的徒弟亲口所说,还是顿觉五雷轰顶!
这师门丑事,贺冲云不愿叫外人听去,给荀伯骥、季无涯一个眼神,二人领会得,遂出了屋子,见韦英他们识趣得离了一些距离,只得讪讪一笑
屋内,贺冲云只觉胸中发闷,长吁一口气道:“你如何得知这些?”
“说来也巧,自得了这屠魔大会的帖子,师父便时而欣喜若狂,时而心事重重,有一次我伺候师父午休,竟偶然听得他梦呓起来,什么《血剑大法》,什么公冶和,我一时好奇,便问了几句,就这般将当年的真相套了出来。”
这时娄旷语气一转,提醒道:“莫看他一把年纪,可野心极大,师叔,你千万小心,这华山派的掌门之位万万不可交到我师父的手中!”
贺冲云心中悲痛,只道:“相交几十载,却不知人性竟能如此冷漠无情,同门师弟,自家弟子,竟是要斩尽杀绝!师侄,你犯下如此罪孽,却并非全是你的过错。所谓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你自小长在谭真智身边,他为师为父,却让你养成如此秉性,他推脱不得,你且等着,师叔这便去汪直面前替你求情,往后,你便跟着师叔,潜心修道,改过自新罢!”
娄旷大笑三声,却突然咳出一口血来,贺冲云一见,急忙探脉,不过一搭手却察觉他竟是自绝了经脉!
贺冲云大惊,问道:“你这时何故?”
“师叔,不必麻烦了,”娄旷大口喘着气,“哀莫大于心死,即便我四肢健全,又能去往何处?不如就这般去了,也落得一个自在。”
贺冲云即便有心相救,此刻也是无可奈何了,只问道:“你还有何未了心愿?”
“师叔,我......我想再看一眼玉儿。”
此时,娄旷已然气若游丝,而他口中的玉儿,自然便是那众星捧月一般的袁玉。
贺冲云匆忙唤来荀伯季,吩咐了下去。
不消片刻,只见荀伯季叹着气独自走了出来。
贺冲云转头看向娄旷,恰好对上目光,只见娄旷闭上眼睛,一滴泪珠从眼角淌下,嘴里最后轻声道了一句:“这世间真冷......”
贺冲云走过去探了探鼻息,仰天长叹。九字剑经
第二百零二回 箫音如潮
娄旷一事不及盏茶功夫,这玄空堂内外便众人皆知。不过娄旷始终是个小人,所作所为虽招人不耻,却也只如一颗石子落入江面罢了,倘若激起一片涟漪,也撑不过眨眼的工夫。
然而他的一番话,却在贺冲云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贺冲云让七宿留在殿外,自己则复入大殿之上,只见一派死气沉沉,浑没有此前那般热闹。而他却一声不吭,回到自己席位,目光却不离谭真智分毫。
而林月瑶此时梨花带雨,被柳四娘护在身后,事关名节,这一番委屈对于女子来说已是天大的侮辱。好在此事的真相大白,否则真不知会闹出甚么事来。
柳四娘蛾眉倒蹙、凤眼圆睁,指着谭真智问道:“谭真智,此事原委尔已尽知,我天音堂上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师徒二人辱我弟子,便是辱我天音堂!今日,你须得给我一个说法!”
谭真智冷哼一声,仰头道来:“柳四娘,你待怎的?老夫已将孽徒逐出师门,那孽徒更是自裁而亡,你还要如何?此事已与我镇岳宫无关,何况老夫亦受蒙蔽,莫非还有老夫跪下赔罪不成?老夫劝你,不要得寸进尺!”
骆飞云有他的打算,遂叹了口气,准备当和事老,道:“柳师姐,事已至此,不如双方各退一步罢,毕竟咱们还是主人家,不好失了礼数。”
“礼数?”
柳四娘大袖往下一甩,高声喝道:“今日他镇岳宫若不赔罪,我柳四娘决不罢休!”
“这又何苦......”
骆飞云这才说话,随即便被柳四娘打断,讽道:“此事还是不劳掌派费心,我天音堂的事自有我柳四娘做主。”
骆飞云脸色阴晴不定,只道:“罢了,且随你!”
“怎么,柳堂主是要领教领教我混元掌的威力不成?”谭真智双手负在身后,渐生戾气。
武功一途,不可以年纪定论。若单论拳脚外功,自然是拳怕少壮;但若论内功修为,绝对是越老越吃香。
莫看谭真智已然耄耋之际,但依旧老当益壮,不可小视。
华山派的内功自当年全真七子郝大通创派以来,其门下传人便练的是玄门正宗的内功心法。
加之自宋末至今,两百余年来,自有奇才与其他道门相互切磋,运功行气的法门加以改良,日积月累,自然不可小觑。
强身健体自不必说,还可增进寿元,内功越深者,自然活得越久。
似贺冲云、谭真智,皆是华山派武功大成者,故而八十高龄,依旧可在这江湖之上大展拳脚。
这殿中,柳四娘与谭真智已然是剑拔弩张,只见柳四娘手持玉箫,缓缓放在唇边,朱唇微张,顿时那婉转箫音响彻大殿之内,只听这乐曲变幻无常,飘忽无定!
起先是水潮澹澹,随即渐进渐快,接着便是洪波汹涌、巨浪滔天!
谭真智正要嘲笑一番,突然只觉心潮澎湃,悸动不已!眨眼间便察觉出此曲暗含凶险,连忙运起内功抵抗!
沈渊正待仔细观战,突然这箫声一起,顿时心跳如重锤一般,头疼欲裂,脸色时而苍白、时而潮红,不知不觉竟是渐有走火入魔之兆。
钟不负此时已然知晓这其中利害,强提一口真气,顾不得自己,便要替沈渊导气。此一幕正被玄虚道长瞧见,玄虚道长急忙近前止住钟不负,抬手抵住沈渊后心,运功一番,这才叫沈渊缓过神来!
而此时钟不负亦是急忙运功抵抗这箫声,不过喘息之间,便吐出一口浊气,再也无碍。
沈渊醒过神来之后,甚是后怕,他不知这箫声内藏真气,方才一时不察,竟是着了道。
与玄虚点一点头,自己开始运起功来。
同时他仔细瞧着殿中情形,只见七大派当中,玄虚道长、贺冲云道长、海觉大师、青云子、骆飞云这几人面不改色。昆仑七剑当中,只有摘星剑莫问空、裂山剑尹光恍若无事,其次便是那飞石剑马充,只稍稍运功,便将这箫声消弭于无形。
沈渊一瞧那马充,心底便生不出轻视之心。若说自己用了五息的工夫破了这箫声,那马充便同钟不负一般只用了三息。
再看那丐帮的谢大有,却是差了许多,运气内功来竟是一丝不敢松懈。
而那谭真智也不愧是一代宗师,最初只因疏忽而险些受了内伤,不过他只一瞬间,便破了这箫声攻击!
