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神奇的比赛（三）
群众议论纷纷，多数人都觉得这一回毫无疑问赢的应该是矮胖子，因为他的的风景画更好看，更精细，而杨凌的画，人物却显得太粗糙，不是很象，画面也不美。特别是有一个人，还夹叙夹议的大量运用分析法，从构图到风景取舍到景物刻画各方面评优劣，全都是矮胖子占优。
刘思羽简直要被这些人的无知给气死了，终于忍不住了，走到那个正在大发议论的人跟前，说道：“喂，有点文化好不好？真的带了眼睛来的话，就不可能不知道这回谁画的更好的吧。”
由于经常来这个镇，这里的不少人她都认识，也基本上都比较有好印象，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连点常识也不懂就在这里大发议论。
那人大感尴尬，因为那人刚好是初中语文老师，还是教学骨干一类的，自认为是怀才不遇呆在乡下的文化人，所以喜欢就文化艺术方面的东西发表点议论，没想到被刘思羽这样呛。
“刘思羽，谁说不知道，明明就是人家陈老师画的更加漂亮嘛。”
“我去，纯风景看起来当然漂亮了，花花绿绿的，但是要看表现力，懂不懂，算了，算我多嘴，你们当然是不懂了，懂了才怪。”
刘思羽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引来一片不满：“这都是明摆着的事，你以为大家都瞎了眼，就你明白？”
“难道在县城就很不了起了，就什么都比我们懂了，你也不就是一个学生吗？”
“虽然我们都认只杨老师，但是这一张画他画得就是不如人家……”
刘思羽生气道：“我去，你们怎么回事，越说越带劲了？不懂就别装懂，就你们这水平，还不配指指点点。”
“好吧，都别说了。”有人看到刘思羽真的生气了，急忙打圆场，“大家都听评委的吧，评委是专家，人家说了算，对不对，刘思羽。”
“可以呀，看看人家会不会象你们一样弱智。这么明显的差距，我就不信评委不长眼睛。”
评委三人组咬了一下耳朵，马尾巴站起来，安静了一下，吊起了大家的胃口后，终于勇敢地宣布道：“第二场结果，陈老师胜……”
矮胖子得意地挥挥拳头，欢叫一声，又跑去和评委握手。彼此相视而笑，得意之极。那个被刘思羽怼过的语文老师，也得意地跟同伴们打招呼，因为评委们的结果，给他的鉴赏水平做出了有力的支持。
刘思羽呆住了，女中学生们也垂头丧气。人群则爆发出示威式的热烈的掌声。在掌声中，刘思羽的泪水成串成串的掉了下来。
杨凌把画稿取下，揉成团扔掉。
马尾巴看看刘思羽，继续道：“理由如下，陈老师构图合理，用笔精细，画面唯美，杨老师用笔粗糙，马虎，构图也不尽合理，画面也欠缺美感。综合起来，陈老师全面胜出。上午比赛，到此结束，下午两点半，继续进行。”
刘思羽一拧头，哭着冲出茶棚，跑回诊所。
见她哭成这样，人们面面相觑，掌声也很快停止，人也随之散开。
矮胖子看见刘思羽哭着走开，很是错愕，脸上开始有些尴尬。他阴着脸，扫一眼坐着的杨凌，把作品取下，收拾好画架，默默的钻进小汽车。评委三人组跟在他后面上了车，也是谁都没作声。
杨凌等众人走完，收拾了一下茶棚，走回诊所，马上就看到张医生很不高兴的表情。
杨凌走进厨房，刚要去拿碗筷，却听到刘思羽的哭声还在持续。他呆了一下，把碗筷放下，走到二楼刘思羽的住房，刘思羽的门紧闭着，人却在里面哭着。他急忙敲门，说道：“刘思羽，开门，是我。”叫了好一阵，刘思羽不但不开门，哭声越发大了。
杨凌道：“喂，刘思羽，不就是输了一次吗，有必要这么伤心吗？”
刘思羽一面哭一面大声道：“我不是伤心，我是生气，你根本就不把人家的话放在心上。叫你去画容易画的风景你不听，你偏要画难画的，你就是想让我难堪，想让我抬不起头，想让我一辈子摆不脱那个人，呜呜呜……”
“刘思羽，是我不好，你先开门，不是还有一场吗，又不是已经输了。再说了，一辈子摆不脱谁，有这么严重吗？”
“你以为我是骗你的吗，你要是下午赢不了，我可能就真的一辈子都摆不脱那个人了，呜呜呜……”
“开门开门，有事慢慢说，我答应你，下午赢回来，行了吗？”
门终于开了，刘思羽两眼红红的出现在眼前。
杨凌不解道：“输了一个这样的比赛，怎么就哭成这样子了？”
刘思羽说：“你怎么什么都不懂，你以为那家伙真有这么好心，为了我的前途跑下来跟你比赛？你太天真了，太傻了。”
“他是这样说的啊，难道还有别的想法？”
“就是有别的想法，我才害怕的。”
“他还能有什么想法？想多收你的学费？”
刘思羽急得脸都红了，无奈道：“我去，你……好吧好吧，你就非逼人家说出来不可，他是想……是想要我以后嫁给他，行了吧大海龟！这下子该听懂了吧。”
杨凌大吃一惊道：“如果他真有这样的企图，那你可以跟你父母说清楚，以后不跟他学不就行了吗。”
刘思羽道：“多谢你的好主意，可惜你这招行不通。”
“你爸爸妈妈也是老师，行得通的。”
“你就别提了，为了摆脱此人，我什么办法都用上了，如果连你这个最基本的办法，我都不懂用，那我的智商得低到什么程度？真是那么低的智商，我也不敢挑了，嫁出去就万事大吉了OK？”刘思羽有些急了，有时候，这个杨凌怎么就这么笨呢，他还真是外星来的呀。
杨凌被她抢白得不敢吭声。
“你有没有明白我的话，算了，我也不指望你能明白了，我干脆直接说了算了，丢死人了这个。哎呀真是不想说的，我去问了，问了才知道，原来我老妈早就瞒着我跟这家伙私订了终身，听清楚了，私订了我的终身。”
杨凌目瞪口呆。
“我承认我妈很聪明，她其实早就看穿了那家伙的心思，觉得此人脑袋大，有经济头脑，本事你也看到了，不能说人家没有，看来是蛮有前途的，就直接跟他挑明了，只要能让我考上大学，到时人可以交给他，那家伙喜出望外，我交的学费，他又偷偷地交回来给我妈，背地里还直接叫我妈为妈，你说恶不恶心。”刘思羽说着，又是委屈又是悲愤，眼泪止不住又流下来。
“张医生知道这事吗？”
“能不知道吗？不过我外婆觉得还没必要，再长大一些，可能还有更好的，但是我妈说了，你不答应人家，人家万一结婚了怎么办，这年头，没本事的帅哥满街跑，有本事的女婿不好找。我外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刘思羽气急败坏，越说越伤心。
“这个……别再哭了……”
“能不哭吗？我听到这些之后，自杀的心情都有，知道我有多寒心吗，我妈妈出卖了我，而我一点都不知道，我还屁颠颠的跑去那个人那里学画，痴痴的学，再闷也学，我一想到我每次去的时候，在那个人的眼里我就是他跑不掉的猎物，我就一阵心寒。”
杨凌点点头，表示理解这种心情。
“那你真的要救我，好吗？”刘思羽的眼泪抹了又来，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好。”
“谢谢你……”
“放心吧，一定做到。滴水之恩，滴水以报。一命换一命嘛。”
刘思羽破涕为笑，她相信杨凌，相信只要他答应，就一定能做得到。
五、神奇的比赛（四）
还不到下午二点，茶棚里又已经是挤满了人，上午就来看热闹的，基本上都会来，上午不知道要来的，经过几个小时某些添油加醋的渲染，也全都跑了来。这个镇本来就不大，难得热闹上一回，有了这个机会，谁都不想错过。甚至附近农村的人，还有一些因为周末放假而回家的女学生，也都在听到消息后赶了过来。茶棚内外简直是人山人海。
矮胖子一行在二点十分左右到了现场，从他们的神态上看，他们已经去除了刘思羽哭着离开时带来的影响，每一个人都是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气。
在他们看来，这最后的一场比赛，杨凌已经是败局已定。
三个评委，本来就只是三张嘴巴罢了，既然杨凌一开始对评委没有异议，那就得接受评委的评定。若说不公平，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
十分钟过去，杨凌和刘思羽都没有出现。
终于有人问张医生，张医生进去，看到刘思羽正站在杨凌住处的门口。张医生道：“怎么了？”
刘思羽摊摊手道：“不知道，杨凌进屋之前，说两点二十五之前，不要敲他的门，到二点二十五，才准时敲门。”
“哦。”张医生就出去了，一边走一边心里嘀咕：“搞什么呢，是在睡觉？平时都没发现他睡这么死，现在倒是睡得特别香。又或者是临时抱佛脚在练习吧，也是，来这里这么久，都只是铅笔画，画那个什么水色画，怎么能赢得了人家？唉，好端端的，却惹出这个事来。”出来将情况说了。
又过了五分钟，还是没有人出来。
观众们有些不耐烦了，都在说可能是杨凌明知比不过，不好意思出来比了。到底人家是县城里的老师，还是个出了名的老师，杨凌只不过是个没工作的人，说没本事也有，说有本事嘛，还真比不过人家。矮胖子听得心花怒放，只恨刘思羽不在，没听到这些话。
小平头清清嗓子：“喂，杨老师还打算出来吗，就在这里住的人，没理由迟到的，迟到的话，那就算自动弃权啰。”
马尾巴：“当然算是自动弃权了，本来嘛，没本事就别乱嚷嚷，冒充大师，坏别人的好事。也不称称自己几斤几两。”
矮胖子不屑地冷笑一声，看看时间，说道：“差一分钟，我们要不要来一个倒计时？”
“没这力气，不来拉倒。”
就在这时，有人大叫一声：“刘思羽来了。”
然后人群闪出一条路来，刘思羽手捧一只高一米，长80公分的外面裹着白幕的画框走了进来，她抿着嘴唇，有些黯然，看看矮胖子，说道：“陈老师，杨凌说，他不想出来了，他已经利用刚才的时间，画了一幅油画，作为参赛作品。如果你们认可这个作品的话，就用它了。”
她话一说完，小平头立刻冷笑一声：“这不可能，说好画水粉，就得画水粉，谁说要画油画了？既然是同场比赛，那就得在规定时间内当场完成，要不，谁知道你是什么时候画的，画了多长时间？我坚决不同意。同时宣布，时间到，胜者，陈老师，理由，杨老师弃权。”
人群“哗”的一声，谁都不愿接受这个现实，毕竟有了早上的精彩，大家对于最后一战都充满了期待，没想到却是虎头蛇尾，居然会以这个样子草草收场。
刘思羽低下头去，咬着牙，眼泪刷刷的掉下来，她刚才听到杨凌这么说时，就估计到会遭到反对，还劝杨凌一定要来，劝来劝去，杨凌却仍然不想出来，她就估计杨凌是败局已定了。
矮胖子想了想，说道：“他为什么不等到比赛时间再画，为什么躲起来就画了，有理由吗？”
刘思羽道：“他说，灵感不等人，来了就抓住，这幅画，他只是一时冲动，不是为了参赛而画，可是画了之后，激情已经渲泄了，所以他很累，至少今天不会再画了。”
“那就看看吧。”矮胖子道。
“看什么看，反正他已经输了，不看也罢。”马尾巴道。
“是呀，我同意不看，也没必要看。也就那水平，看来看去还不是一样？”
刘思羽咬着嘴唇，不知道如何应付这个局面，却听到人群中有人说道：“你们是不敢看，还是不想看？你们难道就这么害怕人家，连看人家的画的勇气都没有了？”说话的，却是一个女青年，她就是镇中图音教师何老师。
女中学生们纷纷为何老师的勇气鼓掌。
几个评委同时哑然，这话的确触到了他们的痛处，其实前两次的评定，人人都知道对杨凌很不公平，虽然小镇上真正懂美术的人不多，但是对人的良心无疑会形成一次撞击，数不过三，要是下午杨凌再有出色的发挥，就算还有脸皮这样做，所要承受的压力也一定不低，所以他们一见杨凌不出来，立刻如释重负。让他们再一次看杨凌的画，确实是需要勇气的。
群众也是大声鼓掌，都说既然人家这么说，总要给人家一个机会，就算真是输了，也不妨看看。毕竟大家都是来看热闹的，真的就这么结束的话，不免有些扫兴。
“看看吧。”矮胖子又说了一句，他对这幅画，不知怎么的就是感到好奇，很好奇。
“那就看啰。”秃头说。
“看就看了。”小平头说。
“大家说看，我也没什么好说的。”马尾巴说。
“刘思羽，打开吧。”矮胖子说。
刘思羽把画放到靠墙处，轻轻把裹在上面的白布扯开，一股新鲜的油画香味扑鼻而来。没有错，是刚刚画好的。
画面一出，满场刹时鸦雀无声。
刘思羽呆住了。
不仅是她，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画面上的，是刘思羽。
哭泣中的刘思羽。
确切地说，就是中午在听到马尾巴宣布结果时，哭泣起来的刘思羽。
绝望，悲愤，伤心，羞怒，震惊着的刘思羽。
是什么样的眼睛，才能捕捉住那一瞬间复杂的表情？
又是什么样的画笔，才能把这一瞬间如此复杂的表情画得如此精准？
最可怕的是，得有多冲动的情绪，才能把这样的表情画得如此饱满？才能富有如此震撼的感染力？
刘思羽泪水奔腾，坐在画像前，不断擦泪。
原来，这个看起来那么酷的人，他竟是这么了解自己，只有深深了解自己的人，才能将自己的一切，从外貌到内心，刻画得如此精妙……
矮胖子整张脸都在扭曲。他不但看到了画面上的刘思羽，也看到画面旁边的两个字，那应该就是画的题目。这个题目，也许只有他和三个评委看得懂。
题为“凉心”。
这个题目拷打着三个评委。他们面面相觑，各自无言。
是凉心，也是良心！
美丽的少女的心为什么凉了，因为绝望，为什么绝望，因为——良心。
