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回 一线之机
“醒了!醒了!”
钟不负指着床头连连说道。
小鱼正忙着低头抹泪,赵汗青则愧疚难当,垂首而立;单子胥被赵汗青气得亦是别过头去,禾南絮瞧着几人,心里头又气又急!
只有钟不负瞧的清楚,沈渊缓缓睁眼,微微抬手叫了声:“南絮姐姐。”
经钟不负这么一喊,众人这心情可谓大起大落。尤其是禾南絮,方才还以为是自己幻觉,眼下才反应过来,顿时转过身去抓住沈渊的手掌!
一时间又笑又哭,抽噎道:“你这坏人!当真是吓死本姑娘了!”
沈渊轻轻笑道:“南絮姐姐,我且死不了呢,放心便是。”
“丫头,你且让开,”单子胥瞪了眼赵汗青,往床边凑了凑道,“再叫我瞧瞧。”
说罢,便接过手来,坐在床头闭着眼探起脉来。
禾南絮让了地方,插着腰冲着赵汗青气汹汹道:“都怪你,沈渊若是无碍倒也罢了,倘若有什么不好,你看本姑娘怎么......”
“算了,南絮姐姐,”沈渊急忙打断,有气无力道劝道,“赵堂主也是一片好心,怪不得人家,想来我这命中注定有此一劫罢。”
赵汗青抬头看着沈渊,心头更是自责不已,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只听单子胥一声训斥:“闭嘴!”
也不知训得是沈渊,还是赵汗青,总之这一句话,顿时这屋内鸦雀无声。小鱼从方才便一句话也没说,钟不负侧眼瞄了一眼,只见那两道泪痕挂在脸颊之上,晕了粉黛。
心中暗暗可怜:“可惜小鱼姑娘受了身子所累,身为蛊童,却是怀了一颗纯善之心。只希望上天有好生之德,能叫单子胥医好了她,也算老天有眼。”
片刻之后,只见单子胥睁开眼睛,站起身来,叹息一声。
“怎么样?”
禾南絮随后问道。
只听单子胥道:“倒是无性命之忧,只不过......”
前半句,还叫众人松了口气,不过这一句“只是”,又将众人的心悬了起来。
钟不负急道:“哎呀,单兄,只是什么?说话说一半,当真叫人心急!”
“单神医,”沈渊轻轻唤道,“无碍,还请直言相告。”
定睛瞧了瞧沈渊,思索片刻,单子胥又轻叹一声道:“不想与你说,是唯恐你听罢忧思成疾,自暴自弃。你先告诉我,不论何种结果,你都能接受么?”
“青云庄的少庄主,哪有那般脆弱不堪?单神医,但讲无妨。”
沈渊说罢,那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就好似穿透云雾迷蒙的一丝日光,昏暗中带着微弱的希望。
单子胥点头道:“好,你这带脉已断,便是你天赋再高,以后这武功境界也只能止步于此,再也进益不得。”
这话宛若晴天霹雳,即便他再有准备,听了这个出乎意料的结果,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不敢接受。
还未及弱冠之年,一身武功便再也不能更上一层楼,他知道,修炼武功不进则退,则无异于告诉沈渊,他此身再无用处了。
沉默。
沈渊躺在床上,双目朝天,失了往常的神采奕奕。
别人此刻更不敢多言一句,只怕他此刻承受不住,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等待着他给出一个回应。
这时,又听单子胥道:“另外,待你身体养好之后,我推测你这一身武功能恢复七成,便是万幸了。”
单子胥从来都是有一说一,很少会照顾道病患所思所想,方才当真是破了天荒,如此亦是基于对沈渊的欣赏,才稍稍问了一嘴。不过再得到沈渊肯定答案之后,他便不再有任何顾忌,还是和往常一样,实话实说,直抒己见。
不过在别人眼中,那投来的目光里颇有些责怪之意。只是,单子胥根本视而不见,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些。
“唉!”
赵汗青重重一叹,右手成拳,使劲砸向砖墙,只听“咚”一声,那青砖上竟是砸出一个坑来!
只道:“怪赵某莽撞愚蠢,”一抬头,冲着沈渊道,“沈兄弟,我这就自废武功以谢罪!”
举手成掌,说着便朝自己百会拍去!
“快快住手!”
“快住手!”
沈渊与禾南絮几乎同时出声劝道,再听钟不负戏言道:“你往百会拍去,哪里式自废武功?你这是自废性命!”
见劝不住,禾南絮急忙拦过赵汗青手臂,只听两声轻响,趁着赵汗青大意,竟是点了他的穴位,此刻便是动弹不得,也免了他自寻死路!
“赵堂主,你这是何必?”
沈渊也是心中焦急,只怕赵汗青钻了牛角尖,非要以命赔罪不可。
他虽然心中有些怨言,但知道赵汗青的初衷,绝对不是害他。而且已然是这般结果,再气也是无用。
“哎!快给我解开穴道,赵某实在对不住沈兄弟,赵某已是黄土埋了半截,与沈兄弟想比,沈兄弟正是风华正茂之时,却叫我一时莽撞,断了这希冀,若不赔罪,叫我如何能心安理得!”
禾南絮不死心,又来问道:“单神医,当真是治不好了么?”
单子胥沉思少刻,道:“若是他人,我自然能治,但姓沈的这小子,练得乃是华山派内功《混元真气》,眼下带脉断损,我便无能为力了。”
“那该如何是好!便眼睁睁瞧着么?”
单子胥又思量一阵,开口道来:“其实也并非没有修补续接经脉之法。”
禾南絮眼睛一亮,道:“神医快说!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本姑娘也要试一试!”
“第一,是找他师父剑奴公冶和替他疗伤续脉,不过公冶和杳无音讯,也实属困难;这第二,便是上华山!”
“华山?”
禾南絮不解,问道。
单子胥捋了捋胡须,点头道:“不错,正是去华山。据我所知,《混元真气》练到上乘境界的,除了公冶和我不熟悉外,这天下间,恐怕就只有华山派的掌门贺冲云,和华山派长老、也是镇岳宫宫主谭真智。如若能请得他们出手相救,沈小子的经脉或许能有得救,只看他们肯不肯救了......”
“哦,单兄此话何意?华山派乃全真教一脉相承,慈悲为怀,尤其是贺道长,更是老神仙一般,怎会不肯出手相救?”
钟不负不解,以他对华山派的了解,绝计不会见死不救。”
单子胥却道:“续接经脉,极为消耗内力、精力,一旦出手相救,必然实力大损,更有可能会在一年之内武功全失,故而这肯与不肯,愿与不愿,皆在他们一念之间。”
禾南絮看向沈渊,道:“既然有一线之机,不妨一试。”
只是这时候,沈渊不禁回忆起幼时随着公冶和大闹华山的一幕一幕。
“臭老头,你却在何处?”沈渊暗暗想着,“仇未报,若不去华山一试,恐怕再没有报仇之力,可叫他们拼着实力大损,亦或者一年内武功全失的风险,来救我这剑奴之徒,以他们那肚肠,怕是不肯。况且我又没性命之忧,自我这里,正等损人利己的事,绝不能做!”
想到此处,沈渊道:“算了,听天由命罢,或许上天怜我,机缘之下能修复我这经脉也未可知,去华山便算了。”
禾南絮急道:“为何不去?你不要报仇了么?”
钟不负亦是劝道:“去找贺冲云道长,他老人家悲天悯人,定会出手相助,沈渊机不可失啊,倘若拖得久了,便真的再无修复经脉的可能了!”
“我意已决,”
沈渊正色道,“诸位不必再劝。都出去罢!我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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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回 百感交集
“你这又是何苦!”
禾南絮急得跺脚,可她知道,一旦沈渊定下了主意,便是八匹马也是拉不回来的,气道:“我不理你了,我去看婆婆!”
说完这话,转身便出了屋子,沈渊还想解释一番,只是张了张口,却是甚么也说不出来。
抬头看着诸人,轻轻拱一拱手道:“诸位关怀之心,沈渊心领了,只是先父教诲,一刻也不敢忘怀。先父曾言,男子汉大丈夫行事当顶天立地!我又怎会为了区区小伤,而做出这损人利己的事来?”
“你这话,倒是教为兄的汗颜。”钟不负一脸讪讪,惭愧道。
沈渊摆手说道:“这却是言重了,钟大哥行侠仗义,劫富济贫,弟所不能及。”
“也罢,”钟不负摇一摇头,“我也歇着去了,裴元海这一掌的确厉害。”
钟不负走后,只瞧赵汗青却还是惭愧不已,沈渊瞧了也不想叫他太过自责,于是说道:“赵堂主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祸兮福所倚,谁又知不是塞翁失马?”
“沈兄弟,不必宽慰赵某,此番的确是我过失,如若需要赵某的地方,但请直言,赵某必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说着,躬下身子便行了一个大礼,以表歉意。
沈渊慌忙伸手来挡,道:“赵堂主,万万使不得!你乃武林前辈,如此举动岂不是折煞了我么?快快请起!”
见赵汗青直起了身子,沈渊也松了口气,忽然对单子胥道:“不知庞大人他们现在也该踏实了下来,想来有神医在侧,那吕二的毒必然是尽已化解。”
“保住性命自然没有问题,”单子胥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可惜,拖得久了些,是以后没了武功,想来也同废人一般。”
沈渊听闻,亦是默不作声,心里头觉得惋惜。
这时赵汗青犹豫片刻,道:“有件事,我思来想去,还是当与沈兄弟你说一声。”
“哦?赵堂主请讲。”
赵汗青将庞青遭遇与自己这计划一并说了清楚,沈渊听了后,只觉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暗道:“这汪直,当真是好手段!如此,岂不是参与到其中之人,岂不都岌岌可危?”
举眼看向赵汗青,沈渊正色道:“赵堂主,此举不妥,且不忙去安排劫囚。”
赵汗青没想到沈渊竟然不同意,问道:“这是为何?难道便眼睁睁看着庞大人身陷虎口不成?”
“你且听我说完,”沈渊还是有些虚弱,微微有些喘息,道,“有劳赵堂主去替我给汪直带个口信,请他移步到此,就说我有话与他相问,只是眼下我行动不便,望他见谅。待我与他说得有了结果,赵堂主再决定不迟。”
赵汗青稍稍思量,道:“好,我这便去。”
“还有,赵堂主,”沈渊又道,“劳烦你派人暗中打听一下,那何有道的下落!”
见赵汗青出了门,单子胥凑近沈渊,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玉小瓶,递给了沈渊道:“这是我精心炼制的‘七宝回春丹’,也是我药王谷固本培元的奇药,对你来说或许能有些用处。”
沈渊一拱手,道:“多谢单先生。”
“里面一共七颗,一日服一粒,”单子胥点头道,“你这小子,倒是有些骨气,不瞒你说,那华山派的臭道士,我也是老早便看不顺眼,自诩名门正派,却将我说成邪门歪道,你不去华山求他们可怜,只这一点,我便觉得你这小子还算不错!”
闻言,沈渊有些愕然,忍不住问道:“单先生与华山派也有旧怨?”
“哼,”单子胥似是回忆起什么,没好气道,“不提也罢!”
见其脸色愠怒,沈渊也不再提,看向小鱼,道:“单先生,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顺着沈渊目光投去,单子胥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小鱼姑娘身上的蛊毒,我已然答应了禾丫头,定会将小鱼医好。”
沈渊面露喜色,拱手道:“那在下替小鱼姑娘先谢过先生了!神医果然是慈悲为怀,仁义为本.......”
“我呸!”
单子胥啐道:“我是冲着何有道这狗贼,否则你以为钟不负能请得动我?即便请得动我,若非这丫头是被那厮糟践的,你当我会管这闲事?”
小鱼在旁低着头,她看得出,单子胥此刻不过是口是心非,若没有那慈悲心,在瞧她的时候,便没有那一丝柔软。
见沈渊不解,单子胥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通,这才教沈渊明白。
“原来还有这些缘故,”
沈渊道:“只可惜,眼下却不知何有道藏在何处,我只担心以此人狡诈,眼下怕是已脱了身去。”
“莫去多想,现在你只需静养,否则即便是寻到了那狗贼,也是无用。”
单子胥说话丝毫不留情面,却是一语中的。
沈渊不得不承认,只好点头称是。
收起金针,单子胥起身道:“一夜未合眼,我也去歇着了,小鱼,你也出来,莫去打扰这小子。”
小鱼瞧瞧看了看沈渊,回过头来,便随单子胥一同退了出去。
此时此刻,这房内只剩沈渊一人,只见他慢慢穿上衣裳,坐了起来。
“难道我真的报仇无望了么?”
一时间百感交集。
自己的伤势,沈渊最是清楚,一条经脉被毁,对于他来说无异破灭了这报仇的希望,只是他实在难以认命!而赵汗青出于好心,亦实在不好怪罪与他!
“罢了!”
暗道一声,趁着无人,沈渊即刻盘膝而坐,五心朝天,运气内功来!
《混元真气》他已修炼至第九层,体内真气亦随着赵汗青那莽撞之举,散掉了不少,此刻丹田空虚,真气只能调动起一丝来,缓缓的顺着全身经脉而游走。
一个周天之后,只瞧沈渊已是大汗淋漓。
“哎!”
沈渊心中懊恼,右手握拳,使劲锤了一下床沿,道:“这赵堂主虽是好心,可当真是害死我了!”
看向摆在条几上的北冥剑,沈渊更是感慨万千,起身走到跟前拿了起来,看来看去,心中却想着:“臭老头,你这十来年到底去了何处?”
正想着,便听敲门声,那门外那人好似捏着嗓子说话:“沈兄,咱家来探望你了。”
“进来吧,”说话间,沈渊抱着北冥剑坐了回去,靠在床头。
汪直推门而入,那韦英就如狗皮膏药一般,紧跟在其身后。沈渊微微蹙眉,道:“汪大人,不敢与我单独说话么?”
“你且先退下,”汪直对韦英说道,“咱家要与沈兄促膝长谈,你在门外守着,谁也不许进。”
韦英看了看沈渊,领了命便出了屋子,顺手便将房门关紧。
沈渊伸手请了座,道:“身体不适,不曾远迎,汪大人莫要责怪。”
“沈兄说得哪里话,”汪直客套一番道,“沈兄也是为了朝廷,咱家自当亲自前来探望。”
沈渊闻言笑了一笑,冷不丁问道:“汪大人可是要将我等杀了灭口?”
此话一出,汪直脸上那人畜无害的微笑便凝滞住了,那一双眸子,也直勾勾的盯着沈渊,他可想不到,沈渊竟说得如此直接!
沈渊也不急,只静静地等着汪直的答复。
片刻后,汪直收了笑脸,神色之中更待了一丝冷酷,直言道:“不错,咱家的确想过,毕竟这欺君之罪,咱家可担不起!”
第一百二十二回 端午之约
此言一出,沈渊双眸之中失望之色不易言表,汪直看见这般神情,不禁目光闪烁,不敢与其正视,于是转过头,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手上摩挲着身旁的青花大瓶。
沈渊自嘲一笑,道:“枉我视你为友,总归是我识人不明,遇人不淑罢了。不过你能直言相告,确实有几分胆色,你便没有想过,我会杀了你?”
