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互相利用
马车飞快地往郊外驶去,季瑶为了隐秘起见,便让常喜留在常府,自己一个人出了府邸。
虽说这样有些风险,可只要马夫不是朱让,季瑶心里还是很安定的,她始终觉得那朱让不对劲,前几日她亲自去查了朱让的背景,竟是一片空白,什么也发现不了。
唯一能查到的,就是这个朱让不是金陵人士,是前不久才从外头过来的,至于是从哪里过来的,却无人知晓。
郊外的雪还在下,风从帘子底下钻进来吹得季瑶一身鸡皮疙瘩,不禁抱紧了手中的汤婆子,好在定王妃选的百里亭不是什么偏僻的郊外,去往百里亭的路倒也好走,没多少积雪。
“大小姐,到了。”
马车慢慢停了下来,季瑶一掀开车帘只觉得那冷风如刀割在脸上,又将手脚缩了回来,心里是一万个不愿下马车,只想躲在这马车里头。
略微顿了一顿,她到底还是哆嗦着出了马车,金陵城内大大小小的茶楼那么多,找个偏僻无人处只怕不是什么难事吧,为何定王妃非要选在这个偏僻的寒冷之处?平白无故受那冷风吹。
长亭之上,站着一位身姿卓越的美人,季瑶见她一动不动如雕像一般,不由得暗暗佩服,上前抖着声音道:“季瑶见过定王妃。”
定王妃闻言慢慢回转过身,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指着那石凳上:“你终于来了,坐下说吧。”
季瑶应了一声,与她一道走到石凳前,见定王妃面色如常地坐了下去,不由浑身打了个寒颤,这冬日里被冷风吹了又吹的石凳该有多冻人?定王妃竟也坐了下去……
“你怎么不坐?”
见定王妃发问,季瑶这次没有办法,强忍着寒意坐了下去,这一坐下去,屁~股发凉紧接着全身那唯一的热气也被尽数吸走了,实在是冻得她哆哆嗦嗦,全然没有往日的淡然和镇定。
“江家的事我听说了,我今日来找你,是想请你放过江家。”定王妃说到这里,季瑶一时间忘记了寒冷,不可思议地抬头问道,“放过江家?这是为何?”
定王妃目光望向长亭外的皑皑白雪,看似不经意地说道:“因为江家是我们的人,他们明着为东宫做事,暗地里却是我们埋在东宫的一枚针。”
季瑶闻言却是没由来地想笑,这江家的人何时这般有能耐了?就那脾气性子竟也做得了奸细,说不定早被策反了吧。
她细细体味定王妃的话,心中略感不妙,若是与江家重新结盟,吃亏的必然是常家。为了和好,常家必然要给一败涂地的江家一些好处,或者帮着他们重新站起来。
季瑶一想到又要出钱出力,最终还会落个不讨好的结果,心里很是不悦,开口道:“其实常家和江家所为又有何差别?无不都是明面上帮着东宫做事,暗地里扶持定王,但一山难容二虎,王妃若是想要同时抚养两只老虎,那就得当心了。”
“此话何解?”定王妃目光一闪,紧紧盯着季瑶,虽然她心中也猜到了一些,却仍旧想听听季瑶的意思。
“这一山难容二虎,其中一只要么去了别的山头,要么只能被另一只老虎咬死。”季瑶说到此处一顿,低声笑了一回,悻悻道,“最重要的一点是,既然是定王府打算养两只老虎,自然也该定王府解决那老虎的事,不该找另一只老虎牺牲自己吧?”
定王妃听出她不愿意相助的意思,倒也没有恼羞的神情,只是淡淡道:“不论眼前怎样的牺牲,终归是为了将来的大计,若是以小失大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可倘若连眼前的一点小利都保不住,何谈往后保住大利?大坝缺了一个口气流出去的水只会越来越多,到最后那口子会大到无法控制。”季瑶毫不客气地直接回绝,她对江家早已仁至义尽,如今想要她再出手相助,亲手拉起江家重新来与自己作对,那她不是吃饱了没事干吗?
定王妃不急不慌地看了季瑶一眼,便是这一眼让季瑶觉得,定王妃还有后招,果不其然,只听她微启薄唇道:“若是我告诉你沈家着急娶你的缘由呢?”
季瑶闻言,心中并没有勾起什么求知欲,反倒觉得有些厌恶,她往前还很是欣赏定王妃的人品,觉得她聪明伶俐又与众不同,可如今看来却也是个只看重自己利益,丝毫不讲人情的人。
“王妃也该知道,只要我想查,总有一日能查到沈家的底细……”
季瑶还没说完,面前的人已淡淡打断了她的话:“你查不到的,因为沈家变成今日这个局面,都是定王府一手策划的。”
季瑶心口蓦然一惊,这定王当真是将黑手对准了所有不支持他的人,连站中立的沈家也不放过,她瞧着定王妃气定神闲的自信模样,心头不知怎的,堵了一口气。
明明是与定王妃达成了约定,互相帮助,今日却比她以沈家底细要挟去救江家,实在是窝心的很!季瑶半点也不甘心,可连祝商至今也没查到沈家的底细,她不禁有些动摇。
虽说动摇,却也忍不住说些不好听的话刺面前的人一两句:“王妃今日所做想必是料定我会答应吧?如今这世道,一谈到利益相关,便没了人情味,实在是无趣啊。”
定王妃听着她这话,却是不禁怔了一怔,她早前听闻常季瑶无利不图,无恶不作,可此刻瞧着她这委屈的模样和抱怨的话,只觉得眼前的人实在可爱,徒增几分喜爱。
当下缓和了语气道:“今日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知道你与江家闹得不开交。若非这样,实在不能救出江家,那么定王府从前的努力便付诸东流了,还请你谅解,我也向你保证,这样的事往后绝不会再发生第二回。”
季瑶听着她这话还算入耳,却仍旧难掩心头失望,真是白白便宜了江家,她松了口气,妥协道:“那好吧,王妃希望我怎么帮助江家?”
第一百零七章 入资救人
“逃税的事会由掌柜的江徐安一力承担,江家的新店铺很快就会开起来,只是经过这样的事,只怕难有东家愿意入资,所以我希望你可以说服陈王两位掌柜,让他们入资江家。”
马车摇摇晃晃,让人昏昏欲睡,季瑶却是瞌睡全无,她的脑子里始终回想着定王妃的这话,更令她无奈的,是定王妃不愿直接对她披露沈家的事,非要等江家度过难关才愿意开口。
这不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季瑶真真是庆幸当初多长了一个心眼,没有被定王妃巧言善辩的话绕了进去,倘若她今日已经铁了心与东宫断绝关系,转而为定王做事,那么如今的局面只怕会跟窘迫。
至少,此刻她仍旧手握朱家来去的选择,不至于陷入被动的地步,但是说到底,无论是东宫还是定王,季瑶都信不过。
“转道去……”
季瑶想到祝商打算寻求他的意见,没想到这话才说出口,后面便不知道如何说了,她去哪找祝商?
季瑶略微回想,竟然觉得有些不可置信,认识祝商这么久,从来都是祝商主动来找她,只要她出了事,祝商仿佛在她身边安了眼线似的,很快就会主动找上门。
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大小姐,我们去哪?”马夫见季瑶话说了一半,以为是自己没听清楚,便将马车停下,仔细问了一遍。
季瑶略作思索,想到能劝说陈王两位掌柜入资江家的唯一办法,便是将那好不容易要过的二八分再变成四六分,这无疑是拿着刀子在剜季瑶的心啊!
“二八分,四六分,二八分,四六分……”
季瑶焦灼地将这几个字来回念叨,车帘外等着回应的马夫闻言是一头雾水,怀疑自己年纪大了耳背了,当下又扯着嗓子大声问了一回:“大小姐!我们还去陈掌柜府上吗?”
“不去了,直接回府!”季瑶心中忽然拿定了主意,什么陈王掌柜入资,他们常家财大气粗的,就不能入资江家吗?
如此一来,江家从此便要在常家面前低上一等,永远要担心常家会不会有一日撤了资金,季瑶既已有了主意,也不停歇。
回到常府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找来了东兰,让他以山西商人的身份入资江家,并再三叮嘱,不可在入资前让江家的人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
东兰精通商道,这点小事对他来说不在话下,正要转身出去之际,忽然想起什么,忙转身道:“大小姐,第一批百香粉已于方才抵达码头,但是运送的伙计不小心打翻油桶,装着百香粉的木桶便有些不干净,正准备重新找木桶换装,也许明日会迟一些送到约定好的商铺。”
“油桶被打翻?”季瑶眯了眯眼睛,她是一个从来不相信意外的人,当下听闻这事却是丝毫没有吃惊的神情,她早就怀疑祝商贩卖百香粉的真实目的了,若是不出点乱子,那她才要真的吃惊。
东兰见季瑶追问,又解释了一番:“前几天船在来的路上,遇上了大雨,船板便有些湿,那伙计也是脚底一滑不小心踢翻了油桶。不过我亲自去看过了,并没有什么古怪,一切都很正常。”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季瑶想来想去也想不到祝商究竟到底要做什么,无非是借用百香粉的掩饰来送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她想到祝商帮了自己这么多回,那便是让他利用一回,也无可厚非,更何况祝商为人精细之极,必然不会出什么乱子,当下便不再去想这茬。
“你这是干什么呢?”
常喜捧着一把锄头从季瑶面前走过,季瑶忙叫住了她,见她衣袖上带了许多泥土,手也被冻得发红,不禁打趣道:“你该不会是学黛玉葬花吧?这大冬天的,好端端折磨自己做什么?”
“小姐不是说要将埋在树下的女儿红挖出来送给肃王殿下嘛?我见这雪越下越大,只怕到时候挖起来更吃力,方才觉得无事可做,索性就将那几坛女儿红挖了出来。”常喜一脸傲娇地看着季瑶,满脸都是求夸奖的神情。
季瑶瞧了她这傻里傻气的样子,忍不住伸手轻点她额头,骂道:“死丫头,府里那么多人,你还傻到自己去挖了!赶紧回房去捂捂手!”
常喜被她骂着心里却乐开了花,应了一声便笑着跑开了,季瑶瞧着她灵巧远去的背影,忽然想起了那日接风宴上的事。
解忧有意将司马儒之女推荐给肃王,司马儒从前站的是东宫阵营,如今司马家只剩一堆老弱病残,只怕也与东宫没有什么关系,那么她在这个时候把司马儒的小女儿推出来是为了什么?
也是时候亲自上门去拜访肃王了,今日若非他,江家这口气必然难以顺畅出了,季瑶寻到常喜挖出来的几坛子女儿红,迅速往肃王府赶去。
“常大小姐里面请,我家王爷出去买酒还未归来,请常大小姐在大厅等上片刻。”王蒙看到季瑶,忙不迭上前相迎,又亲自将她送到了大厅。
只不过令季瑶十分意外的是,这大厅里已有了两位客人,看那翘首以盼的模样只怕是等了有些时辰了。
“季瑶,你怎么来了?”解忧瞧见她也很是意外,怔了一怔,便起身带着笑意朝她走来。
季瑶晃了晃手中的酒坛子,将酒坛子小心地放在了红木桌上,才长舒了一口气回道:“我来给肃王殿下送酒呀,可重死我了!”
