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柳暗花明（三）
刘思羽一瞬间觉得压力大，这么好的方案人家都不承认，那不是水平的问题，只能说是客户心理方面的问题，她能有什么好办法？
唐心海说：“李老师，那这样吧，你明天再过来，让刘设计师有点时间考虑一下。”
李老师说：“那行，那行，唐总，那得继续辛苦了，本来是想今天就定方案的，结果还要让你们继续辛苦，真是不好意思。”
云霞递过来一杯水，说道：“哪里，我们才真是不好意思呢，这么久都没有给您定好方案，还得辛苦你明天再过来，天气热，先生您先喝了这杯茶再走吧。”
李老师说：“没事，我开车过来的。”不过热情难却，还是端过茶来，慢慢地喝着，扭头看到刘思羽正在仔细比较着唐心海的那几张手绘方案，当即浅浅一笑。
其实刘思羽早就看出来了，这个客户对唐心海是比较认可的，所以唐心海说她更强时，客户只当成了客套话，并没有真当一回事。
本来刘思羽也觉得唐心海的设计已经无法挑剔了，但是李老师不经意流露出来的这个小情绪，还是引起了她的好胜心，再说，云霞费这么大的劲把她拉过来，她不能让他们失望。
不过，从专业的角度上看，这几个设计确实已经无可挑剔了。客户迟迟没有敲定，确实也如唐心海说的那样，是因为还没有一个方案能脱颖而出直接打动他，客户的隐性心理诉求没有得到满足。
业主是一个中年语文老师，刚好刘思羽的爸爸也是，刘思羽想，可不可以从这个角度入手呢？这老师会不会象他爸爸一样，内心里一直追求浪漫追求格调的潜意识？要不然，为什么这些四平八稳的设计没能打动他？
这么想着，她突然得到了灵感，翻了几个方案后，忽然对唐心海道：“唐总，我好象有想法了，你的彩铅呢？”
唐心海急忙把全套手绘工具拿出来，刘思羽拿起笔就画。
这是唐心海第一次看到刘思羽画图，见她运笔如飞，极为老练，不禁一边看一边点头。李老师还没喝完茶，见状也好奇地凑过来，眼见刘思羽笔法老练，透视精准，色彩精致，关键是画得还快，一会儿工具，一个客厅大体效果已经出来了。
李先生先拿过图来，脱口而出道：“对对对，你怎么想到在这里增加个这个造型柜的，摆上这几个东西，一下子就上了一个档次了，在雅致之外，好象还有点浪漫，我猜我老婆也会喜欢的。”
唐心海说：“是的，你看这里增加的这个造型家俱，把这个气氛带活了，就好象一个安静的女子，显出了小小的俏皮，一下子都灵动起来了。”
李先生听他这么一说，更加喜欢，边看边点头：“对对对，唐总这么说挺形象的，就这个了。”
刘思羽本来有点忐忑，听他们这么说，又开心又不好意思，云霞也非常开心，特意走过来整理桌面，碰了一她的胳膊，四目相对，两个姑娘都是甜甜一笑，顿时莫逆于心。
唐心海道：“李先生，我看可以用这个方案来制作电脑效果图了。”
李先生又有些犹豫了：“这个方案我是比较满意，其他的地方是不是也按照这样的思路来设计。”
唐心海道：“放心吧，你看刘设计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给你这样完美的解决方案，在具体制作电脑效果图时，她肯定会考虑进去的，再说了，如果效果不满意，还可以修改的。”
李先生道：“也是。”
唐心海说：“那麻烦先生给付第二期的设计款了。”
李老师爽快地说：“没问题，这是应该的。”
刘思羽看到客户满意的样子，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一年多来，这是她第一次获得客户认可，虽然她所做的，其实仅仅是在唐心海的基础上的一点改动，但是看得出来，这个小改动确实把这个客户给打动了。
当然，更值得开心的是，她终究没让唐心海和云霞失望。看着云霞高兴地在一边给客户开票，心里无限欣慰。
刘思羽终于在云海缘站定了下来。
第一次出手还算顺利，让李先生大概有了好的印象，接下来对于刘思羽的整套设计就显得比较容易接受，基本上没有作大的改动，一周之后，方案就通过了。
虽然这套方案总设计费只有一万多块钱，但是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云霞把疑虑取消，刘思羽则找到了真正的设计的感觉。
唐心海随即找了专业摄影师来，给刘思羽照了几张职业装肖像，选了最好的那张喷绘出来，张贴在工作室的显眼位置，当然也配有文字说明和历年所获荣誉，同时还放在主页上和工作室所创办的公众号上，并隆重介绍了李先生雅居的方案效果图以及新任的主案设计师刘思羽。
这一切让刘思羽感到感激和开心的同时，又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唐心海和云霞如此激赏和信任她，她能不能给予相应的回报。毕竟他们给她的工资，对于这么一个小工作室来说，也是不小的压力了。
唐心海和云霞在这个城市已经呆了很多年，唐心海毕业于本市的知名建筑设计大学，毕业后直接留在本市工作，云霞则是他高中时期的女朋友，但是只是上了高中，由于各方面的原因没有上大学，就到这边来打工了。
唐心海家庭条件一般，一直是云霞在帮着他完成学业，唐心海大四时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在一家知名的设计院做设计，做得本来相当顺利，几年间薪水也不断提高，去年更升为设计主管，可是升职后他的团队却因为一个小项目陷入了困局，方案始终通不过，客户没了耐心，最后无奈撤单，唐心海大打击，没能顶住压力辞职了。
此后他曾经找过其他公司，但待遇比不上他原来所在的公司，唐心海就有了自立门户的想法，这想法也得到了云霞的支持，所以就把历年积蓄拿出来，成立了这家工作室。
工作室做得颇为挣扎，在这样的大城市里，小公司的生存之道其实不是设计，而是施工，图的是零星利润，专门做设计工作室，对于这么小的一家公司来说，是很艰难的，低端客户不存在专门设计的需求，找施工为主的公司，设计都是免费的，犯不着专人设计花一笔钱，而高端客户，直接就去找知名设计公司了，完全无视这种小工作室的存在。如果不是唐心海在原公司里积攒了几个不错的客户，愿意把一些小项目转介绍给他，恐怕早就关门大吉了。
唐心海知道靠小客户小项目很难发展，开始寻找优秀好的设计师，一则是他明白自己一个设计师，还要加上营销推广，还要找业务，当爹当妈不容易，二是一个人容易死心眼，在原公司被撤掉的项目就是个例子，所以必须要找一名好的设计师，此前试用过一些在简历上吹得牛逼哄哄的人，可是试用之后，都不满意，直接就指出了这些人的毛病，这些人刚来时，看到是一家这么小的公司，本来就觉得委屈，被老板这么一说，二话没说就跑掉了，唐心海感觉想要找好的设计师不容易，于是就主动出击，想到小公司里找找有没有，所以能碰到刘思羽，唐心海觉得非常欣慰。
除此之外，他也给云霞报名参加了一家知名培训机构的室内设计精品班的学习，因为刘思羽投入了更多的精力在设计上，电脑效果图品质一般。云霞原本对自己的学历不够自信，一直担心帮不上忙，报名之后，也就踏实了。
这是刘思羽来到S市后，过得最安稳踏实的半个月。
不过，唐心海把她的资料放到了主页，就注定了会有不平凡的事，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好多双眼睛在关注她……
十一、欺人太甚（一）
刘思羽的相关信息和案例放上网去的第二天，三个人正在工作室里忙活，唐心海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他接过电话，刚说了一句“云海缘设计工作室”，就被对方打断了。
“刘思羽是在你们公司？”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显得十分无礼。
“是的，请问……”唐心海客气地问。
“我是如意装饰，是刘思羽的上一家公司，我打电话是要告诉你，刘思羽这个女人，你要尽快开除。”对方的口气十分霸道。
“如意装饰？那你是……”
“我姓郝，如意装饰就是我开的。”
“哦，郝总是吗？请问你有什么指教？”
唐心海这样一说，刘思羽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了。
“是的，唐总，你这样做不地道，刘思羽刚被我开除，还讹了我一千多块钱，还让我损失了一个客户，给个面子，你也把她开了，以后我这边也会给你推荐客户。”唐心海的客气，也让电话那端的郝总有所收敛。
“郝总，话不能这么说，刘思羽现在是我的主案设计师，我们对她的工作非常满意，客户也非常满意，你提的这要求，不好意思，我不可能答应你。”
“不给面子是吗？你就说给不给，给不给啦，一句话的事情。”
“非常奇怪，这是我们工作室自己的事，郝总，这个面子我不可能给你。”
“姓唐的，你的意思是，宁可与我为敌，也要收留这个打工妹？”
唐心海有些生气了，说道：“郝总，这样有意思吗，我工作室跟你以前也没有什么关系吧，你提这种要求，是不是也太无理取闹了？我告诉你，刘思羽不是我收留她，是我请她来帮忙，她能留在我这里，我非常荣幸。”
对方听到唐心海态度强硬，換了口气，说道：“唐总，我刚才表达得不够好，其实我是为你好，你是不是被她骗了，是不是有人说要给设计费请她设计？你相信她的话吗？她就是一个骗子。”
唐心海道：“我没听说过这些，你不要诬蔑她，我请她只是因为我认为她是我见过的水平最高的设计师之一，这是我的个人看法，你可以不认可，但你别动不动就说她是骗子，行了，我谢谢你的忠告，我要工作了，恕不奉陪了。”
“姓唐的，你必须开除她，要不，你以后就别再想在这个圈里混了，听清……”
他话没说完，唐心海把电话给挂掉了。
刘思羽虽然没听到郝总说的话，但唐心海的回答，已经基本上把信息都透露出来了，她又气又急，那边云霞见唐心海很生气的样子，问道：“心海，真的是如意装饰的郝老板打来的？”
唐心海说：“是啊，他可真够极品的。”
云霞不无担心道：“我知道，但你刚才没必要跟他这么硬崩崩的顶撞，这个人听说是A省来的，特别无赖，你这样说他，不知道会不会引起麻烦。”
唐心海不耐烦地说：“是他太无礼了，手也伸得太长了，他以为他是谁呀，业界精英，业界老大？就算是徐远翔，都不能这么无礼。”
刘思羽说：“他是不是想让你开除我？”
“是，莫名其妙，他自己不懂得人才，不珍惜人才，还管到我这里来了。”
“他还说什么了？”
“都是些莫名其妙的话，我懒得记，刘思羽你放心，我也不是刚开始开工作室，这是一个讲法律的城市，他不敢把你怎么样。”
刘思羽的心里，却还是有些害怕，有点后悔当时执意要拿走那一千多元的工资。
但是当时她有种被愚弄之后的愤怒，并且还因此放弃了云海缘工作室，她心里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需要为自己找回一点尊严，挽回一点损失。
如果早知道还能顺利回到云海缘上班，或许她不会有这样激烈的诉求。
姓郝的把电话打到这里来，证明了他就是个真小人，考虑到这里离如意装饰距离也不算太远，要说不慌那是自我安慰。
不要说她了，连云霞都很是担心，其实唐心海表面上说不怕，可能内心也有点嘀咕，晚上下班后，他这个工作狂破天荒没有加班，跟刘思羽和云霞一起下班回家，还好没什么事。
