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突发事件（四）
张医生说：“你们不了解事情，就不要乱说，他们可不是骗子……”
马老板打断说：“行了，我要做生意，不想吵架，你们赶快走。”
思羽说：“那花篮和车你怎么处理？”
马老板干脆利落地说：“不处理，有本事，你也可以像我们一样，把花篮一直摆到我门口，你也可以在我门前停车，不是设计大师吗，不是设计费一百五十万元，那么了不起，没人送花篮，自己也可以给自己送，别说花篮了，送花圈都行。”
张医生生气了，说：“我们好好过来说理，你怎么越说越难听呢？”
马老板说：“嫌难听就赶紧滚。”
杨凌说：“请不要对老人这么说话。”
马老板吼道：“这样说又怎么了？”
杨凌还是非常平静：“没什么，这是一种修养，对女士，对老人的态度，能体现你的修养。马老板，如果你觉得你的个人素质允许你去侮辱一个带着善意过来的老人，去欺负一个柔弱斯文的女孩，那我只能替你感到难过。”
“谁侮辱谁，谁欺负谁了？你他妈的一家人跑到我的店来威胁我，怎么了，这是我的店，明白吗，你跑到我家里来闹事了知道吗？”
杨凌不紧不慢地说：“先生，请你注意你的措辞，店面在营业时间里，本来就属于公共场合，跟家不是一个概念，我们是来到一个公共场合，跟你们友好地商量事情，没有跑到你家去闹事，这个你要先弄清楚。”
马老板夫妇一楞，估计是没想到平时不声不响的杨凌，这个时候却能不慌不忙地有理有据的这么说话。
“相反的，你在公共场合，率先用语言攻击我们，所以哪一方出错在先，事实非常清楚，你不要以为外面的人支持你，你就真的有理了。”
“是你们跑过来，说我们占你地方了，我们才生气的。谁占你们的地方了？那是公共地方。”
“不对，那应该叫公共通道，公共通道本来就不可以随便停汽车，要不还要划出停车位干嘛，至于我们的门口，那更是主要通道，财路不财路不提，你挡住这样的通道，至少已经给我们造成了不便，我们来跟你协商，不知道错在哪里？”
“你们过来就骂人，谁受得了？”
“是我们先骂人的吗？”
“当然，谁会在自己店里闹？”
“先生，整个过程我都有录像，我可以全程放出来的。”杨凌朝他们晃了晃手机，果然，手机一直处在录像状态。
胖女人自知理亏，说：“行了行了，别吵了。让他们走吧，再吵下去，真是影响做生意了。”
马老板气道：“滚，别他妈在这里弄脏我的店。”
思羽非常生气说：“你说什么，请你礼貌一点。”
马老板指着她吼道：“死八婆，我没耐心跟你客气。”
思羽气坏了说：“你怎么能骂人？”
马老板说：“骂你怎么了，死八婆，死鸡婆。”
思羽呆住了，眼泪成串地掉下来，杨凌却已经转过身来，轻轻地拥住她，拍拍她的肩膀说：“思羽别生气，让我来。”
这是杨凌第一次这样轻拥她，虽然只是安慰和抚慰式的一拥，很轻柔，但顷刻之间，思羽的泪就下来了，委屈地说：“他骂我，他侮辱我。”
杨凌说：“我听到了，思羽，我录到了。”扭头，马老板说：“请马上向她道歉，马上。”他语气比平常多了一些愤怒。
马老板一怒之下说了这话，连他老婆也有些意外，气得朝他瞪眼，他已经有点心虚，但是听到杨凌这么说，反而更加恼火，说道：“就骂她怎么了，还道歉，他妈的不要脸，还想去勾引符老板，不是鸡婆是什么？”
胖女人急得变了脸色。
杨凌紧紧的抱着思羽，轻轻拍着肩膀说：“思羽，你和外婆先出去，这里留给我。”
思羽本来悲愤怒气值往上叠，听到他口气忽然变得非常平静，声音格外柔和，而呼吸却变得有些急促，眼神也开始聚积起怒气，好像明白他要干什么了，突然间慌了，怒气先撇到一边，说：“算了算了，我们一起出去，一起出去。”
杨凌笑笑说：“不，你们先出去。帮我拿着这手机。”
思羽摇头说：“不行不行，杨凌，不行……”
杨凌说：“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思羽哭道：“不要打人，行吗，不要打人。外婆，你也劝劝他。爸，妈，你们进来劝他……”
张医生说：“听到了没有，不能打人，他不占理，我们想办法叫派出所来处理。”
思羽爸妈也赶紧走进来说：“杨凌，先出去，不要冲动。”
杨凌说：“我没说要打人。”
马老板哈哈大笑：“哦，到底是想打人，还是想叫派出所的人来，快点决定吧。”
思羽爸低声说：“他是武警部队的退伍军人。”
杨凌说：“不管他是谁，他都不能侮辱思羽。部队出来的，更加应该做一个好公民，而不是这样蛮不讲理，侮辱别人。”
思羽爸说：“但骂人就图个口快，动手打人，就不对了。”
杨凌平静说：“我懂，我会处理好的，但不会这样走出去，他当着面这样骂思羽，开了这个头，以后人人都敢骂思羽了，这我不能答应。后面会怎么弄，你们不用管，都出去吧。思羽，你继续录像。”
大家见他胸有成竹，都踏实了些，本来这个马老板的语言和行为，一家人全都是怒不可遏，每一个人都恨不得直接去打他，只是害怕会惹起更大的事，听他这么一说，就放心了些，一起走出去了。
杨凌调整了一下呼吸，转过身去，用手指着马老板，依然平静地说：“马上给我向思羽道歉。”
马老板热血上冲，冷笑说：“不道歉怎么样？”
杨凌平静地说：“我问你，如果我用那样的话骂你老婆，你能忍吗？”
马老板怒吼说：“你骂一下试试，
看老子不把你捧扁。”
杨凌说：“很好，至少你还算是说了一句人话，知道被人这样骂自己的老婆很难忍，那我也告诉你，思羽，那是我女朋友，你当着我的面骂我女朋友，我怎么可能忍？在我心里，我女朋友比我自己还重要。我能忍受你骂我，嘲笑我，因为我觉得没关系，你在我眼里，跟一条虫差不多，我没必要在意一条虫的眼光，但是这条虫咬到了我的女朋友，那就不一样了，我心疼我女朋友，谁都不能欺侮她，就算只是一条虫，也一样不行。”
思羽觉得被外婆轻轻碰了一下。
“只不过我是一个人，有男人应该有的风度，而不是一个没有教养的野兽，我不可能跟野兽一样，去骂一个无辜的女人——所以，我不会骂你老婆。这就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跟一头没有教养的野兽的区别。”
马老板被激怒了，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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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突发事件（五）
这剑拔弩张的局面，胖女人有些被吓着了。
外面围观的人，也是目瞪口呆。
对这个不声不响的骗子，好多男人早就看不惯了。
看不惯的是，这骗子看起来好像还自以为很有本事似的，跟任何人都是风轻云淡，一尘不染，他在这里这么多天，从来没有主动跟任何人打过一次招呼，如果不知道他是一个骗子，一定会以为他出身很高贵，高贵到云层里，下面的芸芸众生只能瞻仰他。
一般的职业骗子，不应该是这样的，骗子总得有一点亲和力，亲和力靠什么，花点小钱，哄大家开心，还多送一点微笑，让大家放心，真是这样，大家也未必讨厌他。
可这骗子偏偏不是这样，他的职业水准真的大有问题——不，简直连基本的业务水平都没有。
那么他是如何骗得了这个才女的信任的？
后来男人们好像有点明白了，就因为他落入凡尘时的偶尔一笑，很有杀伤力，简直就是一颗定时炸弹，当他一笑时，炸弹引爆，自己的老婆会不会被这五百当量的炸药杀伤，勾掉魂魄，像这位才女一样上当受骗，从而将百万积蓄拱手送出？
当然她们的嘴里都不以为然，但是嘴里说出来的，并不能让老公们放心。
这样一个炸弹一般的男人，埋在这附近，让人感觉危机四伏。
正如思羽的出现，也让这里的老婆们深感不安一样。
这一对未婚的男女，就是来搅动这里一池春水的。
关键是虽说这俩像是男女朋友，但亲热度并不够，甚至都不像别的恋人一样牵手走路，莫非是故意告诉其他女人，大家都还有机会？
本来各自相安无事的环境，被这一对男女破坏成这样，难怪大家不开心了。
而马老板夫妇的游说，将大家的担心提升了一个等级，大家都在想，到底要等谁家的老婆在受骗上当之后，这个骗子才会逃离？
所以，这一回他和马老板的对峙，正是大家所乐见的。
马老板长得十分粗壮，还是退伍军人，实力不容置疑。
相比之下，骗子高高瘦瘦的，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所以大家觉得，这个人一直忍气吞声，而马老板可以得寸进尺，还是因为这骗子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中看不中用，所以能忍则忍。
没想到，他居然敢在马老板的店里，跟马老板这样说话。
虽然说营业期间，这里确实算公共场合，但毕竟这是马老板租的店，怎么说马老板都是东道主，不可能让了。
所以，马老板冷笑说：“你是在骂我是野兽吗？”
杨凌说：“我没骂你畜牲，是因为骂畜牲比较难听，给你留点面子。”
马老板脸都气歪了。
“当然，你如果向她道歉，我就当你是一时失言，我可以原谅你，并且向你道歉。”
马老板用手指着杨凌，一字一顿地说：“你奶奶的，我数三下，立刻滚。就三下，不走开，后果自负！我说得，很清楚了吧？”
杨凌说：“你向她道歉，我可以向你道歉，很公平吧。”
马老板说：“一。”
杨凌说：“好吧，那我也说了，你最好不要对我动手，对我动手的话，后果自负。”
外面大家的呼吸都屏住了。
这是两不相让，一触即发的节奏啊。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张医生有点慌说：“思羽。”
思羽咬了咬牙，冷静地朝外婆一笑，表示不用慌，其实自己也有些担心，这人的块头，是有点大。
但是她想到了块头更大的那三个讨债公司的人。
“二。”马老板音量加大。
杨凌不动。
胖女人慌了，说：“老公，你还是道歉吧，你这样骂人家，是有点过分了。”
思羽有些迟疑起来，突然想起，那三个块头虽大，但毕竟全是野路子，这个马老板是军人出身……
马老板吼道：“道什么歉？三——”
思羽着忙了，叫道：“杨凌，算了吧，回来——”
马老板满脸涨得通红，怒吼一声：“晚了。”
说着，一拳狠狠地打向杨凌。
这一拳够快够狠。
胖女人吓到了，叫道：“马庆生——”
可是这一句话还没喊完，发现杨凌一闪一挡之后，一拳出奇不意的打出来，直接就打在了马老板的脸上。
马老板被打中后，退出两步，鼻子流出血来。他自己也感觉到鼻子有问题，用手擦了一下，满手是血。
胖女人尖叫了一声，急忙拿起纸巾，帮他擦鼻血。
杨凌没有跟着过来，说道：“我提醒过你的，对我出手，后果自负。”
外面围观的人面面相觑，本来以为完全不在同一档次上的对手，万万没有想到，轻量级的选手一拳就打退了重量级的选手。
这时他们才明白，为什么思羽一家人看起来那么镇静。
这就叫有恃无恐了吧。
马老板见胖女人一边掉眼泪一边擦鼻血，恼道：“走开走开走开，哭什么，就脸上挨了一下打，没伤着。”
胖女人说：“老公，算了吧，算了。”
马老板吼道：“算什么算，今天我们两个，不倒下一个，就不算完。”
胖女人慌了，抱住马老板哭起来说：“老公，你别这样行吧，真出事了怎么办，你这样骂人家一个姑娘家，本身就不对，你还是给人家道个歉吧。”
马老板说：“就骂了怎么着，死八婆，死鸡婆，说我们是傻瓜，我们傻不傻关她鸟事——老婆你闪开，我刚才只是轻敌，没准备好，我就不信了，等我活动一下手脚，保证把他打趴。”
张医生见杨凌一拳就占了上风，长舒一口气，心里的那一口恶气也出掉了，也开始有点怕把事情闹大了，急忙说：“杨凌，算了，他缺德有什么办法，你让他骂，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回来。思羽，别发楞，快点让他回来。”
思羽爸妈也如梦方醒，都说：“杨凌，回来回来。”
思羽自己也乱了方寸，急忙大声喝：“杨凌，你回来。我让你回来，马上！”
杨凌点点头，看了马老板夫妇一眼，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头也不回就走向门口。
围观的人都松了口气，虽然说看热闹不嫌事大，但是真的闹出了大事，这一带的生意也会大受影响，适可而止是大家能接受的结果。
马老板看来有些不服气，想要说狠话，被胖女人捂住了嘴巴，抱住了身体，一时动弹不得。
杨凌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说：“马老板，骂人的事，我打了你一拳，算是扯平了，