说着话,那北冥剑已是半截出鞘,虽无寒光夺目,却是杀气凛然!
汪直侧眼一瞧,瞳孔猛缩,心头猛跳!
一个人在生死之间,都有一种直觉,而且极为准确!汪直能够察觉出,倘若接下来自己说得话,但凡出了一点差池,不遂沈渊之意的话,那手中的北冥剑必然会心刺入自己这身躯!
沈渊忽然坐直,横剑于膝上,即使此刻他内力空虚,要杀汪直,也不过是眨眼之事,易如反掌。
几个呼吸之后,只见汪直正过身子,直对着沈渊,拱手道:“能死在沈兄剑下,汪直死而无憾!”
“哦?”
沈渊没想到,汪直开口第一句话,却是出乎他的意料,本想着汪直还会找些理由或者借口,来求得一条生路,没想到此话一出,倒是多了一分视死如归,舍身取义的味道。
“不过,”
话锋一转,汪直直起身子,底气十足道:“纵使沈兄一剑将咱家结果了,庞青、王海他们当怎么定罪还是怎么定罪,陛下叫他们死,即便我再是手眼通天,也救不得他们性命。况且咱家忝受皇恩,提督西厂,一举一动皆是职责所在,容不得一丝徇私枉法。”
“既然如此.....”
沈渊缓缓拔出剑来,道:“我瞧得明白,你为一己之私,罔顾他人性命;你玩弄权术阴谋,颠倒黑白,无非是怕别人将你这欺君之罪揭发罢了!你与皇帝直言,你未必会死,可你如此作为,却又害了多少人徒遭连累!这些漂亮话,你去跟阎王爷说罢!”
“且慢!”
见沈渊正要起身杀来,汪直急忙抬手止道:“沈兄,容我将话说完!”
闻言,沈渊站了起来,剑锋平举,直指汪直,冷冷笑道:“还以为你有些胆色,不过也是贪生怕死之辈!好,我便再容你一回,看你还有何话说!”
“是咱家错了!”
汪直面露愧色,道:“当初在京城,是我一念之差,虽然瞒过了皇帝,可是却惶惶不可终日,只怕有朝一日,陛下得知真相,若真如此,我这颗脑袋,必是保不住的!”
稍稍顿了顿,叹了一声,又道:“我没想到会出现后面这些事情,庞大人他们,我本是敬重的,可谁让他们参与了进来?咱家是真怕!”
“你忘了,参与进来的还有我、钟大哥,赵堂主,还有虎啸堂一众弟子,只因你怕这一个字,你便都要赶尽杀绝不成?”
沈渊疾言厉色,越说那剑锋距离汪直便越近!
汪直悄悄扫了眼迎面而来的剑锋,脚底下控制不住的往后退了两步。只见那剑尖稳稳当当的在他眼前停下,一滴冷汗从额头滴下,汪直吞了口水,只觉口舌发干。
“所以,咱家并没有狠下心来!”
只见汪直闭上眼睛,微微侧头,唯恐沈渊真的动手!
片刻过后,汪直终于松了口气,心里暗暗庆幸那剑锋没有再进一寸。
他睁开眼睛看着沈渊,见他将北冥剑移开那一瞬间,险些站立不住,瘫坐在地上。
此时便听沈渊道:“既如此,你为何又将庞大人关了起来?”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汪直叹息一声,道:“像钟大侠,赵堂主,还有沈兄你等,皆是忠义无双的好汉,况且咱家亦是实实在在的将沈兄你视为兄长,经历这一番,我还怎能狠得下心来?咱家的确是怕死,可咱家也不愿做那无情无义之人!咱家想着,一是你们不在朝堂,二是咱家以真心相待,必不会遭沈兄你等所害!但庞大人他们这情况不同,不瞒你说,我有此举也实属无奈啊!”
“此话怎讲?”
“沈兄不知,我虽为西厂提督,表面看似风光无限,但实际上却也是被处处掣肘。”
见沈渊不解,汪直解释道:“朝廷早有东厂,有锦衣卫根深蒂固,更是直接听命于陛下,我这西厂乃是新晋,手底下要人没人,虽说咱家在陛下面前还算得宠,但正所谓伴君如伴虎,咱家身边这些锦衣卫,保不齐就有人是陛下安插在咱家身边的耳目!此番李子龙已是死无对证,咱家也正好借此放下了心,可谁又想到,庞青竟私放裴元海这些贼寇奸细!沈兄,你说,我该如何处置!”
“这......”
汪直所说的,沈渊倒还真的没有细想过,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又听汪直道:“即便是咱家有意不去追究,可那些锦衣卫亲眼所见,若是徇了私,那待回了京城,陛下若是问了起来,咱家必遭连带,到时候,若真判了庞青他们死罪,恐怕那时候咱家亦是自身难保哇,更别提在陛下面前斡旋了!”
沈渊抬眼来瞧,道:“如此说来,你将庞青等人关押,反而是在保他们喽?”
汪直摇一摇头,说道:“咱家不过是秉公办事罢了,如此,便是到了陛下面前,咱家也好有个替他们求情的机会。”
见汪直说的明白,眼下沈渊反而不好再多言甚么。
即便汪直所说皆是编出来骗他的,他也没法反驳,毕竟照他这么说,汪直此举还真没有甚么可挑的。
“好,”
沈渊将北冥剑收入鞘中,道:“我便信你一回,可你要发誓,一定要保住庞大人他们的性命,否则,我必去京城杀你!”
二话不说,汪直当即便指天起誓道:“皇天在上,汪直在此立誓,此番拼尽全力必保庞青、王海、吕红三人性命,有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见其如此痛快,沈渊心中暗忖:“莫非真是我等误会他了?”
点一点头道:“甚好!你走罢!”
沈渊说完,坐在床沿,一手持剑杵在地上支撑着自己。
汪直见着,忙问道:“沈兄,你可还好?”
沈渊摆一摆手,闭目垂首,轻声问道:“你们何时启程回京?”
“待吕红祛了毒,我们便走,”
汪直又问道:“怎么,沈兄不与咱家同回?”
沈渊点了点头道:“你我约在五月初五再见,我会去京城接走先父之遗物,到时候我若见不着庞青等人,便是你的死期。”
“好,那端午之时,咱家在京城恭候沈兄大驾!”
说罢,汪直躬身作揖,悄悄抬眼看着沈渊,眼中犀利,寒芒一闪而过。
只是沈渊闭着眼睛,没有瞧见。
汪直出了房门,咬了咬牙,脸上显出一抹狠色,深吸了一口寒气,又恢复如初。
韦英跟在后面,二人默不作声的往回走去。
才出了院子,没走多远,只见汪直回头看了看,暗道:“九字剑经......”
第一百二十三回 震惊无比
天色渐暗,那裴元海、李子龙这场风波已然翻过。
只不过沈渊依旧有几处想不通的地方,适才只顾着质问汪直为何会关押庞青、王海二人,却忘了问那布防图只夺回了一半,另半张图的下落则去了何处?
还有就是何有道来平阳府,到底充当了什么角色?
前者倒也好说,或许汪直另有他法,亦或者另外半张图已经到了他的手中;只是这后者,沈渊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莫非,何有道与汪直之间......”
沈渊不知为何会有如此想法,这话一出口,竟将自己吓得一跳,转而摇头道:“不会,他二人没有半分交集,虽然汪直此人诡计多端,却也知道大是大非,那何有道乃是为鞑靼效力之人,想来汪直知道轻重。”
可转念又想,这其中还是有些关键之出叫人瞧不清楚。
“罢了,那布防图,既然汪直都不心急,想来他自有对策,我又何苦操这份闲心;至于何有道,若他还在平阳府,以我如今这状态,无异于羊入虎口,这时再要冒然,实属不智;但若他已脱身,哼,待我恢复功力,便是他躲在天涯海角,我也要将他揪出来!”
沈渊心中如是思量着,突然想起来,自语道:“对了,不妨问问小鱼姑娘,她跟着何有道时间不短,怕是能问出些甚么。”
此时沈渊已恢复了些气力,就要出门去寻小鱼,突然只听腹中“咕......”的一声,不由得摇头笑道:“这一日水米未进,倒是亏了我这肚子,不妨先去寻些吃食,再找小鱼姑娘不迟。”
“沈公子,”
这时门外虎啸堂弟子唤道:“我们堂主命人备了酒菜,给您送了来。”
“吱呀”一声,沈渊开了门,见一名弟子拎了两个食盒恭候在门外。
沈渊笑道:“真是巧了,我正腹中饥饿,竟然想什么来什么,知道我等受伤不便,就送了过来,你们赵堂主真是周到!”
那弟子一笑,道:“我们堂主说了,沈公子若还有什么吩咐,只管与在下说便是,我们虎啸堂定然尽力而为。”
“这话却是言重了,”沈渊摆一摆手,他如何不知,赵汗青心中有愧,故而想做些补偿,如此赵汗青这心中也能畅快些罢了。
指了指东厢房,道:“我这位钟大哥,可送了饭菜去?”
那弟子点头道:“公子放心。”
沈渊点了点头,正欲接过食盒,只听东厢房开了门,钟不负探出身子来,喊道:“一人饮酒实在无趣,沈渊兄弟,可愿来与我同饮?”
“正有此意!”
沈渊笑道,又冲着弟子微微拱手道:“有劳小哥替我将这食盒带到东厢房,在东厢房等我。”
“公子,哪里话。”
说罢,那弟子拎着食盒送了过去。
沈渊回屋披了件棉袍,复出了门来,往钟不负屋内缓缓走去。此刻沈渊身子虚弱,禁不起春寒料峭。
看着嘴里呼出的白气,不禁想起了十三年前的冬天。
那一年,公冶和不知所踪;那一年,自己开始独自面对虎豹豺狼;
食不果腹,宿露餐风,好在天不绝人,叫他活了下来,又练成了一身绝世武功,此时想起来自己也觉得心酸,若非大仇未报,他岂会不想,回到永平府安生度日?
他也想过,重建青云庄,接回父母灵位每日供奉,父母在时,他不得尽孝,身后也当尽一尽为人子的孝心。
可天不遂人愿,没想到血海深仇未报,却卷入这些事来,好容易查到仇人下落,可到头来恐怕又是一场空。
一时感慨,不禁长叹一声。
“我当你去了北京了,就这一段路却也走了这半天,哎呀,”钟不负正出来相迎,只见沈渊长吁短叹,“不必作何唏嘘,皆在一醉耳,来来来!”
说罢,拉着沈渊手臂,便往屋里拉。
赶上那虎啸堂弟子摆了桌出来,走了个对头,那弟子拱手道:“在下不打扰二位,还请慢用。”
“且慢。”
沈渊将其唤住。
那弟子不知何事,只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劳烦小哥去与赵堂主带话,若他无事,就说沈渊有请。”
“在下记住了,二位留步。”说罢,便退下了。
随钟不负一并进了屋子落座。两壶美酒正烫着,桌上摆着两盘子酱肉,两大碗黄芪炖羊肉,两碟青菜豆腐,两尾鱼,六个白花花的馒头摆着盘里,冒着热气,另有两碗汤面,点了香油放了葱花,香味扑鼻。
沈渊见了这两份食盒尽是一样的菜,不住的点头,瞧得赵汗青叫人备的饭菜有荤有素,的确是用了心,虽算不得精巧美观,却都是实实在在的吃食!
饿了一天,眼下更是食指大动,瞧着酒壶,沈渊道:“你我还在养伤期间,不用忌口么?”
钟不负嘿嘿一笑,道:“单子胥又没说不可以饮酒,况且我们皆是内伤,喝点酒还通气血哩!”
“哈哈哈哈,好!”
二人之间不需客套,沈渊大笑过后,拿起酒壶给钟不负斟满一碗,又给自己斟了一碗,说道:“钟大哥,满饮此碗!”
就着美味佳肴,几碗酒下了肚,男人之间免不得趁着酒劲一吐为快,钟不负年长,还有些定力,桌上多是沈渊在说。
将汪直这一番事情讲过,钟不负也不住唏嘘起来:“这小太监莫看年纪轻轻,却是一肚子的阴谋诡计,端的不是什么善与之辈,又在朝堂做官,咱们江湖人还是少与这些人接触为妙,并非怕他,只是少不得麻烦!”
沈渊叹了一声,道:“钟大哥所言极是,就说这庞大人他们,只是看在眼里,总归是忍不住要站出来,替他们讨个公道,”忽然自嘲一声,“这倒是随了先父。”
“诶!此言差矣!”
钟不负连连摇头摆手,道:“沈公胸怀侠义,顶天立地,不惧恶匪,不畏奸宦,我在天罗帮时,便常闻青云庄沈公之大名,为兄这话绝非恭维,是实打实的仰慕令尊!”
“青云庄......”
这些话惹得沈渊心伤,只道:“钟大哥罢了,且不再言此事,大仇未报,终是对不住先父母!来喝酒!”
二人推杯换盏,喝酒吃肉,三巡过后,只见钟不负一拍大腿,惊呼道:“哎呀,险些忘了大事!”
沈渊连忙放下碗来,道:“钟大哥,甚么大事?”
“你道如何,你昏迷之后,那裴元海居然能认得出你使得是《九字剑经》!”
钟不负将裴元海的原话大致复述了一遍,道:“倘若他未曾见过剑奴前辈,又如何知道剑奴前辈眼下已然疯疯癫癫的?还有当我问他可知剑奴现在何处之时,他却故意不说,显然是知道剑奴前辈的去向,本想着早与你说,一时间竟是忘到了脑后!”
再瞧沈渊此刻的神情,已是呆如木鸡,震惊无比!
好半晌才道:“钟大哥,你是说,裴元海极有可能知道臭......我师父的下落?”
钟不负点点头,正色道:“我猜正是如此!”
只见沈渊眼圈泛红,喃喃道:“也就是说,臭老头还没有死!”
第一百二十四回 计划北上
“钟大哥,你说裴元海现在可出了平阳府境?”
沈渊心中难耐,急忙站起身来问道:“你知道他去了哪个方向,我若现在去追,可还能追的上?”
钟不负早就料到沈渊会是这般反应,耐下性子道:“贤弟,稍安勿躁。”
还欲说甚么,沈渊见钟不负摆手,向下虚按了几下,示意他坐下说话,这才发觉自己失态,道:“是愚弟心急了。”
“人之常情,”钟不负对此倒是不以为意,只劝道,“不过却心急不得,还需从长计议。你现在伤势未愈,便是追得上怕也不是对手,更是问不出什么。不若待养好了身子,为兄陪你一道往鞑靼走一遭,其一是寻裴元海问起消息;其二,倘若此处寻不到何有道,那么便一并打探何有道的行踪,小鱼不是曾言,那百毒门其余弟子尽在漠北么,何有道八成也会回去。”
“嗯,也只能如此了。”
沈渊有自知之明,知道若莽撞行事,极可能徒劳无功不说,怕也会九死一生,如若自己一意孤行,一旦真的出了什么差池,才是不智,也实在不值。
“只是,我这经脉受损,武功怕是止步不前,便是能恢复几成亦是未知之数。”
沈渊言语间有些懊恼。
钟不负道:“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你只安心休养,慢慢恢复,难免没有奇迹发生。”
正说着,一道脚步声在门外停下,敲了敲门,同时只听赵汗青的声音传来道:“钟贤弟,沈渊兄弟,是我。”
二人起身相迎,钟不负打开了门,忙道:“赵兄,快请!”