此曲一出,谁得内功深浅一瞧便知。
除却这七大派的掌门、例如崆峒派的各堂堂主之中,最差的便是岳化龙,竟同谢大有一般,余下的也在三、五息工夫之间。
而赵汗青与曲丹心,却叫沈渊大吃一惊,他原想着赵汗青的内功当与钟不负在伯仲之间,没想到这对南北双侠不过一息的工夫便几乎同时摆脱这攻击。
至于其他门派的人内功高低,更是参差不齐!有的好一些的,或三五个呼吸、或七八个呼吸之间便能醒神;有的则是登时打起坐来,脸色苍白,拼力抵抗;再有甚者,已然受了内伤,吐出了血,或者是脸色潮红、手舞足蹈、抓耳挠腮!
玄虚道长站在沈渊与钟不负身旁,轻声道:“这曲子后力不济,终究是内功修为不到家,发挥不出这原本的威力。”
钟不负叹道:“这是自然,谁又能有先人之力?”
突然那谭真智一掌击出,顿时掀起一股气浪,所到之处,桌椅翻飞,直击丈外的柳四娘。
柳四娘冷哼一声,箫声戛然而止,只见她身姿飘逸,以箫为剑迎了上去!
只见箫影一晃,带起一声清吟,这招式优美俊雅,拨开谭真智迎面一掌,谭真智冷笑一声,手腕一转反将玉箫按下,随即另一手灌入真气,劈向柳四娘!
柳四娘大惊,玉箫一抽,转身避过来掌,同时剑招变换,顿时凌空而起,俯身朝着谭真智头顶刺来,这一剑招若是男人使出,定会极为潇洒。
再瞧这玉箫无锋,却也可作打穴之用!
谭真智暗道:“这妇人有些本事!”
随即身形闪动,亦是腾空回旋,避过玉箫,同时双掌齐出!
谭真智掌力极大,并非浪得虚名,倘若柳四娘中了这一招,必然身负重伤!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乌光乍现,随即只听“轰”的一声,只见谭真智双掌狠狠拍在沈渊的北冥剑剑身之上!
一掌之威,柳四娘虽有宝剑相挡,却还是被震飞了几步之远!瞬间只觉好似五脏移位,胸腹之内一阵翻腾。
而沈渊情急之下出手相救,也是手臂发麻,体内真气大乱,受了些轻伤!
沈渊急忙站稳,运功平复,举头怒视谭真智。
适才沈渊瞧得仔细,这一套剑法,他从未学过,想来便是公冶和也不会这套剑法。但他看得出来,那妇人剑招虽然精妙,却好似少了些甚么,仿佛徒有其形,使出的剑招只打出了七八成的威力。
而谭真智浸淫这混元掌少说也有七十余载,早已是登峰造极,出手自然心意相合,用句玄而又玄的话来言喻,大有言出法随之意味。
危急之时,沈渊根本来不及多想,他只看出谭真智这一出手,必不会手下留情,救人的念头就好像本能一般,瞬间便抓住机会,身形一动便出剑挡了一掌!
这柳四娘实力超群,在八堂之中可排前茅,若是搬出天音琴来,便是骆飞云也要忌惮三分。
纵然如此,却还是败在谭真智的手上。一来是她的确不比谭真智,二来也是她胸中气愤,心浮气躁所致。
而此时不禁谭真智大吃一惊,就连贺冲云也觉不可思议。
只听谭真智抬首怒问道:“你如何会我华山剑法!莫非是玄虚教你的?”
沈渊暗叫不妙,方才不及细想,抬手便是华山剑法里的一招。这偷学别派武功可是武林大忌,没有谁会像公冶和一般猖狂横行,明目张胆的抢夺各派剑法!
玄虚道长几经相助,又岂能再让他背了这个罪名。
于是沈渊强道:“华山剑法又有何难的,只需看上一遍,我就能使得出来!”
“大言不惭!”谭真智冷哼一声,分明不信,只道:“你若是能将方才柳四娘所用的剑法使出来一招半式,老夫便信你!”九字剑经
第二百零三回 一鸣惊人
谭真智此言一出,便听一旁有人悄悄议论。
“也不知这位武当高徒所言真假,这过目不忘,若是说读诗念文我倒信得,但若说叫他原封不动的使出方才柳堂主那几招精妙剑法,啧啧......”
说话的正是泰山派的掌门飞龙道长,只瞧他摇一摇头,全做不信。
这泰山派、嵩山派、还有衡、恒二山,皆是用剑的门派,故而柳四娘那剑法一出,顿觉这招式高深莫测!
眼下谭真智让沈渊再用出来,在他们看来无疑如登天之难。
那剑法神形兼备、意境出尘,一个小小道童只在柳四娘与谭真智打斗之中瞧了那几招,只怕会画虎不成反类犬。
另一个头戴纶巾、身穿鹤裳的俊雅男子,约莫三十出头,手中羽扇缓摇,腰间悬着长剑,淡淡笑道:“飞龙道长言外之意,是说这洞阳子故弄玄虚,实则是偷学他派武功喽?”
飞龙道长轻哼一声,道:“诸葛慎,不是此般还当如何?莫非你这小卧龙还另有高见不成?”
这时那衡山掌门冯笑苍揶揄道:“飞龙道长,诸葛谷主向来有再世卧龙之名,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神机妙算、智珠在握。既然有此一问,定然是有不同见解,咱们不妨听一听。”
只听卧龙谷主诸葛慎用那羽扇微微朝着沈渊方向一指,道:“诸位且瞧这洞阳子,谭真人此言方出之时,神色微微慌乱,不过眨眼间便又是一副胸有成竹,慎料定此人怕是要让谭真人吃瘪了!”
飞龙道长闻言,又问道:“既如此,他是否真的偷学华山剑法,岂不是问不出来了?”
诸葛慎笑而不语,故作神秘,可心中却暗道:“谭真智先前发问,他随口一说,可眼神却有一瞬游离,极是隐晦,定是早早便会这华山剑法......”
心头想着,可目光却投向了玄虚道长,意味深长。
玄虚道长和钟不负却是不禁替沈渊捏了一把汗,殿内只有他二人知道沈渊这真实身份,却也实在不知他到底会不会这柳四娘所用的剑招。
公冶和号称贯通天下各派剑法,但天下剑法多如繁星,他一人又怎能全都学会?就好比三国时赤壁之战,曹操号称屯兵八十万众,实则也没有那么多一般。
即便如此,公冶和身上所学的剑法之多,却也可谓天下第一,在其身上所看过的剑法之多,除了那些密不外传,旁人不知的,亦或者看不上眼的,基本上今日参加这屠魔大会的门派里,但凡有剑法剑谱传世的,他公冶和便没有不会的!
