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章 风波
李如颦提笔才写完一个字,就把笔放下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樊蕊儿。樊蕊儿抬头看了她一眼,埋下头去,继续写字。
李如颦站了起来,在樊蕊儿面前晃了一下。
“喂,你前段时间是不是每天都来太子宫陪太子表哥练琴?”李如颦踢了踢樊蕊儿的桌子,双手叉腰看着她。
樊蕊儿堪堪抬头,一双桃花眼煞是好看,惹人生妒。
李如颦又道:“我小的时候也经常来太子宫陪太子表哥练琴,每次入宫,太子表哥每次都会给我送许多好吃的好玩的。你看,这个就是太子表哥送给我的。”
她晃了晃腰间佩戴的一块小玉佩,樊蕊儿静静地盯着她。
李如颦又问:“你大老远地从长青来,太子表哥可有送过你什么东西?”
樊蕊儿也从腰间解下一块小玉佩,给李如颦瞧了瞧,又默默地戴了回去。那是她在陪赵锦城练琴之后,赵锦城着人给她送了一块玉佩,以作谢礼。
李如颦气得直咬牙,背过身去,恨恨地坐在樊蕊儿对面。樊蕊儿这才又埋下头去,继续写字。
隔了一会,李如颦又走了过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听说你们年底前就要回长青了?”
樊蕊儿抬起头,点头道:“嗯。”
“那你们什么时候还会再来上云?”
樊蕊儿摇摇头:“不知道。”
“啊,好可惜啊,以后你就见不到太子表哥了。”
李如颦这会又高高兴兴地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忽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响了起来:“为什么见不到了?”
李如颦白了花钿一眼:“你们回长青了,自然就见不到了。”
花钿愣愣地盯着她,李如颦越发得意:“你们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可以见到太子表哥了,过了这几个月,就别想再见了。”
赵锦云道:“你别理她,你们回了长青,可以再回来的,或者我们也可以去长青找你们。”
李如颦腾地站起来,双手叉腰瞪着赵锦云:“赵锦云,你为什么要替外人说话?”
赵锦云也不甘示弱,手叉腰回瞪她:“花钿不是外人,你才是外人!”
花钿也双手叉腰,和赵锦云一起瞪着她。
樊蕊儿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们干瞪眼。
正互相瞪着眼睛,门外又传来一阵孩子的声音,不多时,赵如意、赵弘、赵红歌和赵金玉都进来了,一屋子很快就被一堆小孩塞满。
赵弘、赵红歌和赵金玉见这三人都双手叉腰互相瞪着眼睛,嬉笑着跑了过来,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忽然都数起数来:“一、二、三……”
三个人瞪了大半天,李如颦终是支撑不住,败下阵来,转而气呼呼地瞪着赵弘他们。
“瞪我干什么?要和我比干瞪眼?”赵弘见状,也眼睛睁得大大的,叫赵红歌给他数数,看谁瞪得长。
李如颦一把拉过赵红歌:“你干嘛听他使唤?你又不是他的奴才!”
这赵红歌生母李婕妤就是李家七姑娘、李如颦的姑姑,李如颦每次进宫都是打着见她姑姑和外祖母的名号,但每次进宫并不会和赵红歌一起玩,所以两个表姐妹之间并不亲切。
赵红歌一把挣开她,站到赵弘身边:“他是我哥哥!”
“我也是你姐姐,你过来!”李如颦又来抓她,赵红歌就满屋子地跑,一不小心把李如颦的案几给绊倒了,案几上的墨水也被打翻,流了一地。
“啊!”李如颦惊叫一声,赵红歌也吓得呆住了。
李如颦又对着赵红歌呵斥道:“一会太子表哥回来,一定有你好看!”
赵红歌当即就红了眼眶,期期艾艾地站在赵弘旁边。赵弘见势不妙,拉着她和赵金玉就跑了。
赵如意正站在樊蕊儿身边看她写字,不时发出“哇哇”的惊叹声,忽见对面流了一地的墨水向她们这边淌了过来,连忙拉起樊蕊儿。樊蕊儿立即出去喊了宫女太监进来,宫女太监见到满地的墨汁,也是吓坏了,慌忙将他们都赶了出去。
几个人被赶到了院子里,赵如意道:“谁把墨给打翻了?”
花钿指着李如颦道:“是她!”
李如颦怒道:“小东西你别冤枉人!明明就是赵红歌踢翻了桌子打翻的!”
赵锦云又道:“是你追她她才会踢翻桌子。”
李如颦越发恼怒了:“我追她又怎么了?反正不是我打翻的!”
赵如意当下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说道:“李姑娘,一会太子哥哥回来,你向她解释。”
李如颦将头转向一边,哼了一声:“我才不要,又不是我打翻的!”
樊蕊儿道:“怕什么,反正殿下那么宠你,说不定你主动认错,还会奖励你好吃的好玩的。”
赵红歌也说道:“是啊,你是外客,太子哥哥也不会怪罪你,但是红歌就不一样了,不仅太子哥哥会责骂她,皇后娘娘和婕妤娘娘也会责骂她。”
李如颦突然就呜呜大哭了起来:“你们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呜呜呜……我要找太后娘娘评理去……呜呜呜……”
见她哭着跑着向慈安宫去了,赵如意吓坏了,连忙追了上去,但李如颦跑得飞快,赵如意愣是没追上。
不多时,李太后就来了太子宫,跑了的赵弘、赵红歌和赵金玉三人也被提了回来。赵锦城和仇礼听说几个小孩吵架了,还把太后给惊动了,慌忙从练武场赶了回来。
“怎么回事?”
李太后坐在正殿上方,望着底下一众大大小小的孩子。她已先去太子书房瞧了眼,地上扑的锦席已经全部都撤了,石砖铺就的地板也被重新刷洗了一遍,如今正在晾着。
赵锦城刚刚赶了过来,望了眼左右,眉间微簇:“不过是洒了墨弄脏了地板,怎么把祖母也给惊动了?”
李太后冷哼了一声。
“弄脏地板是小事,敢不敢承认错误才是大事。小孩子打打闹闹本没什么,但不能伤了和气。阿颦是外客……”李太后正训着话,忽见下方垂头站着的还有花钿和樊蕊儿,便向她们招了招手,“阿辞、蕊儿,你们两个,到哀家身边来。”
花钿和樊蕊儿到了李太后身边,李太后继续厉声说道:“你们这几个小家伙,自己做错了事,还要揽到别人身上,还有没有点皇家儿女风范?如意,你倒是说说,什么叫做‘你是外客,太子哥哥也不会怪罪你’?”
赵如意深埋着头,不说话。
“还有你,红歌,你,金玉,整日跟着赵弘疯跑,还有没有点女孩子样了?你,赵弘,妹妹做错了事,你这个做哥哥的就拉着她一跑了之?像不像话?!”
赵锦城见李太后越说越气,因说道:“祖母您消消气,别把自己给伤着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太后气又上来,指着赵锦城呵斥道:“还有你,你是她们的大哥,宗国的储君,平时也不对弟弟妹妹严加管教,让他们进了太子宫,闹得太子宫鸡飞狗跳,你这太子还有什么威严可存?!”
赵锦城便也一声不吭了。
第031章 礼物
八月,学院又开学了。
花钿依旧每日同赵锦云一同上下学,休息日的时候,两人还是时常往太子宫中跑。日子一天天过,转眼到了八月二十。
这一日,也是个大喜日,宫中一连进了两位新的娘娘,一位是美人,一位是才人。花钿和赵锦云放学回来后,就跑到两位新娘娘宫里去了。听说,新娘娘入宫,小孩子去拜见,都会得到娘娘的赏赐,花钿十分新奇。
两人先去了才人的宫里,这位才人同李婕妤住在一个宫,名叫桐梧宫,就挨着太后的慈安宫。进了桐梧宫,宫人问他们是不是来拜见新晋的仇才人,两人点点头,宫人就带着他们进了仇才人的屋。
这仇才人不是别人,正是数月前在太后的生辰宴上献过琴的仇媛。此刻,仇媛盛装打扮,正端坐在屋里,一旁的桌上摆了一个大花盘,盘里盛满了好吃的好玩的。花钿和赵锦云进来后,宫人给她介绍了他们是谁,是哪个宫里的孩子,又扶着他们俩给她行了礼。仇媛连忙起身将他们搀起,在大花盘里抓了一大把东西塞到他们衣服里。
“谢谢娘娘!”
“谢谢娘娘!”
两个人拿了东西,欢欢喜喜地出去,趴在一块大石上,你看我拿了什么,我看你拿了什么,数完了衣服的果子和小饰品,一路磕着花生瓜子,又跑到了美人的屋里。
这美人则是在太后生辰宴上献琴的孟唐,进宫后住在傅昭仪的卷珠宫。两人绕了大半日才走到卷珠宫,不想孟美人此刻并不在卷珠宫,听宫人们说是去了皇后的锦鸾宫。虽然没有见到孟美人,但礼物还是照常给了。
“为什么宫里有这么多的娘娘啊?”花钿一边磕着瓜子,一边问赵锦云。
赵锦云想了一下,道:“因为朝里有很多大臣啊。”
花钿歪头看着他,不明白娘娘多和大臣多有什么关系。
回了慈安宫,花钿又问文太妃:“祖奶奶,为什么宫里有这么多的娘娘啊?”
文太妃笑道:“当然是因为要为我们大云国延续香火啊。”
“延续香火?”花钿“哦”了一声,心说宫里的娘娘都是来制香的。
临近九月,花钿发现樊蕊儿午间休息的时候,都会一个人偷偷地溜出学院,谁也不许跟着,只许她的丫鬟丽儿跟着。她觉得特别奇怪,就和赵锦云一起偷偷地跟在她们后面。
这日,樊蕊儿穿过米珠街,进入长安街,脑袋左右转着,走了大半条街,终于在一家金玉铺前停下。
丽儿望着铺子里面,道:“小姐,这家店我们还没进过。”
两人走了进去。
这是一家专卖上等玉饰品的店铺,老板见进来的两个孩子衣着华丽,穿金戴银,身上哪一件物品都价值不菲,忙乐呵呵地招呼着,给她们详细地介绍着每一款玉饰品。他见樊蕊儿眼只盯着两块羊脂玉佩看,便将那两块玉佩从柜台里取了出来。
“这一款羊脂玉呀,是全天下最好的玉,产自镜国的北疆之地,咱大云国只有我这家店有得卖,现下存货也不多了,只剩了这两块玉佩。姑娘可是想买了送人?”
那两块玉佩,一块是纯圆形的,中间镂空,两面皆雕有花鸟图案;另一块则是长圆形的,纹路较少,所以两面看起来十分光洁。
樊蕊儿抿唇想了想,问道:“若是送给男子,哪一块更好?”
老板笑道:“长圆形的好些。”
忽闻底下传来一个小奶音:“表姑,你要送给谁呀?”
樊蕊儿垂眸,花钿正仰着脑袋望着她。
“她怎么跟来了?”樊蕊儿皱了皱眉,瞪了丽儿一眼。
“小姐,我不知道她跟在后面,明明出门的时候,她和九皇子还在院子里扑蝴蝶的。”丽儿甚委屈,由不得瞪了花钿一眼。
花钿又问:“表姑,你要送给谁呀?”
樊蕊儿迅速付了钱,拿了玉佩就要走,忽听赵锦云说道:“是不是要送给我哥哥?”
“哥哥?”花钿诧异地望着她,“为什么要送礼物给哥哥?”
“因为我哥哥过几天就十岁生日了。”
樊蕊儿被人道破,脸一下子羞红。忽见花钿指着另一块玉佩对老板说道:“那我要这个,我也要送礼物给哥哥。”
老板见后面进来的两位小顾客也衣着光鲜亮丽,听说他们也要买,嘴巴更是乐得张不开了,谁知樊蕊儿冷冷道:“小不点,你有钱吗你买这个?”
