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醋意大发
“解忧,你真的没事吗?”
季瑶仍旧有些不放心,解忧听到她的关切忍不住顿住脚步,缓缓回身一张脸上却早已热泪泗流。
她咬唇带着哭腔唤了一声“季瑶”,满眼的伤痛无可躲藏,季瑶见她这个模样心口就像被堵了棉花一般难受,只得上前紧紧抱着已泣不成声的解忧。
“我真心地劝你,不要错过,不要有误会,你们走到今天这一步太不容易了,千万千万不要重蹈覆辙,这世上究竟有什么样的误会是解不开的?你要相信他,你一定要相信他。”解忧扶着季瑶的肩膀,嗓音既是激动又是沉痛,简直是闻者跟着泪如雨下。
季瑶吸了吸鼻子,强忍住发热的眼眶,抱紧她道:“解忧,对不起,对不起。”
泪眼朦胧的解忧听到这话身子猛然一抖,啜泣声也与此同时顿住,她的眼中随即闪过一丝狠厉,缓缓直起身子擦去泪水笑道:“我好不容易出来散散心,你就不要提不高兴的事了,走吧,求签去。”
“欸……”季瑶情绪还没来得及平复,便被解忧急匆匆往大殿方向拉去了,“解忧,你慢点,这里台阶多,要是摔着就不好了。”
面前疾跑的人闻言果然停下了脚步,季瑶还没来得及问一句怎么了,解忧已面露难色挡在她面前,支支吾吾道:“不求了……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怎么了?”季瑶好奇地掂着脚尖越过解忧往大殿里望去,只见佛像前跪着一男一女,两人皆是手持长香,看那几乎一致磕头的背影,想来那脸上的神情必定双双虔诚之至!
“我想阿珣一定是有苦衷的,你不要往心里去,毕竟是拜神而已,算不得什么的。”解忧见季瑶的脸色黑沉到了极点,想了一想,又试探着问道,“要不然我帮你过去问问?”
“我自己去。”
季瑶丢下这话顾自踏进了大殿,徒留解忧愣在原地,她万万没有想到,以季瑶这样的性子如今竟然会这般直截了当上前质问,实在是太反常。
“阿珣哥哥,一起求个签吧,给你签筒。”
“好。”
季瑶拿着长香直直地站在谢玥身后,冷眼看着两人在眼皮底下嬉笑求签,许是她的目光太过凌冽,一旁的刘珣忍不住侧目往她这方向投去一眼。
“季瑶!”
刘珣重重放下签筒,翛然起身冲到她面前,目光中带着些不知所措却又掺差了些许喜意:“你怎么过来了?”
“这护国寺是你刘珣设的吗?我怎么就不能来?二位要是求签就快些,若是不求签还请让一让。”季瑶见刘珣退了一步,看也不看他一眼,对着佛像登时跪了下去。
“沙沙沙……”
谢玥一面摇着签,一面用余光扫着季瑶,用不大不小正好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道:“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知道我和阿珣来这里求姻缘,也跟过来了,可惜啊,不是你的东西终究不是你的,抢也没用。”
换作往常,季瑶定然不愿同一个不涉世事的小丫头计较,可今日不知怎的,胸口有团火烧的她难受,只想找个地方发泄发泄,因此冷声出口道:“听闻谢家早些年也是贵族大家,怎么如今落魄了,连那些风颇都失了?谢大人若是知道自己的女儿脸皮那么厚,恐怕也是见怪不怪了吧。”
“你!放肆!你有什么资格批判我爹,我告诉你,只要我谢玥想要的东西……”
谢玥咬牙切齿的疾言到底是被季瑶懒散的声音打断了:“全都得不到,半点也得不到。”
“啪嗒。”
两人的签同时掉出签筒,季瑶缓缓拾起那签,瞧见那竹签中的上上签几个字,又瞥见了谢玥手中的那支中下签,起身前不忘递到谢玥面前:“不如我把这上上签给你?但你要知道就算给了你这上上签,你这姻缘就真的能如这签上所言水到渠成吗?首先,你要明白,即便有姻缘那也是我的,也是我的水到渠成,我的一帆风顺。”
谢玥的脸色煞青煞白,不敢置信地看着咄咄逼人的季瑶,一气之下竟将竹签拗断了,季瑶撇了她一眼不再多言,目光直视往大殿外走去。
“季瑶,你要去哪?”
刘珣追了上来,季瑶却只将视线落在解忧脸上,根本就不理睬他:“解忧,我们回去吧。”
“我和你们一道回去。”刘珣快言快语,早将谢玥抛在了十万八千里之外,方才季瑶一番酸言酸语让他彻底打消了这几日的顾虑和纠结。
到底还是受不得他和别人单独在一处的,刘珣心里乐滋滋的,季瑶见他步步紧跟,却也没有逼他离开的意思,只是这一路上始终拉着解忧话家常里外,不对刘珣撇去半眼目光。
“前面有茶馆,不如坐下来喝完茶?公主殿下走了这么许多路,也该累了。”沉默了大片刻,刘珣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他这话说的极其巧妙,让这几日以老好人身份自居的解忧没有办法推辞,可她此刻内心正憋着天大的痛楚,实在是没有半点办法可以眼睁睁看着这两人在自己面前卿卿我我,凭什么要她承受着痛苦去顾及恋人之间的气氛?
“季瑶,我确实是累了,不如你和阿珣一起去喝茶吧,我先走了,往后有空了我再来寻你。”解忧说话间倒还真有那么几分疲惫不堪,见季瑶身子一倾想要反驳,忙拍了拍她的手,“你喝茶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回去,不必陪我,你忘了我方才和你说的啦?”
季瑶没再反驳,只是微微颔首关切道:“那我送你上马车,回去之后好好睡一觉,不要想太多了,有空了多来找我,我一定陪你去散心。”
“好了,我知道了,离马车就几步路,你过去吧,阿珣等着你呢。”解忧冲她挤出一个稍显勉强的微笑,才转身迅速往马车走了过去。
马车在掉转方向缓缓驶出季瑶视线之时,一道黎色身影忽然出现在视线之中,季瑶见他冲着自己微笑招手,悄悄地回身打量了一眼刘珣。
而不远处一直注意着她的刘珣也显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仰着脖子往人群外急急望来,季瑶心里正纠结呢,一双带着暖意的手忽然扼住了她的手臂,不容她迟疑地迅速拉着她入了偏僻小巷。
“祝兄,我那边还有个朋友等着我呢,不如让我去和他说一声?”
面前的人拉着她在曲折的小道上七拐八拐,心里不由暗暗佩服,祝商这识路的本事真是不一般,只怕是早已将路摸了个熟悉吧。
“等你去说一声?只怕我是等不到了,刘珣会放心你跟着我走?还是别说话了,今天我带你去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好好商量你我二人的大计。”
第九十二章 另辟蹊径
身负灭族之仇本该时时提着一口气,可季瑶瞧面前这气定神闲大口喝酒的人却是截然相反,她细细回想认识祝商的这些日子,几乎是从未从他眼中捕捉到任何慌张和愤恨。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你老盯着我做什么?”祝商注意到她的目光,伸手在季瑶眼前轻晃了两下,季瑶回过神来收起视线,侧头看向紧贴着的窗外。
窗外是一条不算热闹的道路,时不时有几辆马车从窗外驶过,除此之外便再无任何行人出现,整条街从她所在的酒馆起至对面的茶馆、俪人馆都是一副无人问津的寂寥景象。
正当她要将目光收回来之际,余光一闪,忽然瞧见了茶馆门口乔装打扮成普通百姓的王硕,心口不由得一紧,吃惊道:“这便是祝兄说的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我们已然被东宫的人盯上了!”
祝商闻言也很是震惊,小心翼翼地往窗外投去一眼,果然目光凝重起来,可仔细一瞧那王硕,却发现他的眼珠左右乱转打量着周遭,却并未向酒馆里头投去一分视线。
“不对,他不是来盯我们的,茶馆里一定还有人!”
季瑶闻言急急探头去看,这番动静却吸引了王硕的注意,祝商一把拽住她的衣袖,很是不文雅地迫使她脸贴着着桌面。
“祝兄……”
“嘘!”