可这柳四娘这剑法,就连玄虚也是从未见过,可见这套剑法柳四娘定然是用得极少,倒是钟不负猜到了一些来历,故而担心沈渊到底有没有把握。
正如诸葛慎所想,沈渊虽不知这剑法来历,但他钻研剑道十余载,且心无旁骛,极为刻苦,只说这分心性便是少有人及。
再者说来,其父沈钧当年便是逸群之才,而他幼年之时,公冶和更是发觉他天赋奇高,比之其父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过之而无不及。
要说过目不忘,沈渊还当真是并未吹嘘半点。
沈渊笑意盈盈,浑不将谭真智方才所言当作一回事,只道:“谭真人,倘若晚辈当真过目不忘,你当如何?”
谭真智今日应是冲了太岁,暗自恼怒,眼下就连玄虚道长的弟子也不将自己放在眼中。
于是语气不善道:“你想如何,难道还想与老夫立个赌约不成?”
沈渊笑道:“今日接风大宴,本是盛事一桩,谁想出了这些烦心事来,晚辈斗胆,与前辈立个彩头,一来算是缓和一下气氛,二来也是想让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莫要伤了诸家和气。”
钟不负闻言,心中暗道:“义弟有时性子跳脱,不知眼下又再打甚么主意。”
谭真智负手而道:“哼,尔为小辈,本不当理会,念在玄虚的面子,你且说来,是何彩头?”
沈渊本意相激,只道:“这赌约倒也简单,只须前辈亲自向这位柳堂主与林姑娘赔礼道歉,这事也算了了。至于晚辈方才被怀疑偷学华山剑法一事,晚辈向来不记仇,也就罢了,如何,谭真人!”
“痴心妄想!”
谭真智疾言厉色,吹胡瞪眼,恨不得一掌将沈渊打飞。
不过却听沈渊冷笑一声,道:“也好,如此一来,天下皆知你谭真智身为一派长老、镇岳宫主,一把年纪却是小肚鸡肠,不分是非,蛮横无礼、仗势欺人之辈!”
“你好大的胆子!”
谭真智赫然而怒,说话间便要出手伤人!
不过他这一掌才抬至半空,便听玄虚道长面有愠色道:“有贫道在此,岂容你欺人太甚!莫非适才小徒所言罪名,你谭真智当真要一样一样坐实不成?”
贺冲云此刻脑海当中尽是娄旷所言明的真相,冷眼瞧着此间情形,一句话也不言语,一丝相帮之意也没有。
谭真智咬牙切齿,却也只得按下戾气,道:“好!好!好!我依你何妨?但倘若你不能分毫不差的将方才这刁妇所用的剑招重新使出来,那你便是偷学我华山派的武功,按武林规矩,当自废武功!”
谭真智心中有气,即便强按怒气,这说话声音也是不自觉的大了起来。
这话才说完,便听有些人在小声嘀咕道:“的确过分!”
“是呐,堂堂一代宗师哪里有一丝气度!”
“嘘......且看着便是。”
沈渊点一点头,痛快应道:“好!各派掌门皆是见证,谭真人,你瞧好喽!”
随即长剑一抖,嗡嗡作响。
下一刻,众人目光皆在这位“洞阳子”的身上!
只见他一剑刺出,正与先前柳四娘的剑招分毫不差!
谭真智这脸色立时变得阴晴不定,而再瞧柳四娘,更是目瞪口呆。
适才她一共出了四剑,而此刻眼瞧着这“洞阳子”嘴里不禁念叨着:“这一招是箫史乘龙,这一记金声玉振也丝毫不差!然后是凤曲长鸣,还有最后这一招棹歌中流......”
柳四娘急忙拉住林月瑶问道:“方才,你在后院之时,你可教了他这套剑法?”
林月瑶连连摇头,只觉不可思议!
“这洞阳子绝对是个使剑的奇才!”
柳四娘忍不住悄声对林月瑶赞道,“我见此人使出这几招剑法,出尘俊雅之余,又多了分潇洒傲视的意境,正是这剑法精髓,便是为师与他相比,只怕也要逊色几分!仅仅只瞧了一次,便能做到如此地步,此人又怎会到现在依旧是无名之辈呢?”
沈渊此时瞧着已然脸色阴沉的谭真智,将剑归入鞘中,拱手笑道:“前辈,愿赌服输,若是赖皮,还没再加一条罪状,是为言而无信!”
谭真智杀气凛然,片刻之后,长出一口浊气,走近柳四娘与林月瑶,又盯了少刻,这时候的殿内便是掉根绣花针也能听得见。
随即只瞧谭真智老脸又青又红,躬身行礼道:“对不住了!”
然后起身便往殿外走去,行至门前,转头盯着洞阳子,目光阴狠,好像要将洞阳子钉在眼中一般,接着“哼”得一声,看着自家这些不成材的弟子,骂道:“一群废材!还不快滚!”
说罢,抬脚愤愤离去。
沈渊大笑一声,心中极是痛快,随即走向玄虚躬身行礼,自退到玄虚身后,默然而立。
一经此事,各派尽知武当洞阳子之名。
而此时,苏婉儿却到了天音堂外......九字剑经
第二百零四回 桃林偶遇
一经娄旷这事之后,众英雄对这场接风大宴早已是兴致缺缺,不消半刻,便都各自告辞散去。
骆飞云也实在无心挽留,只与众人相约明日巳时初,再会于此,共襄盛会。
玄虚道长临去之前,特意寻到海觉大师,拱手道:“海觉大师,数年不见,近来可好?”
海觉起身还礼道:“玄虚真人客气,老衲还算硬朗,只是比之前些年,这精气神还是要差了许多,但瞧真人你神采奕奕,鹤发童颜,老衲自叹不如哇。”
玄虚道长抚须而笑,道:“不知大师今日可得空闲,贫道实在是想与大师叙叙旧。”
海觉双手合十,笑道:“阿弥陀佛,老衲正有此意,请。”
只见玄虚冲着海觉方丈、还有罗汉堂首座海远禅师伸手请道:“大师,海远禅师,请。”
正要移步,沈渊便忙挡在玄虚道长身前,脸色有些讪讪道:“师父,弟子有一事相求。”
玄虚道长疑道:“但讲无妨。”
“弟子与钟大侠一见如故,想随钟大侠通往山下一叙,不知......”
沈渊还未说完,便听玄虚道长言道:“且去便是,莫要胡乱生事。”
“多谢师父。”
躬身朝着玄虚行礼说完,又朝海觉、海远两位少林高僧施了一礼,正待转身离去,又听玄虚问道:“元俭何在?”
若是玄虚道长不提,沈渊险些忘了苏婉儿,左右看了看,却哪里也寻不见人影,无奈只道:“弟子不知,要不要弟子将她寻来?”