但是你的这些花篮，还有你的车，希望你明天可以处理得好一点，我们没有别的要求，但不要堵我们的路。”
他这样说时，思羽父母还有张医生都急了，一直在后面叫他不要说，可是都没办法阻止他说下去，思羽如梦方醒的冲进来时，他的话也说完了。
眼见马老板两眼冒火，还想说话，嘴巴却被他老婆死死捂住，可是显然很是不服，思羽只能徒唤奈何。
杨凌轻松地朝她一笑，牵着她的手走了出去。围观的人纷纷闪出一条路，眼里的神色十分复杂。
真是没有想到，开业前夕，居然一件一件的连续发生这么多事，特别是这件事，本来只是过来协商一下，结果莫名其妙的就闹成了这样子，看那马老板的眼神，伤了面子，怕是非常不服，后续如何还不得而知，真是头疼啊，早知如此，让他堵就是了，何必呢，就不信这一堵，真的能堵住财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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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把爱合成（一）
这一次突发的争斗，让大家心情都很不爽。
父母和张医生随后就一起开车回去了。本来思羽爸是打算到宾馆吃晚，给张医生接风的，但是思羽妈情绪不高，张医生也嫌外面的东西不合胃口，所以还是回家吃。
思羽有点累了，一直斜靠在沙发上不想动，心事重重的，这一天连续发生的事，让她积了一肚子的话，本来想等着没别的人时就跟杨凌说，哪知道发生了这个事后，这许多的话，竟不知怎么说起，看着杨凌还在若无其事的检查了一遍后，关了电脑，不觉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才站起来，让杨凌锁好门，准备回家。
出来后，发现隔壁店已经关门了，而且那辆五菱宏光也不在了。这有些反常，因为这对夫妇通常都很晚才关门。
倒是门口的花篮，还跟原来一样摆着没动过。
看来这次闹腾，对他们的影响也不小。
邻居们看到他们，全都低下头，装作没看到。
两人骑了电动车，往学校走去。
这时已经是华灯初上，思羽一路上心事重重的不说话，杨凌看她神色不对，也不支声。
回到楼前，把车放好，杨凌正要往楼梯上走时，思羽才说：“杨凌，你肚子还没饿吧，我不想马上回家，我想让你陪我在这校园里走走。”
杨凌赶紧说不饿。
这是自从杨凌来到后，两人第一次这么悠闲的并排走在校道上，杨凌还是默契地放出了胳膊，思羽挽着他的胳膊，一路走着。
县三中是县城的次重点中学，校园建设投入较大，环境也非常不错。
今天是周末，但对于重点高中的师生来说，周末并不是可以完全放松的日子，所以这个时间点，路灯和教室灯光都已经亮起了，球场上没灯，但少数人还在打篮球或踢足球。
走了一阵，思羽才说：“你刚才没被打到吧？”
“没有。”
“他不是退伍军人吗？”
“嗯，有一点功底，只是慢了一些。”
“你说他会报复吗？”
“你担心？”
“是啊，挺担心的，唉，有点后悔跑去跟他们说这些了，我有时真想像你一样，不计较这些，可是心里老是不服，你是怎么做得到不在乎的？”
“我没把他们当回事，当然不在乎了。你太把他们当回事了。”
“可能是吧，我想跟你学，可是你，真的不在乎吗，他们这么说你。”
“说我是骗子？”
“你也知道的吧。”
“我又不傻。”
“那你是怎么做到不在乎的？”
“我小的时候，其实很在乎。”
“是吗？”
“是啊，那个时候，很多人说我是傻瓜，说我没用，连我舅舅们，都这样看，那时候，别人一个眼光，一声冷笑，对我都是一种伤害，让我非常痛苦和惊慌，我害怕我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是一个笨蛋。”
“原来你，也有过这个心态。”
说话间，来到了室外灯光球场，那里两边都做有一些长凳，这时灯光球场上没灯光，夜幕也渐渐拉下来，还有几个学生在打半场球。
两人坐到长凳上。
思羽问：“你后来是怎么改变的？”
“后来我妈要我把那些人当成大号虫子，说他们看不起我，笑话我，是因为他们只是小虫子，没有足够的眼光，无法看清楚我，在乎他们，就等于在乎虫子，但一个人会在乎虫子吗，显然不会，连讨厌都不用讨厌，最多就觉得他们可怜。”
“可是说起来容易，做到就难了。”
“是，开始是没做到，等我发现我确实像我妈说的那样，我并不是笨蛋，而且有他们想都不敢想的本领的时候，我就觉得我妈说的是对的，他们看不清楚我才会那样，他们说我可怜，他们笑话我，是因为根本不知道我，不了解我，所以后来，我再看到有人笑话我，嘲笑我的时候，我就真的觉得他们都是可怜虫了。”
“好有道理，我要是能做到这样就好了。”
“其实不难做到的，思羽，你想一下坐井观天的故事，那些一辈子呆在井里的青蛙，你觉得它们是可怜可笑呢还是可恨？我就觉得可笑又可怜，从来不会恨，不值得恨。”
思羽点点头说：“你妈她，是不是挺爱你的？”
杨凌点了点头。
“那你，想不想你妈？”
杨凌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思羽心头一震，想起了尤阿姨的那些话，迟疑了一下才问：“难道你，你不爱你妈了吗？”
“我爱她，但不提这个事情可以吗？”
“为什么？你如果爱她，怎么会不想她？”
杨凌苦笑一声，叹了口气，一会儿才说：“我怕我一想，心会更痛，痛到要崩出来。思羽，不是我不肯告诉你，是因为，这里面有一些秘密，我不能说。”杨凌说着，笑了一笑，笑得有点像哭。
思羽见他神色痛楚，说：“要不，我们到那边去，这里有点吵。”
“行。”
他们来到灯光球场的旁边不远的一块草地上。
这块草地，据说是校园情侣们的最爱。离着球场有距离，但是又不至于偏僻到让人担心。
两人坐到草地上，看看四周，没有别的人了。
坐下来后，气氛开始有一点点不安和躁动。
思羽看看杨凌，杨凌也看看她，都知道要说话，但一时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低垂夜幕，思羽的心开始有一点点荡漾。
她鼓足了勇气，把他叫来，是因为今天发生的种种告诉她，是时候，揭掉她和他之间的那块薄纱了。不管怎么样，不能再拖下去了。
自己系上的结，自己来解开吧。
她想了想说：“杨凌，你知道吗，欣姐准备结婚了。”
“知道。”
“你又知道了？”
“是，徐远翔告诉我了。”
“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
“我觉得不太好。”
“为什么？”
“我觉得欣姐有点亏。
“怎么会呢？姜欣也很爱他的呀。”
“爱归爱，可是欣姐说，她爱上的是一个大傻瓜，大混蛋。连爱都没有正式求过，就求婚了。她都没好好谈过恋爱，就要嫁人了。你说亏不亏？”
杨凌沉默了一下，说：“其实，徐远翔心里，早就在爱着了，爱了十几年了，而且爱得很苦很苦。”
“可是他爱得苦又怎么样呢，爱不是应该甜的吗，为什么要爱得这么苦？知道为什么欣姐说他是大傻瓜，大混蛋吗，他自己苦，却让欣姐也跟着一起苦，两个人各苦各的，苦了那么多年，如果他，不这样自已苦，而是勇敢一点，坦诚一点，早一点把这份苦苦的爱告诉欣姐，跟欣姐一起认认真真的爱，那这十几年的苦，不都可以变成甜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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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把爱合成（二）
杨凌叹了口气说：“是呀，我也劝过他，他说，他看不出姜欣对他有一丁点好意，他没办法，他怕一表现出来，欣姐直接把他骂到绝望，他就连一点幻想的空间都没有了……”
“所以欣姐才说，他是个大傻瓜，大混蛋，为了他那一点自尊，让两个人一起受苦。”
“你这样说，好像也对。”
思羽抬眼看了他一下，轻声说：“杨凌，你说怎么办呢，我觉得，我好像，爱的也是这么一个大傻瓜，大混蛋。”
思羽借着一股冲动带来的勇敢说出了这句话，却没看杨凌，不知为什么，眼里突然有了流泪的冲动，然后，她听到了自己心跳得如鼓点一样的声音。
杨凌沉默了一下，才说：“思羽，你的意思是，你，你也是……喜欢……徐远翔？”
思羽脑袋轰的一声，真是恨不得给他一拳。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是说，我爱的，同样是一个大傻瓜、大混蛋，明白了吗，这个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一个大傻瓜、大混蛋。”
杨凌若有所悟，看向思羽，似乎要把身体靠过来，却又忍住了。
思羽心里苦笑着，咬一咬牙，顾不得许多了，说道：“杨凌，你觉得，我算是你的女朋友吗？”
杨凌怔了一怔，小心翼翼地说：“我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想，我只知道，在我的心里，你早就是了，你不要生气，在看到你画的那一幅开始，我就把你，想像成是我的女朋友了。”他说着，看向她，夜幕下，依然感觉得到，他的目光满是柔情。
想象，好吧，光想象有用吗？
思羽看着远方说：“你，真的有那么爱我吗？”
杨凌说：“你怎么这么问，当然是真的，要不然我为什么要来？”
思羽想说，人是来了，可来了之后，也就高光了一回，表白过一次，然后就被一张纸写的东西卡得死死的，真的那么爱，为什么还会轻易就被卡死呢？
但她没说，却把准备好的那张纸拿出来，问杨凌说：“那，这个东西，你还记得吧？”
“这是什么？我看不清楚。”
“就是写有试用期规矩的那张纸。”
杨凌说：“这个你可以放心，我已经背出来了，并且会一直记在心里，坚持等到……”
他话音未落，思羽已经开始撕那张纸，反正夜幕掩护着，她的脸红成关公脸，也不会有人知道。
行了吧，纸不存在了，没障碍了吧？大笨蛋！
做这个的时候，她的心咚咚直跳，对于一个矜持的姑娘来说，这已经是她能拿出最勇敢的行动了，不知道若让云霞知道了，会不会笑话她。
真的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笑就笑吧，她不想让自己的爱，再在空中飘荡了。
杨凌楞了一下，有些不安，甚至依稀有泪花在闪，他迟疑着说：“思羽，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
果然是大傻瓜，都已经这样了，还问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不想让你，再试用下去了。”思羽只能这样回答了，脑袋已经低到没法低了，声音更低，低得几乎连远处拍篮球的声音都差点能淹没。
这已经够清楚了吧。
出乎意料的是，杨凌慌了，突然慌乱地抓住她的手，颤声道：“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做得……不够好吗，是我给你添了麻烦，让你害怕了吗？还是，徐碧星来了，让你不高兴了？”
果然是大傻瓜啊，思羽彻底服了，咬牙切齿说：“就因为你是个傻瓜。我不想再试用这么一个傻瓜了。我受不了你这傻瓜了。”
杨凌说：“不，思羽，你先别生气，也先别赶我走，如果你是因为我今天没听你的话，跟马老板打了架，把你的邻里关系搞糟了，我明天可以向他道歉，你叫我回去的时候，他已经要出手了，我当时真的是没办法。”
“我不生这个气，傻瓜。”
“如果是因为徐碧星，请你放心，我对她，真的只是对妹妹那样的感情，她是我好朋友的妹妹……”
思羽开始想像出徐远翔当时跟欣姐一起时，欣姐的那种绝望了。
她气得站了起来。
杨凌更加着忙，赶紧结结巴巴地哀求说：“思羽，你别走，听我说，我只是太爱你，太在乎你，我只是怕你不开心，怕你害怕，你别赶我走，我爱你，我不能再离开你，你赶走了我，我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再离开你，我还有没有勇气活下去，思羽，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就告诉我，别赶我行吗，让我留在你的身边，让我，继续爱你……”说到后面，他的泪也掉了下来。