祝商将食指放在嘴唇前示意季瑶噤声,于是两人一道贴着八方桌仔细听外头的声音,窗外的脚步声越发地清晰,因这是一楼的大堂,若是有人站在窗外往里看,那必然是看的一清二楚。
那脚步声已然近在耳边,祝商忙示意季瑶保持躬身的姿势,悄悄溜到桌子底下去。
“王硕,你在干什么?还不赶紧送江小姐回去?”
太子那极容易辨识的嗓音忽然隔着石墙传了过来,两人躲在桌子底下交换了一番眼神,王硕的声音紧跟着响起,“知道了殿下,卑职这就来。”
因他就站在窗外,所以这声音是异常的响亮,几乎是贴着八方桌砸下来的,季瑶脑中白光一闪,想到八方桌上的酒杯碗筷心头不由得一怔。
脚步声才消散了片刻,季瑶便急不可耐地要钻出桌底,身旁人及时拉着她,压低声音道:“干什么你?”
“杯子!”
季瑶指了指头顶的八方桌,目光却愕然发现那酒壶竟好好地窝在祝商怀中,他的脚边还端端正正放着一碟花生粒,登时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直到马车轱辘声传来,祝商才谨慎地探出一个脑袋去,打量了半日才让季瑶也出来,“我就说是不可能有人找到我们的,大白天的,这里人极少,若是有盯梢的,一眼便能被发现。”
“太子不是重病卧床不起吗?怎么和表姐在这里私会,还偷偷摸摸的?”季瑶回想方才太子说的话,确认自己并没有听错半个字。
祝商不以为意地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了一口道:“博同情罢了,你想啊,太子妃投湖没了,若是太子跟个没事人日日笙歌,那该是个多么狠心肠的主?传出去不说百姓改变对他的印象,便是皇帝也会打心眼里生出些提防来。”
“有道理!祝兄说的是……”季瑶沉吟了一下,继而越发疑惑,“既然如此,那太子应该好好的呆在东宫,把戏做全了才是,今日偷偷摸摸地难道是有什么动静?可就算有动静,也不该找表姐商量才是。”
季瑶越想越不对劲,可面前的人却只顾喝酒,没有答话的意思,季瑶想起不知是什么时候从哪里听到的,说是表姐爱慕太子,想要入住东宫已久,难道今日私会就是为了这事?
倘若真是如此,那么江家与常家的关系会不会有望转变,还是……进一步恶化?
“要我说啊,太子现下已觉得常家靠不住,是打算彻彻底底地抛下常家另辟蹊径咯。”祝商说着,眼皮略略一抬,看向季瑶,“也是,常家早就靠不住了,太子这么做也是迟早的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因为我都替你打算好了。”
这最后一句话,季瑶听着心头总是有些不舒服,为她打算好了?倒不如说是祝商替自己打算好了,但到底是耐不住好奇问道:“什么打算?”
“若是真到了和太子明刀明枪争斗的那一日,去投靠定王,定王会保常家周全。”祝商褪去方才的不正经,满脸满眼都是慎重和认真。
又是定王,怎么所有人都向着定王?诚然,定王才能出众、抱负远大确实要比一半的皇子出色些,可古往今来哪个皇帝是凭着才能出众抱负远大才受到百官拥戴的?
这个定王一定是有不同寻常的手段,才能吸引那么多人相继为他卖命,就连为复仇前来的祝商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定王,这让季瑶异常好奇。
“你凭什么认为定王能保常家周全?定王就不会和太子一样,是个过河拆桥之人吗?”
季瑶咄咄逼人的质问在祝商淡然的笑声中顿时消散,他轻轻摇头,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道:“直觉。”
季瑶被他这流氓的回答气得无语,没好气地抓过酒杯直往喉口灌去,余光一闪,陡然发现面前的人忽然沉默了下来,脸色略微有些慎重。
与祝商相助数日,季瑶也算是摸清了他的脾气,知道他做出这番神情定然是有什么话要说,而且这话必然要说的支支吾吾。
当下耐不住性子,直截了当问道:“你方才那么着急拉我过来,该不会是请我喝酒这么简单吧?要是有事你就直说吧,要是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上回送你的百香粉味道怎么样?”
季瑶等了半日却等来这样一个不痛不痒的问题,真真是被折磨的没脾气了,苦笑道:“还不错,祝兄的意思是打算再送我一些吗?确实,吃的也差不多了。”
“哈哈,我那多得是,你想要多少便给你多少,只是……”祝商拖着长调,瞅了季瑶一眼,语气温和道,“只是我家乡的百香粉多到你无法想象,我想着或许你能帮我卖一卖,也能稍稍给乡邻们补点钱,总比让它坏掉的好。”
季瑶有些不敢相信,祝商支支吾吾地竟然是为了这点小生意,不大死心地追问道:“祝兄还有别的事吗?”
她自以为这话说的没毛病,可在祝商耳中听来却是委婉地拒绝,当下疾言道:“不过是一些百香粉,对家大业大的常家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帮着我卖一卖,顶多我与你三七分,我三你七。”
季瑶吃惊地张着嘴,久久没有闭上,她无法相信,祝商这折腾了大半日,竟然真的只是为了卖点百香粉,顿了好久见祝商脸色变了一变,才急忙道:“好啊,那就说好了三七分。”
“那就多谢你了,天色不早了,我有点急事,你也早些回去吧。”祝商见季瑶应声,起身的动作流利又潇洒,徒留季瑶一个人愣在冷冷清清的酒馆。
她望着祝商远去的背影,隐隐觉得百香粉这事不大简单……
第九十三章 东宫有变
季瑶带着满肚子的疑问走回常府,令她震惊的是,东宫的马车竟然停在常府门口,而马夫则焦急地在门前来回踱步。
“你们家小姐真的不在府上吗?那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太子殿下等着呢。”
“大小姐真的不在府上,这……我们也没办法啊……”看门的下人显得十分为难,为难的目光一闪,瞥见缓步走来的季瑶,登时大喊道,“大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太子殿下正派人找大小姐呢!”
马夫闻言迅猛转身,待终于瞧见要找的人,卸下一身紧张,急急道:“常大小姐快些上马车吧,小的这都出来快有一个时辰了,再不回去,太子殿下该责罚小的了。”
季瑶虽不知道太子又打的是什么主意,但还是点头道:“好,我跟你……”
“不准去!”
高昂的声音从身后砸了过来,季瑶侧身一看,见是难得板着面孔的常季扬忍不住笑道:“大哥我去去就回,你不用担心我的身体,我好的差不多了。”
常季扬听出她这是勉力在为自己圆场,可到底是不愿意她独自去东宫的,忙拉过她到旁边轻声道:“傻丫头,我刚刚见过定王殿下了,殿下说太子这人狡诈的很,这病多半是装的,而且……”
他说到这里,小心地打量了一眼不远处垂首而立的马夫,再次压低声音道:“而且,太子正在物色合适的太子妃,你说你现在这个时候过去能有什么好事?”
“太子妃?”季瑶听到这几个字很是新奇,不免声音大了些,见常季扬皱眉,忙收回欢脱的神情,认真道,“大哥在朝为官,得罪谁也该得罪东宫的,就算定王有能力……但目前来看,还不是一事无成?大哥若是及早地站了队,那对大哥对我对常家,都是天降祸事啊。”
“我知道我知道,定王殿下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我会注意的,但是这一回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去东宫蹚这趟浑水。太子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定王殿下为人可比太子好上太多了……”
说话间,季瑶一双眼睛上下打量了他好几圈,听他一口一个定王殿下,这当真是铁了心要跟随定王啊,真是奇了怪了。
“常将军,常大小姐,时辰不早了,太子殿下还等着呢,这……”
马夫实在等不及,急急开了口,季瑶趁常季扬还在絮絮叨叨,迅速转身走向马夫,大声道:“赶紧啊别让太子殿下等久了!”
不等常季扬出言反对,季瑶已一骨碌爬上了马车,末了探出一个欢庆的脑袋,冲着他挥了挥手。
马车忽然一震,吓得季瑶忙缩回了脑袋,心中暗自嘀咕,这马夫还真是着急啊,就算是有那方面的意思,也不至于这么着急吧。
难不成自己还能跑了不成?