季瑶说着目光在解忧身后之人一顿,“咦”了一声,惊奇道:“司马姑娘也在这里呀,今日可真是碰巧啊。”
“司马嫄见过常姐姐。”司马嫄闻言登时起身,慢步走至季瑶面前,柔柔地欠了欠身,全然是一副娇弱女子的模样。
季瑶点了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四处游走,见她被自己瞧得不自在,甚至有些手足无措,解忧带着笑意的声音便从耳侧传了过来:“季瑶,你这是看什么呢?”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司马姑娘长得好生漂亮……”
季瑶这话一出,身侧之人都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一道洪亮的声音便在笑声之中从大厅外头传来:“你们在说什么开心事?说出来也让我开心开心。”
第一百零八章 说个清楚
众人侧首一瞧,只见肃王一身精神抖擞戎装,手提两坛子美酒,笑着往大厅走来,他的目光在红木桌前一顿,啧了一声道:“咳!早知道季瑶你今日将这美酒送过来,我还出去跑这一趟做什么?”
“五哥这话说的,府中那么多人非要亲自出门去买酒?我看明明是五哥自己闲地慌。”解忧忍不住打趣了他一回,脸上的笑意还没收收,便急急拽过那司马嫄到肃王面前,极其自然道,“嫄儿也来了,五哥真是叫我们好等。”
司马嫄不急不慌地对着面前的人欠身行礼,柔声唤了一句殿下,肃王闻言默默颔首,目光在她清丽的脸上一顿,并未多做停留,抬脚往里走道:“看着天色也不早了,你们今日是奔着来吃饭的还是来喝茶的啊?”
肃王话一出口,解忧和季瑶很是默契地同时看向彼此,似乎是在打量对方是否要先离开的念头。
季瑶今日本就是奔着谈心的目的来的,自然不愿离去,而解忧却是奔着拉近司马嫄和肃王的关系而来,坏就坏在,若几人同时在场,那么谁的事都说不舒服了。
“呃……”
解忧本就小心翼翼维系着与季瑶的这份关系,此刻不愿让她生出半点不悦和怀疑来,沉吟了一下问道:“五哥用过晚饭是不是还要去皇宫外头值守?”
“是啊,这几日皇宫戒备很是森严,你也要注意啦,不要总是出出进进的,难免发生什么不好的意外。”肃王一面打量着那沾了泥土的女儿红,一面声音懒散地回应。
解忧点了点头,与司马嫄交换了一番眼神,认真道:“既然五哥这么忙,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改日五哥有空了让人捎个口信来可好?”
“好!等我空下来了,就差人请你来府里好好地吃上一顿!”肃王放下酒坛子,侧身露出一个极为和煦的笑容,季瑶闻言跟着笑道,“解忧,我每日都很是空闲,你也别光顾着找肃王殿下玩了,什么时候也来找找我?”
解忧听了她这话心口不由得一惊,以为她知晓了什么,可是抬眸望去季瑶眼底深处仍旧是一片喜意,当下才放下心来打趣道:“明日,我明日找你一道去看雪,这样总行了吧?”
“季瑶随时恭候公主殿下大驾!”季瑶装模作样地行了一番礼,解忧瞧了忍不住“咯咯”笑了一会,牵过司马嫄的手笑着往外走,“不用送了,改日有机会我们一起去喝酒。”
等解忧和司马嫄的身影从两人面前消失后,这热闹的大厅在一瞬间冷了下来,季瑶见肃王动作利索地脱下甲胄,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讪讪道:“你也不备件外袍,这儿这么冷,当心着凉。”
“无妨,这点寒气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别站着了坐吧,几日未见还生分起来了?”肃王余光瞥了她一眼,将脱下来的甲胄交到旁人手中,低声吩咐道,“赶紧让火房的做几个下酒菜送过来。”
季瑶见他说完这话又忙着去擦剑,忍不住道:“没看出你平日里邋里邋遢,对这剑倒是挺上心的。”
“说谁平日里邋遢呢?”肃王闻言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放下手中的剑疾步走到红木桌前,顺手将那女儿红打开道,“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我原本以为回到金陵便会有空替你处理这些烦心事,谁知道附近一旦出了什么暴乱父皇都会将我派出去,竟比打仗那会还要忙。”
其实皇帝这么做,明眼人都明白,如今皇子们争夺储君之位争地眼睛都红了,他并不想让肃王再掺和到任何的党派之争中。毕竟肃王手握重兵,只要他参与了党争,事情必然会变得无比棘手。
“发什么愣?”
季瑶闻言抬头笑了一声,回道:“挺好的,没出什么大乱子。”她说到此处见肃王微微颔首,于是话锋一转问道,“你知道定王在同太子争夺储君之位吗?”
肃王捧着酒坛子正要往嘴边送去,听到这话手不由得一僵,微微抬眸看着她道:“听说过,但其中具体的争斗却是知道的不多。”
“倘若,让你选,你会选择扶持谁?”季瑶拖着长调慢慢吐出了这句话,见喝下一口烈酒的肃王眉头一拧,开口重重斥道,“胡说什么呢?太子是嫡长子,是名正言顺的东宫之主,将来是要继承正统皇位的!”
“我不知道定王是否真的有参与争夺储君之位,但他这种行为显然是大逆不道的恶行!倘若将来有一日,定王真的做出了什么不忠不孝之事,我必然是要亲手诛……”肃王说到这里梗了一梗,没再继续说下去,愤愤地拿过酒坛子灌下一大口酒。
他常年在外,自然不知这金陵已经斗得如何厉害?幼时的兄弟情如今仍旧还有几分落在他心头,肃王一回金陵却瞧到这争斗的你死我活的场面,心里自是有些不舒坦,也有些愤慨。
饶是如此,肃王支持东宫正主的心思却是稳如泰山,摇动不得半分,季瑶看出他这意思,心里不免有些担心。
不管将来自己站在哪一边,是决定不可能站在东宫那边的,如此一来,不久的将来,她和肃王必然要成为对敌,这是不可避免的。
季瑶不愿意见到这场面,当下不死心地问道:“倘若太子无道,并不适合做这帝王之位,你还愿意支持他吗?”
“哪怕太子将来登基昏庸无道,那也是此后的事,就目前而言,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做出什么弑父杀兄的十恶大罪!”
不知是那几口烈酒还是什么的缘由,肃王的眼眶子竟有些泛红,不等这激动不安的心情平定下去,他又僵硬地抬头看着季瑶道:“你离那刘珣远一点,不要和定王府有任何关系,将来若是金陵变天,你也难免被牵连进去。”
说到此处,他顿了一顿,一脸的止言又欲,到底是没忍住:“还有你大哥,与定王府走得这么近,无异于告诉所有人他要扶持定王,你让父皇怎么想?东宫怎么想?你大哥若是再这么招摇下去,只怕很快就会有麻烦找到他头上去!”
“我正劝大哥呢,让他不要与定王走太近,等我回去后再好好说说他。”季瑶避重就轻说起了常季扬的事,只是肃王似乎对他的事并不是很感兴趣,转开了话头问道,“我听说太子有意纳你为太子妃?你怎么还和那刘珣有着来往?”
“你也希望我嫁给太子?”季瑶紧紧盯着他的目光,只见他微微点了点头,她几乎不敢置信最支持自己的人竟然支持她嫁入东宫,当下生出几分不悦来。
肃王将她这番神情瞧在眼里,叹了一声道:“季瑶,你不嫁太子,你又能嫁谁?刘珣吗?嫁给太子对你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况且这不是你说句不愿意就能拒绝的,等父皇亲颁圣旨赐婚与你,你便真的逃不掉了。”
“倒不如,早些看清现实,认命吧。”
倘若太子是害死我父亲的人呢?季瑶几乎就将要心中这话脱口而出,到底是忍住了,最终什么话都没有出口。纵然肃王一而再再而三救她,可是一旦他知晓自己站在东宫的对立面,只怕依着肃王的性子,恐难维友情……
第一百零九章 铤而走险
寅时三刻,大雪初停,整个金陵的人尚且处在安眠之中,不知何处“彭!”地一声便炸开了,巨大的震动使得金陵城内都抖了三抖,在一瞬间惊醒了所有人。
“怎么回事?什么声音?”
“院里的瓦片好像掉下来不少,快出去看看!”
众人披着厚厚的外衣起身出门一看,只见东南方向的徐山之处,火光冲天将灰蒙蒙的金陵上空照地一片明亮。
“驾!驾!驾!”
紧跟着,大街小巷满是急促响亮的马蹄声和不曾停歇的挥鞭声,光是听这动静便知徐山必然是发生了大事。
一士兵骑马至常府前,急急勒马利落地跳下马背,冲到大门前猛拍道:“卑职程虎有要事求见常将军,卑职程虎有要事求见常将军!”
季瑶没被那巨大的响声惊醒,到底是被外头的吵闹吵醒了,懒懒地伸了个腰,随手披件裘衣走到了朱门前,仔细地听着外头的动静。
“徐山帝陵出了大事!还请常将军立刻带兵赶赴帝陵!”
“这火光冲天的,帝陵究竟出了什么事?”
“卑职也不知清楚,据来报的人说,是帝陵被人给炸了!”
“什么?走!”
帝陵被人炸了?不知为何,季瑶觉得这件事情不大简单,如今的金陵派系分明,势力相当,明面上的这几个党派无一不在焦心储君之位,炸帝陵的事只怕不是皇子干的出来的。
倘若不是皇子,那会是谁?
祝商?
季瑶怀疑来怀疑去也只能怀疑他了,毕竟她所知道的能人除了祝商再无第二人,当下无心回笼觉,迅速梳洗了一顿,准备外出探探情况。
“大小姐早。”
东兰捧着账本遇上季瑶,停下脚步慢慢躬身行礼,季瑶点了点头便要继续往外走,脑中白光一闪,忽然闪过一个问题。
若真是祝商所为,那他炸帝陵的炮竹是从何而来?又或者说,是如何瞒天过海运进金陵的?更重要的,是他炸帝陵意欲何为?
“东兰,百香粉还在原处吗?”
东兰闻言当下转身,解释道:“昨晚已移至东郊的仓库,今日下午便打算发到个大铺子。”
“东郊?”
季瑶见他很是肯定地点了点头,秀丽的眉头便拧了起来,徐山帝陵处在金陵的东南方向,与常家东郊仓库倒隔得不是很远。
“备马,我要去东郊瞧瞧。”
东兰显得有些吃惊,心里不知季瑶为何如此在意这百香粉,当下也不敢怠慢,忙牵了匹快马在门外候着。
马车去东郊自然是比不上大哥、肃王等人的速度,若是骑马去,或许能赶在大哥和肃王的前面,毕竟他们赶去军营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帝陵出事,金陵必然要来一次大搜查,若是祝商真借助了常家的力量瞒天过海,却又不告知自己,那常家岂非陷入了被动的危险处境?