赵汗青拱一拱手,进了屋子。
“呵,钟贤弟这房内当真是温热如夏。”
“那还不是多亏你赵堂主照顾周全,来,请坐。”
钟不负伸手请了座,沈渊亦拱手道:“赵堂主,请。”
面对沈渊,赵汗青一副愧容,只道:“不敢。”
三人落了座,赵汗青问道:“不知沈渊兄弟唤赵某前来,有何吩咐?”
“赵堂主,你这便是折煞我了,”沈渊忙道,“赵堂主一片好心,不知者不怪,我尚且不放在心上,赵堂主又和比如此?”
赵汗青摇一摇手,道:“此言差矣,终是我好心办了坏事......”
“诶!要我说,”钟不负打着哈哈道,“赵堂主你若真是这心里头过意不去,不如连饮三碗,这事就算过去了。贤弟,你说可好?”
说罢,与沈渊使了个眼色,沈渊当即会意。
“钟大哥此言,正合我意!”说着话,赶忙将酒与赵汗青满上,“赵堂主,你若当真内疚不已,就通饮三碗,此事一笔勾销!”
“这......”
赵汗青明白二人好意,若再推辞,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道:“好!”
连饮三碗之后,这心结也算祛了大半。
随即赵汗青问道:“对了,不知沈渊兄弟你唤我来到底何事?”
提及正事,沈渊将自己与汪直那番对话说了,只道:“沈渊请赵堂主来,是想劝赵堂主千万不要去劫囚,此举实在不智,既然汪直亲口答应要保庞大人,咱们还要去劫囚的话,反而给了汪直杀人的理由,到时候,他们一家老小怕也会受牵连!”
赵汗青低头不语,片刻后道:“也罢,赵某听兄弟你的便是,只是这心中气愤不过,只觉天道不公!”
抬头看着沈渊、钟不负,接着又道:“不知二位有何打算?”
沈渊道:“在下准备再次修养两日,待恢复些气力,便同钟大哥一同远上漠北。”
“鞑靼苦寒,却是为何要去?”
听得赵汗青相问,沈渊又道:“一为寻师,二位寻仇,另外我曾答应过小鱼姑娘,会去救她弟弟,自当言出必行,一诺千金。对了,敢问赵堂主,那何有道可曾打探到消息?”
赵汗青摇头道:“这厮狡诈,到现在也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想是早已脱身而去。”
“不出所料。”
钟不负一点也不惊讶,淡淡说道:“这也无妨,反正他百毒门的弟子都在鞑靼,我就不信寻不到他!”
沈渊点头称是,又听赵汗青道:“既如此,如蒙不弃,赵某愿与二位同行。”
闻言,沈渊忙道:“赵堂主好意在下心领,只不过我等此去不知几时能回,我与钟大哥又无牵无挂,不似赵堂主还有这一番家业,赵堂主若久去不回,这标行生意岂不是要乱了套?”
“嗯,没错,我这兄弟说的极是,赵兄还是三思。”钟不负接过话来也是劝道。
“哎!好罢!”
赵汗青思虑过后,又道:“那我便亲自率人护送二位出大同,这次可万万不能推脱!”
这一番心意,实在推不得,沈渊也不再客气,痛快答应。
眼看着天色更深,时候不早,三人酒阑兴尽,便各自回了。
难得这般放松,沈渊回了房倒头便睡,酒意上头,可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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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婆婆伤势不重,但因上了年纪,还是有几分凶险,不过经单子胥一番医治,已无大碍。
眼下也是才服了药睡下,见蛇婆婆睡得熟了,禾南絮这才从房间内慢慢退了出来,随手合了房门,抬头瞧着天上月明星稀,似有心事。
正要坐在石阶上,只听有人道:“慢坐下,地上凉。”
禾南絮趁着月色顺声瞧去,只见沈渊站在院门前,正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
顿时心中暖意融融,如若不是夜里视物不清,那脸上两片红霞定然叫人瞧了去。
“你不好好休养,这深更半夜的跑来做甚?”
见禾南絮嗔怪,沈渊挠一挠头,讪讪笑道:“有些睡不着,过来看看你......看看蛇婆婆伤势如何,那个,我见这院门没有拴上,一推就进了来。”
“噗嗤”一声,禾南絮忍不住笑道:“真呆!”
随即迎了上去,站在沈渊的面前,一双杏眼灵动,那天上的明月星辰仿佛全都映在了这一副眼中。
沈渊一时痴了,禾南絮的更觉脸上发烫,忙侧过头去;沈渊也是急忙四顾,一时尴尬。
还是禾南絮先张的口,只听她轻声问道:“你是有话要与我说么?”
“哦,对对,是有话要说。”沈渊忙道。
“呆子,你倒是说啊!”
禾南絮低着头,也不敢正眼去瞧沈渊,心中却想着:“这家伙莫非要与我些羞人的话来,他若真是说出口来,本姑娘就......就......对了,赏他一记耳光,叫他口没遮拦!”
沈渊见禾南絮低着头从那里扭扭捏捏的,也不知是怎么了,想也想不通,索性不去琢磨,只道:“我与钟大哥已经商量好了,待休息几日,我们便北上,往漠北而去。”
“你!”
闻言,禾南絮气得直跺脚,嗔骂道:“你还真是呆子!哼,不理你了。”
说罢转身便要回房!
沈渊不知哪里说错了话,正要追去,忽然体内气息不畅,仿佛又吸了寒气,引得一阵咳嗽。
禾南絮听见,又是一脸关切的转过身来,扶着沈渊道:“你怎么样?”
月光下,沈渊脸色有些苍白,抬起头来强颜笑道:“姐姐不生气啦!”
“呸,不要脸!”
见他还嬉皮笑脸,禾南絮瞪了他一眼,不过又问道:“是要去救小鱼姑娘的弟弟么?”
“有这原因。”
沈渊点头道:“不过除了此事,还有要寻找臭老头的下落,听闻裴元海好似知道些消息,再有,若何有道回去了鞑靼,我自然不肯放过他,若他没在,我便将百毒门一并断了根!”
第一百二十五回 雪后梅开 (求收藏,求推荐)
不知怎的,禾南絮心里头涌起一股酸涩,暗暗自嘲怎会有些嫉妒起那个蛊童来,想起白日里蛇婆婆与她说的话,教她一抹忧愁上了心头。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此时夜深寒重,沈渊察觉道那双眼中的黯然,忙道:“南絮姐姐,你这是.....”
禾南絮轻轻摇一摇头,淡淡苦笑道:“没甚么,只是,此次我恐怕不能随你同行了。”
“这,这是为何?”
沈渊心头一颤,愕然道,“莫非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惹了姐姐生气?”
他自然极愿意一路能有禾南絮相伴,与她说来,亦是想着能够一起领略大漠风光。可谁又想得到,心愿难遂,空欢喜了一场。
“你很好,”禾南絮轻咬朱唇,轻移莲步,慢慢道:“只是今日婆婆与我说了一通话,是我不想随你去了。”
沈渊一听便有些急了,忙道:“蛇婆婆说了甚么,明日我去求她!”
“不,不是你想得那般。”
禾南絮转过身来,解释道,“婆婆并未阻我,她只是与我唠叨些陈年旧事,叫我总是觉得对不住婆婆。也不知是人一上了年纪,都爱说些死啊活啊的怪话,总之她有意无意的念叨着自己活不长了,只怕我不能给她送终,也怕见不到我出嫁那日......”
沈渊沉默不语,可瞧得出来,他此刻当真在听,那眼中透着一股温情,也叫禾南絮放下了心,暗道:“他还是懂我。”
接着又道:“你知道,自小蛇婆婆含辛茹苦将我养这么大,今番婆婆受伤,虽然伤势不重,但毕竟上了年纪,一旦恢复不好,总归会留下些暗疾,这么些年我总是到处闯祸,也没有为婆婆做些什么,她将我视如己出,既为母又为师,实在不易,眼下也正是我尽一尽孝心的时候,倘若我与你离去,那婆婆就真的成孤家寡人,到时候若有个意外,我这一辈子想来也是对她不住了......”
“姐姐不用说了,”沈渊突然拉起禾南絮的手来,叫她又是一阵羞赧,只听沈渊道,“我虽读的书少,识字也不多,却也晓得‘夫孝,德之本也’的道理。待我从大漠归来,便去九峰山看你。”
闻言,禾南絮愁容尽祛,一笑嫣然。
她突然想起曾经听说书的念过的一句诗:“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转念脸色绯红,暗道:“我怎么想起这些来,实在羞臊。”
其实,她又怎会愿意与沈渊分别?
自一路同行以来,虽说是一路风波,但确实她长这么大最快乐的日子,总是有一股子如吃了蜜的感觉,又暖又甜,心里头仿佛没了空缺一般。
禾南絮心中暖意洋洋,只因沈渊一番肺腑,宽慰了她。
就如那诗句,禾南絮此刻才算明白这其中含义。
禾南絮问道:“那你们准备何时动身?”
沈渊想了想,道:“应当就在这几日,到时候赵堂主会亲自护送我等,不过我看还是让赵堂主送你们回九峰山才是妥当。”
“那倒不必,九峰山距此没有多少路程,况且我与婆婆皆为女眷,若赵堂主来送,一帮男人总归是不便。”禾南絮狡黠笑道:“这一段路上,一说婆婆大名,又有哪个宵小敢来造次?”
“那至少也要雇辆车马。”
禾南絮掩嘴轻笑道:“呆子。”
“咳...咳...”
几声干咳从蛇婆婆房内传来,两人顿时有些局促不安。
原来蛇婆婆没睡踏实,听得院内动静,便起身站在窗后偷听。心中暗道:“这小子倒也有心。”
只不过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在此,难免会招人闲话,寻了个时机,假装咳嗽,出声提醒了一番。
禾南絮吐了吐舌头,轻声道:“那我回房了......”
“嗯,”沈渊注视着,“那,你与蛇婆婆什么时候启程?”
禾南絮颔首道:“也当就在这一二日间。”
“嗯,到时候我来送你。”沈渊点头道,“你等着我。”
禾南絮转过身去,有些害羞,只见她点点头,便跑回房去。
只留下一声:“嗯......”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一夜过后,已是银装素裹。这场大雪,下的快停的也快。
此刻天未大亮,旭日初升,正是驱尽了乌云,使这苍天更为澄净高远。
沈渊盘坐在房内,取出一粒单子胥所赠的“七宝回春丹”,才一服下,只觉自丹田处升起一股温热之气。
“果然是奇药!”
暗赞一句,沈渊不敢耽搁,运起《混元真气》,趁着药性正盛,急忙恢复着功力。这一座,沈渊便是足足两个时辰,一口浊气呼出,缓缓睁开眼睛。
暗道:“不错,恢复了至少三成的功力,照此下去,用不得几天便可痊愈,只可惜这一条带脉却只能同常人一般了,虽有气血经过,却是如此缓慢。”
习武之人皆知,纵行之真气皆受带脉所束,自肋下章门穴起,围身一周,如束带也。若带脉有损,诸经血气至此必淤堵积热,故此人必会精气不足,肝气行滞,久而久之,在表腰酸背痛,在里则阴虚气弱。
若当真有这般时候,武功境界必然大落,且再难起色,除非能将这带脉修复,否则一切皆是妄想。
摇了摇头,沈渊心中又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既然已是如此,又何必怨天尤人,有这丹药在手,莫说七成功力,便是回到全盛之时,也未尝可知。”
穿了衣裳,沈渊手持北冥剑走到院中,深吸一口清气,暗香幽幽,直叫人神清气爽,沁人心脾。
沈渊定睛一看,原是院中墙角还有几株白梅花,正放得热闹。
若不是那暗香来,何人能辨梅与雪!
此时瞧着那朵朵白梅傲然雪中,实在是让人欣喜。
白雪白梅,青瓦青袍,泾渭分明,又融于一体,此一刻好似回到了终南山中。
忽闻有人声音朗朗,念起诗来:“雪虐风饕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过时自合飘零去,耻向东君更乞怜。醉折残梅一两枝,不妨桃李自逢时。向来冰雪凝严地,力斡春回竟是谁?”
沈渊瞧来,一拱手,朗声笑道:“不曾想,钟大哥还有这番雅兴,只是兄弟没读过甚么诗书,虽然听不太懂,却也听得出这诗甚好!”
钟不负回礼笑道:“叫贤弟见笑,为兄当年不过是读过幼学,念过几本诗词罢了,肚子里几两墨,着实上不得台面的。我见你气色不错,可是要练剑?”
沈渊点头道:“正要舒展舒展筋骨,钟兄可要与我对练?”
指了指胸口,钟不负一撇嘴道:“那裴元海的掌力实在是阴寒得怪异,眼下依旧不敢擅动。”
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个手炉来,戏谑道:“瞧见没,哥哥我现在就如同那些深闺里的小媳妇,可受不得寒喽!”
“如此,那边请钟大哥在旁瞧着,也好指点一二!”
说罢,一剑刺出,扬起一片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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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回 事端又起
三日后,虎啸堂外。
汪直换了蟒袍,站在门外。韦英及一众锦衣卫亦都换回了飞鱼服,绣春刀挂在腰间,跨在马上,整装待发。
乍眼瞧去,好不威风,惹得行人纷纷驻足观望!
将两架车马围在当中,打头的马车装饰精美,显得十分贵气,自然是留与汪直乘坐的。而后面的马车普普通通,还有些破旧,不用说,车與里面绑着的正是庞青、王海、吕红三人。
吕红在单子胥精心医治之后,身上剧毒尽祛。不过当他得知自己如废人一般,练不得武,连寻常的重活也做不得后,到现在亦是一句话也未曾开口说过。
他眼中无神,不知脑袋里想着甚么,教庞青、王海二人也都悬着心,生怕他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
不过眼下手脚被绑,反而叫庞青二人微微松了口气,至少吕红即便想不开,也由不得他做出甚么举动来。
此刻赵汗青、汪直、钟不负、禾南絮,皆来相送。
“汪大人,端午之时,草民再往京城拜会。”
沈渊话里有话,众人心知肚明。
汪直拱一拱手,道:“沈兄放心,我这西厂衙门随时恭候。”
沈渊点点头,冲着后面车與喊道:“庞大人,别忘了你们还欠我的银子,这次收不上来,待端午之时,我再来讨!”
闻言,庞青看向王海,二人相视苦笑,可心里头想得却是一出:“还不知能否有命于端午之时相见,只怕到时候不是我等来给你拿银子,而是你来给我等烧些纸钱罢......”
二人再瞧吕红,依旧双目无神,心死神伤,再无往常那般憨厚爽快的模样。
叹息一声,沉默无言。
见未得回应,沈渊只是一笑而过,也不恼。转过头拱一拱手,对汪直道:“切莫食言。”
汪直回了礼,道:“诸位留步,告辞!”