当有的人失去了良心时，少女的心凉了，而后，泪落了。
有人说，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撕毁给人看。
撕掉美好的那双恶手，却是他们。
他们学的是美术，然而却撕掉了美，留下了术——撕掉美好，留下心术。
矮胖子长长地吸一口气，说道：“我输了。”
刘思羽抬起头，不信地看着他。
矮胖子又说：“刘思羽，对不起。”
他收拾好画架，说道：“其实，我原来所打算的，也是画一个你。可是我知道，我不可能画得这么好。一辈子都不可能。他真的是——是叫杨凌吗？”
刘思羽傻傻地回答：“是。”
矮胖子犹豫了一下，艰难地说道：“我只求你一件事。回到学校，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今天的事。”
因为他还要教学生。他不想让学生知道今天的这一幕，不仅仅是因为失败，更因为象这样荒唐的行动，根本就不应该发生。当“凉心”出现时，他突然看到自己的良心在哭泣。此事一旦传出，他何颜见人？
刘思羽道：“巧了，杨凌刚才也告诉我，要我转告你，不管结果谁输谁赢，这件事对谁都不要提，大家都不要提。”
矮胖子忙不迭道：“那就好，那就好，我们走了。你以后，就跟他学吧。”
刘思羽点点头，这是当然的。她当然会跟他学，从此之后，在她的心里，就只有一个人可以教她。
矮胖子有些失落，拿着画架，再看看画布上的刘思羽，低头走向小汽车。三个评委也不再说什么，跟着走过去。
汽车离开了。
刘思羽呆了一下，这一切来去突然，仿若一梦，她一下子还是有些茫然，片刻之后，突然清醒过来，大叫一声：“杨凌。”分开众人，冲回诊所。
她猛敲着杨凌的门，兴奋地大叫：“杨凌，杨凌。告诉你，赢了，赢了。”
屋里传来平静的声音：“哦。”
刘思羽兴奋地：“我可以跟你学画了，我摆脱他了。”
屋里的人闷着声音道：“那，我的麻烦却要来了。”
刘思羽大笑：“那当然，我救过你一命呢。你要涌泉相报，我让你一辈子都还不清。”
“什么，不是滴水相报吗，怎么又涌泉了？”
“本来就该涌泉相报嘛，哪有滴水相报的，真是老土，连这么简单的成语都不会。”刘思羽蛮横地说，似乎根本就忘了自己才是这句成语的最初篡改者。
杨凌打开了门，看着刘思羽兴奋得无法自抑的笑容，他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是刘思羽第一次看到杨凌的笑。
刘思羽当时就觉得，如果她这一辈子，能画出一幅恰到好处的表现这一笑的画来，她就此生无憾了。
六、母女冷战（一）
刘思羽原来以为，从此之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跟着杨凌学画了。
事实证明，一时的良心恢复，抵挡不了内心欲望的顽强。
矮胖子回去后，始终无法释怀，刘思羽那张迷人的笑脸，那玲珑剔透的身材，在他心里已经扎下了根，眼看着成功有望，到头来却要连根拔掉，实在是心有不甘。
他想了好几一个晚上，想着想着，他就为自己找到了理由。然后就找到了刘思羽的妈妈。
矮胖子说：“不能说杨凌不会画，他确实是会，但是他的画不是真正的学院派的画，画得再似模似样，也是没有前途的。他完全是靠感觉来的，没有规矩，但是学院派的画，是有规矩有方圆的。让刘思羽跟这种人学，绝对是不行的，他迟早会毁掉刘思羽，你想想，他这种人连正规的工作都找不到，只能呆在乡下卖画，就是证明，对不对？”
思羽妈觉得他的话还真有道理。
矮胖子看到思羽妈被说动了，趁热打铁说：“你要是真让这种人去见真正的艺术家，会被人家笑死的。他就好比是一个卖祖传秘方的江湖医生，可能真的有一技之长，骗得一些低层次的人相信是神医，其实到了正规医院，人家根本就不愿看一眼你，连执照都不会给你发。”
思羽妈越听越觉得有理，这时的矮胖子已经是全县公认的第一画手，在这县里头，他代表艺术的最高境界，他的话怎能不信？
矮胖子还问了杨凌的情况，思羽妈如实告诉他，其实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她家的亲戚，是一个流浪汉，他身无分文的来到她妈门前，刚好昏倒在地，被她妈给救了……
矮胖子说：“他昏倒的时候，刘思羽在不在？”
思羽妈说：“在。”
矮胖子一拍大腿：“对对对，就是这样，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昏倒，他一定早就打听到你妈和刘思羽都是好心肠的人，于是就设计了这一个圈套，现在社会上有很多这种江湖骗子，就是专门去骗那些漂亮的姑娘，这种来路不明的人，能是好人吗，表面上正经，实际上不一定正经，刘思羽真的跟这种人混在一起，早晚会出事。而且他看出来了，刘思羽对这个人，还真的跟对别人不太一样。”
矮胖子最后说：“其实，刘思羽将来会嫁谁，那都是未知的事，我虽然喜欢刘思羽，但是她上了大学之后，要追她也不容易，追不上我也不会强求。”
思羽妈说：“怎么会呢，这孩子虽然淘气，但一直都挺听大人的话的，我会尽量说服她。”
矮胖子说：“不，你听我说，我的目的并不是要娶她，当然我是搞艺术的，我对美的追求是始终如一的，刘思羽有一种特别的美，所以我喜欢她，但是我更在乎的，是刘思羽的前途，刘思羽不是一般的孩子，她对艺术是很有天份的，我实在不忍看到她的天份被糟蹋。”
矮胖子给他的卑鄙穿上了一件华美的外衣，于是，爱女如命的父母，开始想办法。
一开始，思羽妈给张医生挂了电话，让张医生想办法把杨凌赶走。
这个提议立时遭到拒绝，张医生说：“别瞎想了，杨凌不是这样的人，我比你们更了解他，他要真是这样的人，我早就赶他走了，难道你们不相信我的眼光？还说他没水平，人家何老师说了，他水平比陈老师高多了。”
事实上，更深层次的理由是，如果这个电话是在擂台事件之后打的而不是之前，效果就会完全不同了。任何人要是长了一双势利眼，就不可能浪费它。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思羽妈就从刘思羽那边入手。她把许多社会上形形色色的江湖骗术都告诉了刘思羽，然后通过类比，找出了杨凌和这些骗子的共同之处，然后推出一个结论，杨凌乃是一名骗子。
地毯式的密集教育之后，刘思羽干脆地回答了一句：“我宁可相信公鸡能下蛋，也不相信杨凌是骗子。”
思羽妈生气了，她告诉刘思羽，你太年轻，没经验，看一个人，单凭眼睛是靠不住的，要靠经验，陈老师是公认的，他的教学成果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至少跟他学是没有错的，但是谁知道杨凌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他是学什么专业的，他的成果在什么地方？
刘思羽指了指心：“成果在这里。”
思羽妈咆哮起来：“什么，他摸了你那里？那个臭流氓！”
刘思羽气坏了：“你，你怎么这么下流，我说的是，成果在我心里，我心里明白，人家就教了我两次，可是很明白，我就进步了，我不是小孩，进步不进步我心里明白，你们不明白……你们什么都不明白，都想什么地方去了你们，我有这么随便吗你们，随便的是你们不是我，背里把我卖了，我就这么贱吗，我就嫁不出去了吗，我就那么不招人爱吗？缺不缺德呀你们。”说着委屈地哭起来。
思羽妈自知理亏，叫道：“喂喂，嚷嚷什么，隔墙还有耳哪，让人听到了怎么办？”
刘思羽冷笑道：“你也知道丢人？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这事要是传出去，你说我还有脸活着吗？什么老师啊，什么知识分子啊，这是知识分子做得出来的事吗？”
思羽妈索性把话挑明：“别上纲上线，这有什么，我也是为你好，再说啦，人家陈老师有本事，毕业那么几年，房也有了，车也有了，也不是配不起你，你嫁了人家，那是你的福气。”
刘思羽说：“我偏不稀罕，我讨厌他，臭冬瓜，有脸没皮，我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思羽妈说：“你这臭丫头，人家还是你老师呢，有你这样当学生的吗？”
刘思羽说：“老师？你们还当他是我准老公了呢，那就平等啦。既然平等啦，我就有讨厌他的自由了。臭冬瓜，臭冬瓜……”
母女这场架互不相让，斗得不亦乐乎，这时思羽爸正好回来，听到这话很奇怪，问了一阵，总算明白过来，他也气坏了，指着思羽妈道：“你，你还真有本事，有这么替自己小孩定亲的吗，荒不荒唐。”
刘思羽说：“爸，这事你原来不知道啊。”
思羽爸暴跳如雷道：“我没这么不要脸，当时跟他学，我都说这个人不实在，名声不好，她说我这是瞅着人家会挣钱自己不会挣钱心里不痛快，说的风凉话。”
思羽妈说：“这话不对吗，没本事的男人，就这德性，就是听不得人家提到有本事的男人，心虚着呢，心虚有什么用，干嘛不想办法自己挣钱去，用行动证明比人家强？”
思羽爸大为头疼，只能妥协道：“好啦好啦，他有本事，我没有，但是那也不能这么作贱自己的女儿，都赶上你妈了。”
思羽妈借题发题道：“对对对，我妈确实太荒唐，作贱自己的女儿，迫着她嫁了个窝囊废，要是我老公有点出息，我还用得着这样吗？呜呜呜……”
于是乎，这一场母女大战，升级成了家庭混战，三方受损，两个哭，一个闷。但是最后的结果却是，父母达成了一致意见，那就是不管怎么样，为了前途，刘思羽得继续跟陈老师学，不能去跟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学，反正一定要考上大学，至于以后嫁不嫁陈老师，由得她自己，陈老师还能真的带着枪炮来抢亲？
对于这个结果，刘思羽当然不服，表示死也不会再去跟陈老师学。
果然，她说到做到，没有再去学。
六、母女冷战（二）
时间不紧不慢，但是元旦也如期而至，那是跟杨凌约好的下去学画的日子，元旦前一天的下午，刘思羽为了赶最后一班车，没到放学时间就请个假，回到家匆匆收拾好画具就准备下乡，谁知思羽妈后脚赶回来，拦住了刘思羽的去路。刘思羽又是流泪又是哀求又是大闹，思羽妈却铁了心，就是不肯放学，要么不学，要学，就只能在县城里学，要是不想去找陈老师，可以另找别的老师，虽然多花一点钱，但是起码比把自己的女儿直接扔进火堆强。
刘思羽比她妈更坚决，就咬定一句，要么不学，要么就跟杨凌学。你有本事就天天在门口拦着我，要不我就去找他。
思羽妈说：“你要是不经过我的同意，就去找那个杨凌，我就通知外婆，把他赶走。告诉你，你别以为我是说着玩的，我说得到，做得到，又不是什么亲戚，赶走他还不容易？”
刘思羽哭起来道：“你太狠了，有你这么当妈的吗？”
思羽妈冷笑道：“正因为我是你妈，我才非这样做不做，我把你生下来，就要为你负责。”
最后的结果是她也去不成。但是当晚，刘思羽把所有画具直接扔到了草坪，表示不学画了，不上大学了，大不了以后也去流浪。
果然，从此之后，她就再也不提学画的事，回到家就缩回自己的房间，把自己关起来，跟谁也不说话。
思羽妈也发了狠：“不学就不学，前途是你自己的，一辈子的事，你要是胆敢拿来赌气，那就随便你，实在不象话，就当没生过你这个人一样。”
思羽爸倒是有些于心不忍，想要妥协，思羽妈怒斥他：“这事你要敢再惯着她，没二话，离婚，自己窝囊也就算了，连自己的女儿都管不住，我还跟你生活有什么意思？”
事情就这么僵住了，如果不是接下来发生了一件事，谁也不知会怎么发展。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半个月之后。
为期三个月的全市中学生美术作品大赛顺利落下了帷幕，获奖名单及作品在某市日报公布了。
在获奖名单最显眼的位置上，是一幅水粉画，版面比别的作品足足大了一倍，写的是：
特等奖一名，获奖作品：《晨曦》；画种：水粉画；作者：X县三中高三（二）班刘思羽；指导老师：杨凌。
获奖理由：该作品构思新颖，手法奇特，在保持水粉画原有特点的基础上，巧妙地溶入了国画中大写意的一些元素，使得作品充满着一种鲜明亮丽、酣畅淋漓的美感，实属不可多得的佳作，这样的作品出自一位中学生之手，尤为难得。
当思羽妈在报纸上看到这个消息，并看着刘思羽被登出来的作品时，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不是刘思羽第一次获奖，但是以往她的最高奖项，也就是县级二等奖。
这次居然是特等奖，市一级的特等奖。这可是奖金达2000元的大奖啊。
这事立刻在学校上也传开了，这是三中有史以来获奖名次最高的一次，是全校师生的共同光荣，同事跑来祝贺思羽妈，祝贺刘思羽名利双收，前途无量，只是他们感到奇怪的是，报纸居然弄错了，把陈老师的名字改成了杨凌，荒唐啊真是荒唐，这年头，报纸也太不负责任了吧，张冠李戴的事经常发生。
所以也有人傻乎乎的跑去祝贺陈老师，虽然报纸写错了名字，但是人人都知道刘思羽就是他教出来的，不愧是名师啊，才回来几年，就带出这么一个高材生。