果不其然,等她到了常家的东郊仓库之处时,帝陵那里已是一片乌泱泱的兵,而仓库与帝陵之处不过隔了三里地。
很快,帝陵的士兵就会搜查到常家的仓库来,季瑶迅速唤过看管仓库的伙计,急急入内查询,松了口气故作释然道:“我听说帝陵这一带着火了,担心仓库受火蛇蔓延,好在没出什么事。”
“大小姐不用担心,仓库没什么事,就是屋顶的砖瓦掉落了不少,得赶紧找个人来把屋顶修补咯,不然晚上要是下雨仓库里的东西就惨了。”伙计跟在季瑶的身后,搓着手着急道。
季瑶闻言猛然转身,对上他的目光加重语气道:“那你还不赶紧找人去?这要是一会就下雨了,我这些东西可不得都泡水里了?”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
见那伙计身影一闪便奔出了仓库,季瑶这才急忙打开一个木桶,仔细地观察起来,并未察觉不妥,当下又伸手在百香粉深~处搅动了一回,倒也没发现什么异常的。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季瑶摇了摇头,还是不敢放下心来,将每一个木桶的盖子都打开,一一观察,终于在角落里的一只木桶盖上发现了一点碳灰色的火药。
她用指腹沾了一些,略略一闻,确定是火药无疑,当下脸色刷然一变!“好你个祝商,竟然利用百香粉买卖干这种事,做了事情却又不把屁~股擦干净,害得常家陷入这般危险的境地。”
毕竟帝陵被炸,皇家颜面荡然无存,难保皇帝大发雷霆,这儿离帝陵极近,免不了被搜查一番,若真是被人好好搜查,或许真的会被查出些蛛丝马迹。
季瑶脑中闪过一把火烧了仓库的念头,帝陵火势蔓延吞噬了常家仓库也不是什么没可能的事,只是仓库和帝陵之间还隔着一户农家,如果要将事情做到最真实,必然要将那户农家也烧了。
转念一想,这个时候点头,火势必然不快,万一就近的一些官兵瞧见了,赶过来救火,那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叫人看了个仔细?
可是这时候将这些大量的木桶都移出去,已经来不及了,“咚”地一声,半块瓦片从有破洞的屋顶坠下,就差一点点便砸到季瑶的头顶。
季瑶目光紧紧盯着那瓦片,忽然想到了办法,转身立刻取来一桶水,淋在每个木桶之间。见那百香粉登时便化在了水中,忙将木盖子重新盖好。
她又找来极长的金耙,小心翼翼地对着屋顶狠狠一捅,盖着厚厚积雪的瓦片登成堆坠落,一下便跌破木盖子跌进了木桶之中。
季瑶只得庆幸这木桶打造的并不厚,还是采用了最薄的那一种,否则这百香粉还真是不好解释。
“彭!”
就在此时,又是一声巨大的震动,屋顶上剩余的瓦片便在此时唰唰尽数掉了下来,季瑶猝不及防地被几块瓦片砸中,额头顿时血流如注。
她还未来得及跑出屋子,只见仓库东面似乎被震地太厉害,竟有坍塌的迹象,不等她反应过来,仓库大门便在此时轰然坍塌,一下堵住了出去的路。
而此刻,整个屋子仍旧是摇摇晃晃的,屋顶也时有碎瓦坠落,季瑶被砸的有些晕乎乎的,一时之间竟也摸不清方向!
第一百一十章 炙热的吻
仓库在帝陵最后一丝火光之中“轰然”一声坍塌,伙计却而复返瞧到眼前这一幕,一颗心简直都要从喉口跳出来了,急急奔上前嘶声喊道:“大小姐!大小姐你在里面吗?大小姐!”
坍塌的废墟之中,却是久久未有人出声回应。
“怎么了这是?”
“这屋里好像有人,好像还是常家的大小姐……”
附近的农户听到动静都赶了过来,围在坍塌的仓库前除了移掉几块砖,并帮不上什么忙,其中一个中年男子擦了擦汗对伙计道:“帝陵那全是官兵,你赶紧去找救兵来救你家小姐啊,晚了可就大事不妙了!”
伙计应了一声,便急急跑去了帝陵,不过片刻时辰,肃王脚步生风一般直往仓库的方向冲来,他焦灼的神色在见到眼前这片废墟后陡然一变,生出些许惶恐和紧张来,连呼吸都忘却了。
“季瑶!”
一道同样急促的呼声从肃王背后传来,来人正是常季扬,他见到眼前这一幕惊呆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也不敢想象季瑶会在废墟之下。
死一般寂静的废墟与窃窃私语的人群形成鲜明的对比,肃王身躯一震,猛然冲进了废墟之中,一面喊着季瑶的名字,一面徒手将那些砖块往外丢。
东郊这儿很多民房都是木房或者稻草屋,可是季瑶为了确保仓库里头的货物安全,用的都是双层砖块,砖块之间浇筑了难以分开的石灰和糯米。
如今整片坍塌,砖块都连在一处,清理起来很是吃力,饶是肃王这双在战场之中斩杀敌首的手,也不过片刻已是鲜血淋漓。
“季瑶!你听到了吗?告诉我你在哪里!”
肃王拾起脚下的瓦片,竟在这上头发现了血迹,心头不由得一凛,这些年他时常害怕担心打不了胜仗,可像此刻这般发憷的浑身战栗却是从未有过的事。
他实在是害怕,昨日还活蹦乱跳同他欢颜笑语的人今日便直挺挺地倒在废墟之中,再也没了动静。
“呜呜……”
混乱之中,废墟的角落里忽然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埙声,所有人听到这动静都不约而同地顿下手中的动作,侧耳倾听。
只不过这埙声只响了两声再无任何动静,肃王脚步跌撞往角落走去,整个仓库都坍塌了,唯有四面的角落支撑起一个极小的空间。
他贴着每个角落的石墙听了一会,毫不犹豫地冲到了北面,鲜血淋漓的手拼了命地挖开砖瓦,好不容易挖出一个仅供一人进出的缝隙,不顾周围人阻止,一下便跳了下去。
果然,一个绿色的身影正蜷缩着身子紧紧贴着石墙,她的手上还抓着一个陶埙,只是一动不动的没有半点反应,肃王上前查探过她的气息,轻拍她的肩膀唤道:“季瑶?季瑶……我来救你了,你醒醒……”
见她仍旧没有反应,肃王解下随身的水袋,灌了一些到季瑶口中,季瑶这才轻咳了一声醒转过来,眼皮沉重地有些抬不起来:“孔……孔雀……”
“来,踩着我的肩爬出去。”肃王说着将她从狭小的角落拉起来,季瑶身子不稳,猛地一撞,四处的砖瓦剧烈一震,险些将那缝隙再次掩埋。
季瑶脑子昏昏沉沉,艰难地踩着肃王的肩膀将手从缝隙之中伸出,外头立刻有人抓紧了她的手,随即传来她很熟悉的声音:“抓住大哥的手,大哥拉你出来。”
软绵绵的身子在废墟里外两人的帮助下,好不容易爬了出去,季瑶扑进常季扬的怀中,竭力克制不让自己睡过去,侧头看向了那道不大的缝隙。
“你们两人赶紧过来,抓紧殿下的手!”
一同守在旁边的两个士兵应了一声,身子又往前凑了一凑,许是方才季瑶爬出废墟的动静太大,也或许是两个士兵的脚步重了些,肃王攀着的缝隙忽然再次坍塌!
“殿下!”
士兵的惊呼声将肃王重重跌下的声音淹没,季瑶心口一紧,本就昏沉的脑子在这时涌上一股子热血,蓦然晕了过去。
季瑶再次醒过来的时候,额头就像是被撕裂一般痛,一直守在旁边的常喜急忙凑上前来扶她,叮嘱道:“小姐不要乱动,大夫说了额头被砸到了,这几日或许会有些神志不清,但好好休养很快就会没事的。”
季瑶想到那只鲜血淋漓的手在自己面前眼睁睁掉了下去,不由得浑身一震,想要开口问问肃王,喉口却干涸地她发不出声音。
只得听着常喜一个人絮絮叨叨道:“大夫说了,小姐真是幸运,这要是再偏上一分,那一定是砸在了小姐的眼睛上。如今只是左侧额头有一道伤口,好好休养必然不会留疤,就算留疤也能用头发挡一挡,并不碍事,所以小姐无需担心,老天保佑小姐,一定会好起来的。”
“肃……”季瑶抓着常喜的袖子,艰难吐出一个字,常喜听不见她的声音,低头凑了过去,只听低低的两个字传入耳中,“肃王……”
“肃王殿下受了些轻伤,没什么大碍,小姐放心。”常喜闻言立刻回应,说话间贴心地将季瑶的手放回了棉被之中,才装出一副很忙的样子,端过水盆直往外走去。
季瑶也没有多想,又沉沉睡了过去,睡梦之中,棉花落在她的脸颊之上,痒痒的,耳边有个好听的声音断断续续不断传进脑中。
“为什么总让自己身陷险境,你有什么事不能同我说吗?你明知道我可以帮你的,你为什么不说呢?”
“宁愿欠肃王的人情都不愿欠我的吗?”
“你我之间,就要算的如此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诶……我该拿你如何是好呢?”
一阵温热的触意抵着她的唇传来,酥麻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季瑶浑身猛然一震,缓缓睁开了眼睛,瞧见的是一张紧贴着自己脸颊的脸。
因隔得太近,她看不清是谁,可如今熟悉的感觉除了刘珣别无他人,刘珣见她醒转,嘴角带笑起身道:“饿吗?”
季瑶摇了摇头,脑袋仍旧晕的很,她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人,下一刻忽然嬉笑着眨了眨眼睛道:“堂堂康王府世子竟然乘人之危。”
“我便占了你的便宜,你想如何?”刘珣说着低头紧紧盯着她的眼眸,满脸都是炙热的爱意。
季瑶咬了咬牙,勉力抬眸对上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自然,是要占回来的。”
“给你占。”
那一张脸忽地凑了上来,季瑶没反应过来,怔忡了片刻,才缓缓抬头在他的脸颊上印下一个炙热的吻。
第一百一十一章 无力解释
每每她卧病在床,外头便是好一阵风云突变,虽说那场不小的爆炸没将先帝先后的骸骨给炸出来,可这帝陵到底是被炸的面目全非,帝陵之中的先魂只怕是也受到了惊扰。
这草屋烧死数位大臣之案迟迟没有结果,帝陵忽然又出了这样的事,皇帝的勃然大怒也在众人的意料之中。
一日之间,整个金陵城戒备森然宛若金汤,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全都被封锁,只允许进却不允许出,京兆府衙连同刑部、大理寺派出所有人手,一户一户地搜查调查。
常季扬则带兵在城中四处巡逻,加强防卫,连稍有行迹可疑的酒鬼也要抓过来严加审问一番,才肯放他离去。
这般严肃紧张的气氛,让金陵城内所有百姓都提心吊胆的,一方面是担心贼人不抓他日又出什么幺蛾子,另一方面则是担心被官府错怪抓了进去,这要是进去了不脱一层皮如何出的来?