说罢转身上了车驾,但听韦英一声令下,便启程而去。
见走得远了,只听赵汗青唤了弟子来,问道:“给禾姑娘备好车马了么?”
那弟子回道:“禀堂主,已置备齐全。”
赵汗青点了点头,看向禾南絮。只听禾南絮道:“如此,我这便将婆婆接出来。”
“不必了,老身还走得动。”
说曹操、曹操到,禾南絮话音才落,蛇婆婆已是走近了。
还是那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色,瞪了眼赵汗青道:“若非絮儿这丫头苦求,老身才不愿领你的情!”
赵汗青发着苦笑,竟是无言以对。
还是禾南絮打了圆场,才免了一番尴尬。
蛇婆婆转过头来上下仔细打量着沈渊,更是没好气道:“替我给那个单疯子带句话,他言语相辱,老身本欲与他斗个你死我活,但念在救治老身,便与他一笔勾销。不过,这厮再敢于江湖上胡言乱语,我绝不留情面!”
顿了一顿,又道:“你这小子,你若敢来九峰山拐走我家絮儿,哼,小心我这蛇杖的厉害!”
“婆婆!”
禾南絮一听,既羞又恼,“又来胡说!”
“当真是女大不中留!”蛇婆婆嗔怪一句,又道,“小子,老身方才所言可不是唬你,你若是怕了,莫要叫老身在九峰山瞧见你。”
沈渊一阵愕然,不知蛇婆婆前一句、后一句到底何意,那钟不负瞧着干着急,伸出脚来便踢了一下,这才叫他反应过来,忙道:“晚辈不怕!”
“哼!”
不再多言,蛇婆婆径直进了车與。
沈渊瞧着禾南絮,二人脸色绯红,想是喝了酒一般,惹得众人忍俊不禁。
禾南絮揖了一个万福,道:“赵堂主、钟大哥,我们这便告辞了。”
二人拱手道:“一路保重。”
“那个......”
沈渊张了张口,侧过眼偷偷瞧着赵堂主等人一副看热闹的模样,不由得扭捏起来,憋了半天,道了句:“你......我送你出城。”
“呆子......”
禾南絮跺了跺脚,抿嘴偷笑着,上了马车。
当即牵了马来,沈渊一跃而上。那车夫一扬鞭子,一车一马并排而行,朝着南城门而去。
“沈渊兄弟,也是性情中人。”
眼下除了几个虎啸堂弟子,便只剩下赵汗青与钟不负,二人一言一语便开始打趣沈渊。
忽然钟不负问道:“单兄去了何处?”
“这几日只见他闷在院中,研究那小鱼姑娘身上的蛊毒,不过今日一早他便独自出去了,听说是去置办药材。”
赵汗青说道,“那小鱼姑娘也是可怜,只可惜此番没逮到何有道那狗贼!”
正说着,只见单子胥身负一篓子药草,信步而来。
单子胥见门外钟不负、赵汗青,走近便道:“那老疯婆子可走了?”
赵汗青点头道:“正是才走不久。”
“嗯”了一声,单子胥便往大门内走去,这时钟不负戏谑道:“方才蛇婆婆托沈渊带话给你,你要不要听?”
单子胥皱了眉头,不耐烦道:“那老疯婆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听!”
说罢大步而去,惹得钟不负、赵汗青苦苦发笑。
钟不负不由得感慨道:“这黄海三怪,当真一个比一个怪。”
却见赵汗青摇头说道:“非也,赵某看来,裴元海不配与这二怪齐名。”
说这话,二人互请一同回了。另一头,沈渊默默跟在马车一侧,也不说话,直至出了城门十里才停了下来。
禾南絮撩起帘子,看着沈渊,道:“便送到这里罢。”
沈渊微微笑道:“再送十里路程。”
“十里复十里,何时才分别?不若直接送我与婆婆到九峰山罢了。”禾南絮轻笑道,“就在这儿罢。”
沈渊眼中不舍,尽被禾南絮瞧了去,于是又道:“别忘了与我说过的。”
禾南絮所指,自然是那晚于庭院之中,与沈渊约定的话,也是在告诉他,自己会在九峰山等她。
沈渊点头道:“必不食言。”
“那,你路上珍重,多加小心。”
沈渊一笑,道:“你也保重。”
待车马已远,瞧不见踪影时,沈渊这才调了马头,回了城去。
此时已至午时,才到虎啸堂,却见钟不负与赵汗青正送着单子胥和小鱼。
急忙跳下马来,问道:“单神医,你们也要走么?”
单子胥没好气道:“何有道又寻不见,留在此处做甚?”
“这.....”
许是习惯了单子胥这般说话,虽是被噎了一下,倒也无妨。
这时小鱼款款迎了上来,竟是跪在了地上,这一下可慌了沈渊,连忙去扶。却见小鱼往后躲闪,沈渊这才想到小鱼那一身蛊毒。
“若非沈公子,小鱼恐怕依旧在何有道身边做那行尸走肉,这一拜,请沈公子受下。”
说罢,也不理沈渊,径直拜了一拜。
一边单子胥有些气不过,道:“拜他何用,哼,待回到函谷关,医好了你,便嫁个他也成!到时候我要你给我磕三个头!”
这番话却是叫小鱼羞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也惹得沈渊一阵尴尬。
钟不负忙道:“单兄,休得胡言乱语。”
“哼,”单子胥招呼小鱼道:“走了!”
只见那小鱼轻声细语,道:“我家兄弟,拜托沈公子了。若救得我这弟弟,奴家便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公子。”
沈渊拱一拱手道:“小鱼姑娘,言重了。义之所在,不敢图报,请小鱼姑娘放心便是。”
揖了万福,再次谢过沈渊及众人,便随单子胥二人二马、就此离开了平阳府。
送走诸人,赵汗青拉着沈渊、钟不负一同去了平阳城内最大的馆子吃喝了一顿,逛了一逛这平阳府的景致,直到月升日落,便各自回房,一夜无事。
第二日红日初悬,沈渊与钟不负已然收拾停当。赵汗青率这三十余弟子,也已早早便侯在大堂,见了沈渊、钟不负二人,待他二人用了早饭,便要张罗启程。
忽然一名弟子慌慌张张跑进正堂来,行礼禀道:“堂主,华山派镇岳宫宫主谭真智的弟子,带人闯进来了!”
赵汗青登时变了脸色,怒道:“我与华山派素来无仇无怨,他们竟敢大闹我虎啸堂!”
正说着,只听院内有人高声喝道:“北侠赵汗青浪得虚名,竟与那邪魔外道同流合污!快快交出单子胥,如若不然,我华山派便替天行道,铲除你等武林败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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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回 嚣张跋扈
虎啸堂弟子在院内个个面带怒容,只见赵汗青冲着沈渊、钟不负道:“二位稍坐,待赵某去会一会华山派的高人!”
钟不负与沈渊相视一眼,亦跟了上去。
三人一出正厅,只见三个身穿藏青色道袍的中年道士,带着四个身穿宝蓝道袍的华山弟子,个个傲气凌云,鼻子眼朝天的立于院中。
此刻三十余名虎啸堂弟子将这七人团团围住,陆陆续续还有一些虎啸堂弟子及标师赶了过来,一时间声势浩大,这院中更是剑拔弩张!
“我赵汗青与华山派从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各位道长今日这般闯了进来,也未免太不将我虎啸堂放在眼里!”
赵汗青走到前来,负手立在七名华山弟子身前,本来这身形高大,加之身上气势雄浑,堂堂正正,顿时显得对面这七个道士矮了一头。
且不说赵汗青武功高强,身负“北侠正气刀”的名号,但凭他毕竟是山西境内绿林中的头把交椅,各门各派谁不给几分面子?
眼下这几个道士飞扬跋扈,不问青红皂白便来兴师问罪,在赵汗青等人的眼中看来实在是可笑!
那为首的道士面皮白净,唇上两撇须,叫嚣着:“少说废话,快将单子胥这魔头交出来,否则,休怪我华山派不留情面。”
赵汗青碍于华山派的面子,又想着莫要耽误沈渊、钟不负的行程,故而不愿多生事端,只道:“单子胥不在此处,各位请回,恕不远送。诸位虎啸堂兄弟,替我送客!”
说罢转身便要回去,不欲再理会。
但不想那道士却是不依不饶,冷哼一声,道:“且慢!怎么,堂堂虎啸堂竟欲以多欺少不成?告诉你姓赵的,你休要替单子胥遮掩,早有人与我来报,说在平阳府亲眼瞧见单子胥进了你这大门!今日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一大早,赵汗青就仿佛吃了个苍蝇,遇到此类蛮不讲理的实在叫人心烦,转过身来耐着性子又道:“赵某已然说了,单子胥不在此处。”
“在不在,”另一个身穿藏青道袍的,脸上三绺胡须,一副道貌岸然,阴阳怪气的说道,“可不是赵堂主说得算。”
赵汗青气极反笑,问道:“这虎啸堂若赵某说得不算,莫非还是你们华山派说得算不成?”
另一个藏青道袍、黑脸无须的道士冷笑道:“让我们离去也不是不可,那也得我们搜过了才行!”
“得寸进尺!”
说罢,赵汗青向前踏了一步,这一步正如猛虎下山之势,叫那七人为之一颤。而那一众虎啸堂的弟子,更是齐齐往前迈一步,那手上握着兵器,虎视眈眈!
只待赵汗青一声令下,便可瞬间将这七人吞噬!
如此阵势,这七人哪里见过?那四名宝蓝色道袍的华山弟子,更是双腿打颤,不过为首那三人倒是还好,只稍显慌乱。那两撇胡子的道士强作镇定,道:“赵汗青,亏你号称‘北侠’,群起攻之,算什么英雄好汉!”
“都退下。”
赵汗青大笑道:“你们七人齐上罢,好教赵某替你们掌门教训教训尔等什么是规矩!”
见赵汗青一人站出,那三个藏青道袍的心里只道是吃定了虎啸堂,想来他们自己亦是华山派的长老人物,凭借全真正宗的武功,更是没把赵汗青放在眼中。
两撇胡一副得逞的模样道:“大言不惭!贫道娄旷,倒是要请教赵堂主的高招!”
“噗嗤”钟不负忍不住发笑,摇头自语:“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嘲笑一番,又朝沈渊问道:“我原以为华山派这等名门大派,自有风度,怎么如今看来这华山派的怎么都是这等蠢货?”
想起幼时在华山派的一番遭遇,沈渊冷笑道:“师父蠢,徒弟自然蠢。”
二人皆未压低声音说话,故而在场之人听得是清清楚楚。
只瞧那七人顿时变了脸色,黑脸道士更是站出来指着二人喝道:“尔等宵小,竟敢辱我华山派,快报上名来,道爷我剑下不杀无名之鬼!”
沈渊笑了笑,转头对钟不负道:“兄长伤势眼下恢复了几成?”
“对付这几个臭道士绰绰有余,”钟不负撇了撇嘴,转过来问道,“你呢?”
“我这伤势为疑难,说起来还得多亏了单神医的奇药,勉勉强强恢复了三成功力,不过几个不开眼的牛鼻子,够用。”
言及单神医,沈渊故意提高了声音,好像生怕他们听不见似的。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根本不把华山派放在眼中。
那三个为首的道士面色铁青,三绺须更是恼羞成怒,拔出剑来指着沈渊二人:“呔!尔等鼠辈,快来受死!”
只见沈渊一抬手,讥笑道:“本公子剑下不杀无名之鬼!”
“你!”
那黑脸道士一听,当即火冒三丈!
赵汗青知道二人伤势未愈,又怎肯牵连他二人,于是劝道:“二位兄弟伤势未愈,何况他们是来我虎啸堂寻事,岂能让二位出头?若是江湖上知道了,岂不怪我怠慢?不如暂且在一旁歇息,待我将这几人退走,咱们便启程,只是要耽误些时辰了。”
钟不负忙摆手道:“赵兄说得哪里话来,那单子胥本是我请来的,要说连累,也是在下连累了虎啸堂。况且我二人这几日一直养伤,手痒的紧,正好来舒展舒展筋骨,莫非赵堂主这点要求也不肯?”
“不是,只是......”
赵汗青还要规劝,便被沈渊打断,笑道:“赵堂主,我二人知你好意,不过正如钟大哥所言,实在手痒。不如这样,公平起见,这三个大的咱们仨一人一个,那四个小的若是不服,便全归赵堂主可好?钟大哥,如此可行?”
“好,就照这么说的。”
钟不负早就知道沈渊与华山派有些仇怨,当初从华山派下来,若非谭真智在背后推波助澜,那沈渊未必就有这后面的十余年苦楚,这些因果,沈渊怎能不恨?
既然逮到教训机会,尤其还是谭真智这一脉的弟子,钟不负知道沈渊性子,又见他们如此嚣张跋扈,毫无德行礼义,不用多言,他自然会帮衬着沈渊!
而且最重要的,华山派找上门来,还是因为单子胥,如此沈渊、钟不负岂能坐视不理?单子胥虽然秉性怪异,但绝非大恶之人,以华山派七人这般行径,不是无理而为便是有甚么误会。
再者来说,便是没有这些理由,但凭赵汗青这个人为人光明磊落,心肠侠义,便值得拔刀相助!
看着这二人打定了主意,赵汗青又岂能不知这一番好意,只好拱手说道:“如此赵某先谢过了!”
“敢与单子胥这等歹人交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娄旷眯着眼睛,一脸狠色道,“二位师弟,既然他们三人不将我华山派放在眼中,那便依着他们,一个对一个,好教他们知道什么是邪不压正,什么是天高地厚!”
三人闻言,只觉的滑天下之大稽,也不再给华山派留设么颜面,只听赵汗青问道:“沈渊兄弟,你来对付哪个?”
沈渊扫了一眼,指着黑脸道士,笑道:“就选这黑炭罢!”
娄旷听了“沈渊”二字,却是耳熟的紧,细细回忆起来,猛然一惊,盯着沈渊喝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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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回 四指齐断
“三位师弟,咱们袁策师兄的大仇人找到了!”
娄旷眼中寒芒闪烁,嗤笑道:“师父他寻了这么多年也没寻到,今日却叫咱们师兄弟撞见了,哼,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其余二人反应过来,只听那黑脸的高声质问道:“公冶和那魔头在何处!”
沈渊不慌不忙,反而冷笑道:“口口声声这个魔头那个魔头,你们还真当自己乃正义之士喽?我若告诉你我师父的行踪,你敢去找么?”
那三人闻言竟是说不出话来,那娄旷显然是其中拿主意的,哼了一声道:“不必与他废话,将他们一并解决,也算是替武林铲除败类!至于这小贼,料理了那两个,将他擒了,交给师父处置!四位师侄,只在旁看着师叔三人大发神威便是!”
钟不负一脸不屑,出声问道:“这院子容不下六人相斗,你们谁先上?”
那黑脸的道士迈出一步,指着沈渊道:“小贼,道爷来会会你!”
说罢,那黑脸的便要举剑来刺,不料沈渊又一抬手,道:“本公子说了,我这剑下不杀无名之鬼!”
