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市长的饭局(二)
思羽爸说:“学校已经表态了,这是学校方面的严重失误,相关人员已经分别进行了撤职和警告的处分。”
韩县长说:“是不是第二天就开始表态了?知道为什么吗,是因为我们马书记亲自打电话过问了。”
思羽爸说:“谢谢马书记的关心。”
马书记摆摆手说:“不用谢不用谢,这本来就是我们对自己的人关心得不够,你看,还是老符周到,一回到家乡,就想着要把刘思羽请过来见个面,这就是长期把工作做细做实形成的工作态度和工作作风,我们在这方面,差得太远了。”
韩县长说:“这怎么比,听说老符从基层开始,就是这么扎扎实实的工作过来的,大家都说他以后早晚会进省委,我们怎么跟他比?”
符市长笑说:“你们哪,才喝一杯,就都喝多了是不是?”
大家哈哈大笑。
马书记又说:“不过,要说到这里,我还是不得不佩服符总,年纪比我们小,可是做事比我们细致,周到,刘思羽这样的人才,回到家乡来开个小公司,听说要面临不小的困难,我们呢,犯了错误,没有及时更新信息,没有跟进,但是符总就跟进了,俗话说,同行是冤家,一般来说,一个这么强大的对手回来,没有一点压力是不可能的对吧,刘老师、何老师你们觉得是吧。”
思羽父母都说是。
马书记说:“就是嘛,没有压力是不可能的嘛,符总,一个还不到三十岁的小伙子……”
符市长说:“二十七岁,比思羽大几岁了?”
思羽妈说:“那就可能是大四岁吧,思羽二十三。”
符市长说:“看来你们要孩子要得晚。”
思羽父母点点头。
马书记说:“人家是晚婚晚育,我看你们的年龄,那应该是早婚晚育。”
思羽父母说是。
马书记说:“扯远了呵,我想说的是,符总,才二十七岁,就有那么大的胸怀,知道了自己校友回来,不但没有排斥,还亲临指导,最后还专门派了车队去帮校友义务做宣传,也亏得是他,别人想找这么好的车队,也不一定能找得到呢,想得太细致太周到了。”
韩县长说:“说明什么,说明老符的家教好啊。人热心,还有能力。”
符市长笑说:“你们就不要夸他了,这小子夸不得,不夸还能办点人事,一夸,尾巴就翘起来了,就会张狂起来了。”
书记县长纷纷说,年轻人就是这样,就是靠这点张狂做成大事的,不张狂的人永远成不了气候。
思羽父母也对符奕奇表示感谢。
刘思羽咬着嘴唇,撇一眼符奕奇,只见他脸上并无愧色,不明真相的人,一定以为这就是他的初衷,她心里觉得既滑稽又无奈,看来这所有的人,对于真相完全不知,把网络传言当成真的了,如果不是杨凌灵机一动,这完全就是一场赤裸裸的羞辱,问题是符奕奇居然自己也默认了,这脸皮真是够厚的。
不知道,这些人知道真相之后会是怎么想?
可惜此时此境,她也不知道怎么把真相给说出来把大家的快乐扑灭,理智告诉她,这种场合说出真相,除了招恨没什么意义。
这下好了,终于知道什么叫有苦难言了。
符市长咳了一声说:“思羽,怎么看上去好像有点不好意思?没关系的,不要觉得不好意思,这就是他应该做的,你可能不知道吧,你看,你跟奕奇是大学校友,而我和你妈妈,也是高中校友来的,你妈妈没跟你说过吧。”
思羽说:“没说过。”看一眼父母,见他们都一样脸上带着笑,但是表情都有点点尴尬。
马书记也惊奇地说:“这么巧?”
符市长说:“嗯,就是这么巧。我和她妈,都算是尖子生了,可我没考上大学,考前生了病,就差两分,本来想回去复读的,结果我们那个村委主任退休了,说我能写能画能说,叫我不用读了,我就回村去,做了一个村委主任。”
马书记说:“要说那个时候,录取率是低了点,一所高中,能考上大专的也没几个人,你又生了病,没考上也正常。”
符市长说:“我一开始还挺不甘心的,不过后来通过自考,也一样拿到了文凭,要说我们那时的自考,也挺严格的,我都没想到我能过关。”
马书记说:“所以说,聪明的人,永远不可能埋没。”
符市长笑一笑说:“说起来呢,像何老师就比我要幸运一些,也不能说幸运,高考虽然也没有考上,但是刚好县里招一批民办老师,她就当了老师,后来因为照顾军属烈属,很快就转正了,接着嫁给了刘老师,调上了县城,喝喜酒的时候蛮热闹的,我还去参加了,后来就再也没见过面了。”
大家都点头。
“不过那个时候,
刘老师也是很了不起的,他当时就是师大本科毕业,直接回县城当了一名中学老师,不像我们这种高考落榜生,只能留在乡下当村委主任吃土……”
思羽的爸爸笑着,笑容有点僵硬。
“……我这一吃就是七年,从十八岁一直吃到二十五岁,所以,你们别看我现在有点发胖,那是因为肚子里还留着很多土呢,没消化,把肚子给撑大了。”
大家都为符市长的幽默而笑。
马书记对思羽爸轻轻点头,表示欣赏的意思说:“嗯,老牌大学本科生,是真不错,我当年也想当老师,考师大没考上,考了个农大,结果呢,没当成老师。”
思羽爸说:“马书记,您就别这么说了吧,你们是官,我们只是普通老师。”
马书记笑说:“算什么官,不是命苦谁干这个?”
符市长说:“思羽,我说这些干嘛呢?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我跟你们家,也算是有缘,所以你不要拘束。回到了家乡,有困难,找你这位校友,他有这方面的经验,你这校友解决不了,找马书记或者韩县长,都是我的老朋友,他们要是不愿意解决,直接跟我说,这么不重视人才怎么行呢,你也不用叫我什么市长,太见外了,你就直接叫符叔叔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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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重逢(四)
云霞说:“我们是为了祝贺思羽明天正式开业来的。我代表云海缘工作室,徐老师代表柏氏集团还有远翔工作室。所以等一下,我和徐老师还要外出买礼物呢。”
其实大家都已经猜到了是这个原因,但是真没想到这么个小事,她们还能远道赶来祝驾,思羽说:“这好像变得有点太隆重了吧。”
云霞说:“柏董跟我们说,这是全世界第一家聆雨阁分公司开业,隆重一点是应该的。”
思羽说:“哎哟,顿时要改名压力山大了,还好他没说全宇宙。这是打算让我以后把公司开往全世界的节奏吗?”
“有这可能哦,所以就趁现在开第一家的时候来祝贺,还可以得到热情接待,到你们设立聆雨阁纽约分公司的时候,就会更热闹了,那么热闹我们也不好去祝贺了。”
“为什么呢?”
“因为你们只顾接待美国总统和纽约市长这些人哪,怎么还顾得上我们?”
大家都笑。
思羽妈说:“你说大城市来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
云霞说:“何老师,你高看我了,我也是来自小县城,比你们这县城可差得多了,思羽老是说这是小县城,结果一看,其实不小了,挺大的,也挺漂亮的,给人感觉不错的。”
思羽爸说:“是,这些年开发得比较好。”心里都非常高兴。
最开心的当然是思羽,原来一直担心明天开业冷冷清清,现在起码这两个人来了,这两个人来的话,起码也有三个花篮了。虽然比起隔壁的十六个花篮差得有点多,但这是代表一线大城市大企业和知名设计公司还有网红公司的,面子和影响力,比隔壁的要强。
思羽装作懊恼说:“这下完蛋了完蛋了……”
云霞说:“怎么完蛋了?”
思羽说:“早知道我的公司能开到全世界去,我不应该信我爸的,取这么个名字,聆雨阁,你看一听就是小家碧玉型的,安安静静的,一点都不霸气,我应该取一个霸气的一点,比如浪滔天、威震天,或者洋气一点的,比如深蓝眼睛,嘻嘻。”
云霞说:“聆雨阁不挺好的吗,又有诗意,又把你们俩的名字放进来了。”
思羽说:“名字放进来了吗?”
“你装糊涂的吧,我都想到了,你想不到才怪。”
思羽脑中一转,终于明白了过来,原来这个名称,各从两人名字的读音中取了一个,她问爸爸:“爸,巧合还是故意?”
思羽爸嘿嘿一笑,指指杨凌说:“他取的,你问他。”
思羽见杨凌一脸得瑟的微笑,倒也松了口气,在他身后一连几拳打在他肩膀上说:“你这坏蛋,你早有预谋是不是,是不是,你快老实回答我,要不然我打死你,打死你。”
杨凌颇感舒适地说:“不要光弄左肩,右肩也适当按摩一下?”
思羽依言狠捶他右肩。
云霞捂住脸说:“哎哟好辣眼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秀恩爱。”
思羽的脸红了,其实她此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行为,以前还觉得这种行为幼稚可笑,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告诉别人,杨凌是她的,她也是杨凌的,特别是徐碧星刚才那样表达过关心杨凌的情况下,她更加觉得有必要宣告她拥有最高秀恩爱权。
这时徐碧星刚好从卫生间走出来,刚好看到了这一幕,她吐了吐舌头,眼里有点复杂,马上装作没看到,款款的走了过来。她刚才进卫生间,也是简单的补了一点妆,她原本就天生丽质,素颜也非常好看,这一补妆之后,更加光彩照人。
思羽父母都是大吃一惊,思羽妈有花痴病,见了漂亮的女人,不管老少,一律花痴,所以有些看呆了,说道:“这位姑娘,是哪一位……”
思羽说:“妈,你怎么忘了呢,刚才霞姐不是说了吗,她是……”
徐碧星大大方方地说:“您是何老师吧,我叫徐碧星,前段时间跟你们一样也是老师,不过不是你们这样全日制学校的老师,是培训学校的老师,我现在是柏氏集团董事会秘书。”
思羽妈说:“好漂亮的秘书,真不愧是大城市出来的。”
思羽说:“妈,这跟是不是大城市没关系,她这种颜值,在大城市也很少有的行吗?”
思羽妈说:“是的,跟大明星一样。今天也真是奇怪,一下子冒出了两个长相和打扮都跟大明星一样的外地女孩。我刚才在白金汉宫大酒店,也看到了一个明星女孩,我忘了是在哪个电视上见过,很好看很大方的。”
徐碧星和云霞对看一眼,各自笑一笑。
思羽妈说:“难道你们也见到了?”
徐碧星说:“是啊,见到了。”
“这个女明星叫什么名字了?”
徐碧星笑说:“这个女明星啊,我倒是忘了叫什么名字,我不追星。”
思羽妈说:“也是哦,像你这么漂亮的姑娘,明星都不如你,还追什么星,那些导演没看中你,是导演的损失。”
思羽说:“妈,
她不用去当明星,她爸在S市也是挂了号的富商,做酒店的,你以为她稀罕当明星啊……”
思羽妈说:“怎么有这么好命的女孩,又漂亮又有钱。”
徐碧星说:“谢谢阿姨夸奖,但是刘思羽现在不也是又漂亮又有钱吗,还有才华,帮你钓到了一个大大的金龟婿,所以你也不用羡慕我。”
思羽妈说:“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女孩,又漂亮又有钱,还这么会说话,你的男朋友一定得有修好几辈子才能修到这么好的福气。”
徐碧星调皮地说:“阿姨,你把我夸得这么好,那你觉得我和你闺女谁更好?你要是个男生,你希望找谁当女朋友?”
思羽妈说:“哎哟,这怎么回答呀。”
徐碧星笑了:“回答不出来了,说明你还是觉得思羽比我好。”
思羽妈说:“在妈妈的眼里,女儿肯定是最好的,但是我不瞎说,你跟我女儿也一样懂事,一样漂亮,但你家里有钱,又会说话,我闺女嘛,贴心,可家里没这么有钱,没办法让她见这么大的世面……”
徐碧星忍俊不禁道:“阿姨,那我要是告诉你,要是有这么一个男士,他看不上我,却看中了你家刘思羽呢,你会不会觉得他是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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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重逢(六)
听她这么说后,徐碧星调皮的莞尔一笑。
思羽吃惊说:“真是这样吗?”
徐碧星说:“可不就是这样,他跑到我家去,跟我爸提出让我去当他秘书,我爸还挺二的,居然替我乐呵呵地答应了,把我给气坏了,一怒之下我也答应了,想办法让他知道他自己有多蠢却自以为聪明……”
思羽说:“看来他惹错人了?”