季瑶在床榻之上卧到第三日便睡不住了,忍不住起身自个儿穿了衣袍准备出去活动活动这一副脆弱的骨头。
她走到铜镜之前,仔细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这几日不但没瘦反倒脸肿了些,清丽的脸看上去倒平白无故多了一分可爱。
“常喜,这几日可有什么人来看我,被你挡了去?”
常喜静默站在一旁,见季瑶发问,支支吾吾了一下,回道:“太子殿下来看过小姐,被大公子挡了回去……”
“还有呢?”
“还有……解忧公主也曾来看过小姐……”
“还有呢?”
常喜闻言诧异地抬头看着季瑶,认真地摇了摇头道:“没有了呀!”
季瑶微微拧眉,祝商至今都未出现,当真是利用完自己便逃走了吗?难以想象祝商竟是这样的人!
余光扫过镜台,落在一柄血剪子上,季瑶不由自主地拿起了那血剪子,她如今是又到了无人商议,唯有自己做决策的地步了吗?
那沾了血如今已凝合的剪子上竟刻着一行小篆,季瑶忙抓过一旁的帕子沾了些水往剪子上擦去,只见那行小篆慢慢显现了出来。
五原。
这是金陵最大的铁器铺,什么耙子、铁揪、锄头、刀器都有,在金陵城中有着不少常客,可是寺庙里却是万万不可能出现这家铁器铺的东西。
当年,五原铁器铺大当家老圆头将杀过猪狗的刀洗了洗当做新出的刀具送到了寺庙之中,结果可想而知,被人当场识破。
自此金陵城内再无一座寺庙敢做五原铁器铺的生意,季瑶紧紧握住这血剪子,她当母亲是如何的心狠,如何的残忍!
没成想,竟是有人在背地里动这手脚!好一个母女离间计,全金陵知道她与母亲不合的不少,却也不多,空闲到这地步拿血剪子来刺激的人更是没几个!
“江楚绣!”
听到季瑶咬牙吐出江楚绣的名字,常喜吃了一惊,呐呐问道:“啊?表小姐怎么了?”
“没什么,你去备马车,顺道将东兰叫过来,我在府门口等着你们。”季瑶目光一震,将血剪子往台子上重重一放,才拂袖奔出了房间。
无人入资,周转不过来?总有一日,江家的人会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绝望!季瑶一想到方才的血剪子,心头的气血便有些平顺不过来,这实在是太过分了,她江楚绣究竟是如何恨自己,恨到了这种地步。
裹着一身的季瑶猛然冲出大门,余光一闪,却发现不远处一片暗红色的衣袂一闪而过,她忙投了视线过去,愕然发现,那人竟是祝商!
而他竟没有上前打招呼的意思,顾自直直转身转进了就近的一条小巷子,季瑶当下左右四顾,顾不得这门口来来往往的人,拔脚便跟了上去。
“站住!”
季瑶离他不过十步之距,可不管她怎么喊,面前的人就是不肯回头,季瑶快他便快,季瑶慢他便慢,总之始终保持这十步之距。
到了后来,季瑶索性也不说话了,一路静静跟着他到了一个狭小的胡同口,面前的人总算是停了下来,他轻推木门,低声道:“进来吧。”
“祝商,你告诉我,帝陵是不是你炸的?你是不是将炮药藏在百香粉之中利用常家在官府那的豁免权将东西运了起来?”
季瑶一入门,不等坐下来,对着祝商坚硬的后背开口便是一阵质问,祝商不急不慌地拿过茶壶,慢条斯理道:“你急什么?我既然来找你,自然是要把来龙去脉都告诉你,走了这么多路歇一歇,喝口茶吧。”
说着,他将一杯热茶移动了季瑶面前,季瑶垂眸一瞥见是添了百香粉的茶,没好气地往回一推,恶狠狠道:“我不喝!你只管回答我那些问题就是了!”
“好,我回答。”
祝商见她憋着一口气不肯坐下来,上前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摁到了椅子上,一双眼睛闪着点点光芒,很是温和道:“我确实是利用了常家的船逃过金陵官府严厉的搜查,将炮药运了进来……”
季瑶闻言,下意识地张嘴要问些什么,祝商却微微摆手,示意她先听自己说:“我之所以不在那日将这件事告诉你,一来是担心消息泄露,到时候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二来是我对自己有足够的把握,整件事都做了完美的安排,不会出一点差池,所以也就没有必要告诉你了。”
“没有必要?”季瑶紧紧盯着面前的人,难以理解地看着此刻还气定神闲的祝商,加重了语气问道,“你说你做了完美的安排,可是我却在仓库之中查到了炮药的蛛丝马迹,东郊仓库又离帝陵这般近,必然逃不过搜查,你说说若是到时候搜出来什么常家该如何解释?”
祝商却是没被她这个问题难住,浅浅一笑,紧着目光道:“不会解释的,因为已经有人要为帝陵之事背黑锅了,是怎么样都轮不到常家的。”
满腔质问和怒火都在祝商的这一个笑容中消了下去,季瑶反倒打了个寒颤,面前这个与自己嬉笑逐颜之人究竟有着如何深的城府?为何自己一再努力,却探究不到他内心半分。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各取所需
“是谁?”
“东宫。”
季瑶看着他将茶杯轻轻放下,满脸的云淡风轻却遮不住他眼底深处的一抹戾气,那个当初在裕华园同她一起作弊捣乱的祝商似乎不是眼前这个祝商。
“你此为当真是为了扳倒东宫,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份?”
祝商吃惊地投来一眼,旋即不可思议地起身盯着她:“过份这两个字不该从你的口中吐出来,你做过的事可比我过份的多,难道你都不记得了?”
季瑶别开脸,避开他这让人不舒服的巡视目光,声音低低的:“可能大病一场后,我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你让我缓缓。”
说到此处,她忽然想起什么,猛然抬头问道:“对了,你不能总是这样神出鬼没的,你告诉我一个固定的去处,若是之后再出什么事,我好来找你啊。”
“往后,我们会时常见面的,你可以来东宫找我,我会一直在那。”祝商吐字清晰不带半点含糊,季瑶却觉得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诧异地凑了过去道,“什么?”
“东宫如今痛失左臂右膀,又陷入这帝陵的风波之中,我趁此机会入了东宫做幕僚,入住东宫也就是这两日的事了。”
祝商的神色又是这般,好像是在说一件很不紧要的事情,可是季瑶知道这件事他必然策划良久,晃神想到在裕华园七试之时便听祝商提起过要入东宫做幕僚,那时只觉得他好生奇怪,如今一想却是吓人的可怕。
“你……你来金陵还有什么目的,不如今日一次性说清楚了,也好让我有些心理准备,免得到时候被你弄个措手不及。”经过了这帝陵的事,季瑶还如何敢全身心地信任祝商?他是做的一手好筹划,却是从未想过自己的感受,这般置常家安危不顾,她心里难免生出一堵厚厚的墙。
“我的目的不是一开始就跟你说清楚了吗?扳倒东宫,这是我唯一的目的,也是我为此可以付出任何代价的目的。”
祝商语气坚定地看着季瑶,从前的书卷气息在此刻挥散不见,留下的唯有浓浓的戾气和一脸算计,季瑶一时失了神,缓缓退了一步打量着他:“任何代价?包括身边任何可以利用的人?”
“你这是怎么了?”祝商低笑了一声,瞧着季瑶这惶恐的神情,不免将声音柔下来几分,“你我各取所需,这不是很正常吗?况且我知道分寸,说过了帮你必然不会害你,你在担心什么?”
各取所需……
确认,祝商说的很对,很认真,可就是他这份认真让季瑶很是伤情,她原以为自己和祝商可以是朋友的,朋友之间不该与利用挂上勾。若他同自己说说,要借着常家的力量将炮药运进金陵,她不会不答应的。
可是祝商这般藏着掖着,摆明了是不信任自己,也说明了在他心中自己根本称不上朋友。他目的明确,自始至终都是为复仇而来,只怕友情二字对他而言只是无用的累赘!
季瑶冷笑了一声,认真地看了面前人一眼,端过方才那杯已经冷掉了的茶喝了一大口,将茶杯重重放下,吐出两个字来:“好茶。”
说完这话,她转身便走,没有停留一刻的意思。这些日子,她游走在太子、定王和江家之中,许多回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都是祝商出手相助,季瑶又怎能想到,他那时的出手相助,只是为了方便如今的各取所需?
七拐八弯的胡同十分难行,季瑶走错了好几回,才险险出了巷子,回身一望这不见尽头的长巷,不免冷笑,不愧是祝商,每一步都走得这般谨慎小心。
“小姐!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半日都未找到,可吓死我了!”
常府门口正来回踱步的常喜目光一闪,瞧见了那道水绿色的身影,急急冲了上来,待走到近处时瞧见了季瑶脸上的阴沉,当下噤声不敢言语。
“东兰。”
季瑶越过常喜看向静默站在马车旁的东兰,东兰听到她的声音,疾步上前恭恭敬敬道:“大小姐。”
“入资江家的事,可有办妥?”
“已于昨日办妥,只要大小姐不去揭穿,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江家的人不会发现这个秘密。”东兰说的很小心,他从季瑶的脸上似乎看出些什么,才这般委婉地提醒。
季瑶闻言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从前只知道他是个安静本分的老实人,今日倒是让人刮目相看,却是个低调的聪明人。
他从小跟着二叔学习商贾之事,原以为东兰会一心向着二叔,没成想,他竟然处处为自己打算,季瑶心中不免闪过一丝疑惑。
顿了一顿,到底是叹了口气道:“也罢,不去江家了。”
话虽这么说着,季瑶便仍旧走向了马车,眼看着季瑶就要爬上马车,常喜耐不住开口道:“小姐不是说不去江家了吗?”
“去肃王府上。”
常喜点了点头,正要抬脚跟过来,便听马车内传出一句低闷的声音:“常喜你回去替我收拾收拾房间,这几日我总觉着房间有些乱,就让东兰陪我一道去吧。”
“是……”
常喜十分愕然地瞪了东兰一眼,眼睁睁看着东兰上了马车,心里着实无奈,向来与季瑶形影不离的她今日竟被东兰代替了,偏生东兰与她关系不错,当下想要生气都没有法子,只得闷闷地回府了。
“东兰,爹爹生前可查过什么账本?”
上了马车后,季瑶开口便问起了账本,东兰闻言神色却是一震,激动地有些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眸抖动地仿佛融化后的冬雪。
“大……大小姐……是几时发现账本的事?”
季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她原本不过是随便问问,没想到东兰情绪却是如此激动,想到那本未解的账本,季瑶忍不住追问道:“你知道那账本?”
“那是大老爷的秘密账本,大老爷吩咐过东兰,不准告诉大小姐的。可是大老爷出事后不久,大小姐又出事了,东兰实在是不敢将这账本的事告诉大小姐,生怕……生怕出了什么乱子啊。”
第一百一十三章 震惊震惊
她当下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扰了面前情绪激动的人,一双眼睛半是紧张半是期待地望着东兰。
东兰嘴唇抖动了一回,到底是小着声音开口道:“大老爷在很早之前就叛离了东宫,转而扶持定王殿下。”
季瑶皱了皱眉,其实这事并没有让她觉得有多意外,她意外的是,既然父亲已经为定王府做事,为何定王还对自己又这般大的成见?也未曾他对自己提过半句扶持之事,这未免有些不正常。
“不过定王殿下并不知道大老爷这番心思……”
“不知道?怎么回事?”季瑶很是诧异地看向东兰,如此说来,那岂不是父亲一厢情愿地贴上去,最后闹得两头都不讨好?