思羽同样被他说得眼泪直掉下来，声音一下子放大了不少：“你这傻瓜，我赶你走了吗，我是告诉你，那些规定，从现在起作废了，你明白了没有？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到底要傻到什么时候？”
杨凌楞了一楞，似乎还在判断这话的用意。
思羽说：“你……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我……”
“你怎么了？你说呀？”
“我说我……爱上了一个大傻瓜、大混蛋，你不知道是谁吗？”
杨凌似乎终于明白过来了。
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擦掉眼泪，脸上露出欣慰的笑。
“所以，你明白了吗，那个规矩，从现在起，已经……已经……作废了。”
开心的大傻瓜这下似乎是明白过来了。
他激动起来，眼睛火辣辣地看着思羽，但身体没动，似乎还在傻傻地等待她最后的指令。
夜幕之下，这一团火，还点亮了夜景，思羽整个脸，全被这一团火照得发烫，她试着抬头看一眼杨凌，然后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把最后一道防线撤掉了。
“思羽，你是说，我可以，抱……抱你了吗？”杨凌颤声问。
思羽怒了，她带他到这里来，来到这朦胧的夜色里，在四周无人的草地上，在小虫轻声的吟唱中，她鼓足了多少勇气，才踏出这一步来，他居然还这样问。
他是不是要她直接告诉她，
你快过来抱我，吻我，我已经等不及了？
她转过身去，真的是不想理他了，真的想扬长而去了，世界上还有第二个这样的人吗？保证独此一家，别无分店了吧。
没错，大傻瓜，大笨蛋，外加大混蛋，说的就是你，杨凌，或者，柏崇森。
你就苦苦守着你的傻瓜式的爱吧，本姑娘，不奉陪了！不想奉陪了，本姑娘的心累了！你爱爱谁就爱谁去吧，爱怎么爱就怎么爱吧？一辈子守着一个大傻瓜，大笨蛋，大混蛋干什么？
思羽想要拔脚就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脚却不听使唤，一步也没能移动，仍然扎在原地。
却在这时，一道黑影终于大踏步杀到她的身边，张开了双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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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把爱合成（三）
杨凌扑过来了！
这一回，他终于没有再向思羽申请，一把将她拥入怀中，紧紧地抱住了她！
这一拥，世界消失了，思羽自己也失去了力量，瘫软得几乎要散架了。
没有了愤怒，没有了委屈，一下子就只有幸福的感觉了，只有炙热的感觉了！
这一刻，思羽禁不住的泪如雨下！
所有的羞涩，在被抱住后，全都清空。
她下意识地反手也抱住了杨凌，趴在他的肩膀上哭出声来，泪光和哭泣中，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同时用手击打着他。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戏文里的女人，总是把喜欢的人称为冤家。
原来爱和恨，有时候是分不清楚的，都是想要狠狠地咬他一口。
这极品的大傻瓜，大混蛋，这让人恨不得咬他一口的大傻瓜大混蛋！
他明明爱着她，却让她等了足足六年，并且，来到她身边后，还要让她再等，最后还要让她自己，撕掉了她留给自己心底的一点尊严，才换来这迟来的拥抱，把她正式收入怀中。
现在，他们彼此的爱，终于重叠到了一起。
金风玉露，这一相逢，胜却了人间无数。
傍晚的校园，花草已失色，景物早模糊，四下都安静。
但是，这重叠起来的爱，却被泪水渲染得如诗如画。
从她爱上他，到被他拥入怀，一下子，就是六年的时光。
她的爱，飘荡了六年。
她的心，也挣扎了六年。
起起伏伏，沉沉浮浮。
将近两千个日日夜夜里，她的心无法安放。
她恨他，又想他，又挂念他。
咬在肩膀上的那一口，就当是，她曾经满腔的恨吧？
痛彻心扉，刻骨铭心！她终于让他尝到了，她的痛了。
落在他肩上的两行泪，就当是，她不灭的思念和牵挂吧？
滚滚烫烫，连绵不绝，从她这里，终于，传递到他那方！
“刘思羽，我爱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吧？”激动中，杨凌的声音和身体一起发抖。
“知道，我也爱你，杨凌，我也一样爱你，你有多爱我，我就有多爱你。从那幅凉心开始，我就已经爱你了，可是你是一个笨蛋……”思羽放飞了自己，此时此刻，一切都不重要了，唯一重要的是，她要让她的爱，明明白白地被他感受到。
“是，我是一个笨蛋。刘思羽，对不起，我让你，爱上了一个笨蛋。不过这个笨蛋很爱你，这个笨蛋，做梦都想陪在你身边，跟你一起慢慢变老，刘思羽，你愿意吗，你愿意，跟着这个笨蛋一起慢慢变老吗……”他念着她的全名，梦呓一般地说着，好像舍不得少念一个字，好像少念了一个字，他所爱的人就会发生误读一样。
“我愿意，杨凌，我愿意，刘思羽愿意和杨凌一起慢慢变老，听清楚了吗……”思羽哭起来，泣不成声。
两人抱得更紧了，彼此激动地感受着对方身体的热流，这一下，只怕世上已经没有力量，可以把他们分开了。
发梢传来了一点清凉，杨凌的泪，也一样在滴落，它们落到了思羽的长发上。
那个长发飘飘的姑娘，借着朦胧的夜色，来收拾他的泪光，一滴泪，就是一个爱的海洋。无边无涯的爱，收容到她一头的青丝上。
对于她来说，爱只有六年。
但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份长达十多年的爱。从梦里萌生，在心上发芽，到画中滋长，如今，终于化茧成蝶，从他这里起舞，到她那里翱翔。
在梦里，从相遇到拥抱，只需要一次眼波交接。
但在现实中，他竟消耗了十几年的时光，用泪水，用心血一刻不停地打磨。
从她那一次回眸开始，他以为他的爱有了着落。
结果，却只是开始了对痛苦的精心刻画，每一笔，都能让他痛断肝肠。
爱越来越清晰，痛也越来越钻心。
一直到遇到那幅水粉画，他才知道，所有的痛，都是值得的，于是，他来到了她的身旁。
本来以为，马上就是甜蜜的彼此拥有，没想到，要摘到爱的果实，他还需要跨过最后一关。
没关系，只要爱着，这一关就会跨过去。
然而这爱，越是珍惜，就越是慌张，越是不敢草率地行动。
每一次，她的娇躯在眼前晃动时，他都感到窒息，他都膨胀得想要冲动地抱住他。
他想，也许爱的果实，只需要一次冲动就可以摘到了。
但是，他阻止了这种冲动。
因为他太珍惜了，他不敢冒险，他不知道女神圣洁到了什么地步，不知道小小的张狂，会不会让十几年的苦守变成远离时的绝望。
横亘在他面前，阻碍他热烈地爱她的，其实就是他的爱本身。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已经等了十几年，那就再等等吧，再等等吧，只要在她身边，就一定还有机会，她早晚会感受到他这么浓烈的爱，早晚会给他机会的。
终于，机会来了。
他得到了许可证。
天哪，这巨大的幸福，终于在这苍茫的夜，降临了。
这耗掉他十几年光阴的爱，终于获准通行。
由肩膀上的那一阵疼痛开始，他飘飘荡荡的爱，找到了降落点，幸福地降落到她的跑道上。
他怎能不泪如雨下，怎能不泣不成声？
大傻瓜紧紧抱着他的女神，过了一会，突然福至心灵的，松开手，捧起了女神的脸，擦着她的泪水，然后，把脸慢慢凑近她。
思羽轻轻喘息着，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她闭上了眼睛。
是的，还有一份，她的爱，还在嘴里珍藏，还在等着他来提取。
这爱，甜蜜沁人，芳香扑鼻，这是从来没有人从她这里取走过的，一个少女珍贵而青涩的爱。
他一定，也有这样的爱，在等着她来吸走。
只有这两份爱，用这样的仪式彼此交出给对方时，他们的爱，才会由重叠变成合成。
她等不及了，她现在，就想合成这一份爱。
不能等了。
再等，各种各样的纷扰就都来了。
此时此刻，他是骗子也好，流浪画家也好，著名画家也好。
是穷也好，是富也好。
她都不想跟那些人纠结下去了。
她只要把他们之间的这份爱，合成了就好了。
这爱一旦合成，就再也拆不散，化不开，接下来的漫漫人生，无边风雨，就交给彼此，一起陪着走下去，一起慢慢变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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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把爱合成（四）
却在这时，一道强手电光照射过来。
有人喝道：“哪个班的，在干什么？”
两人急忙分开。
很快的，一名学校的保安加快步伐赶到。
他把电筒往两人脸上照一照，看着面红耳赤的两人，马上就认出来了，尴尬地说：“是你们？不好意思哦，我还以为是学生。学校让我们严加监管，尤其是注意这一块地方，所以……那我不打扰了，你们继续。”
思羽说：“理解，其实，我们……”她想解释一下，刚才只是抱了一下，没干什么，想一想，好想也没必要解释，就停了。
原来这块草地，在她读书时，就被学生们称为益母草，曾经有过一些女学生，就在这草地上，不小心就当了母亲。
思羽珍惜名誉，特别是父母都在这学校，要是真的被误会，那也太羞人了，所以才想到要解释一下。
保安热心地说：“没事没事，这里挺好的，就是天气凉了，要注意别着凉。”说完就拿着手电，往前方巡视。
思羽一张脸都在发烫，不好意思再继续呆下去了，对杨凌说：“要不，我们走吧。”
杨凌有点舍不得，但是仍然点头说：“嗯。”
思羽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刚才那样意乱情迷，让人如饮醇酒，她其实现在还处在迷迷糊糊的状态，耳仍在热，心还在狂跳。这样走开，有那么点不甘心，可是，一想到那晃眼的强光电筒，又有点心有余悸。
看一看杨凌，这个时候，脸部表情已经看不清楚了，不过基于对他的了解，从剪影中，也能看感受到他也仍然处在激动之中，仍在消化着刚才的激情。
反正，来日方长，就先这样吧，留下一点遗憾，也好让这幸福一点点地品尝。
正要走时，却听到了草地上有手机在响，是自己熟悉的铃声，她这才发现原来她的手机，居然不知什么时候掉落到草丛中了，幸亏运气不错，马上有电话打过来，要不然还不知道手机掉了。
她急忙寻声找手机，刚刚看到，杨凌的手机也响了。
杨凌拿起手机说：“你爸。”
思羽也刚好把手拿到了，说：“是我妈。一定是我没接电话，我爸急了又打给你，你不要接，我这里接。”努力把呼吸平稳下来，才接电话。
她这边接通之后，杨凌的铃声也中止了。
妈妈在电话里着急地说：“怎么回事，半天不接电话，吓死你爸了，都准备下楼了。”
“没必要吧？”
“怎么没必要，就怕那个马老板要报复你们，你说这个杨凌也真是的……”
“妈，别这样行吗，我们在外面想找个东西买，所以晚了一点，很快就回去了。”
“那你们现在在哪？”
“已经，已经在学校里了。”
“快一点啊，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可以吃你们可以先吃的，不用等我们。”
“那怎么行呢，你外婆好不容易才上来一趟，怎么能不一起吃？赶快回来。”
“行。”
思羽挂了电话，手机屏幕的亮光，照在她的脸上，整个脸显得红扑扑的，十分秀美诱人，心想，幸亏刚才电筒照过来，否则电话也要打过来了。
杨凌说：“真的，要回去了吗？”
思羽说：“嗯。”
杨凌说：“那，我可以，牵你的手回去吗？”
思羽说：“傻瓜、笨蛋。”
虽然说的是骂人的话，但是声音很是妩媚娇羞。
杨凌把手伸过来，一把拉住她。
校道上，路灯明亮，行人稀少。
思羽跟在他身后，看着夜色中他的背影，居然有点不那么真实的感觉，虽然说他不是第一次牵她的手，但上一次，他是在情急之中牵的，只有关怀的成份，没有示爱的成份，这一次，是实实在在的，爱的表达。
重叠了的爱，终于感知到了对方的温度，感受到了对方的呼吸……想到这里，她的脸红得像霞一样。
思羽加快几步，跟他并肩而行，一边下意识地看看周围，却不知被这么一枚大帅哥牵手的幸福，会招来多少羡慕的目光？