玄虚道长想了一想,点头说道:“无妨,且随她去。”
沈渊暗想:“苏婉儿毕竟是六扇门的,就连玄虚道长也不多过问,自己也不必太过上心。”
于是躬身行礼道:“既如此,弟子告退。”
待沈渊离去之后,海觉大师笑道:“玄虚真人收了一个好徒弟。”
玄虚摇头微笑,旁人见了只以为是玄虚道长谦虚罢了,却不知他这心里倒是真的希望沈渊能是他的弟子。
弹筝湖畔、天音堂。
苏婉儿立于桃林外,瞧着眼前那桃红如霞,正值缤纷怒放之时,偶有东风掠过,落英点点,清香扑鼻。不知怎的,苏婉儿此刻却是踌躇不前,不知自己该不该进这天音堂。
只见她轻举皓腕,折下一支花来,微微神伤,嘴里不禁念起这伤春的诗来:“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可惜狂风吹落后,殷红片片点莓苔。”
“敢问道长从何处来,何故在此伤春悲秋?”
苏婉儿正是出神的时候,全然没有听见身后有人走来,乍闻这一句婉转清脆,犹如百灵黄鹂一般灵动的声音,顿时一惊。
此刻她仍是元俭奥张的装扮,被这一吓好险露了女声。
当即转过身来,不由怔然,心里暗道:“好一个钟灵毓秀、明艳动人的女子!瞧她不似天音堂中人,莫非便是他口中的妹子?”
原来,禾南絮与蛇婆婆用了午食,许是蛇婆婆上了年岁,过午之后,总要睡上一个时辰。她实在无趣,便出来往弹筝湖畔走了走。
恰好回来时,便看着一个道士模样的人立在桃林之外,一动不动,举止也甚为可疑,这才开口问道。
苏婉儿及时缓过神来,急忙作揖行礼道:“福生无量天尊,贫道乃武当派道士元俭,见过姑娘。”
但瞧眼前道士彬彬有礼,又一听是武当派的,禾南絮也放下一半心来,于是还礼道:“原来是武当派的道长,见礼了。不知道长从何处来,又欲往何处去?”
“在下正是从玄空堂而来,提起来,还请姑娘莫要见笑,”
苏婉儿一脸讪笑,“那接风宴贫道实在是坐不住,便溜了出来,想四处转转,走着走着便下了山来,却不想此处还有这一片桃源之地,实在引人入胜,不禁驻足于此,触景生情,又忆起了些许往事,故而念起诗来,出家之人让姑娘取笑了。”
“原来如此,”禾南絮点一点头,只行礼道,“那便不打扰道长雅兴了,告辞。”
“且慢走!”
苏婉儿脱口而出,方才她心中还有迟疑,但瞧见眼前姑娘,登时便打定了主意,非要查个清楚。
不过禾南絮一听,顿时提起了警惕之心,才绕过这位“元俭道长”没走两步,即刻转身相向,后退了两步,道:“不知道长还有何事?”
苏婉儿瞧着禾南絮,心底暗笑这姑娘倒是警惕,于是问道:“贫道敢问,姑娘可是天音堂的弟子?”
禾南絮摇一摇头,道:“非也,我不过是来做客的。”
“不知姑娘是独自而来的,还是与人同行?”
禾南絮一听,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疑道:“你问这做甚?你我素昧平生,又是男女有别,你这道士不守清规戒律,何故打探本姑娘的私事?”
苏婉儿也不急,只拱手道:“姑娘误会了,不敢在瞒姑娘,贫道实在是受钟大侠之托,来给他妹子传个口信,只是贫道从未见过其妹,不得已才要问个清楚。”
“钟大侠?”禾南絮转眼一想,问道,“可是黄河侠盗钟不负?”
苏婉儿道:“正是。”
禾南絮想不通为何钟大哥不自己回来,非要托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来传话,遂又问道:“眼下他在何处?又要传甚么话?”
苏婉儿闻言迟疑,故作为难道:“不是贫道不说,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找到他家小妹,那便请恕贫道失礼,实在是一句也透露不得。”
禾南絮只怕赵堂主与钟大哥出了甚么意外,不及细想,急忙脱口而出:“我便是,劳烦道长快快说来!”
苏婉儿故作惊讶,正要说话,随即又摇一摇头道:“不妥,姑娘无凭无据,贫道难分真伪,除非姑娘能拿得出甚么佐证,亦或将芳名告知在下,贫道自有决断。”
“哎呀,你这道士也忒固执,”禾南絮有些不耐烦道,“钟大哥孑然一身,他口中的妹子便是本姑娘!”
只见眼前这位“元俭道长”半信半疑,还是迟迟不肯说,憋了半天终是问了一句,道:“那......姑娘高姓?”
“本姑娘姓禾,”见这道长还是如此迟疑,禾南絮一跺脚,道:“你要怎么才信?还不快快与我说!”
苏婉儿见眼前这姑娘如此焦急,心下一沉,鼓足了胆量又开口问了一句:“姑娘这般焦急担心,莫非......是钟大侠的红颜?”
她声音微微颤抖,看着禾南絮,心里头都仿佛揪在了一处,叫她有些胸闷气短,可又不敢表现出来,将这思绪遮在了面具之下,静静得等着禾南絮的回答。
只听禾南絮气道:“你这道士好生奇怪,总问些这无关紧要的话,我敬钟大哥如亲兄长一般,岂容你在此胡言乱语,莫非是在戏弄本姑娘么?”
一听这话,苏婉儿不知为何心里头松了一口气,笑道:“不敢不敢,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禾南絮愈发觉得此人可疑,悄悄运起气力,正准备先发制人。
不料,只觉眼前一花,后颈吃痛,自己却先晕了过去,倒地的一瞬间,恍惚之间却看见这位道长,竟露出一丝娇笑。九字剑经
第二百零五回 南絮遭劫
苏婉儿原本来此只欲窥探一番钟不负口中的妹子是何模样,未做他想。但一见眼前这姑娘如此光彩夺目,这心里头不知怎的,多少有些空落落的不是个滋味。
不过一听此女所言“敬如亲兄一般”,苏婉儿暗地里又不觉仿佛一颗石头落了地。
但转念一想,会不会是钟不负他一厢情愿,谓之“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
想及此处,心中不禁暗忖:“何不将此女擒来,试一试钟不负的心意,也可以试试这姑娘的心意,倘若他二人两情相悦,便成全了他们二人,倘若真如方才所想是钟不负一厢情愿,那么......”