东兰吸了口气,稳神道:“和大老爷策划谋权的人是谢家的大公子,谢世休,那账本上头记载的便是谢世休通过大老爷,神不知鬼不觉为定王府招兵买马的花费。”
“谢世休……”
季瑶记得他,此前见过此人几次,气度不凡为人冷静,没想到整个谢家竟是靠他一人在筹谋,想来此人的城府绝不亚于定王。
“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也省得我这些日子被蒙在鼓里,为了找出父亲的杀人凶手和真相而四处奔波!”季瑶无法理解东兰所谓的谨慎,这些事情根本算不得什么,如此藏着掖着究竟有什么不可说的!
东兰蓦然垂首,瞥了季瑶一眼,略显为难道:“是……是……大公子不让我告诉大小姐的……”
“大哥?!”
季瑶听到这里才是真正的大吃一惊,她万万想不到那个在自己面前一无所知的大哥竟是指控东兰之人!
“早在大公子在外浴血奋战之时,他便与定王殿下时有书信来往,对于常府和小姐这些时日的遭遇大公子也是清清楚楚,只是他身在沙场没有办法回来,也没有办法护常家周全。”
东兰急急而言,每一个字都戳到了季瑶的心口,她已然呆了,听东兰继续道:“只是大小姐铁了心要为东宫卖力,东兰看在眼里实在是急在心里……大小姐!大老爷死的不明不白,大小姐万万不可轻信了东宫啊!”
季瑶一晃神,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场面,她瞧见自己站在院子之中,面前跪了一地的奴仆,其中便有捱了三道鞭子浑身是血的东兰,脑海中的自己在这时冷冷地出声道:“自今日起,若有人胆敢私下说东宫半句不是,逐出常府永不招用!你们都给我听清楚了,从常府出去的人在金陵也将无立足之地!”
太阳穴偏旁处猛烈一抽,痛得季瑶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回过神来难以置信那个冷酷瘆人的声音竟是自己发出的。
她忙将所有思绪整理一番,不难想到那一年是个什么情况,她常季瑶在所有人人眼里是个不择手段的恶女,一心只为东宫谋事,武断霸道,身边所有人的劝告都听不进去。
而父亲与谢家公子私下来往,意图扳倒东宫,就在这时父亲莫名其妙死了,常家与谢家的那一条线由此断裂。大哥常季扬不知何时与定王有所来往,又如何得知了常家与谢家私下的来往,既然得知,为何不拉着自己一道加入定王阵营?
反倒要瞒着自己,这又是什么道理?
季瑶身躯下意识地一震,她不敢想象这是为何,因为她的心中闪过一个并不怎么美好的原因。
东宫总要有人牵制,总得牺牲一个人去蒙蔽东宫的眼睛,而这个人恰好、又很不幸的是自己。季瑶下意识咬紧牙齿,微微摇了摇头,不会的,大哥不是这样的人……
“大小姐……”
东兰低沉的声音缓缓传进耳中,季瑶抬眸定定地看着他,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和慎重:“东兰,你告诉我,你现在是谁的人?大哥还是谢世休?”
东兰对上季瑶巡视的目光,斩钉截铁地道:“东兰一直都是常家的人。”
“那你从现在开始就是我的人了,无论是在大哥那还是谢世休那,你都必须要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季瑶说着,伸手按住了东兰的肩头,她脸上的不容置疑和眼眸中强大的威慑力让东兰看呆了,不由自主地重重点头。
“吁!”
勒马声急急从外头传来,季瑶侧头擦去眼角的泪水,拍了拍东兰的肩头,便跳下了马车,脚步生风般往肃王府走去。
“常大小姐来啦,殿下在屋里呢。”王蒙今日眉头紧蹙,瞧见季瑶的身影后却是蹙地更紧了,迎上前来紧跟身后,那一脸的沉重让季瑶忍不住问出口,“怎么了?殿下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王蒙闻言很是惊奇地投来一眼,反问道:“常大小姐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季瑶好奇地顿住脚步,愣愣地看着王蒙几乎捶胸顿足地吐出一句话来:“殿下……殿下的右腿怕是保不住了……哎!”
“你说什么?!”季瑶今日是一回比一回震惊,想起那日在废墟之时肃王扳着砖块的手忽然从面前消失,与那砖块一道跌落下去,心口不由得一紧,厉声道,“快带我去见他!”
自金陵初雪以来,事情纷争不断,一件接着一件猝不及防地飞过来,季瑶实在是有些心力交瘁,金陵佯装的平静如今已然被打破,只怕往后的每一步都会更难走。
“彭!”
“怕擦!”
季瑶焦急的脚步在紧闭的朱门前硬生生顿住了,她怔忡地站在门口,听着里头传来一阵又一阵茶杯瓷瓶被砸碎的声音,自责和愧疚不免涌上心头。
“孔雀……”
她尝试着开口唤了一声,混乱的声音便在这时戛然而止,里头的人似乎顿了一顿,才慢慢开口道:“我今日身体不适,改日再与你相见,你先回去吧。”
“孔雀!我……”
前两个字可谓是季瑶攒足了力气吼出来的,可是后面的话却像是喉口被人塞了棉花,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里头的人再没有任何动静,静地让季瑶鼻尖一酸,她轻扶着门,有些激动地带着哭腔道:“孔雀……对不起……”
“我没事的,你放心吧,回去吧,等我休养好了,再去找你。”肃王带着些许安抚和喜意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季瑶细细一听,听出声音里的抖动和隐忍,当下便慢慢退了一步。
到了如今,他还要压下情绪反过来安抚自己,季瑶眼眶一热再也没有脸说出半个字,只能踩着极轻的步子,小心翼翼离开了肃王府。
她不知道,她竟然不知道肃王受了这样大的伤害,肃王是驰骋沙场的帅将,是满身伤痕却依旧能站起来的勇士,可如今却被一场废墟困住了一条腿,也许以后再也没办法骑马,也许以后走路都会一瘸一拐。
这无疑会让他成为众人的笑柄,肃王是那样要强坚硬的一个人,叫他如何去承受那些轻蔑的白眼?
而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季瑶简直无法原谅自己,更没有办法去原谅祝商炸帝陵的行为!
第一百一十四章 再见心动
从肃王府到常府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季瑶却觉得足足有几个时辰,良心那一寸地方倍受煎熬,自责地连眼皮都不想抬起来。
东兰瞧着她这一脸颓废的神情,几番张口却是欲言又止,到底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陪着她。
马车停下的时候,常喜欢欢喜喜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小姐这么快就回来啦?”
季瑶闻言抬眸起身,东兰见状忙掀起车帘,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下了马车,等在一旁的常喜已神秘兮兮地凑到了季瑶耳边:“小姐,方才祝商来过了,留下这个说是让我交给小姐。”
季瑶低头一看,见常喜递过来一封书信,信封十分精美看得出来是特意挑选过,隐约之中还闻得到几分淡淡的玉兰香。
现在道歉未免有些迟了吧?季瑶心中冷笑,颓废的眼眸却是闪过一丝光芒,迫不及待地边往院子里走边打开了信,如果祝商真的知道错了,要不要原谅他?毕竟这些日子他真的帮了自己不少……
再者言之,祝商和自己的目的一致,他没有必要为了扳倒东宫而毁了常家,也许这次的事情真的在他意料之外。
带着玉兰香的信纸被季瑶慢慢打开,目光一触及纸上的字,季瑶登时脸色大变,胸口的怒气一下便涌上了天灵盖!
她将信纸揉成一团,疾步往闺房走去,常喜心口不由得嘎登一下,半句话也不敢说,只得加快脚步跟上她家小姐。
“常喜!”
听到季瑶点到她的名字,常喜忙不迭上前,屏气凝神道:“小姐有何吩咐?”
“你备上薄礼一份,速速去沈家,请沈将军和沈大公子沈二公子明日午时赴宴醉仙居!”
季瑶字字有力,仿佛将心中的怒气都压在了这几个字上,常喜不敢有所耽搁,连忙应声,脚步一转直往府门口奔去。
季瑶将手中的信纸捏的更紧,这信纸中写的不是什么祝商感到抱歉的话,而是沈家欲与常家结亲的真实缘由,这叫她如何能不生气?
祝商若是心大,察觉不到她的震愤那也就罢了,可如今竟拿沈家之事来弥补,分明是很清楚她的脾气,也很直接地表明了两人非友达,只是各取所需的关系而已。
季瑶自问虽没有真正帮过祝商什么忙,可对祝商她是一万个真心对待,全全然然拿他当朋友看待,如今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回应,实在是气人!
自己甚至……甚至对祝商毫不设防,对他的信任之情甚至超过了解忧和刘珣,如果这样还称不上朋友的话,那什么才算是朋友?
季瑶气得走路越发快了,转角处,一盆低矮的花盆挡住了她的去路,当下气不过,一脚便踢在了花盆上。
“怕擦!”
长廊之中忽然发出清脆之极的破碎声,在这安静的长廊显得格外突兀刺耳,季瑶冷冷地看着那四分五裂的花盆似是余怒未消。
“季瑶?”
解忧的声音冷不丁从长廊对面传来,季瑶心口一震,忙抬了头过去,愕然发现披着梅花裘衣的解忧身后还站着一人。
他站姿如树,容貌英朗,眉眼之中却带了无尽的柔情和一种无法形容的复杂情绪,那是季瑶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的神情,实在是有些奇怪。
“都这么大了,走路还这么不小心,居然踢到花盆了,赶紧过来让大哥瞧瞧,可有受伤?”常季扬故意沉下脸,斥责声中却不难发现他在忍笑。
与此同时,季瑶发现大哥看向自己时,那复杂到无法形容的神情已然消失不见,她慢腾腾走到两人面前,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打量,却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你去哪里了?才刚好,就急着到处跑吗?”解忧和煦的目光在她单薄的衣着上扫了一回,急忙去解身上的裘衣,常季扬却是伸手虚拦了一下,开口道,“公主殿下是金贵之躯,要是受寒了,我也不好向皇上交代,季瑶你快回房去多穿一点再出来。”
“没事的……”
解忧再次开口,可是话却说了一半,便被常季扬打断了,一脸煞有介事道:“万万不可,还请公主殿下保重自己的身体为是。”
季瑶睁大了眼睛,仔细地瞧了常季扬一眼,心里只觉得莫名其妙,当下默默点头:“那我便先回房去换身衣服,解忧你先去大厅等我吧。”
“公主殿下请。”
常季扬很是客气地伸手,示意解忧先行,解忧微微颔首便抬脚走出了长廊,季瑶受伤的这几日她时常来府里探望,借着不敢打扰季瑶的名义她倒是与常季扬来往频繁,彼此很快对对方有了全新的认识。
“听说刘珣也来找过季瑶,却都被拦在了门口,进不来?”走在前头的解忧不动声色地放缓脚步,示意身后的人上前说话。
常季扬听到刘珣的名字,英眉略皱,点头道:“没错,他确实来过好几回,我都没让他进来。”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脚步侧身转向解忧,一脸凝重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公主殿下答应。”
“想来你所求之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说吧……”解忧想也不想,便答应了他,常季扬闻言心口一动,急忙道,“我知道公主殿下和季瑶关系还算不错,想请公主殿下劝劝季瑶,不要再与刘珣厮混在一处了,他根本不适合季瑶。”
解忧露出为难的神色,托腮拧眉道:“这……不大好吧,毕竟是季瑶的终身大事,总也得她自个儿做主,更何况她是那般要强的人,只怕听不进去。”
“身旁的人都劝劝,不定她便改变了主意,否则这件事情再拖下去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常季扬脸色略显焦灼,解忧不免追问,“怎么了?是因为太子殿下欲纳季瑶为太子妃一事吗?”