不过她很快发现，其实路人早已熟视无睹。
也许，牵手走路，就连中学生情侣们都早已见惯不怪。
但是这丝毫没有削弱她的幸福感，她脚步轻盈，像是能翩翩起舞的仙子一般。
“你真的爱我吗？”她问。
“真的爱你。”
“很爱很爱吗？”
“非常爱非常爱。”
“你跟我说一遍，我的笑像什么？”
“像花？”
“不是这个，是像子弹那个。”
“张医生跟你都说了吗？”
“嗯，都说了，可是我还是想听你说给我听。”
“可是当时，我也忘了我是怎么说的啦。”
“你说，其实，就发生在一瞬间的事情，在她站在画架前，对着朝阳，带着微笑，拿着画笔，扭头看我一眼的一瞬间，她的微笑像一颗温柔的子弹，击中了我的心，那一瞬间，她真的是——太动人了。我要你亲口跟我说，然后，还要把她字，改成另一个字。”
“我好像真的是这么说的，张医生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她把你的这些话，记到本子上去了。我不管，你快说，你亲口对我说。”
杨凌站定，转过身来，看着思羽，认认真真地说：“思羽，你知道吗，当你站在画架前，
对着朝阳，带着微笑，拿着画笔，回头看我的那一瞬间，你的微笑，就像一颗温柔的子弹，那一瞬间的你，太动人了，你知道吗，我的心，就一直在等待着这样的一个微笑，对于我来说，这微笑，就相当于一个来自三生三世之前的暗号，你对上了暗号，所以我的心，就为你敞开了。”
这些话，思羽明明听到过，可是听到他这样对她说时，她还是有些感动。
情话，真的是好神奇的语言，听一万遍也感觉听不够，说一万遍，也不觉得重复啰嗦。
就像牵着他的手，就这样一直陪着走，走多远，也应该不会感到腻烦一样。
接下来的日子，怕是这样的对话，还得重复一遍又一遍呢。
但是不管多少遍，她都要一直进行下去，一直追问到，彼此老到那里也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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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妈妈的质疑（一）
回到家，菜已经做好了。
幸福感满满的情侣，带有一点羞涩，带有几分轻盈和快乐，喜滋滋地入座时，才发现，气氛有一点点不对。
因为外婆的笑有点牵强。
而父母，甚至都没笑。
对于最近的状况来说，父母的表情是正常的，近几天，他们本来就不怎么笑。
但外婆来了，笑是应该笑的。
菜是家常菜，比平时就多了两个熟菜，是在外面买的鸭肉和扣肉。
这个本来也很正常，但是，今天外婆好不容易上来，好像应该更丰盛一点的。
这是怎么了？
默默地吃了一会饭之后，思羽妈总算开口了。
她说：“杨凌，这些天多亏了你帮忙，要不然思羽一个女孩子，要独自处理完这所有的一切，也还挺麻烦的。”
“妈，你说这个干嘛？”思羽本来就感觉到有点不对，妈妈这样说，有点证实了她的预感，急忙说。
“明天思羽的公司就要开业了，我觉得，有些话，该说还是要说吧。”
思羽看向爸爸和外婆。
爸爸面无表情的埋头吃饭。
张医生苦笑一声说：“何芳……”
思羽妈说：“妈，我的事，你已经管过了，我也在县城安了家了，你现在不用管了吧，你已经管过了你的女儿，我自己的女儿，就交给我自己管就可以了，你不用操心了。”
张医生不作声。
思羽爸说：“我的意思是，有什么话，能不能等吃了饭再说？吃饭时间吃饭就好了。”
爸爸和外婆的态度，让思羽感到更加不安，说道：“妈，你知道我的态度的，你想说什么？”
思羽妈说：“没什么吧，就是拉拉家常，你们怎么了，一个个如临大敌的。”
“那你说吧。”
“杨凌，我可不可以问你一句，你的那个身份证，是真的还是假的呀，为什么派出所的人来查了，却说没有问题，现在身份证不是联网的吗，假证不是一查就能查出来吗？”
“这，不能说是假证。”
“不是假证是什么？难道还是真的？”
杨凌一时不知怎么说。
“那，你告诉我们，你究竟是叫杨凌，还是叫柏崇森啊。我们现在都叫你杨凌，你也让我们叫你杨凌，可是思羽，还有那个小柏一直跟我们说，你是柏崇森，我们想，你在我们家，也住了一段时间了，又跟我们思羽在一起，不知道算是什么关系，起码，也是朋友关系吧，就这样，你究竟是谁，我们还一直蒙在鼓里，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啊。”
杨凌点了点头，意思是她说得也有道理。
思羽急了，说道：“妈，我知道他是谁就行了，在我心里，不管他是杨凌，还是柏崇森，他就是同一个人，没什么两样。”
思羽妈说：“怎么会没什么两样呢，很不一样。”
“一个穷，一个富，一个是流浪画家，一个是著名画家，是不是？”思羽说。
“这是真话吧。”
“那你想干什么呢？你们一直笑脸相迎的，是柏崇森，不是杨凌，对吗？”
思羽妈沉默了一下，强笑一声说：“对。不行吗？不对吗？”
她转头看看张医生：“妈，你说，我这样做不对吗？让思羽嫁穷光蛋流浪画家，你也不会同意吧？”
张医生看了看杨凌，还没回答，思羽爸爸草草地扒了几口饭，说：“妈，你慢吃，大家慢吃，我饱了。”
思羽妈说：“你饱什么饱，你饱了就坐着，别躲开，先听我把话说完。”
张医生说：“何芳，有些事，慢慢来吧，明天开业呢。”
“就因为明天开业，所以才要马上弄个明白。有些事情，我想了好多天了，就想要一个答案，大家都在这里，一起听我说，杨凌，或者柏崇森，不管你是谁，我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一些问题。”
思羽恼道：“妈，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一点都不尊重我，杨凌的事，我都知道，你要问什么，你直接问我，何必这样？我现在就立刻告诉你，他是柏崇森没错，但是，他现在，只能是杨凌，行吗，这关系到柏氏集团的秘密，你有必要非弄清楚吗？”
思羽妈说：“杨凌如果只是你的员工，我可以不弄清楚，但是，如果你们要恋爱，要结婚，那我就必须弄清楚，哪一个父母，愿意把小孩交给身份都没弄明白的人？杨凌，你能理解吧。”
杨凌点点头。
思羽妈说：“理解就好，现在你先回答，你真的是柏崇森吗？”
杨凌轻轻点点头。
“没骗人吧？”
“没骗人。”
“你的一幅画，能卖几百万，几千万，也是真的？”
“如果，不算我那年开茶座时画的那些，我其实只有一幅画流出过市场，卖了一千一百万。”
一家人都感到愕然，张医生说：“那，如果你当时放在我那里的那些画……”
杨凌说：“那种40号的人物肖像，如果以柏崇森的名号，拿到市场，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更高，所以，我很感谢你，没有让它们流入市场。”
张医生说：“我原来当时守着一座金山呢。”
杨凌说：“也不是，我的作品价高，只是因为买不到，您真的一口气拿去卖，估计卖不出好价钱的。”
“那能卖多少呢，三五万一张可以吗？”
杨凌浅笑：“这个很难说，如果能确定是我画的，卖个一两百万，也还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我当时署的是杨凌的名字，恐怕就少多了，还得看买画的是什么人。”
思羽妈说：“意思是，
你这些画的价值，也是跟你的身份挂钩的？”
“确实如此。”
“那么，还是回到身份证的问题，你的身份证是怎么回事，你现在，是有两张身份证，还是一张身份证？”
“一张。”
“是你自己改的，还是……”
“这个……”
“如果你是柏崇森，你当年应该改不了吧，我打听过了，那个时候，你根本没有社会经验，改这证，我感觉，你自己应该是改不了的吧。”
思羽吃惊地看着妈妈，这逻辑推理能力，简直是福尔摩斯了啊，她看向杨凌，问道：“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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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妈妈的质疑（二）
杨凌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是，这是我爸帮我改好，交给我的，到我的手里时，就已经改好了，连同户口本，都改好了。”
“你爸给的，除了这张身份证，是不是还有银行卡，卡里还有一些钱？”思羽妈的话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是，几张卡，其中有一张就是用杨凌的名字办的。”
“一共，有多少钱？”
“可能，加起来有两千万左右。”
思羽妈松了口气说：“两千万，这么多吗？”
“是，可是，只有不到两百万，是在杨凌的帐户上，其他的，都在柏崇森的帐号上，我爸让我自己陆续把钱转到杨凌的帐户上。但是还没转，我的卡，都被偷走了。”
思羽妈一下子掩住了嘴巴，一脸苍白和绝望。
“挂失了吗？”张医生问。
“挂失了，我到省城后才挂的，可是杨凌那张卡上的钱，都被取走了，一分也没有留下来。”
“你说你也真是，没把这钱放在心上吗？”
杨凌苦笑。
“其他的呢。”
“挂失了，都已经冻结了，但是，要用柏崇森的身份证重新办卡激活，我暂时还没操作。”
思羽爸和张医生对看一眼，都长舒一口气。
思羽妈却丝毫没有感到欣慰的意思，反而神色更加难看，然后说：“对了，你当时算是失踪的吧？几年了？”
“将近七年。”
思羽妈说：“七年，你知道吗，失踪满两年，就可以申请注销户口了。”
“不知道。”
“你有没有想过，你后妈还有你弟，完全有可能，在你失踪的这段时间内注销掉你的户口，那么你的财产就全部没了，所有财产，就都是他们的了。”
“他们不会。”
“好吧，不会，你就这么相信他们？”
“是的，我相信。”杨凌回答得相当肯定。
思羽妈说：“好吧，就算不会，那我问你，你原来的户口，究竟有没有被注销了，还有没有办法改回来？就算他们不会，你还能改回来吗？”
杨凌迟疑了一下才说：“我也不知道，我的证件，都丢失了，杨凌的身份证是后来才补办的，徐远翔说，补办得还算顺利。”
思羽妈苦苦一笑，叹了口气，苦涩地说：“为什么顺利，因为你已经从柏崇森真正变成了杨凌，柏崇森，或者，杨凌，我现在，可以跟你这么说，你这一辈子，你恐怕只能一直用杨凌这个身份了，你没有机会，再成为柏崇森了，不管柏崇森名下的财产有多少，两千万也好，一亿也好，两亿也好，十亿也好，都已经与你无关了。”
大家都是大吃一惊。
思羽说：“妈，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思羽妈苦笑一声，对杨凌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杨先生，或者柏先生，你就从来没有想过吗，当你从你爸手里拿过这些证的时候，你可能已经掉到了一永远爬不出来的大坑里了！”
大家都睁大了眼睛。
思羽说：“妈，我听不懂你这是什么意思？”
思羽妈说：“意思很简单了，杨凌，或者说柏崇森，被骗了，被他自己的爸爸骗了。从他同意拿那个身份证离开柏家开始，他在法律上，就再是柏崇森了，只能是杨凌了。那些证件丢不丢失，我看都一样，改不回来了。”
思羽说：“还是没听懂，他本来就是柏崇森，一幅画，一句话，就能确定的事情。”
思羽妈说：“是啊，我们都不傻，都知道他实际上就是柏崇森，他弟拿过来那些画一看，就看出来了，但他要成功继承遗产，要得到法律上的认定，明白吗？他爸的遗嘱，财产是给柏崇森的，不是给杨凌的，柏氏集团是要柏崇森接管的，不是杨凌接管的，他需要以柏崇森的身份来办很多手续，才能获得法律承认，这么说，你们听明白了吗？”
众人都吃了一惊，确实是，大家都没注意到这个问题，都在想着，他一回到柏氏集团，就可以当董事长，就可以住他的别墅了，原来并不是。
“现在明白了吧，你爸用这样的方式，把你赶出了柏家，现在你跟柏家，还有柏氏集团，从法律上已经没有关系了。”
杨凌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妈，你不要说得这么惊悚行不行？”