徐碧星说:“结果你猜怎么样,我敢玩,人家敢放手让我玩,但我的每一个恶作剧,人家都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办法化解,而且化解得还蛮有趣的,气死我了,闹了半天,我一点便宜都没占着,还让他狠狠地臭美了一顿。难怪我爸说,这家伙不愧是老柏董的儿子,还青出于蓝胜于蓝,行事像当年的老柏董,但年纪轻轻,却比老柏董还要更老辣。”
思羽说:“所以,终于打动了徐大小姐的芳心了吗?”
云霞说:“那不用说了,谁跟柏董这样朝夕相处一段时间,还能保证一点不动心?”
徐碧星嘟一嘟嘴说:“别这么吹他,不过他也真是狡猾,好多次我都以为占上风了,结果人家不动声色的调整了一下就反败为胜,看他的得瑟样,真是恨不得咬他一口。不过你们都不许跟他说,现在尾巴都已经翘到天上去了,加上我爸妈看他时那个火辣样,唉,一屋子的内奸,这仗不好打了。”
思羽说:“我跟你们说,要说到狡猾方面,他哥也可以的,上次有一群人来显摆豪车……”把上次那个跟随豪车一事说了一遍,两女也是啧啧连声。
然后云霞也说:“其实唐心海有时也会这样,比如……”
于是乎,谈话变成了姑娘们夸自己男友座谈会。
各夸一番之后,三人互相看看,都会心地笑了。
思羽又问徐碧星说:“那你现在还跟他捣乱吗?”
徐碧星说:“跟他捣乱也挺伤脑筋的,问题是我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招人家轻松破解了,我精力有限,玩不起了。不过我倒是发现,跟他一起学经商也蛮有趣的,本来只是去玩,现在真的老老实做秘书了。”
“而且是一名称职的秘书。”云霞说。
徐碧星说:“切,本小姐这是西天取经,等哪一天本小姐把他那一套学到手,也找一个帅哥当秘书,自己当老总,那时再回头跟他大战三百回合,就不信赢不了他一回。”
三个姑娘打开思羽的闺房出来的时候,杨凌和思羽父母都在等着,见三人都打扮一新,问是什么情况,徐碧星说:“我们要入住酒店,让思羽陪我们去。”
思羽妈叫过思羽,低声说:“那,思羽,她们入住的钱我们帮出吧,带他们去上次吃饭的那个海华商务酒店,人家是有钱人,起码找个四百块以上的给她们吧。”
思羽说:“妈,她们已经订好了白金汉宫大酒店总统套房。”
思羽妈目瞪口呆:“她们两个,住总统套房?”
思羽说:“放心吧,这个钱人家肯定不会让我们出的。”
思羽妈咋舌不下,住普通宾馆的高级住房她还能咬牙给,住总统套房的钱让她出的话,她怕是要一个月睡不着觉,所以没办法打肿脸充胖子了。
“她不是当老师,近来才当秘书的吗,怎么这么有钱?”
“废话,她这是出差,这钱肯定是小柏出的,人家这种集团高级金领,出差住宾馆有最低标准的,关系到公司的面子懂吗?”
徐碧星说:“刘思羽,你们讨论什么呢,我们该走了,刘老师再见,何老师再见。”
杨凌说:“要不我也一起送?”
徐碧星说:“不用你送了,刘思羽送就行了,我建议你再去你公司门面那边看看还要不要处理一下,最好能搞得喜庆一点。”
思羽爸说:“我开车送你们到宾馆去吧。”
徐碧星说:“不用麻烦了,我已经叫了车了,有空的话,和杨凌一起去店里看看怎么处理好就行了。”
思羽说:“也是,妈,你做这个挺在行的,去布置一下吧。”
三个姑娘离开了思羽家,下到楼上没多久,一辆出租车就到了,司机就是刚才帮搬东西上楼那个。
云霞坐到副驾位置,徐碧星和思羽坐后排。
思羽敏感地说:“是不是,你们另外还有什么事?”
徐碧星说:“是的,但是首先,刘思羽,你能不能如实回答我,你和杨凌是真的原地踏步吗?”徐碧星认真起来。
“为什么问这个?”
“我能不问吗,你的父母是不是对杨凌还有疑虑?”
“你怎么这么看的?”
“怎么这么看,如果你父母对杨凌多用一点心,怎么可能让他饿肚子?对比一下我爸妈对柏崇林的态度,就非常明显了。为什么我刚才要那么说,就是想告诉他们,杨凌不是没人看得上,你以为我说那些话,就是为了逗他们开心吗?”徐碧星说话并不响,慢条斯理的,听语速和语气,都不像在发脾气,但听得出来她是很气恼的。
思羽不知怎么回答,这才想起来,徐碧星说杨凌是傻瓜的同时,可能也另有所指。
“你也是,我觉得你对他也不够好,他是你男朋友,如果你对他够好,你一个独生女,你父母能不对他好吗?刘思羽,他为你画了这么多的画,还不够爱你吗,你对他好一点,上心一点不行吗?”
云霞说:“是啊,你们都各自坚持了五年多了,又不是刚刚认识,也没必要考验他了吧。”
“我哪是这个意思?当时是他来得突然,我太激动了,没作好心理准备,有些忘乎所以,就往外推了一推,谁知道他这么认真,推了一次,就不敢动了。”
“你不会疯狂暗示啊。”
“暗示过了,对牛弹琴。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人家也是第一次谈恋爱,缺乏经验,你们就理解一下嘛。”
徐碧星不信说:“真的是第一次吗?大学里也不谈吗?”
“算是吧,初中那会对某一些男生有过想法,但是都停留在想法上了。后来,大学里,追我的人是有一些,可是我没心情。”
云霞说:“不是没心情吧,是因为心里有人吧。”
思羽没有否认,轻轻点点头。
“那这个人现在就在你身边,你却还要多余地玩出这么一出,也不看看他什么性格,你这招对别的男生没问题,一个个没脸没皮的,别说这个小规矩,你拿把机关枪都吓不走,可杨老师是什么性格呀。”
“知道错了大姐,可不定也定了,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对不对?”
当时就是觉得只是这么一个表白,
如果马上爽快答应他,好像有点太轻易了,担心他以后不珍惜,都是因为没有经验,如果大学时试谈一两次,应该就不会这么玩了。
“回头当他的面把那张东西撕了吧。”
思羽红着脸说:“那……我不是很没面子?我、我做不出来。”
云霞说:“看你了,你要初吻还是要面子……”
思羽急得敲她脑袋,提醒她这是在出租车上。
云霞急忙收口。
但是好像有点晚了,看一眼开车的司机,嘴角微翘,似笑非笑,刘思羽下意识的捂住了脸。
“行吧,刘思羽,看在你是第一次的份上,原谅你了。”徐碧星看她还在害羞,也笑了。
“你们,就是因为这个,让我跟过来的?”
“不是,是有人要见你,想通过你了解一些问题。”
“谁呀?”
“你见了你就知道了。”
“到底是什么人,什么事啊,很重要吗?”
“嗯,我感觉是蛮重要的。”徐碧星苦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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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母亲(一)
总统套房的门打开后,思羽见到了两个认识的人。
是欣姐和尤阿姨。
思羽虽然是有一点猜到欣姐可能是来了,但尤阿姨的到来,却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她对欣姐有一种很特殊的感觉,一是很敬佩,二是内疚。
不管欣姐对柏崇森的真实感觉是什么,毕竟欣姐追求了柏崇森多年,还曾经表白过,这么优秀的一个女人没有追到的一个男人,却苦恋起了自己,这让她觉得有点惭愧,感到对不起欣姐。
欣姐看着她的表情,也颇为意味深长,让她更加心虚。
而对于尤阿姨,她的感觉只有更加复杂。
她简直是一个谜一样的女人。
她是一个老干部的女儿,家在县城,却下嫁给了乡下拖油瓶柏荣,在柏荣成为大企业家的过程中,每一步她都同样留下了脚印。
但是,丈夫临终前,却用一份遗嘱,否定了她的一切,把她和她亲生的小儿子赶往一个边缘小公司。
她接受了这样的安排,只是因为柏崇森的突然出走,改变了一切,但她从此彻底干净地退出了柏氏集团,让小儿子自由发挥,只是仍然做了一件对不起思羽的事,坚持用温特的方案代替思羽的方案参展,从而导致思羽几乎被舆论所吞没。
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这都伤害到了思羽,也让思羽对她至今不能释怀,既然餐桌前后的温柔笑容都是假的,可想而知这个女人戴了多少面具,这让思羽本能地害怕。
这一次,要见思羽的,就是尤阿姨。
她一到来,尤阿姨把她带进了里面的一间房间,关上了门,这表示这次的谈话,可能是比较私密的。
思羽的心咚咚地跳起来,直觉告诉她,有一些事情,尤阿姨是打算跟她直言相告了。
这一段时间里,她曾几次私下里问过杨凌,究竟有什么顾虑,让他不敢坦诚自己的身份,也不敢去见母亲,明明说是视同亲生的。
每一次问杨凌,杨凌都表情痛楚,表示不可说,她不忍心动用小狗规则,这郁闷就一直埋在心底。
但她真的是非常想要知道。
她很迫切地想要告诉四周的那些势利眼们,他不是流浪画家,他是享誉世界的著名画家,他的画不是只值一二十元一张,而是数以百万计一张。他更不是骗子,他个人资产就上亿……
可是杨凌不说,她就什么都不能说。
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尤阿姨开门见山说:“小刘,就上次的方案展示一事,我先向你道个歉,是我太主观了,没看你的方案就草率地否决了你,这是我的错,给你造成不便了,我向道歉。”
“没什么了,都已经过去了,而且,结果也很完美嘛。”思羽有点违心地假装大度。
“错了就是错了,不能因为最后得到了好的结果就说是对的,我只想着要保住柏氏集团,但没想到你如此优秀。你这个文稿,我一直放在手机里,隔几天看一次,每一次,不骗你,我都流了眼泪,我知道,你这个文稿,一开始就是打算给我看的,你有心了,也用心了。你的文稿,说出了我的心里话,每一个家,不管是热闹还是寂寥,也不管是散是聚,母亲在,都能收得拢,对吧。”
“是。”
“所以,我更加想知道,阿森,他怎么想的,为什么回到了S市却没有回家,我是他的妈妈,为什么我不能把他收拢?是不是,在他心里,我已经不是他的妈妈了?”
“阿姨,你怎么会这么说,我知道,他对你,一直是很敬很爱的。”
“他说的吗?”
“说过的。”
“说过的话,不一定是真的,连做过的事,都不一定是真的,说话有什么用呢,他见了小林,见了你,见了徐远翔和小徐,就是不愿见我,我知道他曾经很爱我,比小林更依赖我,可是,人是会变的,他变了。”
“不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的,小刘,他嫌弃我了,跟他爸一样,嫌弃我了。”尤阿姨流下了眼泪,“我陪着他爸,辛苦了二十多年,你不知道有多苦,我就想着,他爸是多信得过的可靠的人,我们再辛苦,熬过去了,就好了,晚年会过得很幸福,谁知道他没熬到真正的晚年,我熬到了,可是,他留下了那个遗嘱,并且,临走之前,都不愿见我和小林一面。”
她擦着眼泪,又说:“小刘啊,你是不知道,我当时有多伤心绝望,有多屈辱,柏荣还没死的时候,我就曾经踏上过集团大楼顶上,想要一走了之,想要用我的死,唤回他对小林的爱……”
她叹息了一声:“但我还是不甘心,我想,阿森是个有良心的孩子,我就不信了,他也会这么绝情,只要他不绝情,只要心里还是把我当妈,我们的家就不会散,柏氏的财产我不要了,但这个家,这两个孩子,我拉扯了这么久,倾注了我这么多的爱,
都长大了,都有出息了,不能就这么扔下,所以我就活下来了,但是寻死的念头,就这么埋了下来,像一粒种子一样,一直在我心里成长着。”
“这就是你抑郁症的病根吗?”