次日上午，三人又在各自忙活，刘思羽躲在最靠里的地方学习强化电脑效果图，唐心海在跟一个客户交流，云霞忙里忙外的。这个时候，突然一辆雅阁停在了工作室旁边，郝总带着一个壮汉闯入了工作室。
一进来，他就指着正面所持的刘思羽的肖像大声读道：“主案设计师，刘思羽，二十三岁的她，具有惊人的艺术天赋，她与生俱来的灵性和无穷的潜力，使她能够轻松捕捉到电光石火般一闪而过的灵感火花，让她的设计充满迷人的魅力，这也是她还在大学时代，就已经三次荣获全国设计大奖的主要原因，她的加盟让云海缘工作室如鱼得水……哈哈哈，笑死人了，大学时代获奖，能不能不要这么不要脸，她连大学文凭都没有，这么一个小皮包公司，就打算长期靠着忽悠欺骗客户吗？”
工作室原本相对安静，他这么大喊大叫，顿时把所有人的都惊动到了。
云霞不认识他，听他这么说，赶紧迎上前来，说道：“先生请坐下，有话好好说。”
唐心海对客户说了一声：“抱歉，你等一等。”对云霞说：“他是如意装饰的郝老板，不用招呼他，他那么大的屁股，我们这里坐不下他的。”
郝总猖狂的道：“大设计师刘思羽呢，躲哪里去了，让她出来，我要她赔我钱。”
唐心海道：“你让她赔什么钱，她欠你钱了吗。”
“欠了。”
“欠多少钱？”
“一万，怎么了？你想帮她还吗，那好，你把钱还了，我们就走。”
他横扫一下整个工作室，没看到刘思羽出来，更加放肆，大声道：“不还钱，我就天天来这里闹，直到还钱为止。”
他身边的壮汉大声道：“听到没有，哪个是刘思羽，让她还钱。”
十一、欺人太甚（二）
郝总为什么要来呢？
原来他把刘思羽炒了鱿鱼后的不到半个小时，黄小姐就又接到了樊秘书打来的电话，说是前几天出了一些意外，他和柏董不得不亲自去紧急处理，由于牵涉比较大，又是在外地，处理起来比较麻烦，多耗了点时间，导致没有按时签约，目前已经处理妥当，所以打个电话过来问一下，有没有跟刘设计师交换过意见，没有问题的话，明天就可以签约了。
黄小姐直接回话，直言他们就是骗子，刘思羽已经被炒了，骗已经没有意义了，挂了电话。
结果大概半个小时过后，樊秘书就直接来到了公司，出乎黄小姐的意料，他并没有责怪黄小姐指责他们是骗子，也没埋怨公司炒了刘思羽，很客气的问她有没有办法找到刘思羽，还直接给了一百元大钞，请她帮查一下刘思羽的联系方式，得到了电话后说了谢谢马上走开。
但很快就去而复返，说是还有没有别的方式，手机一直关机打不通，有没有微信、QQ这些，另外毫不犹豫的又给了一百元黄小姐，黄小姐提供了微信号后，他接到了一个电话，大概是告诉了他刘思羽离职后必关机停用微信的习惯，他才急起来，进到设计室，问设计室的人有没有办法帮找到刘思羽，如果能直接帮忙找到，奖励一万元，能提供准确有效住址，奖励两千元。
当时郝总正好不在，全公司的人都在想办法，可是谁也不知道刘思羽住哪里，只知道她每天坐哪辆公交车到的公司。
樊秘书给设计部的人留了电话就告辞了，并没有因为黄小姐提供的电话和微信失效而追回那两百元。
黄小姐偷偷地追出公司门口，见樊秘书开了一辆宝马X6扬长而去，感觉有点慌，回来查了一下柏氏集团的官网，最近公司动态上，果然有最新通告，大意是某市某子公司总经理容鑫因为处理失当，酿成近日的一起事故，给公司造成巨大损失，经董事会研究，决定暂停其一切职务……
后面有几张图片，其中有几张，都能看到樊秘书的侧面照，有一张还看到了柏崇林背对着画面，正在与人交谈，从照片上看，来这里的这两人，确实就是照片上的人。
看了这个动态和照片，黄小姐害怕了，正是她一次又一次强调，让郝总确信来的这两人是骗子，但从官网看确实不太可能是骗子，这么一大个财团的老总秘书，为了一个小姑娘行骗，怎么也说不过去。
她担心的是郝总一旦看到这些，她不好交代。
然而郝总也不傻，他自己也上了官网，看后非常生气，直接给黄小姐拉了一张诸葛子瑜之脸，这让黄小姐非常委屈，她拿的只是前台的工资，又不是行政，人事方面她只提建议，没有什么权力，而且她坚持断定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不可能真给刘思羽这样的人一百万设计费。
可是郝总觉得为了可能的一百万，还应该再耐心一点，是黄小姐的那些话让他失去了冷静，气得连炒掉黄小姐的心都有，甚至怀疑黄小姐是不是故意这么做，勾结别家公司断他财路。
妙的是，第二天一早他鬼使神差的居然跑到了云海缘工作室附近，没看到刘思羽，算是松了口气。
没想到过不了半个月，刘思羽上了满庭芳的主页，还煞有介事的被重点介绍，这让郝总非常窝火，他害怕这个主页被柏氏集团的人看到而找到刘思羽，现在钱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丢不起人，如果不幸这事是真的，这钱他也拿不到也就罢了，不能让别人拿到。不让刘思羽出头，把她从S市里赶走，免得自己成为S市设计圈的笑话，是他最迫切的想法。
所以电话恐吓不成后，他就亲自登门。
这时云霞吓得脸都变了，这两人来势汹汹，这壮汉更是身高一米八，膀大腰圆的，还长了一脸络腮胡子，看着就吓人，她下意识地看看刘思羽所坐的位置。
原来刘思羽的位置是最靠里的一个办公桌，考虑到设计师需要相对独立的空间，办公的电脑桌有较高的挡板，刚好在门口的这个角度看不到她，而刘思羽可能是被吓到了，一点动静都没有，云霞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有点着急起来。
唐心海倒是不慌不忙，平静地问道：“你说她骗钱，有条据吗？”
“她是个骗子，骗了钱就跑了，哪有什么条据？”
“这事很好解决，她人确实就在我公司，一万元已经达到了国家诈骗罪的立案标准，你可以通过法律途径解决这个问题，该赔偿赔偿，该判刑判刑，报警电话110，你可打电话，但不要影响我的工作，请你们出去。”
郝总没想到唐心海并没吃他这一套，说道：“你说什么，我们出去？”
那个壮汉冷笑道：“你让出去就出去，我们不要面子的啦？”
“对，你们出去，马上出去。”
那壮汉恶狠狠道：“你说什么？”
唐心海冷冷的道：“这事跟你有关吗，刘思羽也欠你钱了吗？”
那壮汉无言以对。
唐心海对郝总道：“郝总，你不是说刘思羽诈骗了你的钱吗，这么大的数额，已经到了立案的标准，完全可以通过法律途径解决，这才一是正常成年人的正常思维，是吗？郝总，你看起来怎么也得有三十岁了吧，如果连诈骗这类事都不懂得处理，还要带着别的人壮胆追债，那还开什么公司？”
郝总道：“她骗了我的钱就走，我没条据。”
“没条据，有出账入账记录，报了警之后，只要你有足够的证据，法律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帮你追回失款。报警电话110，这是三四岁小孩都懂的电话，需要我反复提醒你吗？”
“她太狡猾，叫了别的人来帮她骗，害得我花了一千多块钱让她在我公司里坐了几天，硬说是上班所得，还有，她还逼使赶跑了一个客户，让我直接损失上万块钱。”
他越说越气，“我说一万块还说少了呢，那个客户如果谈成，我的利润起码有好几万，都是让她给弄没了，她必须为此负责。”
十一、欺人太甚（三）
唐心海皱皱眉头，真恨不得立刻把他赶走，不过云霞经常提醒他要和为贵，不要跟客气、同行发生争执，所以他把这口气咽了下来，不紧不慢地指指门口说：“郝总，账不能这么算，要你这么说，我是不是可以说，可能刚好有一个愿意花十万块钱给我设计的客户来到门口，被你们这么一闹吓跑了，那你们就是欠了我十万块了？”
壮汉发怒了，吼道：“你说什么，你再说……”
唐心海在大公司呆过，可不怕他，不耐烦朝他一瞥：“你别这样，你再这样，郝总不懂得打110，我懂的。”
那壮汉气势被压住了，不敢再吭声了。
郝总道：“唐心海，我就不明白了，你有没有脑子的，没脑子你开什么工作室，刘思羽来这城市一年多，因为水平太差，到哪里上班就被那里炒鱿鱼，你知道她一年換了几次工作？五六次了吧，水平怎么样，这不很清楚吗，真有本事，能这么容易被炒？就你聪明，别人都是傻子？”
他指指刘思羽的肖像：“你是真被她那些什么奖励给骗了吗，这种奖谁花了钱不能买？当然，也可能不是用钱买的，长得好水灵嘛，评委看着很满意嘛，潜规则，懂吗？要不为什么最后连毕业文凭都拿不到？”
他得意地说着，只听到刘思羽尖叫一声，嘶声道：“姓郝的，你混蛋！”
原来，刘思羽刚才在一边用耳机听音乐，一边在看渲染图文教程，她做事时注意力非常集中，所以没注意到工作室发生的这一幕，刚刚音乐才停下，正好听到了郝总的这一席话，顿时又气又委屈，浑身发抖，泪花闪闪。
郝总道：“出来了是吗，被我说中了吧，要不这么着急干嘛？”
刘思羽道：“你不要欺人太甚，我现在不是你的员工，你跑到这里来诬蔑我，我可以告你。你马上离开，不然我就打110报警。”
唐心海道：“刘思羽，你报警是对的，反正他说你骗了他的钱，我也在劝他报警，你这一报，顺便帮他报了……”
刘思羽道：“我骗他的钱？说的是我的工资吗，姓郝的，你懂得什么叫无耻吗，我自己的工资，我拿回来怎么了，你有本事当时别给我呀，你不是不想给我吗，给了还追来这里，一千多块钱，一个公司老板，至于穷到这个地步吗，一个男人，至于为了一千多块钱无耻到这地步吗？”
郝总气急败坏道：“我不是没这一千多块钱，一千块钱算什么，老子请人吃一顿饭，也不止这一千多块钱，我是因为被你这骗子这么骗了，不服。”
“自己傻就别怪别人，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如果你被骗了，那是你自己的智商有问题。”
“他奶奶的，你找了人合伙来骗我，说什么给我设计费，但一定要让你来设计，让我满世界的花重金找你回来，结果证明根本就是骗人的，妈的，没有哪两个人，谁会给你这种连文凭都没有的小屁孩6000元底薪，还让你做设计总监，你还真把自己当成设计大神了，当成女版徐远翔了？我呸。”
唐心海道：“不好意思，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要花重金让刘思羽来设计，但是我给她的底新就是5000元，外加餐补等等，你这么一说，提醒了我，我准备再给她增加2000元底薪，7000元，然后她来这里，做的就是主案设计师，她是不是设计大神，你说了不算。”
刘思羽心中感激，说道：“唐总，谢谢，但您给的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增加工作室的负担，等咱们工作室发展起来，你给多少我都会嫌少，但是现在就不用了……”
唐心海道：“刘思羽，你可能不知道，你的这套设计一经推出，从昨晚开始到，已经有好多个我原来的同事打电话来给我道喜了，都说你的灵气不同一般，我捡到了难得的人才，我的这些同事都是业界高手，有的还是海归，那可不是那种不三不四的阿狗阿猫能比的，我给你涨点工资也是应该的，不用推辞了，只要维持这个现状，现在7000，年底10000，明年我希望能给你开出24万年薪，以后逐年增加。”
郝总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道：“唐心海，你行，你牛，你猛，但我要告诉你，你的仇，我结定了，我不会给你维持下去的机会，我还告诉你了，这个城市，我圈内的朋友到处都是，你一点发展下去的机会都没有，走着瞧吧。”