“惊悚？没弄明白吧，什么全部财产和柏氏集团继承权都给他，都是骗人的，他爸，最多就留了当时银行卡上的那些钱给他，可能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些钱已经够用了，但跟柏氏集团的资产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他爸用一笔小钱，把他给打发走了。”
“他爸为什么要这么做？”
“想把资产留给他后妈和弟弟啊。”
“你这纯粹是瞎猜，真想留给后妈和弟弟，遗嘱里直接说不就行了吗？何必这么大费周折？”
“你傻人家可不傻，直接这么做，你看他那些亲舅舅能答应吗？那个时候，小柏才多大，真闹起来，你看他们母子受不受得了？动动脑子想一想，自古以来，都是后妈和后妈的亲儿子占便宜，哪有偏爱早死的前妻的。”
众人面面相觑，思羽有点不知所措。
“你们一个个都不吭声，是不是认为我说错了？刘云鹤先生，你认为我说的有道理吗。”
“这、确实没说错。”思羽爸苦笑回答。
“当然没说错了，柏氏集团的钱，本来也都是人家后妈和他爸一起才挣到的吗，凭什么全都给前妻的儿子？何况前妻那边的亲戚还这么爱扎腾，肯定是人嫌鬼怒的，给前妻儿子，就等于送给这种亲戚了，换谁也不会乐意吧。”
她看着杨凌，说道：“除非你觉得你爸对你后妈的感情，比对你那些舅舅的感情还差，但是据我了解，你爸和你后妈，感情不是一般的好，凭什么宁可把钱给你那些舅舅，也不给你后妈？”
杨凌好像回过了神，说道：“何老师，你说的都有道理，可是，那个遗嘱是另有原因的。”
“我懂，另有原因，而且，无法抗拒的原因，对吧？”
“是。”
“必须有原因啊，要不然怎么能瞒过那一帮容家亲戚？不找一个借口就立那样的遗嘱，有人信吗？什么原因你爸说了吧。”
“这个……”
“网上那些人说，是因为小儿子太爱冒险，不符合柏荣的个性，怕他年纪太轻不够稳重，把集团交给他容易出问题，这个理由你信吗？我不信，容家人，我看也不会信。他再不稳重，也是商业天才。”
杨凌说：“不是这个原因。”
“我知道第二个原因，是说小柏本事大，潜力大，准备给他磨难，让他从小公司做起，同时让经验丰富的他妈妈陪他创业，这样一步步走出来，才知道创业艰难，你说这能信吗？”
“也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什么原因，你说出来，你说出来，我们好帮你分析，可以吗？”
“何老师，对不起，这个原因，是个秘密，我不能跟任何人说。”
“你爸跟你这样说？”
“是。”
“所以，你就傻傻的守着这个秘密，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爸的话？”
“我不怀疑。”
“你呀，你为什么这么天真呢，你就是那种，被人卖了还帮着他数钱的那种了你知道吗？”
思羽心在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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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妈妈的质疑（三）
杨凌情绪显然受到了打击，脸色有些苍白：“可是，我爸，为什么要骗我？他明明知道，我并不想争夺财产。”
这句话让思羽有些慌，这表明，杨凌的心理也受到影响了。
思羽希望看到的，是他一脸淡定的笑，像他此前遭遇那些困境时的那个神态，一看就是成竹在胸的。
可现在，不是这个表情。
会不会，真的如妈妈所说？
七年前的他，是一个几乎只知道关起门来画自己的画的画家。他的世界本来就一片纯净，衣食无忧，家庭幸福，身边所有的人，看起来都对他是友善的，所以他人情世故全然不知。
让他在那个时候，去思考那些复杂的斗争，他没有这个能力。
“你是不想，可你那些舅舅想啊，他们为了这个，什么体面都可以不要，你说你爸不怕吗，只有把你弄走，柏氏集团的财产才能得到完全保障。你爸对你也不是不好，不管是两千万，还是两百万，不少了，说明你爸当时就已经给你留足了后路，他并不算是抛弃你，只可惜，你连卡都丢了，你爸给你的钱，你也没办法取出来了。”
杨凌苦笑。
思羽说：“妈，你这全是瞎猜的吧，你脑洞怎么变得这么大了？”
思羽爸笑一笑：“是找到军师了嘛。”
思羽妈说：“还没说你，同样的情况，人家一想就明白，你想了多少天了，想明白了吗？”
思羽紧张地说：“妈，你到底问了谁？不是跟你说了吗，杨凌的事，不要说出去。”
思羽妈说：“是啊，不说出去，你说他爸真是聪明，用这一招堵住了他的嘴，让他吃了大亏，还不给说出去，那就永远不会有人帮他把事情给揭穿，他就永远蒙在鼓里。”
思羽看向杨凌，他似乎也被这番话说得有些懵了。
思羽说：“妈，他爸怎么可能在临死之前，把自己的儿子赶出家门，虎毒还不伤儿呢，你现在的脑子都想什么去了？”
“那时，他爸命都快没了吧，没办法做主了吧？何况，他爸可能也认为这是保护他的最好办法呢，钱也给了，反正他也不想争这些东西，把他留在那个是非窝，说不定反而害了他——太复杂了，这么复杂的环境，一个画家怎么受得了？”
“然后，赶他到社会上就不复杂了吗，更复杂。”
“复杂什么，当时他爸给他这么多钱，可以直接买房子了，在小城市买个别墅都行了，他完全可以继续躲在别墅里画他的画，你爸是不是这样交代你的？”
杨凌脸色苍白，点了点头。
思羽看着他的神色，感到有有些纠心，杨凌明显动摇了。
其实连思羽也在动摇。
妈妈的很多猜测，都对，这表示，她的结论，可能是正确的。
她纷乱的脑子，开始整理妈妈的内在逻辑。
杨凌，是被骗行的，他现在已经不再是柏崇森，只是杨凌。
骗他的人，是他的父亲，目的，为了把柏氏集团交给尤阿姨母子，也为了让他远离是非之地，落在权力斗争的中心。
也许，他父亲明白，他真的不适合这种斗争环境，也完全不想参与斗争。
但他作为长子，终究没有办法摆脱，不管是作为棋手，还是作为棋子，他都注定要被卷进来。当然了，以他的性格，他成不了棋手，只能成为棋子，被他舅舅们所用，以他为过河卒，不断对舅舅们的对手进行将军。
这样的斗争，谁胜谁败，对他都是伤害。
唯一的办法，可能就是，让他离开这是非之地，让他从此隐姓埋名。
只不过，他父亲可能知道，这对他的伤害仍然非常巨大。
因为，他爱那个家，他爱他的亲人们。
——他的妈妈，他的弟弟。
在刚刚失去一个亲人之后，让他跟另两个亲人脱离，这对于这么一个纯粹的人来说，有点残酷。
所以，他的父亲，创造了一个不公平的遗嘱，把他骗行。
让他以爱的名义，离开了爱。
他的父亲当然是爱他的，给了他一笔对于他来说足够可观的钱。
这其实是一笔用来安置他的余生，买断他的亲情的钱，可他把这笔钱，弄掉了。
他现在，一无所有了。
这个逻辑，好像没有什么不对，顺理成章，无可挑剔。
难怪杨凌慌了。
他慌的，不是财产的流失。
慌的是，亲情的流失。
思羽知道尤阿姨对于杨凌的意义。
如果说，思羽是杨凌的爱情方向，那么，尤阿姨就是亲情的方向，也是最终的方向。
杨凌从家里出来，出发点也是最终的目的地。
他做梦，都想回到出发点，做梦都想，再吃到妈妈的糖醋排骨，做梦都想母子重聚，兄弟相认。
如果这个最终的目的地，要平空消失了，他怎么受得了？
思羽咬牙切齿地问：“妈，你觉得，是谁这么可恶，要他爸这么骗他？”
思羽妈说：“这还要问吗，除了他后妈，或者小柏，还能有谁，谁是受益者？当然那时小柏还小，可能也不知情，那就是他后妈了。”
杨凌差点坐不住了，脸色变得苍白无比。
这是直击他内心的一剑。
“妈，你这就是胡说八道，你见过他后妈吗，你知道他后妈是什么样的人吗？”
“什么人你告诉我呗。”
“是一个和善、坚强、有涵养的女人，你不要看多了，以为后妈都那么可怕行吗？她一点都不可怕。”
“那你说我可怕吗？”
“原来不觉得，但现在我觉得你很可怕。”
“不，我并不可怕，我要是真的可怕，这个家也早就没有了，但是我告诉你，如果刘云鹤有一个前妻，留了一个儿子在这里，平时没帮上什么忙，到后来却要来跟你抢财产，而最终得到财产的，可能是还是一群我非常讨厌的人，我跟你说，如果是这样，哪怕钱不多，我也绝对想办法不让他得呈，不管什么办法，只要不杀人，我都敢用。”
“为什么？”
“简单哪，不想让自己辛苦挣来的钱，最终被别人白白拿走，就只能想出这么一招了，这个叫什么，刘云鹤先生，你学问大，你说这个叫什么。”
“应该是叫，釜底抽薪吧？”
“对，就是釜底抽薪。”
“妈，你很聪明，或者说，你的军师很聪明，但是，有一点你们是错的，尤阿姨不可能这样对待他。”
“我听说了，网上的人，甚至都不知道那是他的后妈，是不是呀。”
“就是这样，你该不会怀疑这都是假的，做给别人看的吧？”
“你又敢说不是了？”
“不是，绝对不是。妈，我承认，你前后那一部分的猜测，可能是有一点道理。但是你说他妈妈是骗他的，这绝对不是。”
“是后妈，不是妈妈。”
“那是你对后妈有偏见，人家尤阿姨不是这样的，一直把他当亲儿子，柏董也一样，一直把他当亲哥，
妈，你说别的，我不了解情况，我无法判断是真是假，但是，你说尤阿姨骗他，柏董骗他，那不可能，完全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就那么了解她？”
“对。”
“你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不是，但我相信我的直觉。”
“那就继续相信吧，反正我不相信，她为了维护柏家的利益，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对你不是也做过了吗？不是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吗？”
思羽的心一缩。
“而且，我也没打算弄清楚这个，我只需要弄清楚，杨凌现在是不是已经一无所有了，现在我已经弄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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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妈妈的质疑（四）
杨凌苦涩地笑一笑说：“何老师，你这么急着想了解这个，是因为什么？”
“为女儿负责。”
“怎么负责？”思羽敏感地问。
“象当年的我妈那样负责。”思羽妈看向张医生。
张医生苦笑。
思羽心中一寒，咬咬牙问道：“具体说，准备怎么负责？”
“很简单，你可以嫁柏崇森，但，不能嫁给杨凌。”
思羽气得发抖：“可那本来就是一个人。”
“我也知道是一个人，但我要的是法律上的认定。”
“我不管，反正我要的是他的人，不是一个文件。”
“但我不一样，我要的就是这个文件。”
“根据法律，你没有任何权利来代表我。”
“是，这确实不是我的权利，但我有这个义务，这是一个母亲的义务。不信你问一问外婆，问一问你爸，母亲是不是天生都有这个义务。你们两个，都吭声啊，告诉我有没有，有没有？”
张医生和思羽妈都一脸苦笑，显然没办法回答这问题。
“但我不需要你的这个义务。”
“这不需要你批准，哪一个母亲需要批准了？妈你来说，当年我赋予你这个义务了吗？”
张医生不知怎么回答。
思羽妈看向刘思羽：“所以说，刘思羽，我可以跟你这么说，如果世界上的母亲都不能过问儿女的婚姻，那么你，根本就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张医生和思羽爸的脸色都变了。
这些话，句句刺到了他们的软肋上。
“可你明明知道他是谁，他的才华也跟他叫什么名字无关，为什么还要这样？”
“对，我知道，他叫杨凌还是柏崇森，外貌都一样，性格都一样，才华也一样，他对你的感情也一样，可我知道有什么用，我去跟每一个人解释吗，思羽，他有底气，他不在乎，你有爱情，你也不在乎，可我在乎……
“我不想听到满耳朵都是骗子的声音，我不想看到到处都有人拿怪异的目光看我，我受够了！”最后一句，思羽妈有些失控了，是大声喊出来的。
张医生说：“其实，同样的人，有什么要紧呢，杨凌是个有本事的人，有本事就行了，他们也不会在这里呆多久，早晚到大城市去的，人家爱说什么，让他们说去。”
“真开明，你早那么开明，今天也不会有这些事了，妈，知道人家会怎么说吗，这一对母女真是奇葩，妈妈放一个县高官不嫁，嫁一个中学老师，女儿放一个市长儿子和大老板的人不嫁，嫁一个骗子流浪画家……妈，你受得了，我受不了！”思羽妈说着，委屈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张医生和思羽爸都露出尴尬的神色。