想到这里,季瑶心口陡然一震,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自己若是在东宫出了什么意外,那即便是身为将军的大哥也只怕讨不到半分说法吧,反倒会连累整个常府。
一个东宫太子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一个人,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季瑶此刻心里是一万个后悔,可这马车都上了,看那马夫十万火急的模样只怕也是不可能找借口让他停车了,这一回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这马车忽然就停了下来,季瑶只当发生了什么意外,正要掀帘瞧瞧,马夫毕恭毕敬的声音已从外头传来:“常大小姐,到了。”
季瑶不可思议地掀帘一看,面前这熟悉之极的宫门上头还真是刻着东宫二字,那早就等在宫门前的老公公满脸喜意地迎了上来:“常大小姐,请吧,太子殿下在大殿里等着咱呢。”
或许是内心认定太子此举有鬼,季瑶总觉得走在这朱墙之下,周遭的气氛都是那般的阴气森森。
“常大小姐,太子殿下就在里头等您勒。”老公公扯起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枯老的手往紧闭的朱门指了一指。
季瑶暗暗咬牙,硬着头皮推开了大殿的门,令她吃惊的是,这大殿里头除了太子,竟还坐着皇后娘娘。
看着这二人直勾勾看着自己的目光,脊梁免不了一凉,略略定神后,她又上前行礼:“民女拜见皇后娘娘,拜见太子殿下。”
意料之中的免礼二字却是迟迟没有传来,季瑶保持着欠身的姿势一动不敢动,余光正要打量一眼,皇后已缓缓开口:“起来吧,本宫知道你与太子关系匪浅,不必如此拘礼。”
“啊?”
季瑶不大明白皇后这意思,看她略带笑意的眼眸心头更是不由得一紧,偏头看向太子,只见他也是这般神情,可谓和皇后是同出一辙。
“母后,季瑶她聪颖非常,又识大局懂筹谋,有时候作为男儿的我都自愧不如。”传闻中病重的太子此刻正是眉角眼梢地带着喜意,说话间还时不时打量季瑶,十足地像是与人在阔谈一件商品。
皇后闻言,果然也瞥了她两眼,默默颔首道:“确实不错,本宫觉得比武绮儿好上太多了。”
季瑶愕然抬眸,没成想竟然真的如她大哥所言,太子要物色新的太子妃,更狠的是,太子居然把皇后也拉了进来。
如此一来,便是她想要拒绝,只怕会是一件难比登天的事,季瑶还没想好如何回绝,皇后已然起身,大有离开之意。
“母后,儿子送……”
太子也跟着起身,却见皇后微微摇头,视线却是落在季瑶脸上:“不用了,你去做你该做的事,本宫……静候佳音。”
季瑶心里乱如麻,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在不得罪东宫不得罪皇后的情况下顺利脱身,因此连恭送皇后之类的话都忘记说了。
“季瑶,别傻站着了,坐吧。”太子冲着她灿然一笑,整个人都透着老好人一般的亲切感。
季瑶抽了抽嘴角,到底是缓缓坐了下来,还没坐稳,太子的话已急急到了耳边:“季瑶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本王和母后的意思吧?”
“太子殿下,季瑶觉得这么做不妥当,太子妃才出事……”
季瑶的话才说了一半,太子已不耐其烦地挥了挥手,目光如炬地看着她,慎重道:“本王也知道如此太过匆忙,难免落人口舌,可是你不知道,沈庆之这老匹夫无端端地打起了鬼主意,竟打算向父皇求亲,让你去做沈家的儿媳啊!”
“什么……沈家?”
季瑶不敢置信地看着太子,这沈家与常家从无往来,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要与常家联姻呢?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而且据她所知,沈家从不参与任何党争行为,在朝中站的是中立,虽说权势一枝独大,却也深得皇帝信宠,这样一位有爵位的将军府竟打算招一个平民之女为儿媳,这未免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第九十四章 横插一脚
太子扫了一眼季瑶凝重的脸色,继而语重心长道:“是啊,就是本朝资历最老的沈家,若是本王再不出手,只怕你很快就要嫁进沈家了。”
“不过你放心……”太子指尖轻敲梨花木桌案,煞为郑重道,“有本王和母后在,一定不会让你嫁去沈家,东宫将会是庇护你一生的好去处。”
太子这话听得季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除了毛骨悚然,她真的再找不到第二个词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可是沈家不是还没向皇上提起这茬吗?只要想点办法自然可以劝说沈家打消这个念头,季瑶觉得还不至于走到这份上。”季瑶镇定地对太子说出这话,太子一时间怔住了。
确然,沈家求亲的事不是没有办法解决,可他如此着急地请皇后过来,又拿沈家来压季瑶,原以为季瑶断然没有办法拒绝,可他瞧着季瑶气定神闲的模样,心里觉着这事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来的那么顺利。
“不是,季瑶,你听本王说,沈庆之那老匹夫深受父皇宠信,若是他求父皇赐婚,父皇是绝对不会拒绝的。”太子顿了一顿,见季瑶仍旧不为所动,身子懒懒地往后一靠,半是警告半是劝诫道,“这些年要不是东宫的支持,常家能在金陵这么快立足吗?能将生意做的通天大吗?季瑶你年纪小不清楚,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人借着打击东宫的名义去迫害常家,都是本王一次又一次地保护常家幸免于难……”
“倘若常家离了东宫……”
太子慢悠悠地吐出最后一句话,却不将话说完整,季瑶闻言也只是低笑了一声,回道:“常家与东宫自始至终就是一条船上的,季瑶不敢动什么心思,只是季瑶觉得这件事真真是不妥当。”
“哦?”
太子闻言站了起来,在她面前来回踱步道:“那你跟本王说说,有何不妥?是你的老相好刘珣觉得不妥,还是你大哥常季扬觉得不妥?”
季瑶蓦然抬眸,对上太子巡视的目光,故作震愤起身道:“太子殿下这是怀疑我?我与刘珣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这一点想必太子殿下很清楚……”
“本王不清楚!”
太子厉声打断她,打量的目光陡然一变带着浓浓的戾气,神情也跟着狠厉起来:“本王只知道,你现在已然失去了理智,什么大业什么权谋全都抛在了脑后,本王要的东西你是一样都拿不出来,反倒让定王捷足先登了,你可知道本王现在是个什么处境?”
“还有你那大哥,对本王不理不睬的也就罢了,竟还跑到定王那里去了!他想干什么,打算站定王的队伍吗?常季瑶,你是聪明人,本王希望你可以顾全大局不要做出什么冲动的选择,这太子妃你是当定了!”
太子连吼带骂吐出这一番话,他的意思已然很明确了,他怀疑季瑶怀疑常季扬怀疑常家所有人,如果季瑶拒绝成为太子妃,那么东宫势必将与常家撕破脸皮,绝不留情。
“太子殿下可否容季瑶回去好好想想?”季瑶顿了半日,挤出来一句话。
太子看了她一眼,并未表露什么情绪,而是轻松地回到座位,端起茶轻抿了一口道:“来不及了,母后这个时候怕是已经回宫了。”
季瑶吃了一惊,万万没想到太子竟然会如此心急,竟攒托皇后向皇帝赐婚,如此一来,到时候圣上亲颁圣旨,那么她就是想推也只能用项上人头去退婚了。
而太子今日召她入东宫,并不是为了征求她的意见,实则是通知季瑶即将成为太子妃的这一事实,外加叮嘱带威胁的,只是想借用手段让季瑶老实一点,别再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举措。
“你回去好好想吧……”
听到太子再次开口,季瑶忙不迭抬眸投去惊奇的一眼,没成想太子只是顿了一顿,接着道,“回去好好想想,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给定王狠狠一击,尤其是谢家,一定要将这左臂给本王斩了!”
“是,那季瑶就先退下了。”
季瑶默默行礼,不再去瞧太子的脸色,脚步一闪迅速出了大殿,她方才竟天真地以为太子打算给她时间好好考虑这太子妃之位,却原来是打着定王的主意。
但在季瑶此刻心中最大的疑惑却是,沈庆之为何会无端端地要迎娶她为儿媳,他是有爵位的将军,又在朝中属于元老级的人物,怎么会看上她一个名不见转的普通女子?