“我有钱呀,我爹爹给我的!”花钿说着,小心地从衣服里摸出来一块叠了好几重的帕子。赵锦城送她的那块玉又掉出来一半,她连忙给塞了回去,然后才打开了那帕子。
帕子正中央躺着一枚擦得锃亮的铜币。
丽儿立即掩嘴笑了起来。
花钿将那枚铜币高高举起,递给老板。
老板笑眯眯道:“这点钱,可买不了这块玉佩哟。”
“买不了吗?”花钿有些失落,只好又把铜币小心翼翼地包了起来。
赵锦云也往自己衣服里摸了摸,他比花钿更穷,一个子儿都没有。
樊蕊儿走了之后,花钿和赵锦云继续在街上买礼物,不过,不论他们看中了什么,临到付钱的时候,老板都把东西给收起来了。
花钿十分不解:“爹爹说,这块铜板很贵重的,为什么什么都买不了呀?”
赵锦云道:“这是最小的钱,当然什么都买不了了。”
“最小的钱?还有更大的钱吗?我只见过这样的钱,爹爹屋里有好多这样的钱呢。”
“有啊,银子就比铜板大。”
“银子?”
“呶,你看,他用的银子就比铜板大。”赵锦云指着一家面店里一位顾客刚刚结账留下的一粒碎银子。
花钿凑了过去,仔细看着那粒碎银子:“银子好小呀,哪有铜板大?”
“……它是没有铜板大,但是比铜板值钱。”
花钿一下子就懵了。
赵锦云也无法解释,遂说道:“等你长大点就知道了。”
“为什么我现在不能知道呢?”
“因为你现在还小。”
花钿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迈着小步子走开了。
第032章 一枚铜板
九月初六,是太子赵锦城的十岁生辰。按照宫中惯例,太子十周岁生辰都会举办一个隆重的生辰宴,赵锦城自也不例外。
花钿和樊蕊儿自然都随文太妃一同参加了赵锦城的生辰宴。
这一回,王公大臣们带了一拨年纪和赵锦城相仿的小女孩来赴宴。宴席上,仍然免不了献琴,樊蕊儿自然也献了琴。
李如颦也随她叔叔鸿胪寺少卿李岩均来赴了宴,她本想最后一个献琴以期艳压四方,但是李岩均却安排她在樊蕊儿之前献琴。谁知,等到要献琴的时候,她忽然说肚子疼,借故离席,樊蕊儿因此先献了琴。
樊蕊儿早便知道皇后会点自己献琴,所以一早就做足了准备。她知道赵锦城刚刚进入意境,所以献琴时,也只入了意境,而且所创意境是人们从未见过也无法抵达的天上人间。
通过她的琴境,人们脑海里所看到的,是绯色云霞之上白色天光之下的渺渺仙界。仙界中有靓丽的仙男仙女飘舞,有七彩氤氲的仙气缭绕,有润着灵气的仙花仙树,随着柔柔的琴音,在天光之中熠熠发光。
皇帝赵山河听后,颇为赞赏地点头:“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意境,足见胸怀之宽广。”
皇后问道:“为何不展示四境琴艺?”
樊蕊儿答道:“妾四境琴艺尚待提炼,不敢在娘娘面前献丑,他日精进之后,再向娘娘讨教。”
一席话说得座中众多大臣都十分佩服。
皇后笑道:“真是谦恭有礼的好孩子。”
此时,李如颦正好回来了,李太后便点了她献琴。
李如颦今日特意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抚琴前,专门先看了一眼赵锦城。
她的琴艺刚只入音境,而且发挥不稳定,有时候能入境,有时候又不能入境,是以,李岩均嘱咐她,献琴的时候干脆不要入境,完完整整地弹一首好听的曲子就行了。她口头上应了好,但实际弹奏时,偏偏又没有听李岩均的话,径自入了音境,初时琴音还算美妙,弹到一半,她瞄了眼赵锦城,琴境忽然消失,琴音斗转。
上方端坐的赵山河听得眉头直皱,李岩均当即羞得满头是汗,只想找个地洞钻了进去。
好容易结束了琴曲,宴厅里哪哪都是尴尬的气氛,许多大臣都不忍直视,低着头假装认真地吃饭。李太后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说:“琴艺还得多加练习。”
献琴到此本该就结束了,谁知李如颦回座之后,大约也意识到自己表现得不好,觑着对面只露了一小截脑袋的花钿,突然说道:“太后娘娘,妾听说太妃娘娘的曾孙女也会弹琴了。”
李岩均黑着脸看着她,不知道她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倒是所有人都盯向了文太妃那一桌。李如颦所提的这位曾孙女,此刻正埋头吃东西,忽见大家都盯着自己,忙正襟危坐,一脸茫然地盯着文太妃。
文太妃正要说话,赵山河朗声道:“小丫头,那你也来一曲吧。”
那日听赵锦城说她弹琴难听,他想见识一下是有多难听。
李太后替她开脱道:“阿辞才学琴数月,连按弦都还不会,哪里就会弹琴了?”
赵山河却道:“无妨,会弹什么就弹什么。”
于是,就有宫人扶着花钿下了桌,坐上了琴位,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她。这般大小的孩子会弹琴,他们可是没听说过。
花钿人小,就站在琴位上,手指在琴弦上一通乱拨,琴随即发出一阵塞耳的闷响,闷响还极其悠长,离得近的几个人慌得都堵上了耳朵,脸瞬间皱成了苦瓜。
难听,难听得要命!
赵山河可算是见识了什么叫难听,也慌得捂上了耳朵。所幸花钿小手拍了拍,算是献完了琴,在地上跪了一礼,没等赵山河发话,就径自走回了自己的席位。
那厢,仇礼见到她一顿又快又猛的操作,又一副无事人的样子干脆利落地走了,早笑得头深埋在桌子底下,半天都直不起腰来。
赵山河大笑道:“小丫头,你这琴要是学成了,也可谓是一门极具杀伤力的武器啊!”
底下众臣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李如颦见她明明弹得非常差劲,但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看起来却都很开心。她十分不解地看了眼李岩均,李岩均只当没看见,偏过头去和别人说话。
赵锦城生日过后的第二天,花钿去了他宫里,拉着他到一个没人的角落,从衣服里掏出那枚藏了很久的铜板,极其郑重地递到他手里。
“这是什么?”
“这是铜板。”
赵锦城当然知道那是铜板。
花钿又道:“这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赵锦城恍然大悟。
花钿本也想像樊蕊儿一样,买个礼物送给赵锦城,但是一个铜板竟什么都没有买到,只好把这个铜板送给他当礼物。
铜板送到了赵锦城手里,花钿又一把拿了回来,重新放在帕子里包好,然后再递给他,十分郑重地说道:“哥哥,这是花钿出门的时候,爹爹给的,很贵重的,你一定要好好保管呀,不能丢了,好不好呀?”
她爹文卿也是这么交代她的:“花钿啊,这是爹爹为数不多的一个铜板,很贵重的,现在爹爹把她给你,不到万不得已一定不能随便用了,一定要好好保管,不能丢了,好不好?”
赵锦城睥睨她一眼,她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帕子,看起来十分不舍。
“好,哥哥答应你,一定不丢了。”赵锦城也把它塞进自己的衣服里。
花钿虽然很是不舍,但见到赵锦城也好好地保管了起来,又感到十分开心,拉着他的手又回去了。
回慈安宫的时候,被樊蕊儿逮到,樊蕊儿抓着她问:“你都知道我给太子殿下送了什么礼物,你也得告诉我,你给殿下送了什么礼物?”
花钿说道:“我把我最贵重的东西送给了哥哥。”
“最贵重的东西?”樊蕊儿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不会把殿下送给你的玉佩又返送给了他吧?”
“不是——是爹爹给我的铜板!”
“铜板?就是你那枚不值钱的铜板?”
“谁说不值钱?很值钱的!”
樊蕊儿:“……”
第033章 离别
日子一天天地过,转眼又到了十月,天气已然转凉。
十月初五这一日,是花钿的三岁生日。李太后亲自为她办了一个小小的生辰宴,请了宫里的几个小孩一起过来吃饭,她自然也收到了不少礼物。李太后送了她一个坠玉的银项圈,文太妃送了她一对小簪花,连樊蕊儿也送了一支发钗给她。
翌日,她戴上银项圈,插上小簪花,手举着发钗在院子里追着蝴蝶跑,忽听门外有人小声地喊:“花钿姑娘——”
她循声望去,宫门外一人提着一个笼子,正在向她招手。
原来是李幼群。
花钿喊了一声:“幼群哥哥。”
“花钿姑娘,快过来。”李幼群趴在门上招呼她过去。
“这个,是殿下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喜欢吗?”
李幼群提着的笼子里装了两只可爱的小兔子,小兔还十分小,一只只有拳头那么大小,就和花钿一样,小小只只的,煞是惹人怜。
“哇,这是哥哥送给我的?喜欢!”花钿探着脑袋往笼子边凑去,黑眼珠子对着两只兔子的红眼睛,小嘴巴嘟起,发出“驹驹驹”的声音逗着小兔子。小兔子全身长满花毛,花钿就“小花兔”“小花兔”地唤着它们。
李幼群看她逗了一会,将笼子递给她:“这兔子就给你了,我就先回去了,给殿下回话。”
“谢谢哥哥。”花钿高高兴兴地将兔子提回屋里,见到人就说,“这是哥哥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哇,好可爱的兔子。”樊蕊儿见到之后,也立即被可爱的兔子给吸引住,蹲在笼子边,看了它们老半天。
田梨和髻荷也围了过来,逗弄着小兔子,忽见两只兔子都在笼子里转着圈圈,樊蕊儿便问:“它们是不是饿了呀?兔子吃什么呀?”
髻荷道:“兔子吃青菜,我去拿些青菜过来。”
两只兔子果然饿了,见到食物就狼吞虎咽起来,吃饱了之后,就在笼子里打起盹来。围在边上的几个人就散了,各自做自己的事去了。花钿把笼子放进屋里,一个人乐呵呵地又看了大半天。
过了一个月,小兔子长大了不少,花钿就不再让它们待在笼子里。
兔子和她熟了,每日清晨都会出来送她出门,她下学了,就会在宫门口迎接她。赵锦云每日下学后,总要在慈安宫和它们玩一会才回锦鸾宫。休息日的时候,花钿就会带着小花兔去太子宫,有时候还会带着去皇后的锦鸾宫。如此,两只小白兔就成了三宫宫人的团宠,只要见着它,都会把备好的萝卜青菜拿出来,喂一喂,小花兔很快就成了大花兔。
到了十一月底,赵山河的三十五岁生辰一过,文太妃就向皇帝、太后辞了行。
花钿知道要离开上云回长青后,抱着大花兔呜呜地哭了大半天。樊蕊儿虽也有不舍,但是极其懂事,和好伙伴赵如意辞别,倒是赵如意哭得泪眼汪汪的。
头一天还和花钿一起上下学的赵锦云听说花钿要回长青了,学也不上了,跑到慈安宫,抱住花钿不让她走,把李太后都给看得又哭又笑的,只得反过来安慰他:“阿云,阿辞还会再回来的。”
赵锦云肿着两只哭红的眼睛道:“我不要,她不要回去嘛,太妃回去就可以了,她又没有娘,爹又不是亲爹,为什么要回去啊?”
正在呜呜哭泣的花钿闻言,立即止了泪水,红着眼睛瞪他:“谁说我没有娘,我爹不是亲爹的?哼,我不要跟你玩了!”就气冲冲地抱着大花兔走了。
赵锦云“哇”一声哭得更厉害了,见她果真头也不回地就走了,也气呼呼地说道:“你走,你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哼!”
文太妃和李太后都哭笑不得,两个孩子刚才还难分难舍哭得死去活来,转眼就成了冤家不聚头。
李太后抹了把泪,拉着文太妃的手,两个六十岁的老人家相互哽咽,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半天后,李太后才松开了手:“路上好好的。”
花钿被赵锦云气走了之后,在马车上才想起,还没有跟太子赵锦城告别。他今日一早就被赵山河给召了过去,所以没来得及给他们送别。
到了城外,花钿牵着大花狼泪眼汪汪地望着城门口。
文太妃搂着她,也望着那城门口:“舍不得呀?”
“嗯。”花钿哽咽着,重重地点了点头。
文太妃又问:“舍不得太子哥哥呀?”