那眼中杀气凛然,登时叫那黑脸道士一阵失神。
缓了一缓,那黑脸道士极为羞恼,高声道:“听好喽!道爷大名魏金虎是也,方才险些着了你的道,快来吃我一剑!”
“俗名俗姓,还敢大言不惭,自称道爷!”
这魏金虎武功刚猛,一剑劈来毫无花哨,沈渊瞧着倒也有几分功夫,心想:“你还差这远哩!”
沈渊不紧不慢,从背后拔出北冥剑来,迎了上去,道:“《白虎剑诀》可不是你这般用法!”
虽然只存三成功力,但同是使得这套《白虎剑诀》,沈渊却比这魏金虎,无论从气势还是招式,皆不知胜出几倍!
只见二人的脚下步法,皆按二十八宿中西方白虎七宿方位腾挪,沈渊更似故意一般,那魏金虎使什么招数,他便以同样招数破之,一时间叫那魏金虎打的好生别扭。
二人来来往往,看似不相上下,可这十几个回合下来,魏金虎气力已是有些青黄不接,瞧着额头之上,更是满头大汗!
再看沈渊,气息匀称,神态自若,行家一看便知二人高下。
此刻沈渊更像是猫戏老鼠,故意戏弄这黑炭
忽然只听魏金虎爆喝一声,凌空一跃,魏金虎这一剑以千钧之势自空中劈来,剑锋在空中划过,带着闷雷之音,那气势更如饿虎扑食,势如破竹。
不过在沈渊眼中,无异于徒劳。
那一剑劈下,魏金虎可是用了十分的力气,可他想不到,只是眨眼间,沈渊便从容闪过,又是眨眼间,自己便被沈渊手中的玄色铁剑,横着拍飞出去!
“噗通”一声,那魏金虎竟是飞出去三丈远,那些虎啸堂弟子瞬间让开了一条路,眼睁睁的瞧着魏金虎摔在青石板上!
“师叔!”
那四个华山弟子倒是有孝心的,见魏金虎吃了亏,忙去跑过去替他捡起剑,又将其搀了起来。
看得出来魏金虎脾气暴躁,他心中不服,囫囵着夺过来剑,又将四人推了开,骂道:“没眼力的东西,滚!”
那四人满腹委屈,不敢牢骚,像极了霜打过的茄子,退了下去。
魏金虎此刻已是恼羞成怒,骂道:“小贼,方才道爷我没出全力,教你占了便宜,此次我用上十成功力,也好叫你知道华山派武功的厉害!”
此刻,魏金虎的剑招更为凶狠,那杀机尽露,浑不像一个出家学道之人。沈渊皱着眉头,几剑将魏金虎搪开,道:“你这般穷凶极恶的模样,哪里像个修道的?也不知到底谁是邪魔外道!”
闻言一顿,那魏金虎似心有所感,不过只听那娄旷喊道:“金虎师弟,莫听这小子胡言乱语,他师父是大魔头,他是小魔头!我等乃名门大派,正道中人,理当除魔卫道!”
魏金虎点头称是,转过头来,举剑指着沈渊道:“险些受了你蛊惑!小魔头,受死!”
那长剑袭来,直冲着沈渊面门,竟是要至沈渊于死地!
沈渊微微摇头,啐了一口道:“不可理喻。”
魏金虎剑锋瞬间已至,只见沈渊将头轻轻一偏,手上北冥剑向上一撩,这一剑诡异刁钻,直朝着魏金虎右臂划去,瞬间惊得他魂飞魄散!
这一记撩剑,看似轻描淡写,但只有魏金虎能察觉到此剑之奇险,如若不能及时躲避,这一条右臂必然会被齐根斩下!
只见他瞬间收手,脚下更是不敢怠慢,急忙撤步!直至此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与沈渊的差距宛若天壤,眨眼间便再无斗志,只想着如何能够保下这条手臂!
不过任凭他如何发力,却还是不如沈渊的剑快!
“啊!”
只听一声惨呼!紧接着便听到铁剑落地的声音!
再瞧魏金虎脸色惨白,左手捂着自己的手掌,不停的倒吸着冷气!过了片刻,只见那一汩汩鲜血从左手缝中淌了下来!
那青石板上,四根手指还搭在那铁剑剑柄之上,微微跳动。
“云从龙,风从虎。风无形,云无相。这华山派的《白虎剑诀》让你使成这般模样,当真丢你们华山派祖师的脸面!”
沈渊一脸淡漠,毫不在意,又道:“欲杀人者,须有被人杀的觉悟!你方才欲至我于死地,我削掉你四根手指,算是小惩。”
“沈渊兄弟,出手的确......果决。”
赵汗青想了想,冲着钟不负低声说道,“只是有些狠辣。”
钟不负却摇头道:“此言差矣,他若不狠,你当那黑脸道士会存善念么?你我皆瞧的清楚,那道士分明是要至沈渊兄弟死地,倘若倒下的是沈渊兄弟,你还会如此说么?”
思量片刻,赵汗青汗颜道:“是我妇人之仁了。”
钟不负笑了笑道:“赵兄仁义。”
那魏金虎忍不住疼痛,惨呼不已,那四个华山弟子更是慌了手脚,想着适才一阵训斥,也不敢上前帮其包扎,生怕再被骂得狗血淋头。
“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魔性不改!”
那娄旷见自己师弟落得如此境地,心头打起了退堂鼓,不过嘴上却是不敢堕了师门威风,只道:“你敢伤我华山派的人,就不怕遭到天下武林的追杀么?”
一见情况不妙,娄旷直接搬出了师门,更是扯着天下武林的大旗做了虎皮!
沈渊连连发笑,讥嘲道:“你说是那个劳什子的‘斩魔令’,十多年前便发过一回,本公子也不在意再多背一个。”
转头冲着钟、赵二人道:“伤势未愈,这一番打斗还是有些累,钟大哥、赵堂主下一场你们谁上?”
钟不负拦下赵汗青,道:“轮也该轮到钟某了,赵兄,且让我先活动活动筋骨!”
指着那个娄旷,道:“你,可敢来战?”
那娄旷是个有心计的,他比魏金虎武功略胜一筹,但见了沈渊出手便知自己不是其对手,眼下这个其貌不扬的汉子指着自己,而那沈渊又称他为大哥,从言语间便听得出来,显然这姓钟武功更在沈渊之上!
可眼下他自己骑虎难下......
一念及此,娄旷侧过脸来瞧向三绺须的道士,低声道:“廖师弟,那姓赵的你不是对手,眼前这人伤势未愈,你未必不敌,此战你上,师兄替你压阵。”
这三绺须暗中腹诽,却不好违抗师兄之意,点了点头,一步踏出。
“姓钟的,要与我师兄过招,先掂量掂量自己是何身份!贫道廖奎,请教高招!”
钟不负笑了笑,摇着头道:“你这师兄怕死,拉你来做垫背,蠢货。”
那廖奎捋了捋胡须,单手负手而立,学那大家风范,仙风道骨倒是似模似样,眯着眼睛道:“休要多言,出招吧!”
钟不负伸出三根手指,道:“三招,你若不败,算在下输。”
“哼,大言不惭!”
与魏金虎不同,廖奎更擅长拳脚,一出手便是华山派的绝学《混元掌》!
谭真智便是以混元掌成名,这廖奎一招一式颇有乃师之风,不过只学了个形,这内功不到家,打得再漂亮也是无济于事。
正如钟不负所言,只两个呼吸之间,那廖奎连钟不负两招也未曾接下,便被钟不负按在了地上,手上只一把短剑顶在喉头,吓得廖奎一动也不敢动!
“廖师弟!”
娄旷大急,心中暗道:“当真是阴沟里翻了船,这都是遇见了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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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回 一力承担
钟不负用短剑剑身,轻轻拍了拍廖奎的脸面,笑了一声,便将他放了去。
那廖奎只觉受了大辱,站起来缓缓朝着娄旷方向走去。
那双手下垂,无精打采,不过谁也想不到,一柄飞镖从袖口直入掌中!下一刻,那廖奎猛然转身,随之一道破空之声顿时响起!
“小心!”
沈渊、赵汗青几乎同时发声。
阳光之下,那空中闪过一道淡淡的蓝光,显然这飞镖涂了毒!
钟不负也没想到自诩正义,除魔卫道的华山派,竟然会使这等下三滥的手段!
只见他大展轻功,就如同移形换影一般,身影也变成了一道虚影!瞬间避过暗器的同时,也伸手便抓住那飞镖小柄!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奔廖奎!
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钟不负心中气愤廖奎枉称正派人士,手段却是如此歹毒!若是此刻杀了华山派中人,难免会牵扯到虎啸堂!
他存心要惩戒这等小人,只见廖奎不及反应,便觉耳边一热!
回头再看,钟不负已站在他身后几步远!才一转身,便觉左边侧脸一阵剧痛!再一摸去,空空荡荡,哪里还有耳朵?
廖奎顿时惊骇无比,尖叫了出来!
“啊!!我的耳朵!”
再一瞧手上,那血却是黑色!看着钟不负面色阴沉,将那毒镖扔在了地上,这才明白,割掉自己耳朵的正是自己的毒镖!
所幸这上面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剧毒,一时半晌还丢不得性命,但如若没有及时服用解药,一两日后,依旧会一命呜呼!
忍着剧痛,廖奎伸手到怀里去翻,可翻来翻去,怎么也找不到解药。
这时只见钟不负手里拿这一个瓷瓶,冷冷说道:“你是在找这个?”
那廖奎一见,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哀求道:“大侠,大侠饶命!快、快将解药还与在下!”
“居然暗箭伤人!我若不给,你能奈我何?”本来钟不负伤势才好一些,此刻用了神行术,又是引起体内一阵不适,咳了两声,道,“也叫我钟不负今日开开眼,见见这自食其果到底是甚么丑样!”
“黄河侠盗......钟不负......”
娄旷一听,心中一沉,没想到今日这三人没有一个好相与的!而此刻他这两个师弟一个断了四根指头,另一个被削掉了左边耳朵,没有一个好下场。
即便此刻钟不负就这般毫无防范的背对着他,站在他身前,他也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
只见钟不负居高临下,盯着廖奎道:“告诉我,为何来找单子胥。”
“这......”
那廖奎紧盯着钟不负手中的解药,只稍稍迟疑,便全盘托出。
原来谭真智座下有个女弟子,名叫袁玉,乃是袁策幼妹。当年袁策被杀之时,也不过十九岁,而这袁玉更小,才及舞勺之年。
这袁家本事庆阳府的富甲一方的高门大户,更是与朝中权贵连着姻亲。当年袁策一死,袁家大怒,谭真智不得不顾及他们在朝中的力量,于是当即便发了斩魔令,又去信给布政使司缉拿公冶和与沈渊二人。
而这袁玉自小便爱弓马枪棒,浑不像其他人家的大家闺秀,谭真智欲补偿袁家,便将这袁玉收了关门弟子,悉心教导。
此次与单子胥结下了梁子,也全因这袁家。
单子胥治病有个规矩,乃是众所周知,前一阵子有人求他治病,赶巧袁玉有个二叔才刚病亡,入土不及三天,便被人盗了尸体去,送给了单子胥,换得了救治机会。
此时袁家告诉了袁玉,叫她借华山派之力,以报掘墓挖坟的大仇!
谭真智一是疼爱袁玉,二又说这单子胥行事邪祟,便叫我等替袁玉将此事解决。结果三番打听,好容易找到了单子胥在函谷关的藏身之所,却不想已是人去楼空。
他们一行人回到华阴,在茶楼里便听一个以前受过医治的江湖人说见到了单子胥。
逼问之下,那厮便将他在何处见到的单子胥告诉了他们,一路快马加鞭,找到了此处!
说完这些原委,那廖奎连连磕头,再无那高高在上,道貌岸然的模样!
钟不负冷笑连连,极为不屑,讥骂道:“华山高人,果然个个风骨不凡!接着!”
这等懦夫,杀他都算脏了钟不负的手,只听钟不负说完话,便将解药丢给了廖奎,那廖奎就如哈巴狗一样,摇着尾巴急忙捡起解药,服了一颗。
又听钟不负说道:“再敢暗箭伤人,小心你的脑袋!”
廖奎捂着耳朵连连称是,便由着华山弟子搀到了一旁。
听完了那廖奎所说,对华山派的印象更是跌倒谷底。
“你们简直蛮不讲理!”
沈渊指着娄旷怒斥道,“这便是你们华山派行事之风么?谁挖的坟,谁掘的墓,尔等便应找谁!虽说单先生这规矩不妥,但此事真的追究起来,也怪不得他的身上!又不是单神医指名道姓说要挖袁家的坟!”
娄旷自知此行踢到了铁板,更是已经管不得什么了,只想着趁早离开此地,至于沈渊这一通话,根本没有听进去。
心中暗道:“他师父谭真智最重颜面,眼下这般情形,必然是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师父雷霆盛怒,必然会替他们讨个说法!而他此刻,便是不能堕了这颜面,否则在师父面前,他也无法交代!”
那娄旷强作镇定,依旧不甘示弱,只见他指着沈渊大喝道:“强词夺理!今日算我等不自量力!不过尔等莫要得意!所谓邪不压正,早晚有一天我华山派会将尔等在江湖中除名,为武林除害!”
大手一挥,指使着四名弟子分别搀扶着魏金虎及廖奎,说道:“走!回去禀告师门,今日之事,绝计不能善罢甘休!”
“且慢!”
赵汗青忽然说道:“我虎啸堂是尔等说来便来,说走就走的么?”
此话一出,吓得娄旷脚下一软,险些站立不住,转过头来,瞧着一众虎视眈眈的虎啸堂弟子,此刻是又惧又怒,只道:“你还想怎的?”
“赵某还没有与娄道长切磋,请赐教!”
说完,赵汗青抽出宝刀,那刀锋闪着寒光,直指娄旷。
娄旷看着两位师弟的惨状,哪里还敢应战,咬着牙道:“贫道认输!但是姓赵的你别得意,华山派绝不会善罢甘休!”
一声大笑,赵汗青将刀扛在肩头,道:“我便要看看,尔等是怎么不善罢甘休的!今日留着你狗命,带着人从我虎啸堂的大门滚出去!”
“哼!”
奇耻大辱!怎奈形势所迫,只得低头。便瞧着这七人以娄旷为首,慢慢的往大门滚去。
待到了门前,见赵汗青等人没有追上来,只站在原地哈哈大笑,他一脸恶毒,带着几个人便站了起来,指着沈渊、赵汗青、钟不负三人喊道:“你们等着!”
说罢就要夺门而去!
只听沈渊高声说道:“你们几个听着,告诉谭真智那老东西,此间事情算我沈渊一人头上,与虎啸堂无关!想用斩魔令便用,想告官那便去告,我沈渊一力担着!告诉老贼,我这还有一笔账要与他算算清楚,不用他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他算账!”
见着他们仓皇而去,在场之人无不心中畅快!
只见赵汗青冲着沈渊拱手道:“沈兄弟,你这番话却是瞧不起我赵某了,这事怎么能叫你一人承担?”