陈老师满面红光，只是傻笑，什么也没说，有人说，你看你看，获奖了还不好意思了，年轻人，真有意思。
思羽妈和陈老师当然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心照不宣，谁也没有点明。
刘思羽高兴吗，高兴，躲在房间里高兴得直流泪。但是一出房间，就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似的。吃晚饭时，光闷着头吃饭，只字不提，笑容也不给一个，吃完了，去洗澡，洗了澡，拿起课本就要走。
思羽妈叫住她：“喂，这孩子，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刘思羽在门口不冷不热地停下，淡漠地说：“不知什么呀，哦，是说获奖的事吗，知道了，证书和奖金的汇款单也领了，在我书桌的抽屉里呢，忘了拿。”
思羽妈坐不住了：“2000元呢，你好象没事人一样，被人偷走了看你怎么办，你这是跟谁生气呢？你爸还说要准备叫同事来庆祝一下呢。”
思羽爸说：“是呀是呀，有几个同事还准备了鞭炮呢。”
刘思羽说：“算了，过去的事了，反正以后我也不学画了，庆祝什么呀。”
思羽妈说：“谁说过去了，给我继续学，爱跟谁学跟谁学，但是你记住了，给我多长个心眼，别被人家骗走了就行，到时候也可别怨我们。”
刘思羽说：“真的？”
思羽妈说：“当然是真的。”
刘思羽哇的一声，扔下课本，一阵风卷回来，一把搂住妈妈，把她贴到她脸上，笑嘻嘻地说：“妈，你真好。”朝她脸上深深一吻。
思羽妈擦擦脸说：“喂，你要吻人家，至少先擦一下自己嘴巴嘛，滑滑的还有油呢。”
刘思羽笑说：“什么油啊，我洗澡有这么不负责任吗，告诉你吧，是口红。”
思羽妈说：“什么，都擦口红了，还在读高中呢。”
刘思羽做个鬼脸道：“哈哈，都准备叫我嫁人了，还不兴我涂？我不涂怎么嫁出去。”
思羽妈生气说：“这丫头，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刘思羽得意地说：“骗你的，告诉你，这是唇膏，想哪里去了。这都不懂，太老土了吧。我走了，骨得拜……”又唱又跳的出了门。
思羽爸到门关上，长长地吐了口气说：“半个月来，总算又看到她笑了。”
思羽妈白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呢，想说就明说，别阴阳怪气的，难道这事是我错了吗，我不是爱她，我能这么操心她吗？我可不象你……”
思羽爸表示投降，赶紧溜之大吉。
七、快乐的学画时光（一）
就这样，刘思羽赢得了她早就应该得到的权利。
她可以跟杨凌学画了。
考完了期考，按照高三毕业班的惯例，其实还要留在学校继续补课。但是刘思羽第一次行使了艺术生的权利，她当天就请了假，还没等审批下来，就拎着行李和画具出了家门，在一家服装店前，特意为杨凌选了一双三十块钱的手套。作为一向不奢侈的她，这已经是她能接受的很好的手套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只觉得这样做的时候，是那么理所当然，又是那么的幸福。
然后她就下来了，一路上的血都在热着。司机每一次停车上落客她都感到心烦，更烦这个司机，觉得他的车速简直就是乌龟的速度，而且，今天的路，怎么这么漫长啊……
她来到了外婆的家，听到茶棚处传来的嘻嘻哈哈的声音，她没走外婆的前门，却带着行李绕向后门，她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一群女中学生围着杨凌，看着他被女中学生们遮着而偶尔露出的零碎的背影，看着那几乎以为再也看不到的长发，她突然就冲动得直想哭。
终于，女中学生们走开了，茶棚恢复了宁静，杨凌也不知是累了还是困了，靠在椅上，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扭头，看到了呆在屋角的刘思羽，正在那儿，深深地凝视着他，眼里含着泪花，手里习惯地玩着一串钥匙。行李和画夹都放在她的脚下。她穿着粉红色的大衣，戴着冬帽，还戴一双手套，显得格外的美。
杨凌楞了一下，平静地问：“来了？”
刘思羽红着两眼，又笑又擦泪道：“还好意思，人家都来了半天了呢。”
杨凌道：“不是吧。”
刘思羽道：“你当然不会注意到啦，那么多美女围着，你还能分出神来看一眼我们这样的丑八怪？”
杨凌道：“没有。”
刘思羽打量着他，说道：“喂，还不过来帮女士提一下行李，你在西方受到的礼仪教育，我看是完全失败了。”
杨凌过来，正要提行李，刘思羽道：“慢着。”
杨凌道：“怎么？”
刘思羽一把抓住他的手，说道：“好冷啊，你傻呀，看看，这么冷的天，也不弄个手套，你耍酷也不能这么耍吧，幸亏本姑娘料事如神，早就称出了你这个大傻瓜的斤两。”从行李中找出一双新买的皮手套，用命令的口吻道：“穿上它。要是不会穿，本姑娘可以帮你。”
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是她平生第一次用这样这样的口吻跟一个年轻男士说话。她就是觉得他象一个不懂爱惜自己的孩子，她有资格也有责任督促他学会保护自己。
杨凌道：“我自己来。”把手套穿上，居然挺合适，也挺暖和，说道：“你买的？”
“我买的，不过那钱你也有份。”刘思羽调皮地说，她满意地看看看，觉得这手套穿在杨凌手上，简直是太漂亮了，深为自己的感觉自豪，见杨凌提起行李，走在前面，刘思羽背起画夹，在后面跟着，看着杨凌的身影，忽然间一阵酸楚，涌上心头。
杨凌把行李搬进刘思羽的房间放好，就要走开，刘思羽说道：“慢着，别走。”
杨凌傻傻地站住。
刘思羽说：“听口令，立正，怎么不立正，立正，面向我这。”
杨凌说：“理由？”
刘思羽道：“当然有理由，但是必须先立正了我再告诉你。要听话，乖。”
杨凌摸不着头脑，勉强立了一下，窘得脸都红了，说道：“我不立。”
却见刘思羽怔怔正地看着他，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没说。
杨凌更加不安，说道：“我要出去了。”
刘思羽道：“慢，从明天起，你就成为我的正式的指导老师了，考虑到我是一个爱美的女性，为了我的个人尊严，你得答应做一件事。”
杨凌道：“什么事？”
刘思羽道：“陪我出街一趟。”
杨凌道：“不不不，我不去。”
“不去也得去，听着，我今天远来是客，你作为这里的主人，对客人的要求，必须无条件照办。”
这个理由虽然很烂，杨凌却也只能苦笑一声：“可是，我真的不喜欢逛街。”
“你以为我就是很喜欢了，我有特别的事情，必须这样做。”
杨凌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刘思羽，我真是不愿出去的。”
刘思羽严肃地说：“杨凌，我跟你说吧，你这样是不对的，长得帅不是你的错，可是长这么帅却躲在窝里不愿出去给人家欣赏，那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爸妈把你生得这样不容易，国家把你培养成长也不容易，你怎么也得回报社会，为美化市容做点贡献嘛。”
她居然把这个歪理被说得这么煞有介事，杨凌只有目瞪口呆。
刘思羽见他仍不答应，终于逼出了最后一招，转动腰肢，耍娇道：“杨凌，我真的有事，陪我去嘛，陪我啦。”
杨凌无奈，只得答应了。
两人从后门，步行出街。杨凌有意无意的撒开大步，走在前面，刘思羽不断小跑，跟在后面，始终被拉下一段距离。
刘思羽有点生气了，说道：“杨凌，你真的是留过学的吗，怎么连正常的陪女生逛街的礼仪都不懂啊，你得保护我，站到我的右边。如果不是考虑到国内环境的大气候，你甚至应该把你的一个胳膊的支配权转给我。这都不懂，你在国外是怎么过来的。”
杨凌苦笑一声，只得站定。
刘思羽道：“对了，这才乖嘛。”
杨凌很无辜的苦笑说：“别说这个字好吗，天气已经够冷的啦。”
刘思羽道：“知道冷了就对了，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懂呢，生活白痴，真麻烦，谁让我命苦呢，摊上你这么个人。”
两人并排而走，杨凌神态淡漠，行动僵硬，刘思羽则是谈笑风生，很快的就成了街道一幕风景。在居民的注目礼中，刘思羽带着杨凌，走进了一家小服装店。
七、快乐的学画时光（二）
店里没有客人，小镇的营业量本来就不大，天气冷了，客人更少。老板是个青年妇女，见了急忙打招呼：“是刘思羽，哟，还有杨凌啊，贵客呢，想买什么衣服？”
杨凌笑笑，站在门口，刘思羽四下打量，指着店内一件看起来颇高档的大衣道：“这个。”
女老板道：“这是男装。”
“当然得男装啦，杨凌，快来。”
杨凌一楞：“我？怎么……”
刘思羽说：“那当然啦，笨，我说过啦，你要指导我，以后就可能要经常外出，就你那点衣服，这么冷的天，你还能往哪里去？你要是急着把自己冻病，我可饶不了你。”
女老板说：“是呀，穿这么少，不说要去别的地方，就是在自己的茶棚，也让人受不了。早就该买了，又不是没钱，每天画几个画，就快100了，挣钱不买衣服干嘛？”
“听到没有，过来。”找到了同一战线的盟友，刘思羽更加气足。
“我没钱。”
“谁说的？我有。这件多少钱？”刘思羽的口气，就是把这个店买下来她都无所谓。
“卖八百六，是你的话六百八。”老板大方地说，好象普天之下，就只有刘思羽一个人值得她如此优惠。
“拿下来吧。”
老板把衣服捅下来，刘思羽拿着来到杨凌跟前，杨凌说：“刘思羽，你……”
刘思羽道：“告诉你吧，这钱其实本来就是你的。穿上试试。”
杨凌只得穿上，女老板哗哗哗的惊叹连声，摇着头表示不相信穿上衣服竟然可以帅成这个样子。刘思羽看着也觉得挺满意，听到女老板的赞叹声，更加心里乐开了花，笑得合不扰嘴。其实她一家人买衣服从来都没买过这么贵的，她妈上次买过一件三百多元的，她爸还嫌她大手脚，生了半天闷气。要是他们知道她买这么贵的衣服，非闹个人仰马翻不可。
原来这是她从2000元奖金中拿出的1000元，剩下的1000元，刘思羽给了父母，因为按照以往的惯例，奖金的一部分是要送给指导老师的，所以这1000元就由她自己支配。父母也不好说什么。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女老板终于含着巨大的悲痛，咬牙切齿地以560元的血本价将衣服售出，正当杨凌为刘思羽这惨无人道的价格替老女板痛心并担心女老板当场吐血身亡时，女老板已经奇迹般恢复了迷人的笑，又与刘思羽一起挑选起裤子来。看来她是决心要让刘思羽把她的心蹂躏得伤痕累累了。
最后，刘思羽共花掉了850元，给杨凌带来了一身的御寒装备，除大衣外，还有裤子，睡衣，毛衫。走出服装店时，刘思羽回头看看已经披上大衣的杨凌，会心一笑，极是迷人。然后又马不停蹄的带着杨凌来到发廊，四十分钟左右。两人再从发廊出来时，杨凌的头发短了一截，更加显得精神。
到了这时，杨凌以为今天的逛街购物可以结束了，谁知刘思羽意犹未尽，又拉着他去菜市场，菜市场人比较多，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有认识其中一人却不认识另一人的，看着他们到来，人人都是眼睛一亮，目光全都变得意味深长。这场面使得杨凌有些局促不安。但对刘思羽似乎影响不大，不大一会，又花出去几十块钱，买回满满的几袋子菜。
对于这一次疯狂大购物，刘思羽心满意足，买的没有一件属于她自己，而且把她身上的钱几乎花光，但她仍然感到快乐。她甚至告诉他说，如果不是钱花光了，她还想给他买个手机。这个连学生都开始带手机的时代，这家伙居然没手机，害得她好几次想给他打个电话都不太好意思，因为要通过外婆中转，而且手机可以做很多事情，看新闻，上论坛，玩游戏，听音乐等等等。
杨凌说，他不需要手机，他没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的人，他也不想看新闻，不想上论坛，不想听音乐，不想玩游戏，闲了的话，他可以看书，可以画画，就够了。
这年头，居然有这种老古董，如果是别人告诉她，她会觉得不可思议，可是她现在只觉得有趣。这家伙一定有毛病，想过与世隔绝的生活，怎么这么可爱啊。
她开心之下，一路上得意地哼起一首不知是哪个年代的老歌来：“啦啦，我在唱什么，什么都觉得，原来原来你是我的主打歌……”
杨凌嘀咕道：“瞎唱什么，谁是你的猪大哥？”
“什么猪大哥？”
“你刚才唱，原来原来你是我的猪大哥。”
刘思羽“吃”的一下，笑喷开来，直笑得眼泪流出，上气不接下气道：“拜托，你能不能不这么可爱？老天，但愿吃饭的时候，不要让我想到这个……”
“是我听错了吗？”
“哪有这样的歌词的？听清楚，是主——打——歌，什么猪大哥，这么土的歌词，你还真能想。难道从来没听过吗？”
“没有，我还以为是你临时唱出来开我玩笑的。”
刘思羽抿嘴一笑：“我明白了，你是因为自己今天表现得太笨，有了心理阴影，所以才这么敏感是吧？”