这里头一定有文章!
出了东宫,季瑶想着去定王府拜访定王妃,可想到如此有些招摇,便转道去了康王府。
好巧不巧,她刚入院子,第一眼瞧见的却不是刘珣,而是早前扮成杀手的朱三剑,许是朱三剑从刘珣口中听到了什么,对上季瑶的视线透着些古怪。
两人对立而站,顿了好一会,朱三剑才率先侧过身冷声道:“没错,那天来杀你的人就是我,别说世子不知情,便是世子知情又如何?你将世子伤了个遍体鳞伤,犯下诸多恶事,难道还不许我为民除害?”
“这其中的事你又知多少?为民除害,除的又是什么害?不必将自己抬的那么高,说到底不就是想要除去所有挡路的人吗!”季瑶毫不客气地反驳,面前的人平静的脸色一变,带着凶相急急转身道,“我只相信我这双眼睛,你做过哪些恶事我都看的清清楚楚,我再没有见过比你更虚伪的女子了,这不是你巧言几句就能抹掉的!”
“我巧言善辩?分明是你胡言乱语……”
季瑶的声音越来越大,吸引了不少路过的下人,他们无疑是用着看猴戏的眼神往这边偷偷投来视线。
“你们这是干什么?”循声赶过来的刘珣忙横在两人中间,压低声音对朱三剑道,“你把伙房那筐大闸蟹送到谢府去,就说是给谢玥尝尝鲜的。”
朱三剑点了点头,擦着季瑶的肩膀就要往伙房走去,季瑶却忽然开口了:“这季节的螃蟹可稀罕啊,我也想尝尝鲜怎么办?”
第九十五章 风雨将至
那大闸蟹确实来之不易,是从杭城快马送到金陵的,刘珣本来想把这个送到定王府去的,可想到因与谢玥解亲而得罪了谢府,一直想找个机会挽回关系。
趁着今日白天与谢玥消融了误会,刘珣便趁热打铁,约好了要将府里的一筐大闸蟹送过去,可没想到季瑶在这个时候吃起醋来。
“那么紧张干什么?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季瑶见刘珣眉头都快皱在一起了,只得轻松笑了一回,顾自往他书房方向走去。
刘珣紧跟其后,温声道:“你若是想吃,我明日便让人再去弄一些来,这螃蟹啊是我对谢府的赔罪礼,所以……”
“赔罪礼你就送这个啊?也不怕人家看了笑话,你上我那儿随便挑两件不都比这大闸蟹好?”
季瑶其实并不想吃大闸蟹,可是见他支支吾吾的找借口,反倒有些不悦,与他一道不紧不慢进了书房,又背转过身小心地将门关上了。
“我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
再转身时,季瑶脸上的醋意和恼怒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万分认真的神情,言语间更是带了不可忽视的焦灼。
刘珣也跟着紧张起来,忙道:“你说。”
“太子要纳我为太子妃,皇后这会怕是已经向皇帝求过亲了,很有可能,这桩婚事我推脱不掉。”
季瑶紧紧盯着刘珣,见他脸上先是生出震惊继而又恢复平淡,慢慢地扶着太师椅扶手坐了下去,沉默了良久都没有出声。
“我说我要嫁给太子了,你怎么半点反应都没有?!”
“你冷静些,你不觉得这事很蹊跷吗?太子怎么会那么着急就要物色太子妃人选,这其中必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刘珣皱眉看着窗台边的青瓷瓶,满眼都是疑惑。
季瑶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他一圈,确定他是真的不知情,才长叹一口气坐下来:“连我大哥都知道这事,你怎会不知道?难道你和定王殿下在闹别扭?”
“怎么会?定王殿下若是有什么动静,从来都是在第一时间与我商议的,这件事我确实没从定王殿下口中听说,但也许是事情发生的太急,我当时又不在府中,所以定王殿下没来得及告知我。”
刘珣眸子一紧,眼中的神色复杂至极,却依旧为定王开脱,季瑶闻言忍不住戳穿他:“太子着急物色太子妃是因为沈庆之打算为他儿子说亲,要去求皇上将我赐给沈公子,这事可不是今日才发生的,难道你也不知情?”
“我不知道……”刘珣再淡定不起来,翛然起身,冷眉紧紧拧在一处,定王这么做的原因他猜得到,无非是希望借此断了自己和季瑶的关系,从此便能收心好好谋事。
“我何德何能竟让东宫沈家相争?”季瑶说着看了一眼刘珣,提醒道,“沈家既然想要与我联姻,那必然是因为我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我往前不与沈家来往,这次或许也是一个结识的机会……”
刘珣听了,愕然看向季瑶不敢置信道:“你的意思是你要嫁进沈家?”
“自然不是,他沈家要的难道是我常季瑶这个人吗?说来说去还不是常家的钱财,达成合作可以有很多种办法,成亲不过是下下策,我是绝对不会走这条路的。”季瑶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是风淡云轻的表情,很是不以为意。
刘珣从她的神情中,摸索出一丝自负,不禁由心担忧道:“季瑶,东宫和沈家都不是什么善类,你将他们玩弄权掌之中,究竟是要做什么?这太危险了,你当心玩火自焚,况且我记得你从未说过扶持定王殿下的话啊。”
季瑶闻言眨了眨眼睛,紧紧盯着他道:“我为什么要帮助定王夺取这江山?从始至终,我要扶持的人只有你一个!”
“什么!”刘珣起初只当她是在开玩笑,仔细一瞧,却发现她是满脸的认真,不禁吓得按住她肩膀,脸色更是从未有过的慎重,“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从未想过要坐上皇位,我也绝不可能背叛定王殿下,这样的话你往后不许在我面前提第二次,也不准在外头说起半个字。”
“凭什么?他定王有能力坐上皇位,你就没有?你们个个都说定王如何有才能如何有道义,我看也不过如此嘛!处心积虑算计亲兄弟,算计皇帝,到底是贪图那无边的权利。”
季瑶根本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她并不愿意为一个不相干的人付出所有,哪怕这个人在大家口中是多么的有才能有抱负。
她此刻的脑子里只有无数应对东宫的筹谋,以及如何能让刘珣顺理成章地登上王位,别的人她管不了也不想管。
“季瑶,定王殿下他……”
刘珣才刚刚开口,季瑶便耐不住掐断他的话头:“其实我最担心的是定王登上皇位之后,你作为直接参与谋划他行谋逆之事的心腹,你觉得这位处处小心翼翼又心狠手辣的定王会给你颐养天年的机会吗?你只会和太子一样,成为他上位的垫脚白骨!”
“就算真有定王赶尽杀绝的那一日,此时此刻我也绝不会背叛他!说白了如果定王夺位失败,那争夺皇位的人也绝不会是我,我们还是商议商议这太子妃的事吧。”
刘珣猛然侧身,双手负在身后,脸上的刚毅和决绝看地季瑶一愣,沉默了片刻后,季瑶才决定暂时将这件事压下来:“你作为定王的左膀右臂,想来很多事情查起来没有半点难度,我相信你一定能查出沈庆之如此行为的目的。但是你一定要悄悄地查,千万不能让定王发现了。”
刘珣明白她这话的意思,却也听出她对定王隐隐的敌意,更知道这个时候如此是最为妥当的方法,当即爽快应声道:“好,我知道了。”
季瑶点了点头,目光一紧似乎又在打算什么,刘珣朝她走近了一步,认真地看着她明亮却锐利的眼睛道:“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那个祝商你不能再接近了,你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什么身份,这太危险了!”