沈渊却不以为然,只是笑了笑,一旁钟不负道:“赵兄,他早已华山派有仇怨,不差这一个,再说这事说到底也是我等引出来的,不好教你虎啸堂凭白受了牵连!”
赵汗青拉下脸来,道:“这话何意,我赵汗青不爱听!你们拔刀相助,我便作缩头乌龟不成?”
沈渊拱手道:“赵堂主莫急,你做不成缩头乌龟,那谭真智定不会轻易放过虎啸堂。只不过在下无牵无挂,多担一些也无妨,而赵堂主怎么也要为手下这些弟兄们想一想。”
钟不负附和道:“正是这个理。”
“那也不行.......”
话未说完,又听沈渊嘴角一扬,笑着打断道:“若是赵堂主于心不安,正好我这身上拮据,还请赵堂主赠些金银,也好做个盘缠!”
赵汗青闻言一滞,随即哈哈大笑道:“你啊!赵某算是心服口服喽!罢了,启程!”
第一百三十回 雄关杀胡(上)
越往北,这一路上的绿林响马也就多了起来。
好在山西境内无论是江湖门派、还是强盗马贼,一旦见了这虎啸堂的标旗,便纷纷退避,但行方便,可以说这一路倒也安稳。
一队人马加上赵汗青、沈渊、钟不负,也才不过三十人。顾忌到沈渊、钟不负还要调养伤势,故而一行众人也是缓缓而行,行至大同府右玉县时,已是半月之后。
眼瞅着便是二月初春,可此处边塞之地,依旧时常会风雪交加,更显荒凉。
马蹄裹布,踏雪前行,一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大雪方止,只瞧众人脸上皆是冻得通红,鼻子里喘气也冒着白烟。
“前面就是右玉城了,”赵汗青指着前方一座小城,“过了右玉,再出杀胡口,就算是出了咱大明的边界。”
沈渊环顾四周,只见周围群山环抱,却都是土冈浅阜,眼下白雪覆盖,荒草蔓蔓,瞧不出一丝好景色,倒是多了一份悲凉。
右玉城虽小,却是边防重镇,那城防坚固,甚为雄伟。
赵汗青瞧了瞧天色,道:“将近午时,不如我们进城寻个酒家歇歇脚,叫一桌好菜,也算给二位践行。”
沈渊道:“也好,这一路当真是有劳赵堂主了。”
“说的哪里话,咱们走罢。”赵汗青笑道,策马先行。
一入了城,但见这城中也算繁华,沈渊不解,问道:“实在想不到,原来这等边塞小城,却也如此热闹,赵堂主你是来过此地的,可知为何?”
赵汗青道:“虽说鞑靼常来扰边,却没断了通商,现如今鞑靼穷困,老百姓也过不上好日子,那些盐巴、茶叶、器皿、蔬果、布匹等等这些平日里用得上的,他们是紧缺的,那牛、马、羊,皮货却是咱们关内所需,所以这往草原的汉人客商很多,而往关内的鞑靼商贩亦是不少。”
钟不负接着道:“这右玉县地处要冲,扼三关控五原,去大漠,这可是必经之路,所以你看这城内,商贩来往进出边关,亦是平常的事情。”
赵汗青左右瞧了,疑惑道:“怪了,这街上怎么没见鞑靼人?”
“怎么?”
沈渊见赵汗青驻马不前,遂问道。
赵汗青摇一摇头,道:“没事,前一阵子来的时候,还能瞧见不少鞑靼商人在街上办货,今日却一个也没见着,或许,都在杀胡堡的马市上。”
沈渊一路见闻实在觉得新奇,亦是好奇心起,又问道:“杀胡堡莫非就在杀胡口?”
赵汗青点头道:“正是,那里有马市,下午咱们便去,给你二人换匹马来骑。”
回身又对众弟子道:“你们先去杀胡堡,探探消息,问问眼下关外可太平,然后便在杀胡堡等我。”
众人得令,扬鞭而去。
三个人下了马,见前面有家店,店外挂了酒帘。那店虽不大,倒也整洁。
“就此处罢,赵某以前来过,他家的酒,很烈!”赵汗青说着,那神色亦是回味无穷。
钟不负大笑一声,道:“好,只要酒烈便好!”
三人栓了马匹,进店落座。唤来跑堂的小二,要了这里最烈的酒,叫了煨的稀烂的羊肉、熟鸡。
正吃喝着,只见一个高大健硕的汉子,身上明盔罩甲,大步走进店来,径直走向掌柜的,笑道:“李掌柜,还是老样子。”
“好嘞,蒋大人,您先上座,这便给你端上来。”
瞧此人三十余岁的模样,脸上胡子拉碴,还有些皲裂,那样貌一瞧便知是饱经风霜;可再瞧身上穿着,却是一丝不苟,乍眼一瞧,端的是威武不凡。
那人转过头来,左右瞧了瞧,见沈渊三人面生,又是身带刀剑,遂问道:“三位好汉,从哪里来,往哪里去的?”
赵汗青站起身来,拱手道:“在下平阳府赵汗青,送我这二位朋友出关。”
“北侠赵汗青?久仰。”
那人上下打量着,微微拱手,看向沈渊、钟不负淡然说道,“这二位出关何事?”
还不及沈渊答话,便听街上锣声四起,那人闻声,急忙跑了出去,朝着北面一看,只见狼烟冲天,骂道:“他娘的,连个酒也喝不安生!”
此时沈渊三人也跟了出来,见了狼烟,便是孩子也知是鞑靼攻来了!
那人回头冲着三人说道:“劝你们回去吧,这段时间杀胡口不太平。”
说罢,骑了马便疾驰而去!
沈渊、钟不负、赵汗青相视一眼,扔给掌柜一锭银子,三人也骑马追了上去。
那人一路奔向杀胡堡,此刻堡外已然集结约莫五百骑兵,见此人一到,便整装待发。接过那镔铁长枪,即刻带着人马便往一里外的杀胡口奔去。
沈渊三人紧紧跟着,只见那一道长城巍峨无比,曲折迂回,连绵不绝!
中间一座雄关屹立,可谓气壮山河,杀气冲天!
城墙之上将士们弓已拉满,箭已搭弦,正是严阵以待!
那旌旗漫卷,满是萧杀!
三人直奔着杀胡口而去,只瞧着方才那姓蒋的大人,已带兵赶至关门口。
才到关下,只听“嗖嗖、嗖嗖......”无数破空的声音在头上响起,抬头一看,无数箭矢从杀胡口城墙之上飞了出去!
两拨箭雨过后,便瞧大门猛开,那蒋大人大喝一声:“杀!”
一马当先,领兵冲出关隘!
见此情形,沈渊不禁对这些边军心生钦佩!
这些人令行禁止,军纪严明,即便突发状况,也没有一丝慌乱!虽然个个风霜满面,却个个透着一股子血性,桀骜不驯!
比起京城的那些守军不知强上多少倍。
在这边塞的兵勇皆知,无论是原来的瓦剌,还是现在的鞑靼,他们对中原依旧心存幻想,虽然蒙、古国再不是成吉思汗、忽必烈时的宏大帝国,但那土木堡之变,更是给了鞑靼可汗满都鲁反攻中原的希望。
因此,那些草原骑兵总是时常侵扰边境,即便不能攻城略地,也可从百姓身上掠夺些许财物。
虽说大明与鞑靼这些年交战互有胜负,但只说这右玉县,边军将士浴血奋战,不知将鞑靼骑兵挡在杀胡口外多少次!
边军骁勇,天下皆知!
只因他们心中执念:“兵败,百姓亡!”
此时不仅是从未见过这般情形的沈渊,便是赵汗青、钟不负也忍不住一时感慨!
忽然城墙上有人喊道:“可是赵汗青赵兄?”
“正是在下!”
赵汗青一喜,回过头来对钟不负、沈渊说道:“是这杀胡口的守备大人,与我相熟,走咱们上去观战!”
第一百三十一回 雄关杀胡(中)
三人登上城墙,与那守备见了面,赵汗青见礼道:“林广将军!”
“赵兄!”
林将军龙行虎步,笑声爽朗,走近前来张手便抱住赵汗青双臂,道:“当值是稀客!只是眼下没法子招待,否则必要与赵兄痛饮三百杯!”
“将军客气了!”
二人寒暄几句,赵汗青沈渊、钟不负介绍一番,惹得这位林将军心中痒痒,只道:“以二位之姿,何不投效沙场,为国效力?”
这话说的沈渊心动,正所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此等豪情壮志方显男儿本色!只是眼下是大仇未报,二是公冶和也未找到,只得赧然道:“有负将军厚爱,只是草民另有要是未了,将来若有机会,自当投效,建功立业!”
林将军见他说的诚恳,拍了拍肩头,心知这等事勉强不来,也不强求,只道:“好,若他日有意,尽可来这杀胡口找我!”
说罢又看向钟不负,钟不负笑道:“将军莫要说笑,在下一介山野村夫,江湖浪荡能惯了,受不得军中艰苦。”
“也罢,他日再言。”林将军转了话头,对赵汗青道:“你们来此可是要出关去?”
“正是,”赵汗青道,“我这沈渊兄弟,自小与其师父失散,近日得到消息,许是在这大漠之中,故而要来碰碰运气,不想遇到鞑靼扰边。”
林将军面色一正,道:“这阵子,不知这群鞑子发了甚么风,时常有骑兵侵扰,每次皆是千余人马,虽说每次都占不到甚么便宜,但就如那苍蝇一般实在惹人厌烦!”
三人皆是聪明人,林将军一说,他们便想到那“大同军力布防图”!
沈渊忙问道:“敢问将军,可是只有这杀胡口频频遭袭?”
林将军摇头道:“不是,拒报威虏堡、拒门堡、拒墙堡等地,皆有敌寇犯边,沈兄弟为何有此一问?”
“哦,没甚么,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林将军点点头,不疑有他。
只是听得这一番话,沈渊等人面面相觑,更是印证了三人心中所想,八成是鞑靼根据布防图,前来来试探各个关卡兵力。
如此一来,这事情便不简单了。只是这《大同军力布防图》失窃之事,不宜说明,沈渊与钟不负、赵汗青心照不宣,只得跟林将军含糊过去。
一众人移步城垛旁,只见关外平地上,先前那位姓蒋的大人正身先士卒,驰骋于敌阵之中!
那银枪挥舞,龙蛇飞动,勇猛无匹!
四百余铁骑在其率领之下,竟是将那千余鞑靼骑兵冲杀的七零八落!
沈渊在城头上看得心潮澎湃,只问道:“将军,那位将军好生厉害,阵中厮杀,如入无人之境!”
那林将军不禁得意,道:“那是我麾下一员猛将,也是咱这杀胡堡的把总,叫做蒋琬,武艺高强,尤其是那手中长枪,勇冠三军,颇有宋时杨再兴之风!”
沈渊闻言不住暗赞此人,心中却比较起来:“不知与我等武艺想比,孰胜孰劣!”
一时间关外惨呼连连,千余人的鞑靼骑兵此刻被杀的只余不到六百,且连连败退,而这五百轻骑,则愈战愈勇!
“大快人心!”
沈渊瞧着一战以少敌多,竟是杀得敌寇屁滚尿流,忍不住拍手大赞道,“我大明将士如此勇猛,何愁边患难平!”
林将军抚须而笑,豪气丛生道:“狭路相逢勇者胜,莫看从前蒙古铁骑睥睨天下,眼下却是此一时彼一时,不可同日而语。只要众将士敢打敢拼,我林广便可教来犯之敌,踏不进杀胡口半步!”
“将军,你看!”
这时一旁小校忽然指着远处,满目凝重。
众人随之远眺,只见远处烟尘滚滚,马蹄声宛若滚雷,震恸着杀胡口全军将士的心头!
沈渊望着那黑压压的一片愈发靠近,也是心中一沉,不由为正在追杀穷寇的蒋琬及不到五百的勇士们捏了一把汗!
看向林将军,只见他眉头紧蹙,啐了一口,即刻令道:“鸣金收兵!”
以五百打一千,是勇;以五百打一万,是蠢!
林广不是蠢材,关内六千守军,另配火器营,只要稳守关隘,绝不盲目出战,便是五万敌军,他也有把握将敌寇拒之关外!
“铛铛铛铛铛铛!”
一连串紧促的铜钲之音从城墙之上传来,自古有云,闻鼓而进,闻金而退,千百年来,此乃铁律。
蒋琬率人正杀得兴起,浑然不觉已是追寇十余里地,这钲声响得突然,再一抬头,只见前方黑压压一片鞑靼骑兵,向其碾压而来!
他猛地勒住马缰,胯下骏马当即一声嘶鸣,骤然而立!紧接着,那战马嘶鸣之音绵绵不断!
只可惜他们冲的太快,正是调转马头之时,那万余蒙古铁骑眨眼间便冲到面前,瞬间将这五百将士淹没!
但蒋琬绝非坐以待毙之人,也绝非贪生怕死之辈!麾下这些军士也都是个个血性的汉子!
站在城墙上的人看着,眼中充血!
林广恼道:“穷寇莫追,蒋琬这厮难道不知?取我大刀来!本将要亲率四千人马,出关救人!”
旁边一些校尉、百户忙劝道:“将军当在城上!蒋大人,由我等前去营救!”
沈渊心中焦急,眼瞧着蒋琬那杆银枪翻腾,左突右杀!怎奈敌寇众多,凭他们如何奋勇,也是徒劳,冲不出这层层围剿!眼瞧着一个接一个的大明勇士,坠下马来!
一个个浑身浴血,沈渊瞧这不对,忙问:“他们怎么不突围了?为何朝着北边杀了去?”
忽然听到远远传来一阵齐声高唱:“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不好!他们......”林广一拳打在城垛上,睚眦欲裂,“拿我刀来!快快发兵!!”
“擒贼先擒王,”沈渊指着铁骑中央的鞑靼战旗和那旗下大将,“钟大哥、赵堂主,可敢与我较量一番!看谁能够先夺帅旗,先杀主将!”
说罢,不待林广反应,便从背后抽出北冥剑来,飞身跃出关外!
“等等我!”随即钟不负亦跟了上去!
“有意思!也叫这些鞑子,知道我等的厉害!”赵汗青大笑一声,拔出金刀,亦从城上跳下!
“将军!他们......”
林广一抬手,只道:“备马,留下一千人守关,其余人等,虽本将出关迎敌!”
说话的功夫,只见三人以抵近鞑靼骑兵,虽然沈渊头一个冲了下来,但论轻功,谁又能与钟不负快!转眼间,那钟不负便冲到骑兵阵中!
只见他两柄短剑在手,神行术全开,一时间那鞑靼骑兵左右翻飞,纷纷坠马!
再瞧沈渊,紧随其后!
他经半月休养调理,再加上又单子胥固本培元的奇药相辅,勤奋苦练,原本单子胥说最多他的功力能恢复七八成,结果黄天不负有心人,竟让他恢复九成之多!
这已是不易之事!
便是赵汗青、钟不负对此亦是佩服不已!
只见他手持北冥剑,宛若杀神附体,顷刻间,只见那骑兵阵中,鲜血四溅!
那一道乌黑剑光闪过,便有一人或被拦腰而斩,或头颅飞起;或断臂腾空,或马首落地!