“也不尽然,但与这事也有些关系,总而言之,季扬希望公主殿下可以劝劝季瑶,不要再一意孤行了。”
常季扬说着退后一步,朝解忧躬身,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礼,解忧对于他的行礼很是意外,忙抬手示意他起身。
两人的目光在这时突地对上,解忧心口不由得漏跳了一拍,曾几何时,常季扬在她心里占取了所有的位置,多年不见,再次相见,没成想,她那颗死了一般的心竟还能有感觉。
“大哥!”
上架感言
我是写阴谋小说的,是写宅斗宫斗的,是把每个角色都带进了阴险的漩涡之中,可这不代表我也喜欢算计人,喜欢带着阴谋的眼睛去观看身边人。
我不相信世界上有什么绝对单纯的人,我也从不和不喜欢的人来往,不管是作者还是读者,但凡来往的必定交付真心。
谢谢你们这段日子的帮助和支持,我记性虽然有时候很差,但不该忘的我绝不会忘,日后若是有我帮的上忙的,不敢说万死不辞,绝对会尽力而为。这里人数太多,不一一点名,我好好的记着,不会忘。
还要谢谢青苏苏白芷芷花椒椒给我的各种机会,遇到这么可爱的好编辑,荣幸之至。
最后想说说,当初为什么会起诛华这个书名,女主因为过去发生的事情太过惨痛,而失去了那一年的记忆,可是当她再度醒来,那些让人惨痛的事情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来越过份。
朋友、爱人、亲人,哪一个不是用裹了糖衣的恶毒语言攻击她?她做错过一件事,金陵所有的错事便都算在她头上,诛心之痛也不过如此,华丽的外表终将被人一点一点撕开,留下的只有那一颗仍旧滚烫的赤子之心!
想以此警醒读者,不要用恶毒的语言攻击身边人,请拿回你对待陌生人时所用的最大善意和耐心,去对待你的亲人、朋友、爱人。
明日上架,请支持正版,感谢订阅。要走的朋友也不留,是我写的不够好,难以吸引你放弃追随盗版的心,将来有缘,希望你能再次成为我的读者,真正的读者。
我是公子谣言,我喜欢你就会发表情包给你,欢迎加群来斗图!!!
第一百一十五章 私下幽会
“大哥!”
听到季瑶的声音,两人皆是一惊,慌里慌张地各自收回了目光,只见季瑶匆匆披了一件绛紫色裘衣便奔了出来,和她水绿色的裙袍实在有些不和谐,常季扬不免皱眉。
“季……”
“大哥,你忙你的去吧,公主殿下我自然会好好招待的,大哥放心。”季瑶不由分说地疾步上前横在两人之中,手臂极其自然地一勾,挽上了解忧的胳膊。
常季扬顿了顿,到底是什么话也没说,朝着解忧微微颔首示意,便疾步往长廊方向走去,季瑶见身侧之人的目光仍旧落在那个远去的背影之上,不免轻咳了一声。
“看你,大冷天的出去冻着了吧?”解忧闻言侧身,满脸关切地望着她,目光一闪,忽然想起什么,追问道,“对了,我听闻太子有意纳你为妃子,你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阿珣可有同你表示什么?”
一提到这件事,季瑶心中就无比烦躁,所幸这些日子金陵不大太平,混乱之中皇帝哪有心思给太子纳妃?倒也能拖上一段日子。
“我自然是不想嫁的,太子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吗?唯利是图,我嫁过去不过是他制衡金陵商贾的一枚棋子罢了。”季瑶挽着解忧的手,心思沉重地连脚步都慢了下来。
解忧打量了她一眼,继而叹了口气,迎上季瑶投过来的视线苦闷道:“其实这件事真的不好办,支持东宫的官臣不在少数,太子要纳你为妃,他们自然鼎力支持的。到时候圣旨一下,你想要全身而退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不如……算了,这太冒险了。”
“不如什么?”
解忧反手抓紧她的手臂,一双黑眸闪着无尽的严肃和慎重道:“你和阿珣彼此相爱,不如去求父皇赐婚吧,想来父皇念在你二人苦命鸳鸯一对,是不会为难你们的。”
“赐婚?”季瑶略略拧眉,一想到定王没由来的敌意,她便摇了摇头苦笑道,“既然支持东宫的大臣可以支持太子纳妃,自然也可以反对世子娶妻。刘珣身份尴尬,如今正是风口浪尖的时候,若是有人在皇上耳边说些什么不好听的话,难免事态恶化,这件事我是绝对不会拉上刘珣的。”
解忧目光一紧,抬手拂过额间飘出来的碎发,想了一想,轻声问道:“你的意思是……你打算嫁入东宫?”
季瑶呆呆地瞧着地面,并未听清解忧的话,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思绪再次跌进了自己的脑海之中。
解忧闻言却是浑身一震,她简直不敢相信季瑶方才的表态,她以为季瑶绝不会甘心嫁给太子,可是如今看来,却是她失算了。
她早已安排好了一切,一面设计让东宫施压,一面又攒托季瑶与刘珣一道去皇上那里求亲,甚至安排好了刘珣意图对东宫不利的伪证。本想着如此一来,定然能置刘珣和季瑶于意图不轨的谋逆罪名之中,可是她万万想不到,季瑶方才竟露出任天由命的模样!
那她费尽心思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小姐,小姐!”常喜面带笑意地从远处跑来,走到近处之时急急收步,恭敬行礼道,“常喜见过公主殿下。”
“有什么事吗?”
季瑶见她这一脸欣喜的神情,便知一定是又发生了什么好事,可是问出口后,常喜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一旁的解忧,似乎是在顾忌什么。
“你就放心说吧,解忧不是外人。”
听到季瑶开口催促,常喜这才吸了口气,东张西望瞧了一会,才小声道:“世子来了,在后院门口等小姐呢。”
季瑶脸色一沉,显得有些苦恼,而解忧的目光却是猛然一亮,刘珣今日为何会出现在常府后院,只怕她最是清楚不过了。
她本着劝季瑶的目的而来,自然也想办法通知了刘珣,废了不少心思到底是给这二人腾了个说话的机会。
“阿珣来找你了,那你快去吧,他这几日很是关心你的伤,就算你再想逃避,也该让他瞧上一眼,安心才是。”解忧说着轻推了她一把,脸上带着盈盈的笑容。
季瑶呼了口气,到底还是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是,我该与他好好谈谈的,可是你难得来一回……”
“你我之间还客套这些做什么?你尽管去吧,等过几日我有空了,再来看你。”解忧见季瑶慢慢吞吞的模样,似乎是在踌躇什么,但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忙上前又推了她一把,着急道,“你快去呀,若是被你大哥发现了,那今日便又瞧不见刘珣了。”
“嗯!我去了!”
季瑶不再犹豫,疾步转身与常喜一道往后院里跑去,脑子想的却始终是解忧,解忧这段时间太奇怪了,似乎很是热衷做红娘。
又是将司马嫄热切地推给肃王,又是热切地撮合着刘珣和自己,解忧究竟是想做什么?这红娘做起来就令人那般开心吗?
令她最担忧的一点是,大哥似乎与解忧之间有些不寻常,短短数日两人之间的感觉便有些不对劲了,那样炙热的目光无关情月,谁信!
难不成解忧热衷到想为自己做红娘?
“你在这里等着,如果有人来了,敲三下墙,我便知晓了。”跑到拐角处时,季瑶急急停住脚步,侧身叮嘱常喜。
常喜重重点头,一脸认真地躲在墙角仔细地观察起四周来,而季瑶便轻手轻脚地打开了后院的偏门。
偏门之外,站着一个浑身都透着英姿飒爽的男子,这些日子未见,刘珣素来平和的眉目之中竟然带了些许焦灼和不安,这让季瑶很是吃惊。
“怎么了?定王府是出了什么事?”
刘珣不明白她这话的来由,两只眼睛一面仔细打量着她,一面诧异道:“定王府很好,没出任何事,你为什么这么问?”
“哦……我就是随口一问……”季瑶见是自己多想了,也不愿多做解释,可是话还没说完,带着温度的手已晃到了她的眼前,轻轻拂过她额间的一缕青丝。
“还疼吗?”
刘珣温柔的声音跌进季瑶心口,季瑶怔忡地摇了摇头,又听他道:“帝陵出事那日,你为何会出现在远在东郊的库房?这件事与你有关系吗?”
第一百一十六章 笑不出来
面对刘珣的质问,季瑶心中很快就有了答案,刘珣不喜祝商,觉得祝商另有目的,自然是不能与他说这事的,可是话到嘴边她犹豫了。
说是没关系,想来刘珣也不会相信,倒不如实话实话了,季瑶迎上他的目光点头道:“帝陵是祝商炸的,火药是由常家库房提出去的……”
“什么!你竟然帮他炸帝陵?疯了吗!”刘珣很是震惊地斩断她的话,季瑶却是一脸风淡云轻地笑着摇头道,“他这么做是为了扳倒东宫,东宫很快就会成为众人怀疑的对象,这对你们来说不是好事吗?”
“就由着他和东宫斗个你死我活,你们作壁上观,尽收渔翁之利,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实实在在的好事一桩。”
刘珣被她这话堵得一时没话说,脸上的焦灼慢慢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担忧,轻叹了一声道:“我是担心你,太子阴险擅长背后出刀,还有那个祝商,谁知道他的底牌究竟有多大,你玩弄他们于手掌之中,又如何能确定不是你被他们玩耍于股掌之间呢?”