思羽气得说不出话来，用愤怒的目光看向妈妈。
思羽妈带着一点冷笑，避开她的目光，但显然十分清楚思羽此时的心情。
真是一个可笑的轮回报应，将近三十年前，她曾经用这样的目光看向她的妈妈，现在，她自己的女儿用这样的目光来看她了。
自己曾经的心痛和悲愤，完美地继承到了女儿身上了。
不知再过若干年后，女儿的女儿，会不会也用这样的眼光来看她呢？几千年的中国历史中，传承得最完整的，会不会是这样的目光呢？代代相穿，无穷无尽。
但是，心多痛，都是可以撑过去的，自己能撑过来，女儿也一定可以。
“说了半天，是因为符奕奇？”
“不行吗？”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他在我心里，就是狗屎。”气恼之下，思羽连这是在餐桌上用着餐都忘了。
“刘思羽，你冷静一点。”
“不冷静，他就是狗屎，就是狗屎。”
“刘思羽，你说话能不能注意一点，你说谁是狗屎，人家好歹是一个公司老总，好歹是个市长的儿子，就因为人家也喜欢你，你就说人家是狗屎？”
“我就觉得他是狗屎了，你急什么眼？他在我这里是什么，跟你有一毛钱的关系吗？”
思羽爸的嘴里撇过一丝莫名的笑容。
“刘云鹤，你又在笑什么？”思羽妈本来就生气，一眼看到那表情，更恼了。
思羽爸苦笑：“不是吧，我现在，还需要给自己表情加上注解了吗？”
“本来我没必要跟你解释的，但我还是多余地跟你说一下，我是急了眼，那是因为不想让我的女儿被爱情蒙住了双眼，除了情郎，看别的人都戴有色眼镜，跟是不是符志诚的儿子，没有半点关系。”
“你说没有就没有，心里有数就行。”思羽爸不置可否。
“行，你还在讽刺我是吗，我跟你说刘云鹤，你当年要不是用卑鄙手段，我也不会嫁给你，你现在不要跟我假正经，装得那么清高，要不要我当着大家的面，把你的真面目揭露一下？”思羽妈彻底被激怒了。
张医生朝大家都使个眼色，示意大家冷静，才说：“行了，这是要干什么，鸡飞狗跳的，要是嫌我上来吃了你家的饭，那我不吃了也行。”
没想到思羽妈听了更加生气：“看来你是怪我不会做人对吧，妈，我也知道你很会做人，你一直也在教我怎么做人，但同样都是这么做的，我倒成了公敌了是吧，公敌我也不怕，杨凌，就这么办吧，明天，你就可以搬走了，别在我家住了，这个书房我们经常要用来读书，晚上吵了架，还可以睡，你在这住下来，我们很不方便。”
大家都呆住了，杨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这可怕的羞辱，连他这么一个淡定的人，也受不了啦。
他是被热情地邀请来的，来时，一家人欢天喜地，就差没有鼓乐齐鸣，大放鞭炮而已。
现在，他直接被当垃圾扫除出去了。
同样的一个人，只因为法律上的名字不一样，待遇竟然天差地别。
原来，具体的人是没有意义的，附着在人上面的各种符号，才有意义。
杨凌默默地、慢慢地放下了饭碗，点了点头，说：“可以。”
思羽一愕之下，哭出声来，嘶喊道。“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是我妈吗？”
张医生说：“你看你，明天要开业，你今天说这个，非要闹得这么不开心吗？那是不是明天也不要搞开业了？”
思羽妈眼泪也掉下来，可能话说出口，也后悔了，说道：“我本来也想等开业后再说的，是你们非得逼我……”
“我们又怎么逼你了？”
“怎么逼我，外面的人笑话我，女儿顶撞我，老公讽刺我，亲妈还气我，你们就是这么逼我的，怎么了，我说错了吗，我哪一句说错了？”思羽妈已经完全失去了冷静，一边说，一边擦着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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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妈妈的质疑（五）
看着渐渐失控的局面，张医生率先冷静下来，声音柔和地说：“不是这样说，没人逼你，笑你，气你，没必要说这些过头话，杨凌来的时候，大家都是欢欢喜喜的，你还专门打电话告诉我，让我跟你们一起开心，现在你又这样，你说他得有多难为情哪。”
又对杨凌说：“杨凌，吃你的饭，她就是生气了，说过头话而已。她脾气跟我一样，一急就说过头话。”
思羽赶紧说：“是这样的，杨凌，你别难受，她脾气就这样的，你才吃了一点点，快继续吃。”顺手给他挟了一个菜。
杨凌摇了摇头，平静地说：“我饱了。”
思羽妈叫道：“你们以为我想这样吗，他跟人家打架的时候，那些邻居们怎么说，你们没听到吗，说得有多难听，我心疼自己的女儿，没开业，就被人这么说，我好受吗？我后悔死了，为什么要开这个公司，宁可不开，都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被人这样说。”
张医生说：“我都说了，你就当没听到。”
“没听到，耳朵聋吗，心虚吗？我告诉你们，我做不到，我恨不得当场喊出来，告诉他们，我女儿不是贱货，我的女儿比他们都强，我女儿看中的人，不是骗子，不是流浪画家，是世界著名画家，是身家过亿的人，是他们这些人捆在一起都比不过的人。”思羽妈激动地说着，眼泪哗哗而出。
“所以，你刚才哭，就是因为这个？”思羽爸说。
思羽这才想起，刚刚回到时，就看到妈妈的眼睛有点红，可是自己太兴奋，没有仔细回味，原来她早就哭过了。
“那你以为是因为什么？就是因为我想通了这些。”
“是别人帮你想通了吧。”
思羽妈咬一咬嘴唇，泣道：“我知道，只要思羽还是要跟杨凌，我这辈子，再也摆不脱这样的谣言了，明白了吗？我明明知道事实不是这样，可是我说出来，却只能被当成笑话，我心里是什么感受，你们懂吗？”
大家不说话。
“刚才，听说他爸还留有两千万给他，我很欣慰，我觉得他爸，毕竟还是有良心的，有这两千万，我也可以有话说了，不要说两千万，就几百万，我都觉得没问题，我也不是贪他柏家的财产，我不贪心，但我要安心，可没想到，一分钱都没了，你们说我能怎么办？我不失望的吗？”
她擦一把泪，看向思羽爸：“刘云鹤，自从有人听说我是甩掉了符志诚跟了你之后，多少人就已经把我当成笑话看了，背后有多少人对我指指点点，你知道吗？你们知道吗？一想到我的女儿，也要被当笑话看，我能怎么办？”
张医生说：“没有的事，谁对你指指点点了，我都说了，你嫁给云鹤，符志诚娶了涂兰英，是各自最合适，要不然，他当不了市长，你也进不了县城，那时跟现在完全不一样，但思羽和杨凌，都是有本事的人……”
“嗯，我和符志诚都是没本事的人，只能靠婚姻改变人生。”
“那时候怎么一样呢，都是吃的国家饭，有本事也没用啊，现在不一样了，他们都不用吃国家饭，自己可以开公司，对不对？他们有那样的本事，一起开开心心的，恩恩爱爱的，这么过日子，将来再生一两个孩子，你说日子这一过，不就美满了吗。何必非要攀人家的高枝呢。”
思羽心里一暖，顾不得害羞了，擦着眼泪说：“妈，外婆说得有道理对不对？”
思羽妈硬着心肠说：“不对。”
“怎么不对了？”
“思羽，你怎么这么天真呢，这两天里，符奕奇在朋友圈连发了你几个信息，这表明什么，他是志在必得，是认真的，要不然，他爸那么忙的人，会专门找你谈这个事吗？现在这个事，你要是因为一个一无所有的杨凌而无视他，你觉得他这样的人，能忍得下这口恶气吗？你还想安安心心做生意，可能吗？”
“我不在这里做生意行吗？我躲开他。”
“不在这就可以了吗，人家多大势力你知道吗？”
“那我不做生意了，我打工一辈子，做个金领行了吗？”
“不做生意就可以了？你有点风吹草动，人家就知道了，一个电话，你做的项目可能就终止了，你这一辈子，就甘心拿那点工资吗？”
“有这么夸张吗？这简直是天罗地网了吧。”思羽爸忍不住说道。
“是啊，没那么夸张，你们好天真，还不懂这社会是吗？官官相护，谁挡得住？人家有一个圈子，圈子内的人，又有圈子，一环扣着一环，懂吗？”
“意思是得罪了一个都活不成了？”
“就看人家想不想，不让你死，也能让你活得难受，一个借口，就让你什么也没有。再说了，也可以直接整我们啊。刘云鹤，为什么你这些年一直评不上高级，比你差的都能上正高了，谁压下来的，还不是上边没人？或者是，有人知道你得罪了人？”
思羽爸苦笑。
思羽妈看向杨凌：“人不是草木，我知道杨凌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知道你，对思羽是真心的，如果你还是柏崇森的身份，只要这个身份就行，只要你还能画，你爸的财产你能不能争取到，我都无所谓。”
她笑了笑：“听我妈说，当年，你说过，你会等到我们都知道你有资格爱我们思羽之后回来，你会等到大家都知道你有钱的时候回来。我不用，我只要你可以找回你柏崇森的身份就可以了，柏家的钱我都可以不要，那不是你们自己挣的钱，不要也没关系。
“但我，要有底气告诉所有人，
我女儿，找到的是著名画家，是连上亿资产都愿意放弃的富公子，她是在他穷途末路的时候爱上了他，并不是贪图柏家的钱，而不是，让人笑话说，我的女儿，找了一个流浪画家，一个骗子……”
大家心里叹息一声，好像她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人，毕竟是生活在一个社会里，一张张巨大的无形的网，不管你需不需要，都一样存在，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像杨凌一样，忽略这个密不透风的网。
作为妈妈，她不愿意让女儿一直挣扎在舆论的漩涡里，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杨凌，我希望你，也能认真想一想，你一无所有，如果还硬要跟思羽在一起，就等于要拖累她，让她跟你挣扎一辈子，一辈子跟你坐地板聊天又有什么用？想过她要受多少白眼吗，一次所谓的抄袭案，就招来那么多非议，以后还会招来多少，你想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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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妈妈的质疑（六）
杨凌脸色一直很沉痛，听到这里，缓缓点点头，淡定地说道：“何老师，我当然理解你，你放心，我肯定会走的！感谢你们这些天的关照。”他站起来，朝思羽父母还有张医生各鞠一个躬。
四个人都没有作声。
张医生说：“你是说，你，准备搬出去吗？”
“不是，我是说，我准备直接离开这个县城。”
思羽说：“杨凌，你是认真的吗？”
杨凌说：“认真的。”
“你敢！”思羽生气了。
张医生说：“是啊，你得冷静一点。”
杨凌说：“我想得很清楚了，这里确实不适合我，我这辈子加起来打的架不超过10次，在这里还不满一个月，打了三次，每一次都不是我自己要动手。我觉得，再呆下去，早晚都可能出事，还是离开的好。”
思羽泪落下来，哭道：“杨凌，我告诉你，我不许你走，你走了，我怎么办？你要把我自己留在这个动不动打架的地方吗？”
杨凌一字一顿地说：“你怎么办？很简单，你也跟我走。”
大家都深感突然，这杨凌还真是，不说则已，一说，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杨凌看着思羽，眼神无比坚定：“我就问你，你敢不敢跟我走？”
思羽笑了，好像得到了一股力量似的精神一振，飞快地擦了眼泪，毫不犹豫地回答：“敢，什么时候走？要不要马上走？”
杨凌说：“你妈要明天走，但这是我们开的第一个公司，我不想我们做事有始无终，而且，我们还有客人对不对？远道而来的客人，可能已经准备好了礼物，我们总不能抛下他们不管对对？”
他这么一说，一家人这才想起，明天就是开业的日子，而且，有客人专门为这事远道过来祝贺，刚才搞得头昏脑涨的，什么都顾不得了，倒是整个事件针对着的杨凌，还能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杨凌继续说：“所以，我们要热热闹闹地先把开业仪式搞完，请我们的客人吃一顿饭，然后我们再宣布这个公司终止运作，最后我们就一起离开，到我们该去的地方，去完成我们的梦想。思羽，相信我，我们俩在一起，不可能失败。哪怕我现在一无所有，我们也一定能创出我们的天地。”