“可能是吧,让我伤心的是,做法事的时候,容家那些舅舅,就开始对我和小林指手划脚,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我们母子当成柏家外人来对待,作威作福,呼来喝去,我怎么说,法律上也是柏荣的未亡人,他们是什么,而阿森,他是指定的集团继承人,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任凭这些人这么做,我那时,真是万念俱灰,丈夫刚没了,就被儿子嫌弃了,我有一种强烈的被抛弃的感觉,真想一头撞死在寺庙算了。”
思羽心头十分震撼,尤阿姨那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她这么想,一定是因为当时对她的羞辱,超过了她能承受的量了。
“只是佛门清净地,我忍下了,做完法事回去,这个念头仍然在继续,但这时我弟尤琦再也忍受不了了,说他要杀人,宁可坐牢也要杀人,我就放下了这些念头,我父亲一线单传,父母只生了两个孩子,我死了,尤琦那个性格肯定没人可以管制住,真是有可能做傻事的,那毁掉的,可能就是好多个家庭,于是我又放弃了自杀的念头,我还是得忍着,就算没了尊严,也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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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母亲(二)
思羽只能在心头叹息。
“可是我没有想到,阿森突然说离开就离开了……”
“你也一样没想到他会离开?”
“没想到,他一向是很听话的人,他当着他爸的面立过誓的,他这个人,只要答应了的事,宁可一条道走到黑也不会改变,很倔,所以我真的没想到他会走。”
思羽苦笑,这一点,她已经领教过了。
“他一走,遗嘱也失效了,小林和我,就是柏家自然的继承人了,董事会由容家把持,容家的人觉得小林更年轻更好控制,于是就让他做了董事长。”
“这时,你猜是他故意这么做的,还是觉得,他可能被害了?”
“当时的情况下,唯一会害他的,可能就只有尤琦了,但是尤琦是机关大院长大的孩子,嘴上说得凶,真正要做违法的事还是不敢的。
“所以,我猜想是他自己主动离开的。我这样想,一定是这孩子看到容家舅舅们的样子之后,不惜违抗他爸的话,也要用这种方式来挽回我们母子的尊严,只是他自己,却要受苦了。”
“那他现在不回去,不也可以这样理解吗,他一回去,又得遵照遗嘱,那不前功尽弃了吗?”
“不是这样的,那一年,柏荣刚刚走了,柏氏集团一片混乱,容家的人想要混水摸鱼,让阿森来继承,一旦处理不当,给容家的人蹦达起来,集团就完了,现在不再是这个局面了,小林已经完全把局面控制住了,容家那些不守本份的,也基本清理了,一个容发,成不了什么气候了,他可以回来了,而且他也确实回来了,却没有回家,没有来见我。”
其实这件事也是思羽想要知道的,但此时却只能安慰说:“也许,还有一些无法解决的麻烦吧。”
尤阿姨苦笑一声说:“可我觉得不是,原因可能只有一个,他,不认我这个妈了。”
“阿姨,你不要这么想。他不是那种没有情义的人。”
尤阿姨苦涩地摇头。
“阿姨,你应该了解他的。”
“可是,他不认我,也不能说没情义。”
“怎么不是,就算他不是你亲生的,但你把他养育大,做了一个母亲应该做的一切,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不认你。”
“不是这样,小刘,阿姨有一个,秘密,不是很好启齿,但是,我必须跟你说,你是他爱着的人,可能只有你,才能帮到我……”
她咬了咬嘴唇:“这是很屈辱的事,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对别人提起过,小刘,你是,第一个……”
“阿姨,如果是秘密,我不会告诉别人。”
“那,我就说了,真的,不要跟别的人说,谁都不能说。”
“我不会说的。”
“阿森,应该是,看到了一张鉴定书。他们答应不给他看的,结果给他看了……他们撒谎了。”这几句话,尤阿姨说得非常吃力,仿佛用了全身力量,才能把话说出来一样。
“什么样的鉴定书?”
“亲子鉴定书。”尤阿姨话未说完,泪水成串成串地掉了下来,掩着口低泣着,没有号陶大哭,但是其悲怮之情,仍然难以抑制。
思羽急忙说:“阿姨,别哭。”
尤阿姨摆一的摆手,指指外面,意思是,别大声让外面的人听到。
其实这个套房的隔音是很好的,关紧了门后,这里的声音外面应该是听不到的。
但是尤阿姨这个小动作,仍然让刘思羽感觉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
她轻声说:“阿姨,谁的亲子鉴定书。”
“小林的,上面说,经过鉴定,柏荣和柏崇林,没有,血缘关系……”尤阿姨费劲地说,非常艰涩。
思羽悚然一惊,说道:“是,是假的吧?”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尤阿姨又哭起来。
思羽抱住尤阿姨,说道:“阿姨,你是说……”
“他们根据这个鉴定书,说我,出轨,说,两个选择,一,接受那份很不公平的遗嘱,一切撇过,双方保留面子,二,离婚,带着小林,净身出户。我,选择了第一个。”
“可你,不是这样的人……”思羽犹豫了一下。
“我不是那样的人,小刘,我真不是那样的人。”
“那这份鉴定书,肯定是假的呀。”
“不知道,因为,我……我……可能……真的……”
“真的?”
“我不知道怎么说。”
“是不是真的,你都不清楚吗?”
“我是真的不清楚,我是因为一次应酬,但是我不确定。”
“能跟我说说吗?”
“小林出生之前,我结婚之后,我让柏荣卖掉了镇上的一切,倾家荡产的到县效接了一个快倒闭的工厂……
“当时我是看好了那个市场,觉得只要管理好了,就大有可为,所以动员柏荣这么做。
“柏荣最后,也是顶住所有压力接下来了,可等我们的管理好不容易走上正轨后,却发现局面非常狼狈,每个月都在举债度日,完全看不到翻盘的希望。
“柏荣没有埋怨我,但所有的跟他来的人,都在说丧气话,都在埋怨他,我真怕他,哪一天受不了然后崩溃掉……”
她喝了一口水:“我才知道,那个时候,国内的商品经济刚刚发展,成功并不是靠商业头脑就能决定的,要靠一些非商业的因素,主要是人脉。
“可是柏荣一个退伍军人,哪来的人脉,就只能靠我了,我在机关大院长大,认识的人多。
“于是我四处奔走,到处求人,但是,尴尬的是,一个可以帮到柏荣的实权部门的主管,刚好是,以前追求过我却被我拒绝了的人。”
思羽说:“所以他,利用职权……”
“也不是,一开始,都是很规矩的,他知道我的性格,从来不跟我提过什么要求,只是让我跟随他去找人,走关系。
“在他的帮助下,我们慢慢有了一点起色,工厂不断地恢复活力,我们也看到了翻盘的希望。”
思羽说:“那,他还是真的在帮忙?”
“可以这么说,帮了很大的忙,不是这个人帮忙,我们可能能走不出来,在这个过程中,这个人可能利用跳舞啊,聊天啊这些,制造过一些身体接触,碰到过一些,敏感的地方,引发过一些尴尬,但很难说他是有心还是无意,而且基本上也没什么过份的动作和行为,还有,周围的人,对这个人的评价,好像也是正面的,
说他正派。
“所以,我也渐渐有些相信他,不再那么防范他了。
“可是,有一次,他让我去见一个大客户,敬酒的人特别多,我放松了警惕,喝得有点多,喝得人事不省。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躺在宾馆一个房间的床上,那个人就躺在我的旁边,醉醺醺的正在呼呼大睡,手还搭在我的身上……”
思羽说:“那你的衣服……”
“衣服都好……可是……可是我当时穿的是裙子,特别容易被……”
“那,那个人的衣服……”
“我不知道……我不敢看,我那时,也只有你们这个年纪,怕得很,跳下床直接就逃出去了,那时正是半夜,可是我……还是直接走开了……
“那时我整个脑袋都是空的,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那你一点什么都没感觉到是不是被侵犯了吗?”刘思羽说出这话,好像很老练似的,其实她也只是似懂非懂。
四十四、母亲(三)
“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到那个客房的,我感觉就闭了一下眼,一睁开眼就这样了,而且一看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
“这件事,我跟谁也不敢提,我想,就算是吃亏了,也算了,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就行了……小刘,你不会笑话我吧?”
“不会的阿姨。”
“可偏偏过了不久,我就发现怀上了小林。
“柏荣欢天喜地,我却坐立不安。
“在不断的焦虑中,也有好消息,那个大客户,最后选择了跟我们合作。
“我于是又疑心,是不是我那一次付出了代价,才得到了这样的大客户?”
思羽说:“尤阿姨,说不定你是多心了,那个晚上,根本没发生过什么事。”
尤阿姨说:“我也希望是这样,特别是小林出生后,调皮捣蛋起来,柏荣说跟他小时候一样。
“他很喜欢小林,可能小林更对他的脾气一点,阿森平时闷声不响,不爱表达,不像小林那么活泼,小林一回到家就总是缠着他,阿森却好像爱理不理。
“我慢慢就放下心来,我安慰自己,小林一定是柏荣的,大家都说那人很正派,应该不会趁我没有知觉的时候侵犯我,再说了,他自己也醉得不省人事。”
“阿姨,既然你什么都没感觉到,可能这才是事实吧。”其实心里有一个疑问,既然那人也一样人事不省,他们是如何到这房间的,她相信尤阿姨没有撒谎,那会不会是那个人,事后装醉?可是此时此刻,她也只能这样安慰。
“可是,让我忧虑的是,这件事发生之后,我发现虽然得到了那个大客户,但是那个人,却不那么热情了,很少打电话来关心我们厂的情况了,甚至,好像是有意躲避我们了。
“我一边庆幸,一边嘀咕,不知道是不是所谓的得手了之后的反应,或者是因为心虚……再后来,那个人被提拔了,离开了那个部门,我就避免了跟他再见面,但就算是这样,对于那个县城,我也没心情呆下去了,几年后,我们得到了一个到S市的机会,我毫不犹豫地劝说柏荣把握了这机会,大城市的竞争是更激烈,可也更有序。”
“再也没见过那个人了吗?”
“没有了,我自己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永远过去了。
“没想到,就在柏荣病重的时候,容发当着柏荣的面,让我看了一组照片,都是那个人和我在一起的,有些是跳舞的时候照的,有些是聊天的时候照的,本来没有什么,可是拍照的角度和时机,使得孤立地看那些照片时,好像我跟那个人,真有什么暧昧似的。
“最可怕的,还有一张,是那个人,抱着我睡觉的。
“再加上那一张鉴定书,我有一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感觉。”
“可是,就算是这样,你也是被侵犯了,你是受害者才对吧。”
“可我当时完全懵了,不知道怎么解释,等我想清楚了,打算解释的时候,我没机会了,他们直接不让我和小林接近柏荣了,给了两个选项让我来选择,我为了保住自己的一点尊严,还有不想让小林受到伤害,我答应放弃在柏家的利益,服从那条遗嘱的安排。”
思羽心里叹息,尤阿姨为了这个家这么拼,接受这个的时候,不知有多难过。
“我签了字后,心情非常糟糕,我想,就算那个鉴定书是真的,就算小林不是他的孩子,可毕竟有二十多年父子情,小林叫了他二十多年的爸爸,他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就算是对待一只小狗小猫,在一起二十几年,也都培养出感情了吧,何况是这么一个,一直亲近他并让他骄傲的孩子?”
思羽不知怎么说,心想,这个柏荣,真的是做得太过份了。
“何况,我,我一个老干部的女儿,不惜跟父母闹翻,坚决跟了他,一跟就是二十几年,这二十几年,我从一个大院里人人夸的黄花闺女,到成了中年妇女,柏氏集团的哪一点成长,不跟我有关?”
思羽说:“是,我也知道。”
“就算,他不认为小林是他儿子,阿森是了吧,我帮他把阿森带出来,我容易吗?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还有小林?”
她的神情无限酸楚:“只因为一个失误,而且目的还是想帮着他把工厂搞起来,他就这样对待我……二十多年的夫妻情份,因为那几张照片,一纸鉴定书,就全部没了……”
尤阿姨擦着眼泪,一时伤心难禁。
思羽满心皆是同情,原来看起来这么刚强,自信、冷静的尤阿姨,心里也装满了悲痛。
她说:“阿姨,你是不是很后悔?”
“我不知道,我有时很后悔,有时不后悔,我不嫁给柏荣,可能就没有这种伤心事,但事实就是我嫁给了他,如果我后来,不去找那个人帮他,不会有这个事,但我们当时又怎么撑下去?”
“所以,你不要难过,你当时就必须这么做,就算被侵犯了,你也是没有出轨,你应该问心无愧。你对得起柏家。”
“我也是这样想,可是我有口难言啊小刘,我有口难言。从那之后到现在,我经常失眠,有时候一整夜都睡不着,每次自责后悔完了之后,想起这两个儿子,我又觉得不应该后悔。小林就不说了,阿森,难道就没有我的心血吗?”