“大家都在泥潭之中,也无谓谁多拉了谁一把,不说这个了,我有极紧要的事告诉你。”季瑶说着便伸手去拿藏在袖口的那封信。
刘珣方才已然震惊,此刻听她说还有更重要的事,忙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无比焦灼地等着。
他愕然发现原来那个淡定震惊的自己,只要一遇到季瑶的事,很多时候便不能做出最正确最合理的判断,也许定王说的对,自己在季瑶面前已经失去了理智。
“诺,给你。”
刘珣的视线在季瑶递过来的纸团上顿了一顿,小心接过去将这揉成一团的信纸打开,那一道本就不大舒爽的眉头在此刻紧紧拧在一处。
这信中,写的是沈家二公子沈昭守经商失败,在金陵、湖阳、郴州各地欠下了巨大的金额,不少债主千里迢迢赶来追债,目前已被沈庆之以将军之威压下,承诺一月之内必清空债务。
债务冗重非沈家之力能还清,沈庆之思来想去想出了让沈家大公子沈文守迎娶常季瑶的好办法,如今正打算以他过去二十余年在战场上立下的汗马功劳为由向皇帝求亲。
刘珣看完这书信,一双手略略抖了一回,神情也显得有些崩溃,很是不像平日里的他,季瑶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问道:“怎么了?这件事虽然紧急,但我能处理好,你相信我。”
季瑶的话,刘珣却是没听进去几个字,他震惊的不是这沈家急着迎娶季瑶的事,而是这沈家如何就破产的真相。
多日前,不少外商忽至定王府,他在大厅外头无意间听定王与外商说起湖阳、郴州这几处的商铺,当时他没往心里去。
只是此刻回想起来,就不难理解为何当他走近大厅之时,定王脸上闪过一丝平素极少出现的慌乱,那几个外商为何又急匆匆地告辞了。
原来这一切竟是早有预谋,为的不过是逼季瑶放弃扶持太子,只是定王万万没有想到,东宫会在这个时候出手,与沈家一道抢人,事态便微妙了起来。
“刘珣?刘珣!”
季瑶歪着脑袋不可思议地望着面前人,见他终于回过神来对上自己的目光,认真道:“我希望你可以帮我查一查沈家……”
“查什么?你是说你要查这件事背后的主谋?”刘珣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当下屏气凝神,身子更是不敢有动弹半下。
季瑶未曾想过这件事背后还有主谋,她只当是一件意外,被刘珣这么一提点,登时绷紧了神情,隐隐觉得有些后怕。
“主谋?你这话是何意?”
刘珣听到她的回答也稍显意外,迅速控制住满脸情绪,淡淡道:“我也只是一个猜想罢了,如若不是查主谋,那你要查什么?”
“沈家在朝中一向中立,从不参与任何党争,可我总觉得就算是清水入了污水之中,也休想站的干干净净!你替我查一查,沈家可否在私下接触党争?又与哪些大臣来往密切?是否培养了幕僚门客,暗卫死士?更重要的是,是否私下购买过大批武器?”
季瑶的思绪条条有理,很是清楚,刘珣闻言也不由得暗暗点头佩服,面上却打趣道:“你这是要我将沈家三代都给刨清了啊,这可不是个简单的事。”
“对别人来说,确实不大容易,但你刘珣是谁呀?定王最有力的一条胳膊,这些年几乎所有事情都是你在处理,查沈家对你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季瑶说着冲他眨了眨眼睛,刘珣却是暗暗出了一身冷汗,有些笑不出来。
虽说他得知了季瑶失忆的事,可季瑶在短短数日就重新掌控了局面,这让刘珣很是不安,此刻又听她言语中似乎有另外一层意思,瞬间不知如何接话了。
“上回,你不许我提那事,更不希望我抱有那样的念头……”季瑶忽然开口,话语却是让刘珣摸不着头脑,正奇怪着,又听她上前一步继续道,“我答应你,放弃那样的念头,但你也要答应我,千万不要等到定王登上皇位再选择全身而退,等太子势头的下来了,我们就离开好吗?”
刘珣这才知晓季瑶口中的那念头指的是,她想扶持自己取代定王甚至取代太子的位置,见她放下这个念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可听她这想要逃离的天真想法,又觉得她可爱至极,本想反驳了她,顿了一顿,到底是顺着她的意思道:“好,我答应你,若是有这样的机会离开这是非之地,我一定毫不犹豫地带着你离开。”
刘珣眼底深处的迟疑到底是没能逃过季瑶的眼睛,她紧紧盯着面前的人,笑靥如花,心中却是暗想:既然你这般不舍得离开定王,那便只好由我从中作梗,逼迫你离开了。否则以你的性子,将来必定会栽在定王手中!
第一百一十七章 求亲失败
沈家的人接到季瑶的请柬之后,上下皆惊,一时之间说不上来是惊还是喜,总之一颗心惶惶不安了一整夜,翌日才做好了所有准备去赴约。
“爹,你说那常季瑶打得什么主意,莫不是知道了爹打算向皇上求亲的事吧?”沈昭守将大大小小的锦盒从马车上提下来,说话间还喘着气。
沈庆之年少之时参军,而立之年才立大功获爵位,不惑之年有了第一位公子,他如今已过花甲之年,满身筋骨却仍旧是飒爽。
他余光瞥见沈昭守弱不禁风的模样,灰白相掺的眉毛一扬,有些不悦道:“文不行,武不行,商也不行,你说说你哪一点比得上你大哥?”
沈昭守闻言撇了撇嘴,目光一扫两手空空的沈文守,低声嘟囔道:“大哥是厉害,可大哥到现在也没成家不是,我和晴儿都准备生第二个了……”
“你还说!要不是你,你大哥何必委屈自己去娶全金陵最恶毒的女人?”沈庆之一想到这就气得浑身发抖,一旁的沈文守见状忍不住上前道,“事已至此,爹就不要再念叨昭守了,我们赶紧进去吧,让常姑娘久等就不好了。”
“哼!”
沈庆之冷哼了一声,震袖往面前的酒楼走去,沈文守紧跟其后,只有两只手都拎满了锦盒的沈昭守慢腾腾地跟在后头,想寻求大哥的帮助却又不敢开口,生怕又得到父亲的一顿斥责。
这是全金陵生意最好的酒楼,醉仙居,也是常家的招牌酒楼之一,三人一入酒楼,便有早早等着的小厮上前帮忙引路。
七拐八拐,又上了楼梯,才走到一处雅静的格间,微风打在那竹帘之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只见里头的人穿了一件蒲桃青织锦长裙,鬓角斜插杭月白朱钗,只是那张脸却是隐隐约约的有些看不清楚,但沈文守仍可断定这姑娘的容貌一定非同寻常。
“大小姐,沈老将军和他的公子到了。”
小厮开口打破了这原有的平静,季瑶放下手中的竹卷,微微抬眸望向门帘外:“进来吧。”
这让素来高高在上的沈庆之不大高兴,不过是一个商贾之女竟然这般高傲狂妄,瞧见了带爵位的将军也没有亲自起身相迎的意思。
但他到底没有因此而震袖走人的意思,绷着一张老脸掀帘便入了格间,静坐在软垫之上的季瑶这才不慌不忙地起身,欠身行礼。
“季瑶见过沈将军,见过二位公子,还请各位随意入座,不必客气。”季瑶说话间已然瞧见了沈庆之黑沉的脸,心里只觉得好笑,等他们入了座,又毫不客气,直戳沈庆之颜面道,“季瑶今日请沈将军和沈公子来,本就是打着谈事的心态而来,所以就不绕圈子了,不知沈将军是否有心求皇上将我许给沈家?”
被当时说穿心事,沈庆之呵呵干笑了一声,回道:“不错,老夫确有此意,文守已然到了婚娶的年纪,常小姐又是这般聪颖,想来这是一段天作之合……”
“是金银之作吧?不管沈将军是否想绕圈子,季瑶都直话直说了。”季瑶冷冷插嘴,说的沈庆之一个措手不及,不等他反应过来,又道,“我不过一个小小平民百姓,有什么资格劳烦沈将军去皇上面前求亲?我听闻沈家欠了一屁股的债,如今找不到什么办法还债,便打算与常家联姻还清债务,沈将军,这话可有半点虚假?”
沈家三人皆是脸色一变,哪有人会当众将事情说的这么明白这么显然这么不给对方留情面的?若按照沈庆之从前的性子必然是掀桌便走,可这事到底是有些心虚的,又不愿错过常家这份亲事,到底是咬牙忍下了。
季瑶见无人回应,正了正目光又道:“沈将军真的觉得我入了沈府后会心甘情愿地替我丈夫的弟弟填了巨大的债务?亲兄弟明算账,更何况是比猴子还要精明三分的商人呢?”
“无论从哪个角度想,沈家和常家的这门亲事都很不合理,也很不和谐。”
沈庆之算是听出来了,季瑶今日特意将他们父子三人叫到这醉仙居不过是为了羞辱他们,为了一逞心中不快。
“那姑娘的意思是?”沈文守瞧着面前看上去文静目光却有着力量的女子,不禁有些看呆了,当下明知她话中意思却又问了一遍。
这不是要季瑶将那话直白地说出来,再打一回他们沈家的脸吗?沈庆之没想到素来聪颖的大儿子也犯起糊涂来,见季瑶薄唇微启,忙厉声唤了一声:“文守!”
继而又仰着下巴看向季瑶:“既然常小姐不喜欢说客套话,那老夫也就直言了,常小姐也到了适婚的年纪,可是至今都无人敢上门提亲,常小姐可知这是什么原因?
但凡在金陵混出点名堂的人都听过常大小姐的名头,手段狠辣逼死家人连表亲也不放过,试问金陵还有何人敢娶常小姐?难道常小姐打算就这么孤苦伶仃地过一世?
据老夫所知,常家得罪过的那些人如今全数被太子收入麾下,这意味着什么,只怕不用老夫多解释了吧。常小姐见识远大,城府过人,但还是应该擦亮眼睛,不要错过了眼下的这个好机会。”
短短几句话,沈庆之便扭转了局面,硬生生将沈家求她嫁入沈家的事变成了是沈家落魄无奈才娶她,她应当心存感激才是,还有什么理由嫌弃?
“沈将军说的什么,我听不明白,我今日只想告诉沈将军,就算沈将军求来了圣旨,季瑶也是绝不会嫁的!”季瑶直直地盯着眼前的人,见沈庆之一脸愤怒的模样,目光也仍旧坚定没有半分退却的意思。
他就知道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又知道东宫与常家关系虽然扑朔迷离,但如今到底还是东宫的人,从东宫手里抢人实在不易。
虽然打了去皇帝面前求亲的主意,只是不知道这事如何就被她知晓了,眼下暗暗吐了口气,到底是有些为难。
“不过……”
季瑶忽然开口,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沈庆之隐隐觉得事情有转机,急急开口追问道:“不过什么?”
第一百一十八章 誓言(求首订)
“不过什么?”
季瑶迎上沈家父子投过来的三道锋利目光,嘴角微勾道:“不过这欠债还钱并非只有联姻这一条路可走。”
“那你的意思是……”沈庆之有些警惕地打量着她。
“你们欠下的债我来还!”季瑶话才说出口,竖起耳朵听着的三人皆是心口一震,互相交换了一番眼色,面上仍旧是不敢置信。
沈文守震惊的眼珠子都要跌到地上了:“什么?姑娘的意思是要替我沈家还债?”
“没错。”季瑶很肯定地回答。
“这……姑娘与我沈家非亲非故,为何……”沈文守俨然吃惊地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其实他的父亲和弟弟又比他好到哪里去呢?无不都是惊奇地连嘴都合不上了。
沈庆之到底是老谋深算的狐狸,略略定神想了一想,警惕道:“常小姐当真愿意替沈家还债?可是存了什么同等的条件?”