说完，转过身去，大声对那壮汉说：“我们走，让他们后悔去！”
云霞慌了，急忙说：“郝总别生气，大家都是同行上的朋友，有什么误会都可以坐下来商量，别伤了和气。”
郝总看都不看，冷笑一声：“谁和你们是朋友，少来这一套，晚了！为了一个打工妹，你等着吧，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云霞道：“要不，刘思羽领走的那一千多块钱，我们补给你，好吗？”
郝总冷笑：“一千多？你当我乞丐？”
唐心海非常冷静：“云霞，你在干什么？凭什么补钱给他，事情很明白，那就是他该给的工资，没必要……”
云霞瞪了他一眼，意思是你少说两句，对郝总说：“那你要多少？说出来嘛，如果是合理要求，可以商量的。”
郝总狮子大开口：“五万！一分都不能少。给五万，我可以放你们一马，少一分钱，免谈，但是如果开除刘思羽，这个钱可以不用给，我眼里不渗沙子，我不是贪这钱，就是看不惯这样的女骗子到处骗人，就这两条件，有一个做不到，你们就等着关门吧。”
云霞没想到他的要求如此无礼，这是完全不给机会了，她咬着牙关，几乎要滴下泪来。这个工作室，她拿了整个人生的幸福来赌，她实在不甘心。
这时，工作室的门口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估计这么大闹一通，一定对工作室的生意造成大影响，她心里愤怒委屈而又害怕。
这时唐心海气得发抖，喝道：“滚！”
郝总道：“姓唐的，你真以为我搞不了你们？那就等着瞧，我真是奇了怪了，为了一个没人愿意要的女骗子，做这么大的牺牲，值得吗？难不成是看中她的美色了，自家的老婆可就在眼前呢，这么玩合适吗？”
十二、变故（一）
S市商界曾经有一个富商，名字叫柏荣，他有一妻两子，妻名尤英菲，两个儿子分别叫柏崇森、柏崇林。
柏荣是商界巨人，他冷静而好斗，敢作敢为，在商场上叱咤风云，所向无敌，从普通商人到创建柏氏集团到成为某市顶尖财阀，可谓一路意气风发。
柏荣在商界的名声非常好，因为他始终不象大部分富商一样包养情人，他公开说他的一切都是家人带给他的，尤其是妻子英菲，是这世上最好的妻子和最好的母亲，所以不管怎样，他这一辈子决不会搞婚外恋，更不会包二奶。
当然了，那些私生活不检点的富商也有理由表示不服，因为柏荣对待妻子这么好，一半原因也因为妻子本来就很优秀，她美貌，大方，从容，对外能巧妙周旋，滴水不漏，协助丈夫在生意场上无往不胜，对内，则是竭尽全力，保护家庭，教育儿子。
事实证明，她相夫，则夫一路顺风，她教子，则子成绩斐然。
他的长子柏崇森，从小好静而孤傲，喜欢独处，偏好美术，这种性格很容易被视为异类，一度也引起柏荣的不安和忧虑，尤英菲却认为这可能是因为儿子是艺术天才，于是在柏崇森还在念小学时，就带他到处寻找美术方面的教师，在被无数的美术老师否定之后，终于得到了一位教授级的老画家的认可，并预言柏崇森将来一定能在美术领域为世界所瞩目，此后柏崇森在艺术路上果然一路高歌猛进，先是考上了中国美院，毕业后又成功留学德国，并成为柏林艺术大学的优秀学生，作品虽不多，但是每出一幅，都能惊动世界。
次子柏崇林则是学习成绩一直非常优异，从小学到高中以至于到了大学，都是老师的绝对宠儿，而对于经贸方面，他更是有着特别的感悟能力。在美国留学期间，有多篇论文引起轰动，被称为“商业天才”。
兄弟俩不仅各自在感兴趣的领域上获得了惊人的成就，而且相处得极为和谐，这也是许多暴富起家的富家子弟们所缺乏的。
在事业如日中天的基础上，还能有一个这样的家庭，有两个这样的儿子，也难怪柏荣被所有的人羡慕了。
但是，老天是不允许完美的东西存在的，月圆则亏，水满则溢。
柏荣终于被苍天所妒，五十岁那年，在他终于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到医院检查身体时，他被告知已经是肝癌晚期，留给他的时间只有三个月。
这个晴天霹雳没有击垮柏荣，他甚至想瞒着家人，把所有的事务处理好再说，可是，还是被神通广大的集团高层得到了消息。树欲静而风不止，再和睦恩爱的一家，也没办法阻止诸多利益因素的渗透。
柏氏集团的家族元素，在这时突然异常活跃起来。在这些元素的主导下，柏荣的最后三个月，没能在平静中度过，而是波谲云诡，暗潮汹涌，一场争夺利益的殊死恶战在柏氏集团内部迅速展开。
三个月后，柏荣留下了一份遗嘱即撒手而去，这份遗嘱指定了柏氏集团的继承人，出人意料的是，继承人并非被誉为商业天才的柏崇林，而是一直泡在美术创作不问世事的柏崇森。
但就在柏荣的头七之夜，也就是柏崇森即将按照遗嘱正式接管柏氏集团的前夜，柏崇森毫无征兆的失踪了。一周后，柏崇林顺理成章地成了柏氏集团的董事长。
这一年，他只有二十二岁，身份仍然是剑桥大学在读博士研究生。
柏崇森的出走和柏崇林接管柏氏集团，完全打乱了柏荣临死前的部署，整个柏氏集团进入到一个风雨飘摇的随时面临崩溃的局面，管理系统乱成一团，经营状况每况日下，人才流失，业务量大幅下跌，短短几个月内，损失以亿为单位计算。
当时整个S市的商界，都以为柏氏集团要垮了。
然而并没有垮。柏崇林很快的就稳定住了局面，第一年止损，第二年恢复，第三年扭亏为盈，第四年开始，柏氏集团重新登顶该市财富榜。
商业天才不负众望，将柏氏集团拖出了泥潭，甚至还顺手将一些家庭企业的痼疾给整改完成。
许多人都在慨叹，如果不是当年柏崇森的离奇失踪，或许柏氏集团就不复存在了。因为光是柏氏集团内部那一团乱麻，美术天才柏崇森怕是花一辈子也理不清，然后，就在这样的内耗里，柏氏集团可能就垮掉了。
当然，如果说对于柏氏集团来说，柏崇林的继承是一个幸运，那么对于整个美术圈来说，失去柏崇森，更是直接揭去了一块血淋淋的肉。
所以，一直到今天，柏崇森的失踪，仍然是留给S市美术圈的一个巨痛，包括唐心海在内。柏崇森失踪的那一年，唐心海刚刚参加工作，他难过得一整天都没能睡好，尽管他与柏崇森素不相识。
其实在圈内，很多人私下里都判断，柏崇森的失踪有可能就是商业天才柏崇林搞的鬼，虽然柏崇林看起来名声很好，但谁也不敢保证在强大的利益面前他顶得过诱惑。
当然了，在没有证据情况下，这些永远只能是猜测，而且这些猜测也丝毫没有影响到柏崇林在S市商界的影响力。
不过，相对于大多数的巨商，柏崇林显得非常低调，很少在媒体上露面，柏氏集团一直也不靠流量生存，所以知道他很帅，但谁也没想到，他不但帅，而且看上去特别阳光。
唐心海听说是他，情绪蓦然复杂起来。
他的手还没有握上去，一边的郝总突然走过来，抢先去握柏崇林的手，结结巴巴的道：“柏董，你先找的是我，为了这个，我推开了很多业务，你……你把这个单子给我，我不要150万，我只要50万，不不不，20万，不，10万，或者免费都行，只要您愿意跟我们签……”
柏崇林将手松开，淡淡一笑道：“郝总，您可能误会了，我如果图的是便宜，就不会满世界谁也不找，专门找刘思羽了，不瞒您说，全市至少有20个大公司想抢这个单子，至少有5家愿意免费设计，其中包括碧世、红星、华庭一族这些，您觉得您的公司跟这些公司相比如何？”
郝总绝望了，看看刘思羽，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突然走到她面前，朝刘思羽抱拳陪笑道：“要要要要不，刘思羽，你你你跟我，我回去吧……其其其实，我我我蛮，欣赏你你的……只是，就是那个姓黄的娘们搞的鬼，一天天造谣生事……你的工资，我我我……”
刘思羽突然浅浅一笑，说道：“让我回你那上班？”
“对对对对对，刘思羽，真的，其实我挺欣赏你的……我刚才说的那些，都是一时急了……”
“你的意思是，你会听我的？”
郝总本来在绝望之中，听到刘思羽这么一说，以为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当然，那还用说？我在圈内有很多朋友的，只要你回去，一定可以大发展，唐心海根本发展不起来，他注册资金才多少，人脉也很差，你跟着他干，根本就不可能有前途。”
刘思羽笑了笑，指着门口：“既然你肯听我的，好啊，两个字，出去！”
郝总哭丧着脸哀求：“刘思羽，不要生气嘛。”
“那就要变成一个字了，滚！”
十二、变故（二）
云霞憋不住笑起来。
樊星看着又气又恨的郝总，微笑说：“郝总，你就别瞎使劲了，机会已经给过你了，是你自己浪费的机会，何必呢，走吧，别留在这里妨碍我们办事了，有一些错过，是没有回头的机会的，只能说明我们无缘。”
他没有再看郝总一眼，扭头对唐心海道：“唐总，请仔细看看条款，方便的话，今天就把这个协议签了吧，我们为了在这上面签字，已经等了半个月了。”
这时，唐心海似乎才回过神来，伸出手，握到了柏崇林的手：“柏董，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没人再理会郝总，柏氏集团庞大的势力，也让郝总丧失了撒泼卖疯的空间，他象斗败了的公鸡，灰溜溜地走出了工作室，壮汉跟着出去。
刘思羽坐下，胸口一起一伏的，刚才那阵势，其实把她吓到了，也气到了，她的脑回路还来不及反馈150万设计费的这个信息。
这边，樊星幸灾乐祸地看着郝总被骂出去，回看一眼刘思羽，心里苦笑，想起自己曾被刘思羽抢白过的情形，这姑娘，嘴巴还蛮厉害的。
柏崇林和唐心海握了下手，坐下来，柏崇林道：“唐总，您主页上的那些案例我也浏览了一下，看得出来，您是一个在用心做设计的人，但是您的定位是不是出了点问题？以工作室的实力，应该是可以更上一个档次，象徐远翔那样走中高端路线的。”
唐心海道：“谢谢柏董抬举，资金有限，工作室在宣传推广方面是确实做得少了，一步一步来吧。”
柏崇林道：“唐总发现了刘思羽这个人才，但为何好象并不了解她过去的情况？”
唐心海道：“我是到一家小公司观摩市场的时候认识她的，我很欣赏她的设计水平和热情，不需要了解她的过去，所以不知道也很正常。柏董您认识刘思羽？但是刘思羽好象并不认识您？”
柏崇林笑一笑道：“这么说吧，我有个朋友，刚好认识刘思羽的家人……”
“这么巧？”云霞把泡好的茶端过来，开心地说道。
柏崇林接过茶，说道：“本来这套设计，我们是想请远翔工作室做的，但是被远翔工作室拒绝了……”
唐心海和云霞都是大吃一惊。
远翔工作室可以算得上是S市设计界的龙头，创立者徐远翔，三十来岁，海归，他牛逼到什么程度，收最贵的设计费，却从来不要业务员，所有的客户都是主动找的他，而且需要排队……但就算是这样，也没法想象他会拒绝一百多万的大单。
柏崇林续道：“正好我在出差的时候，见过了刘思羽小姐的这些奖项，我非常了解她的实力，我在想，既然远翔工作室这么不给面子，我们就找一个牛逼的设计师，成立一个牛逼的团队，争取在S市打出一片天下……”
原来如此！云霞和唐心海都有点激动起来，一扭头，却发现刘思羽居然在发呆。
柏崇林道：“我原来的意思，以刘思羽为主体，围绕着她建团队，当时听说刘思羽在如意装饰，我就去如意装饰找她，没想到那天很不巧，我们去到的时候，她刚好要出去，把她给撞倒了，刘思羽，当时撞得是不是蛮痛的？我向你道歉了。”
没有人回答。