她拿出手机,让思羽过来看,原来是一系列的照片,应该是柏崇森从小到大的照片。
“你看,这就是阿森,我认识他爸爸时,他还不到三岁,一开始怎么也不肯叫妈妈,花了一年,才肯叫,一开始,我碰都不能碰他,后来,他要抱着我才肯睡觉,一开始不肯跟我说话,到后来,只有我才能从他嘴里问出话来,
他爸都不行。”
“他是一个特别的孩子,想法很多,但全装在自己的脑袋里,他爸让他学钢琴或小提琴,不学,交了学费也不学,他不爱说话,不爱学习,对考试一点都不上心,很长一段时间,有人说他是傻瓜,有人还说,都是因为没了亲妈……”
“可我,不信是这样的,我看他老是爱拿着笔画东西,就要看他画什么,一开始不肯,后来我跟他一起画,故意画不出来,让他帮忙改,他信以为真,就来帮我改,慢慢的我就可以看他的画了。”
她指着一些照片说:“你看,这就是我拍出来的画,这是他六岁半时画的,这是七岁时画的,其实不止这么多,当时拍了好几卷胶片的,他爸还说我浪费,因为那时没有数码相机的,只有一台凤凰205机械相机,而我还只买柯达胶卷……”
思羽看到,这里面的画虽然是儿童画,但是就已经开始有光影感了。
“看了这些我,我觉得他一定是天才,带他去找培训老师,跟一大堆孩子画,结果学费给了他还是不去,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不想跟一大堆人一起学。”
尤阿姨一边不停翻着照片,一边不停地回忆,有时会特别指出一幅画,说出这幅画的一些趣事。
柏崇森不想跟众人一起学,还很挑老师,柏荣被他折磨得都不抱希望了,她还是坚持带他继续找,终于找到了他满意的老师,因为那个老师可以直接说出他想画画时的潜着的想法,并且还惊呼为天才。
四十四、母亲(四)
在那位老师的挖掘下,柏崇森很快就获得了全国少儿书画比赛的金奖,让一大群断定他是傻瓜的人跌下了满地的眼镜。
欣慰的柏荣,不止一次感慨“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因为他明白,正是这个后妈的不离不弃,才把这个儿子的天份找回来了。
“阿姨,我听他说,你还为他跟人打过架?”思羽问道。
尤阿姨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他说的,还是小林说的?”
“他说的,不是,好像两个人都说过。”
“是啊,他小的时候,可能是被人打击惯了,整天有人对着他傻瓜楞子的叫,搞得有点自卑,也有点自闭,后来上了学,还是一样懦弱,那时虽然工厂有了起色,但也只是维持在收支基本平衡的状态,很多债都还没填上,我和他爸一天天忙得根本没空照顾他……
“他上的学校是原来那一带工厂的子弟学校,离厂不远,当时的社会也不像现在这么复杂,他没交有朋友,上学放学都是自己一个人去,本来觉得没什么,结果有一天回来,我发现他的身上有青块,问了半天他才说,有人欺侮他。
“我一步步追问,才知道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已经给他们欺侮上瘾了,柏荣说,你不懂告诉老师吗,他说,那些人说,让老师知道,打得更狠,所以他不敢跟老师说。
“柏荣说,老婆,你明天去找他老师,不能让我们儿子被人这么欺侮,我说没问题,这事交给我办。
“第二天,我换上运动服,也没跟阿森说跟他去,就偷偷地跟去,还好,一路没事,我就回来,到放学的时候,我又到学校附近,偷偷跟他回来,也没什么事……”
“你不找老师呀。”
“不找,找老师有用的话,也不会有这么多校园欺凌了,背后肯定还要挨打,我要自己解决问题。
“我一直跟到第三天,终于来了,三个初中男生,围着他嘲笑他,还推他,我就冲出去了,一脚一个,我是有备而来,没穿高跟鞋,也没穿球鞋,就穿平底鞋,踢他们的屁股,三个男生冲过来要打我,又被我一个个踢翻在地,连续弄翻了三次,他们才弄清楚状况,知道我一定是学过武术的,问我是谁,阿森走到我身边骄傲地说,她是我妈妈。
“我接着说,他爸是当过解放军的,我是当过女民兵的,你们欺侮我儿子,就是欺侮军属,知道欺侮军属是多大的罪吧,我把你们打残了都不算犯法,到时我还去找我的司令员,让司令员找你们的父母。
“他们听说挨打不要紧,还要找司令员找他们的父母,吓得脸都青了,求我不要这样,我让他们一个人写了一张检讨,保证以后不再打军属,我说既然写了检讨书,态度还行,这次可以放过,如果还有下次让我知道,保证打得更狠,打了还继续找司令员……
“结果真的不敢打了吗?”
“不敢了,他们看我比他们还横,不敢了。他们后来还想跟阿森交朋友,阿森不理他们。”
“你真的是女民兵?”
“不是,我这武术是跟我爸学的,就是觉得女民兵霸气,说出来吓一吓这些小孩,结果连阿森也被骗了,一直到上了高中,才知道我根本不是女民兵。”她嘴里浮出一丝温暖的笑意,可能是忆到了什么好笑的回忆,可是很快的,笑容就消失了,长长的叹了口气。
“阿姨,你现在是,担心杨凌……不是,担心阿森,因为那个鉴定书,跟你疏远了是吗?”
“阿森,他从小是个……听话,守信的孩子,我不知道他怎么想,可是有时候,他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爸让他怎么做,他答应了的事,不会轻易改,他爸如果要他疏远我和小林,他就只能这么做,阿姨不知道怎么办好,他爸没了几年,我还经常梦到他,每次都听到他在问我为什么背叛他,为什么瞒着他,而且我怎么解释他都不信……”
“阿姨,你不要再这么想,你没有背叛谁,如果……我说如果,柏崇林,真的是那个人的孩子,你应该起诉那个人侵害了你,而不是这样躲着。你越躲,就显得你越心虚。”
尤阿姨说:“不行,不行。我想过要这么做,可是,我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不能?尤阿姨,你没有做错什么,信我的,现在我们的社会开明了,跟以前不一样了,我相信法律和舆论都会支持你的。”
“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有什么复杂的,柏氏集团能搞起来,说你有一半功劳不过分吧,既然这个遗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那你站出来,告诉他们你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这份遗嘱无效,你就可以争取到你的利益,把你那份拿走,这不是很好吗阿姨。”
“小刘,你如果嫁给阿森,按照遗嘱,财产也是你的,你帮阿姨出这个主意,阿姨很感动……”
“这份遗嘱本来就不公平,阿森也不希望这样,他宁要公平,阿姨,如果你,决定这么做的话,我坚决支持你。”
尤阿姨摇摇头。
“为什么?我百分之百相信,只要你站出来,法律和舆论都会支持你。”
“我不知道那个人当时的状况,我醒来的时候,他处在酒醉状态,而且,他帮了柏家这么多忙,听说他现在做某个市的区高官,如果他当时是无心之失,我一告,他的政治生命就完了,男女作风问题,有一个算一个。”
“尤阿姨,你担心这个,却宁可自己委屈吗?”
“小刘,如果他是有意侵犯我,我当然不会饶过他,可是我自己都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我这一告,不管是真是假,他都会大受影响,柏家能走出困境,他真的出了不少力,人都得知恩图报是不是。”
“阿姨,这已经影响到你的家庭了,你不弄清楚,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被冤枉一辈子吗?他有意也好,无意也好,都伤害到了你,该背锅就得他背,你不能太善良了。”
“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原因。”
“什么原因?”
“我这一告,最受伤的是柏荣,人家会怎么说?肯定会说,原来柏荣是靠老婆出卖色相才发达起来的,
那柏氏集团,就真的完了,他们说我出轨,对柏荣伤害还没这么大,说我为柏荣出卖色相,柏荣的形像就跨了,柏氏集团的根基就塌了。”
“可是,事实并不是这样啊。”
“小刘,你自己也受过这种舆论的攻击,你觉得人们在乎事实吗,相信事实吗,每个人都会认为自己是最聪明最具判断力的,都会做出跟事实不一样的判断,那样一来,不仅柏荣的名誉受到损害,那些人还会把柏氏集团叫罗氏集团,到时,也不会有人愿意跟小林做生意了,小林这一辈子……怕是……很难翻身了……”
“那个人姓罗?”
尤阿姨苦笑一声,点了点头。
“阿姨,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问一下阿森,是不是这个原因,如果是,你告诉他这些真相,我没有出轨,我没有对不起他爸,就算小林真是别人的孩子,他的心也是柏家的,你告诉他,如果他能相信我,原谅我,那就回来叫我一声妈,我老了,我想要自己的孩子陪伴左右了……”
说到这里,尤阿姨的泪又满了。
四十五、道歉(一)
思羽还在安慰尤阿姨时,手机响铃了,拿起来一看,却是妈妈打来的。
妈妈在电话里说,她们三人走开后,她和爸爸还有杨凌随后也一起到公司店面,对店面做彻底清理,并且同时布置一下店内,以增加喜庆,本来以为没有几个人来,所以想草率一点,反正弄得再好也没人看,现在至少云霞和徐碧星到了,还是三个公司的代表,那就还是精心装点一下。
思羽妈是这方面的能手,搞这个挺在行的,时而自己动手,时而当仁不让的兼任总指挥,加上两个男人都非常兴奋,也卖力听话,进展得非常顺利。
思羽说:“妈,你这是向我汇报工作吗,我现在还有点事……”
尤阿姨摆了摆手,意思是不要提这边的任何事。
思羽说:“你不用跟我说这个的。”
妈妈说:“不是,你在那边没事了就快点回来,你外婆刚才打电话过来了,说她今天来做检查,顺便明天参加你的开业庆典。”
“知道了,什么时候到?”
“已经到了。到的时候,刚好还是午休时间,她不想打扰我们,就自己搭公交去人民医院了,已经做了一些项目了。”
“我知道了,这边事情完了我就去医院。”
“你先回来吧,我陪你一起去。”
“行。”
思羽放了电话,尤阿姨说:“你妈妈打来的?”
“是,我外婆今天上来做全身体检,已经到了医院,让我去看一下。”
“哦,那你赶紧去吧,别让老人等太久,对了,外婆今年高寿?”
“七十出头。”
“我没带什么礼物给老人家,我给你转点钱,你帮我买来送给她,不要跟人说是我送的就行了。”
“阿姨,真不用,有机会见面你再当面送。”
“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机会?”尤阿姨苦笑。
“肯定有的阿姨,你和你儿子肯定能重归于好,你相信我。”
尤阿姨点点头说:“那,我就拜托你了。”
“今天我过来的事,是不是先要跟杨凌保密?”
“是啊,先保密,我不知道他怎么想,我就是想过来,远远的看一下他,看看这些年,他都变什么样了……”
“阿姨,我有一句话,不骗你,我能感觉到,你儿子还在深爱着你,他每到一个地方,最爱点的菜,就是一道糖醋排骨,感觉他永远吃不腻……”
尤阿姨眼睛又红了,说:“是就好了,等他回家,我做一大盆给他吃,让他吃个够。回来之前,你先帮我,好好看好他。”
“阿姨,要不,明天你也来参加庆典吧。”
尤阿姨迟疑一下,说:“还是不要了,万一、万一他不认我,我……我怕我受不了。算了吧,先算了吧,我先远远看一眼,看到他健健康康,开开心心就行了。你先出去吧,我还要再呆一下,眼睛这么红红的,不想给小姑娘们看笑话。”
思羽走出来,只有欣姐一个人在外面厅上,便问道:“她们呢。”
欣姐说:“我让她们先休息一下,等一下有很多事要办,你要回去了吗?”
思羽说:“是。”
欣姐说:“我送你到楼下吧。”
思羽说:“不用了吧。”
“没关系。”
并排走在走廊上,思羽的心里感到十分不安,看一看旁边的欣姐,依旧仪态万方,走路有如模特一般好看,真是难以想像,为什么杨凌对这样一个美女可以熟视无睹,却对自己这么一个灰姑娘如此用心,强烈的有一种开了挂作了弊的感觉。
所以走着走着,她还脱口说了一句:“对不起哦欣姐。”
欣姐微笑:“哦,对不起我什么?”
“你现在,知道了吧?”
“知道什么?”