“嗯。”哽咽声更重了,花钿转头埋进她怀里,又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好孩子,有缘还会再相见的。”文太妃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身板,入宫半年,好像个头又长了一截了。
“好啦,上车吧。”
花钿被文太妃拉着,一步三回头地向马车走去。樊蕊儿早在车上坐好了,也悄悄地掀了一下车帘,呆呆地望着那座城门。
忽闻一阵马蹄疾行声,刚刚要上马车的花钿闻声,转身跑了过去。
赵锦城正驾了马过来,见她飞奔过来,急忙勒住马,从马上下来,蹲在地上迎接她。花钿一边哭一边快跑着冲进他怀里,差点把他给撞得摔倒在地上。
“呜呜……”花钿抱着他就放声大哭了起来,一边的马儿都给吓得躲得远远的。
“不哭了不哭了,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你瞧你哭得多难看。”赵锦城拿帕子替她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她还哭得更大声了。
“哥哥,你可不可以和我一起回家呀……”花钿哭得身子一抽一抽的。
赵锦城哭笑不得,继续替她擦掉眼泪,哄道:“哥哥以后会来长青找你的,好不好?”
“真的吗?哥哥什么时候会来长青呀?”花钿大眼睛泪眼汪汪地望着他。
赵锦城点头道:“嗯……等你长发及腰了,我就会来长青。”
“长发及腰是什么时候呀?”
“就是你的头发长到你腰上的时候。”
“哥哥是不是要来娶我呀?”
赵锦城噗嗤一笑:“是啊,你真聪明。”
“那我们拉钩钩,等我长发及腰了,哥哥就来娶我。”花钿伸出小指,要和他拉钩钩。
“拉钩。”
一会后,花钿乐颠颠地小跑着回来了。
赵锦城也走了过来,见了文太妃和樊蕊儿,寒暄了几句,目送着他们一行离开,才上了马,调转马头,回了城。
第034章 初见
回到长青,花钿在长青王府里又小住了一段时间,才回了厉文县。
长青下辖一府一州,府是玉台府,州是落纱州。长青王府在玉台府的府治玉台县,距离厉文县尚有较长一段距离,花钿坐马车两天两夜才回到厉文县。
文母和文卿住在厉文县一个偏远的村子里,平日里要进城里赶集也得一大早出发,买了东西返家差不多也就天黑了。文母早便接到了花钿要回来的消息,一大早就出门进了城,在城南的大路口子上等着她,一直等到大中午,才摇摇地看着一辆马车驶来,旁边还跟着一匹大花狼和一只花驴子。
“奶奶——!”
大老远就听到花钿拉长了的嗓音,花钿掀着帘子,扬着一只小手使劲向她挥着。
文母三步并两步迎了过去,马车慢慢地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一个七八岁的女孩,正是田梨。田梨下来后,接着花钿的手,扶着她下了车,脚还没落地,人就已经飞进了文母的怀里。
“奶奶——!”
“我的乖孙女,你可终于回来了!去了这大半年,可把奶奶想死了!”文母搂着她又是亲又是抱,大半年没见,小家伙又长高了不少。
“奶奶,花钿也想您!”花钿“啵唧”一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乖孙女,有没有想爹爹呀?”
“想——!”
花钿左右张望一眼,却并没有看到她爹文卿。
“爹爹呢?爹爹没有来接花钿,是不是不想花钿呀?”
“怎么会呢?”文母捏了捏她粉嫩的小脸蛋,“你爹爹呀,还在乡学里教书呢,一会咱们到家了,你爹爹也就到家了。”
文卿在厉文县的乡学里教书,每天来回要走二十里地,所以每日都是天还没亮就起了床,太阳刚冒出头就出发去了学里,太阳落山的时候才回到家。
从厉文县回到家,太阳差不多就要落山了。
大花狼和花驴子身上挂满了红红绿绿的东西,都是文太妃送给花钿的年货。田梨又从马车上抱了个兔笼子下来,兔笼子里两只花兔子睁着大红眼睛望着这陌生的地方。
路过的左邻右舍见皆驻足张望一会,问一句:“秀才她娘,你孙女回来啦?”
从厉文县回来的路上,但凡遇见的邻里也都要扬声问上这么一句,文母便要大声回一句:“可不是,在皇宫里住了大半年,又在王府里住了小半月,如今赶回来过年啦!”
一年前的这个时候,当人们看到文母牵着小小的花钿进城赶集的时候可不是这般热情,一个个都是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后来,花钿每回进城,都要带着大花狼一起,又把县里的人给吓坏了,纷纷跑到知县大人那里去告状。
知县刘松语前两年才和他们家定了亲,忽然听说文卿有了女儿,还整日在大街上恐吓老百姓,可气坏了,说什么也要把这门亲事给退了。
这事闹到王府里,惊动了文太妃。她娘家是厉文县的,早年还算有些势力,但因人丁不旺,时下却没落到只剩了文卿这一脉。这一脉又是孤儿寡母两个人,所以虽然只是个堂孙子,也时常会帮衬着点,和知县刘松语结亲也是她从中牵的线。
文太妃亲自赶赴厉文县,还没见到文卿,刘松语就先在她面前哭诉了一把。
“娘娘,下官的闺女虽说也算不上什么金枝玉叶,但好歹也是下官和她娘的心头肉、掌中宝,断不能叫人给糟蹋了的呀!文秀才还没娶亲就搞出个女儿来,还祸害乡里,下官怎敢把女儿嫁与他?娘娘您说是不是?”
文太妃道:“大人爱女心切,我也能理解,若真如你所说,我那不孝孙子还没娶亲就生了个女儿,不用你说,我也会断了这门亲事。”
刘松语这才带着她一路风风火火地赶到了文卿家里。
彼时文卿还在学里没回来,文母又下田干活去了,只有花钿一个人在家里。她在院子里看蚂蚁搬家,一旁的大花狼蹲在太阳底下晒着太阳,院子大门关得严严的。
忽听“砰砰砰”的敲门声,花钿立即起身,一边喊“奶奶”,一边开了门,谁知回来的却不是文母。
“娘娘,您看,就是这个小家伙!”
门一开,刘松语就指着她向文太妃控诉。
花钿手里拿着两根削尖了的木支,身上穿着缝缝补补一大片的大花袄子,额上点着歪歪扭扭的花瓣状的红妆,小小的脑袋高高地仰着,黑漆漆的大眼珠子愣愣地看着他们。
过了一会,她说了句“不是奶奶”,张开小手就要把门给关上。
刘松语连忙将门给抵住,不让她把门关上。
“你们是谁呀?我奶奶不在家,爹爹也不在。”花钿说着,又要关门。
刘松语忙又对文太妃说道:“娘娘,下官没说谎吧,这小家伙自己都承认了。”
文太妃细细打量着花钿,这孩子一张小脸确实像极了文卿,尤其是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还有那修长的睫羽。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安在文卿身上,显得过于秀气了点,但是安在小姑娘身上,却是十分秀美。
“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呀?”文太妃俯下身去同她说话。
“不是呀,还有花花。”花钿转身指了指院子里已经站起来了的大花狼。
刘松语往里瞧了瞧,大花狼突然走了过来,吓得他立即往后退了三步,唇瓣发颤:“娘娘,就是那头大花狼,把乡亲们呀,吓得整日提心吊胆的,门都不敢出!”
花钿连连摆手:“你们不要怕,花花不会吃人的。”
大花狼到了她身边,她拿手摸了摸它的头,它便乖顺地坐了下来。
“你看,花花是不是很乖呀?”
文太妃颇感讶异,这孩子竟然不怕这么大一只狼,这狼竟也十分的乖顺。她起初见那狼过来,也吓了一跳,但见它行走缓慢,眼睛里也未见凶光,才放下心来。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有两个名字,”花钿竖起两根指头,十分骄傲地说道,“一个是哥哥取的,叫花钿,一个是爹爹取的,叫文辞。”
她吐字清晰,声音软糯,就像黄鹂鸟在唱歌一样,文太妃从没见过这般可爱又聪明的孩子。
“我呀,是文卿的奶奶,丫头可不可以让我进屋去喝口水呀?”
“文卿的奶奶?”花钿歪着头看着她。
“就是你爹的奶奶。”
“哦——”花钿歪着头想了一下,没想清她和自己的关系,但是让开了路,带着她进了屋,进灶房舀了一瓢冷水给她。
文太妃喝了一小口,刘松语已从他们厅里搬出一张竹椅给她坐,一众侍从就在院子里站着。花钿站在大花狼身边,好奇地看着他们。
第035章 其乐融融
不多时,文母扛着锄头从外面回来了,老远就见自家院门大开,慌忙跑回去,一进屋子,吓了一大跳。眼见得太妃端坐在院子里,忙扔了锄头,拍了拍身上的灰,干笑了一声:“太妃娘娘怎么来了?我这也没什么准备……”
“不劳烦,我就过来看看。”
文母又干笑了一声,有些局促不安地站在地上。
文太妃又问:“文卿什么时候回来?”
“这会还在学里呢,估计要等上两个时辰了。我……我去屋里做饭。”文母说着就要往灶房里去。
“不忙活,就问个事,问完了就走。”
文太妃这么一说,文母就站住了。他们家就这么小,站几个人都站不下,屋里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招待太妃。
“这个孩子,是……”文太妃望向花钿。
文母见到刘松语心下就有些了然,因说道:“太妃,这孩子啊,我们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就有天早上,突然就跑到我们家来了,还带着这么大一头狼,可把我们母子吓坏了。但是啊,这孩子十分讨人喜,又没了娘,我们总不能把她给赶了出去吧?这不,就给留在我们家了。”
花钿站在大花狼旁边,认真地听着她们说话,文母说话的时候,小眉毛一皱一皱的,等她说完了,就仰着脖子一脸委屈地对文母说道:“奶奶,你说错了,花钿有娘的,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很久以后才会回来!”
刘松语赶紧接道:“你看你看,小孩都说你在说谎了!这小孩,你仔细瞧瞧,哪里不是你儿子的模样?定是你儿子在外头和人生了娃,还一走了之,孤儿寡母的,孩子娘指不定是气死了还是饿死了,孩子才会找到你们家来的!”
刘松语这么一说,文母气就上来了,提高嗓子冲他吼道:“你这个狗屁父母官会不会说人话呢!我儿子好歹也读过圣贤书,哪里就像你一样,见着漂亮姑娘就往上凑!我儿子长得好看,小孩也长得好看,那不就是一个模样了?”
“你怎么说话呢?”刘松语一下子老脸通红,“什么见着漂亮姑娘就往上凑?我是那样的人吗?你儿子不检点,你这做娘的不好好反省,反污蔑别人,有没有点秀才母亲的样?”
“你是什么样的人自己心里没点数?我儿子今年才十六岁,小孩都两岁了,你觉得可能吗?做人要有点良心好不好?哦,这小孩跑到我们家来,我们就把她赶出去了?会遭天打雷劈的好不好?我们把她收下来了,才说明我们家都是有良心的人,谁家不想把自己女儿嫁个有良心的人?难道你知县大人要把自己女儿嫁个遭天打雷劈的?”
文母嘴快,说话跟吐豆子似的,刘松语完全说不过她,反倒把自己气得脸红脖子粗。文母说完了,就等着他回应,他张嘴刚想说话,地上花钿就“呜”一声大哭了起来,哭声震天,把一院子的人都给吓坏了。
文母一只手捂着耳朵,一只手搂着她,马上就换了一副柔和的语气:“我的乖孙女怎么了?谁把你弄哭了?乖孙女不要怕,奶奶和爹爹不会不要你的,不哭了好不好?”
花钿用力挣开她,哭哭啼啼地往厅里去,进了里屋,爬上自己的床,把头埋在被子里放声大哭,文母跟了进来,哄了半天,也不肯理她。
文母气呼呼地跑了出去,冲着刘松语怒道:“都是你,把我孙女都吓哭了!”
“怎么就我把她吓哭了?”刘松语气不打一出来,浑身直发颤。
文太妃听了半日,没说什么,起身走了,之后又去县衙里同刘松语说了半日话,刘松语就再没提过退亲的事。
渐渐地,街坊邻居也就习惯了花钿和她那头大花狼。
如今隔了大半年没见到她和她那头大花狼,街坊邻居还有些怪想念的。忽见她衣锦还乡,就都热情洋溢地跟她们打招呼,马车后面跟了一屁股的小孩子,也不怕那大花狼。
“哟,你孙女回来啦?哎哟,瞧这后面跟着的一条长尾巴,活像打仗归来似的!”