此剑本就有削金断银之利,加上剑身沉重,不用什么花哨招式,一路突杀只靠劈、砍、撩、刺、崩等基本剑招。
所谓大道至简,且战场之上,不像江湖比武你来我往,常常是一击毙命,最次也要让敌寇重伤不起!
因此,那最简单的招式,也是最有威力的招式!
沈渊内力澎湃,气力更是用之不竭,或许是受那句词的感染,心中血性大起!而那基本剑招更是让他用的一往无前,刚猛无敌!
瞧着沈渊一路杀来,血泊满地!直教敌寇肝胆俱裂,不敢上前!
第一百三十二回 雄关杀胡(下)
赵汗青见着二人大发神威,自然不甘示弱,手中金刀挥舞生风,大有横扫千军之势!
在这万军之中,三个人就属赵汗青最是如鱼得水!那刀法开阖,一刀扫去,便有七八敌寇坠下马来!
三人突然杀入,顿时引起一片混乱,三人所到之处,便入切菜砍瓜一般,血肉横飞,瞬间便各开了一条血路!
只是敌寇太多,蒋琬这几百人马也冲的太深。
眼看着那几百大明勇士越来越少,这一会子的功夫只余下了不到三百,实在叫人痛心疾首!
而那鞑靼战旗,却还在一里开外!
沈渊大喝一声,一剑劈翻两个鞑靼兵,忽然听得身后杀声顿起,撕破长空!三人回头一瞧,正是林广将军横刀策马,率军来援!
那些鞑靼先锋早已被沈渊三人吓破了胆,乍一见明军凶猛杀来,登时便乱了阵脚!那鞑靼的主将见状,火冒三丈!传令下来:“后退者,斩!”
鞑靼先锋已然势衰,不成气候,而明军来的太快,两千骑兵先锋以锥形阵顷刻间冲破敌阵,势如破竹!一时间鞑靼骑兵人仰马翻!
蒋琬听闻援军已至,气势大盛,那枪法凌厉,看着那敌旗敌将,近在咫尺,便听他高声喊道:“男儿死边野,马革裹尸还!弟兄们,随我斩将杀敌!”
血染征袍透甲红,蒋琬与那眼下活着的两百余弟兄浑身浴血,哪里还能看得出那盔甲征袍原本之颜色?
那边鞑靼主将早已领教过边军顽强,然而想不到自己虽然兵马众多,却还是踏不进杀胡口一步,大为羞恼!且眼下自己显然危在旦夕,如若自己不测,一万大军必然不战而败!
那主将看着三名高手和那银枪猛将皆朝自己杀来,急忙喊道:“劳烦几位相助!”
说罢,身后骑兵顿时散开,天山鹰王、宁铁手、溪老大三人一跃而出!而那鞑靼主将几乎同时便往后撤去。
沈渊一瞧,失口惊道:“天山五绝!”
见着敌军主将后退而去,蒋琬不禁心急起来,只是围上他的鞑靼骑兵越来越多,他一战再战,早已是体力不支,眼下情形,连突围也是无望,更别说追杀敌首了!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此刻蒋琬则是再无力去追,只得疲于抵抗数之不尽的鞑靼大军,而林广带着两千骑兵,再突破鞑靼先锋后,也是寸步难行,另有两千步卒,紧随其后被挡在外围!
此刻钟不负距离鞑靼主将最近,他身法鬼魅,寻常人根本难以抵挡,突然见天山五绝之中竟有三人在此,也是微微诧异,不过他此刻眼中只有那主将,只要将他斩首,此战可定!
他心无旁骛,径直向那主将追去,忽然他瞳孔一缩,只觉一记罡风袭来,势大力沉,紧接着只瞧那硕大的斩马刀迎面劈下!
钟不负脚下一拧,瞬间避过,那刀身抬起,只见脚下土地竟是砍出一道深痕!
“溪老大,又见面了!”
二人相视而立,钟不负双手短剑挽花,笑道,“上次不能领教你们天山五绝的高招,这次要好好会会你。”
溪老大认出此人是与裴元海大战之人,虽说心中不敢轻视,却也并非惧怕,斩马刀拖在地上,亦笑道:“好,上次你败给裴元海,这次我若输给你,岂不是要丢了我们天山五绝的威名?”
钟不负嗤笑:“那你也得有胜我的本事!”
赵汗青见钟不负被溪老大拦了下来,喊道:“钟贤弟,此人交给我,你快去追那敌将!”
钟不负闻言回道:“赵兄,便让我来会会溪老大,那个把总快撑不出了,你且先去助他!”
抬头一瞧,果然如钟不负所说,赵汗青急忙挥刀杀了过去!
蒋琬看见三人来助,暗道:“他们怎么来了?”
方才他一心杀敌,浑然没察觉沈渊三人已然杀至,眼下见着这萍水相逢之人,竟有如此胆气,心里也生出一些佩服。
稍一走神,只觉手中长枪一沉,回过头来一瞧,只见一人一手抓住枪头,一手握住枪杆,只叫他刺也刺不出,抽也抽不回!
那人却是云淡风轻,嘴角微扬,而抓住枪头的手连皮也没伤到一毫。
忽然那人猛然发力,向下一拽,蒋琬只觉身子一轻,眼看就要被生拉下马,忽然一道金光闪过朝着宁铁手的手臂砍去,情急之下那人急忙撒手,蒋琬自己手上一松,这才稳稳坐回马上!
再一瞧去,原来那道金光乃是赵汗青手中的金背宝刀!
“宁铁手,可敢战否!”
赵汗青单手提刀,傲然睥睨!
宁铁手双目微眯,也不说话,冷哼一声便突然发难,双手一拳一掌,可比金石!
不过赵汗青早有准备,举刀劈下,直奔劈开其中路,不待那双铁手抓住刀身,只见金刀左右搅动,刀刀朝着他那手臂抹去!
宁铁手一惊,急忙向后一跃避开锋芒。
只见赵汗青大笑道:“宁铁手,你果然只是一双铁手罢了!”
此刻溪老大已与钟不负战作一团,溪老大虽然武功不若,但面对钟不负还是棋差一招。
两三回合,溪老大便只得由攻变守,并非他武功不济,而是钟不负实在是太快,斩马刀笨重硕大,与人交战靠的是刚猛,所以他招式也是大开大阖,毫无多与变化!
而钟不负则以轻巧诡变、移形换影之速见长,加之那两柄短剑在他手中简直是登峰造极,每一招皆是刺向夺命要害!龙尾杀威力无比,斩马刀防不胜防,几乎是顷刻之间,那身上便出了四、五道血痕!
幸亏钟不负无心恋战,忽然虚晃一招,溪老大果然上当,急忙举刀来挡!
眨眼之间,只见钟不负一道虚影直接穿过溪老大,便去追那鞑靼主将!
溪老大气得跳脚大骂,只得拖刀来追,如若不是那前头又重重兵马,只怕眼下那主将早已身首异处,更不会叫溪老大紧追其后!
再瞧沈渊那北冥宝剑剑影绰绰,正奋力杀敌,忽闻一道熟悉的声音淡淡说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小子,又见面了!”
沈渊手上不停,继续劈砍,同时抬眼一扫,突然转身纵跃,半空中一记横扫千军,那罡风肆虐,瞬间斩杀七、八名鞑靼骑兵!
同时手腕一正,刹那间,北冥剑猛然劈在地面之上,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震得那真气激荡,随即只见周围又有八、九人被他这一招《白虎剑诀》的声震四野,掀下马来!
这般情形,周遭的鞑靼骑兵,再无一人敢上!
只因近身者,死!
清出一圈空地,沈渊剑身一抖,道:“天山鹰王,让条路,我今日不杀你。”
第一百三十三回 擒贼擒王
天山鹰王仰天大笑,缓缓拔出剑来道:“当真是大言不惭!我不得不承认你武功的确不错,但要想胜我,你还得再练十年!”
沈渊面容微冷,道:“罢了,既然你不听劝,我也不与你废话了。”
鹰王闻言心中窝火,暗骂眼前这小子说话舌头毒,堂堂天山鹰王何事被人如此瞧不上眼?
“哼!”
鹰王鼻孔出气,这股火气“噌”的一下顶了脑袋,忽然脚下生风,那寒芒陡现,直扑沈渊而来!
不过沈渊却是不慌不忙,他观察入微,早在天山鹰王脚下蓄势之时,便已沉肩坠肘,以备随时应变。
鹰王这一剑直直刺来,却是奇快无比,身后只留一道残影!沈渊暗叹天山鹰王的轻功也只比钟不负差上一筹!不过天山鹰王的快,乃是倚仗轻功,但若比出剑,沈渊自问,倒是比鹰王强上一筹!
他以不变应万变,那剑芒袭来一瞬,突然以迅雷之势上步一磕,只听“叮”的一声,北冥剑稳稳挡住鹰王的快剑!
不过随后鹰王大惊失色,只见沈渊突然撤步,那持剑手腕连绕,明明这如电光一般的快剑,登时慢了下来,天山鹰王顿时只觉沈渊周身的真气宛如沼泽泥潭,这一剑刺去,便是进不得抽不出,除非弃剑,否则只会任由沈渊粘带而动!
“武当太极剑!”
鹰王眼下已是随波逐流,去东去西,已是由不得自己,不禁惊呼道:“太极神功你居然也会?”
沈渊冷笑一声,脚下不急不慢,绕了一圈,忽然大喝一声,剑身一震,周身猛地震起飞沙烟尘,同时鹰王顿觉身上一轻,竟是脚不沾地,震飞了出去!
“嘭!”
一声闷响,鹰王直直的砸在马上,马儿吃痛,一声嘶鸣竟是站立不住,连带着马背上的鞑靼骑兵,一并狠摔在地上!
再看沈渊脚下,竟是在地上划出一个太极!
沈渊低头瞧了瞧,砸砸嘴,摇头道:“少了两个点,火候还是不到家!”
早先与天山鹰王交手,沈渊是以快打快,不过没占着一丝便宜。不过若论剑法博学,天下间除了传闻中的蓬莱剑阁阁主姬万里,和他的师父公冶和,恐怕再无人出其右。
此次见着天山鹰王,沈渊灵光一闪,想着以快打快不成,那边以慢打快,世上以慢打快的功夫无非是武当派的太极剑法,公冶和留下的剑谱之中,除了九字剑经,尤其对这太极剑法最为推崇。
并非是此剑法威力无穷,凌厉无敌,而是这太极之意,实在是玄而又玄,妙而又妙。在公冶和看来,若单论剑法,《九字剑经》乃是天下第一,但若论天下什么武功最玄最妙,谁又能比得上“太极”?
只是沈渊从未试过太极剑法的威力,头一次用之迎敌,这力道和这形意还是差了些火候,但不出沈渊所料,这太极剑法正是天山鹰王那寒光快剑的克星。
此刻沈渊正要去杀鹰王,忽见那敌旗依旧杵在远处,又环顾一周,不禁皱眉暗道:“鞑靼兵太多了,仅骑兵便有五六千,林将军这么久也不曾冲进阵来,倘若耗时一久,恐此战不胜!”
那鹰王被摔的七荤八素,沈渊扫了一眼,道:“哼,饶你一命!”
说罢,沈渊募地腾空而起,连踏人头马首,借力飞速前行!
钟不负见状,心头一紧,高声大喊一声:“小心箭矢!”
三人心照不宣,皆知鞑靼兵善射,倘若如沈渊这般施展轻功,必然成为众矢之的!故而即便钟不负这般轻功天下第一之人,也不敢再万军之中如此!
果不其然,钟不负那话才出口,便有一声破空之音由远及近,射向沈渊!
这一道箭矢破空而来,瞬间便至!
沈渊瞳孔一缩,头微微一偏,堪堪避过!
那一枚羽箭,几乎贴着沈渊耳朵擦过,顿时沈渊只觉耳边“嗡”的一声,火辣辣的疼!
身子一沉,落在地上,同时挥剑一扫,劈下几人后,一摸耳朵,发觉没有流血,不由松了口气。
原来那耳边一疼,竟是因那一箭射来,力道极大,带起的劲风所致!
不过此刻沈渊已是顾不得其他,紧接着又是纵身一跃,一脚飞踹,夺下一批马来,横冲直撞,北冥剑左右挥砍,冲向这鞑靼大旗!
钟不负一见沈渊如此,也发了狠,也不管身后紧追的溪老大,脚下一轻,竟是原地留下残影,再一瞧去,只见钟不负亦如沈渊先前一般凌空跃去。
远远望着那鞑靼大将前方几名壮汉张弓搭箭,瞬间那箭矢连发,皆朝钟不负射来,不过那钟不负比羽箭还快!那箭矢一至,钟不负连踩敌兵,于空中连连挡下三支箭!
不过还有三支紧随其后,只瞧钟不负凭空再跃,连踏三下,竟然踩着那三支箭矢借力腾空又行丈远!
一落地,钟不负两柄短剑左右翻飞,龙尾杀招招刺向敌人要害,皆是一招毙命!
此时溪老大已被甩下,情急之下,溪老大忙喊道:“鹰王、铁手快去保护将军!”
宁铁手离鞑靼主将最近,而鹰王轻功最好,眼下唯有靠他二人挡下沈渊与钟不负!溪老大心如明镜,倘若主将被杀,大旗一倒,军心涣散,这仗也就不用打了!
鹰王早已来追沈渊,只是沈渊轻功也不算差,早就甩下鹰王一大截,而此刻又夺了马,不管不顾的朝着大旗冲杀过去,眼瞅着便冲出骑兵阵,一旦碰上步卒,以沈渊的本事,无异于猛虎入羊群!
如此情形依然是迫在眉睫,鹰王亦夺下一匹马来,奔向沈渊。
而此时沈渊距离大旗愈来愈近,另一边钟不负亦是逼近鞑靼大将。
宁铁手早便听见溪老大喊话,不过赵汗青却不给他退走之机!
赵汗青时而横扫,时而直劈;时而斜抹,时而上挑!那刀随身转,攻守自如,刀光中含着掌影,叫宁铁手应接不暇!
宁铁手心下骇然,赵汗青竟是刀刀都冲他的软肋而来!
他这一身功夫全仗着登峰造极的一双铁掌,刀剑不入,碎金裂玉!然除了这一双手,身上其他的地方便入常人一样,绝计接不住一刀!
况且这刀法刚劲猛烈,却不失变化机巧,刚中带柔,宁铁手惊叹赵汗青不仅内力雄浑,而且武功更在他之上,早前在平阳府,还以为也不过是与溪老大平手,但如今看来,五十招之后,溪老大绝对会败下阵来!
看着赵汗青,宁铁手这才反映过来,原来三人之中,赵汗青武功最强!
于是乎两手连连抵挡挥来金刀,更不敢又一丝疏忽,只是边退边问:“你这是什么刀法?”
只见赵汗青忽然腾起,一记白虎跳涧,猛然朝宁铁手劈下!
那一瞬间,宁铁手只听赵汗青喊的一句:“死在我‘五虎断门刀’之下,你可以瞑目了!”