云霞再看看刘思羽，只见她满脸茫然，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根本没注意到这边在说什么，云霞笑道：“柏董，刘思羽就是这样子，搞艺术的人，就是容易走神，你是没注意到，刚才那个姓郝的，都闹了半天事了，她才注意到。”
柏崇林道：“我懂，我没有怪她，说起来也是合该如此，如果刘思羽不被那边开除，她也不会到你这边来，那就不可能有你们这两个跟她可以说是非常适合做队友的同事了，这样一来，你们这个团队都不需要重新打造了，唐总的设计水平有目共睹，加上了刘思羽就是如虎添翼，你们这个团队，实力已经有了，这就是我们为什么把设计费再提高50万的原因，因为不需要重新组建团队了。希望这个机遇，能给你们带来一个飞跃，我非常看好你们这个团队的。”
唐心海和云霞在这城市里打拼了好多年，一直浮浮沉沉的，开这个工作室也有很长时间了，虽然挣了一些，但是商铺的租金和房租，就用掉了收入的将近一半，可以说是几乎没什么节余，两人早就想买一套房子完婚，可是房价一直在蹭蹭蹭的往上涨，每次快凑到首付时，首付又往上蹦一下，跳得比青蛙还敏捷，真是无可奈何。两人因为执意要在一起，各自得罪了自己的父母，又各自被对方的父母瞧不起，这样也不好跟家里人要钱。这陌生的城市，朋友也没几个，也不好找朋友借，买房就这样变得遥遥无期。泄气的时候，两个人也想过，干脆逃离这个大城市，回老家的小城市算了。可是在这里奋斗多年，真要回去又不甘心，只能想办法把事业做好。
可以这么说，唐心海找了刘思羽来，是下了决心改变现状的，他想让刘思羽主打设计，自己主打业务……但是他很清楚，做业务不是有热情就够了的，有时靠运气，有时靠人脉。所以云霞刚才才会委屈求全地向郝总低头，就是怕已经很脆弱的人脉经不起扎腾。两人的人生的幸福，就全部落在这个小小的工作室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但是他们自己都不敢有信心，工作室什么时候才能走得出来，或者，还有没有机会走出来。这一段艰难苦涩的事，走得太长太长，把他们的雄心都快扎腾没了，他们现在只想要让这工作室继续，在这城市里能买一套房一辆车，再完这个婚，就可以了。
柏崇林的这一席话，把他们的希望一下子点燃了。没想到，他们大胆的尝试后，尽他们最大的能力招来并留下刘思羽，却意外地得到了这样一个机会。
唐心海道：“柏董这么说，我们的运气好象还不错？”
柏崇林道：“这就叫天助自助之人，刚才看到唐总在维护刘思羽，我就知道，你们才真是最合适的团队，这样的团队，就应该得到好的运气。我们来完成这个签约吧。樊秘书……”
樊星道：“在这。”
柏崇林道：“可以让媒体朋友们准备了。”
樊星道：“好的。”朝着门口招一招手。
就在这时，刘思羽站了起来，眼睛红红的，咬着嘴唇，朝着唐心海和云霞摇摇头，说道：“这个单，别签。”
所有人都大惊一惊，以为是听错了。
刘思羽眼神迷茫，但是口气却非常坚决，说道：“抱歉了，我知道公司很需要这个单，但是，不要签，不能签……”
十三、照片里的肖像画（一）
大家楞了一下，刚想问她为什么，却见刘思羽捂着脸冲向门口，泪水却从指缝间不断涌出。
愕然中的媒体人，包括尚未远去的郝总，都在诧异地看着这一幕，让出了一条路。
云霞着急地正在追出去，被唐心海一把抓住了胳膊，摇摇头示意她别追。
刘思羽不知跑了多久，跑得有些累了，才停了下来，慢慢地站定。
街上的人熙熙攘攘，这一路，不知有多少人用惊诧的目光目送着这个失态狂奔的漂亮姑娘，猜测着她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要这么跑，为什么会一边跑一边哭，也许真的很难看吧……可是她没有办法，她也不想这样的，情绪突然上来了，按都按不住。
她略一平静，心里很是内疚，她知道这是云霞和唐心海盼了多少年才盼到的机会，不止是他们，她又何尝不在梦里盼望着这一切？金钱、名气……突然间要硬闯进她的生活里来了，可是她竟然拒绝了。
为什么会拒绝，为什么要拒绝，她在心里疯狂地指责自己，为什么要撕碎云霞和唐心海好不容易才迎来的实现梦想的机会？为什么要这么丧失理智？
可是，她，没有办法……
只因为，这个是柏崇林，是柏崇林啊。如果他不姓柏，她肯定不会拒绝，但如果他不姓柏，她恐怕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她是要捍卫她的自尊吗？不是。
她是没有办法面对这一切。
这勾起的，是她那一段血淋淋的记忆啊。
但仅仅是记忆吗，还有那突然来临的对未来的恐惧。
那是属于他们家的故事。
一个兄弟之间的故事。
一个关于财产和继承权的故事。
一个甚至可能关系到生与死的故事。
她是怕了！
过去只让她伤痛，只让她绝望，但是她能唤醒自己，能振作自己。
可是未来让她恐惧，让她如临深渊，如覆薄冰，她不知道再往前迈一步，会不会摔得粉身碎骨。
十八岁的那一天早晨，她的泪水终于停止流下来时，客车已经离县城上有上百公里的距离……
她当时下定了决心，把那个人彻底忘掉，一点记忆的位置都不许留给他，凭什么他可以这么做，可以不在乎她的感受，可以这么狠心地欺骗她……
她报了室内专业，让纯美术见鬼去吧，让水粉和油画都远离吧！她不会再让他的任何一点影响掉落到她的空间。
你狠是不是，我比你狠，更狠！你绝情是不是，我要比你更绝情！
她做梦也没想到，第二年，陈志美居然调到了美院，并且荣升学工部主任。
这是她噩梦的开始。
已经结了婚的陈志美，居然利用一次谈话，疯狂地暗示刘思羽，这是他的地盘，她如果想要顺利完成学业，就要用她的身体来交換，哪怕一次，因为那是他的梦想。
刘思羽气坏了，她万万没有想到，世间竟有如此无耻之人。
她不信这个邪，她发狠地努力学习，她相信一个卑劣的人，无法阻止她的成功。
但在这样的努力中，她居然从中找到了乐趣，她发现原来实用美术，也一样的魅力十足。
原本她放弃纯美术，报实用艺术，只不过是一种赌气，但是却让她渐渐喜欢上了这个专业。
她的努力加上她的天赋，渐渐让她脱颖而出，她成了校园里的一颗明星，是美院历史上第一次有实用美术的学生成为所谓的校园之花，这是校方一年一度评选出来的姣姣者。
特别是她参加全国大学生的家居大赛获奖时，她的微信每天都有几十个陌生人请求添加为朋友，不知有多少马路求爱者，勇敢地把花呈给她。
她当然不可能答应，她已经被伤过一次，短时间内不会再投入。
有时看着出双入对的同学，看着他们各种亲昵动作，她也会这样想：其实我算是爱过吗？什么语言都没有，什么举动都没有，什么承诺都没有，连身体接触都几乎没有，那也算爱吗，既不算爱，何必这么伤？有时她也想，我真的是恨那个家伙吗，我这么恨他，为什么每得到一个荣誉，都希望他是第一个知道的人？为什么我每一次站到领奖台时，眼睛都在人堆里搜寻，希望他会突然出现在人群里，希望可以拿着奖品，直接甩到他的脸上，恶狠狠地告诉他，没有你，我也一样可以。
他真的是忘不掉的了吗，真的就永远忘不了吗？
大三那年，不知怎么的，她释放掉了对纯美术的恨，她开始去翻美术杂志，上美术网站。
然后，她找到了一张照片，一张帅气的脸，一头飘逸的不羁的长发，一副简淡如烟的表情。
下面的文字说明是：柏崇森。
上网一查，天哪，关于这个名字的记载，原来有这么多的传奇，有这么多的故事。
当然了，她知道，网上的有些说法肯定是荒谬的，什么被杀，什么逃跑，都不可能。
否则，他应该不会这么冷峻而沉着，不可能这么淡然，他应该是充满痛苦的，甚至充满仇恨的。
他没有，当然，他确实是心事重重的，他有时也确实是迷茫的，而他的迷茫，原来不是因为他的深刻，而是因为他背后的牵扯……
怪不得，他对她是这个样子，在他那丰富的传奇人生里，她可能真的只是一个过客。就算她已经这么努力了，她跟他的距离，还是远得吓人。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此更加努力，她想要拿更多的奖，想要得到一个可以跟他平视的机会，可以让他明白，他这么对待她是不对的……
然而，晴天霹雳，她的毕业设计居然没办法通过，被卡住了，卡得死死的……学校给出的处理方式是，延期毕业。
此前，基本上所有考试成绩都优秀的校园之花，毕业设计竟然无法通过，这件事实在是无法理喻。
她知道是为什么，她一怒之下，去找陈志美质问是不是他搞的鬼，陈志美说是，同时告诉他，如果她不愿意委屈一下自己，他有办法让她的毕业继续延期，无限期！不但如此，他还可以保证，整个省城，不可能有她的立足之地，就算回县城也有点难，因为他有很多朋友在那里。
刘思羽看着那张肥猪一般的猪头脸，真恨不得一巴掌拍碎，但是她转身离开了，她绝不屈服，而且，她一定会用实际表现告诉这混蛋，没有毕业证，她照样可以凭实力打肿那一张猪脸。
十三、照片里的肖像画（二）
刘思羽听很多朋友说，到一线大城市去，那里的公司不一定看你的文凭，而是看你的实际能力。于是她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这里，她想，就算没有文凭，以她的工作能力，她也一定可以找到心仪的公司，实现她的价值。
事实证明，她想得太简单了。
她一没有文凭，二没有工作经验，三没有实际案例，四电脑效果图相对薄弱……这些导致她连获得面试的机会都没有多少……一年多过去了，如果不是最终还算幸运，遇到了唐心海，她现在可能已经被迫离开这座城市，而且不知道漂到什么地方。
好不容易，有了这样的机会，她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拒绝这个单，或许这是工作室和她的一次腾飞的机会。
可是，她怕了，这个柏字，把她吓怕了。
更怕的，是柏崇林竟然还打听过她，知道她很多事情，包括那一幅《晨曦》。
——那是曾经把她的人生点亮，却最后只留给她一场凄泣的一幅画！
这幅画温暖了她好几个月，到头来，却把她卷进了漫长的寒冬……
这一年里，她每一次的挫败，都会引起这种刺骨的冰凉感觉。
她总是在想，这所有的不幸，都是那可恶的大画家带给她的，她一定要遇见他，不管是在得意时，还是失意时，她都要见到他，如果是得意时，她一定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以一种傲睨天下的姿态，冷冷地告诉他，大画家，你知道你自己个大瞎子，大骗子吗？如果是失意时，她会恨恨地控诉他，她本可以活得更好，但他把不幸带给了她，她这辈子都不打算原谅他。
然后呢，她一定会立刻转身走开，这种可恶的人，见个面就行了，不值得逗留多一秒钟，对的，不值得，他这么伤害她，他骗了她，他根本不在乎过她，她凭什么要多看他一眼？
然而，他一直在失踪着，并渐渐被这个世界所遗忘……这是一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名人如过江之鲫多不胜数，各路明星凭花样百出的炒作，霸占着这个拥挤混乱的社会资源空间，再闪亮的明星，在失去热度之后，都迅速信息大潮淹没，何况他这种只在圈子内享有知名度的年轻画家？
也许，这辈子，也许不可能再遇到他了，她想骂他，或者想挖苦他，好像都失去可能了。