隔壁阿虎他娘正从菜园子里摘了菜回来,看见浩浩荡荡一群小孩簇拥着花钿,便乐得合不拢嘴。
“是呀,阿虎他娘!我孙女又长高啦,又变漂亮了是不?”
“是哟,长高了一大截!春天走的时候还这般高呢,转眼就这么高了!瞧这花儿画的,多漂亮!这衣服也正配这小美人!”阿虎他娘蹲下来,菜篮子往地上一放,满眼堆笑地把她从头到尾给夸了一遍。
“婶娘好。”花钿糯糯地喊了声。
“诶!真乖!出去大半年,没把我这个婶娘忘了!晚上婶娘给你做好吃的!”
“好。谢谢婶娘。”
进了院子,文母把带回来的年货收好,又安顿了送她回来的三保在厅里喝茶,就去灶房做晚饭了。
大花狼跟着进了院子,花钿把花驴子也牵了进来,又把兔笼子打开,一群孩子围在周围好奇地看着两只肥肥胖胖的大花兔。大花兔初到这里,有些怕生,缩在花钿脚边,惊恐地看着一堆陌生的孩子。
“兔兔,乖乖,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新家啦?你们喜欢吗?”
大花兔显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自然也不会回应她,只是很亲密地依偎在她脚边,倒是她自己假扮起大花兔,软萌软萌地答了句:“喜欢。”
一群孩子都笑了,也一个个对着大花兔问东问西,又有人假扮兔子答话,玩得不亦乐乎。
田梨在院子里同他们玩了一会,就乖巧地进了灶房帮文母打水烧火。
天将黑的时候,孩子们的父母陆陆续续地过来把他们带走了,花钿就坐在院门口等着她爹,见到他的身影后,老远就迎了出去,“爹爹爹爹”地喊着。
文卿也早就看到了坐在门槛上的小人儿,见她奔了过来,蹲下身子,张开双臂,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摸摸她的头,看了她老半天:“我闺女又长高啦!”
花钿嘻嘻一笑:“爹爹也长高了!”
“可不是,咱爷俩都在长身体嘛!”
文卿牵着她的手,往家里去,院门口的大花狼也摇着尾巴迎接主人归来。
一大一小说说笑笑进了灶房,文卿见灶房底下坐了一个清清秀秀的小姑娘,便问她是谁。
花钿把她拉了起来,带到文卿面前:“爹爹,这是田梨姐姐,祖奶奶让她跟着花钿一起回家,以后,她也是我们家的人了,爹爹喜不喜欢呀?”
“喜欢,和你一样可爱!”文卿轻点了一下她的脸蛋,“我家闺女就是有本事!”
夜幕降临的时候,文家点起灯,一家人围坐在一张四角桌上,其乐融融地吃着久违的团圆饭。
第036章 学讨债
归家几日,文母发现,花钿每日一早起床后,除了要在额头上画一朵娇红的虞美人之外,还要对着铜镜照一照她那头乌黑的青丝,每日必问一遍:“我的头发有没有长到腰上了呀?”
文母奇怪,就问她:“长到腰上了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花钿便咧嘴一笑:“哥哥说了,等我长发及腰,就会来娶我。”
文母笑了,定是在宫里认识了哪个小男孩,玩过家家随口说的胡话呢,就随口问了句:“哟,你哪个哥哥要来娶你啊?”
“太子哥哥。”
“太子哥哥?”文母笑得更厉害了,“太子哥哥都让你给拿下了?我们家花钿越来越有本事了!”
花钿也不懂她的玩笑,反正就听到了在夸自己有本事,就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到年关的时候,一日,文母在厅里同她儿子闲话:“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一定要把咱们的聘礼给要回来!”
文卿道:“娘,您别再去惹那一身臊了,那礼也确实不是我们给的,太妃娘娘当初送的时候也没说是聘礼。”
文母使劲敲桌子道:“你就是太老实,才老被人欺负!这个狗屁父母官,当着太妃的面说一套,背着太妃又是另一套,咱们母子的脸都叫他给败坏光了!他那短命的女儿咱不要也罢,但是送出去的礼,不管是太妃给的,还是咱们给的,都得要回来,可不能便宜了他!”
原来刘松语趁着太妃久赴上云未归,又派了人来文家闹了一通,县里乡里的百姓指指点点,逼得文卿不得不退了亲。隔天,刘松语就和县里头最富有的商贾秦家定了亲,他女儿今年才十三岁,出嫁也得等一两年之后了,这么快就和秦家定了亲,摆明了就是要趁着太妃不在把这事给定死了。
文母就上他们家去要回聘礼,刘松语见都没见就着人将她给轰了出来。文母气不过,又去县衙门口大骂刘松语,刘松语也不怕,找了人在县里到处说:“他们文家可是一分聘礼都没给,都是太妃娘娘一句话,若不是收了太妃娘娘一点好处,我家大人哪里会把自己的千金大小姐许配给他呀!他倒好,亲还没娶,先生出个女儿来,还敢来要聘礼,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乡亲们也不评理,单就看戏。知县大人是父母官,他们自然不敢随便指点,文家有太妃娘娘撑腰,只要太妃在一日,也没人敢对他们造次。就是文卿这个声名却是给毁得一干二净,到哪都有人说:“太妃娘娘的堂孙子真是风流成性!”就连乡学里的毛头小子也敢对着他嘻嘻嘲笑。
现下到了年关,正是用钱的时候,太妃也回来了,文母决定再去刘松语家里闹一回,一定要把这个礼给夺回来。
“也不用你去,我去!”
隔天,文母收拾一番,穿得体体面面的,准备出门。花钿和田梨正在院子里穿花绳,见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知道她平时只有进城赶集的时候才会穿成这样,就以为要进城了,欢喜得很,把花绳一丢,也要跟着进城。
文母蹲下来,瞧着这乖孙女就忍不住捏了一下小脸蛋,笑道:“奶奶这是去讨债的,讨了债呀,就给你买好吃的!”
“讨债?什么是讨债?花钿也要去!”
“哎哟哟,你不能去的,你就在家好好地待着啊。”
“为什么呀?花钿也想学讨债,奶奶带我去嘛!”
文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旁的田梨也哈哈大笑。花钿却是不解地望着她们。
“姑娘家家的,学什么讨债?你不是学了琴吗,去你爹爹屋里弹你爹的琵琶去。”
但凡有点书香气的人家,家里都会有一两张琴,文家也有,不过,是他们家祖上传下来的旧琴,还是把琵琶,因为文卿的祖父在世的时候喜欢弹琵琶。琵琶比古琴要难学许多,也不知道他祖父当时是怎么想的,文卿没办法,也得硬着头皮学琵琶,断断续续地学了十来年,也堪堪入了二境。
“不要,我就要学讨债!”
文母哭笑不得,花钿好学,看到新奇东西就想学,这一点她是知道的,但从来就没听说过什么学讨债,叫她给发明出来了。
“那这样,奶奶准你和你田梨姐姐一起出去玩,奶奶去讨了债就给你买油炸馍馍好不好?”
花钿蹲在地上画圈圈,嘟着嘴:“不好。”
文母拗不过她,就带着她一起去了。
进城时,花钿和田梨坐在大花狼身上,一人手里抱着只大花兔,文母坐在花炉子身上,手里拿着根藤条做的鞭子。
路过的人都要盯上半天,极是羡慕。
“秀才他娘,又进城赶集啦?”
“不是赶集,是讨债!”
“讨债?”
乡里邻居新奇得很,从来只有人上他们家讨债去的,什么时候有人欠他们家钱了?
“可不是,那狗屁父母官,收了我们太妃娘娘给的聘礼,完了,亲退了,礼却不退了!你说这世上哪有这样不讲理的人?还父母官呢,啊我呸!”
乡里邻居这一听就知道是什么事了,都笑着不说话,爱看闲事的连忙回家收拾一顿,也跟在她们屁股后面进城看热闹去了。
还没到县城,就跟了一屁股的人,文母就坐在驴子上,一路没停地跟他们数落那刘松语,把他们家有的没的都拿出来说了。
“这狗屁父母官就是个势利眼,眼睛都钻进钱眼里了!当时我们家太妃去说亲的时候,给了他许多钱,好几罐呢!玉镯子、金银首饰也一大堆,反正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狗东西见钱眼开,就答应了把他那短命闺女许给我儿子,谁知道太妃进了趟宫,他就反悔了!反悔就反悔,退了亲又不退礼,那么多钱,一个子都不肯退!还要污蔑我儿子,我儿子清清白白一个人,愣是叫他这个龟儿子给传坏了!我还没找他说理呢!他自己身为一个父母官,在外面花天酒地作贱别人家的清白闺女时,可有想过人家的闺女也是父母的心头肉?”
“狗东西当着太妃的面是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看见秦家有钱就使劲往人家脸上贴金,也不看看姓秦的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全家没一个识字的,就钱多得不得了!他家知书达礼的短命女儿嫁过去,还不得给糟践坏了!”
文母背着身子坐在炉子上,对着后边一堆凑热闹的父老乡亲说得唾沫星子乱飞,根本停都停不下来。
忽闻耳边传来花钿清清脆脆的声音:“你们都是来向我奶奶学讨债的吗?”
第037章 花花发怒
一众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文母尴尬地止了声,转过身去,对着也同样背过身子来认真听她说话的花钿说道:“大人说的混账话,小孩子别听。”
花钿一张小脸呆了呆:“奶奶你在说混账话呀?什么是混账话呀?”
文母拿藤条戳了戳她的胳膊:“你敢说你奶奶说混账话,你是不是我孙女?”
花钿一把抱住藤条,呵呵呵直笑:“奶奶,是你说的呀,你们在说混账话。”
文母也笑了:“你这孩子,乱七八糟的话少听。”
等到进了城里,文母骑着驴子直奔刘松语的府邸。府邸外面正打着盹的小厮忽见门外来了浩浩荡荡一群人,外加一头看着就很凶的大花狼,吓坏了,话都没问就直接冲进府里,把门给关上了。
“小兔崽子,跑得够快!”文母骂了一声,坐在驴子上扬声喊道:“姓刘的狗屁父母官,快带着我们家的聘礼给老娘滚出来!”
很快,四面八方又涌过来一堆人,见这文母又来找知县大人讨回聘礼了,都围在文母身旁,兴奋地、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花钿见这么多人跟在她奶奶身后,甚是威武壮观,就学着他奶奶的口气对着知县家的大门喊话:“姓刘的狗屁父母官,带着我们家的聘礼给老娘滚出来!”
小小的人,嗓门贼大,比文母还要响亮七分,倒把文母给吓坏了,嗔道:“小孩子家家的,学什么大人说脏话!”
后面围观的人纷纷跑到前面来看花钿,指指点点道:“这就是他们家捡来的孙女,听说跟着太妃进过宫,刚刚从宫里面回来。”
花钿听到了,竖着眉毛冲那人喊道:“不是捡来的!”
“哎哟,听到了听到了,这小眉毛皱得,可爱死了!我要有个这么可爱的女儿,还要什么知县千金啊!”
忽有人喊道:“秀才他娘,知县大人这会在衙门里,不在家!”
文母闻言,道了声谢,骑着驴子又改道去了衙门。
刘松语早就听说她又找上门来了,叫了县衙里的文捕头带了人来,在半路上截住了文母:“秀才他娘,有人告你聚众闹事,跟我到衙门里去走一趟吧。”
文捕头这么一说,跟在文母身后看热闹的人立即一哄而散,不消片刻,一个人也不见了。
文母拿着藤条指着文捕头:“什么聚众闹事,我就叫刘松语还个聘礼,他还能把我这老太婆抓起来不成?”
文捕头冷笑道:“秀才他娘,您儿子姓文,我也姓文,厉文县里姓文的有一大半,您这般胡搅蛮缠,可知县里多少姓文的跟着蒙羞啊?且不说这个,您家还是咱们太妃娘娘的亲戚,怎么着也要顾及一下娘娘的颜面吧?”
文母啐了一口:“我呸!你家那狗屁官爷,可有把我家太妃放在眼里?”
文捕头拍了拍被她唾沫星子飞到的衣服,极为不屑地轻笑一声:“如此无礼之人,可知能教出什么样的儿子。”
文母气急败坏,索性不理他,骑着驴子继续往前走。文捕头唰的一下抽出腰间的佩刀,文母吓得急急后退了三步。
文母厉声骂道:“你们这些狗官,就不怕太妃娘娘知道后怪罪吗?”