杨凌老实的道：“有点……”
“难道你从来不听音乐的？”
“原来听钢琴曲和管弦乐，流行歌不是很喜欢。”
“耶耶耶，别跟我说那些才是高雅艺术哦，我是俗人，我喜欢听流行歌，我给你唱一首，你听听好吗？”
“哦。”
“不许说不好听。”
“嗯。”
刘思羽酝酿了一下，轻轻的唱起来：“靠着背坐在地毯上，听听音乐聊聊愿望，你希望我越来越温柔，我希望你放我在心上。你说想送我个浪漫的梦想，谢谢我带你找到天堂……”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柔：“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留到以后坐着椅子——慢慢聊……”唱着唱着，心中涌起一股柔情，不觉朝杨凌看去，只见他默默地听着，忽然悄悄的扭过头来，却没想到刘思羽的眼睛正对着他，两人的目光就这样不期然的碰到了一起。杨凌慌乱地把目光移开，加快了脚步。
刘思羽又好气又好笑又感到一丝幸福，竟没有追上去，心里回味着那一刻自己的心跳感觉。脸上有些发烫。
七、快乐的学画时光（三）
今天的饭菜全部由刘思羽操刀，杨凌则在一边帮忙。看到平时蹦蹦跳跳没个正经样的刘思羽，居然能够跺菜不伤手，持锅不烫手，做起来似模似样，井井有条，杨凌有些吃惊。
刘思羽甚是得意，借机自吹自擂了一通，她说：“知道吗，大家都说我是我爸和我妈的优秀品种，把两个人的精华全都继承过来，然后他们的糟粕全都去掉，我继续了妈妈的美貌和口才，又继承了爸爸对艺术的感觉和对食物的感觉，如果不是因为要学艺术的话，我是打算将来当女厨师的，只是因为学习紧张，缺少锻炼，要不然，保证能让你吃得恨不得连自己的舌头都吞进肚子。”
“我听说独生女都很受宠的，都不会干这些家务。”
“所以才显得我独一无二嘛，我爸在其他方面可能很失败，但是家教方面是不错的，他从小就很注意培养我，不想让我成为宠坏的一代。别看我妈老是当着面说我爸怎么样怎么样不好，其实对我爸的话还是很相信的，要不然你以为我这么受欢迎只是因为我长得漂亮吗？”
“还有活泼。”
“我爸说过，活泼在到了一定的年龄后，就容易变成轻浮了，不会永远都显得可爱的。要是我成了老太婆我还这么活泼，你说还可爱吗？你会说我是老妖精了。所以说，这个要与时俱进，不断塑造自我。你知道吗，我可真是很受欢迎的，我不在那个人那里学画，他的学生中一下子少了十多个男生呢。他们本来就不是去学画的，想找机会接近我才去的。哼，我是那么容易给追到的吗？”
杨凌说：“怎么现在的高中生这么疯狂？”
“我去，这就算疯狂了，你是火星来的吧，更疯狂的多了去，我的同学里，偷偷跑回家生孩子的都有，谈恋爱的就不说了，不懂谈的人家才认为是怪物。”
“这，好象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呢，反正我不觉得，法律上承认十八岁就是成年人了，成年人能恋爱的自由都没有吗？要是喜欢上一个人，难道还不能爱他吗？”刘思羽说着，忽然脸上一红，把头低下，再也不作声了。
杨凌也没有作声。
饭菜做好，也到了吃饭时间，张医生回来，大家坐好，开始吃饭，菜做得果然不是吹的，味道还真的不错，大家也吃得蛮香，吃着吃着，张医生问道：“对了杨凌，今天下午你不开摊，好象有人来找过呢，早上有几个人？”
杨凌想了想：“大概十几个吧，没算过，哦，都在这呢。”从衣袋上掏出十几张十元的钱。
刘思羽抢过来，数了一下：“哇，今天的？120元，你可以呀，这算是正常收入吗？”
“也差不多。”杨凌说。
刘思羽说：“我小看你了，我还担心你挣不到什么钱呢，这么冷的天，衣服都不买，你是不是不知道要把这些钱给存起来？”
张医生皱了皱眉，说道：“刘思羽，别玩，钱给我。”
刘思羽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张医生已经把钱拿了过去，粗粗地数了一下，放回口袋。
刘思羽似乎明白了过来，说道：“外婆，杨凌的钱每天都给你？”
张医生白她一眼道：“问这干什么？”
刘思羽道：“杨凌给你的，还是你问他要的？”
杨凌道：“反正我也用不着，我给的。”
张医生道：“这孩子，你这是怎么回事？你自己学你的画，大人的事，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刘思羽道：“外婆，你知道吗，这么冷的天，杨凌穿的是什么，你在屋里，你都穿这么多，他在茶棚，四面透风，一吹过来，象刀子似的，你有没有想过他该买一件衣服啦？我说呢，我一来就看到那么多人找他画画，他身上怎么一分钱也没有，穿得这个样子，原来，钱都到了你手里。”
张医生有些尴尬，说道：“唉呀，这钱我是暂时替管着罢了，杨凌他不会管钱。我也光顾忙，老糊涂了，都没想到外面风这么大。明天吧，明天怎么也得买一件才行。”
杨凌道：“不关你老人家的事，是我自己觉得没有必要。”
刘思羽咬了咬牙，把一些话忍住了没说出来，但是晚饭后，她来到杨凌的房里，提出一个要求，从今以后，杨凌的每一分钱，都先交到她手里，不能直接交给外婆。杨凌轻松就答应了，因为他本来就只是懒得管，至于谁来管，他也懒得理会。
当然刘思羽此时并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第二天，刘思羽开始正式跟杨凌学画，风很小的时候到外面去写生，风一般的时候在茶棚上练画，风大了，就在刘思羽的屋里练。
这里简单多说两句，张医生的诊所是一幢小楼，共有三层，每层大概是一百来个平方，一楼以楼梯为界，楼梯向外是诊所，朝里是厨卫和一间10个平方大的杂物房，这个杂物房在最里面，紧靠后门，现在就是杨凌的住处。
刘思羽和张医生都在二楼上住，刘思羽住里边，就是厨卫和杂物房的上面，张医生在外边，就是诊所的上面。她们居住的面积都有好几十个平方，一厅一室，有独立的卫生间。其实三楼也是这样的结构，不过都空着，擂台事件后，刘思羽建议张医生让杨凌住三楼，因为里面的居住条件相当不错，各种家俱都有，还有一些必要的电器，比起杂物间的一张单人床和一张破沙发好很多，但是张医生不肯，列举了一些很牵强的理由。
刘思羽知道张医生是觉得让一个外人住得这么舒服有些不划算，也就没有多提。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对于这些，刘思羽倒没有天真到指望人人都是纯粹的好人的地步。毕竟这个小楼是外婆穷一生的积蓄建起来的，连建带装修带家俱花了近二十万远，这点钱在别的地方不算什么，但是在小镇里，还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外婆有这心理，其实也很正常。而且杨凌这个人，似乎习惯于随遇而安，杂物间的条件虽然不好，但是他很满足，没有任何不平衡的心理，这就够了。
跟杨凌学画的这些天，刘思羽的心情很好，杨凌向她展现出来的美术世界，让她深刻地认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艺术殿堂，在此之前，她已经习惯于绘画是一门技术，由一批批的专业术语和一堆堆的理论基础构建起来的一座塔，要冲上塔顶，只有沿着这些专业术语和理论基础的阶梯，一步一步的往上走，才能走到塔尖，在爬的过程中，她完全忽略了一切艺术所需要的最基础的东西——感觉，热情。
杨凌重新给她找回了感觉和热情，就象小时候自己提起笔就想画的那种热情，绘画是一件快乐的事，即使只是练习，快乐也无时不在，既不是枯燥郁闷的，更不是痛苦的，当你找准了感觉时，可以不必记住那么多条条框框，反而效果就来了。
刘思羽喜欢这种感觉，享受这种感觉，当然对杨凌则充满了感激和佩服。她欣赏他的一切，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他所做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帅不可言，魅力十足，天底下就只有他有这个能耐，做得这么帅，就算是犯傻、羞涩、尴尬、无奈这些别人看起来很负面的表情，在她眼里也充满了趣味，只有他那样的天才，才能把这种种的表情，演绎成一种令人心动的美。
七、快乐的学画时光（四）
刚开始她以为是因为他的帅才能把这一切做得这么有魅力，慢慢就发现不是，只是因为他那份也许是与生俱来的天真和坦率。虽然他不幽默，不热情，不老是带着一副迷人的微笑，也没有坐着名车，住着洋楼，不象是刘思羽心目中白马王子的标准形象，但是，不需要了，杨凌根本就不需要这些品质。
能认识这样一个人，真是她的福气呀。上天给她安排这样一个人来到她面前，就是对她的一份奖赏。
她就这么感激他，所以更享受自己为他创造的一点点生活的便利，对于这个生活白痴，在艺术上她得崇拜他，无条件的崇拜，高山仰止，但在生活上她就要保护他，只要有她在，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哪怕是外婆，哪怕是妈妈。
刘思羽也不知道，在杨凌看来，，她这样做会不会有些俗气。
也许她应该和他一起遨游在艺术的海洋中，什么都不要理，生活在虚无而空灵的境界里，享受着一尘不染的美好。
可是不行，她就得这么俗，他已经够艺术的了，他傻到连一分钱都不懂得为自己留，连衣服都不知道要为自己添，那怎么行，将来有个万一，他不能再在这里住下了，身上分文不名，那他的命运得有多可怕？
她永远无法忘记那个黄昏，他重重地倒下的一刻，已在她心灵上烙下的那个深深的伤痕。好几次梦里醒来，她都在后怕之中，不是每一次都会这么凑巧，刚好倒在医生的门口，要是他倒在一个无人的荒漠，那怎么办？
这样一个傻瓜，有了教训却不知道吸取，他那么轻信人，那么无私，迟早会被世俗所遗弃，也许他不在乎，可她能不在乎吗？
她当然在乎，所以她要霸道而蛮横地替他接管这一切，她要把俗渗透到他的衣食住行中去，在他的艺术天地和世俗的柴米油盐之间构筑出一道保护墙。要这么做，她只有俗下来，让他衣丰，食足，住适，行安。这是她唯一可以保护他的地方。
刘思羽每每想到这里，都带有一种慷慨豪情。
哪怕杨凌会因为她的这种俗而瞧不起她，那也没有关系，因为她这样做是为着他，为了保护他她什么都愿意做。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很快春节到了，不过刘思羽没有回家过节，这一回连张医生都劝她回，她说过了春节不久就要参加专业考试了，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放弃学习回家玩，当然不回，于是就在这里过春节，又很快的，刘思羽的寒假结束了。
寒假结束前，杨凌收到了一封挂号信，是从一个一线大城市S市寄过来的，杨凌说是他的一个朋友帮他把补办的证件寄过来了，好奇心驱使下，刘思羽跟着杨凌一起拆信，发现里面除了一张身份证还和一张工商银行卡，还有一封英文信，杨凌看了信，刘思羽好奇地也要看，杨凌把信给了她，她却一个单词也看不懂，只看懂了一个阿拉伯数字”50”，她感觉很奇怪，不相信这么多年的英语都白学了，问杨凌，杨凌笑了笑说：“那不是英文，是德文。”
刘思羽松了一口气，失落的自信心这才找了回来。好奇地问道：“那你这个朋友是是德国的朋友，怎么信封上又是中文？”
杨凌回答不是。
刘思羽开玩笑说：“不是德国人为什么要用德文写信，是不是里面有不能给中国人看的东西，你该不会是特务吧？”
杨凌苦笑说：“他是我在德国时留学时的好朋友，也是搞美术的，为了纪念在德留学的日子，我们之间写信，一直都用德文。”
刘思羽道：“那他在信里跟你说什么？”
杨凌说：“没什么，就是告诉我顺便用我的身份证帮办了这张银行卡，办的时候顺便存进去了一点钱。”
刘思羽这才明白“50”的意思，笑道：“我去，就给你存了50块？我的天，你这朋友也太吝惜了吧，存到100能死吗？”
杨凌微笑着摇一摇头，摊一摊手，想说什么，却没说。
刘思羽知道张医生最关心的是杨凌的身份证，所以拿出来给她看，张医生仔细看了，根据经验判断这个证应该没什么问题，心中的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从证上看，杨凌比刘思羽大了十岁，已经二十八岁了，藉贯是在外省某地，听说过，没去过。
刘思羽更担心的却是杨凌会不会拿了证件马上离开，问杨凌说，杨凌，你会不会想你的亲人？
杨凌楞了一楞，没说话，刘思羽说，比如说，你的爸爸妈妈，杨凌叹了一口气，出了一下神才说，我的生身父母已经不在了。
刘思羽急忙说，对不起。心里替杨凌难过之余，又不知怎么的松了一口气，她想的是那样的话杨凌没有其他牵挂，就可以在这里继续住下去了吧。