“我知道,他全都告诉我了,我理解他想要报仇的心,他要的对付的是太子,不会连累我的。你放心,我又不傻,一旦发现苗头不对,马上就会逃跑的。”季瑶知道他一直都不太喜欢祝商,却也不愿敷衍答应,极为认真地向他保证道。
刘珣看着眼前这个满脸都是想法的柔弱女子,心头忽然有些心疼,但更多的却是彷徨不安,他不知道季瑶到底想干什么,可他隐隐意识到,安静了太久的金陵即将要迎来一场暴风雨,参与夺权的诸君都将无一幸免。
第九十六章 强强结合
今日是金陵城冬日的第一场雪,整个金陵城都被白雪笼罩,目光所及之处全是一片茫然之色,连带着青砖瓦片、残枝枯树的细枝末节都被那雪盖了个严严实实。
这样寒冷的大雪天却未能阻止众人的出行,市集里不少孩童举着油伞,欢快地在路上来回地踩着积雪,脸上都挂着孩童特有的纯净笑容。
市集尽头的一间裁缝铺里,几个气质出众的女子正在那里挑挑拣拣,引得铺子外几个小青年们探着脑袋争相往里看,时不时发出啧啧的声音。
“可真美啊,如果我能娶上这样的媳妇该有多好啊!”
“哈哈哈,你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这样的姑娘出身非富即贵,怎么可能看得上你一个卖草鞋的?”
“卖草鞋怎么了?想那玄德当年不也是一个卖草鞋的吗?谁能料想到后来他竟然成了汉帝!”
“呸,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也不怕惹祸,我不与你扯,走了!”
“喂,你不看美人啦?”
几个青年忽然都觉得有些无趣,正想转身离去,一道藕粉色身影忽然闪进了视线,那修长且窈窕的身姿之上是一张芙蓉出水般的清秀面孔,那双水汪汪的双眸更是灿若明珠,比铺子里头那张清冷的脸更为吸引人。
她的出现无疑让裁缝铺徒添了几分光芒,门外的小青年们都看傻了,眼珠痴痴地跟着面前的人移动,其中一个没注意脚下甚至给门槛绊倒了。
“小姐快看,解忧公主来了。”
专心挑布的江楚绣闻言正要偏转过头,倒是解忧的声音先柔柔地传了过来:“你脸上的伤倒是好的快,只是这布料与你的气质全然不配,我那儿有一匹蜀道的乌玄丝,你可以试试。”
“乌玄丝?”江楚绣有些犹疑地看了她一眼,对于解忧没由来的关心她很是紧张,虽说她与解忧还有季瑶三人是从小一块长大的。
可她与解忧之间的关系却是浅乏的很,两人甚至很少有单独出去玩闹的机会,若是有,也只会是无休止的争吵。
若不是季瑶时时周旋,只怕两人早已闹得不可开交了,江楚绣此刻当真是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你没听说过乌玄丝?”解忧的视线不经意地在裁缝铺里扫了一圈,虽未露出什么掀起的神色,却是一副提不起兴致的模样。
江楚绣怔了一怔,忙回道:“自然听说过,只是我听说这乌玄丝很是少见,无功不受禄,不知公主殿下……”
“我听说对面的茶楼不错。”解忧见她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打量着自己,忍不住笑了一回,“你我确然有过争休,但那都是孩提时的糗事了,你该不会还时时记着吧?”
江楚绣这才微微颔首道:“既然公主殿下赠予楚绣乌玄丝,那么该是楚绣请公主殿下喝茶才合情合理。”
两人目光在这时兀地对上了,竟是默契地笑出声来,略有些尴尬的气氛顷刻间消失不见了。
可到了茶馆,江楚绣坐在茶馆的冷板凳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她如今确实很想借助解忧的身份做些事情,可面前的人与季瑶的关系非同一般,她又如何会帮着自己?
“你才恢复了容貌,便迫不及待地打扮自己,多半是为了那太子妃之位吧?”解忧说完这话眼皮都不抬一下,拿起烫茶便专心致志地品起茶来。
而江楚绣着实被她这直截了当给吓到了,也不清楚她此言何意,踌躇了半日才勉强想好措词道:“公主殿下误会了,我确实欣赏太子殿下,可这太子妃之位却是万万不敢动心思的。”
“误会了?那正好,这太子妃之位很快就是季瑶的了,想来你也不在意。”解忧笑着放下茶杯,饶有趣味地盯着她。
江楚绣的脸色大变,想要强忍着震愤的情绪却是没忍住,冷言出声道:“公主殿下今日找我究竟想说什么?是替季瑶来羞辱我的吗?”
话未说完,她已翛然起身,正要往外走,忽听解忧开口叫住自己,不急不慌道:“我今日,是打着帮你登上太子妃之位的心思来的。”
“为什么?”江楚绣猛然转身,不相信地盯着悠然喝茶的人,见她没有急着开口的意思,仍旧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不免心中窝火,她从小便讨厌这样高高在上的解忧,非常讨厌!
就在江楚绣快要失去耐性的时候,解忧总算开口了:“我与季瑶此前大闹了一场,几乎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可如今却轻易和好了,你有没有想过原因?”
“你们毕竟是从小好到大的朋友,偶尔起了争执,可总有一天这误会会解释清楚,有什么稀奇的?我看季瑶对你很是……”
江楚绣还未说完,解忧便秀眉一扬,大声打断了她:“误会?那是误会吗!那是她真真实实做过的事,我绝无可能原谅她!她毁了我的一生,所以我也要毁了她的一生,你明白吗?!”
江楚绣被她忽然发作的情绪吓住了,虽然不知道她与季瑶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她心底隐隐有些窃喜,季瑶最在乎的朋友竟然在背后使坏,这让她很是欢喜。
这世间,再没有比常季瑶落魄更令人高兴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江楚绣目光一闪,忽然明白了解忧找她的缘由,只因她和自己一样,都想亲手将季瑶推进火坑,亲眼看着她生不如死的神情才好!
“那公主殿下打算怎么做?”
江楚绣的迫不及待本在解忧的意料之中,可当她瞧见江楚绣那双不安分的双眸,又生出些鄙夷来,从前的那些厌恶不由得又泛了上来。
解忧强忍住厌恶之情,声音平和道:“自然是要推波助澜,力助季瑶嫁进东宫!”
“什么?你的意思是让季瑶去做太子妃?!那公主方才说来帮我是几个意思?”江楚绣闻言很是震惊,连连摇头表示不愿意。
“哼。”解忧实在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冷笑道,“你就这么耐不住性子,你以为季瑶愿意嫁进东宫?我们越是推波助澜,她便越是想逃,她此刻正如锅台上的蚂蚁,正急得团团转呢。”
江楚绣细细一想,仍有些担忧:“倘若……我们将她逼急了,她实在无路可退,真的嫁入东宫该如何是好?”
“你是她表姐,还不了解季瑶的性子?若是将她逼急了,只怕整个金陵都要变色了。”江楚绣目光一紧,似乎已经想到了东宫大乱的场景,嘴角便忍不住微勾,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来。
第九十七章 活活烧死
“太子殿下,下官觉得此事不妥,这满朝文武谁人不知谢家与定王沆瀣一气,我们若是贸贸然做出这大举动,必然会受到猜疑。”
“司马大人,你未免也太小心谨慎了,只要我们把尾巴处理干净了,谁能奈我们何?谁能奈东宫何?”
“张大人此言差矣,刑部尚书可是容贵妃的人,他可是号称包拯转世,若是咬住我们不放,定然会追寻出结果,得不偿失,得不偿失。”
“呵呵……司马大人以为这容贵妃如今还有几分能耐,兴王都没了,她这手还打算伸到哪里去?”
“不错,张大人此言在理!”
“可难保这容贵妃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茅草屋内一群人讨论的热火朝天,全然不知一场危险正在悄悄接近,安静的郊外,除了瑟瑟冷风呼啸而过,再无其余的声音。
“吱呀。”
就在这时,草屋的木门忽然被人打开,一道黑色的人影从里头走了出来,与此同时响起的是整整齐齐的声音:“太子殿下慢走。”
百步之外的小山坡上,一个魁梧大汉见状等不久就要动手,祝商忙按住他的手道:“不急。”
“人都要走了!”