“杨凌,就是柏,他对我……”
“看你这么内疚,让我打你几巴掌解气呗。”
“欣姐,要是打我,你能好受一点,没关系……”
欣姐停下脚步,思羽也停下,见欣姐认真地打量着她,心里越发不安。
欣姐说:“傻姑娘……”一把将她拉过来,搂入怀抱,抚摸着她的脑袋说:“傻啦,疼你都来不及,还打你……”
思羽心头一暖说:“欣姐,我……”
“很奇怪是吧,欣姐怎么会疼你?傻姑娘,你去买衣服的时候,我只是喜欢你,你很纯净,像极了谁呢,像你正在爱的那个人,但我想要疼你,却是在你让我去找徐远翔做店面设计的的时候,你的那一句话,让我感觉,你是一个我可以一直疼下去的小妹妹,所以就开始疼你了,明白了吧,送上门的生意都不会做的傻姑娘。”
思羽的眼泪被这一句话催落了。
“哭了?感动了?傻姑娘,好妹妹。”
“欣姐,你为什么这么好?”思羽又哭又笑。
“我喜欢你傻傻的样子啊。”
“可你,不是也喜欢……”
“其实,他应该告诉过你,我是喜欢他,但我后来才发现,我只是,像喜欢你一样喜欢他,但是另有一个人,才是我一边恨着一边无法放下的……”
“徐远翔。”
“是啊,我自己一直拒绝承认,一直告诉自己,这个人是个混蛋,是自恋狂,不要对他有一丝一毫的念想,他所谓的爱都是假的,他最爱的是他自己。”
思羽苦笑,徐远翔确实容易给人这种感觉。
“媒体见面会前,他突然前来邀请我去给温特当德语翻译,我告诉你,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求于我,我本来是不想去的,因为他邀请得,真的很冷淡,那个神气分明就是,你最好能来,但是你来不来,我都无所谓,感觉就是那种意思。”
思羽想起徐远翔机场找到她时的表现,完全可以想像到他邀请欣姐时的表情。
“我当然拒绝了,而且,因为太生气了,可能话也说得有点狠,他回过身去的那一瞬,我看到他好像眼里有泪花,并且加快脚步走开,我就赶紧调开监控,看到他一路走着,一路泪流满面,我自己也哭起来了,一边哭一边骂他是混蛋,一边去找衣服。”
她自我解嘲地一笑:“然后我在化好妆后,赶到了见面会的那个酒店,在地下车库里等着,看看他会不会打一个电话过来,结果你猜怎么着,电话倒是不少,都是别人打来的,我一气之下,本来想跑掉的,就是始终放心不下,不知道他会闹出什么样的洋相,最后看着时间到了,自己不要脸的跑上去了,真是越想越生气,生他的气,也生自己的气,你说怎么世界上有那样的混蛋,我呢,又怎么会这么傻,就因为看到他哭的样子,心就软了。”
“后来呢……”
“后来,可能是开窍了吧,接连来找我,步子越迈越大,连求爱都没正式求过,突然就结结巴巴的求婚了,送的那戒指我还差点戴不了,可我也挺傻,不知道为什么就答应了,一直后悔到现在,我怎么会,一不小心就答应了这混蛋呢你说。”
思羽说:“是,他真的是混蛋。”
“就是,大混蛋。”
“大混蛋,大混蛋。怪不得能成为好朋友,原来是一对混蛋。欣姐,我不是骂你,
我骂的是……”
欣姐笑道:“不用解释,我知道另一个大混蛋是谁,领教过了吧?”
“领教过了。”
“可是,更爱他了?”
“是,更爱了。”
“所以,我们是同病相怜了,都爱上了大混蛋?”
“因为我们是傻姐妹呀,只有傻姐妹,才会爱上大混蛋。”
“对,傻的对上混的,我们好像也不吃亏?”
“可不是吗?”
傻姐妹笑起来。
原来,人的缘份可以这么简单,简单到有时只要一句话,就能成为生死知交。爱情,有时也这么简单,简单到一个表情,就可以溶解掉十几年都没办法移走的铁壁。
两个年龄相距近十年,总共只见过几次面的姑娘,携手走着,相视笑着,一时莫逆于心。好像是她们之间,已经当了十年姐妹似的。
四十六、市长的追忆(一)
符市长所找的地方,是医院内部一个职工休闲放松区,这里通常是不给病人进入的,有保安坐镇着,可是符市长说出名字后,保安就放马上放行了。
这个时间段,也没有几个职工在这,他们随便找了个休闲椅坐下。
“符叔叔,你又不在这里当市长,他们怎么会认识你?”思羽有点好奇。这个符市长在私人场合,显得比较随和,不像在餐桌上,似笑非笑时,也能给人压力。而且,符市长位高权重,但是修养似乎很好,跟符奕奇完全不一样。
“这里的党高官,跟我一起到北京学习过两个月,也算是同学了,我来之前跟他打过招呼。”
“难怪有人说当官的有一张关系网。”
“工作性质决定了嘛,现在不是叫圈子吗,都一样,各有各的圈子,方便展开工作嘛。”
“但你今天叫我来谈话,不能算是你的工作吧?”
符市长笑道:“你这小鬼,哈哈,好吧,我今天的谈话不属于工作,属于私下交流。”
“我们之间能交流什么呢?”
“看到你一身的活力,一下子唤醒了我的青春,你长得还是很像妈年轻那会的,所以,我就从我的青春说起,青春,真的好啊,金子一般的年华,火一样的心,无坚不摧的勇气和自信。”
“符叔叔也喜欢怀念过去吗,我还以为现实中不如意的人才喜欢怀念过去,可你都当到市长了,很风光了。”
“当到了市长现实里就一定如意了吗?”
“也对,可能你还想当高官。”
“好吧,那,就算当市长很如意吧,我就应该自动放弃回忆的资格了?不是这样的,思羽,每个人的过去,都是成长的一部分,不管痛苦不痛苦,成功不成功,都是。”
他看了一下旁边不远的年轻人,年轻人赶紧知趣的站起来,到远处的乒乓球台,看两个女职工打乒乓球。
附近就两个人,思羽感觉到有点不自在。
符市长说:“思羽你别害怕,我把他支走,是因为有些话我不想让别的人知道,你是何芳的孩子,我对你是一种叔伯对自己侄女的感觉,不要因为符奕奇的原因,把我看成是恶人。”
他看看在乒乓球台处看打乒乓球的年轻人说:“至于说,为什么把秘书叫开,因为我在秘书面前也一样是需要面具的,人越多,我要戴的面具越多,我把他叫开,我就可以把面具拆下来了。”
思羽点点头。
“我最开心幸福的时光,感觉是在我的高中时代。那时候真好,一无所有,可心很大,觉得有一个恋人,就等于有了一个世界,热情的少年,美丽的少女,知道我那时的恋人是谁吧?”
思羽猝不及防,竟不知如何接话。
见思羽不回答,符市长就明白了,坦然地说:“我和你妈那时不同一个班,但都是宣传委员。我写得一手好字,你妈画得一手好画,可能在你眼里,你妈的画不算什么,但当时没有正规上美术课,她可以用粉笔,轻松画出一个人像,一个风景,已经很了不起了,当时大家管她叫何小妹,就是苏小妹变过来的,都是才女的意思。”
居然要回忆跟她妈妈的事情,思羽有点始料未及,可是来不及阻止,他直接就说开了,也只能听下去了。
“当时,你妈应该是学校最闪亮的女生吧,一大帮人追她,所以我能够脱颖而出也不容易的,我们本来都是尖子生,可能是因为谈恋爱,花了太多心思,最后一起落榜。
“但是,我们都没有因此后悔,可能在很多人看来,这样失败的感情,过了就过了,不是这样,当时因为你妈要嫁给你爸,我们俩曾经约好一起死的,不怕你笑话,我连遗书都写好了。”
符市长说着,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封信来,说道:“这就是我那年写好的遗书,多年了,我没有扔,算是这份爱情的一个见证,我给你看一看。”
“给……我给看?”
“对,你是唯一的读者,连你妈也没看过。”
思羽犹豫了一下,见符市长微笑着,显得很坦然,好像不看就会显得不礼貌,只能拿过来打开看。
这是写在一张有年代感的村委会信笺的信,一共有两页,看着这一手漂亮工整的庞中华风格的钢笔行楷,思羽暗暗吃惊,遗书都能写得这么漂亮,这个人做事,恐怕真的是非常踏实认真的:
“爸爸、妈妈:
原谅儿子的不孝,你们把我带到人世,养育我长大,却没能等到儿子长成你们所希望的那样,成为有出息的人,而是要自私的先走一步了。因为我不知道,接下来能不能在悲哀中苦渡余生。
我万万没有想到,已经到了二十世纪末期,已经是现代社会了,为什么还会出现这样的悲剧,还要活活拆散一对相爱的人,还要让婚姻,成为权势和金钱的奴隶?
何芳与我相恋两年,誓愿同老,然而,我们之间的誓言有什么用,看中她的是一名大学毕业生,在县城做中学老师,说什么嫁了他后可以把她调往县城,而我只是一个高中生,在乡下当农民,嫁给我只能在农村当一辈子乡村老师。
但是,在社会主义制度下,不应该只有社会分工的不同,工作没有贵贱之分吗?到县城当中学老师,跟在农村当老师,不应该是平等的吗?为什么还要这么做?而且,这明明就是封建家长的包办婚姻,我一个村委主任,却成了受害者。为什么?
我们已经好些天连面都不能见了,
只能偷偷写信,何芳来信说,她失去基本的自由,说她生不如死,我也一样痛苦,这样的痛苦,可能会持续一生。那我们还能做什么来反抗这可恨的包办婚姻?能做的,就是死。
请你们不要怨何芳,一起死是我的主意,我们都不怕死,我们约定了,生不能同床,死无法同穴,那就拥抱着一起投江,随江水漂去,无影无迹,谁也找不到,也就谁也拆不开我们。
不要努力找我们了,我们不是失踪,我们会找到流水最急的地方,一起死。如果死后有灵魂,我们就一起飞往天国,寻找我们的幸福,如果死后一了百了,那我们也是相拥而死的,死于幸福之中,这是最好的安排了。
请你们忘了我这个儿子吧,不要悲伤,就当我从来没有在这世界上存在过,让姐姐妹妹们替我尽孝就行了。”
思羽看了遗书,感到非常震惊,她一直以为妈妈和村高官之间不可能有很深的感情,没想到,居然曾经达到过愿意同死的程度。
想起这些年,妈妈对于人生的无所谓的态度,跟一般中年妇女没什么区别,俗得让她感到不自在,没想到年轻时也曾经一往情深过,这变化,大得有点难以置信。
四十六、市长的追忆(二)
符市长又说:“后来,在我们约好出发的前一天,你的外婆张医生,突然得了急病,你妈妈侍奉左右,一刻也不能走开,她突然想明白了,你外婆只剩下她一个女儿了,她殉情了,你外婆怎么办?而且我,是独子,不是独生子,我有姐姐妹妹,但父母只有一个儿子,承接着我父母传宗接代的任务。所以我们两个人,都没有自杀的资格。所以,这世界才留下了两个家庭,要不然,有两个家,就永远的消失了。你,还有符奕奇,都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思羽把遗书还给他,说:“你们,当时真这么痛苦吗?”
符市长笑了笑:“我们又不是生下来就这么老的,我们也年轻过,热血过,对不对?我们对爱情的态度,也曾经视为人生最高的追求。给你看一下照片,我猜这照片你肯定没看过。就像我,这样的照片,我也不给符奕奇看。”
他拿出一张旧的彩照,两个很年轻的男女青年,男帅女美,男的穿着白衬衫和黑裤子,作出推自行车的姿势,女的穿着连衣裙,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两人都面对镜头笑,笑得很幸福。
“这就是你和我妈?”