这个寒假怎么这么短啊，眨个眼就过去了，不过没关系，因为刘思羽下了决心，她回去之后要继续请假来学，一直到三月中旬的专业考试结束，这是艺术生的特权和学校的惯例，有些学生为了更加有把握考上，还直接利用这个时间到省城找省美院的教授辅导，其实其中不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要借机行个贿罢了，现在的艺术类大学都是这样，潜规则多着呢。实际上谁也不知道行这个贿究竟有什么好处，因为他们说，考上了收钱，考不上退款。反正一旦考上了钱就得给，至于他们有没有出过力，那就不得而知了。
虽然只是分开两天，刘思羽心里也说没关系，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就是慌慌的，不想回去，早上就说回，结果一直拖到下午，张医生板起脸说不走就没车了，这才动身，却叫杨凌为她拿行李，其实有什么行李？主要衣服都留在这，画具也没拿走，就是一个包包，里面装了几件贴身内衣和一大袋空气罢了。
这时还不到元宵节，下着小雪，走在路上，一直爱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却出奇的沉默，低着头走着，好几次似乎要抬头说话了，却始终什么也不说，快到街口时，忽然停下来说：“算了，别送了。就到这里吧。”
杨凌把行李还给她，刘思羽接过行李，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一时间心跳得厉害，冲动地叫了声：“杨凌……”
杨凌点点头，眼睛下意识地躲开了。
刘思羽说出个名字，又停了，一会儿才说：“你要，你要保重。”只一句，泪花又在眼眶里打转。
杨凌道：“是。”
刘思羽动动嘴，似乎有一句话要冲出嘴了，却一转身，就跑了出去，头也不回，一直跑进了大街……
雪花飘飘，杨凌呆在原处，呆了好一阵，零落的雪花一片一片的落在他的头发上，大衣上，象是老天给这个大画家，一笔一笔的涂上白颜料，把他染成了白人。
八、承诺(一)
刘思羽果然第二天就下来了，在路上她的心就莫名其妙地害怕，总觉得会产生什么，因为杨凌的钱如果不给外婆，外婆肯定不开心，也许就不给杨凌好脸色什么的，结果来了一看，什么都没发生，一切都如常，外婆在诊所安详地行诊，杨凌在茶棚平静地给另外一些女中学生画像。
她松了口气，就在旁边陪他，甚至想帮着给女中学生画，不过当然了，被女中学生们婉然拒绝了。这一天的人数仍然不少，不过相比第一天已经少了很多，大概有30来个。画完之后，还有时间。
杨凌又把一叠钱给了她，数一数，好多呀，快1000元了。速度快真是好，要是换了自己，慢吞吞的画好，得一个多小时，一天下来，累死了就是几十块钱，不过这样的速度，手腕受得了吗？
不过，敏感的姑娘很快就觉得似乎有些不一样，杨凌似乎更酷了，刻意的疏远——虽然本来就不曾亲近，但是这个感觉仍然让刘思羽有些惊慌。有时候她又觉得可能自己太敏感了，人家杨凌本来就是这样。再说，可能在他眼里，她就是一个小女孩，是自己自作多情罢了。她庆幸自己那天临走时，忍住了冲动，要不说不定就把他吓跑了。专业考试也没多久了，先把画学好，考上大学再说吧。说不定她上了大学，他对她的感觉就不同了。
三月中旬如期而至。
后天就要开始报名，上午在野外将最后一张习作完成，刘思羽付出了很大的勇气，才决定向杨凌提出一个要求：“杨凌，这次去省城报考，我要你陪我去。”
杨凌楞住了：“不可能的。”
“为什么，你那么讨厌我吗？”
“刘思羽，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不可能的。”
刘思羽的眼睛一下子红了：“杨凌，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我怎么可能讨厌你？”
“真的不讨厌？”
“不讨厌。”
“那你就得陪我去，因为有你在，我的心就踏实，我就会考得特好，要是你不去，我就会考不好，一塌糊涂，如果我考不上的话，责任就要由你来负。”
“以你的水平，专业试通过是很容易的，怎么可能考不好？”
“反正你不陪我去，我就会考不好。事情就这么简单。你要真是这么不负责任，不管我的死活，那你就别去好了。”
杨凌沉默一会，轻声道：“好，我陪你去。”
刘思羽高兴得跳起来：“答应了？”
“是。但是，我不想让你外婆和你爸爸妈妈知道……”
“我明白，提防闲话……这样好了，我先回去，把报名资料弄好，其实也弄得差不多了，后天有一班七点半的早班车，赶上的话，九点钟左右就到县城了，你在那等着，我们一起搭十点钟的车，可能我爸爸妈妈会送我到车站，但是没关系，反正他们刚好不认识你，你在他们面前大摇大摆的上车也没问题，哈，搞得好象是私……”刘思羽一脸兴奋，都快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说到这里，急忙收口，大吐舌头。
幸好杨凌没反应过来，还在傻傻地站着，傻瓜就有傻瓜的好，刘思羽看看他：“听清楚了我说的话了吧？”
“搭七点半的早班车，到县城总站的候车室。”
“回答正确，过关了，对了，你说话是认真的吧，算话的吧。”
“算。”
“算话就好，可别骗我，骗了我的人，我会恨一辈子的知道吗？不过，我知道你不会骗我，我相信你啦。嘻。对了，你说我要是通过了，报什么专业好？”
“看你自己了。”
“我喜欢室内设计，嘻嘻……”
“哦。”
“你什么意思呀，是不是觉得这专业不好？”
“没什么的，都好。”
“你说呀，你是不是不喜欢？”
“嗯。”
“早就知道，嘻嘻，我是跟你开玩笑的，其实我想过了，我就报油画专业，以后继续跟你一起学画油画，有你这样的大师指点，我一定可以学得很好。”
“好的。”
吃过中饭，刘思羽自作主张的帮杨凌收拾行李，却发现他行李包上居然有一条围巾和一件羊毛衫叠在一起，羊毛衫跟他身上穿的一模一样，不过看起来较新，摸一摸，手感很舒服，似乎不是一般的质地，看一下衫上还有铭牌，却是英文，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衫啊，看起来好象挺高档的样子。”
杨凌拿起来，看了看说：“上面写着呢，是约翰渥瓦托斯。”
刘思羽道：“看起来好象很值钱呢。”
杨凌笑一笑，想了想说：“我也忘了要多少钱，跟我一个朋友一起买的。”
刘思羽道：“这个围巾也很漂亮，是不是也有牌子……”
“这好象是博百利的，送给你吧……”
“我收下了。”刘思羽高兴地把围巾收下，这可是杨凌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
收拾完成，她把一张农行卡给了杨凌：“拿去。”
“怎么？”
“你的钱啊，全都在这里面了，专业试考完，我就不能下来了，一直要到高考完成才下来，这个卡就交给你，以后有了收入，不要给外婆，都存进来，对了，懂不懂怎么存钱啊？”
“我不是白痴吧？”
“不是就好，算我瞎操心。那我就先休息了，记住了，明天，不，后天见……”
下午，刘思羽返回县城，得到了杨凌的承诺，她与上次分别时完全不一样，根本就没有了离别的忧愁，反正从后天开始，至少会有两天时间，她可以秘密的和杨凌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没有人认识他们，他们可以自由自在的双双走过大街小巷，然后共同经历她人生中的第一次大考，成功了，一起笑，失败……那绝不可能，有他在，她能失败吗？这真才是幸福的时刻呢……
小姑娘对即将到来的幸福展开了丰富的想象，每一种想象，都把她的心烘得暖洋洋的，她就沐浴在金色的想象里，满眼都是绚丽。
这样巨大的幸福，小姑娘的心还收藏不起，幸福于是就溢了出来，溢得她笑语嫣嫣的，和每一个熟悉的人打着招呼，从诊所，到大街，到车上，一路上还得意地哼着歌：“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留到以后，坐着椅子，慢慢聊……”
只是，当时她把幸福任意流泻的时候，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她欢快地离开时，她外婆脸上掠过的那一抹冷笑……
幸福，真的也能够如期而至吗？
当它款款而来时，迎着它的，真会是一条坦途吗？
回到了县城的小姑娘刘思羽，一连两天，都淹没在欢乐里。
第三天一早，刘思羽就哼着歌儿，一阵风似的的把一切收拾妥当，丝毫没有即将面对人生第一次大考的紧张，由于收拾得太快，以至于后来就只能是在沙发上心不在焉的等时间到来，八点，八点半，九点，她大喊一声，可以出发啦，准备去车站啦。
爸爸妈妈跟在她后面，看着她掩饰不住的兴奋劲头，都觉得不可思议，这是去考试，不是去旅游，怎么可能丝毫的紧张感都没有？她似乎一下子倒退了三四岁，无忧无虑，放肆散漫，完全不象是一个十八岁成熟了的少女，去考试，值得这么高兴吗，很多人在考试前夜，都急得睡不好呢。难道是她心里焦虑到把情绪弄反了？
打的到车站，十分钟就到了。
下了车，刘思羽和妈妈直接进了候车室，爸爸去买票。思羽妈开始叮嘱起来，告诉她如何才能化解考前的紧张，说了一段话，看到刘思羽笑嘻嘻的，自己都笑起来，唉，你这样子，我说这个干什么，宁可去指导姚明怎么长高。
刘思羽说，那不是，你去教猴子爬树比教我这个都有市场。
母女俩大笑，刘思羽笑得尤其夸张，满候车室的人，都在看着这对漂亮的母女，刘思羽的眼睛，也在人群中寻觅。
八、承诺（二）
时间过得挺快，刘思羽的眼睛从候车室扫到外面，一直在寻觅之中，笑容渐渐的变得有些生硬勉强……
该来的人一直没有来，候车室人头攒动，没有一个是她盼望着的那个人，大门不断有人进来，但同样不是她要等的那个人。
已过尽千帆了，应该来了啊！
但就是没有出现。
九点四十五，车站的广播发出通知，从某某（县城）开往A市（省城）的快班十五分钟后发车，请旅客做好上车的准备……
刘思羽父母都站起来，说，走吧。
刘思羽说，爸，手机给我。
思羽爸说，干什么，还不上车？
刘思羽生气了，大声喊，给我。
思羽爸把手机给了她，她拿着手机，跑到一边，拔通了电话。
“外婆，是你吗？”
“是我。”听外婆的声音，对这个电话一点也不意外。
“杨凌还在吗？”
“在。”
“叫他过来听电话。”
“刘思羽，不要叫他了，他什么都跟我说了。”
“他说什么了？”
“他说，他不可能陪你去省城考试。他还说，他只是来这里采什么，哦采风，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让你误会了，他说不能害你，他只不过是把你当小妹妹罢了，可是好象你想得太复杂了。一个读高中的女孩子，不该想这么复杂……”
刘思羽哭出了声：“你让他来听电话，让他来……”
“让他来干什么，他还说，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他过两天就要离开这里了，一辈子都不准备回来了。”
“叫他来，叫他来。”刘思羽机械地叫着，泪如雨下。候车室的人见到这个刚才还笑得那么开怀的小姑娘突然如此伤心，全都大为吃惊，同情者不计其数。
刘思羽父母全都来到她身边，都是聪明人，一听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刘思羽，听话，算了，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好好考你的试，读上了大学再谈这个事，人生还长着呢，这种人就算了，不值得这样。”外婆料到了她会伤心，所以声音仍然平静。
“我说叫他来，听到没有。”刘思羽咆哮起来，她还从来没有这样对外婆说过话。
“这孩子，你怎么这样？快上车呀，很快就要开了，这是快班，不等人的。”思羽妈说。
刘思羽不理会：“告诉他，他不来，我就不去考试了。”
“来了。”外婆显然也听到了思羽妈的话，让步了。
“是我。”电话那端传来杨凌的声音。漠然的，僵硬的。
听到他的声音，刘思羽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而放声痛哭，她以为他来了之后，自己的满肚子的话会一下子倾泻而出，她想问他，想骂他，想求他，结果都没有，只是哭，想说的话，全都被哭声扔到了一边。
“刘思羽，对不起。”杨凌叹息一声。
“呜呜呜，杨凌，我恨你，我一辈子，都恨你，呜呜呜……”
电话那端嘀的一声，挂断了。
刘思羽拿着手机，瘫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他挂了她的电话，一切已经无话可说，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他这么骗她，他就这么骗了她。
“刘思羽，只剩下三分钟了。快上车。”
“我不想去了。我不想考了。”
“别说孩子话，既然是这样，你就该更加坚强，你要考得更好……”思羽爸说。
“是呀，两张票，快100元了，车要开了，这时还不准退票。还不马上上车？她爸你也是，拉她走嘛，一点应急办法都没有，亏你还算是男人。”思羽妈说。