“你要知道,我们的最终目标并不是太子,太子必须活着,他是牵制整个朝堂的关键人物!”祝商瞧见茅草屋里有人探出一个脑袋,忙按下身旁人高昂的脑袋,压低声音叮嘱道,“别说话。”
茅草屋里的人不过是探出脑袋往外打量了两眼,又急急地钻了回去,门长长地吱呀一声,无疑是给了隐匿在山坡上的人一个信号。
祝商微微颔首,身后的人便佝偻着身子潜伏到草屋外头,这个茅草屋外头是长长地围成一个圈的篱笆,篱笆上头覆着薄薄的积雪,实则却是浸泡过三天三夜的火油,一点就着。
一群人分成两路,一部分悄悄摸到马车后头干掉马夫,另一部分则迅速将就近的稻草都搬到篱笆附近,火石“呲啪”一声,在郊外显得格外清脆,屋里头说笑的人听到动静顿了一顿,却也不过是顿了一顿,很快又继续阔谈起来。
“嗖!嗖!嗖!”
冷箭数发的声音再也不能让里头的人安心,紧闭的柴门在这时再次打开,祝商见准时机拉开弓箭,他一松手,弦上带着火星的冷箭迅速射~进了茅草屋中。
那如火球一般的冷箭一支接着一支飞向茅草屋,屋顶上、纸窗边、破木桌无一不迅速燃起浓浓的火光,在这白茫茫一片的郊野显得格外显眼。
七八个人冲出茅草屋,惶恐的脸上却只有绝望,因为院子外同样有一道大火正直逼茅草屋,东南西北竟是无一出路!
“啊!!!”
其中一个身子较为臃肿的中年男子来不及躲避,被乱飞的火星燃了衣角,那火星一下便从衣角蹿到了衣袍,猪肉烤焦一般的味道弥漫在整个院子里。
“司马大人!”
“别过去!我们都自身难保了,还怎么救他?你看看他那个样子,还有活下来的可能吗?别连累我们大家!”
有人想要冲过去救人,却被张千硬拉住了,那饱受焦灼痛苦已然成了一个火人的司马儒猛然抬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扑倒了张千。
这院子里无疑又多了一道惨叫声,不过片刻,那彷徨四处逃避火蛇的人都无一幸免,尽数落了个活活烧死的下场。
“你看这火光冲天的,真是漂亮!”祝商望着这滚滚红光之处,双眼微眯,眼神与他的人一般藏了太多的秘密,让人看不清楚。
—
金陵城内,有侍卫驰马狂奔,马鞭一下接着一下未有半回停歇,行人纷纷被他这不要命的行为吓得跳进道路两边的铺子里,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
“让开!让开!通通让开!”
一个幼童回身瞧见这一幕,惊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回不过神来,饶是如此,那马背上的人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手中的马鞭毫不客气地挥向男童喝声道:“滚开!”
见到这一幕的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而那意料之中的马鞭却迟迟没有落在男童身上,竟是被刚赶回金陵的肃王接住了,他怒目圆睁,猛然发力便将马背上的人拉拽下了马。
“岂有此理!你身穿兵服,就该事事以百姓为先,怎可如此作为?你是哪位大人手下的?”肃王见他重重摔倒在地,久久没能起身,不禁打量了一眼他这小身板,想来这一摔应当是哪里摔断了,不禁冷笑一声道,“金陵的兵就是娇弱,若是到了战场上只怕顷刻间……”
那摔下马背的侍卫艰难地抬起头来,抓住肃王的脚跟子着急打断道:“西郊忽发大火,工部尚书崔大人、京兆内史张大人、中书侍郎司马儒、太子詹事吴大人和太子洗马陈大人都不幸……”
他说到这里喘息回了口气,肃王闻言十分震惊,忙蹲下身去追问道:“如何发生的这件事?宫里知道这件事了吗?”
“不曾,卑职就是赶着去东宫禀报,还请肃王殿下代为禀报,请太子殿下追拿凶手,卑职感激不尽!”
肃王重重点头,翻身上了侍卫跌下来的马,夹在马腹上的双脚一蹬并没有往东宫方向奔去,而是转道去了皇宫。
所以当太子殿下得知此事之时,皇宫里头已是一阵忙乱,几乎所有的三品大臣都在同一时间收到了皇帝的召见,全然进了皇宫。
“岂有此理!就在金陵脚下啊,朕眼睁睁地看着五位爱卿没了,那司马儒诚诚恳看为朝廷出力二十年,如今就这么没了!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让这样的惨事发生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你们还有什么颜面来见朕?”
大殿之中,所有人都噤声垂眸,默默地听着皇帝将一腔怒火都洒在头上,这一顿火足足发了大半个时辰才停息。
“秦宗!宋金鸣!朕命你们在三日之人查出真相,揪出纵火恶徒!”皇帝说到这里,刑部尚书秦宗和大理寺主审宋金鸣双双出列,高声应道,“是,臣等必将查清真相,不会让诸位大人白白地丧命。”
皇帝闻言,冷哼了一声,锐利的眸子一闪,没好气地提醒道:“五位爱卿为何会聚集出现在郊外的茅草屋,你们必须给朕调查清楚,他们是赴何人的约,谋何人的差事!”
太子垂眸站着,一言不发,眼睛里头全然都是恐惧,虽说五位大臣平白无故被贼人烧死在茅草屋很是可惜,可这聚党谋权之时却是皇帝最为痛恨的,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承认是他约的这几位大臣。
第九十八章 血剪子
常府,季瑶走出房门正打算去库房查账,这些日子,二叔总是神出鬼没的,前几日才从太原谈了生意回来,今日说什么又要去苏城做生意了,这实在是让人觉得疑心。
“大公子。”
听到不远处下人们的声音,季瑶才看到常季扬面带焦急,脚步如飞直往门口奔去,不知为何她忽然联想到了定王,担心她的这个率性大哥被人利用了,忙冲上去拦下他道:“大哥这是要去哪?”
“定王府……”
常季扬眉眼都带了焦急,此刻急急丢下三个字,便要越过季瑶往外走,季瑶也不拦他,只是加快了脚步跟上去问道:“大哥这么着急,是不是定王府出了什么大事?”
“不是定王府出事了,是朝中几个大臣出事了,约莫六七个大臣活活烧死在郊外,皇上震愤勒令刑部和大理寺在三日内查出真相。”常季扬说话间已到了门外,眼看还有三步便要上马车,季瑶忙闪身挡在他面前,“诶诶,大哥方才说皇上勒令刑部和大理寺在三日内查出真相,那大哥这么着急做什么?难道这几个大臣和定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你……你可真是!这样的话也能乱说?”常季扬很是谨慎地打量了一眼四周,小声道,“这里头死的两个人都是东宫的,本该由太子协助调查,可是皇上不知怎了,竟让定王殿下协助调查!”
常季扬说着小心地推开季瑶,身子一闪便上了马车,等在一旁的马夫朱让对季瑶露出一个灿然的笑意便挥鞭往定王府赶去了。
季瑶望着马车急速远去,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又想不明白,只得慢慢踱步往常府走去,脑中白光一闪,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小姐!”
远在廊道另一头的常喜瞧见季瑶猛然出声,吓得季瑶脑中顿时一片空白,方才想到的事情竟是半点也不记得,她当下真真是欲哭无泪,无奈道,“常喜,你这一脸喜意的是捡到钱了?”
常喜明明听出了季瑶的些许不悦,却仍旧喜不胜收地凑到她耳边神秘兮兮道:“大明寺的人来过了,说是替夫人送生辰贺礼来的。”
季瑶闻言有些震惊,有些不可置信,还有些激动,侧头看向她问道:“谁的生辰?又送的是什么?”
“自然是小姐你的生辰啊!应该是夫人提前送小姐的吧,当当当!”常喜喜滋滋地从背后拿出一个素净的布裹来,这素净的青花瓷模样倒像是她母亲惯用的。
季瑶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紧张的目光也在这个时候变得柔和起来,她便知道母亲嘴上那样说,心里却是记挂自己的,当下迫不及待地便打开了布裹。
只见布裹里头端端正正地放着一把血剪子,剪子下头还压着一张用血写就的几个大字:“自作孽不可活!”
“啊!”