再过几年，等她有了新的爱情，甚至有了新的家庭，可能她也无力去挖苦，或者去骂他了。如果那时他出现了，带着他的夫人甚至孩子，可能她也只会远远地看一看他，最多悄悄地找一找他的微博之类，不会去干扰他了。
那么，他会记得她吗？他用一幅《凉心》，把她的心夺走，这么多年过去了，是不是又找到了更合适给他模特的人，甚至可能都不止找到一个两个了？然后，又这样夺走了其他女孩的心，不止一个两个？
在他的人生旅程里，她如果只被他当成了一个过客，她是永远也不会原谅他的。可是看来真的就只是这样了呢。
刘思羽在满脑子的混乱中，失神地，茫然地，漫无目的甚至有点旁若无人地走在大街上，甚至没有意识到这时人已经暴露在阳光下。
这时，一把太阳伞罩到了她的头上。
刘思羽一扭头，顿时怔住，原来柏崇林在温暖地朝她笑着，打着伞罩住了直射下来的阳光。
“非常抱歉，刘思羽小姐，可能我们那样做把你吓到了，是不是，那只怪我们太唐突，有很多东西都没有说清楚，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了解你的疑虑，并解释你的疑问吗？”
他说的话总能带有一种不可抗拒无法拒绝的魅力，刘思羽想拒绝，但不知怎么的却答应了。
柏崇林招了招手，樊星很快就驾驶着一辆车，来到他们身边，柏崇林象一切电视上那些风度翩翩的绅士一样，礼貌地给刘思羽打开了车门，让她上了车，他则在另一侧上车。
车门一关，车子一动，刘思羽突然间有点害怕，柏崇林似乎马上洞察到了她的不安，笑一笑道：“刘思羽小姐，你不用担心，柏氏集团目前还没有开发出绑架业务。”
见刘思羽还是拘谨不安，又道：“在前面找个茶座之类能聊天的地方吧，你想去哪里，咖啡厅，茶座，冷饮店……”
刘思羽迟疑了一下：“那就去冷饮店好了。”
至少，冷饮店是一个相对开放的空间，她不想跟任何陌生人在较为封闭的空间相处。
冷饮店里，柏崇林和刘思羽对面坐着，樊星因为要开车去找车位，没有跟来。
柏崇林说：“刘小姐，你拒绝签这个单，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其实不是在躲避这个单子，而是在躲避一个人？”
刘思羽心头一震，没有回答。
柏崇林说：“看来我没有猜错，你已经知道当年那个教你学画的人是谁了？”
“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思羽没有否认。
柏崇林道：“两个月前，我无意中翻到网络上有人写了一篇文章，没有多少阅读量的，题目是《大型打脸现场，亲历流浪画家秒杀专业美术教师》，可能这篇文章你都没有见过吧，但被我搜到了，我看了后，怀疑这个流浪画家就是我哥，因为他的作画方式和风格太象了，我就直接联系了作者并打赏了他，最终确定流浪画家就是我哥，然后要到了跟他学画的姑娘也就是你的相关信息，再顺藤摸瓜，最后，我直接找到了你的父母。当然，因为你长时间没跟父母联系，最终找到你，我也是又费了一番功夫的。”
刘思羽不知怎么的心里堵得慌，咬了咬嘴唇说：“我是跟他学了几个月的画，但后面这几年里都没见过他，如果你要签这个单，只是希望通过我找到他的话，那你想多了，我不可能帮你找到他，我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也不想见他，甚至不想提他，我讨厌他，恨他，你明白了吗？我现在可以走了吗？”说着，眼睛不争气地红了。
十三、照片里的肖像画（三）
柏崇林微微一笑：“刘小姐，你如果真不想见他，为什么要到这城市来？这里离你的家乡有两千公里之遥，你们附近几百公里就有一线大城市，为什么不去，却来到这里？你敢说不是因为他？”
刘思羽咬咬牙说：“我说不是就是不是，我来这里，只是因为，我不想离家里太近，我凭什么要因为他来这里，我只不过跟他学过几个月的画而已，我又不仅仅跟他一个人学过画。”
柏崇林依然微笑：“刘小姐，这是你的心里话吗？”
“当然是，你如果是想跟我说这些，我看没必要了，现在是上班时间，我不想旷工，我，要回公司了。”
柏崇林说：“思羽，我找过你的父母，也了解你们的很多过去，我非常确信你很喜欢我哥，所以他才带给了你那么多的痛苦……”
刘思羽说：“行，我承认，那时我小，太天真，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爱，可那已经过去了，我现在不这么傻了。”
柏崇林说：“你不是傻，也不是天真，刘小姐，我跟你说真话，虽然我只知道一部分你们的故事，但我很感动，也很欣慰，我哥，其实是一个需要爱的男孩，能得到你那样纯粹的没有杂质的爱，是他的福气。”
思羽居然被他这一句话感动到了，一时泪花闪闪，赶紧别过头，轻轻擦去泪水，然后说：“我说了，我只是因为年少无知，我以后，再也不可能这样傻乎乎去爱了……”
柏崇林说：“我知道，他最后没有按照承诺跟你一起出发，是伤透了你，但我相信他只是另有苦衷，你不要恨他……”
“你别说了，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那么单纯的，把所有的信任都给了他，那么痴心的，傻傻的，在等着他，你知道他那么说后，我当时的心情吗？”
“真的非常抱歉，真的非常对不起！”柏崇林真诚地说，“不过，我希望这声抱歉，将来有一天，是由他来亲自跟你说，希望他说这句话后，你能原谅他。”
刘思羽的心颤了一颤，口里说：“得了吧，我只是他生命里的一个过客……”
“不可能是这样，其实你自己心里也知道不是，你只是不敢确定而已，但我知道，你在他的心里，是有份量的，非常重的份量，如果你真的只是一个过客，坦率地说，我不会花这么多的精力找到你，因为，那完全没有意义对不对？”
刘思羽大声说：“你不用骗我，我不会上你的当的。”
柏崇林说的话，都是很平和的，轻柔不着力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仿佛每一个字都能化成一颗子弹，在不断击向刘思羽心灵铠甲，她赶紧用语言筑起一道防线，防止自己崩溃。
柏崇林拿起公文包说：“这样说你也不会信，我这里有一些照片，或许你应该看看，看了之后，你可能就有答案了。”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有厚厚的东西，递了过来。
刘思羽迟疑着看看柏崇林，不知道该接不接这个信封，从柏崇林的话里知道，这里面，可能有对她来说相当重要的信息。
柏崇林说：“放心吧，要真是炸弹，我早就躲起来了，照片而已，看一看吧。敢一个人到遥远的城市来闯荡的人，不至于连打开看一看的勇气都没有吧。”
刘思羽接过来，打开，果然是相片，都是过塑过的，有几十张，所以叠在一起显得特别厚。她又看了柏崇林一眼，却要从他的表神去猜这照片的内容，她看到的是柏崇林温暖的微笑。
好吧，看他的表情，可能真的没什么，那就看看吧。
我的天！
她的泪不觉刷刷而下。
她看到了——她自己！
五年前的自己，猝不及防的，从一幅被拍成了照片的油画里走出来，肌肤胜雪，衣洁如云，笑面如花，那是她的青春，是她最美丽最纯真的年华，有人，把这年华和这纯真，压入到她那时的美丽动人的脸上，展现在一幅油画里，画里的她，幸福满满，圣洁如女神。
怎么能把她画得这么美，这么纯，这么幸福，这么璀灿？连她都不知道，她曾经拥有过这么我见犹怜的时光。
她依依不舍的，拿开这一张照片，却又邂逅了第二个她。
有一点点娇嗔的她，回眸时的那一点少女的羞态，欲说还休，如封似闭，怎么能这么可爱，这么让人心疼？
一张一张拿开，一张一张地看，这一堆相片里，集成了四十多个她，每一个都不一样，喜怒哀乐，神态各异，但都毫无例外地，抓准了她最动人的状态。
这得是多饱满的热情，才能画到这个程度啊！
“这是……他画的吗？”答案已经很清晰了，但她还是忍不住要问一声。
柏崇林点了点头。
刘思羽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对自己发出了所有预警，以防止自己失态，却没想到，却在这一张又一张的照片里，彻底丧失了抵抗力。
她记得每一幅画时发生的一切，而这四十多幅画，把五年前那几个月的她的最幸福的少女时光，串接到了一起。
那是几乎消耗尽了学生时代所有幸福和热情的几个月啊！
几个月后，她的爱随风而逝，记忆却不肯消失，这些被强行锁入灵魂深处的记忆，全被这些画释放了。
刘思羽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柏崇林很体贴地递过一包纸巾，说道：“思羽，擦一下眼泪吧。”他一直客气地称刘思羽为“刘小姐”，这时很自然的叫一声“思羽”，一点也不拗口。
刘思羽接过纸巾擦着，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说道：“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柏崇林摇头说：“不，这很好，你这一哭，让我更清楚地知道，我哥为什么这么喜欢你，你和他一样，都有一颗孩子般的心，简单，纯净……”
“他、他，他可能也就是把我当成一个合格的模特而已……”
“不是，绝不是，你应该知道，我哥以前是不画人物肖像的……你可以看一下他的旧作，他的作品里，人物都是点缀，形态抓得准，但是神态基本不会着力地刻画……因为他讨厌跟人打交道……他讨厌人类的复杂性，每一个表情好像都藏了太多东西，而他想要的是，是很纯粹的东西。”
“我不知道这个。”刘思羽有点惭愧，在得知杨凌就是柏崇森后，她的心里更多是苦涩，她似乎理解了他对于自己的“轻视”，他拥有这么精彩丰富的人生，这一段被收容在一个偏僻小镇上的小故事，这一个天真不成熟的女中学生，本来就没有资格入驻他的记忆。所以，她不想接触他的画作，只怕每看一眼都让自己羞辱和痛苦——谁愿意一直活在痛苦之中？
十三、照片里的肖像画（四）
刘思羽想了想，又说：“可是，他那次跟人比赛画素描，一下子就把一个人给画了出来，你说他从来不画肖像，怎么能画得那么准确？”
“因为他先遇到了你，我相信，这里面有一部分油画，是在那次比赛之前画好的，思羽，你还不明白吗，在那场比赛之前，他就已经把你给刻到他心里去了，他愿意给人画速写像赚钱，也是这个时候开始的，他为了你，改变了……”
思羽下意识地拿起那些油画照片看，不错，有十一张画，她身上穿的还是夏秋之交穿的薄衣，那时家乡的天气还有点炎热，而在天气还炎热的时段里，她只跟他相处过两三天，再次见面是他和死胖子打擂台，已经是在一个月后，那时秋风起了，她也换上了秋衣，《凉心》时的她，就是一身秋衣。到她正式跟他学画，到他离开，那都是在冬天。
这些画里，除了这十一张夏秋所穿的薄衣，有二十多张则是秋衣，只有不到十张，她穿的是冬衣。
也就是说，在见了她三天之后，他给她画了共有十一张肖像，其中有一张，很明显画的是她第一次接受他的指点后，开心地边笑边作画时的样子，画里的她，笑得有点甜美动人……
那么她，真的是从这一刻走进他的心里去的吗？
她没有让这想法继续蔓延，说道：“这能说明什么呢，也许他一开始出于感激，所以这样，但是后来，他那么狠心地对我，说明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