那一瞬间,宁铁手真的感觉大势已去,连眼睛都闭了起来,忽然许是心底那求生之念实在顽强,宁铁手双目猛睁,两只铁手猛然一合!
只听“铛”一声金铁相碰的声音,竟是将赵汗青的虎首金背刀牢牢箍住!
赵汗青也是一惊,不过这一刀劈下,虽然刀已是再不得进,但这一招蕴含之内力,也足以叫宁铁手身负重伤!
果不其然,一个呼吸之后,便瞧宁铁手噗通一声单膝跪在地上,再是站立不住,但双手依然紧紧箍着刀身,不敢轻放!
溪老大见宁铁手不敌赵汗青,急忙冲来相救,斩马刀挥舞生风,只怕宁铁手有甚么不测!
“放手!”
赵汗青大喝一声,一道内劲传入刀身,猛地一震,宁铁手再撑不住,手一松,便瘫倒在地上。此时溪老大也赶至,横刀相向!
赵汗青盯着溪老大道:“当初叫你们不得再入中原,不想尔等冥顽不灵,依旧助纣为虐,今日岂能不杀尔等!”
“各为其主罢了,”溪老大道,“不过你要杀我,也要有这个本事!况且我等并未进入中原境内,你如果将我们杀了,岂不是惹天下人耻笑?”
赵汗青摇一摇头,道:“区区个人颜面哪比得上有家国大义?你休要激将!看刀吧!”
许是顾忌宁铁手身负重伤,溪老大不得不服软,道:“且慢!”
“嗯?”
溪老大咬牙切齿,扔了斩马刀,狠下心说道:“你放了我等,你想问什么我溪老大知无不言!”
赵汗青暗道:“此人虽为敌寇,却极重义气,既如此,待退敌之后,便问问他裴元海与何有道的下落!”
只见赵汗青归刀入鞘,随即以刀鞘连点溪老大几大穴位,此刻动也动不得,连话也说不出了!
又听赵汗青喊道:“天山鹰王,溪老大、宁铁手已在我手中,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虽然场中喊杀之声不绝,但赵汗青这句话却如晴天霹雳一般,震住了天山鹰王,鹰王远远瞧去,心下一沉!
另一头那大将见二人皆朝自己杀来也乱了阵脚,匆忙向后撤去,只是慌乱之中,也不曾下令,身后鞑靼兵又不知自己主将何意,竟是无意间堵住了去路!
见那大将要逃,沈渊蓦然一夹马腹,双腿一蹬,腾空而起!不过距离那敌旗主将不足三丈远!一跃之下,还剩一丈,沈渊使出风雷狂剑,冲向大旗,所过之处,尸首横飞!
那掌旗小卒举旗转身便跑,只见沈渊飞身而出,踹飞小卒,同时一剑斩断旗杆,纵身一跃,将鞑靼战旗猛然夺下!
刚一落地,沈渊便瞧着几步开外,钟不负的两柄短剑赫然插入敌将背后!
沈渊大步流星,挥剑一扫,突然一个头颅飞起,此时钟不负纵身一抓,扔给沈渊!
只见沈渊横剑立在中间,高举鞑靼主将头颅,高声喊道:“敌将授首!还不投降!”
这声音灌了内力,响彻天地,振聋发聩!
杀胡口外,
这一句话久久回荡在众人心头!
“敌将授首!敌将授首!敌将授首!”
第一百三十四回 关外天狼(近四千字大章)
募地,杀胡口外的战场上一片寂静。
蒋琬的枪头还不及从一个鞑靼兵的胸膛中拔出来,林广所率大军在后方也停了下来!
不仅是他们,连鞑靼大军也是一片惊愕,反应不及。
足足又四五个呼吸的空隙,双方皆是几乎一动未动,不敢相眼前这一幕。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杀!”
顿时鞑靼大军乱作一团,军心一触即溃,有瓦解冰泮、鸟散鱼惊!
任由明军宰割,再无一战之力!
顷刻之间,只见鞑靼兵有弃械投降的,亦有四散而逃的,主将已亡,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战场上只剩下鞑靼的残兵败寇和一片狼藉。
天山鹰王护在溪老大、宁铁手身前,赵汗青持刀而立不禁笑道:“这便是尔等效忠之主,岂如笑傲云海之间,做个逍遥人来的痛快?”
鹰王抬眼瞧来,摇头道:“所谓人各有志,你我话不投机,何必多言,想问什么就问,要么咱们再拼个你死我活!”
恰好沈渊、钟不负一并走了过来,沈渊手里还提着那主将头颅,见着鹰王、溪老大、宁铁手三人,一声冷笑,手一扬,只听“咚”一声,那血淋淋的脑袋便在鹰王脚下滚动了一阵,才停了下来。
鹰王、溪老大一瞧,这地上的头颅,还睁着双眼,满是不敢相信的神色,二人不禁心中暗骂:“蠢货!”
蒋琬翻身下马,望着那些弟兄们的尸首,心中悲恸,他麾下四百四十人,现如今活着的只剩下这身后的两百多人,他想放声大哭,张了张嘴,却怎么也出不来声音!
他眼眶通红,然而那眼泪却始终在眼中打转,不敢落下来一滴!
身后两百余将士下了马来,齐声高歌:
“男儿死边野,
马革裹尸还!
封侯非我志,
只为保家安!
家中来书问,
棉衣可御寒。
我回家书去,
大漠月长圆。”
这曲调悲怆苍凉,虽然唱词押韵不太讲究,但从这些将士口中唱出,却是悠扬回荡,使人涕泪心伤!
林广打马行至蒋琬身前,张了张嘴,轻叹一声下了马来,重重的拍了拍蒋琬肩头,错身而过,朝着沈渊他们走来。
这种时候,不必多言,蒋琬心中收起悲痛,他知道,战死沙场,已然是死得其所。
沈渊三人远远瞧着,亦是连连叹息,方才那歌声亦叫他们心中郁郁,也不由得心生钦佩。
林广走近三人,弯腰行了一个大礼,道:“多亏三位英雄深明大义,舍命相助,这才使得此战获胜,救了我这几千弟兄,也救了杀胡口的百姓,还请受林某一拜!”
说着,便要单膝跪拜!
“将军,万万不可!”
赵汗青忙道,与沈渊、钟不负硬是将林广搀了起来!
此时蒋琬已整顿好神思,命令部下替这些战死的弟兄收尸后,也走到沈渊三人跟前,躬身拜道:“多谢三位义士力挽狂澜,若非三位义士,蒋某与这剩下的两百多弟兄,如何还能给这些死去的弟兄收尸?”
随即不待沈渊反应,又指着溪老大他们,恶狠狠道:“还请三位义士将身后这三人交与我等,蒋某要将这三只鞑靼狗千刀万剐,以慰战死将士的在天之灵!”
林广急忙斥责道:“蒋琬,休得无礼!”
此时沈渊摆了摆手,道:“林将军,无妨,蒋大人如此乃人之常情,便是我也想杀了这三人。”
转而又对蒋琬道:“不过,如若把总大人能领我们出手相助之情,便将这三人交与我等,不瞒林将军,蒋大人,这三人虽为鞑靼走狗,却对我寻人有很大的用处,还请成全。”
蒋琬还欲言,却被林广所止,只听林广说道:“今日退敌全赖三位之功,理当依从沈渊兄弟,只是本将军还欲再审一审,可否暂时关押在杀胡口,待明日一早,便放三人随沈渊兄弟、钟兄同去,今日林某已叫人略备酒席,以表我众将士一番谢意!”
沈渊与钟不负相互看了一眼,只听钟不负站出来道:“出手杀敌,乃义不容辞,林将军却是客气了,我与沈渊贤弟已然商量好,今日便出关而去,就不逗留了。”
这时身后天山鹰王说了话,道:“这位将军,不必来审,你想知道什么,我现在便与你说便是,反正我们天山五绝已是不可能再回满都鲁的帐下。”
“哦?”
林广将军眼睛一亮,道:“如此甚好!”
蒋琬虽心有不甘,但碍于恩情,只得作罢。只听林广问了满都鲁汗廷何处,又问了为何来攻杀胡口,其他关隘有多少兵马来袭。
天山鹰王毫不隐瞒,一五一十的将他所知道的全盘托出。
原来鞑靼汗廷一直在河套,原本只是试探杀胡口兵力多少,是否与所得到的《大同兵力布防图》相同,不过那死去的主将命不好,遇见了沈渊他们。
另外巨笔翁与天驼老去了拒门堡,那边也有五千兵马奇袭,只不过天驼老重伤才愈未久,巨笔翁亦要分心照顾,加上拒门堡布有重兵,故而这五千兵马定然无功而返,或许还要折损部分。
听了鹰王这么一说,沈渊又问道:“你们若不回满都鲁那里,还会投靠何人?”
“我们天山五绝背叛了满都鲁大汗,只能去投他的仇敌,也就是他的弟弟孛鲁忽。”
沈渊闻言不禁问道:“你们为何不投大明?”
天山鹰王笑道:“你们中原规矩太多,哪有草原里自在?想杀人便杀人,想有女人便有女人,以我等的本事,草原任何一个部落都能有我等的荣华富贵!”
众人听了,皱起眉来。
沈渊暗叹:“果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转身对赵汗青拱手道:“赵堂主,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等这便告辞,待我与钟大哥从大漠回来,再去虎啸堂叨扰。”
身后钟不负接了溪老大的穴道,却又封了他于天山鹰王的内力,然后转过身来,冲着赵汗青道:“汗青兄多多保重!”
赵汗青心中有些不舍,只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何况未尝没有相见之机。
拱一拱手道:“还想着带你们去买两匹马,看来沈渊兄弟心急,是等不得了,也罢,你们一路保重!”
林广、蒋琬见二人要走,忙命人从军中牵了四匹马来,便听林广道:“退敌之情,无以为报,这四匹马乃是我军中良驹,耐力极强,如今便赠与沈渊兄弟、钟兄作为脚力。”
接着转过身又从叫人装了两囊水,两囊酒,又备了些干粮道:“水、酒奉上,路上解乏!”
沈渊拱手称谢道:“多谢将军!他日必将再来杀胡口,到时候在与将军和众位将士痛饮!”
看向蒋琬,只见他依旧闷闷不乐,知道是因为溪老大三人没交给他处置而心情不畅,也是心中放不下那死去的弟兄,于是沈渊走近前来,拱手道:“蒋大人沙场功夫可见一斑,尤其那枪法,当真是出神入化,雄姿勃发!若他日再遇必与蒋大人切磋一番,到时候,蒋大人可不要藏私!”
蒋琬抬眼看着沈渊,他知道沈渊这番言语乃是故意示好,想了想自己作为也确实小家子气了,长吁一声,勉强笑道:“自当奉陪。”
说罢,沈渊、钟不负翻身上马。
“诸位告辞!”
“一路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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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西缉事厂。
一名锦衣卫进了正堂禀道:“禀厂公!有自称何有道者求见!”
十六岁的汪直一身蟒袍,瞧不出一丝稚嫩,那双目流光,狡黠而深沉,叫人琢磨不透他心中所想,想必这便是上位者。
只听汪直淡然说道:“请进来。”
片刻后,何有道身着一身绛紫缎面直裰,头戴方巾,脚下皂靴,这行头就如十三年前在京城时一般。只见他身后丁胜手里捧着一方长匣,长匣上又落着一个红绸包袱和一幅画卷。
才进了正堂,何有道与丁胜变一副恭敬模样跪了下去,拜道:“草民何有道携弟子丁胜,拜见厂公大人!”
汪直嘴角一扬,暗骂道:“老狐狸,装模作样!”
不过口中却道:“何先生快快请起,我西厂能得何先生相助,实在是如虎添翼!”
客套了一番,何有道叫丁胜将东西呈上。
汪直道:“这是?”
何有道神秘一笑,也不说话,先是将那红绸包袱展开,汪直一瞧,心中一喜,只见那包袱里面赫然是四本书落在一起。
“《拈花擒拿手》、《壁虎游墙功》,《五十一招伏魔剑》,”看到最后一册,汪直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嘶......《易筋经》?何先生,据我所知,这些皆是少林绝技,尤其是这《易筋经》,乃是内功至宝,从不外传,你这是从何处得来?”
何先生微微笑道:“山人自有妙计,何某知大人一心想学武,故而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了这些宝贝,如若大人不弃,何某愿意指点大人修炼。”
汪直捧着这些秘籍,正愁着没有个教导师傅,见何有道毛遂自荐,自然应允。
接着又听何有道指着那长匣道:“大人请看。”
说着,将长匣打开,只见里面竟是一柄鲨鱼皮作鞘,样式古朴的宝剑。
何有道将此剑轻轻取出,一手握鞘,一手按柄,只听“噌......嗡......”的一声清吟,一道寒光从剑鞘之中陡然迸出,只见此剑剑身八面,再瞧何有道借了一柄刀来,右手持剑轻轻一挥,那刀身便如豆腐一般,断成两截!
汪直眼中放光,问道:“此剑可有名字?”
何有道点头,自带深意的笑道:“此剑,名为破浪!”
汪直可不知道这破浪剑乃是公冶和的佩剑,故而更不知何有道赠他此剑的深意,只是自顾高兴着,从何有道手中夺来宝剑,仔细打量着,爱不释手!
忽然何有道问道:“厂公大人,还有一物,只是不知大人感不感兴趣。”
指着那画卷,汪直道:“你说的是这个?此为何物?”
何有道负手抚须,道:“西厂,监察天下。但这天下江湖门派有多少,大人可尽知?”
闻言,汪直归剑入鞘,道:“这是自然,中原门派尽在朝廷掌握之中,虽然这些事江湖势力,可往往叛贼除了起于朝堂,便是起于草莽,故而江湖势力自然纳入在监察范围之内。何先生,你到底想说甚么?”
何有道不答,只叫丁胜在案上展开画卷,随后道:“大人请看。”
“这是......”
汪直一惊,只见这画卷之上乃是大明坤舆图,但唯一不同的,上面则是标注了江湖门派。
“这是少林,这是华山,这是武当......那是蓬莱剑阁!传闻中的天下第一杀手组织天罗帮,竟然也是孤悬海上?”
忽然汪直眼光一扫,瞧见长白山竟是画了一个白狼头,上面还标注这一句话:“天狼教,教众无数,堪比丐帮。”
汪直目光一凝,道:“天狼教咱家早有耳闻,不过今日才知道,这关外女真人的帮派,居然能与丐帮相比,居然还不在锦衣卫掌控之下,这天狼教当真不能小觑。近来他们建州女真也是和朵颜三卫相互勾结,屡次作乱,而这关外竟然还有如此庞大的势力,实在叫人难安!”
何有道笑了笑道:“大人勿虑,何某早已替大人规划好,除了这宝剑、秘籍,天狼教才是何某要纳的投名状。”
“愿闻其详!”
何有道笑道:“天狼教的狼主,也就是他们的教主萨哈林,我已派了人去,另外只需大人写信给建州右卫的纳郎哈,叫他进贡给明廷,那萨哈林本就与纳郎哈交厚,在何某安排之下,他便会搭着纳郎哈这条线,效忠于大人,以作为关外最大的眼线,而他萨哈林所求,也不过是建州女真的土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