尖叫出声的却是常喜,她震惊地捂嘴看着季瑶,季瑶面色煞白,目光涣散,虽然未露出什么难过的神色,可那绝望的神情却是让常喜心口不由得一震。
“小姐……”
常喜唤了一声见季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视线仍旧落在那血剪子上,痴痴地没有半点儿生气,常喜轻推她也不见季瑶有什么动静,着急地都快哭出来了,猛然打掉那血剪子,带着哭腔抱着季瑶道:“小姐你不要这样!”
“咣当。”
剪子坠地的声音惊醒了季瑶,季瑶木讷地弯腰拾起那把血剪子,漠然转身没有多说一句话便往闺房里走去。
那一把锐利的剪子被她牢牢握在手中,一下便刺破了她的肌肤,血顺着手指不断流落,滴淌在她的裙摆之上,可她却仿佛没有痛觉一般,两眼发直愣愣地走向房间。
直到走进房间,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她的眼眶才一瞬间红透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样的恶事,竟让一个母亲如此残忍地对待自己的女儿。
眼前的这一把剪子仿佛将她与母亲最后的一根线生生剪断了,季瑶咬着牙将剪子放在了放胭脂盒的木匣子里,她要看着这剪子!
每日醒来都要第一时间看到这剪子,以此警醒自己,一定要迅速惩戒幕后黑手,一定要将这些日子所受的痛苦以十倍,百倍还给幕后黑手!
“咚咚咚!”
清脆的敲门声有节奏的响起,这决然不会是常喜敲门的动作,季瑶一惊,脸上的泪水都因此凝滞,“是我,季瑶。”
听到刘珣熟悉的声音从外头传来,这低沉的声音之中似乎还带了些许小心翼翼,季瑶一想便知道定是刘珣方才碰上常喜,听常喜乱说了些什么,于是慌忙用袖子擦去了眼泪,深呼吸了好几回,才带着笑脸打开了门。
“你怎么来了?”
季瑶的嗓音细听之下有些颤抖,她屏气看着面前的人,生怕被他听出来,刘珣紧盯着她的眸子忽然一变,伸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侧脸,笑道:“怎么了?在屋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脸心虚。”
听他这话的意思,季瑶只当他是不知晓,于是整个人便轻松了起来,请他入屋到桌边:“来,试试我这好茶,金陵城内可是很少见啊,你今日有口福了。”
“什么样的好茶,让我试试。”刘珣说着饶有兴致地盯着那茶杯,目光一闪,却发现季瑶只用左手倒茶,那茶壶大抵有些重,听令当啷地便抖了起来,甚至还洒到了茶杯外头。
季瑶颇为不好意思地看着那半杯茶,吃力地放下茶杯呵呵笑道:“我怕你喝不惯,浪费了,你先喝一口试试,要是喜欢……”
“手怎么了?”
刘珣直勾勾地望着季瑶,季瑶笑容一顿,再勾起嘴角时便显得有些勉强,顿了一会,见刘珣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怕他多想,便伸出了手道:“我刚刚剪红线,不小心扎到手了。”
“这么严重,你怎么不早说呢?藏着掖着,这伤口就能自己好吗?”刘珣见到这血淋淋的一只手,吓得登时跳了起来,冲上前仔细查看道,“我倒是听说过不小心被剪子剪了手的,像你这样被扎到的倒是少见。”
“是吗?可能是我手比较笨吧。”季瑶见他这一脸关切的,心情也算是恢复了一点,刘珣抬眸见她一脸不正经的模样,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侧头在屋内来回巡视,“你这里没有伤药吗?”
话音未落,刘珣便走向了妆奁,季瑶吃了一惊,那血剪子可就放在那里,若是被刘珣瞧见了,必然要受到他一番追问,于是忙喊住他道:“我房里没有伤药,连纱布都没有,我大哥房间里倒是有不少,你陪我过去吧。”
第九十九章 我是登徒子
“好。”刘珣闻言果然顿住脚步,回身小心地来扶季瑶,季瑶却嬉笑推开他,嗔怪道,“我就是手掌受伤了,又不是虚弱地不能走路。”
刘珣也不勉强她,顺势问道:“你大哥三天两头往定王殿下那跑,已然是公开表明支持定王殿下了,只怕这事已然传到东宫,太子可有就此事为难你?”
“太子犯不着为了大哥的事为难我,他现在心里便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希望我尽快嫁进东宫,动用我所有的势力替他卖命。”季瑶说着微微摇头,看向身侧之人道,“你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如你所言,一般人与常家结交,都是为了金陵首富这一名头来的,但是更深的,我却查不出来了,实在是匪夷所思。”刘珣眉头越拧越紧,若是不尽快想到解决的办法,那么季瑶便危险了。
不过好在今日发生了那样大的事,总算是多宽恕了一些时日,好让他们深入调查沈家。
“别看我大哥平日里舞刀弄棍的,却是个喜欢读书的人,他常常在这书房过夜的。”季瑶说着推开了面前的朱门,一推开门,一股书墨香气便迎面袭来,她不由笑道,“我就说嘛,大哥是个喜欢读书的人。”
进了书房,季瑶便转身去里间拿药,刘珣则规规矩矩地站在外间仔细打量着这书房,那桌案之上似有字画墨迹未干。
刘珣不禁好奇地往那走了两步,愕然发现这宣纸上头写着世休二字,而那宣纸下头似乎还要不少字迹,刘珣的手才伸出去,一道叱咤如雷电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你想干什么!”
“大哥?”
听到动静的季瑶急急从里间跑出来,瞧着面前这一幕,心头略微有些愧疚地看向刘珣:“大哥他就是这个脾气,你别……”
“季瑶,你大哥我什么脾气?他私自进入我的书房,在我书房里东瞧西看的还是我不对了?”常季扬今日显得有些不依不休,一双眼睛比平日里多了三分威慑力。
“大哥!我们就是进来拿些伤药,你不要误会了……”这样的气氛着实让季瑶觉得不舒服,她不知道常季扬为何就这般讨厌刘珣,若是争论下去必然没个了结,她索性将满是鲜血的手伸到了他面前。
常季扬目光一震,慌忙上前道:“怎么弄伤的?不是大哥说你,你也太不小心了,总是毛手毛脚!”
说话间余光一扫季瑶手中的药瓶,啧了一声道:“你拿的都是些什么药?那是疏通筋骨,活血化瘀的,怎么能用呢?等着,我去给你拿!”
季瑶应了一声,见常季扬脚步匆忙地闪进了内室,忙不迭走向刘珣:“你别介意啊,我大哥他就是这样的。”
“我明白。”刘珣淡淡一笑,越过季瑶看向内室,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道,“长兄如父,你大哥从小便将你视若珍宝,可是如今这珍宝要被我一个小世子采去了,他自然不大高兴。”
季瑶闻言忍不住低笑出声,瞪了他一眼正打算说些什么,常季扬的声音便冷冷地从身后传来:“过来!”
“大哥不是去定王府了吗?怎么忽然折回来了?”季瑶乖巧地走向他,却也不忘问上一句。
常季扬打开药瓶,将药粉均匀地铺在纱布上,动作很是娴熟,他一面小心地将纱布往季瑶伤口上裹去,一面用余光打量刘珣道:“我就是忘带了东西才折回来取的,幸好我这趟回来看清了有些人的目的。”
“大哥!”季瑶简直哭笑不得,面前的人却是打来了话匣子,没完没了道,“要我说,和他在一起,你还真不如嫁进东宫。”
常季扬话中不断带刺,季瑶有些不安地打量了刘珣一眼,见他面色如常没有任何不适,这才略微松了口气,忙对面前的人使起眼色来。
“哦!对了!”常季扬忽然想到什么,猛然一拍大腿根子,兴奋道,“那什么沈家不是也希望你嫁过去吧,我看沈家都是个好去处,这几日容大哥好好查查沈家的底线,绝不能让你受了半点委屈。”
他故意当着刘珣的面说这些,却又时时注意着刘珣的脸色,什么折回来取东西,不过是碰巧叫他瞧见了驰马赶向常府的刘珣,心里放心不下才着急回来。
所以常季扬这脸上始终都带着四分敌意,四分警惕,还有两分不易察觉的鄙夷,季瑶瞥了一眼被包成粽子的手掌,微微摇了摇头,侧目看向身旁的人道:“大哥不是赶着去定王府吗?还不走?”