思羽爸如梦方醒的拉着刘思羽，赶在开车之前上了车。
车开了，载着她去叩响一扇她一直向往的命运之门。
两天前，她以为会有一个人陪着她去，让这一次的行动变得绚丽斑斓，成为她最值得收藏的一次欢笑，却没有想到，陪她而去的，却不是那个人，是爸爸。这世界上，永远也不会骗他，也不会抛弃她的人，原来只有一个人，是爸爸。
可是那又怎样？那个人把她的心挖掉了一块，然后冷冷地扔掉。这空出来的那一个伤口，痛得不可收拾。爸爸又怎么治得了，补得上？
一路上，刘思羽不再哭泣，可是泪流不绝。思羽爸也没法安慰，坐在她旁边，黯然神伤。
漂亮的乘务员小姐拿着饮料来到面前，刚要发送饮料，忽然好奇地说：“小妹妹，你这围巾好漂亮，是博百利的吗？真是的耶，是不是男朋友送的？”
思羽爸生气道：“胡说八道，她现在还是高中生，没有男朋友，这是她自己买的，她有一幅画获得了市里的金奖，奖金就有2000元，买个围巾很难吗？”他一早就发现刘思羽拿着这围布围来围去，一副陶醉的表情，当时就问她哪来的，她说是自己买的，用的是自己获奖的奖金。
他这么一说，车上的人都被惊到了，大家都羡慕地看着他有这么一个漂亮又聪明的女儿。
乘务员道：“可是，这围巾要3000多块呢。”
众人哗地大叫一声。
有人表示不服：“一个围巾3000多，你骗谁呢？”
“怎么不是，欧美名牌，我男朋友带我去看过，吓得他后来都不敢去那个店了。”乘务员不无委屈地说，不想再纠缠这话题，就走开了。
刘思羽忽然把围布拿了下来，就要开窗扔掉。幸亏车窗很牢，竟打不开，思羽爸眼明手快，一把抢了过来，刘思羽也没再说什么，擦干了泪，出奇地平静，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物。
景物无情，即遇即退，从她面前一闪而过，然后便扬长而去。就象他一样。
尽管放心好了，我会忘掉你的，哪怕是把这颗心扎破了，都会把你从这里赶出去的，就算是把心收扎得缩成什么也装不下，也要把你赶走的，我绝不会让你烂在我的心里，当明天的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就是我忘了你之时，因为那个时候，我的心已经死了——
十八岁的爱情，就这样来去匆匆，疯狂地把她的心压碎之后，拂袖而去，不留下一丝痕迹……
刘思羽仍然参加了艺考，并且轻松过关，她的艺术感觉让艺考老师都大为吃惊。
她自己也弄不明白，为什么最终会在选择专业时选室内设计专业，后来也不是没有后悔过，可是最后还是一路走了下来，只是没有想到，在大二那年，矮胖子陈老师不知走了什么关系，突然调到了美院，并且成为了一个领导，从而彻底改变了她的轨迹，正是他的从中作梗，她这么一个多次获得全国大奖的校园明星，竟然最后没能顺利拿到毕业证，从而让她的职业之路，走得如此艰难。
而这个唐心海的到来，会不会给她这一段时间的灰暗人生，涂上新鲜亮丽的颜色？
刘思羽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今天否极泰来，鸿运当头，赏识她的伯乐并不止一个。
此时此刻，她刚刚离职的如意饰公司，正在乱作一团，郝总正在为找不到她而大发雷霆，公司的员工们，则都因为覆盖在他的怒火之下而焦头烂额。
九、神奇的好运气（二）
郝总读着上面的文字：“秋日丝语，一等奖，刘思羽，这是……”
“全国大学生室内设计大赛，你再看这个。”
“花满楼，铜奖，刘思羽，这又是……”
“室内商业空间大赛，知道金奖是谁吗？就是徐远翔，不过当时刘思羽才读大三，是唯一一名在校获奖的在校大学生。”
黄小姐打了一杯茶，硬是没有勇气端过去，近段时间以来，她疯狂地跟郝总甚至跟客户狂贬刘思羽，从穿着打扮到设计，贬得不亦乐乎，让整个公司的人都一起孤立刘思羽，而这时的每一句话，都似乎在狠抽她的耳光。
樊秘书一边换着杂志，一边说：“柏董有意朝室内装修这一块发展，打算就以刘思羽为核心，打造一支明星团队，我们调查过了，刘思羽在S市的职场生涯并不顺利，你们是最后接纳她的公司，所以，完全可以以你们公司为班底建队，前提是，把这套别墅设计好。完全可以这么说，这套别墅，还有一百万设计费，只是一个开始。”
郝总像一台点头机器一样不断地点头。
柏崇林说：“只要郝总答应，我可以先支付十万元定金。后天我就会前来签合同，到时会邀请市内知名媒体参与签合同的仪式，借这个机会，一举把你们的名气打响。樊秘书，取支票。”
老板笑着点头：“当然答应，当然答应。定金就，就先不必了。我先征求一下刘思羽方面的意见对不对？这也是对她的尊重嘛。”
“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告辞了，请郝总明天给个肯定的答复，名片上有樊秘书的联系方式，你直接跟他联系，我希望后天能够完成签约。”
送这两人离开，郝总脸色铁青，黄小姐急忙说：“郝总，你觉得，你还真的相信是柏氏集团啊，我觉得不可能，我怀疑……”
郝总指着电脑生气地说：“你是猪吗，官网！”
黄小姐有点委屈，打开了柏氏集团的官网，里面几乎找不到柏崇林的正面照，但是有一张樊秘书的照片让黄小姐彻底绝望……看起来还真是！
郝总看到她的神情，就明白了过来，大声喊：“发什么楞，赶紧打刘思羽的手机！”
“要、要跟她说什么？”
“立刻请她回来上班，还有，告诉她，底薪提到2500元，不不，3000元，不，4000元，或者，让她自己打电话找我提条件。总而言之，就是一定要让她回来，给她开最好的条件。”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刚刚把人给炒掉了，又马上叫回来，而且将底薪从1200一下子提到4000，提了三倍还不止，这底薪涨得如此之猛，还当众说出，这可是职场上极罕见的事情。
刘思羽的女客户和男友可能出于好奇，都还没有离开，听到这消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女客户说：“郝总，我的态度已经说清楚了，你要是不炒掉这个烂人，我就拿走我的订金。另找公司。”
老板把钱包拿出来，问道：“她的定金是多少？”
财务道：“五千……”
老板把钱包朝黄小姐一扔，扭头看一眼阁楼，见财务小林已经走出来，叫道：“小林，把钱给她数清楚，马上还她，让她立刻滚蛋。”
谁都想不到刚才还对女客户大赔笑脸让女客户过足上帝瘾的老板，此刻竟会这样毫不客气，女客户脸色发青，尖叫道：“你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你凭什么骂人？”
“你不是嫌刘思羽设计不好，一直在挑来挑去吗？我告诉你，现在有人慕名而来，出钱指定就要她来设计别墅，你知道多少钱吗？嗯？”
“多，多少钱？”
“一百万，没听清楚吧，我再说一遍，一百万！”
女客户面色发青。小林走下来，拿起钱包，开始数钱，女客户气得眼睛都红了。
在唐心海准备离开的一瞬间，刘思羽已经作出了决定，答应他。
本来，自己就已经没有了退路，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简直就是上天的一次恩赐。上天不仅给了她一个出路，而且看起来将是一条光明的路。
不过，既然人已经走了，她还是冷静冷静，起码到网上证实一下，唐心海所提供的网址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应该没有什么好值得犹豫的了。
她重新打开手机，按照网址，果然找到了云海缘的主页，里面有公司的地址和图片，还有一些不同风格的案例，有家居，有商业设计，感觉设计得相当不错，颇为大气协调，具有相当的水准，不象是小公司的作品。
证实了，刘思羽激动得手都在发抖。如果这样的事发生在一年前，她不至于会这么激动，刚走出校门的她，意气风发，视天下英雄如草芥。什么样的遭遇，都能视之泰然。
可一年之后，饱受挫折和质疑，乃至自我怀疑之后，这个机遇对她来说简直是天赐之喜。
只是，幸福来得太快，有时难免会让人怀疑。
在这个城市，真的会有人如此赏识一个初出茅庐的人吗，尤其是在室内设计这一行业，良莠不全，高下难辨，仅仅几面之缘，就能如此赏识，这也未免太传奇了吧。会不会仍然是有什么阴谋呢？
她正在犹豫时，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一看来电，竟是如意装饰打来的。
刘思羽迟疑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里面传来前台黄小姐的声音：“是刘思羽吗？”非常客气，非常小心翼翼的声音，完全不象是前台一贯以来对她说话的口吻。
“找我有事吗？”
“你等等好吗？”电话那端很快的换成了老板的声音：“刘思羽呀，怎么到现在才开机呢，哈哈，找你找得好辛苦呀。”
“有什么事？”
“刚才的事情，其实是这样，我只是一时的气话，你明天继续回来上班，其实你的表现很好，是客户不懂得欣赏，这没关系，肯定会有人欣赏你的，所以我决定你转为正式员工。”
“很遗憾，我已经找到新的工作了。”
“这这这……不不不，你听我说，请你原谅我刚才的冲动，那个客户我已经退了她的定金，不给她做方案了。刘思羽，你还是继续回来上班吧。”
“我说过，我已经找到工作了。”
郝总着急起来，说道：“怎么可能，别这样，刘思羽，你先听我说，但是你要先保证你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
“我当然冷静。”刘思羽想起刚才遭受的那一幕折辱，恨不得立刻挂了电话。
“那就好，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招你进来吗？你可能不知道，在看了你的档案之后，我就已经看出来你是个了不起的人才了，不管是你的手绘，还是设计理念，都明显跟普通的设计师不一样。我当时还通过圈里的朋友，查过你的资料，你没想到吧？哈哈，肯定没想到。”
“……”
“结果，我找到了好几本你获得室内设计大奖的杂志，你还记得是什么杂志吗？”
“你说的是家居的，还是商业的？”
“都有，都有，几个月了，我都忘了是啥杂志了，你让我想想，居室印象，空间艺术，还有……你瞧我这记性，我应该要记下来的，叫什么家……”
“家园的私语……”
“对对……就是这本杂志，那些个手绘，当时把我吓到了，太美了。”
刘思羽非常意外。她确实在大学时斩获过多次奖项，按说是她的优势所在，但因为她在中型公司离职时，被那个梦想当霸道男上司的总监狠狠地讽刺了一番，害得她心里留下了阴影，后来这些获获奖经历就从简历里删掉了，跟同事更是绝口不敢提。如果郝总真的知道这个，那就意味着，他可能真的是非常看重自己。因为获奖家居作品是最容易被时间淹没的作品，如果不是有心人，根本不可能注意到几年前的这类作品。
可是，不可能，如果真的这么看重她，为什么一直对她不是冷嘲热讽，就是直接破口大骂？
郝总显然猜出了她在想什么，说道：“你一定会说，既然这样，为什么这么久以来，我对你这么严格，比对小钱和李豪严格得多？其实我本来是打算一开始让你做设计总监的，你一定想不到吧……”
九、神奇的好运气（三）
“我说过，我已经找到工作了。”
郝总着急起来，说道：“怎么可能，别这样，刘思羽，你先听我说，但是你要先保证你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
“我当然冷静。”刘思羽想起刚才遭受的那一幕折辱，恨不得立刻挂了电话。
“那就好，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招你进来吗？你可能不知道，在看了你的档案之后，我就已经看出来你是个了不起的人才了，不管是你的手绘，还是设计理念，都明显跟普通的设计师不一样。我当时还通过圈里的朋友，查过你的资料，你没想到吧？哈哈，肯定没想到。”
“……”
“结果，我找到了好几本你获得室内设计大奖的杂志，你还记得是什么杂志吗？”
“你说的是家居的，还是商业的？”
“都有，都有，几个月了，我都忘了是啥杂志了，你让我想想，居室印象，空间艺术，还有……你瞧我这记性，我应该要记下来的，叫什么家……”
“家园的私语……”
“对对……就是这本杂志，那些个手绘，当时把我吓到了，太美了。”
刘思羽非常意外。她确实在大学时斩获过多次奖项，按说是她的优势所在，但因为她在中型公司离职时，被那个梦想当霸道男上司的总监狠狠地讽刺了一番，害得她心里留下了阴影，后来这些获获奖经历就从简历里删掉了，跟同事更是绝口不敢提。如果郝总真的知道这个，那就意味着，他可能真的是非常看重自己。因为获奖家居作品是最容易被时间淹没的作品，如果不是有心人，根本不可能注意到几年前的这类作品。
可是，不可能，如果真的这么看重她，为什么一直对她不是冷嘲热讽，就是直接破口大骂？