文捕头不疾不徐道:“秀才他娘,这事太妃娘娘早就知道了,大人的妹妹,也就是咱们的王妃娘娘,已经把这事的前前后后都给太妃娘娘说了。太妃娘娘说,那并算不得什么聘礼,连礼单都没有,就是送给大人的一点小礼,不必返还。”
知县刘松语确实有个妹妹入了王府,不过只是个王姬罢了。
文母当即就笑了:“啊呸!什么王妃娘娘,就是个小妾!什么时候轮得到她在太妃娘娘面前嚼舌根了!”
一旁的花钿听得呆愣,忽听文母道:“乖孙女,咱们走,去他家门口等着!”
花钿立即雄赳赳气昂昂地拍了拍大花狼的耳朵:“花花,掉头!”
大花狼调转头,文母也调转驴子的头,准备再去一次刘松语的府邸。
文捕头给左右两个捕快使了个眼色,两人齐齐抽刀,欲拦住文母。明晃晃的刀在太阳底下一照,刀光晃到了大花狼的眼睛里,它眸色蓦地一转,继而仰头朝天咆哮一声,向着那刀光的地方猛扑了过去。那捕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大花狼给一头撞飞,掉进了远处的水塘里。
文捕头见状,大叫一声,也顾不得自己的属下,飞也似的逃了。
文母也吓坏了,那驴子也被吓得一蹦三尺远,差点把她给震了下来。
“哎哟,不得了啦,这狼发疯啦!乖孙女,快下来!”文母慌慌张张的,驴子打着转转,她都分不清哪是哪了,心里只记着花钿还那突然发疯的狼背上。
“花花乖,花花不要动怒。”花钿拿小手抚摸着大花狼的头,坐在她后面的田梨早吓得哭了,两只大花兔也从她们怀里蹿了出去,在地上老远的地方惊恐地望着那大花狼。
大花狼只是把那个捕头撞飞了,之后就安静了下来,见到远处惊恐望着自己的大花兔,它似乎还有些歉意,低垂着脑袋,伏坐在地上。
花钿从它身上爬下来,向文母走去:“奶奶,奶奶,你怎么样呀?是不是被花花吓坏了?花花不是故意的,奶奶不要害怕。”
晃了好几圈的驴子这才停了下来,文母差点晃晕,颤颤巍巍地爬了下来,一把搂住地上的花钿,心还跳得厉害。
“奶奶不要怕,花花不会伤害我们的,它只会打坏人,刚才那个大哥哥想伤害奶奶,所以花花才会生气把他撞飞了。”
花钿说到这,文母猛地想起那个捕快来,慌得往那水塘走去。
“可千万别弄出人命来哟!”
那捕快被撞飞掉进水塘后,脑袋懵了一会,幸而水塘不深,他清醒过来后,立即着急忙慌地爬上了岸,刀也不要了,直接跑了。
文母见他没事,这才松了口气。
花钿又去安抚还在瑟瑟发抖的田梨:“田梨姐姐,不要怕,花花不会伤害你的,你看,它是不是在对你笑?”
文母将瑟缩在角落里的大花兔给捡了回来,一番整顿后,她们又回到了刘松语的府邸前。
刘松语早偷偷溜回了家,本以为文捕头就能把她们给打发走了,谁知道半路上都被一头狼给吓跑了,这会听说她们骑着狼又回到了一家门口,吓得缩在屋子里门都不敢出了。
第038章 花花,撞门
在刘松语府外等了大半日也没看见有人进出,花钿有些无聊了,就问文母:“奶奶,我们可不可以不讨债了?我想回家吃饭。”
文母看看天,也差不多该吃饭了,因说道:“饭可以先吃,但是债不能不讨。”
“为什么呀?”
“因为讨了债我们才有钱买好吃的好穿的呀。”
“真的呀?那我们为什么不去讨债呢?”
文母看了一眼静悄悄的门,叹了口气:“这狗屁父母官不给开门,咱们也进不去呀,走吧,先去吃个饭,下午再来守着。”
“开了门就能讨债了吗?”花钿指着面前那扇朱漆大门望着文母。
“是呀,只有门开了,我们才能进去,找狗屁知县要钱呀。”
“我知道了!”花钿欢叫一声,拍了拍大花狼的脑袋,“花花,撞门!”
文母吃了一惊,就见那大花狼蹲下身子,花钿和田梨从上面爬了下来。之后,大花狼又后退三步,眼珠子圆鼓鼓地盯着那扇大门。
文母慌忙从驴子身上下来,拉着花钿站得远远的。
又听“嗷呜”一声咆哮,大花狼脑袋冲着天,长啸了一声,突然猛地往前冲,又听“砰”一声震天响,朱漆大门竟真给撞开了!
“哦哦哦哦——花花好厉害!”花钿拍着小手小跑着走了过去,文母和田梨也跟了上去。
院子里一群仆人原本躲在门后面从门缝里看着他们,忽听那大花狼咆哮一声,都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跑了。等大花狼撞门进来后,整个府邸的人都给吓得到处乱窜。
“跟我来!”文母气势陡增,走到大花狼前面带路,一路冲到了刘松语的屋子里。刘松语早就躲起来了,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文母插着腰站在屋子中央,打量了一眼富丽堂皇的屋子:“哼,跑得够快!反正也没有写礼单,谁知道到底给了多少礼,这些钱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田梨,看见值钱的就给我拿!”
在他屋子里搜了一箩筐金银珠宝后,文母放在大花狼身上,高高兴兴地牵着花钿的手拍屁股走人了。
刘松语在府里假山后面藏了大半天,听下人说人已经走了,才从里面出来。
下人又支支吾吾道:“但是……她……她们拿走了很多东西。”
“什么?”刘松语大怒,“不是让你们看着她们吗,你们都干什么吃的去了?!”
“她……她们有狼啊……”
“滚滚滚!”
迅速回到屋子,见自己私藏多年的宝贝一个都不见了,刘松语当即哭得呼天抢地:“天杀的臭婆娘,我要去玉台府告状!”
结果,第二天,他才刚启程,就听见县里百姓在纷纷传他的那些绝世宝贝,吓得赶紧又折了回来。跑去玉台府告状,不就是证实了这些东西就是他的吗?到时候叫他说出这些东西都是从哪里来的,他这官还做不做了?
没办法,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
文母把东西带走当天就去当铺把那些宝贝全给典卖了,在县里头带花钿吃了顿好吃的,又买了一堆年货,拿着银钱年货开开心心回家过年去了。
此事一出,全县百姓都乐得不得了,逢人就说文家秀才他娘把知县大人的家给抄了,抄出来不少黑心宝贝,可让人解气了。
刘松语恨得牙痒痒,封了文母一个厉文县最恶婆娘的称号,让文捕头又带了人去抄她的家,结果还没进她们家门就被大花狼给赶得屁滚尿流,从此再也不敢去了。
不过,这文母的恶名可算是坐实了,文卿花心大萝卜的名头也坐得稳稳的,厉文县谁家也不肯把自家女儿许给他们家。
“这哪敢把女儿嫁过去呀?文秀才带着个拖油瓶不说,他这厉害的娘哪个能招架得住?嫁过去还不得压得死死的?”
“还有他们家那头狼,半夜睡觉被吃了都不知道!”
“我昨儿个替他们家说了个媒,好处一点没捞着,还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说我是黑了心要咒他们家女儿死。我可真是冤枉死了!往后再不给她儿子说媒了!”
这可把文母给愁坏了,自家儿子长得清清秀秀知书达礼谦恭又孝顺,哪能不娶媳妇做光棍呢,这不是暴殄天物吗?既然本县的女儿没人肯嫁,那就去隔壁县找!
隔壁县叫和文县。
这两个县当初取县名的时候就是对着取的,和文县的县民性子温和,不喜与人口舌,厉文县的县民却性子急躁,稍有不合就要破口大骂,两县一对比,一个就叫了和文县,一个就叫了厉文县。
不想,文母的恶名早就从厉文县给传到了和文县。和文县的人本就不喜与厉文县的人打交道,厉文县最厉害的婆娘自然就更不会想和她有什么瓜葛了。
不过,这媒婆却还真给文母找了一户人家给牵了红线。
这户人家姓原,原家女儿有个娘,被全县的人取了一个母老虎的外号,原家女儿也被称作小母老虎。
媒婆说:“你们两家呀,一个没人敢娶,一个没人敢嫁,正好凑一对!”
文母气道:“你这怎么说话呢?我虽然脾气差了点,我儿子可斯文极了,他们家两母女都是母老虎,嫁过来不得把我儿子给糟蹋坏了?”
媒婆笑道:“我这不是开个玩笑吗,你看你,虽然挂了个最饿婆娘的称号,但一家人都是心地良善之人,可知人言都不可信!得自己亲眼瞧瞧,才知道好坏!”
文母觉着这话倒是说得有理,就叫媒婆张罗了一下,选了个天清气朗的好日子,带着她儿子和孙女一起翻山越岭一天一夜,到了隔壁的和文县。
媒婆给他们约了在和文县县里的一家茶馆碰头,原家娘出来见了他们祖孙三人,原家女儿就隔着一张帘子坐在他们隔壁。
原家娘一见到文卿就满心欢喜,怪说他风流成性,原来是有本钱的!交谈了两下,就更是满意了,不仅长得好看,还有学识,有礼貌,一看就知道是个温柔体贴的好男人!再一瞧乖巧吃饭的花钿,哼,这小丫头,美中不足的就是你!
“张大姐啊,要我说呢,什么都可以接受,只这小丫头不能要!”
媒婆姓张,所以原家娘喊她张大姐。原家娘这么一说,桌上气氛骤降。
花钿正埋头吃饭,她也不知道此次出门是要给她爹找媳妇,还以为是出来赶集,见了好吃的就停不下嘴,一桌的人都在叽里呱啦地说话,就她一个埋头吃东西。忽闻那从没见过面的丑大娘说“只这小丫头不能要”,她蓦地抬头,蹙眉盯着她。
第039章 快带我去见我娘
文母当即拍桌子说道:“什么都好说,就这个不能答应!”
原家娘也丝毫不让步:“要我女儿做人家的继母,门儿都没有!你们要是肯把这丫头给赶出去,我就答应把女儿嫁给你们,要是不肯,那就拉倒!”
文母拉起花钿,对着文卿高声道:“儿子,走!”
原家娘就在后面骂:“花心的臭男人,你就打一辈子的光棍去吧!这辈子都别想娶着媳妇了!可恨我没听我男人的劝,出来见了你们,真真把我一双眼睛都给看脏了!一个穷酸秀才,家里钱没几个,还敢学人家有钱人做风流鬼!我呸!”骂完了文家,又骂张媒婆,“你这猪油蒙了心的黑心媒婆,什么人都敢往我这推,我告诉你,下次再敢介绍这样下三滥的货色,我一定让我男人打断你的腿!”
说着,桌上的铝壶木筷全往他们几人身上扔去,闹得茶馆里的一众客人都跑了过来看热闹。
文母和张媒婆都气得浑身发抖,文卿也气得不行:“原家大娘怎地如此污蔑人?我一身清清白白,什么时候做过混账事了?你不要信口开河!”
文母忽想起她女儿在隔壁坐着,一把将帘子掀开:“我倒要看看你那彪悍女儿是个什么货色!”
帘子一掀,原家女儿就嚯地站了起来,忽一眼见了风流俊雅的文卿,一下子羞得转过身去。
文母大声说道:“哟哟哟,长得这么丑,连人都不敢见了,难怪没人敢娶!”
她就是想故意羞辱一下原家女儿,谁知道原家女儿也确实丑,不但脸黑嘴巴大,身材还肥硕如猪,帘子一开,文卿被吓得差点晕倒。
原价女儿她爹是个屠夫,平日里常跟着他操着一把菜刀在菜市场上磨刀霍霍,若是往日有人胆敢说她丑,她一定拿把菜刀追着人家跑上一整条街,偏生今日说她丑的人叫她一点反驳的勇气都没有,还羞得无地自容。
原家娘一点不落下风,嗓门比文母还高三分:“谁说我女儿丑?你儿子才丑!你全家都丑!”