到最后,就连苏婉儿也不知道该作何想法,不过她一旦打定了主意,又哪里顾得上会有什么结果。
此刻苏婉儿瞧着倒在地上禾南絮,运足气力,将禾南絮抱了起来,几个呼吸的功夫,神不知鬼不觉便消失在桃林之外,蔓草密林之间。
天音堂内,蛇婆婆侧卧于榻上,双目闭阖、呼吸匀称,正是睡得熟。
许是这水土不服,蛇婆婆入睡之前便心神不宁,故而特意叫禾南絮找来香炉,点上了安神香,置在堂屋,堂屋中合上门,只与内室之间只有一帘之隔。
那香炉青烟袅袅,从那帘缝当中飘入内室,既不呛人,又能起安神之效。
片刻后,只见蛇婆婆抬起手来轻轻朝后边捶了捶腰,这才慢慢睁开眼睛,平躺了过来,缓了缓神,这才撑着床沿起了身。
一边理了理发髻,一边唤道:“絮儿。”
听了少刻,却不见人回应,遂又唤了一声,可是依旧无人答应。
蛇婆婆微微嗔怒道:“这孩子实在不叫人有一刻的省心,定是不知又跑到哪里胡闹去了!此地人生地不熟,任凭她古灵精怪,就怕惹出了祸事来!”
拿了蛇杖,正要出门去寻,却听到门外廊上有人走近。
只听这脚步声轻盈袅娜,不是男子,蛇婆婆还以为是禾南絮回来了,一边开门一边道:“你这丫头,去了哪里玩耍,浑没有个姑娘样子!将来嫁不出......”
这一开门,说出来一半的话便吞了回去。
只见来人不过是天音堂的一个女弟子,站在门外抬着手,正是要敲门来。
蛇婆婆见不是禾南絮,神色归于冷淡,问道:“你来此何事?可曾瞧见之前在老身左右的丫头去了何处?”
那女弟子连连摇头,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字条还有三根飞针!
蛇婆婆一见,心下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随即只听女弟子慌张说道:“前辈,这字条晚辈等人实在不敢定夺,只能交给前辈,还望前辈千万保重。”
蛇婆婆抬起眼皮瞪了眼这女弟子,一把夺过纸条和飞针。
展开纸条,只见上面所书:“禾姑娘天资绝色,实叫人心动不已,若不想禾姑娘有何闪失,还请钟大侠明日于申时正,往凌空塔一晤,故人相候,切莫失约。”
“哼!”
蛇婆婆手中铁杖一震,勃然变色,大骂道:“老身早便知道,与这姓钟的同行必然惹来祸事!平日里树敌恁多,凭什么来找我家絮儿!”
抬眼盯着那女弟子,蛇婆婆沉声问道:“说,这字条何时发现的?”
那女弟子瞧着蛇婆婆这般凶狠模样,不由得头皮发麻,只得颤巍巍的答道:“就在方才,不足一柱香的时间!”
“可瞧见甚么人没有?”
“不曾.....发现的时候,只瞧见这三根飞针将这字条钉在大门门板之上......”那女弟子说话愈发小声,只因蛇婆婆的脸色是愈发冰冷阴狠。
随后蛇婆婆捏着三根飞针仔细端详,只见这飞针三棱,前粗后细,针尾系有白须,白须中间又参了三根黑线。
若论这飞针形状,实在寻常,要想在这针上查出甚么线索,实在是不容易,无奈之下蛇婆婆只得放弃,暗道:“这字条当中所言,应是钟不负的甚么故人,倘若絮儿伤了分毫,定让这厮给絮儿偿命!”
抬头问道:“钟不负他们可回来了?”
那女弟子道:“还不曾!”
蛇婆婆面带怒容,指使道:“你且去找个腿脚快的,往玄空堂报信,叫钟不负即刻回来,并将这字条、飞针一并与他,且跟他说,若是絮儿掉了一根头发丝,老身便叫他偿命!”
那女弟子想得周全,多问了一句:“那前辈欲往何处,待见了师父与钟大侠,也好告知。”
蛇婆婆心急如焚,忙催促道:“老身先去凌空塔探上一探!事不宜迟,你快快去!”
“是,晚辈这便去办。”这女弟子不敢怠慢,急忙去了。
蛇婆婆隐约记得那凌空塔就在真乘寺内,她一刻不敢耽误,疾步而行,片刻之后便隐入山林之中。
玄空堂外,沈渊与赵汗青悄悄表明了自己身份,也使赵汗青大吃一惊,左瞧瞧右看看,啧啧称奇。三人并肩而行,虎啸堂众弟子紧随三人之后。
在他们前方走的,正是天音堂的众人。
天音堂毕竟为崆峒派一支,也算主家,柳四娘本应留在山上与其他几堂人马一同筹备大会之事,不过出了这档子事,又见骆飞云如此叫人心寒,一气之下竟是一个弟子也没留,全都带着下了山去。
一样离去的还有那追魂堂的白无影,只不过白无影并未撕破脸皮,多少留了些弟子在此帮忙,她自己不愿瞧骆飞云那般嘴脸,自顾回了追魂堂,正是眼不见心不烦。
而林月瑶跟在柳四娘身旁,兴致缺缺,神色黯淡,虽然在大殿之上已然正了她清白之名,但一个冰清玉洁的姑娘被人如此污蔑,放在谁身上也不会如无事一般。
沈渊将这几日的事情,悄声与赵汗青说了,得知玄虚道长计划,赵汗青道:“也好,无论如何,公冶前辈定是要救出来的,但也要提防,他们其中有人怕会提前对公冶前辈不利!”
沈渊闻言,忙问道:“赵大哥可是听了甚么?”
赵汗青摇头道:“非是我听到甚么,只是此次大会绝不简单,而想杀公冶前辈的人也未尝没有,只是想着咱们当准备得周全些。”
钟不负点一点头,道:“还有一事不得不防。”
沈渊问道:“兄长请讲。”
“何有道,还有汪直,”钟不负皱眉深思,“这二人到底此来是何目的,不得而知,适才在大殿之上,汪直挺身为咱们说话,他这心思暧昧,实在拿捏不准,何况你我都不知何有道眼下去了何处!”
沈渊想了想,道:“兄长是担心他得知你我二人在大漠所作所为,会暗中报复我等?”
钟不负点一点头,压下声音道:“只怕如此,眼下我们在明,他则在暗处,除非擒来汪直逼何有道现身......”
“既如此,那便将汪直擒来,”沈渊想了想道,“救下师父,一并将何有道解决,提着他的头去祭我爹娘!”
赵汗青微微迟疑,道:“此事不妥,眼下救公冶前辈一事还未成定数,实不宜节外生枝,照我看,既然知道何有道投了汪直,我们便早晚可取他性命,不必急于一时,不过钟贤弟所虑极是,故而我等也当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饮食起居当仔细着些,以防他下毒暗害!”
钟不负点头道:“赵兄所言极是......”
话音才落,便听前方两个天音堂的弟子气喘吁吁的自这山路迎了上来。
柳四娘一瞧这两个弟子神色慌张,急忙问道:“你们如何来此?可是出了甚么事?”
那两个弟子一见师父与虎啸堂众人同在,不觉长出了两口气,定了定神忙道:“师父,出事了!钟大侠,钟大侠,大事不好!这有张字条,你且来看!”