郝总显然猜出了她在想什么，说道：“你一定会说，既然这样，为什么这么久以来，我对你这么严格，比对小钱和李豪严格得多？其实我本来是打算一开始让你做设计总监的，你一定想不到吧……”
刘思羽完全懵了：“这个，我……”
“我没有直接任命你，是因为我先咨询了一个朋友，那个朋友说，不行不行，象这种有才华的女孩，刚刚进入行业，一切太顺利的话，就会目空一切，但我们是服务行业，要是培养出了傲气，她以后就不愿意听客户的话了，这样怎么成得了大设计师？你就让她接受质疑，学会调节心理，这对她十分有用，千万不要舍不得，狠下心来，锤炼她，至少锤炼半年以上，她以后一辈子都会感激你……”
刘思羽彻底呆住，听郝总这么说，好象是真的，可是……天哪，这也太戏剧了，人生，居然安排她在接连一两年的残酷现实之后，在同一天安排了两个戏剧般的进展。
“刘思羽呀，你刚才离开，我是想先让你冷静一下，半个小时之后，我想你肯定也冷静了，才给你打电话想让你回来，没想到你关机了，我才知道，我原来的方式存在问题。”
刘思羽感觉简直是在做梦。
“知道吗，刚才我还给那个朋友打了个电话，把他臭骂了一顿，我说象你这样难得的人才，真的这么离开，我会把他给恨死的，都是他出的馊主意，还好，老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还是打通了电话，让我有机会解释并补救，我已经改主意了，谁爱锤炼谁锤炼去，我不管，我就要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你是个难得的人才，如果你愿意回来，马上就是公司设计部主任，工资方面，基本工资5000，提成另算。”
听郝总说得如此真诚，刘思羽感动得泪花闪闪。怎能想到，郝总竟然是如此器重，并且不惜费如此大的心血来培养她。没想到此人看起来俗不可耐，却有这样的眼光。
刘思羽一时答不话来，这个变化太突然，一时还真适应不了。
电话那端的郝总有点慌了，说道：“刘思羽，你是不是真的去应聘了？那你告诉我，你答应的是哪一家公司？或者我可以作个参考。如果确实比我这里更适合你发展，我是可以让贤的，如果是因为待遇，那这样吧，我给你的基本工资定到六千，你看如何？”
刘思羽迟疑了一下，说道：“其实，我还没答应……”
“那是，你不了解一个公司，是不能草率答应的，虽然你的确是个人才，但是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啊。是哪一家公司？”
“云海缘……”
“姓唐的那个？”郝总道。
“你也认识？”
“如果你说的是唐心海，那当然认识，大家是同行，这个人嘛，没别的本事，就是会忽悠，老是在找设计师，一开始都把人家捧得什么似的，试用一段时间就炒掉了，工资都不给全，为了省钱，不断用这种方式来骗年轻没经验的人来帮他干活，在圈里名声非常差的。”
刘思羽本来就有所怀疑，听郝总这么一说，又是失望又是庆幸又是失落。
“是不是他？”郝总追问道。
“是。”
“那你真不能去，其实啊，我认为你什么都别想了，就回来好了，你在哪里，我马上开车去接你回来，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
一切都来得如此突然，刘思羽完全乱了方寸，脱口就说出了所在的位置，说出来后，又暗暗后悔。虽然她对唐心海完全不了解，心里却对他比较有好感，可万一他真的象郝总说的那样，那一切就太可怕了。与其冒险，还不如回到熟悉的地方。
很快，一辆本田雅阁出现了，郝总满面春风地从车上下来……
就这样，刘思羽重新回到了如意装饰。
这回，所得到的隆重款待令刘思羽受宠若惊，全公司的人都为她的出现鼓掌欢迎，场面十分热烈，随后郝总更是当众宣布，任命刘思羽为设计部主任，设计部的一切就由她全权负责。
这道命令让刘思羽感觉象是飘到了空中的感觉，看来郝总说的都是真的，可是即便是真的，用力也未免过猛了，她看着她的同事们，一个个满脸是笑，好像并没有对此感到吃惊，看样子是有心理准备的。
郝总高兴之余，还让前台黄小姐当场向一家餐厅订了餐，全体员工一起用餐，隆重欢迎刘思羽主任去而复返。
一往一返之间，地位却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这个落差让刘思羽感觉到不真实，不对劲，甚至本能地想要抗拒，想要阻止，可是这样的热闹如一股潮浪一般奔涌而至，她在浪里，不由自主地只能跟随着，没有一点思考的间隙……
回到宿舍，她终于有了冷静下来的时间，她有点不安起来，并且越想越不安，一直以来从郝总的眼神里，她捕捉到的都是不屑和气恼的表情，当然，偶尔会在看到她的身材和脸蛋时，他眼角里掠过一点欲望，但是除此之外，她实在感觉不到这里面包含了欣赏和包容。她作素描练习时，一直在强化训练自己的全局观察能力。长期训练之后，她的观察力还算是不错的，所以对于瞬间的表情，她能捕捉得比较完整。
如果郝总的那些表情真的包含有他自己说的那种欣赏和培养的态度，那么关于人类表情的定义，她觉得自己只能是全盘推倒重来了。真的没有，即使是今天，她也没有感觉出有爱护的珍惜的感觉，他的表情一个个拿来分析的话，她觉得确实是高兴，但高兴之外，还多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那就是得意，是猎物逃不脱手心的那种得意。
为什么郝总会突然如此器重她，却又流露出那样的得意神情？而同事们又没有任何质疑？
这是让刘思羽深感不安的原因，她最担心的，是他把她当成了走投无路，然后会为了生存和面子，向他投怀送抱的女人。在现今的职场，这样的情况好像也不鲜见了。一部分她的同学，在学生时代就开始了做类似的交易，而导致她没能拿到毕业证的死胖子，才会以上他的床作为她取得毕业证的条件。可她天生就是能折不弯的人，不是这样的人，如果是的话，她现在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郝总是不是用这种方式来达到这一类目的？好像又不象，正如他自己说的，现在他的单一任务就是钱，有了钱该有的都会有，美女更是随便挑。所以为了那么一个未必能达成的目的，让他花那么大的代价，不太象是他的作风。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九、神奇的好运气（四）
次日上班，她发现郝总挺怪的，以往每天都在别人上班一个多小时后才来，今天却在她来之前就已经到了，而且显得特别有精神，甚至还打了领带，见了刘思羽，很高兴地打招呼道：“刘主任早啊。”
刘思羽恍惚之间，才想起刘主任就是自己，尴尬地一笑。
她进入设计室，李豪已经来了，正在听音乐，看到她进来，摘下耳机，朝她微笑致意，说道：“恭喜了。”
刘思羽说：“我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呢，稀里糊涂的。”
李豪说：“昨天你走了之后，来了两……”
刚说到这里，郝总的笑声已经传了进来，人随笑声进入设计室，李豪笑道：“郝总今天好帅。”
郝总说：“这话说的，我一直不就这么帅吗？哈哈哈。都吃过早餐了吗？根据研究，早餐是一天最重要的一顿饭，省不了的，是吗？哈哈哈。”李豪和刘思羽都表示吃过了，他就笑着坐到沙发上，说道：“那我就失去请你们吃早餐的机会了。”
说话间，小钱也到了，郝总开玩笑说：“美女，你来晚了，罚你请我们喝牛奶。”
小钱看看大家，李豪说：“郝总今天心情好，给你开玩笑的。”
郝总哈哈大笑，跟他们畅聊开来，话题无限自由，说创业前给人打工的辛苦，说追求自己老婆时的窘迫，一通海侃，一侃就是一个多小时，神情便开始有些不安起来，但还是继续往下侃，眼见得快到十一点，终于坐不住了，说突然想起有事，离开了设计室。
郝总走过前台，拿出一张名片给黄小姐，说道：“照上面的手机打过去问问是什么情况。”
黄小姐把电话拔出，手机应答：“该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候再拔。”黄小姐告诉了郝总，郝总烦燥起来，叫她等几分钟再拔，如此拔了几次，仍是一样的应答。
转眼过了半小时，还是一样应答，黄小姐见郝总脸色难看，说道：“郝总，看起来多半是打不通了。”
郝总脸色阴沉，也没说话，说道：“过半个小时再打，妈的……”转身上了老总室。
又过了近二十分钟，黄小姐再拔电话，居然打通了，但是无人应答。黄小姐跟郝总说打通了没人接，郝总的脸色更难看了，可是仍不死心，再拔，仍是老人接，再拔，干脆就关机了。
郝总听了这个结果，气得从椅子上站起来，黄小姐小心翼翼地说：“郝总，是不是，我们上当了？”
郝总没说话，又坐了下去。
黄小姐说：“你说怎么会这么巧，早不来，晚不来，一到刘思羽一走就来，这年头骗子多得很，我昨天就看出这里边肯定是有问题。我看他们穿的都是假名牌，可能那个四个眼睛的长得是像樊秘书，但到底是不是谁敢保证？”
郝总不说话。
黄小姐说：“你想一想，就凭几次比赛获奖，马上就主动给这么大的价钱，这年头什么奖没有水份，我要是想的话，我也能买一个奖，不要说一等奖了，特等奖都可以买，谁敢说刘思羽的奖不是买的？一个奖能说明什么？怎么在他们眼里就这么值钱了？他们是钱多得慌还是糊涂？”
郝总面色惨白，这些念头都在他脑里闪现过，可是100万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他可冷静不下来想这么清楚。可是现在，他把刘思羽当菩萨一样请回来了，他们却没影了，电话也不通，不接，最后还关机了，如果真是上当了的话，这个丑他出得有点大了。
可十万元的定金，对方是实实在在的要交的，连支票都拿出来了，这总不会是假的吧？
黄小姐似乎看清楚了他的思想，又说：“还有那个定金的事，也是一个骗局，万一你接了这定金，刘思羽肯定不会回来，那时候十万定金不但得退，还得加倍退，这钱太好挣了。”
郝总没有作声，这时已经是中午用餐时间，他硬是没感到肚子饿。
一直到了下午，那边终于拔了个电话过来给黄小姐，问是哪位中午打他电话，听说是如意装饰后，就说抱歉，今天应该是来签约的对吧，可是很不巧，集团出了点事，一直在现场处理，刚才你打电话来时在开会，所以没接电话，签约的事要推后了，什么时间嘛，现在也确定不下来，得看处理情况，到时会联系你们的。说得还算客气，说完之后，就挂了电话。
黄小姐把这个情况报告了郝总，郝总松了口气，肚子终于也感觉到饿了。
黄小姐见他执迷不悟的重新燃起了希望，直言不讳说，12点多还在开会，这是什么样的借口，分明是一眼看出了是我们公司的电话，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掩饰，所以干脆拒接，后来才找到开会的借口，这是真把如意装饰的人都当傻瓜了吧。
刘思羽感觉到从上午到吃午饭的这段时间，气氛在不断的发生微妙变化。
一开始，从前台到财务，都朝她发出谄媚的笑，笑得无比真诚温暖，仿佛她们的友谊从一万年前就已经开始延续到现在。可是笑容在慢慢变化，一万年的友谊慢慢变消失，变成了路边陌生人之间的礼貌的笑，然后到了午饭后，干脆就没了笑，变成了冷眼，让她感觉到她们之间是有怨恨的。
到了下班时，冷眼又已经变成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不屑一顾的鄙夷，她们的仇恨看来是从一万年前就已经开始了，不然这种鄙夷不屑不会这么深。
就连设计室的气氛也是如此，郝总离开设计室后，李豪和小钱都在默默地画图，不再说话，下午有房要量，前台直接通知了李豪和小钱，把新任的设计主任当成了空气，李豪和小钱一起去量房，回来后就默默地画平面图，并没有跟刘思羽商量什么，汇报什么。
刘思羽觉得很不对劲，印象里的设计主任，好像不应该是这样的。整个流程好像是前台进来跟设计主任打招呼，设计主任派人去量房，回来后根据业主的需要，向设计主任汇报一下，再提供意向图啊什么的……现在这么做，什么都把她给撇开了，这算什么意思？
十、柳暗花明（一）
幻想破灭，刘思羽彻底崩溃，可是她反而显得相当平静：“能给个理由吗？”
郝总歇斯底里，吼道：“刘思羽，你够了，你以为找了两个骗子骗一骗，就可以得呈了是吗？他妈的真当老子是猪吗？”
刘思羽莫名其妙，冷冷地说：“什么两个骗子，我从来没找人骗过你，也没这个本事请得起骗子。”
“还不承认是吗，行行，不承认就不承认，你赶紧滚！”
刘思羽有点明白了：“郝总，如果你觉得有问题，我可以辞职，请马上结算清楚我这几天的工资，我马上走。”
郝总咆哮说：“什么，你要不要脸，就这样你还想让我给你工资，我没让你赔偿损失就已经够客气了。”
刘思羽说：“工资你一定要给，因为你让我丢掉了一份更好的工作。”
“什么？”
“我在这里上了六天班，你必须按照我的工资待遇，把这几天的工资给我算。你自己说的，我的月薪是6000元，你得给我6000除以22乘以6……”刘思羽拿出手机，“是1636元，这是我应得的待遇，你不能不给。”她在这里工作的一年，如果说还有什么提高的话，就是学会了算离职工资。