“是啊,考完高考后照的,你妈当然很美,但我那时也很帅吧。”
“是。”确实,照片里的男生,比符奕奇帅多了,笑容也很阳光。
“我们双双落榜之后,老师都替我们可惜,本来都来动员我们回去复读的,可是刚好我们村有机会,让我当一个村委主任,而你妈有机会当一名民办教师,干脆都不读了,早工作,早日能够走到一起,不想节外生枝了。”
符市长叹了口气:“没想到,你妈到县城参加职前短期培训的时候,遇到了你爸,你爸对你妈一见钟情,展开了追求,当时,他是你妈的培训老师,一开始是借辅导接近的,你妈对他开始是有好感的,但不是爱,是敬重,发现他有这个意向之后,告诉他她有男友,但你爸还是坚持,因为他觉得,一个高中毕业的村干部配不上你妈妈的美貌,他追到了你妈家,把张医生说服了。”
“所以,我爸,是第三者?”思羽感觉有点不可接受。
“是的,毫无疑问。”
思羽不知道怎么说好了。儒雅的甚至有些清高的爸爸,居然是第三者!如果当时,他们真的殉情了,爸爸也是凶手之一。
“不可接受吗?当时我也很悲愤,但现在我觉得很正常了,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我早早占了一个位置,并不意味着我就是最合适的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可能我太高了,挡到了别的人,也可能太矮了,被人挡着,这就是生活。
“约定自杀的那一天,我穿上了最好的衣服,把这封遗书放在床上,正准备离开家,奔赴现场的时候,有一个同学把你妈的信给了我,我看得心都碎了。
“她在信上主要有两个意思,一是她答应了妈妈嫁给那个姓刘的,二是让我也早作选择。
“那封信的最后,她说:‘没有下决心和你一起去死,不是因为我怕死,也不是因为我不够爱,是因为死是最容易的解脱,但我反复想过了,我们这样一死,有什么意义,能得到什么,无非就是给这个镇的人讨论三五天,表示一声惋惜,却会让我妈,还有你的父母,都从此陷入痛苦的深渊,到死也无法解脱。我妈病倒的这一刻,我意识到了,除了服从,我没有别的选择,你也一样,我们只有一个死的理由,那就是为了爱情,但我们有更多的活下去的理由,为了父母,为了未来的孩子。今生已经完了,来生再续吧。只愿我的来生,不要再出现在这样干涉儿女婚姻的家庭里。只愿我的来世,可以自由地嫁给爱情。’
“知道为什么我记得这么清楚这一段文字吗,因为这是我和你妈之间最后的一封信,从那时起,我们就基本上中断了来往,我只能重复看这封信,刺痛自己的同时,也复活那一段死去的感情。”
思羽心里长叹一声,在她眼里俗不可耐的妈妈,原来也写出过这样痛苦但又清醒的文字。如果当时妈妈选择了殉情,外婆不知会痛苦到何种程度,而爸爸,恐怕也会因此负罪一生。
“所以,你妈嫁给了你爸,而我,也答应了镇政府的一个女干部,结婚了,我娶她,当然不可能是因为爱情,只是因为这个女干部很有靠山,我当时没有别的念头,这一辈子,我一定要走出这乡村,一定要站到比你爸高的地方,这是我一直以来,追求进步的最原始动力。”
关于他的老婆,思羽听人提到过。人不算漂亮,还挺蛮横。所以这一段婚姻,恐怕不是什么好婚姻。
但是,他成功了。
他青云直上,从村干部,一路做到了地级市市长,而且,有可能还会继续他的辉煌。
他成了家乡的骄傲,在他当上县长之后,他蓦资修建了一条路直通他原来的村,成了全县最早实现路面硬化的村干线。
他就读的那所高中,他成了校友录里排在榜首的人。
他的故事,听着好像也蛮励志的,如果他是别的身份,思羽一定会为他开心,可是现在,思羽的心里,只能是一声接一声的叹息。他的精彩,反衬的却是她爸爸的没落。
“所以,你今天请我爸妈,是想展现一下……”
“展现一下,你想说向他们炫耀吧,不是不是,你把我想得有点肤浅了,以前的我可能会这样吧,我这次回来,本来只是想单独跟你们会个餐,但是遇到了老马和老韩,真是抱歉,我们这些人,在人多的场合,都习惯了要那样说话。”
“那你知道吗,我爸妈为这个事吵架了。”
“是,我想到了会吵,但吵完了之后,还会和好对吧,吵不可怕,冷漠才可怕。不要以为有些东西永远跨不过去,不对,没有任何坎是跨不过去的,如果有,那不是因为坎,那是自己心态出了问题。你看,当年那么绝望,我们不都跨过来了吗。”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的天空,说道:“想一想,当时跨不过来的话,我和你妈,就一起魂归天国了,我们完成了一个爱情悲剧,可能被遗忘,也可能被传唱,运气不好,会成为笑话,运气好,会被改编成文艺作品,成为新时代的梁祝,成标志,成警钟,有人骂我们,有人为我们哭,但那又怎么样呢……”
思羽心下叹息,这个被爱情伤过的市长,有了他新的的视角。
“我们两人死了,这世界,一样每天有生老病死,有悲欢离合,科技一样在不断发展,你的爸爸一样会娶妻生孩子,只是妻子不姓何,孩子也不会叫刘思羽而已,而铜城,现在也一样有一个市长,只是他应该也不姓符罢了。”
四十六、市长的追忆(三)
思羽点了点头,本来就是,地球离开了谁,都照样转。
符市长说:“我们站到现在的时间维度,想一想,如果我们的人生,就那么中断在不知道手机为何物的时候,以为永远不可能自己拥有汽车的时候,中断在不知道高楼可以这么高,道路可以这么好,商业可以这么发达,生活可以这么丰富多彩的时候,是不是有点可惜呢?
“而且,我们那一死,不但让两个家庭陷入悲哀之中,也会取消掉一个叫刘思羽的女孩的生存资格,无法让这么好的美术天赋造福于社会,我们,是不是有点不负责任呢?”
思羽心头一震:“符叔叔,你这是,在批判那些殉情的情侣们吗?”
“我哪有权利批判?只是为他们可惜,用消灭自己的生命作为斗争的方式,我越来越无法认可,我到现在,仍然感激你妈最后的选择,她的突然彻悟救了两个家,最终,也给社会带来了你这个精灵一般的姑娘……可是,那些为情而死的人,除了毁灭家庭,戳碎父母的心,又能为我们这个社会带来什么?”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呢?”
“我是想告诉你,爱情,并不是人生的全部,活得有价值,才是更好的人生。”
思羽沉默,有点明白他打算说什么了。
“思羽,我问你,如果在爱情与实现生命最大的价值之间,你只能选择哪一种,你选哪一个?”
刘思羽迟疑了一下,没有回答。
“当时,是你外婆张医生帮我们做了这道选择题,如果不是她做了这个选择题,跟你妈妈一起生活的,就是我,生下的孩子是符奕奇还是符思羽,不得而知,只是,不管是谁,更大的可能,是我们仍然在老家生活,我做一辈子村委主任,你妈妈做一辈子的乡村老师,当然我相信我们会很幸福,但是,我们的人生价值呢,符奕奇或者符思羽又会怎么样呢?会当上一个公司的老总,或者,有希望成为一个知名设计师吗?我觉得,有点难。”
他说得坦然,刘思羽不知道怎么说好。
“我这一路走下来,很辛苦,很艰难,一开始,带着对你爸爸和对你外婆的恨,恨了很多年,但是,一路下来,老家的路第一个做硬化了,自己的父母和姐妹,我一个个带离了农村,来到了城市,然后都快乐、富足起来了,看着他们感激和敬佩的眼神,好像也得到了很多的满足,我放弃了爱情,牺牲了自己的幸福,但是让很多人得到了圆满,所以,不管怎么样,过去的一切,我都抛下了。”
符市长叹了一口气说:“思羽,你觉得符奕奇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来了来了,正题来了。
刘思羽咬了咬嘴唇说:“符叔叔,你是要我说真话吗?”
“嗯,说真话,不管多难听,都要跟我说真话。”
“我的真话可能不是你想要听的。”
“说吧,符叔叔连死都不怕,还怕听真话吗?”
思羽狠下心来:“狂妄、自大、自恋、没有教养。”说完,不太敢看符市长,生怕符市长会暴跳如雷。虽然符市长说起话来很亲切,但他有一种散发在形神之外的看不到的物质,俗称气场,也叫不怒自威。年轻的思羽要说出这话,还是需要抗下一定的压力的。
没想到符市长点点头,叹了口气说:“狂妄自大自恋没教养……是啊,跟我的感觉,也没太大差别。”
“符叔叔,你也是这么看的?”思羽松了一口气。
“我又不糊涂,说起来,也是我的原因吧,不幸的婚姻,要想得到一个有幸福感的孩子太难了,没有幸福感,就会叛逆,就会虚荣,加上他妈妈的骄纵,就这样了。”
“你意思是,你觉得你的婚姻不幸吗?”
符市长看了看远处的秘书一眼,说道:“因为利益而建立的婚姻,能幸福到哪里去?你可能不知道,很长的时间里,我都懒得去管符奕奇,我觉得他好像不是自己的儿子,我想要的孩子,不是他这样的,我想要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我希望是知书,识礼,有教养,懂谦让的,我是平民的儿子,不是达官贵人的儿子,我感觉,他是我丈人那边的人,不是我的人,有一种很陌生的疏离的感觉。”
思羽有些吃惊,这个符市长,好像,真是值得妈妈那样爱过的一个人,他的气质跟他儿子完全不一样,从容、深沉、稳重。
“符奕奇从小到大,我都是直接叫他名字,他妈妈想让我也叫他奇奇,我叫不出来,拗口,要不是他长得还有点像我,我会把他当成陌生人,我没陪他去过一次游乐场,我有空的时候,宁可让司机陪他,就是不想让他妈妈感觉我们一家可以其乐融融。”
“那他妈妈不是很伤心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可能是,自己受了伤,也不想别人好过吧,我觉得我和她的婚姻,本来就是在相互利用,何必假装幸福?反正我有事业撑着,在事业上获得满足,她呢,有儿子和地位撑着,看来也无所谓。她反正是把所有的热情,都用了符奕奇的身上,但她越是把这个儿子宠得无法无天,我就越讨厌,也越冷淡。”
思羽不知说什么好。
“我这些年在工作上能做出一点成绩,不是因为我比别人聪明,也不是我比别人能干,是因为我努力,我根本不想回家,光想着工作,我把劲全用在工作上了。讽刺的是,我们还多次被评为五好家庭,说从来没人听到过我们夫妻吵架,为什么不吵架呢,因为我们之间,只有冷漠,连吵架的兴趣都没有。”
难怪他刚才说不怕吵架,就怕冷漠,原来是这个原因。
这样看来,符奕奇其实也蛮惨的。这跟她不一样,父母都很爱她。爸爸可能是第三者,
但他至少是爱她的妈妈的,所以也爱她,她的妈妈可能不爱她的爸爸,但也一样爱她。她是她父母渐渐消除隔阂的因素,但她所起到的桥梁作用,符奕奇却没有起到。
“那你现在,也开始替你儿子考虑了?”
“是啊,就在前两年,我老婆遭遇了一次交通意外,一度昏迷不醒,所有来看望的亲戚朋友离开后,我坐在她的病床前,看到符奕奇悲伤无助的样子,明明有一个叫着爸爸的人就在身旁,他却有一种失去依靠的感觉,依旧不敢跟我说话,低着头在抽泣,没有了那种骄狂和蛮横之后,他那种害怕和彷徨,好像把我这个父亲的感觉唤回来了。
“我突然想到,这个儿子已经大学毕业了,已经开了公司成了一名老总了,而我好像对他一无所知,我突然,感到非常内疚了。
“后来我老婆醒过来了,知道我一直在床边陪着,眼泪就哗哗的流,可能是别人夫妻间很平常的行为,但在我们这里,却如此难得,然后符奕奇也哭了,抱着他妈妈哭,是撕心裂肺的,也是欣慰的吧。那时,我自己泪也流下来了,第一次想到了,得好好对待他们母子了,我只想着她不是我的爱,却没有想到,我可能就是她全部的爱,我,有点太自私了。”
四十六、追忆(四)
符市长继续说:
“我回想起这二十几年来的种种,好像她也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可我对她和她儿子冷漠了二十几年,这样一想,我也流了眼泪,我可以不那么爱她,但我不应该不关心也不过问她,毕竟,我是要把她叫作爱人的人,何况,没有她,也没有我在仕途上的发展,我是对不起她的。
“我想,我做了快三十年不称职的丈夫和父亲,接下来,我总得为这个家庭做点什么吧,我没有管教过我这个儿子此前的人生,让他成了一个连我自己都不喜欢的人,我以前,只认为这是他妈妈的责任,其实仔细想想,何尝不是我的责任?
“我很清楚,对他的教育和培养是失败的,别看现在他活得看来挺风光的,一旦那一天我这边的资源用不上了,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因为他根本没有用心去学习去经营,根本没有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能力,这个三合公司是怎么赚钱的,他难道不知道吗,国家的政策在不断调整,目前可以用到政策方面的漏洞,但是将来呢,我退下来了,或者漏洞堵死了,他能找到出路吗,我看他没有这个能力。”
“那你是打算……”
“我对他没有尽到教育责任,所以特别想,帮他把好关,给他找到一个能够帮助他,重新塑造他的人,作为他的终生伴侣。”
思羽想,绕了半天,终于给绕到了。
“但谁能改变他呢?”