沈渊、钟不负还有赵汗青三人顿觉不妙,只见钟不负率先走进前去,沈渊与赵汗青也跟了上来。
那弟子从怀里掏出字条,钟不负接过来,也不藏着,沈渊、柳四娘、赵汗青皆凑过来瞧。
才将字条展开,沈渊登时呆立当场,只见他喘息粗重,目光空洞,心头犹如雷击一般,骤然一紧,接着他便只能听见自己如连受重击一般的心跳声!
自从终南山出来之后,沈渊便从未有过如此慌乱,眼下这番模样,不禁让柳四娘与林月瑶感到有些古怪,但此时不便多问,还当以救人为主。
钟不负、赵汗青二人亦是揪起了心,尤其是钟不负,此人自称是他故人,明摆着是针对的自己,可为何却又连累了禾姑娘?
这实在叫他想不通。
沈渊努力使自己镇定,顾不得天音堂的人在场,只问向钟不负道:“兄长,可知是谁!”
钟不负摇头,道:“这字迹我从未见过,实在分辨不出!莫非是......”
这时沈渊眼前一亮,与钟不负不约而同脱口惊呼道:“何有道!”
钟不负忙问向那弟子,道:“蛇婆婆呢?就这一张字条不成?”
那弟子忙道:“对,还有这三根飞针,险些忘了,蛇婆婆已往凌空塔去了,正要在下与钟大侠带个信。”
钟不负接过飞针一瞧,心头一跳,怔怔说道:“是......是她!”九字剑经
第二百零六回 相逢不识
“兄长说的是谁?”
见钟不负心事重重,似是知道这下手的人,沈渊急忙问道,只怕去的晚了禾南絮会遭不测,“难道不是何有道?”
众人皆看着钟不负,不过他一时愕然,竟是谁的话也没听清,缓了神道:“方才你说什么?”
沈渊心中焦急,又重复了一便。
钟不负摇一摇头,举着飞针看了又看,眼底却尽是追忆,他忽而叹息一声道:“并非何有道,而是我的一个故人。”
“可哥哥的故人又如何知晓你落脚于天音堂,又为何要抓走南絮姐姐?”
这一声南絮姐姐脱口而出,旁的人倒是并未在意,不过林月瑶是个心细的,只闻这洞阳子如此称呼禾姑娘,叫她微微诧异。
林月瑶轻声问道:“洞阳子师兄可是与禾姑娘相熟?”
沈渊一怔,重重点一点头,好在天音堂此刻也算与他同气连枝,自己这真实身份是否遭柳四娘、林月瑶怀疑也就并不顾忌了,毕竟早晚都要与之实说。
唯一有些不妥的是天音堂中其他弟子还不知这些原委,好在沈渊扫了眼,发觉旁的弟子也并未在意。
这时钟不负苦思冥想,却还是摇一摇头道:“这一点我也是想不通,莫非她也来了此地?亦或者从九峰山便一直跟着我不成?”
钟不负自问自语,也实在是苦恼。
“罢了,”沈渊心下急切,问了凌空塔的所在,随后话也不及说完,便见他纵身一跃,飞出丈远,接着只闻着林间传来沈渊话声,“我先去凌空塔!”
钟不负见状,同赵汗青道了一句:“我与他同去,赵兄且随柳堂主先回天音堂暂候!”
说罢,见他陡然发力,只两三个呼吸之间便到了三丈之外,这《神行术》之威惹得一众人等惊叹不已。赵汗青早便见过这等轻功,但再次瞧了却依旧艳羡。
而柳四娘、林月瑶等一众天音堂弟子,有的则是触目兴叹、有的便是瞠目结舌,总之是从未见谁有如此的轻功造诣,引得一番叹为观止、赞叹不已!
赵汗青本意也想同去,不过想了一想,他二人武功高强,定不会有甚么事,而天音堂这里也当留个人,钟不负所谓的故人是敌是友还未弄清,而此刻实在容不得再生出其他的意外来。
于是朝柳四娘拱手道:“柳堂主,咱们还是先回天音堂静候为好。”
柳四娘道:“禾姑娘在我天音堂内出了事,老身难辞其咎,莫非当真不用我派人去寻?”
赵汗青想了想,道:“此事怪不得柳堂主,柳堂主不必自责。一来那贼人自称钟贤弟故人,定是冲着钟贤弟来的,咱们若是帮忙,只恐适得其反;二来,对方一共几人尚且未知,其武功深浅也不清不楚,能在天音堂来去自如,定不是好相与的,各位弟子皆是才俊,赵某只怕大意之下,会害了诸位弟子性命,实在是不可冒险行事。”
此言一出,便有天音堂弟子不满道:“怎么,赵堂主是瞧不起我等么?”
赵汗青脸色尴尬,好在柳四娘帮他解了围,道:“赵堂主实乃好意,尔等莫要胡言。”
随即又转头对赵汗青道:“既如此,我们且先回去,但若是需我天音堂出力,我天音堂自当义不容辞,也叫那些宵小之辈见识见识我天音堂的厉害!”
赵汗青微微苦笑,拱手道:“自当如此!”
沈渊攀岩蹑峻、脚下生风,可没用多久,便被钟不负追了上来。
回头看过,本来心中有些气钟不负,只因他的缘故,而使禾南絮涉于险境,不过但见钟不负追来,心里头也已随之释怀,眼下沈渊心里想着,或许哥哥的确有难言之隐,不便当着众人而谈罢了。
“义弟放心,南絮妹子的安危便交与为兄身上,若是当真出了意外,我便赔你一条命!”
钟不负目不斜视,可从言语中却听得出满是歉疚,“此事因我而起,也当由我来解决。”
二人先后跃过一道山涧,便瞧沈渊猛然停下脚步,驻足于一块青岩之上,脚下潺潺水声,灵动悦耳,随后钟不负落在其身旁,问道:“如何停了下来。”
便听沈渊道:“哥哥方才言重了,南絮姐姐必不会有任何意外,兄长更不必有一丝自责。”
钟不负心头一暖,只叹自己没有看错了人,暗道:“义弟果然重情重义,我若不将南絮妹子搭救出来,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沈渊并不知钟不负所想,他只是不愿意将这罪过全加在义兄身上,眼下最关键的还是将禾南絮救出来最为要紧!
这时候问道:“哥哥,你这故人到底是谁?”
钟不负仰头望天,心乱如麻,随即长叹一声:“一言难尽,想那雨迹云踪,已如隔世,待救了南絮妹子,为兄再与你把酒言谈!”
“也好。”
沈渊瞧其神情,便是再蠢也当知道这故人定是个女子,那一言难尽之事也定是那男女情事,遂不再追问。
一念及此,沈渊这心也是暂时落下来了一半,暗道:“许是那女子是误会了哥哥,如此一来,只需哥哥说明了,也便无事了,倘若借此之机使得二人重归于好,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哥哥,你看,那三清观便是落在这山山腰之上,没想到那真乘寺就在此峰之后。”沈渊仰头环顾,“咱们快些赶去凌空塔,救得南絮姐姐,然后一并去这三清观瞧一瞧,那妙常道长实在是个妙人!”