一家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才开业，就关门，不要说这县城了，就算是全国，怕也没几家，这杨凌，还真敢想啊。他已经是一个穷光蛋了，这近两万的费用，还这么说扔就扔的吗？
思羽兴奋得两眼放光，说：“杨凌，我相信你，我当然相信你。”放下饭碗，就要冲向杨凌，却被思羽妈拉住了。
但是人被拉住了，却挡不住她和杨凌之间的眼波对接，两人彼此对视，各自深情款款，并且似乎都从对方的眼波里汲取到了力量，彼此隔着，但似乎心连到了一起。
思羽妈气得咬牙切齿地说：“刘思羽，你可以走，当你坐上飞机的时候，就是你妈我，从这楼的楼顶跳下去的时候，我不会让你恨我一辈子，但可以让你后悔一辈子，痛苦一辈子！”
众人都惊呆了，思羽也笑容消失，僵在了原地。
张医生说：“又胡说什么，胡说什么了？”
“妈，我不是胡说，我不瞒你，我这条命已经多活了将近三十年，我留着，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妈妈后悔和痛苦，还得孤苦伶仃地活着，但是，我还真不怕死，那一年，我给你写了遗书后自己撕掉了，然后活下来了，这一回，我连遗书都不会写，我直接就跳。”
张医生说：“你傻的吗，你跳了，万一孩子将来有大出息，你会成为天大的笑话的。”
思羽妈说：“妈，你这么老了，还那么天真吗，不可能的懂不懂？”
只听得杨凌冷静而有力地说：“可能的，何老师，你说不可能，是因为你的世界还是太小了。”
思羽妈说：“你说什么？”
“我说，你的世界太小了。我懂的人情世故不如你多，但我见过很大的世界，你没见过，你把你对身边的感觉，代换成整个世界了，那是不对的。”
杨凌说这句话时，平静而果决，也有了一种非物质的气场。
思羽爸微微点头。
“你刚才说了那么多，我知道很有道理，但至少对我妈的那一部分，你是错的，你不相信我妈是一个好后妈，那是因为你在你的小世界里没见过好的后妈，但我相信我妈，她可能不想让柏氏集团被我的容家舅舅们弄垮，但她不会因为财产这些东西，逼我爸把我赶走，她绝对不会。”
思羽妈说：“你对你妈这么有信心吗？”
“对，我有信心。我的亲妈带给我的是生命，但是我妈妈，她让我撑直了腰，并且长上了翅膀，她在身上耗掉的心血，比我弟只多不少，如果说，我真的是被我爸骗了，那主谋的也一定不是她。”
“如果她那么好，那你，回到S市，为什么甚至都不愿去见她？”思羽妈的怀疑中，好像找到了一点希望。
“我不是不愿见，我只是偷偷去见，去过好几次。”
思羽说：“那你，见着了吗？”
“没有，几次都错过了。”
“为什么只能偷偷地见？”思羽妈说。
“我有我的原因……”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你爱着你的妈妈是吗？”思羽说。
“这个毫无疑问。”
“你从来没有嫌弃过她，对不对？”
杨凌看向思羽：“为什么这么说？”
“我的意思是，你从来不因为她是后妈，嫌弃过她？”
“当然，从来没有，如果不是后来我舅舅他们提醒，我甚至都忘了她不是我亲妈，从我上学一直到留学，我都以为她就是我的亲妈，而且是被她偏爱的长子。”
“那你，会不会，很渴望见到她？”
杨凌迟疑了一下，摇摇头。
“为什么？怕一旦真相太残酷，心里接受不了吗？”思羽妈说。
“不是，
我心里是渴望见到她，但暂时还不方便见她，不见她，可能才是真的爱她。但我可以肯定，我早晚会见她，我的身份肯定当然也可以恢复，并不是说我必须有柏崇森的身份才能活，只是因为我要告诉你，我妈，绝不可能像你说的那样！”
“那你等你身份确认了，再来带走思羽。”思羽妈说。
“不行，不可能，我走的时候时候，思羽就要跟我走，我去哪里，她就要跟去那里，我离不开她，不会让她离开我，这一回，谁拦都拦不住我们。何老师，你知道我不是骗子，但这一件事，我要当一回强盗，刘思羽，我要定了！”
思羽妈沉默着，看着杨凌坚决的眼神，又看看思羽看着杨凌时的无限柔情，和她那写满脸上的甜蜜和幸福，突然间心一软，眼泪巴塔塔的掉了下来，说道：“我不管了，不管了，自己想清楚了，爱跟谁就跟谁，到时可别后悔，后悔也别回来找我，找我我也不会理了……”放开思羽的手，哭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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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妈妈的担忧（一）
思羽躺到床上，盖上薄被，这一天的折腾，算是结束了吧。
杨凌洗过澡后，就坚持到店里去住了，说是沙发上可以睡（买的是一张可折叠的沙发床），把书房留给了外婆张医生。
本来思羽是打算和外婆一起睡的。
其实这时夜还不算深，只有八点半，往常的这个时候，她还会坚持打开一下电脑，虽然手机很方便，但是很多东西，她仍然习惯用电脑。
今天她懒得动了，一天之内发生的事太密集了。
其实，从医院回来后，她就感觉到妈妈对杨凌的态度有变化了，她几乎都没有再看过杨凌一眼，也没有跟杨凌说过一句话，不，甚至都没怎么说过话，她自己一个人坐在远端，心事重重的。
只是，当时爸爸一直在跟外婆热情地说话，杨凌也不时附和几句，把这气氛激活了，让妈妈的这点低落的情绪，没有被怎么注意到。
后来，在杨凌跟人打架时，她也确实是听到有人在低声说：“怎么这么贱？”“原来当骗子也得会打架”这一类的话……那个时候，妈妈的心态就已经炸裂了吧。
而就是因为妈妈的这个态度，刺激到了她，她才迫不及待的，把杨凌单独叫去，就是要给她的爱情打下一个印章，没有这拥抱，这个章就等于没有盖下来，她没办法踏实。
她的想法是，把这章盖下来了，她和杨凌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绑定在一起了，一旦绑定了，妈妈也没话可说了。
可是没想到，刚回到家，妈妈劈头盖脸的就下手了。
如果没有符市长那一通交谈，她对妈妈可能会做出非常激烈的反抗，翻脸都有可能，可是符市长的那一席话，让她知道了妈妈的不容易，她不想给妈妈的心头，重新再插上一刀。
真的是，矛盾重重啊。
思羽躺在床上，被好几次情绪割裂、撕咬，一会儿这种情绪占上风，一会儿那种情绪占上风，非常痛苦和烦燥，本来打算跟云霞视频聊天，问一下她们的状况的，现在也不知怎么问了，真的是一点心情都没有了。
她没办法睡着。
这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她拿起手机看看，原来不知不觉已经是十点多了，问道：“谁？”
“我。”是妈妈的声音。
思羽想了想，还是起来了，反正一个人也是烦得不得了，这个时候妈妈来敲门，可能是有什么话要说吧。
妈妈穿了睡衣，走进来，把门关上说：“思羽，我今晚陪你睡吧。”
“又吵架了吗？”
“是。”
要是以往，思羽的第一个反应都是“你看你又闹了”，今天她没有这么说，只是苦笑了一声，看着妈妈的眼睛，还是一样红红的，今天不知道哭过多少回了吧。
思羽让出一半的床位说：“我这被子是秋天的薄被子，要不要给你换一个大被子。”
妈妈说：“算了，不换了。”躺下来说：“你刚才睡着过了吗？”
“没有。”
“杨凌，在外面住得怎么样？舒服吗？”
“我没问过。”
“怎么不问一下？”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想问，问又有什么意义？”其实杨凌刚到的时候，她就问过了，但懒得说。
“你应该问一下。”
“你不是很讨厌他吗？”
“我没讨厌他。”妈妈否认，迟疑着又问，“你是不是真的打算跟他走？”
“是。”
“那这公司真不要了？”
“不要了，天天在这里丢你的脸，有什么意思？”
思羽说这个的时候，心有点疼。
说实在的话，冷静下来后，她有些舍不得扔下。
她当场答应杨凌，其实是对妈妈的压迫的一种本能的反击。
这是她和杨凌一手一脚，搭建出来的小公司，某种意义上，也是他们第一件合作完成的作品。
虽然这只是一个小作品，但是，当看着这个作品，一点一点都从想像变成现实时，仍然给了她满足感。
这是他们一起踏出的第一步。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不管以后走多远，这一步都是有意义的。
可这么一件作品，一下子就扔了。
疼是一定疼的。
更何况，该怎么跟远道而来的云霞、徐碧星、欣姐，还有尤阿姨她们解释？
是不是，她们会有一种被愚弄了的感觉？
妈妈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思羽，不是妈心狠，妈被坑了一辈子，真的怕了。我知道，你和杨凌，或者说，和柏崇森，真的很相爱，可是，妈很担心你知道吗，妈的担心，不仅仅是丢面子，有些话，我不敢当着大家的面说，担心都说我是神经质……”
“怎么了？”
“我担心，你跟杨凌在一起，连命……连命都保不住。”
“妈，你怎么这样想？”
“思羽，我也觉得可能我想过头了，但是我真的好担心，思羽，你已经知道了，我这一辈子，没有嫁给我最爱的男人，但是，老天把你补偿给了我，你变成了我的全部，思羽，我爱你胜过爱所有，我不敢当众说出来我的担心，是因为我知道你，还是想要跟杨凌在一起，我说出来了，就变成了当众诅咒，或者是提醒了天上的神明……”妈妈低声缀泣。
“妈……你怎么这么想？”
“就是一个感觉，那个姓马的当时那么凶的打那一拳的时候，我就想，杨凌会不会被他打死了，然后，他一不做二不休，跑过来，连你一起打……这些念头一冒出来，就一直不肯停，后来就变成，这个场景就是一个预演，躲过一次，躲不过第二次，我越想越怕。
“你这纯粹就是杞人忧天了吧。”
“不是的，思羽，你想一想，柏氏集团那么大的一个产业，她后妈和她弟不可能拱手让出来的，要不然，他爸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让他改名换姓，离开柏家，就是那斗争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杀人灭口，永绝后患，你敢说一定干不出来？”
思羽妈说着，从身后一把紧紧抱住思羽，又哭出声来：“思羽，你真的不能出任何问题啊，你出问题了，我怎么活呀……”
思羽心里一紧，轻声安慰说：“妈，是你想多了，尤阿姨和小柏真的不是那样的人。”
思羽妈说：“我也是这样想，一定是我想多了，不可能……我女儿这么善良，这么有才华，老天怎么舍得对他下手……可是我还是说不服自己，我还是这样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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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妈妈的担忧（二）
思羽有些触动，翻个身，与妈妈相对而卧，说道：“妈，你真的不要瞎操心好不好，尤阿姨真的真的，百分之百的，不可能伤害杨凌的，这我可以担保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么担保，你跟她好像也没见过几面吧，而且，她也伤害过你的吧，我觉得，这些有钱的阔太太，你不能太相信，利益这么大，利益冲突太尖锐了，几个亿的财产，能不争得头破血流？”
“妈，有个秘密，算了，不能跟你说。”
“说呀。”
“不说不说，答应过的，总之，你信我，你也信杨凌，尤阿姨不是生母，但花在杨凌身上的心血，比他的生母还多得多，小柏是尤阿姨亲儿子，但她对小柏都没对他那么上心。”
“那是骗人的，做给他爸看的，哪有这样的妈妈，要是你爸也带个拖油瓶给我，我绝不可能爱他，我只会爱自己生的女儿。”
“妈，能一样吗？尤阿姨是全身心的爱着杨凌的爸爸，她嫁给柏荣时，就是连父带子一起爱的，我跟你说，杨凌小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光芒四射的，成绩也不好，胆子又小，话也不会说……”
“啊？这样的？那跟你不一样，你小时候就是光芒四射，长得又好看，嘴又甜，到处是朋友，到处有人夸，都说你是小精灵。”