柏崇林说：“他心里怎么想，我不知道，也不能帮他下结论，想要答案，只能去问他对吧。”
思羽说：“你是说，你还没见过他吗，那，这些照片，你是怎么得来的？”
“画是在你外婆张医生那里拿到的，我自己拍成了照片，思羽，你能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那要看是什么问题。”思羽保留了她的警觉。
“我就是想问一下，你在大学的四年里，从没见过我哥吗，一次也没见过吗？”
思羽说：“没有，我跟他见的最后一面，是在去参加艺考的前两天，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他。”
“不可能，好好想一下，以我对我哥的了解，他肯定会去找你，偷偷地关注你，除非……像你说的那样，时过境迁，他的心变了。”
思羽心念一动。
在大学期间，其实有过好几次，她是见到过那样熟悉的身影在身边一晃而过的，有时也能感觉到有来自身后的特别目光，总感觉是他的目光……可是，等她想看个究竟时，身影不见了，这感觉就没有了，她只能把这些，当成是幻觉，还特别为自己感到羞耻，被无情地欺骗了，还能产生出这样的幻觉……
莫非，真的是他出现过吗？如果是，他为什么要躲，为什么不站出来给她解释一下，也许解释了她也一样骂他，但他把她折磨得这么痛苦，就不该解释一下吗？就这样让她在大学里，煎熬了四年吗？
柏崇林显然从她的表情里读懂了什么，说道：“不确定是吗？”
思羽点点头。
“我哥十分淡泊，但同时也非常执着，他一旦动了真情，就不会轻易改变，这几十幅画告诉我，他是动了真情的，他欺骗你离开你的原因，我觉得，你该问一下你外婆，原因你外婆应该是清楚的。”
刘思羽心头一震。
在她接受了杨凌离开这件事之后，她没有再去过一次外婆的那个小镇，但是她在电话里问过外婆，然而外婆的回答是，杨凌自己说，他其实是个有钱的人，这次来采风遇险只是一个意外，他怎么可能跟一个女中学生的话当真？他也希望思羽不要当真，好好读书……
因为后来她知道了他是谁，所以有点相信了外婆的话。
可是事实上真的是这样吗？
这些油画照片告诉她，至少当时，他是把她的话当真的，他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一些温柔，并不全是她的错觉。
柏崇林说：“有一件奇怪的事，不知道你外婆有没有跟你说过，在离开那个小镇的前一天，我哥就曾经带了行李准备离开，我仔细问过时间，就是你离开他之后的第二天，反正他们都说，你后来，也再也没来过那小镇……”
刘思羽的心弦抖动起来，艺考的前两天，她离开杨凌回家做准备，同时约了杨凌，让他在第三天早上来到车站，他答应了，可是没有来。
如果柏崇林说的是真的，他第二天就动过身了，意思是，他第二天就想离开，还是他准备提前出发，到县城赴她的这个约？
“他后来又改变主意了吗？”
“不是，他到车站后，在候车时，你外婆追出来了，为了阻止他上车，当着很多人的面还流着眼泪，给他下跪，求他回去，我哥没办法就跟她回去了。这件事在那小镇上留下了很清晰的记忆，因为一个老人当众给一个年轻人下跪，本来就很奇怪……可是更奇怪的是，这么费心的跪下求他回去，到了第二天，他还是离开了，你外婆也不再拦他。”
柏崇林认真地看着刘思羽：“所以我是这样理解的，你和他约好了一起去参加艺考，他第二天也准备出发，结果你外婆不惜以下跪的方式，逼他爽约，因为你外婆不想让他跟你有瓜葛，你觉得我的推测有道理吗？”
思羽心如乱絮，思绪如潮，整个人都快坐不住了，恨不得跑到空旷无人的地方大喊——柏崇林的推测是合理的……他绝不是轻易承诺的人，所以得到他的承诺时，她才会那么开心。他不是想要爽约，是外婆阻止了他……是她那年迈的外婆啊！
外婆一直对杨凌抱有戒心，她是知道的，只不过外婆比较贪财，杨凌此前的收入基本归她所有，所以容忍了他……但是，她不可能容忍外孙女跟他有任何感情瓜葛，她瞧不起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流浪画家，所以她以下跪的方式阻止杨凌赴约。
就是这样了，那就不是他主动跟外婆说的那些话，是外婆逼他这样……
可是，真的就是这样了吗，离开了外婆之后呢，他有的是时间来跟她解释，他却没有来。
“我了解我哥，他后面肯定会去找你，为什么没有直接出面，我自己这样猜，可能是你外婆以你的学业为借口，跟他达成了什么协议，禁止他跟你来往，我哥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就算是迫不得已的答应，他也会照办。”
思羽沉默，好一会才说：“那现在呢，我已经不是学生了，他可以见我了。”
“但你毕业之后，是只身来到这里的，就连你的父母，跟你都基本上是处于中断联系状态，他神通没这么广大，就算想找你，也没有办法，所以……我才想到这个办法，把这个事情，炒热起来，让我哥知道，你就在这里。”
刘思羽沉默了一下，才说道：“你为什么非要找到他？大家不是说，他离开对你只有好处吗？”
十五、热评（一）
刘思羽回到工作室时，正是午餐过后的自由时间。这城市跟刘思羽老家的习惯不一样，没有午休，只有一个多小时的用餐和放松时间，刚来的时候，刘思羽很不习惯，现在也只是习惯了一点。
媒体人都已经离开了，唐心海和云霞都在焦急地等着她，见她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松了一口气，也没问她为什么，象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只冲她笑笑，告诉她已经替她点了外卖，热一下就可以吃了。
刘思羽是一个人回来的，柏崇林想让樊星开车送她回来，她没要，刚才柏崇林说了那么多，她想多点时间消化一下，以确定自己的决定有没有错，而且柏崇林也跟她说，就算要签约，也等过两天再说，因为今天这件事，肯定可以保持两天以上热度，签约后还可以再上一波热度，这样工作室和她的IP，就有了人气基础，而两天里，她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冷静思考。
刘思羽坐下来，云霞已经把她的快餐拿去微波炉加热了，她总是这么体贴人，难怪唐心海爱她爱得死心塌地的，一会儿加热好了，放到刘思羽面前，刘思羽说了声：“谢谢。”便吃起来，吃了一下，才说道：“唐总，霞姐，刚才真是对不起了。”
两人都说没事，但是刘思羽知道他们心里肯定很遗憾，只是不想说出来让她难受。
唐心海想了想，才问道：“刘思羽，你不答应也没事，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因为你也听说了柏崇森的事，你过不去那个坎？其实我本来也过不去，我也想到了，远翔工作室之所以没有接这个单，可能也是因为过不了这个坎。”
云霞强笑了笑，说道：“你们艺术家的事我不太懂，不过，生意归生意，人品归人品，就算这个柏崇林是坏蛋，也没必要想太多的，可能这也是因为我只是个俗人吧。”
刘思羽摇摇头道：“不是这样的，霞姐，晚上我再告诉你，这件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两人听她的口气，已经猜到这里面一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也没说什么。
饭还没吃完，唐心海忽然兴奋地哇了一声，说道：“云霞，刘思羽，你们的手机有没有接到推送？快打开看看。”
刘思羽一路上都在看手机，听了唐心海这句话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云霞不知就里，打开一看，读起来道：“美女设计师疯了，竟然这样对待柏氏集团的天价设计项目……天哪，单没签成，也能写得这么长啊。”她匆忙地翻看着，不时发出惊呼声：“哇，连我们也写进去了……哦，原来柏氏集团是这么想的，我还感觉奇怪呢，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唐心海说：“看来，不管这一单怎么样，我们工作室的热度都起来了，柏氏集团这时已经在给我们营销了，没想到刚才刘思羽这个举动，也成了营销热点，云霞，刘思羽，你们刷新一下就知道了，这阅读量，真的是一直在爆涨。”
云霞兴奋地一边不断刷新，一边说：“唐总，如果名气起来了，我们是不是可以提高设计费了……”
唐心海笑道：“你呀，整个一个财迷……不过说真的，当然要提高了，我们不用比别的人高，至少不能低于平均标准吧，我们现在的收费离平均标准还差不少。你看，阅读量又涨了一截，评论也越来越多……看来今天我们是无法休息了。”
两人的激动其实可想而知，工作室开了这么长，但基本上没有高端客户，有点层次的客户也只是靠着以前唐心海的客户转介绍得来的，这还是冲着收费低廉的份上才来的，至于说陌生的客户，那基本上就是对比了多家之后，才来这里占便宜的。他们也找人写过软文做营销，但是钱花了，文章出来了，阅读量却非常可怜，效果基本没有。真没想到，这一次他们一分钱不花，却有了这么猛涨的阅读量还有评论量。
评论当然也是五花八门，关于刘思羽的当然是最多的了：
“这个设计师，我打八分，扣两分是不想让她太骄傲。”（2008个赞，截止到下午3点，下同）
“这颜值，不知道哪家公司舍得炒掉，不用她设计，就算她只坐在公司里，都是一个优势。”（1088个赞）
“只想知道她有没有男朋友。”（1505个赞）
“楼上的别说了，我们知道你没有女朋友，但是悲哀的是，柏董也还没有女朋友。”（5051个赞）
“算了，我也不隐瞒了，其实我就是她男朋友。”（0个赞，75个灭）
“你们这样评论我老婆真的好吗？”（3赞，38灭）
……
关于云海缘工作室的：
“第一次相信了好心有好报的说法。”（3056个赞。）
“这个工作室我知道，老板很好，听说原来是一家设计公司高管，但是营销能力太着急。”（78个赞）
“他老婆很热情，很细心，做人真的是没的说。”（28个赞）
“就不怕招来了这么漂亮的设计师，这个家有麻烦吗……”（105个赞）
“有什么麻烦，三角型一直是最稳定的。”（1538个赞）
……
其他的：
“柏崇林，你确定你这150万设计费，真的不是冲着设计师的颜值给的？”（1800个赞）
“真的是冲着颜值的话，我觉得150万不太够。”（3008个赞）
“哈哈，冲着颜值的话，徐远翔的设计费该是多少？要不要负100万？”（105个赞，125个灭）
“楼上胡说什么，你见过徐远翔吗，人家也是美男子一枚好不好。当然你要是眼睛是瞎的当我没说。”（253个赞）
“柏氏集团这次做的很给力，大企业的担当。”
“没错，满满的正能量。”
“国内的用人政策，真的是一言难尽。”
……
刘思羽吃过饭后，才开始看这个推送，果然直接删掉了她没拿到文凭那一段，她松了一口气之余，又不免有些遗憾，她是恨不得把这个陈志美扒了皮的，每一次离职，都让她恨一遍那个肥猪头，只是一旦把这事捅出去，整个学院，甚至每一个老师都会受到冲击，反正也不靠那头猪吃饭，忍忍就算了。