郝总怒了，握起拳头，说道：“你他妈的还想拿老子的钱？钱我没有，命有一条。”
刘思羽说：“我不要命，我就要钱，不给我，我不会走。”
郝总吼道：“妈的，我说命有一条，不是老子的命，是你的命，你再啰嗦，老子能要你的命你信不？你他妈骗老子白白扔掉了一个客户，害老子白请了一顿饭，现在跟老子说要工资，你缺钱了不是，缺钱了去卖呀，裤带一松，什么都有了，比骗可光明正大多了。”
刘思羽说：“郝总，我不骗不抢，拿工资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侮辱我是触犯了法律，我可以立刻拔打110，你信不信？”她拿出手机。
郝总大怒，握了拳头就冲过来，黄小姐急忙拦住他，低声说：“郝总，冷静冷静，你还是把工资发给她吧，你看她这个时候还能这么冷静，一般的女孩子早就吓得软了，一定是骗惯了的，你斗不过她，给她吧，一千多块钱，真闹腾开了，你还开不开公司了？”
郝总说：“这种骗子，还给钱，我他妈傻子呀。”
黄小姐说：“你有证据吗，你没有，但是她在这里工作是千真万确的，有摄像头记录着呢。给她吧，还是给了。”
郝总看刘思羽冷静地站在一边，恨恨地说：“妈的，给她转1636元，滚。我告诉你，我跟你没完……”
刘思羽平静地说：“鉴于你的态度，我不要转帐，我要现金。”
刘思羽坐进的士之后，发现脚有点发软。
她硬撑着抢在崩溃之前把工资拿到了手，坐到的士上时，却几乎瘫了。
司机问她要去哪，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勇气报出云海缘工作室的地址，报了租房的地址。
在车上，她以最快的速度，删掉了如意装饰所有员工的微信和QQ，退出群聊，突然想起姓郝的那一句“跟你没完”，有点害怕起来，想来想去，看来还是尽早离开这个城市，免得连命也没保住。
如果几天前选择的是云海缘工作室，或许不会是这样的结局，可是现在……是她自己的多疑和犹豫，以及不切实际的幻想害了她，这个时候，她没脸去见唐心海。
回到租房处，她第一时间把手机卡取出来扔进垃圾桶，想了好一阵，最后还是离开的想法占了上风，于是她把手机卡重新装回去，准备给房东打电话退房，没想到开机后，满耳都是嘀嘀声，一看提示，短短两个小时内，竟然有一大波未接电话，还塞进来了二十多条未读短信。微信上没有留言，倒是通讯录上有提示说有人想添加好友，她也懒得看。
她翻了一下未接电话和未短信，多半是原来的同事发过来的，包括小钱和李豪，甚至还有黄小姐，她当然也是连看也没看，都直接删了。
另外还有陌生号码发来的，她翻开看了，说有一套单体别墅，想要请刘思羽小姐帮忙设计，设计费100万元，并希望能借此机会将刘思羽小姐打造成知名设计师，如感兴趣，请回复。
刘思羽看着这条短信，想起了郝总说过的话，估计骗姓郝的那两个骗子开始直接冲她来了，她心里愤怒之极，冲动之下，拔通了那个电话，没等对方发声，大声怒斥道：“你们不要骗人了行吗，我跟你们有什么仇有什么恨吗，为什么要耍我，我现在工作丢了，准备离开这城市了，你们满意了吗，满意了没有？”
不等对方回答，立刻挂了电话。接着打了个电话给房东，说了要退房的意思，房东说明天一早过来，她就立刻切換到了飞行模式。
次日一早，她把房子顺利退了，手头上有了近四千块钱，当即拉着行李包，离开了宿舍。
要回家了。
她没能兑现自己心中发下过的誓言，算是以失败者的身份，灰溜溜地离开这城市的。
吃早餐的时候，她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给唐心海发了一条短信：“谢谢唐总对我的赏识，你们是我在这座城市唯一美好的回忆，我可能会淡忘这个城市，但我会记住你们，祝你们早日成功。刘思羽。”
短信发出，她长长地舒了口气，好吧，在这里的一切到此为止吧。
她取出手机卡，扔到了地上。不再给自己留一丝幻想和期盼，她要彻底告别这个地方。
可是，她是真的不想走出这一步的啊。
毕业之后，在她仍然雄心万丈，深信天生我材必有用的时候，她想也没想，来到了个大城市，没想到一年过去，却落得这个下场。此刻的她，心力交瘁，疲惫不堪，一个无数次被她强行压下去的念头，再一次强行冒了出来。
如果，有一个男朋友在身边，多好。
刘思羽来到火车站，已经是正午时分了，赶到售票处，下午两点半发车的那趟车还有硬座票，她就去买了一张，然后直接就进了候车室，找了一个不显眼的位置，拿出手机，边听着音乐，边静静地看着上面的电子书。
不过要做到心如止水有点难，有一个念头经常自动就钻进大脑，刚才发给唐心海的短信，是不是有些多余？是不是还抱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希望，想让人家挽留？如果是这样，为什么随即又当场扔掉了机卡，是不是自己也知道这个想法可笑，为了不至于绝望，干脆主动掐断了？那么，唐心海看到这个信息，会是怎么想的呢，是嘲笑，还是惋惜？还是根本没当回事？当然，不管是什么样的态度，也已经不重要了，嘲笑又怎样，惋惜又怎样，都没有任何意义了。那就让她保留着她对这城市最后的一点眷恋，平静地离开吧。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终于快到上车时间了，一部分心急的人已经站了起来，排成队伍准备刘思羽也站起来，背好挎包，拉着拉杆箱，走向队伍。
就在这时，一个人走到了她的前面，小心翼翼地说：“你是刘思羽吗？”
十、柳暗花明（二）
站在刘思羽面前的是一个穿着普通的邻家女孩，虽然穿着很普通，但干净整洁，满脸通红，一边擦着汗，一边喘着气，一边对刘思羽微笑着。这女孩的笑容非常自然，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
刘思羽脱口说：“是你，怎么这么巧？”
女孩说：“不是，你认识我吗？”
刘思羽说：“我上次路过云海缘工作室时，看见过你和唐总，不过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云霞。你路过我们那，为什么不进去，唐总真的是非常欣赏你的，你就算不来，我们也可以成为朋友或者生意上的伙伴的对不对？”
刘思羽不好意思的一笑道：“谢谢唐总，如果有机会回这边，我再登门拜防。”
云霞说：“你真的要走了吗？”
刘思羽点头，苦涩的道：“很遗憾……”
云霞说：“我们不想让你走，我们想留下你，可以吗？我是专门来挽留你的，本来唐总也想一起来，多一点把握，可是刚好有一个客户，我没让他来，但是我答应过他，一定想办法找到你，留下你。”
刘思羽奇怪她呼吸还没有恢复平静，还在不断地擦汗，因为空调这么给力，一般不会这样，听到这里，才知道原来是因为要找她，恐怕已经不知跑了多少路了，她心头一暖，说：“可是，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云霞说：“是唐总猜的，我也不确定他猜的对不对，但是尽力而为，我相信缘份，如果有缘，一定能遇到你，一定能留下你。”
刘思羽有点感动，一时不知怎么说，眼睛有点红。
云霞说：“刘思羽，唐心海真的是非常欣赏你，他希望你能留下来帮助我们，大家一起成功，他相信一定可以的。我们不是富二代，资金有限，创业很艰难，现在他没有能力提高你的待遇，因为那已经是这个阶段我们能拿出的最好的待遇了。”
刘思羽说：“谢谢唐总，谢谢你云霞，可是我真的无颜面对……”
云霞友好地说：“说什么呢，那都是过去了。”
刘思羽说：“其实，我当时留在那里，不是因为待遇，也不是因为不相信唐总，是我不太相信自己，是我害怕到了你们那里之后，你们发现那其实就是缘于错误，与其让一切幻想在现实中破灭，还不如一开始就避开……”
云霞说：“是这样子的吗？”
刘思羽说：“其实，到了现在，我还是有这个担心，所以，请你转告唐总，我……”
“你现在还是想躲避？”
“也可以这么说，在你们起步阶段，我的待遇可能对你们来说就是一个负担，我实在是没有勇气这样做，这可以说算是一个风险吧，我觉得，我不值得你们冒这样的风险。尤其是唐总这么看得起我，我反而更加害怕让你们来承担这个风险。”
云霞把手伸来握住她的手说：“来这个城市一年多的经历，是一年多吗？把你的自信毁掉了，这一点你不如唐心海，他在这里不管怎么起伏，他都相信他自己。”
刘思羽说：“听唐总的谈吐，我知道他对于设计理解得比我还透彻，相信他的设计也会非常棒，他没有必要多请一个人的。”
云霞笑笑：“不瞒你说，在我赶来找你之前，我也这样问过他，你想听听他是怎么回答的吗？”
刘思羽点头。
云霞说：“他说，所有的设计都需要理智和灵气，他很理智，思维也很严谨，可是他缺乏灵气，那是老天给的，后期怎么补都补不来的。他之所以看中你，就是你很有灵性，天生的。他认为，如果在他的严谨之上，加上你的灵性，那设计就会有生命力，就会活起来。”
刘思羽听得怦然心动，灵性这两个字，她在大学里的一个老师经常提到，并且对刘思羽作出过很好的评价，说她与其他同学最大的区别也在这里，看来，唐心海对她如此器重，是建立在对她了解的基础上的，她有点迟疑起来。
这时候车室里的广播传了过来，提醒人们一趟列车将于半个小时后开发，请买了票的旅客通过检票口排队上车。
云霞说：“唐总还说，如果他只想小打小闹，做个普通的老板，他已经够了，可是如果想要更大的成功，就必须有你这样人才，如果你加盟，我们甚至有机会，发展成为和远翔工作室影响力相当的设计团队。”
刘思羽说：“可是……”
“不要再有顾虑了，跟我走吧。”云霞看到刘思羽迟疑的样子，拿过她的行李箱，拉住她的手说：“唐总说，如果我能把你找回来，他会下厨做几道拿手好菜接待你，同时感谢我，唐心海的菜做得很好的，你可不能替他省了。”
果然开玩笑是陌生朋友之间的润滑剂，刘思羽很是感动：“那我就不矫情了，我谢谢唐总和你。”跟着云霞出了候车室，让云霞先帮看行李，云霞说：“怎么了？”
刘思羽说：“我得马上去退票，能省几百块钱呢。”
云霞赶紧说：“那行，如果不能退，我让唐总帮你报销。”见刘思羽走开，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走进云海缘工作室的大门，刘思羽再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小而雅致的工作室，虽然只有二十几个平方，但是整个都是开放空间，也没有什么洽谈室什么设计部经理室之类的分割，整个空看起来相当大。
唐心海正在和一个戴眼镜的知识分子型的中年男子在聊天，见刘思羽进来，便说：“李先生，这位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我们的设计师刘思羽。”
中年男子说：“这么年轻漂亮的设计师。”
唐心海说：“虽然年轻，可是设计也是一流的，不瞒你说，我甘拜下风。”
刘思羽正想谦虚一下，那中年男子道：“是吗？那之前怎么没见过她。”
唐心海很自然地说：“老家有事，回老家了，今天刚回来。”
中年男子说：“唐总的设计思路我挺欣赏，你刚才提供的这几个方案各有长处，我走过几家设计工作室，还是对你这里更有感觉，你说刘设计师比你还强，是真的吗？”
唐心海说：“刘设计师，你来看一下，要不你也提点建议，你看这个李先生的户型，以及周围的一些状况。”他打开电脑，刘思羽就过来看了，唐心海又说：“李先生是高级中学语文教师，比较儒雅，爱读书，但是静中有动，也喜欢欣赏体育比赛，爱好是妻子是音乐老师，性格可能泼辣一些，喜欢歌舞，小孩在读中学……”
李先生不断点头，对于唐心海的介绍非常满意，这说明唐心海是在用心做他的设计，把他的情况完全掌握。
唐心海又介绍了一下所在小区情况，楼层及采光等，非常细致。
介绍完后，唐心海找到自己画出来的手绘草图，平面的和效果图都有，偏中式，手绘技术不错，线条流畅，质感表现到位，设计得也非常棒，把客户的要求能充分考虑到的，这一点就让刘思羽很佩服，绝大部分的设计师，也会装模作样的去了解客户情况，可只当成是一个忽悠人的过程，做设计时不一定有针对性。
刘思羽拿着这几个方案反复的看，越看越佩服，唐心海这才真的是用心在做设计，考虑得很充分，细节也抓得好，空间的使用简直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基本上无可挑剔。
中年男子笑笑说：“这几个方案，我承认都是不错的，我现在就不知道用哪一个更好，刘设计师，你也提个意见吧。”
刘思羽道：“我也是觉得都很好，采用哪一个方案都没有问题。”
唐心海说道：“这句话可以这样理解，哪一个都行，约等于哪一个都不行，只能说大方向没有问题，但都没有真正打动到你。这就必须要用一个点精之笔来突破，这个我已经想了好几天了，一直在寻找，刘思羽，你觉得哪一个方案可以用来突破？给点意见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