一众看戏的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花钿忽然小手冲她一指:“你才丑,你是我见过最丑的老太婆!”
一众看戏的笑得更厉害了。
文卿急急地拉了文母下了楼,见了鬼似的一口气跑出半里地才停了下来。
“嘿,我刚刚是不是看花眼了,那帘子后面站的不是一个人?”文母一边喘气一边说道,她刚才顾着和原家娘吵架了,没注意帘子后面出来是个什么东西,总觉得不是个人,倒像是头猪。
张媒婆也没见过原家女儿,本来气得要死,突然见了她,气就消了一半,另一半全转到原家娘身上去了。
“这死肥婆,口口声声跟我说她女儿长得貌若天仙,她才是最黑心的!下次叫我见到她,一定骂得她回娘胎!”
文卿拍了拍受到惊吓的小心脏,抱紧花钿,媳妇什么的还是不要算了!
“爹爹,她们是谁呀?花钿不喜欢她们!”花钿揪着衣角不高兴,吃的好好的饭,愣是给打断了,她都还没吃饱呢。
“你和爹爹真是心有灵犀,爹爹也不喜欢她们!你放心,咱们以后再也不会见到她们了!”
花钿一喜:“真的吗?爹爹,我们去吃饭饭,花钿还没吃饱。”
文母和张媒婆都笑了。
“走,找地吃饭去。”
后来,张媒婆又帮忙牵了一条红线。
厉文县红梅乡有个教书先生的女儿,不知怎么的就见到了文卿,心生爱慕,羞羞答答地同她娘李二娘说了。李二娘起初死活不同意,她就闹着要上吊,李二娘没办法,就给找到了张媒婆。
“女儿大了,心里藏了人,藏什么不好,非要藏那个花心秀才!”
张媒婆笑道:“这才是正常!文秀才多俊美一个男儿,县里头哪个姑娘见了她不喜欢的?就是你们这些做父母的没眼见,人家在外头生个小孩怎么了?说明人家有本事啊?你难道要让你女儿嫁个没人喜欢的丑男人,再生一窝丑蛋?”
李二娘都给逗笑了:“张大姐你这话说得,感情人家儿子长得丑你还不给人家说媒了?我看你下次遇见个丑的还怎么夸下去!”
“我说的是真的!文母虽然对外面的人恶毒了些,对家里的人可护得紧!人家都说了,别的什么都好,就是这小丫头不能要,她二话不说,就拉着那小丫头走了!你家女儿嫁过去,她还能给亏待了?”
“再说了,人家上头还有个太妃娘娘罩着,小丫头也是进过宫见过皇帝的人,一家子都是皇亲国戚呀!说不定没几年就不在这厉文县,去上云做大官去了!”
李二娘听张媒婆一番吹嘘,就有些飘飘然,答应了。
“不过,我得先瞧瞧你家姑娘,不是说非要什么国色天香,至少不能丑得连个人形都没有吧?”
李二娘愕然地盯着她。
张媒婆自顾自地哈哈大笑了起来:“说起来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半年前我给他们家介绍了隔壁县一个屠夫的女儿,没见过姑娘面就直接带了文秀才去,结果,那姑娘,哎呀,膀大腰圆,肥头硕耳,他娘还以为自己看见了一头猪呢!文秀才方才吓得脸都白了,立即拉着小丫头,吓跑了!”
李二娘道:“我女儿可不丑啊!”
张媒婆笑笑:“知道知道,就是晃一眼,文秀才呀,被上次的姑娘给吓到了,我得瞧一眼,告诉他你家姑娘长啥样!哈哈哈哈。”
李二娘就带张媒婆回家看了她闺女一眼,姑娘长得十分秀气,身姿也窈窕,张媒婆就乐呵呵地赶去了文家。
文母喜道:“这感情好啊,她爹是个教书先生,姑娘多少还识几个字,正好配我儿子!”
在院子里里跑来跑去玩耍的花钿见爹爹和奶奶都很高兴,也凑过来:“爹爹,奶奶,有什么事那么开心呀?”
张媒婆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笑眯眯道:“花钿啊,我呀,给你找了个娘,你开不开心呀?”
花钿喜道:“我娘回来啦?”
“是呀!”
“在哪里呀?”
张媒婆见她一张脸都给笑开了花,乐道:“瞧给你高兴得,比你爹娶媳妇还要开心!”
花钿拉着她的手央道:“到底在哪里呀,快带我去见我娘。”
第040章 我要搬家
“哟,这把娘都喊上啦?不急不急,等花轿一进门,你就可以见到你娘啦!”
花钿却急急地说道:“我要现在见我娘!”
文母和张媒婆还在乐着,文卿却反应了过来,花钿说的娘肯定是她亲娘。
他蹲下身去,柔声说道:“丫头,爹爹给你娶一个新的娘,好不好?”
“为什么要娶新的娘?你不要娘亲了吗?”花钿小嘴一扁,眼泪花就掉了出来。
张媒婆道:“你娘都死啦,给你娶个新的娘照顾你多好啊!”
“我娘没死!”花钿竖眉瞪了张媒婆一眼,手狠狠地在她身上拍了一下,呜呜地哭了起来。
张媒婆被拍得狠吃痛,哎哟一声道:“这孩子怎么还打人呢,还打得这么痛!”
文母见状,连忙将张媒婆拉了出去。
“丫头,你告诉爹爹,你娘究竟在哪里呀?”
文卿揩了揩她眼里的泪水,大眼睛看着她的大眼睛。这张小脸还真是像极了自己,尤其是这双眼睛,好几次他都在寻思小丫头是不是真是自己亲生女儿,但细想一下,他连姑娘家的手没牵过,哪里来的女儿?
“哼!”花钿甩过脸去,气呼呼地哼了一声。
文卿乐了,小丫头脾气真大,动不动就要甩脸子,也不知道像谁。
“你哼我干什么呀?”文卿将她的脸掰了回来,“爹爹还不能问你娘了?”
花钿尖着嗓子道:“你这个负心汉!”
文卿吓了一跳,蹙眉嗔她:“谁教你的浑蛋话?”
花钿指着他的鼻子吼道:“大家都说爹爹是负心汉,抛弃了我娘!你就是负心汉!”
文卿慌忙捂住她的嘴:“那些人都是乱说,我压根见都没见过你娘!”
“你……”花钿说不了话,就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文卿吃痛,连忙将手拿开:“啊!你是属小狗的吗你咬人!”
“你连娘亲都忘了,娘亲知道了,一定会很难过的。”花钿越说越低沉,垂着头嘟着小嘴不高兴。
“那这样,你告诉爹爹,你娘叫什么名字好不好,兴许爹爹就记起来了,还可以带着你去找你娘。”
花钿见她爹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自己,犹豫了一下,叫他矮下身来,瞧瞧旁边都没有人,这才附在他耳边悄声说道:“娘亲叫黛眉,哥哥说了,不可以告诉给别人哦。”
说完了,她又极其认真地说道:“不可以告诉别人哦!”
文卿拧眉,眼角勾笑:“谁告诉你的?”
花钿一脸骄傲地说道:“哥哥告诉我的。”
“哥哥又是谁?”
“哥哥就是太子哥哥。”
文卿噗嗤一声笑了,摇摇头,心说我竟然信了小孩子说的话。
黛眉是谁?
北方圣地里的圣主,全天下最高高在上的人。黛眉两岁就登基做了圣主,时年黛十二年,黛眉才十四岁,这花钿都快四岁了,小孩子说胡话都能扯到这上头去,真是服!
花钿又追着他嘱咐道:“爹爹,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哦!”
“你放心,一定不会告诉别人!”废话,他还没活够呢,不想被人抓去当柴烧了!
“爹爹,你想起来了没有呀?”
文卿脸上的笑忽地一滞,使劲摇头,愁着一张脸道:“还是没记起来。”
“哼!”花钿小身板一转,出了屋子,在院子里骑着大花狼,一边转圈圈,一边骂她爹:“负心汉!一辈子打光棍!”
文卿哭笑不得,文母刚进院子,听见这话,忙打了自己一巴掌:“都怪我平时不避着她就乱骂人,好的坏的全学到了!”
隔天,文卿带着她去见了教书先生的女儿何氏。花钿已经知道了她爹要娶这个女人做新娘子,去的时候老不情愿了。
“爹爹带你去看看,如果你喜欢就娶回家,不喜欢就不娶好不好?”
“不喜欢!”
“还没看怎么就知道不喜欢了呢?听说这个娘子长得非常漂亮,和我们家花钿一样可爱,你难道不想见吗?”
“不想!”
文卿叹了口气。
“爹爹为什么叹气呀?”花钿见她爹皱眉头叹气,又有些心疼,“那好吧,我跟爹爹去见她。”
花钿就骑着她的大花狼,文卿骑着那头花驴子,去了教书先生家里。
教书先生和文卿交谈的时候,花钿就被何氏给叫到了后院里,给了她很多好吃的东西。花钿皱眉盯着桌上那一堆果子,吞了吞口水,还是忍住了。
何氏道:“花钿,你不喜欢吃这些果子吗?”
“我不喜欢。”花钿硬着嘴说道。
“那再换别的吧,你喜欢吃什么?”
花钿手指对着手指:“我喜欢我娘。”
何氏十分讶异:“你娘还在呀?”
“还在呀!”花钿就纳闷了,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想着她娘死。
何氏试探着又问道:“你娘现在在哪里呀?”
“不能告诉你!”
何氏又道:“既然你娘还在,你爹为什么不娶你娘呢?”
花钿就下了桌,不理她,一边玩去了。
何氏又跟了过来:“花钿,倘若你娘还在,等我嫁过去了,就把你娘也接进门,你觉得好不好?”
“不好。”
……
何氏就走开了。
花钿眼盯着她往客厅那边去了,也跟了过去。何氏拿扇子掩着面在厅门口欠身行了一礼,她爹就借故走开了,让她和文卿两个人自己聊。
花钿也进来了,偎在文卿怀里,大眼睛一直盯着她。
何氏坐在他们对面,笑着夸道:“花钿真是可爱。”
文卿也笑道:“可不是,太妃娘娘喜欢得很,隔三差五就要接她上王府去住一阵子。”
何氏又道:“我也很喜欢。”
花钿俏皮一笑,弯眉瞅了何氏一眼,觉着这个姐姐人很好,但是,还是不能嫁给她爹。
“听说她娘还在。”
文卿笑笑:“应该是还在。”
何氏奇道:“怎么在不在你不知道的吗?”
文卿又是一笑:“我怎么会知道啊?”
何氏脸色暗了暗,手搓了搓衣服,又道:“若是她娘还在,你可会娶她过门?”
文卿抓了抓头,甚是有些不好意思:“怎么可能,我又不能娶两个娘子。”
“做妾呢?”
“做妾?”文卿愣住了,没揣摩出她究竟想试探什么,又抓了抓头道,“我一辈子只要一个娘子就够了。”
何氏的脸更黑了,唇瓣咬得死死的:“我知道了。”
又坐了一会,何氏就借故走了,厅里就只剩了他们父女俩,空气有些怪怪的。
次日,张媒婆就来告知他们,何氏不中意文卿。
这条红线就又断了。
没过几天,文卿又被坐实了负心汉的名头。
“原以为小丫头的娘已经死了,没想到人压根没死呢,这负心汉文秀才就想娶新娘子!娶新娘子就娶新娘子吧,那让小丫头的娘做个妾接回文家总可以吧?不行!啊呸,什么狗屁秀才,一辈子做光棍去吧!”
这话想都不用想,定是从何氏口中传出来的。
文秀才忍无可忍:“我要搬家!”
第041章 不愧是我女儿
黛十八年,秋。
铜镜里映出一张娇俏可爱的脸,额前一顿殷红的虞美人带着几分不羁的妖冶,花钿正侧着身子歪着头看着她那头已经及腰的长发。含黛眉皱得紧紧的,她今年已经十一岁了,太子赵锦城却还没有来长青娶她。
“姑娘真是越来越漂亮了,他日太子爷来了长青,见了姑娘,一定都不会再想回上云了。”
十六岁的田梨已出落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也比前几年懂事了许多。她一下一下地给花钿梳着那头如墨的青丝,青丝及腰,小美人却未成年。
“田梨姐姐,你说,哥哥是不是忘了我了呀?”花钿大眼睛望着她。
记忆里,在皇宫的时候,花钿是很招人喜欢的,太子赵锦城也十分宠着她,回来的时候还特意出城相送。不过,毕竟都是小孩子的戏话,况且太子的婚姻大事也是云国大事,都是由皇帝说了算的。
田梨笑道:“姑娘还小,还嫁不了人呢。”
“可是哥哥长大了呀。”算算赵锦城,今年都十八了。
“哥哥长大了也没法娶你呀。”
花钿站起来,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田梨,好生羡慕:“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到田梨姐姐这般高呢?”