十五、热评（二）
到了下午，突然发现评论里多了很多负面的东西：
“这软文写得漂亮，可惜不是事实，这个所谓的天才少女，连大学文凭都没能拿到，这样吹真的好吗？”
“这么优秀，却听说一年換了五个工作，被一家公司炒可能是那家公司的问题，被五家公司炒，还好意思说是公司的问题吗？”
“都是些什么眼神，这也能算美女，我只承认比凤姐好看一些。”
“说她漂亮的是没见过真人，我见过，穿衣服土里土气的，一看就是来自乡下，衣品这么差的人，真放心把家交给她来设计？”
“我见过，确实是土得掉渣。”
“这软文写得真不要脸，那个工作室设计的东西能看吗，我表哥就是让这个工作室帮设计的，收了三万块钱，结果被施工师傅骂死了，后来只好重新找了另一家小公司，水平不知比他家高多少，人家还只赚装修费，设计费全免，我表哥现在后悔死了。”
“这么明显的骗局，不知道那些人在高潮什么。柏氏集团真厉害，一分钱没有出，就让这个工作室和这个八婆得到了关注度，150万给了没有？没有，因为拒绝了，所以就炒作起来了，以后还给不给，没必要给了，已经炒作成功了，厉害吧。不得不说这营销手段真的是无敌，因为这世界清醒的人就不多。”
“终于有个明白人了，顶你。”
“他说来的人是柏崇林就真是柏崇林了？怀疑只是营销公司的人员，跟这家工作室演了一场戏，炒作一番。”
“楼上的兄弟看破别说破好吗，你这样喜欢说真话让人家怎么活？”
……
有些太过份的评论，一开始三人都很生气，还想着回复，可是这样的评论越来越多，有种按下葫芦起了瓢的感觉，虽然也有人在回击他们，但是力度都达不到三人想要的力度，真的有隔着屏幕都想把他们揪出来当面骂一顿解气的冲动。
刘思羽回来之后，一直没跟唐心海他们再提签约的事。两人似乎也把这事淡忘了，没有劝她的意思，也许是他们经历过多次失望，对于天上掉下馅饼这个事已经不抱指望，也许是因为这篇热文已经让他们满意了，虽然他们也担心一些负面评价也会带来影响，但是毕竟热度有了，至少到了下午，发现很一部分路人在走过工作室时停下来往里面看，不象以前那样全是熟视无睹的走过了……这证明确实有作用了，这就给他们增加了信心。
其实刘思羽看到那些负面评论，已经有点沉不住气，真想要跟唐心海他们说，她已经跟柏崇林有过进一步的交流并考虑签约，可是这件事牵扯到的东西太多，她还是害怕因为没有把所有利害关系考虑清楚到时会引起麻烦，还是沉住了气，没有说出来。
她现在有一个关键问题，柏崇林似乎认定签了约可以把他哥给吊出来，真的可以吗？他是凭什么这么肯定的，她可能只是他生命里的一个过客，他骗起她来一点都犹豫，骗得那么狠，就是没把她放在心上，她能把他引出来吗？
她倒是希望能，起码给她一个当面骂他打他还击他的机会，只是隔着电话骂一句“我恨你”，太便宜他了，真的是不能甘心，他那么狠地骗了她，她不能当着他的面，狠狠骂他，打他，甚至咬他一口，她都没办法解气，只是真的可以吗，可以把他这个狠心的大坏蛋引出来吗？
万一不能呢，万一他……万一他又遭遇了不幸呢，他离开了外婆，一切又得重新开始，他手上的那点钱，能支撑他多久？他那个什么好友千里迢迢的帮他办了卡寄过来，却只给他预存了50块钱，什么好朋友？难道不知道他家有的是钱吗，怕他还不起吗？不要说5万了，起码存个5000给他呀！
这些年来，她就这么一直恨他，又一直担心他，但是不管是恨也好，担心也好，她都很想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在她过得那么艰难的五年里，他是不是过得很舒服，是不是已经找到了真正让他动心的女人，是不是已经成了家，甚至有了小孩，她都希望知道。可能别人以为她不谈恋爱是在等他的消息，才不是，谁这么贱哪，谁需要等他了？她就是被骗惨了一回，恨透了男人才不谈的，她是要等伤口癒合，她还年轻，还可以等，有什么要紧？但她确实想知道他究竟怎么样了，这个骗惨了她的男人，她不能甘心就这么让他永远消失。
所以，柏崇林认为她的签约可以引出他来，她就已经在心里答应了，哪怕只是做一枚棋子，能引出他也行。只是作为一个有尊严的女性，她可不能这么轻易答应，柏崇林也给了她足够的尊严，那还能怎么做，只能签了。
关键是，真的能引出他来吗？
正在转着念头，忽然微信有信息提示。
她的微信好友一向非常少，连父母都没有加，旧同事和所有同学全删，从来不发朋友圈，基本上只保留了现任同事和现在的客户，她不知道是谁发了信息来，打开一看，是一串文字，竟然是刚刚加进来的柏崇林，微信昵称是“苍穹”。
她感觉有点奇怪，她此前的老板，很少用微信文字来聊天的，要吗直接打电话，要吗发语音，因为一个个都日理万机的样子，哪有空用文字，没想到柏崇林这样一个集团总裁，却发文字过来。
他发过来的信息是：刚才发生了一件事，本来不打算跟你说，怕影响你的心情，但是想了想还是说的好，也算是给你提个醒。
刘思羽感觉事情好象不小，一时紧张起来，发信息问：什么事？
想了想又追了一句：我受的打击够多了，不再害怕打击了，有什么事直说吧。心想，会不会是他哥终于联系他了，并且告诉他他已经成了家？这样一想心跳加速，那句话好一会才下了决心发出去。
“苍穹”继续用文字回应：刚才有个人打电话过来了，你肯定猜不出是谁。
十五、热评（三）
刘思羽脑袋嗡的一声，手有点发抖：是不是你哥？
“苍穹”发过来：必须不是啊，怎么可能？
刘思羽长舒一口气，心想：跟他没有关系，那还有谁能影响我的心情？赶紧发了一条：是谁？
“苍穹”好一会才发回来：刚才接了个电话，要到了樊星，说，从网上看到我们要签个150万的设计大单，这是好事，但是你们要找的设计师为什么是刘思羽，你们了解她吗，你们知道她的底细吗，樊星说，我们调查过，非常了解她的实力，相信她在这方面有出色的才华。
刘思羽正想说话，看到微信上显示对方还在输入中，就不说什么，等他把话说完。
“苍穹”接着又发来了一条：那人在电话里说，你们受骗了，完全不是这样的，她的底细我很清楚，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她的美术功底差，设计水平差，她获奖的作品，都是靠抄袭的，所以她最后做的毕业设计一直都没能通过审核，她现在连大学文凭都没有，是同一界里，唯一一个没有如期毕业的学生。
刘思羽脑袋嗡的一声，原本以为只要与某人无关，不管说什么都可以无动于衷，她发了一串愤怒的表情并发了一句话：你们相信吗？
“苍穹”发话过来：樊星说，那她高三获奖是不是也是抄的？那人说，她的水平能抄出来就怪了，就是直接剽窍了同学的作品，所以她是非常虚荣的，品德也是非常差的。樊星说，那个同学可以告发她呀。那人说，告什么告，她为了达到目的，跟那个男生睡了。
刘思羽目瞪口呆，气得浑身发抖，想发话，竟然发不出来。
“苍穹”继续发信息过来：那个人说，那个男生贪图美色，没有告发她，这么道德品质低劣，水平又差的人，你们集团千万不要上她的当了，我怀疑是不是她跟你们内部的人有勾搭，才让你们找的她，最好查一查有没有。樊星告诉他，那你是要我们调查柏董了，是柏董亲自指定要她设计的，不过调查了也没有用，因为这套别墅是柏董私人的别墅，这个单子也会以私人名义签下，不是以柏氏集团的名义，你会不会认为我们柏董是钱多人傻？
刘思羽难得地笑了。
“苍穹”继续发信息：那个人后来说，不是不是，那可能是有人误导了你们柏董了，但是这个项目真是不能让刘思羽签下，让这种人出人头地，对社会会造成不良影响，我想柏董这么重视社会效益的良心总裁，是不会不考虑这些的。
“苍穹”：樊星没有纠缠下去，问了一句，你这么了解刘思羽，你是谁？他说，他了解刘思羽，是因为他是她的老师，猜出来了吧？
刘思羽气不打一处来，颤抖着手，写出了三个字：陈志美？
“苍穹”：就是他了。
刘思羽忍不住了，退出微信，走出工作室，直接拔通了柏崇林的手机。
柏崇林摘听，笑道：“怎么了，很生气吧？”
“能不生气吗？他怎么能这样，我已经留给他一条后路了，他却穷追不舍，隔得这么远，还打电话过来管这个事，他是不是太过份了？”
柏崇林道：“我刚刚准备了一半的信息想发给你，你就打电话过来了，其实他现在并没有隔得远，他就在S市。”
刘思羽道：“出差？”
柏崇林道：“不是，说是搞了个什么友好高校人才交流活动，他被交流到了这里，为期一年，他来这里已经有两个月了。”
刘思羽无语问苍天，这简直就是躲不掉的瘟神啊，千里迢迢的，安排上了这么一个人。难怪小时算命说她命里常遭小人害，常有贵人帮，看来还真有这回事啊。
刘思羽咬牙切齿道：“后面还说什么，脏话就别说了……省略了脏话之后还说什么？”
柏崇林道：“他还说，她不敢接你们的单子，就是因为你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吞不下这样的单，所以，他希望我们不用再去找你了，你露马脚事小，把学院的脸丢光事大，当然如果需要，他可以帮助推荐更好的设计师……”
刘思羽血往上冲，什么念头都不管了，问道：“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哪个话？”
“签单的事。”
“你该不会以为我在开玩笑吧。”
“那行，我签，而且，我不想等了，最好明天就签。”
“确定吗？”
“确定，我不但要签，我还要用最好的水平，来完成这个设计。”
“那是必须的，你不用最好的水平，我也不答应啊，我跟你说了，我对这套别墅的设计要求是非常高的，希望你的设计能经得起各种专家们的挑剔。”柏崇林道。
“还有专家来挑剔？”刘思羽突然觉得压力山大。
“这是150万设计费啊，不是15万，更不是1.5万，经不起专家挑剔，人家不把我当钱多人傻了，怎么了，胆怯了吗，害怕了吗？”
刘思羽确实有点迟疑了。
这一年来，她被客户给整得都快没了信心面对种舆论了，毕竟方案做得再好，也会有不同的意见，特别是象她这种初出茅庐的人，专家们更会以挑剔的心态来对待她的方案，她面对的压力可想而知。她可怜的这小心脏，能应对得了这压力吗？
“怎么了，对自己没信心吗？”
“我不是没信心，我保证可以做得很好，但是你也知道，设计方案从来都是具有争议性的，真要找毛病，什么样的方案都是可以找出来一堆毛病的。”
柏崇林笑道：“这些你不用担心，你只要负责把方案做好就行。有唐心海这样的人在，你不可能有犯常识性错误的机率，这一点我还是相信他的，没有常识性错误，就不会有问题。当然，如果你害怕不敢挑战的话，我可以考虑用别的办法。”
“我不怕，我想挑战。”刘思羽想起陈志美带来的屈辱，不顾一切道。
“那就好，按你说的办，明天公开签约，就这么决定了。”
十五、泪与往事（一）
刘思羽打完电话，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收拾了心神，回到工作室里，见唐心海和云霞还在不时刷屏，为不断增加的负面评论在气恼，可能是兴奋度有所降低，现在新增加的，恶评率在明显增加，所谓的“理智”清醒人士，似乎越来越多，甚至出现了对三人的人身攻击言论，尤其是对刘思羽的更多一些。
唐心海说：“看来是有水军在带节奏抹黑。”
云霞着急道：“怎么办呢，如果读者都相信他们的话，那会影响我们的生意的。早知这样，还不如没有这件事，唐心海，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你想办法，想办法呀。”