“不一样的，杨凌小时候，所有人都不看好他，都欺侮他，上学的时候就被好几个高年级学生打，尤阿姨知道后，也没跟杨凌说，偷偷跟他去，后来，欺侮他的那几个高年级大同学，被她一顿狠揍，她揍了还说自己是女民兵，要让自己的司令去找那些同学的父母，把他们吓死了，再也不敢欺侮杨凌了。后来，她为了让杨凌和小柏学会保护自己，还请人教他们学武术。”
“那是为了教小柏吧。”
“妈，你怎么这样恶意满满的？那我再跟你说一件事，杨凌考上大学之后，小柏还在读初中，杨凌当时没有任何独立生活的经历，一个人到北京上大学，尤阿姨放心不下，她就直接放下家里的事，到北京租了房子陪读，好照顾杨凌，直到发现杨凌可以照顾自己才回去。妈，你做得到吗，我上大学都是我爸送去的，你前后就来看过我三次，时间最久的一次是黄金周，你还是顺便去旅游让我当导游才住这么久的。”
“好了，那这么说的话，好像真的是我多虑了？”
“可不就是多虑了吗，放心吧妈。”
“可我，还是不放心。”
“你看你，不懂怎么说你。”
“思羽，其实，我最不放心的，不是他们母子，我心里最大的担忧不在他们这，可是我更加不敢说出来，说出来了，他们更加说我是神经病了……”
“你就说吧，我帮你分析。”
“你分析不了的。”
“妈，你就留着一个人担心，你分析得有道理，我也可以多长个心眼啊。”
“那……我担心的，是符家父子。”
“不是吧，你居然担心他们，杀害我？”
“我怕他们，一怒之下，叫黑社会的人……”
“符叔叔是这样的人吗？”
“以前当然不是，是的话，当年我也不可能……可是人家现在是市长，我听人说，现在那些当官的，都是黑白两道通吃。”
“你呀……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你，怀疑到……初恋情人头上去了？”
“别这么说了，快三十年了，谁知道人会怎么变化？我一直怀疑，你爸没评上高级，就是他从中作梗，可是我不敢跟你爸明说。”
“为什么这么想？”
“有一件事，一直在我心上堵着。”
“你说吧，我不会跟我爸说。”
“我们结婚的时候，我妈在镇上办了酒席，本来没邀请到他，他自己跑来了，封了一个20元的红包。”
“这么小气，就封20元，这是什么意思？”
“那时候，20元已经很多了好不好？我那时月工资才四十多块钱。其他人封10元，还有封5元的。他喝醉了，我们敬酒，到他面前时，他看着我就放声哭起来，旁边的人来劝他，一个个都被他推开，他对着你爸狠狠地说了一句话，说：‘姓刘的，夺妻之恨，没齿难忘，我会记住这一天的，你也给我记住。’然后抹着眼泪就走开了。”
“这怎么跟电影上的一样？”
“是啊，我一直觉得，我们的事是可以拍电影的。对了，那个时候，他老婆也去参加了，当时她老婆是镇上的妇女主任。”
“不是吧，你们这种包办婚姻，她还来参加？”
“她算是半个媒人了，能不来吗？”
“半个媒人？”
“对呀，热心得很，一直来做思想工作，身为妇女主任，不是要你外婆放弃包办的封建思想，支持我的自由恋爱，而是让我体谅我妈，要我从多个方面考虑，接受我妈安排的这个婚姻。说她是半个媒人，没说错吧。”
“她好热心，还关心到婚姻来了。”
“我家是烈属，我跟符志诚当时也是闹得沸沸扬扬的，关心还是要关心的，可是，她不帮我，却帮我妈，这我不太理解，不久她嫁给了符志诚，我才算理解了，不提这个事了。”
她顿了一下说：“就是，符志诚说的那句话，这么多年，一直在我耳边响着，他肯定恨透了你爸。所以，我一直想着，有没有机会，能消除他对你爸的恨，去年年初，我为什么乐意跟他去找他儿子，不是说我想攀高枝，只是想，这是让他消除仇恨的机会，做了亲家，总不能还恨你爸吧。”
“意思是说，你这时，心思上终于偏我爸了？”
“谁叫我们是一家人了呢，既然没离婚，他就是跟我过一辈子的人，总不能带着仇恨，一直过下去吧，再说这对你来说，也不好啊。我爱你，却恨你爸，这怎么弄啊。”
“妈，你看你，不是挺通情达理的吗，为什么有时候说出话来，就专门把伤人的话说出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火气一上来，就好像要恨不得拿刀拿剑出来，一刀一个的扎似的。”
“所以，你不讨厌杨凌，却把杨凌伤得，都不愿在家里住了。”
妈妈苦笑一声说：“思羽，不要恨妈，我当年好几年不跟外婆来往，现在想想都心疼，你说那几年，她一个原本幸福美满，
儿女双全的老人，突然就变成孤寡老人了，平时生个病，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逢年过节，大家都欢天喜地的，就她一个人，孤伶伶地，没人说话，没人陪着吃饭，再香的菜吃到嘴里也是苦的，那几年她怎么过来的呀。”
“是挺苦的。”
“但是，你知道我更怕的是什么吗，思羽，妈告诉你，当年，我差一点就和符志诚一起，为情自杀了……”
“有这么严重吗？”思羽不敢说自己已经知道了这事。
“嗯，当时，真的是痛不欲生，想死在妈的前面，让她后悔一辈子，我遗书都写好了，结果外婆生了病，在她睡着的时候，我看着她头上长出来的很多白发，一下子心软了，我把遗书撕了，决定还是活下来。”
思羽抱住妈妈说：“妈，你也是，真的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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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妈妈的担忧（三）
妈妈心有余悸地说：“你说，要是我真的死了，你想一想，对外婆的打击，得有多大，从十月怀胎到养育成人，生孩子有多难，听说我还有点胎位不正，还因此吓出了接生婆一身冷汗，还好后来没什么事，但是听说也挺凶险的，真是拿了你外婆半条命换来的。”
“嗯。”
“小时候，你外婆是大队里的赤脚医生，经常要到各生产队去，只能得背着我去，那时候买不起自行车，全靠两条腿走，你说，就这么辛辛苦苦的，拉扯大了，一下子，为了一个男人，自杀了，得有多苦，你不知道，我哥，也就是你舅牺牲的消息传来，她那时，就坐在地上一直哭到晕，那场景，我永远忘不掉，如果连我也没了，不知道她，该有多绝望啊。”
“是啊。所以，妈，你做了一个，对的选择，那你刚才，还那样说。”
“我不知道，我遗传了你外婆的性格，一到气头上，什么都不管了的，这一点你比我们强。”
思羽苦笑。其实她头脑发热起来，也不见得强多少，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在到柏家吃饭时，受了容发的刺激后，差点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思羽，妈现在也活到了你外婆当时的那个年龄，我真的是，承受不起你永远离开的那种痛，所以，我好害怕会出事。我说那么多狠话，不都是因为，太害怕你出事吗？”
“妈，你不要把世界想得那么坏好吗？”
“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特别是那个符奕奇，你说，杨凌就说了几句，他马上就请了那么多豪车，动了那么可怕的报复念头，万一，你完全不给他机会，他又会怎么报复你？他要是不顾一切的要伤害你，那怎么办？”
“所以，你是怕他，并不是真的，更喜欢他。”
“是啊，他名声也不好，到处沾花惹草，飞扬跋扈，我怎么可能喜欢他，但是你不能那样大声骂人家是狗屎，隔墙有耳懂吗……”
“妈，你都小心到这个程度了？”
“能不小心吗？你没受过打击，不知道这世界有多黑暗。再说了，他背后是谁啊，他爸，还有他妈那边的大靠山，你就不担心激怒了他爸，新仇旧恨一起算，把你当成什么孽种之类的，去……去……害你？”
“他有这么可怕吗？”
“谁敢肯定，不都说官场是个大染缸吗，什么人跳进去都被染个够的。”
“那符叔叔说单独跟我说话，打电话跟你说，你还让我放心跟着去。”
“我不这样说，你敢去吗，你不敢去，惹恼了人家，我们家不就完了吗？”
“真是的，我还以为……你跟他，还经常来往呢。”
“没有，就上次为了你的事去他儿子那，都被你爸念叨了半年，烦死了，又不明说，话里带刺，或者用那双能说话的眼睛瞄得你半天不自在，受不了。”
她苦笑一声：“真的，叫你去，只是为了撮合你和他儿子？没说其他的了吗？”
思羽叹了口气：“妈，我本来不想跟你说，我觉得，这个符叔叔嘛，好像没你担心的变那么坏。”
“我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很难说。”
“其实，他并不喜欢符奕奇的那些做法，不是不喜欢，是非常讨厌。他说，他是一个农民还是平民，忘了，差不多是其中一个，农民吧，的儿子，而符奕奇，是典型的纨绔子弟，跟他不是同一类人，所以他，从小到大，都非常讨厌符奕奇。”
“骗人的吧，自己的亲儿子，还讨厌？”
“反正他是这么说的。他觉得符奕奇，除了长得有一点点像他，对了，真的像吗？”
“不像。”
其实思羽看过符市长年轻时的相片，说不像，还是有点像的，不过她不想说，说道：“反正符叔叔是这样说的，除了外貌，其他都跟他格格不入，他并不欣赏符奕奇，所以，我觉得，就算符奕奇想要伤害我，他也绝不可能同意的。”
“你又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了？”
“妈，别忘了，我是艺术家，除了有一双具有惊人观察力的眼睛，还有艺术家的直觉。直觉告诉我，符叔叔，不像骗人。”
妈妈轻轻点了点头：“是真的就好了，思羽，其实妈最怕的，不是你有没有钱，而是你，能不能过得开开心心，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美美满满。”
思羽说：“可能外婆，以前也是这么想的。”
“我知道，所以，我不是说了吗，我当年那样恨她，几年不跟她来往，真的是很不孝，后来，我才经常让你下去多陪她……”妈妈叹了口气。
思羽打了个呵欠。
“你困了吗？”
“有点。”
“我还想，问一下，云霞和徐碧星，两个人住总统套间吗？”
“问这个干什么？”
“里面的房间应该不少吧，要不要让杨凌去那里住？那里比那个沙发舒服吧。”
“不要，你睡你的吧，把人赶走了，现在又来瞎操心。”
妈妈叹了口气。
思羽是有点困了，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可是这一觉睡到了半夜后，一个恶梦把她惊醒了，梦里尤阿姨和小柏在前，符市长和符奕奇在后，前后夹击，把她和杨凌围在中间，四个人，每人拿出一把西瓜刀来，慈眉善目的，都朝他们走过来，快到眼前时，突然咧嘴一笑，各露出两条獠牙，然后把她给吓醒了。
她醒来的时候，心还在呯呯直跳，看来，妈妈的话，还是对她心理上造成影响了。也可能，每个人的心中，都存在着一份不安全感，是妈妈，把这份不安全感钩出来了而已。
旁边的妈妈还是睡着了，睡得看来还挺香的。
但不知道，住在店里的杨凌，这一夜是否睡得安宁？
思羽拿起手机看看，这时已经到了后半夜，也就是说，今天就是开业的日子了。
本来，这个日子，她是憧憬过的，但现在，她突然觉得有些慌，有点没底。
这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日子？
除了云霞和徐碧星，还会有别的客人吗？
当众落败的马老板，会甘心吗？
还有被拒绝了的符家父子，会服输吗？
最主要的是，杨凌，真的会在开业完成后宣布公司解散吗？
而她，
应该用笑还是用哭，来应对这样的场面？
然后，就真的，跟着他一起潇洒地远行吗？
那这样一来，会给人什么样的感觉？
特别是，会给远道而来的徐碧星她们什么样的感觉？
尤阿姨和欣姐，还能坐得住吗？
有太多的疑问会在这一天找到答案，可是她却没有一点期待的感觉，而是感觉压力山大，有点手足无措。
这期盼了一段时间的一天，如今万事俱备，可她，反而有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觉。
不知道，这个注定不平凡的一天，在她的人生里，会留下一个怎样的记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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