“能改变他的,是他要喜欢的,而且可以志同道行的,这几天里,他认真的跟他妈说了,这么多年,他终于是遇到了一个,他喜欢的女神了,以前的他,可能是真的荒唐过,没办法,他们的圈子就这样,都有攀比心理,都爱虚荣,但是这一回,他绝对是认真的,他妈让我到他的朋友圈去看,结果,我看到了他发出来的文字,变成励志类的了,都是遇到真命帝后之后,本人要改恶从善一类的了。”
符市长笑了笑:“他妈妈说,一直让他改,就是不肯改,突然之间就打算改了,这就是爱情的力量了,不知道这个能收妖降魔的女神仙,到底是哪路的神仙?结果,我看到放了一张照片,我知道是谁了,真是没想到啊,去年初,我就有意要撮合你们,结果意外的搁置了,又意外地遇到了,可不可以说,这也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安排呢?”
思羽说:“符叔叔,你说的女神仙,是我吗?”
“是啊,就是你了。去年年初,我回到这里,遇到了你妈妈,我看过你的照片,知道你在学校的表现,当时就有这念头了……思羽,缘份这么安排,一定有它的用意,我知道你讨厌他,但是,可不可以多给他一个机会呢?”
“你觉得我和他合适吗?”
“怎么说呢,他的毛病是多了一些,但是本性并不坏。而且,可能对你来说,他目前这个样子,是不值得你爱,我懂,连我自己也接受不了,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又怎么能强求你接受?但是,给他一点时间,我相信他会作出改变的。”
思羽直截了当地说:“这跟他有没有毛病没有任何关系,我这么跟你说吧,符叔叔,我遇到过比你儿子优秀十倍的未婚男性,我都没有动过心。”
“但是,你要想到,跟他在一起,他可以帮助到你,毕竟他现在可以提供一个大舞台给你,让你有机会实现你人生更高的价值,我知道你有个男朋友,但至少从我目前所掌握的情况上看,那个男朋友只会拖累你。”
思羽一时不知道怎么说,看来,符市长对于传闻是真的相信了吧?
符市长诚恳地说:“我是过来人,知道爱情有多甜,但也知道爱情有多无奈。如果你觉得我的例子不算什么,那苏格拉底你知道吧,他牺牲了爱情,迁就了婚姻,结果成了大哲学家,你有这样的才华,我真的不希望你因为爱情,把翅膀捆住。我找你,与其说撮合你和符奕奇,不如说,是我想要替你父母,替这个县,甚至替这个国家,保住一个天才设计师。”
思羽说:“符叔叔,看来你真的是一番好意?”
“毫无疑问。”
“那,假如,他不是传闻中那样糟糕呢,传闻说他是骗子,符叔叔,你信吗,你信我的智商这么低吗,我智商真这么低,也不要指望我成为天才设计师了吧,扔到垃圾堆中都不可惜吧。”
“不是智商低,是年轻人容易被感情迷惑,看不清楚方向。”
“这么说的话,你会不会觉得你当年的那份爱情也很幼稚可笑?”
符市长好像被问住了,苦笑着用手虚点一下思羽:“这小丫头……不一样的吧,我们彼此很了解。”
思羽说:“那你怎么断定我和他彼此不了解呢,他的身份很复杂,我没办法跟你说清楚,但是我可以保证,他肯定不会成为我的包袱。”
“就是说,杨凌,并不是他的真实身份吗?”
“当然不是,只是情况特殊,他目前只能用这个身份。”
“你确定吗?这可关系到你的幸福,爱情的迷幻作用,会让人迷失,很容易把谎言当成真话的。”
“我当然确定。”
符市长沉默了一下,说道:“好吧,你说得这么肯定,那可能真是我太武断了。”
“符叔叔,别的我不说了,但有一句我要明确答复你,我和你儿子注定无缘,我这一辈子,除了你说的这位流浪画家,也不可能爱上别的人。符叔叔,我这样说,你会不会很失望或者很难过?你这么专程找我谈了半天,我却没办法答应你……”
符市长摆了摆手说:“不会,谈事情嘛,总会有成功有失败,要求嘛,总会有满足不满足,失望是有的,难过也是有的,但只要你是清醒的,我还是会支持你。”
思羽有点感动到了,怀疑地说:“你这是真心话?”
“真心话。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我虽然不是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但对你比较特殊,从感情上来说,我更愿意把你当成闺女,因为你,就是我想要的那种孩子,我让你跟符奕奇,其实也是想把你留在自己身边,趁我还能有能力,可以照顾到你,并且,也能缓一缓我和符奕奇的紧张关系。”
“那,谢谢了,很遗憾……”
“没关系,那就这样吧,今天我们的谈话内容,谁也不要说出去,你父母问起来,就说是劝你就行了,过去的那些事情,是很美好,但是,毕竟过去了,叔叔只是回忆一下,让你更理解你的父母辈,并没有别的意思。现在,我们都活得挺不错的,我有事业,你的父母则有你这样的女儿,这才是最好的财富,什么都比不了的财富。”
思羽告辞而去,到门口时,偷偷回头看,发现符市长还坐在排椅上,正在默默地撕那封遗书,碎到一小片一小片,自己拿着,到旁边的垃圾箱扔下,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坐回来,朝远处的秘书招了招手。
思羽转过头来,隐约的感觉到有一些不安,却不知是因为什么。
四十七、突发事件(一)
思羽出来不久,妈妈已陪着外婆完成了体检。
因为结果还要等过几天才能拿到,祖孙三人就一起上了出租车。
可能是经过和符市长的这一次的谈话,思羽反而对自己的妈妈有了新的认识,她没有坐前排,却坐在后排,在外婆和妈妈中间坐,手还拉着妈妈的手,头却靠在外婆这边。
妈妈似乎感觉到了她情绪的微妙变化,看了她一下,她便朝妈妈笑了一笑,这一笑里,含有一种感恩的成份。
在此之前,她对妈妈的看法是,有点俗,还有点不讲理。
却没想到,妈妈已经算是调节得很好了。
她对她的婚姻和爱情,作出了她所能作出的妥协。
她没有像符市长对待符奕奇一样冷漠对待她这么一个包办婚姻的产物,而是给了她足够的爱,她对丈夫也没有像符市长对待他老婆一样冷漠,不是那么爱,却依然尽到了她的责任,让这个家得以保存,她埋怨她的母亲强迫她嫁给了她不爱的人,却也没有忘记作为女儿应该做的。她每一件事,看起来都跟普通的妇女没有两样,但其实,那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其实每一件看似简单的行为,她都作出了牺牲和忍让。
也许符市长在事业上是更成功,但是对比起来,妈妈给了她和这个家更多的温暖。
外婆还是说话了:“思羽,符志诚找你谈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撮合我和他儿子,但我告诉了他,那是不可能的。”
妈妈咬了咬嘴唇。
外婆说:“他不知道你有男朋友吗?”
“知道,但人家觉得,杨凌是个骗子画家。”
“胡说八道,他骗谁了?”外婆说。
“外婆,最早说他是骗子的人,好像是你吧。”
外婆急了:“我那个时候这样说,能一样吗,那是在吵架的时候,都在气头上呢……吵架的时候不都这样吗,我跟你妈吵起来的时候,说的还更毒,当时她一定要嫁符志诚,说我在逼她死,我还说,要死赶快死,死得越远越好,就当没生过你,但都知道,跟家里人,再毒的话,也不表示心里是这样想,她要真敢死,我跟她没完。”
思羽说:“行了,不要说了……”想想都后怕,外婆可能不知道,她这一句气头上的话,是可能造成妈妈殉情的,要不是她的突然生病,可能真的就只剩下后悔了。失去冷静,不仅仅只会说出过份的话,还可能作出过激的反应。
她偷偷瞄一眼妈妈,妈妈好像对这话已经有点麻木了,并没有相应的反应,却说:“思羽,我是觉得,既然你跟杨凌并没有确定下来,你也不用太急把符奕奇排除出去。狂是狂了一些,但人家有资格狂,有钱,也有权,特别是权,想一想,当时你要是有一个像样的靠山,谁还敢不发毕业证?”
“我不同意,杨凌怎么办?杨凌又不是没钱。”外婆说。
“妈你怎么跟我作对呢,钱很有用,但是权更重要,就思羽她爸,跟他资历一样的,最差都已经当了学校领导了,只有他一个,一直还是普通老师……”
“普通老师就普通老师,工资照领,饭照吃,又不少发你们一分钱。再说了,思羽又不吃官家的饭,不用求他们。”
“妈,你挺开明的嘛,这么开明,当初怎么这么反对我?”
“这一样吗,那个时候,思羽爸在县城,符志诚在农村,那时城乡差别多大呀,谁不想去县城?你嫁给符志诚,你以为他还可以当大官?他还不是靠人家有个当大官的老丈人?你们在一起,一辈子一起呆在农村有什么好处?”
思羽赶紧说:“好啦不要吵啦,我有我自己的打算,我的事情,由我来决定好吗?”
妈妈说:“我现在不是在和你外婆吵,我是觉得外婆说得有道理,有时候,父母的话还是要听的。没有一个父母不是为孩子好的。”
外婆说:“可是我觉得杨凌跟思羽在一起就挺好的。”
思羽赶紧朝外婆送上妩媚的一笑。
“那你怎么知道跟符奕奇就不好了?”
“反正我不想你和符志诚再有什么联系,惹人闲话。”
妈妈有点懊恼说:“都三十年了,孩子都这么大了,有什么闲话,有几个人知道我们年轻时的事?”
“这事由思羽决定,我就是觉得杨凌挺不错,家又是在大城市,你怎么想的,让思羽回这县城嫁人,当老师的人,都没我这老太婆有远见。”
“对的,还是外婆眼光长远,噢吔。”
妈妈不再吭声。
外婆苦笑一声说:“思羽,你觉得,杨凌还会记恨我吗?”
思羽说:“这个……你放心吧,如果他记恨你,我会解释的,他现在什么都听我的。”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说一,他不能说二,我让往东,他不敢往西。”
“还是现在的女娃强,我们以前,跟男人说话大声一点,老人马上把脸一板。”外婆似乎松了口气,感慨地说。
思羽得意地说:“必须的,做不到这样,还能说是爱我?”
“我那样骂他,他真的不恨我吗?”外婆还是不放心,又追问了一句。
“他也骂过你,扯平了。嘻嘻。外婆,你觉得他很好吗?”
“嗯,见过的后生越多,越觉得他好。”
“其实嘛,也不是有多好,又不热情,又不开朗,把好货都藏在自己肚子里了,专门摆不好的出来,明明可以很幽默的,但总是像个木头一样,有时恨得我牙痒痒的,真想咬他一口,看看他懂不懂叫疼。”思羽其辞若有憾焉,其实乃深喜之。
“很幽默吗?”
“很幽默的,外婆你也不够了解他这一方面是不是,我跟你说几句你就知道他幽默不幽默了。”说是说几句,却一直说到下车都在说杨凌的幽默,而且貌似是在说幽默,其实是描述他的机智、冷静还有本领强,主要是两件事,一件是三拳解决三个大汉的事,一件是将计就计为公司做宣传的事。
外婆听得个一边笑,一边啧啧连声,杨凌的很多表现,确实超出了她的想像,她的印象里,杨凌是一个听话的、有教养的大男孩,但弱点是除了画什么也不懂,没想到还有这么多闪光点,所以很是替思羽开心。
思羽也就跟着开心骄傲,比外婆夸她自己还要开心。
妈妈在一旁听着,一言不发,表情时喜时忧。
四十七、突发事件(二)
出租车回到店外马路边停下,三人一起进了店里。
外婆原本有些忐忑,担心杨凌记仇,没想到杨凌见了她后,果然非常高兴,又在思羽的提醒下,不但给她端了茶,还过来问她身体状况,显得毕恭毕敬的,看来确实是对当年的吵架完全不放在心上,张医生松了口气,坐在沙发上,360度无死角地环顾了好几遍,问道:“搞得这么用心,明天是不是得多请几个人来热闹热闹?”