“再过几年就好啦。”
窗外一直响起珠玉一般清脆的琵琶声,她爹文卿一早起来就在院子里弹着琵琶,这一年里几乎每日清晨都是如此,花钿都不用田梨来喊她起床。
田梨推开花窗,望着院子里弹琵琶的文卿,说道:“老爷这琴声是越来越好听了。”
去年秋天的时候,文卿乡试考中举人,所以大家都改了口称他文老爷。文母欣喜,就把破落房子重新修整扩建了一番,花钿也有了自己的卧房,不用再跟文母、田梨三个人挤着一张床了,这花窗也是她和田梨精心布置过的,越发地像个千金小姐的闺房了。
此刻,文卿正在院子里无比沉醉地弹着琵琶,身边围着大花狼、花驴子和大花兔,双腿站立在地,两只爪子跟着他的琵琶声有节奏地打着拍子转着圈圈跳着不知名的舞。
花钿从屋子里出来,坐在她的专属摇椅上,看着这些大大小小的动物跳得停不下来,也哈哈哈哈地拍掌大笑着。
一曲完毕,节奏突然消失,它们歪歪倒倒地又走了两步后,全部筋疲力尽地倒在了地上,双眼无神,不知身处何地。
文卿瞅着对面的花钿:“怎么样,爹爹的琴艺是不是又进步了?”
文卿每日勤练琵琶,是要继续参加会试。去年中举之后,太妃给他谋了一个九品芝麻官,他给推了,为的就是专心准备会试。
花钿拍手掌叫好:“爹爹又进步了!爹爹,现在轮到我啦!”
话音刚落,刚才还躺在地上装尸的大小动物全都一跃而起,连奔带跑出了院门。
“来来来,我们家姑娘来弹琴,我呢,就去你隔壁阿虎哥家里,教他弹琴。”文卿将琵琶交到她手中,也一溜烟跑了。
田梨也道:“姑娘,我去帮老夫人做饭啊。”
花钿嘟着嘴朝他们各自翻了个白眼,手指娴熟地拨着琴弦,这琵琶音出来,音律齐全,琴音清奇,本是珠玉般的琴弦愣是发出了鬼哭狼嚎般的声音,院子里新开的菊花竟然发出了悲凉的呜咽声。
文母正端了一盆水出来倒,一手端着盆,一手捂着耳朵,“唉”了一声:“新开的菊花也哭了!”
那泼出去的水突然狂乱地在空中奔走,大半又流回了盆里,文母赶紧放下水盆,冲回灶房,一把将门给关得死死的。
花钿见她奶奶那盆水一半在空中飞舞,一半在盆里飘荡,觉得好玩极了,就转过身来,对着两汪水就发力拨弄着琴弦。灶房里的文母和田梨耳听得这琴音又恐怖了三分,都停下了手中的活,两只手紧紧地捂着耳朵。
院门口的大门大开着,大花狼、花驴子和大花兔并排蹲坐在地上,隔着一道门槛望着院子里左右两汪水像两条游龙一样互相撕咬着。随着琴音的高低起落,它们的嘴巴一点一点变大,眼珠子一点一点变圆。
路过他们家的邻居听见这骇人的琵琶声,都尖叫着大喊:“文家老爷诶,快管管你家闺女哟!”
文卿在隔壁阿虎家里听得清清楚楚,也不应,就笑笑。他家闺女就这样,整个厉文县都知道了他闺女弹琴难听,街坊邻居也早就习惯了,路过也只是习惯性地吼吼。
不过,今日这声音有点难听得过了头,狼哭鬼号都不像了,倒像是人拿着锯子磨着锯子,可刺耳了。他实在没忍住,就从阿虎家里出来,站在自家院门外远远地瞧着院子里头。院门口整整齐齐坐着的四只倒像是无事一般,事实上它们只是被那掐架掐得厉害的两汪水给看得忘了琴音。
“闺女啊,你注意一下分寸,一会大伙该抄家伙来打你了!”
文卿高声喊了一句,忽然间从大花兔头顶上瞧见两个水状的东西在打架,打得还活灵活现的,像极了两条龙在打架。
他擦了擦眼睛又仔细瞧了一遍,确是如此。
花钿一边弹着琵琶,一边呵呵呵地大笑着,好半天尽兴了才停了下来。
“哟,真不愧是我女儿!”文卿走了进去,地上两汪水早就像散了架似的软趴趴地落在了地上。
“两汪水都能被你给弹得打起架来。”
不得不说,他女儿的琴音毫无艺术欣赏性,但是极具杀伤力。万物可在一瞬间了无生意,也可在一瞬间恢复生机。虽然曲不成曲,调不着调,却莫名其妙地就入了境。
文卿摸了摸她的头:“我家闺女真真是个奇女子也!”
花钿嘻嘻嘻一笑,将琵琶递给她,去敲灶房里的门:“奶奶,什么时候吃饭呀?”
文母隔着门叫道:“吃什么饭,都被你的聒噪声扰得饭都做不了了!”
一会门开了,花钿跑进去到处瞅,文母给她抓了个饭团子:“先吃这个垫垫肚子,灶房里脏,外头吃去。”
第042章 太子妃是表姑
第二天是十月初五,正是花钿的十一岁生日,文母一大早起来给她做了碗长寿面。吃过早饭,又带她进城去赶集。
“一会你看到什么想吃的想玩的,给奶奶说,奶奶都给你买!”
花钿依然骑着大花狼出了门。她和田梨都长高了不少,文母害怕大花狼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就让田梨骑着花驴子,她自己走路。
今日赶集的人分外多,花钿好奇,就问文母:“奶奶,为什么今天赶集的人这么多呀?”
“奶奶也不知道呀,一会进了城就知道了。”话刚说完,文母就逮到一个路过的人问:“大姐,今日怎么这么多人赶集呀?”
那人说道:“听说和慧县主从上云城回来了,今日要打咱们县里经过。”
花钿转过头说道:“和慧县主是不是我表姑呀?”
樊蕊儿年初刚受封和慧县主,受封的时候,花钿还去参加了她的受封宴。
那人又说道:“和慧县主前不久赴上云城参加选秀,被选中了!陛下把她指给了太子爷,日后就是太子妃啦!还不赶紧去瞧瞧未来的太子妃?往后叫你想见都见不着!”
文母笑道:“哎哟,是吗?那得去瞧瞧,她可是我孙女的表姑呀!”
花钿却一点都不高兴,反而嘟着嘴揪住了大花狼的耳朵,扬声说道:“太子哥哥要娶的人是我!”
文母吓了一大跳,赶忙踮起脚尖来捂住她的嘴巴:“乖孙女,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呢!”
路人大姐早躲得远远的,走开了。
花钿摸出赵锦城送给她的玉佩。她一直藏在怀里,每天晚上睡觉时,就掏出放在枕头底下,早晨起床时,又拿出来小心地藏在自己衣服里。
“哥哥说过,要来长青娶我的,怎么也和爹爹一样,说话不算话,负心汉!”花钿越说越气,一把将那玉佩扔在了地上。
文母赶紧捡起来,吹了吹上面的灰,嗔道:“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随便摔呢,要是摔坏了可怎么办?”
说着,将玉佩递给花钿。花钿扭过头去:“我不要!”揪着大花狼的耳朵就掉头往回走了。
“这又是怎么了?好好的,这不是要上街买好吃的吗?”文母追了上来,“乖孙女,今天是你生日呀,怎么又回去了?”
追上后,文母才发现她正在那抹眼泪呢。小丫头长大了,不像小时候动不动就呜呜大哭哭得震天响,不开心了就偷偷地抹眼泪。
“哎哟,我的小宝贝哟,大好的日子怎么哭了呢?”
田梨过来说道:“老太太,我送姑娘回去吧。”
文母也只得如此,将玉佩递给了田梨:“行,你先送她回去,我上街给她买些好吃的,一会就回来。”
花钿红着一双眼睛回了家,冲进卧房就闷在被子里哭。
田梨将玉佩小心地塞外枕头底下,坐在床沿上,将她抱入自己怀里,也愁着一张脸,叹了口气。
“姑娘,要说呀,太子爷的婚姻大事也不是他能做得了主的,除了皇帝之外,还有百官在阻挠着。他未必就是忘了你,只是身不由己罢了。”
“呜呜……”花钿终于哭出了声,泪水湿了田梨的一大片衣角。
“哥哥说过要娶我的,呜……为什么却要娶表姑呀?”
他们还拉了勾勾立了誓言的。
他却食言了。
在她长发及腰的时候,要娶别人为妻。
田梨笑道:“你才多大点姑娘,知道嫁人到底意味着什么吗?”
花钿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她,哽咽着声音说道:“意味着什么?”
“嫁人呢,一定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我喜欢哥哥呀!”
“他也得喜欢你。”
“哥哥也喜欢我呀!”
“不是你说的喜欢,是大人们所说的喜欢。”
“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了。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啦。所以,你现在哭,就是不知为何而哭。大人哭,那才是真的为爱而哭。”
花钿不懂:“我也是为爱而哭,哥哥说话不算话,就像爹爹一样,是个负心汉,他辜负了我!”
田梨咯咯直笑:“你这么小也敢说爱,你和太子爷顶多就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说出来羞也不羞!”
“真正相爱的两个人呀,彼此都是心灵相犀的,不管在哪里,都在思念着对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对方,过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是开心的还是不开心的,他的心里是不是也同自己一样,也在思念着自己。总之呢,是吃饭的时候在想对方,睡觉的时候也在想着对方,见不到就会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花钿越听越起疑:“真的会这样吗?”
她可没有时时刻刻都在想着赵锦城,有时候也会想着爹爹和奶奶,有时候也会想着花花和兔兔,有时候还会想念鸡腿、鸭脖子、油炸馍馍。至于什么想他想到茶饭不思夜不能寐,那就更不可能了,她每天都吃得香香的睡得香香的。
“当然啦,这就是陷入爱情魔爪当中的痴男怨女。如果他们见不到对方呢,偏执一些的还会活不下去,选择结束生命,这就叫殉情。”
“啊?”花钿惊呆了,连忙抬手擦了擦挂在脸上的泪花,不可思议地望着田梨,“田梨姐姐,你是听谁说的呀?”
“书上都是这么说的。”田梨忽然害羞,站了起来,背过身去。
花钿觉得十分新奇,忙问:“什么书呀,我也要看。”
“这个……你还是别看了,你也看不懂。”
“谁说的,我也跟着爹爹学认字呢。”
花钿回来之后,和田梨一起在她爹教书的学里读过几年书,也认得不少字,写得一手不错的字。
“这是老爷房里的书,我借来看的。”
“在哪里呀,我也要去看。”花钿说着就要往她爹屋里看去。
田梨一把拉住她:“你还小,不能看,老爷知道了要打你的。”
“那怎么田梨姐姐可以看呀?”
“因为……我……长大了呀。”田梨越说脸越红。
她看的书也并不是什么看不得的书,只是书中所写都是痴男怨女愁肠百结的情爱故事,女孩子说出来总要觉得有些难为情。
“你呀,得过几年长大了才能看。”
花钿皱眉头看着她,心说自己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呀。
第043章 会走路的紫裙花
田梨疏导了一番之后,花钿的心情又好了。文母回来的时候,做了一桌子好吃的,她吃得可欢了,似乎很快就把赵锦城要娶樊蕊儿的事给忘了。
但是到了晚上,她又莫名地哭了起来。
田梨也睡在她屋里,见她又哭了,忙过来搂着她:“姑娘好好的怎么又哭了?”
花钿红着眼睛看着田梨:“田梨姐姐,我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哥哥了呀?”