季瑶闻言重重点头,手指在竹简上轻轻敲打着,不带半点玩笑意味道:“条件自然是有的,同等就不一定了。”
“常小姐请说……”沈庆之吸了口气,颔首示意她继续说,心中暗想,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他都可以答应了面前的人。
“沈老将军在朝中数十载,对党争只怕是再熟悉不过,这些年独劈道路,力争朝中清流,也不知道沈老将军累不累?”季瑶一双眸子紧紧盯着他,不想错过任何一丝有可能出现的情绪。
沈庆之的脸上闪过一丝原来如此的神情,随即又闪过一丝不屑,沉下嗓子回道:“如果常小姐是为了党争的事,那么请恕老夫不能答应。”
“好!”
季瑶忽然开口叫好,让沈庆之很是疑惑,只见面前的人笑了一声,眼眸意味深长地望着他,声音懒散道:“沈老将军果然高风亮节!想来与我这样唯利是图的小女子也没有共同语言,不送!”
“爹……”
一直沉默的沈昭守见状有些着急,轻轻推了沈庆之一把,眉目之中皆是无助的哀求,这无疑让原本就尴尬的气氛又多了一些紧张。
沈庆之撇了他这不成器的儿子一眼,心里简直欲哭无泪,他一个人撑起了整个沈家,作为朝中的中流砥柱晚年竟要为了这苦不堪言的债务而卷入党争之中。
那种无力的疲倦感袭上天灵感,沈庆之长叹了一声,认命一般地垂下头,从牙缝之中挤出一句话来:“常小姐要老夫为何人效力?东宫还是定王?”
季瑶瞧着他这仿佛被人拿了刀子威胁的模样,略微有些不快,沈家欠下的债可以说要用常家五分之一的家当去偿还,她还没说什么,沈家的人倒先委屈起来了。
“沈将军误会,我方才确然提到党争,可我从未说过要沈将军为东宫或者定王效力啊。”
沈庆之闻言猛然抬头,他算是彻底摸不清季瑶的心了,拧眉诧异道:“不是东宫和定王,那是谁?”
“当然是我啊!我忍痛为沈家填了债务,为什么要让沈家白白地去为别人效力?”季瑶目光热切地望着沈家父子,满脸的认真反倒让面前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果说之前沈庆之为了债务选择无奈答应季瑶,可此刻他却是有些犹疑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呢?
他常家是要做什么大事,既然不参与党争,那需要沈家什么效力?沈庆之抬眸看了一眼面色淡定的季瑶,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难保这是一个更大的陷阱,当下摇头道:“你让老夫为常家效力,可是天下人都知道,你为东宫效力,到头来还不是一样,老夫仍旧是为东宫效力,这……又有何差别?”
“天下人?天下人知道就对了。”
季瑶这话传进沈庆之耳中,沈庆之却是目光一震,随即陷入了深思,一旁的沈昭守闻言却是又耐不住性子,嗓门如炸雷一般在格间里头回荡:“说了半天,你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你若是真的有心要替沈家填债,不如就大大方方把要求说出来,这样算是怎么回事?”
“昭守!”沈庆之加重语气瞪了他一眼,侧身看向季瑶之时脸上却已带了笑意,点头道,“只要你如约不让沈家牵涉党争,那你说的这些我都能答应。”
沈昭守原本气盛之极的神情一下子愣住了,随即闪过一丝欣喜,他首先是个商人,如今背上这样的债务心里已惶恐到不行,忽然听到一向固执的老父亲竟然答应了,激动的有些站不住。
可是很快,当他瞧到沈庆之那双黯淡的眼眸,心口不由得一个酸软,迅速收起了嘴角的笑意,慢慢低下头去。
沈家父子的神情自然都在季瑶眼中一清二楚,季瑶实在是不愿意瞧见这场面,当下点头起身道:“那我们今日就在此定下君子之约,还望沈将军他日一定要履行诺言!”
沈庆之见季瑶没有让他签什么欠条之类的东西,心中不由得暗暗佩服了她一回,他自个儿也是个光明磊落之人,老眼一转,迅速摘下腰间的玉佩递到季瑶面前:“好,这枚白玉龙纹玉佩便当做是你我二人之间的见证,还请常小姐收下。”
季瑶看着面前的玉佩愣了一愣,伸出去的手一转到底是将玉佩推了回去,迎上沈庆之惊奇的目光,笑道:“我拿着这个若是被有心人发现,只怕不妙,我相信沈老将军,沈老将军也不必拿玉佩作为见证,债务我会想办法尽快解决的。”
今日匆匆一见,短短几句却让沈庆之对季瑶刮目相看,他收回白玉龙纹玉佩,朝着季瑶微微点头示意:“那就静候常小姐佳音了。”
季瑶跟着颔首示意,随即转身出了格间,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显眼的笑意,她是商人,她从来不与人做平白无故的交易。
更不会让自己痛失那五分之一的家底,既然付出了,自然是要对方付出至少双倍的代价,这样才能回本。
目前确然不需要沈家参与什么党争,但既然已经将沈家的一条腿拉进了泥潭,另外一条腿只怕也逃不了。
第一百二十章 肃王(求首订)
按照肃王的性子,若是备上厚礼去请他帮忙反倒显得别有用心了,此前皇后也派人接触调查过肃王,知晓他是一个为人格外正直的人,对于皇权没有半点心思。
皇后早前就有了拉拢肃王的想法,只是苦于肃王回到金陵之后也忙碌不休,不是日日值守,便是奔波于各邻县之间,全然没有歇下来的意思。
这次倒也是一个拉拢他的机会,只要到时候在他面前,将事情的重要性夸大一些,想来肃王必定明白该怎么做。
只可惜紧赶慢赶,肃王还是没能赶在太子面前到达御书房。皇后担心太子说错什么话惹恼了皇帝,想要过去帮忙去又不敢,以免皇上多心,只得不断地从眼线之中得取一些御书房的消息。
在铁质和人证面前,太子对于茅屋一事供认不讳,皇帝被他气得满脸通红,一双老眼紧紧盯着面前的人,痛声道:“你是东宫太子,这天下之位迟早是你的,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登上王位吗?!
朕,将这金陵一半的大权都交到你手中,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非要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你个逆子究竟想干什么?!”
太子双眼早已通红,想要插嘴却又苦于找不到机会插嘴,好不容易等皇帝停下来喘气,他才急急开口道:“父皇!儿臣确实在茅草屋里见过几位大臣,可是帝陵之事却与儿臣无关啊!父皇说的是,父皇将金陵一半的大权都交到了儿臣手上,儿臣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况且那一日,若不是儿臣早先一步离开了草屋,只怕儿臣也要死在那里呀!父皇!这一定是有人陷害儿臣,一定是有人忌惮皇位,想要让儿臣下马呀父皇!”
太子就像是一匹受了惊的小鹿,声泪俱下说了一大堆话,却也没能说进皇帝心中。皇帝到头来也不过是冷笑了一声,讪讪道:“那你倒是跟朕说说,你与朝中权势颇重的五位大臣在偏僻的郊外聚会,意欲何为?稳固你东宫太子的地位?还是想要尽早坐上这龙椅?”
皇帝说着猛然拍了拍这镀了金的龙椅,“啪啪”声在御书房内回荡不止,眼前一干人等无人敢吭声,哪怕是最为耿直的宋金鸣,也知道此刻不该添油加醋,以免惹恼了皇帝,自找麻烦。
“儿臣……儿臣没有啊……”太子的声音略显底气不足,倒像是有些心虚,皇帝瞥了他一眼,追问道,“朕问你,炮卫军兵符何在?”
太子心中咯噔一声,这炮卫军兵符早在七试之时已丢失不见,他左瞒右瞒,好不容易瞒到了今天。没成想,今日竟被皇帝提起,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思来想去,他还是老实回答道:“不久前,被别有居心之人盗走了……”
“哦?”皇帝闻言,浓眉微挑,继续问道,“不久前,又是什么时候?”
“是……”太子支支吾吾地,看上去显得有些为难,踌躇了许久才道,“大抵……大抵是一个多月前……有人潜入裕华园盗走了炮卫军兵符,儿臣,儿臣一直在找寻兵符的下落!”
“一个多月前。”皇帝听到他这话,既是好笑又是震惊,气到发笑道,“你好大的胆子,炮卫军兵符丢失了一个多月,你竟然瞒了朕一个多月!
没有炮卫军兵符的这一个多月你是如何行事的?这炮卫营,难道全靠你太子一张嘴就听你吩咐吗?那么朕还要这炮卫军兵符有何用?”胸口的怒气一下便升到了天灵盖,皇帝一时没有忍住,迅速抓过龙案上的炮卫军兵符,往面前的人身上砸去。
啪嚓一声,兵符坠落在地,顿时四分五裂,太子瞧着面前这个破碎的兵符,连打了三个颤栗。他实在是害怕,害怕眼前这个拥有生杀大权的帝王,不顾亲情,要置他于死地。
“父皇……”太子抖着声音喊出这一声父皇,得到的却是皇帝无情的痛骂,“你身为太子,品行不如定王,做事不如肃王,有时候甚至连解忧都比不上!朕还要你这个太子有何用?”
太子呆若木鸡地看着眼前这个人,所有思绪都被剥离了出去,震惊地不知如何是好。他竭尽全力只当皇帝这话是气话,可那快如捶鼓的心跳却让他陷入更深的惶恐之中。
“陛下,肃王殿下求见。”
肃王的出现,无疑再次让气氛升级,皇帝一屁~股跌坐在龙椅之上,微微颔首示意。他不知道肃王来做什么,可是天生的警惕性让他觉得肃王今日前来或许也是别有用心的,此刻在他眼里已经没有一个儿子是安分之人。
这皇位到底在所有人眼中都是一个不可抗拒的诱惑,包括他自己,他当年有多疯狂迷恋皇权,今日便有多恐慌儿子们为了争夺权利而互相残杀。
肃王踏着沉稳的步子走进御书房,不紧不慢的行礼之后,直言道:“儿臣听闻刑部尚书秦大人打算彻查炮卫营,但是自儿臣回到金陵之后,这炮卫营便是由儿臣替东宫在管辖。儿臣对这炮卫营很是熟悉,但凡秦大人都不方便搜查之处,儿臣都可以帮着秦大人查一查。”
他在这个时候跳进旋涡之中,无疑是让所有人都误以为,他就是那个在背后打算拉太子下马的人,只是肃王满脸正气和毫不回避的目光,让人不敢往那方面想去。
太子听了之后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毕竟肃王从未说过要站东宫阵营,所以当下有些着急也有些害怕。只是还未来得及卡口反驳一二,皇帝已点头道:“好,既然如此,那么这件事情便交到你和秦宗二人手中,务必要将真相查个水落石出。”
“是,儿臣遵旨。”
肃王仍旧是恭恭敬敬的行礼,恭恭敬敬的退出御书房,这个过程快地几乎让太子反应不过来,他也摸不准肃王的出现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当然,眼下也没有他思考这些问题的资格。
龙椅上的人紧紧盯着太子,再次冷声开口:“太子身负诸多嫌疑,自今日起若非朕口昭,不得踏出东宫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