钟不负知道是自己这兄弟有意宽慰,勉强笑道:“好,一言为定。”
二人瞧见前面林间隐约有一条山路,正是将去的方向,抬脚便往那处走。
这山路崎岖,却也比无路可行、逢山开路要强上许多。
二人沿路而行,又见路旁不远一道山泉自那上峰而泻,那泉水尤为清冽,二人正是心急火燎,忽见此泉,顿时口渴难耐,忙凑了上去,一边一个用手捧了几捧往嘴里灌去。
这山泉乍一入口,那清凉甘甜之感,可谓回味无穷!
只是用手捧着实在不痛快,不过情急之下,二人皆未带着盛水器皿,沈渊仗着纯阳火旺,竟是用头凑了上去,张口接着。
正喝得痛快,只听钟不负道:“有人!”
沈渊撤了头,抬头一瞧,只见从山上下来个道士,不是“元俭道长”还能是谁?
此前沈渊只与钟不负提了一嘴这元俭道长实则是六扇门的捕快,然而连这面具之后是男是女,钟不负也是全然不知。
这也怪不得沈渊,当时沈渊只想着六扇门的捕快来这崆峒山,定是有其目的。
且苏婉儿早就与他说了互不干涉,故而沈渊在玄空堂后院与钟不负说的时候,只是一嘴带过,当然也是实在紧迫,容不得细说的缘故。
但见是“元俭道长”,钟不负放下了心,随口问道:“元俭道长这是从哪里来的?”
这“元俭道长”并未理会,看着沈渊这般模样,道:“师弟,接着!”
同时将腰后面挂着的葫芦扔给了沈渊。
沈渊接过葫芦同时,突然见到苏婉儿微微摇了一下头,随即又道:“洞阳子师弟曾答应我的事,莫要忘记。”
此话一说,沈渊自然明白苏婉儿的意思表示不让他拆穿自己身份,任谁也不行,毕竟这是此前答应过的,不能妨碍她六扇门办案。
沈渊一想,理当言而有信,便回道:“元俭师兄放心便是。”
苏婉儿点一点头,这才对钟不负说起话来,道:“钟大侠,方才失礼,还望勿怪。”
钟不负拱手道:“不敢。”
其实沈渊也好奇,方才苏婉儿到底去了何处,于是又问道:“元俭师兄怎会出现在此?适才大宴之上却没见师兄你的人影,你不知道错过了多少热闹。”
苏婉儿走近道:“我突然想起有个要紧的东西落在了三清观中,故而来拿,正要回去寻你们,不想在此相遇。”
说着话,苏婉儿仔细瞧了瞧二人的神色,便问道:“师弟与钟大侠又为何在此?”
沈渊与钟不负相视一眼,只听钟不负道:“我家妹子不幸遭了贼人掳了,并约了明日申时正,在凌空塔相见,眼下我二人正想前去探查一番。”
苏婉儿宛若浑然不知一般,故作吃惊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可知这贼人是谁?”
钟不负默然不语,不想再言,只听沈渊解释道:“罢了,师兄莫要再问,不知师兄可有其他的事?若是得着功夫,可否请师兄一同前去相助?”
沈渊想着,毕竟这苏婉儿是六扇门的密探捕快,查起案子来定是一把好手,有些细微之处倘若他与钟不负有所疏忽,但苏婉儿或许便能瞧得出来!
只听苏婉儿笑道:“左右无事,师弟有所求,义不容辞,必当前往!”
沈渊拱手道:“那如此,多谢了!”
此刻相助,无异于雪中送炭。
沈渊在心底是真心感激,管她是不是朝廷中人,一个女子竟能不顾有何凶险,毫不迟疑便应了下来,如此义气,也着实让他有些敬重。
钟不负也拱手诚心说道:“有元俭道长在,必当如虎添翼,钟某拜谢!”
苏婉儿见他如此担心,心中不禁有些嫉妒,于是面色微冷,点了点头,囫囵道了一句:“嗯。”九字剑经
第二百零七回 原是女子
待到真乘寺之时,却已过了申时。
这寺庙宏大,是崆峒山上最具规模的大寺,便是皇帝也曾为这寺庙写过匾额,宫里头更是赐了不少好东西。
沈渊不解,问道:“为何一座如此的寺庙,却有着包庇贼人之嫌?”
苏婉儿嘴角勾了一勾,故意问道:“此话怎讲?”
“都说佛门乃清净之地,慈悲之所,那贼人劫了人却藏到此处,定是这寺里的和尚与那贼人有所勾结!”
沈渊越想越气,“你瞧,青天朗日,若不是心里有鬼,如何这大门也关着?”
苏婉儿笑道:“那左右边门不是虚掩着,你又何故这般生气?门不开,叫开便是。”
许是听到外面有人喧哗,便从那左侧边门走出一个小沙弥来,穿着灰布僧衣,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
那小沙弥站到三人面前,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此乃佛门清净地,还请莫要在门外喧哗。”
沈渊瞧着这和尚,胸怀恼怒,问道:“和尚,我且问你,这白日里山门紧闭,可是你这寺中有甚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小沙弥微微蹙眉,随即微微倾身,不急不躁道:“阿弥陀佛,罪过。这佛门之前,还望施主莫妄莫嗔。三教皆向善,道佛本同源,施主何故戾气陡生,在这佛门净地之前,岂非徒增罪孽?”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和尚!”沈渊心里想着。
但钟不负与苏婉儿却是在心中赞叹着和尚智慧,出口便是禅,想来也是这真乘寺的高僧。
不过沈渊心系禾南絮,岂会有好脸色,遂冷笑一声道:“如若不是,且叫你家住持前来见我!”
小沙弥也不生气,道:“师父正在会客,师兄们也在做功课,故而这山门关着,不过两侧边门皆是虚掩,只怪施主堪不破罢了。”
一听他师父会客,沈渊心里不由自主的却想着,会否是那劫南絮姐姐的人,也不去听那后半句,冲动之下竟一把抓过小沙弥,逼问道:“说你师父见得甚么人?”
小沙弥不慌不乱,道:“施主莫非也是找人来得?”
见得沈渊如此急躁不安,心里头也猜到了几分。
沈渊皆是闻言一怔,更是落实了心中所想,不由得手上又重了几分,怒道:“南絮姐姐被劫,果然也有你们这些和尚的份!”
钟不负忙拦道:“贤弟,待问清楚,也许是有些误会。”
听得钟不负如此一说,沈渊也不好拂了面子,这才撒了手。
随后钟不负拱一拱手,问道:“不知小师傅怎会知道我等是来寻人的?”