“怎么会呢,以后还远着呢,总会有见面的时候。”
花钿翻过身去,继续抽鼻子。田梨轻轻拍着她的身子,等她入睡了才回到自己床上。
第二天一早起来,田梨就见花钿披散着个头发在屋檐下抱着大花兔呜呜大哭。文卿和文母都吓得束手无措,天还没亮,他们都在屋里睡着呢,就听屋子外面有人嗷嗷大哭,这声音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在哭。
“我的乖孙女哟,怎么又哭得这样伤心?人家那不过是小时候的一句戏话,你怎么还当真了呢?你说你这孩子傻是不傻?”
文卿昨日晚上才回到家,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早被自家闺女的哭声惊醒,听文母这么说,他皱眉道:“怎么回事?”
“你闺女呀,小时候在宫里头认识了太子爷,走的时候太子爷对她说,等她长发及腰了,就会来娶她。结果,人家转眼就要娶她表姑了!她这正伤心呢!”
文卿眉峰一挑:“有这种事?那找他去!男孩子说过的话还能不算数?”
文母瞪了他一眼:“你这怎么当爹的呢?叫你来解决问题,你还当个搅屎棍!”
花钿却突然就不哭了,梨花带雨地望着她爹:“爹爹,你说的是真的?”
文卿这才意识到自己脑热过头了:“爹爹还没睡醒呢,说的胡话你别信,你才多大点呀,等过几年爹爹给你找个比他更好的!”
花钿嘴一扁:“我不要!”
文母突然作哭状:“哎哟可愁死个人了,我儿子这么大了还没娶媳妇,我孙女这么点大就想嫁人了,哎哟我这老骨头哟,怕是马上就要入土啰!”
文卿一听,赶紧撤回屋里继续睡觉去了。花钿泪眼汪汪地看着她奶奶扶着个腰一拐一拐地走了。她瞅了眼怀里的两只大花兔,一兔一拳揍了下去:“花心大萝卜!”
两只大花兔吃痛,猛地从她怀里蹿了出去,远远地竖着耳朵瞪着她。花钿冲它们吐舌头:“你们给我走远点,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了!”
田梨哭笑不得:“姑娘可是又耍性子了,这关人家兔子什么事。”
两只大花兔当即就吓得回了狼窝,挤在大花狼的怀里。
吃过早饭,文母见花钿蹲在地上拔开得正好的菊花,给田梨使了个眼色,悄声道:“带她街上去,不然一会这院子里一个活物也别想剩。”
田梨走过去,也蹲在地上,温声说道:“姑娘,听说今天街上来了个唱戏的,什么戏都会唱,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花钿不理她,继续将刚拔出的菊花又给插了回去。
“听说这个唱戏的是个小生,长得可好看了,嗯,怎么说呢,据说是从月国过来的,整个月国,他是最好看的。”
花钿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田梨又道:“姑娘可知道,月国的男子是三个国家中最好看的男子,月国最好看的男子,那自然就是全天下最好看的男子啦,你难道不想去看一眼吗?”
“真的有那么好看吗?”
“姑娘去看了就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好看啦。”
田梨拉起她的手,她犹犹豫豫地起了身,文母赶紧拿了锄头过来,将拔出的菊花又重新种了回去。
两人骑着大花狼和花驴子出了门,两只大花兔眼巴巴地看着她们都出了门,红着两双眼睛可怜兮兮地趴在院门槛上。
到了县城里,果然如田梨所言,来了个从月国来的小生,正在南街的戏台子上唱戏。他唱的是月国的京曲,唱腔圆正,一边唱一边舞。旁边还有人抚琴,琴声低婉似流水,是月国女子抚琴的特色。
小生的身边立着许多可爱的紫裙花,也跟着他的步伐,柔媚地跳着舞。紫裙花是月国特有的花,因为花是紫色的,外形像女子的衣裙,所以叫做紫裙花。
花钿去的时候晚了,周围早围了许多人,她们只能远远地看着,幸而有大花狼和花驴子,即使站得远,也还是看得见,只不过看得不太真切。
“田梨姐姐,我也想要一朵那样的花。”花钿指了指戏台上的紫裙花。
“这个……得问主人愿不愿意给。”
田梨就骑着驴子去附近买了一篮子水果,等到唱戏唱完了,她就带着花钿去了戏台子后面找到了那唱戏的小生。
小生已经换了一身清爽的花衣,正正和她们的大花狼和花驴子撞色了。两人低头瞧了眼大花狼和花驴子,小生也低头瞧了眼自己的花衣服。
花钿的眼睛忽地一亮,小生的脚下跟了六朵紫裙花,好像知道她在看着自己似的,齐齐躲到了小生的身后。
“咦,它们会走路!”花钿指着它们惊叫一声,方才在戏台子上,这些紫裙花和小生一起跳舞,她以为是琴音所使,没想到这会琴音消失了,它们还能走路!
田梨也大张着嘴巴难以置信。
小生垂头看了眼脚下的紫裙花,忽见脚下多了一个小脑袋,花钿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他脚下,追着紫裙花围着他绕圈圈。
田梨从驴子上下来,对他欠身行了一礼:“公子,小女子田梨,这是我家姑娘花钿,我家姑娘看了公子的戏,甚是喜欢,这是一点小意思,望公子笑纳。”
说着,将水果篮往他面前送。
他一双美目瞟了她一眼,掀开盖在上面的帕子,刹那杏眼圆睁,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随即拿起一个苹果,一只手不知何时掏出了一把小匕首,“哗”一下刺在了苹果上,又“哗”一下拔出,“嗖”一下将苹果扔得不见了踪影。
“我讨厌苹果。”他擦了擦小匕首,收进鞘里,面无表情地瞟了田梨一眼。
田梨唇瓣抿得死死的,缓缓地将水果篮收了回去。
“它砸死了我的师妹。”小生冷不防又说了一句。
……
田梨挤出一丝安慰的笑。
“我师妹是天下最好的剑手,一生未逢敌手,却被一颗从树上掉落的苹果砸死了。”
……
“公子节哀。”
第044章 表哥
花钿追着紫裙花追了老半天,一直围着小生转圈圈,差点把自己转晕,被田梨一把扶住了。
“大哥哥,可不可以送一朵花给我呀?”
花钿追了半天没追到紫裙花,只好开口向小生要。
小生却一口回绝:“抱歉,不能送人。”
“为什么呀?我只要一朵,不会全部都要了的。”
“一朵也不行,因为这是我师妹唯一的遗物。”
“你师妹是谁呀?”
“我师妹叫小眉。”
“你师妹死了吗?”
小生忽然挥袖抹泪:“往事莫要再提。”
……
“对不起,大哥哥节哀顺变吧。但是,我还是像问一句,可不可送我一朵呀?”
……
小生早已经飘远了,紫裙花也随着他飘远。
花钿和田梨都愣了半天。
花钿扭头看着田梨:“田梨姐姐,这个大哥哥是仙人吗?为什么他走路像飞一样,一点声音也没有?”
田梨摇头:“我也没见过这样的人。”
没有要到想要的花,花钿有些失落,忽然又双眼亮晶晶地望着田梨:“田梨姐姐,月国是不是有很多这样的花呀?我们是不是可以去月国摘呀?”
田梨点点头:“紫裙花确实只在月国有,但也很难找,而且我们也没有通关文牒,去不了月国。”
“我们可以偷偷去呀!”
田梨点了一下她的头:“你呀,老是想一些异想天开的事!快回家去吃饭吧。”
“哦。”花钿又张望了一眼小生离去的方向,那里早就没了他的踪影,也没了紫裙花的踪影。
恋恋不舍地折转身,眼前忽然又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脸上戴着一张鬼面具,一声不吭地现在她们面前,把两人吓得抱头尖叫。
“你是谁呀,吓死了我们你怎么赔!”待到缓过来之后,花钿颠着身子往前一步,冲他大吼一声。
他捂了捂耳朵,又放下:“小施主,行行好,我已经三天三夜没吃东西了,可否赏我一口饭吃?”
花钿被她吓得不轻,气到了,气呼呼地将花驴子身上的一篮苹果重重地塞到他手上:“都给你!”
“小施主,我不想吃苹果,想上你家吃饭。”
田梨觉得这人怪怪的,连忙拉着花钿走了,两人骑着大花狼和花驴子,一口气跑出老远,回头看那人没再跟着,才松了口气。
“那个鬼面人真奇怪,但是声音好熟悉呀。”花钿嘀嘀咕咕说了句。
田梨道:“许是附近哪个邻居大哥哥戏弄我们呢。”
到了晚上,正准备吃饭的时候,文卿回家来了,还带了一个人回来。花钿正坐上桌子要吃饭,文卿把她牵了下来,指着自己带回来的那人说道:“花钿,快叫哥哥,这是你表哥,你娘亲哥哥的儿子。”
一桌人都唬了一跳,上下打量着这人,这人穿着不算华丽但也不算寒酸,看着像是一般人家出身的孩子,长得高高的,差不多有文卿一般高。只是脸上戴着个娃娃面具,叫人看不出来他长得什么样。
花钿站在地上愣愣地看了一眼,指着他说道:“你不是那个要饭的叫花子吗?”
这人不就是在街上问她们要饭的人么?只不过换了一张不吓人的面具而已。
田梨也道:“老爷,今日上午我们可巧就在街上碰见了他。”
文卿轻咳了一声:“什么叫花子,他是你表哥,快叫哥哥。”
花钿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就是不肯喊哥哥。
文母吃了一惊:“这可是从哪里找到的?花钿的娘呢?”
文卿清了清嗓子道:“他叫……你叫什么?”
那人回道:“哥哥。”
“……啊,哥哥。哥哥特意从大老远来寻花钿的,一连走了多久来着?”
“三天三夜。”
“对,三天三夜没吃东西呢,也没地方住,娘,一会你收拾一间屋子给他住,再给他做一顿好吃的送到他房里。”
文母又瞅了眼表哥,淡淡道:“我们家哪还有多的屋子,就只有一间柴房,一会我收拾一下。吃饭就一起吃吧,今天晚上做的菜也有多的,不用再做了。田梨,去添一副碗筷。”
文卿慌忙说道:“什么柴房就给我睡吧,我把我的屋子挪出来,那个,他脸上长了不好看的怪东西,不敢示人,一会我把饭菜送到他屋里。”
说着,就带着他走了。
花钿还站在地上愣愣地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表哥,直到文卿把他带走,她还如同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文母也百思不得其解,虽说是花钿的表哥,但自家儿子也不至于将自己的屋挪出来,自己却去睡柴房的吧?
“田梨,把这饭菜端过去。”文母将盛好的饭菜放在条盘里递给田梨,伸长脖子看着对面文卿的屋里,回头问花钿,“乖孙女,你还记得你们家这个表哥不?”
花钿摇摇头。
“什么人啊,这么多年都没个音信,对你也不管不问的,等你长大了,他就跑来了。我跟你说,乖孙女,他要想把你带走,你可不能跟他走,听见没有?”
花钿摇摇头:“奶奶,我不会跟他走的,我又不认识他。”
文母笑道:“这才对嘛!”又说道,“明日你去问问他,这么大老远的跑来找你,可有给你带什么东西,要是空手来的,就把他给轰出去!”
花钿点点头:“要是他带了东西呢?”
“那就把东西收下,再把他轰出去!”文母说完就哈哈大笑了起来,花钿也跟着哈哈大笑,一笑就露出当中缺了的一颗门牙,连忙又捂上嘴巴闭着嘴笑。
一会文卿出来了,文母又问他:“你在哪碰到的他呀?”
“就在街上。”
“有没有问他突然到我们家来是想干什么?”
文卿扒了一口饭,吃完了才道:“还能干什么,就是看看花钿,在咱们家住一阵子就走。”
“是吗,那他有没有给花钿带什么东西?”
“带东西?我没问,你要人家带什么东西干什么?我们家这几年又不缺什么东西。”
“带东西那才表示是真的想来看花钿,空着一双手来,那是什么意思?可怜花钿那么小就一个人跑到我们家,她娘既然有个哥哥,但凡有一点良心,都不会让她一个小小的孩子在外流浪,这一家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你还把自己的屋子让给她住,自己却去睡柴房,天下也就你会这样了!”
文卿愣了一下,半晌才道:“人家就是来看一眼花钿,你给说这么多,吃饭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