唐心海道：“这么悲观，流量上来了不是好事吗，再说，讲我们好话的人不是更多吗？”
云霞着急道：“你没听人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管你信不信，我是信的，一百个人讲好话，一个人的坏话就给抵消掉了。”
刘思羽道：“霞姐，你不要着急，我刚才已经跟柏董说了，明天过来签约。”
云霞大感意外，她对于这一单已经几乎不抱希望了，特别是看到那些糟糕的评论后，更是后悔之极，弄不明白刘思羽为什么那么任性地拒绝，将这一切搞得这样复杂，可是她又不好怪罪刘思羽，只能朝唐心海发一点啰嗦，说一些悲观的话，听到刘思羽突然冒出这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唐心海也是有些吃惊，尽管他刚才看到刘思羽出去打电话时，确实有过这样的猜测，但自己都觉得这个猜测有点荒唐。
云霞看着刘思羽道：“你刚才说，你跟……”
“我刚刚跟柏董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明天过来签约。”
其实刘思羽能感受到云霞的失落，云霞的学历不高，但情商很高，在公司里她很少跟唐心海抱怨，因为唐心海本身也容易情绪化，担心影响唐心海的状态，她刚才流露出来的一点点小情绪，已经表明她有些失控了。不过也难怪，她盼着工作室腾飞盼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来了机会，突然有可能要失去这机会，甚至可能导致局面更糟，再能控制的人这时也控制不住了。
云霞道：“那，柏董怎么说？”
刘思羽道：“答应了。”
唐心海长长地吐了口气，其实他心里已经急坏了，他不是没想过云霞所说的那些状况，只是不想说出来给两个女士增加压力而已，他有种感觉，这个签约有可能是整个工作室的转折点，成功了可能会直接腾飞，不成功可能就陷入舆论的漩涡无法自拔，直至灭亡。
云霞一把抱住刘思羽，说道：“阿弥陀佛，你怎么会有柏董的电话，你是不是早就认识他了，一点都没有透露出来，我还说你是个艺术家，跟唐总一样，原来你这么会隐瞒啊。”
刘思羽道：“没有啊，我真的只跟他有过一面之缘，就是跟他迎面相撞的那次，可是当时都没说上两句话我就跑了。”
唐心海道：“那就是他早上出去的时候是去追你了？”
刘思羽道：“是，我刚才一直没回来，就是在跟他在聊天，其实跟他聊了之后，我就已经确定签单的，但是我又担心会后悔，所以先再考虑考虑，现在看来已经没必要考虑了。所以我就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还打算不打算签，他非常肯定要签，我就要他明天就过来签。”
唐、云两人都很开心，但是开心了一下，云霞又不无担心道：“就怕他明天会反悔，我们以前也经常遇到这种客户，说好了第二天来签，结果却没有来，特别是万一他看到这些人这样写，会不会相信了那些话？”
唐心海道：“好了好了，我的小霞霞，你别这么玻璃心，柏董这个层次的人，每踏出一步，应该都会深思熟虑的，我看，他对我们家刘思羽，好象还是蛮了解的，比我们了解的多得多了。”朝云霞使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
云霞还给他一个同样意味深长的微笑，说道：“是呀是呀，连高中获奖作品的标题和评语都能记得这么清楚，真的是非常有心了。”
刘思羽投降道：“唉约，你们别这么一唱一和的行吗，我和他一点交集都没有。”
云霞道：“你可能这样想，不过我感觉他看你的眼神跟看别人不一样，唐总也是这个感觉。”
刘思羽道：“霞姐，算了，这个事情，我本来想晚上跟单独你说，不想让多一个人知道，干脆就都跟你们说了算了，你们先搜一下那篇贴子吧，几个月前有人发的，标题是《大型打脸现场，亲历流浪画家秒杀专业美术教师》……”
两人依言搜了，果然搜到了那篇文章，这贴子文字并不多，很快都看完了，两人看了不知就里，云霞说：“这个流浪画家确实是好厉害的样子。”
唐心海道：“不觉得，一个流浪画家赢了一个县城专业美术老师，难道不是应该的吗，好象不值得大惊小怪吧，你们是不是对画家和美术老师有什么误解？就这样还让人家赢了一局。”
刘思羽道：“不是赢了一局，是耍赖才赢的一局。”
云霞道：“你怎么知道，你该不会就是里面那个张六姑的外孙女吧……”
刘思羽轻轻点了点头。
唐心海道：“真的呀，哦，这个姓杨的画家，两小时给你画了一幅人物肖像，是多大幅面的？”
刘思羽道：“人物40号……”
唐心海倒吸一口凉气。
云霞道：“很厉害吗？”
“那不能叫厉害，如果完成度高的话，那简直叫恐怖，能把一个美术老师直接吓跑的，完成度应该不低，他姓杨，叫什么名字？”
“他当时是说他姓杨，叫杨凌。”
“不可能，没听说过，这么厉害的画家，不可能我没听说过，所以这不是真名……这么高水平的流浪画家……该不会是……不可能，这个人从来不画人物肖像画，那还有谁……”唐心海看向刘思羽，“可是刘思羽，如果不是他，你为什么突然要我找这篇文章？是他吗，可他不画人物肖像的啊，当年有人出了五百万想要买他一幅人物肖像画，他都不愿意……”
刘思羽的脸上闪出了泪花，看来，柏崇林没有骗他，五百万都不能让他动心，他却一口气画了她四十多幅！
十五、泪与往事（二）
“真的是他吗，真的吗？”
刘思羽点点头。
唐心海兴奋地握起拳头，一下子跳了起来。
云霞莫名其妙，不过并没有阻止他。
刘思羽急忙道：“你明白就行，不许说出去。”
唐心海道：“为什么？”
“柏崇林说的，现在柏氏集团形势还很复杂，一旦有人知道我曾经遇到过他，可能会不择手段地利用我把他逼出来，也有人会想尽办法不让他出现，那样，我，他，柏氏集团，都很危险……”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柏崇林也已经知道了？”
“他就是凭这篇文章猜出来的，然后他去寻找这些见证人，找到了我爸爸妈妈，并最终找到了我……”
“你等等，这里边好象有很多问题，那柏崇森（刘思羽紧急撇了他一眼），那杨凌后来在张六姑那里住了多久?”
听到唐心海脱口念出的名字，云霞才恍然大悟。
“半年。”刘思羽说着，不知不觉又有泪花涌出。这是一段她不能提及的往事，每次一想到泪水就会涌出，比催眼弹还灵。
两个人一瞬间，似乎什么都明白了。
唐心海用一把锁，在内部锁住了门，才回来说：“难怪，我第一次看你的手绘，就感觉用色特别大胆老辣，是跟他学的吧？”
刘思羽点点头。
云霞轻声说：“思羽，可能我不该问，但是看你的样子，是不是当时你已经爱上他了？”
刘思羽疾口否认：“没有……完全没有……我只是……只是可能很感激……”她不知道怎么说了，越说越小声。有一种心事，是连自己的心都想要欺骗的，这样说着，泪水已经不争气地就流下来了，怎么止也止不住。
“为什么感激？”
“他让我……算了，一时说不清楚，我只能说，某种意义上，他，算是救了我。”
云霞说：“可我看那里这样写，我感觉，他好像，也蛮喜欢你的，对吧？”
“是吗，我……没看出来……”
唐心海说：“如果照那里写的，我觉得很有可能，一个从来不画肖像画的人，两个小时画出这样的一幅画，还画得传神，那肯定是很有激情的，这激情不是因为爱的话，就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了。”
“人家是艺术家，激情说来就来，谁知道呢，可能，我只是一个合格的模特吧……反正，人家呆了半年，就跑了……”
“后来还见过面吗？”
“没有，所以我才说，可能根本就不是爱，如果真是爱，怎么可能不来见我，我们省就一所知名的美术院校，要找到我还不容易，可是我从来没见过他……”思羽苦笑一声。
下班后，没什么事，刘思羽和云霞先回家，半路经过一家时装店，云霞说明天要签约了，刘思羽应该考虑买一套好一点的衣服，思羽想起网上说她土里土气的评论，特别是在如意装饰时，那个黄小姐对她的穿着所表现出来的优越感，这时怎么也不想省这个钱了，就跟着云霞进了时装店。
看了一下，每一套刘思羽喜欢的衣服，都要上千元，刘思羽舍不得，退而求其次的买了套六百多的，付钱的时候还有些心疼。这一年多来，她就买过三套衣服，秋一套，冬一套，夏一套，不是不想买，实在是没钱。
刚刚付了钱，手机响了，一看居然是柏崇林打过来的。
“刘思羽吗，你们在哪，唐总说你们回家了，我们现在在你家小区，你们现在马上下来。”
“我们在路上，还没回到。”
“这也太久了吧，快五十分钟了还没回到家？现在在哪里？”这是唐心海在旁边说话的声音。
“明天要签约，我赶紧选一套衣服，就在路边这里，叫做衣衣不舍。”
传来柏崇林和唐心海的笑声，然后是柏崇林道：“买了吗？”
“买了，正准备回去。”
“先退了吧。”
“什么？”
“退了吧。”用的还是商量的口气，但是似乎还是给人一种必须执行的感觉。
刘思羽看看云霞，有点不安道：“会不会又出了什么岔子？让我赶紧把衣服退了。”
云霞听了也有些担心，不过她看了一下刘思羽所穿的衣服，说道：“不签就不签呗，我看也别退了，长这么漂亮，不趁年轻多穿点好衣服对不起这么美丽的青春。”
刘思羽笑嘻嘻道：“这话我爱听，那我就不退了。”
“就是，不退了。”
刘思羽犹豫起来，本来她对于这套衣服也不是很满意，可是心仪的又有点贵，加上有点失落，最终还是决定退了，跟销售小姐一说，销售小姐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便有僵起来，刚刚跟她建立起来的友谊小船看来是要翻了，但是她也没说什么，还是去找收银员说了，最后成功地退了。
云霞说：“其实你作为主案设计师，真是可以考虑穿好一点的。当然你的身材脸蛋，穿什么都好看，但是带给客户的感受是不一样的。唐心海这么节俭的人，都买有两套好几千的衣服，就是想着，衣服越好，气场越大。”
刘思羽笑笑：“我知道，我看还是下次吧。”
她心里其实清楚，有好些客户一开始对她的水平表示怀疑，一是因为她年轻，二也是因为她的打扮还停留着大学生的影子，气场上就弱了不少，她也并不是不喜欢穿好衣服，谁不想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就算是大学时，她买起衣服来也比现在大方，快递公司的派件员都认识不少。
可是这一年多来，实在是让一个穷字给整怕了，现在来到了云海缘工作室，经济状况算是好转了，但还没到领工资的时间，卡上的钱还得维持一段时间，除开每月必须的开销，还得准备一点应急之用，这就是孤单一人身在外地无亲无友的尴尬，说起来都是泪的。
到底是出了什么意外，让柏崇林喊停了呢？
会不会是，那个家伙已经出现了，用不着花这一百多万请她做诱饵了？是，作为诱饵，150万是昂贵了点，可是柏崇林明明自己说的，她值得这个价码，而他要用这些钱，帮她找到尊严。
难道，柏家的人，说法都是这么不靠谱的吗？
她心里格外失落，但不想让云霞看出来，还是强颜欢笔，但衣服是不想再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