思羽说:“没有请什么人,小柏派了秘书来,还有我在S市那边的唐总,让他女朋友过来。”
张医生说:“隔壁那家也是刚开张吗?他们家门口怎放么那么多花篮?有些都放到我们这边来了。”
原来隔壁开业后,一连几天,十六个花篮有点耀武扬威的呈八字型列在门口,左边那一撇,理直气壮地撇到了思羽这边,加上他家那辆五菱宏光在更远的位置停着,基本上就完全停在了思羽大门正对的位置,这样前后照应,思羽在纵深方向的延伸空间,都被他们占了不少。
思羽无奈地说:“显示他家朋友多呗,看到那个车没有,也是他们家的,本来可以停在停车位的,嫌远,直接停在我们门前了。”
张医生说:“这怎么行啊,这都挡着我们门口了,云鹤,你跟他们说,明天可不能这样了,开门做生意,财源滚滚来,哪有挡别人门口的,门都挡了,财怎么进得来?”
思羽和杨凌相视一笑。
原来几年前,杨凌就对张医生这个医生的迷信行为很看不懂,因为张医生在家里摆有神位,初一十五就上香,杨凌觉得作为医生这么做很难理解,思羽不得不告诉他,乡下的赤脚医生有很多是这样的。
现在听到张医生这样说,两人同时想起了当年一起相处的时光,这相视一笑,心头各自大暖。
只听思羽爸说道:“他们可能是看到我们这边还没开张吧,开张了就应该不会的。”
“他们这样说了吗?”
“倒没有。”
“那就得跟他们说清楚,开业第一天,讨个头彩嘛。算了,你这脾气我懂,我来说吧,老板姓什么啦?”张医生做事雷厉风行,说完站起来。
思羽爸说:“姓马。”
思羽说:“外婆,我和你一起去,杨凌你也来。”
原来思羽早就对此心怀不满了,可是爸爸感觉这对夫妇不太好说话,不想惹麻烦,杨凌则是无所谓,反正路又不止一条,虽然挡了一点,绕一绕还是照样畅通无阻,思羽就只能憋着。
外婆这一说,正合她意。
杨凌是懒得跟这些人打交道的,可是思羽既然这么说了,他也只能跟去了。
外婆带着思羽和杨凌,一起走进了隔壁的店内。
由于跟他们关系紧张,思羽一直没进过这个店,进来才发现,这个店的面积比她的大,还利用这挑高做了阁楼,通过一个旋转楼梯可上,楼下左右两边墙和房子中间,都做有用来展示的衣柜。服务台和LOGO墙做到了最里面。电脑设计和洽谈,看来都是放到了阁楼上面。
一楼服务台的是那个胖女人,见三人进来,很是意外,眼看着三人,正不知道该不该站起来。
张医生说:“老板娘你好啊,恭喜开业大吉。”
“你好,同喜同喜。”
“我是思羽的外婆,大家叫我张医生,我看你们的人缘挺好的,送的花篮很多。”
“是是,朋友多,后面还有好多个朋友说要送,我们说别送了,占地方,要不然还要更多。”
“朋友多挺好的,生意好做。”
“嗯嗯嗯。”
“是这样,明天我外孙女也要开业了,你们的这些过界的花篮,还有停在我们门外边的汽车,是不是都可以腾出来了?大家都是做生意,开业第一天,大门敞开,钱财进来,是不是这个理?”
“你们是为这个事来的?”
“对呀,我觉得你们可以不要摆成八字型,两边摆直不就好了吗?”
思羽说:“对,还有车,你们也不要停在那。外面明明有停车位,你们可以停在停车位上的。”
胖女人不冷不热说:“跟我老公说吧,这个事我不管。”
阁楼传来一句硬梆梆的回话:“不可能。”
张医生说:“什么不可能?”
“花篮不可能动,风水先生说了,摆八字能纳财,十六个篮,一边八个,再摆成八字,才是三个八,要摆足十天才能动。”
张医生说:“马老板是吗,你好你好,是这样的,你摆过界了,车也挡住我们的大门了,这样是不太合适的,理解一下,挪一下吧。”
阁楼那男人说:“什么过不过界的,你租的是里面的店铺,外面是公家的地,你出钱租了吗,没租就不要这样说,公家的地盘,就讲个先来后到。”
思羽知道会碰钉子,却没想到对方居然说得这么蛮不讲理,说道:“那意思是说,我也可以把花篮摆到你的门口,把车停在你大门的前面了?”
那男人气冲冲地说:“你一个大学生,怎么这么不讲理,你真是大学生吗,你真是教师的子女吗?我花篮摆到你家门口来了吗,我不是摆在我家门口吗,只是花篮实在是太多了,没办法,我想不放也不行,都是城里有头有脸在地位的人送的,不放出来行吗?你自己去看看,不是大老板,就是领导,或者单位,不摆出来?”
张医生说:“不是说不摆,是说不要这样摆。”
“怎么摆啦,犯法了吗?你说邻里之间,搞什么呢,用得着全家人闯进我店里来闹吗?”
张医生说:“我们怎么是来闹呢,
就是来跟你们说清楚这个事情。”
思羽说:“花篮多,你可以不要摆得这么夸张吧,为什么你花篮不往左边那一家多摆一点,专往我这边挪挡我的门口?”
那男人恼道:“我爱往哪摆就往那摆,你管得着吗?风水就是要求我往你那边挪,挡住了是吗,那我也没办法。”
张医生笑说:“怎么会没办法,你就往你这边收一收不就行了吗?或者八字的那个喇叭口放小一点,不要张开那么大,也一样是八字啊,这种东西就是讨个吉利,有个模样就可以了。”
“那怎么可能,我说了,已经定好了,不能动。”
“老板,没必要闹意见吧,大家和气生财,邻里之间,也好有个照应,到时候互相介绍一下业务不好吗?前几天我们也没说什么是不是,但明天我们要开张了,你就把喇叭口收一点,别摆那么斜,又不是不给你摆八字。我们也是要摆花篮的对不对?”张医生耐着性子说。
“摆花篮,你们觉得能收得到几个花篮?”那男人不屑地冷笑。
四十七、突发事件(三)
思羽倒是被这问题给问住了。
隔壁开业时,爸爸就问过一次她,她当时就很烦这问题,语焉不详的搪塞过去了。
因为她对这个确实也没底。
本来她在这县城长大,同学有不少的,也知道她在这公司,但估计都不会来。因为思羽跟这些同学本来也不铁,中学时代跟她很铁的,成绩都不错,现在全都在省城或者别的大城市工作,
而留在这个县城的,跟她关系都很一般,加上她开这个公司有点玩票性质,不想闹得让初高中的同学知道,遇到钱季龙时,还叮嘱过不要告诉其他同学。
如果不是天的豪车领航一事,有人认出了视频上的她,·在同学群里讨论开来,可能也没几个人知道她回这边这开公司。
可问题是,讨论之后,还都得知了她被骗子画家骗走的消息。
于是,陆续有一些感到好奇的同学找到了她。可是他们来的时候,言谈举止,都透露出对思羽的同情以及对杨凌的不屑,让思羽格外不舒服,所以对他们的到来显得很冷淡,就差没直接说你们给我有多远滚多远了。
这样一来,她在同学群里,就成了“被国际大师夸过之后把尾巴翘起来了,看不起这些老同学了”的人,再也没有老同学拿热脸来贴了。
所以,她的县城老同学,估计是指望不上了。
而她的父母都是教师,由于思羽爸有些清高,很少圈子之外的朋友,这种朋友基本上也不太可能送花篮。
隔壁这对夫妇,可能不知通过什么途径得到了这些信息,感觉那天过来帮思羽的忙有些亏,所以才变本加厉,摆出一副债主的神气。
这时,店门口来了好几个人,应该是听到了老板的怒吼声过来的,在那里议论纷纷。
思羽不想纠缠下去了,说:“我们花篮多少是我的事,但你明天应该把花篮挪开一点,不应该再挡我的门口,我也一样有客人登门,还有那个车,你该停在外边的停车位,不能再这么摆。”
那男人说:“你这是在命令我吗?”
张医生说:“这怎么是命令呢,这不是在协商吗?”
“协商是吗,很好啊,林老板,还有冯老板,你们来得正好,你们说说看,他们这是在协商吗?拖家带口男男女女一堆人过来,就差没拿枪过来了吧?”
思羽父母本来已经准备进店,听到这话,灰溜溜地停下了,很是着急。
那两个被问到的,正是这附近开店的,一个说:“是呀是呀,协商没必要来这么多人,像是要打架一样,换谁受得了?”
另一个说:“朋友多,花篮就多,没办法只能这么放一放,没必要这么挑事的。”
思羽真是被这些人的三观给弄崩溃了,说道:“你们这些人是正常人吗,正常人一看,这是挡别人门口,你开张第一天,看你有客人,我们不说,现在都几天了?轮到我准备开业了,还这样挡门口,我们过来说一声,怎么变成是我们挑事了?”
另外有两三个人说:“说就说,一家人一起来,看着是像打架。”
“对呀,人家也是要做生意的,一家人冲进来,换谁也生气呀。”
思羽气到了说:“你们这些人,我知道你们吃了他家的饭,跟他是朋友,朋友就可以这么不要脸的帮他说话了吗,我外婆,七十多岁,我呢,大学毕业才一年,女生,像是能打架的人吗,我们跑过来跟他们打架,不等于白送给他们做人质吗,是我们傻还是你们傻或者你们干脆就是瞎了眼?”
一群人哑口无言。
张医生有点着急说:“思羽,不要这样说,和气一点。”
思羽说:“还和什么气,都已经欺负到头上了,这一群人,觉得我们好欺负,就不讲道理起来,黑白颠倒,我们也有客人,我们的客人来了,看到花篮挡我的门口,什么感受,叫他摆直一点,说什么不能动,你以为我瞎的吗,你们的花篮本来就是每天晚上收回来,第二天再重新摆出去的,我没看到吗,这就叫不能动吗,这是存心不想动。”
思羽这一说,阁楼上的男人马老板坐不住了,怒冲冲地走下楼来,脚步声响咚咚。
这架势有点吓人,思羽和张医生都有点怕,杨凌从后面一下子站到了最前面,平静地看着。
马老板怒冲冲地冲下来,用手指着杨凌喝道:“你们出去。”
杨凌平静地说:“不要用手指我们,我们不是来打架闹事的,是来说事的,你接受不接受,说清楚就行,不用这么发怒,以后天天都要见面的,这样不太好。”
那胖女人看到杨凌一脸平静,有点吓着了,担心事情再闹大不好收拾,赶紧说:“算了算了,老公,你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就忍着点吧。”
张医生拉了拉思羽说:“走吧。”
思羽眼泪巴嗒巴嗒地流了下来,说道:“我不走,我就要他们给个说法,花篮不能挡我的路,那个车也不能这么放。”
马老板吼道:“花篮不会动,车就放那,反正你们也没车,放在那怎么了?这是公家地盘,不是你们家的。我爱停哪就停那,怎么了?”
思羽说:“怎么了?我告诉你是怎么了,因为我怕丢人,没车就没车嘛,买个五菱宏光还放在门口显摆,客人以为那就是我家的车,我怎么办,我丢不起人,我宁可开电动车,也不想要五菱宏光,明白了吧?你自己不就是怕丢人才不敢放自己门口的吗?”
这一通连珠炮,把这对夫妇说得脸都变青了。他们对这辆车原本也不是那么的自信,此前一直规规矩矩地停在标准的停车位上,跟众车放在一起,就是因为跟思羽的电动车相比有了心理优势,才摆到思羽的门口的,没想到会被思羽这么抢白。
马老板有点老羞成怒了,说道:“你说什么,你说是因为丢人?”
“不是怕丢人为什么要放在别人的门口,也不想想,你们都丢不起这个人,
我怎么丢得起?我一个方案的设计费有一百五十万元,这个钱你十年都赚不到,你凭什么觉得你丢不起的人,我就丢得起了?”
这一番话,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了,外面那群人听得目瞪口呆,思羽和杨凌一向斯斯文文的,连话也不大声说,谁也没想到她这个时候,会作出这样激烈的回应。
马老板算是被彻底激怒了,说:“真不要脸,跟着骗子在大城市炒作,结果欠了一屁股债,不得不跑回家的人,真好意思,你以为你的底细别人不知道吗,早就被扒光了,别以为在大城市骗得了人,回到家也能骗,告诉你,我们这里的人可不像大城市的人那么好骗,这里没你们的市场。”
胖女人说:“就是,我们老老实实做生意,不靠骗人,不靠吹牛,能赚多少是多少,对得起天地良心,又怎么了?总比当骗子强一百倍,一万倍。骗子有什么好下场,骗到一百五十万元有用吗,到头来还不是连一辆五菱宏光都卖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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