小沙弥合十说道:“不瞒施主,三位到此之前大约一炷香的工夫,便有一个老婆婆来过了,起初也是如这位施主一般,恨不得要烧了寺庙一般凶狠,不过眼下正我师父在寺内说话。”
“是蛇婆婆。”
沈渊与钟不负几乎是异口同声。
苏婉儿微微诧异,她起先并不知道这姓禾的姑娘便是蛇婆婆身边的丫头,如今看来,自己却是好像误会了钟不负,倒是江湖传闻,这沈渊与禾姑娘不清不楚,难怪眼下沈渊竟是这般失态。
念及此处,苏婉儿有些后悔,心里头想道:“趁着未至不可挽回的地步,不如寻个机会,将这禾姑娘神不知鬼不觉送回天音堂。”
此时小沙弥问道:“你们认识?”
沈渊见他如此坦荡,实在不作伪。
此时不禁有些讪讪,只道自己当真起了误会。
虽然眼前僧人并未在意方才他粗鲁之举,但他这心里头却又是过意不去了,于是突然躬身行礼道:“小师傅,只因有人被掳,心中担心,情急之下多有得罪,方才失礼之处还望小师傅莫要怪罪!”
小沙弥那面目平静如水,还礼道:“人之常情,岂能怪罪。既然你们与蛇婆婆相识,便随小僧进寺罢。”
“多谢。”
三人拱一拱手,钟不负忙道:“有劳了。”
言罢,那小沙弥便引着三人从左侧边门走进寺去。
边走边道,似是专与沈渊说得一般:“寺有三门,此为空门、中为无相门、右为无作门。那无相门唯有出家人进出,若非要剃度,旁的俗人只得走这边门。三位施主皆非出家修道之人,故而只得随小僧从这空门而入佛地。”
女子心细,苏婉儿一听便知这小沙弥也是个心眼小的,记着方才沈渊出言不逊罪过,此刻说这寺前三门,分明是说“你要是想剃头当和尚,我这中间的无相门便与你打开!”
苏婉儿只觉好笑,眼底含笑便故意问他道:“既然小师傅是出家之人,却为何又从这空门进出?”
小沙弥回头看了眼这中年道士,淡淡说道:“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小僧心无杂念,不恋红尘,故而出了空门,便也是入了空门。”
钟不负闻言,不禁心头一震,合十道:“小师傅句句禅机,钟某佩服!敢问小师傅法号?”
那小沙弥道:“不敢,小僧怀远。”
沈渊见义兄如此,也细细品来,可就是想来想去,却依旧想不通甚么空空色色,出了门又进了门的。
回头问向苏婉儿道:“你都听懂了?”
苏婉儿挑了挑眉毛,哼的一声道:“我又怎会听不懂?哎,有些人一辈子也难开窍。”
沈渊讨了一个没趣,不禁有些尴尬。
那怀远和尚笑道:“这位施主敢于知错能认,是个大勇之人,只不过是与我佛无缘罢了。”
沈渊拱一拱手,莫看这小沙弥比沈渊还要年轻几岁,可沈渊却是生出了一丝敬意。
不为别的,就这一份淡然宽和的性子,便是沈渊学不来的。而这怀远和尚浑不像这十五六岁的年纪,那说出的话玄之又玄,处处禅意,感觉这道行都要比一些老和尚要高深得多。
虽说沈渊当真是没怎么听懂,但就是觉得有些道理似的。
由怀远领着路,经钟、鼓楼,过天王殿,三人才至大雄宝殿,抬眼一瞧,恰好见得那花白胡须,一身袈裟的住持方丈与蛇婆婆正从殿内出来。
沈渊急切,三步并作两步走,急忙迎了上去,同时喊道:“婆婆,可有南絮姐姐消息?”
蛇婆婆闻言一愣,仔细打量着来人,心生防备,冷冷问道:“你又是哪里来的登徒浪子?竟如此口无遮拦!瞧你模样至少也是而立之年,如何这般称呼我家絮儿!莫非存了坏心!”
沈渊这才想到,自己乃易容之身,忙道:“我是沈渊啊!”
“你当我这老婆子眼瞎不成!”蛇婆婆疾言厉色,说着举杖便要打。
只见沈渊急忙将剑取下,呈在蛇婆婆面前道:“婆婆不信,可验此剑,为搭救师父,晚辈不得不易容才混上山来。”
“阿弥陀佛。”那方丈声音浑厚庄重,犹如佛音,“蛇婆婆勿嗔勿怪,前山有个妙常道人最善易容,想来这位施主易容换貌,也是拜妙常道人之手罢?”
沈渊方才心急,忘了礼仪,急忙躬身拜道:“晚辈沈渊,拜见方丈大师。大师所言不错,正是出自妙常前辈之手。”
这时钟不负与苏婉儿也跟了上来,见沈渊当着这真乘寺的方丈面前说了自己真实姓名,索性也就不帮他瞒着了,便开口对蛇婆婆道:“婆婆勿疑,他正是我沈渊兄弟。”
钟不负不说话还好,只见蛇婆婆一见钟不负便是气不打一处来,举起来的蛇杖登时一偏,那灵蛇杖法便朝着钟不负打来!
好在钟不负轻功了得,这才悉数避开,退了几步远,匆忙问道:“婆婆何故如此?”
“哼!若不是因为你,我家絮儿如何能被这贼人掳去!今日若不打你几杖,实难消气!”蛇婆婆眉毛倒竖,“倘若我家絮儿真要有个三长两短,老身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将你杀了!”
“阿弥陀佛,”方丈忙道,“罪过,罪过。”
蛇婆婆知道这时佛门净地,不好说这又杀又打的话来,那蛇杖往地上一杵,冷哼一声。
苏婉儿心里头看着钟不负吃瘪,心里头自觉好笑。
这时蛇婆婆目光却落到苏婉儿身上,冷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女扮男装?”
钟不负闻言大惊,脱口而出:“你...你......你是女的?”
苏婉儿也没想到,自己如此易容却被蛇婆婆一眼便瞧了出来,无奈之下只道:“本姑娘是六扇门的,也是妙常道人的徒弟,男装打扮,自有缘故,实在不便透露!”
蛇婆婆上下打量,又看向沈渊,突然骂道:“好你个沈渊,絮儿不在身边,便竟敢做出对不住我絮儿的事来!你这负心薄幸的色胚,看我不了结了你!”
那蛇杖猛然砸向沈渊来,沈渊不敢还手,只得躲避。
苏婉儿摇头苦笑,在一旁看起了热闹,钟不负也看向沈渊,又看了看那“元俭道长”,只觉不可思议,竟也以为沈渊与这女扮男装的道长有些什么,但又觉得沈渊当不是这等人,一时拿捏不定,沈渊看着钟不负,也深感无奈至极!
沈渊不便还手,突然看向方丈大师,忙出声求救道:“方丈快帮忙,并非婆婆所想!”
这时只瞧方丈大师面露为难之色,道:“阿弥陀佛,老衲......老衲不会武啊......”九字剑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