“我是回来拿东西的,季瑶……你先出去吧。”常季扬说着直起身子,仰过脖子看向刘珣,毫不客气道,“至于你,康王府的大世子,还请打道回府吧!”
“诶呀!大哥!”
季瑶很是不理解常季扬,就算之前他对刘珣有什么误会和不满,却也都藏在心中不会如此显然地发作出来,可是今日就像中了邪一样,针锋相对,不留半点情面。
“如此,叨扰了,改日我再来寻你。”刘珣到很是识趣,不动声色微微颔首示意,随即轻甩衣袖,挺直了脊背往外走。
季瑶有满肚子的疑惑想问,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了一回,到底还是闪身奔出了书房,直往大门口追去。
“白鹿!”
走在前头的人听到这一声呼唤灵台猛然一震,急急顿住了脚步,他已经许多日子没有听到季瑶这般喊他了,那些不大愉快的往事袭上心头,无疑是在提醒他,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却不能重蹈覆辙!
刘珣缓缓转身,迎上季瑶气喘吁吁的模样,目光温和地伸手替她整理了鬓角的碎发,笑道:“跑这么急做什么?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
季瑶对上他似水的亮丽眼眸,与往常深不可测的冷漠不同的是,此刻除了万千柔情再找不到第二种情绪,她不禁看着晃神了,愣愣地摇了摇头。
“你没话说,我倒是有几句话要同你讲。”话音未落,刘珣温热的唇已猝不及防地贴了上来,季瑶一怔,下意识往后一缩,却被他搂入怀中,那个带着淡淡茶香的吻越发深刻越发让人无法拒绝。
这是如何一种感觉,季瑶想不出用任何言语来形容,只觉得自己双脚似踩在棉花上,一脚深一脚浅,清醒的脑子也如灌了热水一般,烫的要命。
当她尝试给出一些回应之时,怒吼的声音忽然从身后砸了过来:“好你个登徒子!竟然敢轻薄我妹妹!我今日若是不打断你的双腿,我便与你姓!”
两人瞳孔皆是一震,季瑶甚至能联想到身后那道炙热的目光之下藏着如何的暴跳如雷,慌忙地推开刘珣道:“你快走!快走啊!”
“不准走!来人啊,把门都给我堵死了!”
常季扬的怒吼声已擦着耳边传来,季瑶猛然回身,拼尽全力拦下他:“大哥!大哥!你先别激动,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常季扬瞧见刘珣疾步往门口的方向走去,深知就凭门口那群草包根本拦不住刘珣,一下急了起来,奋力推开季瑶往前冲去。
季瑶身子踉跄了两下,索性任由身子倒了下去,“哎呦”一声到底是唤回了常季扬,他见季瑶面露痛苦之情,不免内疚道:“怎么样,是不是磕到哪里了?都是大哥不好,大哥带兵惯了,下手也没个轻重!”
“大哥,让他走吧,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季瑶紧拽他的衣袖,认真的模样让常季扬忍不住发问,“不是这样,是怎样?我分明瞧见他轻薄了你。”
“是我轻薄的他。”
常季瑶仿佛被雷劈了一半,一双眼睛不确切地望着季瑶,仿佛头一日才认识他这妹妹,将将起身后再未吐出半个字来。
第一百章 接风洗尘
候在门口的马夫朱让瞧见常季扬的身影,不急不慢地凑上来说了一句:“大公子。”
常季扬闻言微微点头,撩开车帘潇洒利落地上了马车,陈让这才一甩马鞭,急急往王府的方向赶去。
整个过程之中,朱让的神情都十分正常,没有半点讨好和谄媚的意思,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仿佛就是认识了多年的老朋友。
这太奇怪了,这马夫明明是近日才来的常府,不对!季瑶脑中白光一闪,忽然想到,这马夫几乎是与常季扬同一时间来到常府的。
这两人之间该不会有什么联系吧?季瑶怎么也想不到,她怀疑来怀疑去,最后竟怀疑到了她大哥身上。
“小姐,你站在门口干什么呀?今天天气多冷呀,还是回屋子里吧,三婶给你炖了猪蹄子呢!”
常喜抱着一件狐狸皮裘衣出现在她身后,正要将裘衣替她披上,却见季瑶猛然转身,目光无比郑重道,“常喜,你立刻去将这朱让的来历查清楚了。家住何处,家里可还有什么人,他从前又在哪个府邸做事,一定要仔仔细细地都给我查清楚了。”
“小姐,查他做什么呀?他就是个不起眼的车夫,小姐何必将他放在心上,徒增烦恼呢!”
季瑶盯着面前的人足足看了大半刻钟,才吐了口气,摇头道:“罢了罢了。不查了。”
说完这话,她顺手接过裘衣,直往闺房的方向走去。常喜平淡的眸子亮了一亮,她有些不敢置信自己的耳朵,小姐方才竟然接受了她的意见,这实在是一桩稀罕事啊!
常喜不禁暗自高兴起来,连带着走路都有些飘飘然。
可季瑶顾虑的却不是这些,这个车夫的底细至关重要,倘若让常喜这样的傻丫头去,保不准打草惊蛇。那岂不是得不偿失?看来这件事情,只能让祝商去做。
想起祝商,季瑶忍不住皱起了眉,自己现在已经如此依赖祝商,那将来该如何,没有祝商她岂不是一事无成?
可放眼金陵城,刘珣、肃王、解忧她又能依靠谁?除了祝商似乎真的再找不到可以义无反顾帮助她的人。
“大小姐,解忧公主方才派人传了口信过来,说是肃王殿下今日回宫,打算在裕华园为肃王殿下设宴接风洗尘,还请小姐和大公子今晚务必赴宴。”
廊道尽头正教训下人的东兰见季瑶往这边走来,急忙夺步冲到了季瑶面前。
“肃王殿下回来了?!”季瑶漆黑的眸子中总算是闪过了一丝喜意,见东兰肯定地点头,忙不迭应声道,“我知道了,你忙你的去吧。”
上回肃王擅离职守,打扮成公公模样闯进御书房,这事季瑶到现在仍有些后怕,可每每回想起来心口总是忍不住一暖,交友至此,夫复何求?
东兰才转身走了两步,季瑶忙又叫住他:“对了,去把我那坛埋了十多年的女儿红挖出来,我今日,一定要和孔雀大醉一场!算是赔了上回没为他接风洗尘的过错。”
“是,我这就去。”
当季瑶和常季扬双双带着美酒佳肴赶往赴宴之处时,却是惊呆了。
她原以为这是好友之间的小聚会,却不想眼前却是满满当当的一屋子人,太子殿下和定王殿下正端坐在席位之中,连那多日未见的表姐今日竟然也一身盛装出现在面前。
“季瑶来了,快坐下吧。”解忧脸上挂着点点笑意,凤莲轻移走到她面前,柔和地挽过她的手,动作轻缓地将她推入坐席,又侧身看向常季扬,浅浅笑道,“常将军也请入座吧。”
如今正是寒冬,外头正洋洋洒洒地飘着鹅毛大雪,冷风呼啸地甚至能让人冻得连骨头都抖起来,屋内却升起了团团热气,那炭火那佳肴暖和地让人恍如夏日。
即便如此,这暖屋里的气氛却是冷地让人尴尬,冷得让人笑不出来。
“那就开始吧!”解忧见在座诸位没有一人有开口的意思,双手轻拍发出清脆的声音。
一道悠扬的琴音紧跟着从屏风后头传了过来,瑟瑟琴音之下,是声势浩荡的巍巍鼓声,与这悠扬的琴音混杂在一切说不出的奇妙,让人忍不住想要赞叹两句。
“好琴!”
肃王侧坐着,朝屏风后头望了一眼,眼眸带着三分欣赏点了点头。
在所有人将视线落在屏风之上时,太子却小心地打量了众人一眼,目光在肃王和常季扬脸上来回徘徊,到底却落在了解忧脸上,由衷夸赞道:“解忧你这地方找的不错呀,怎么本王从前没有发现还有这样的好去处?”
“我平日里闲得慌,总在这金陵城内四处走走,除了找个能消遣的好去处,只怕我也干不了别的事了。”解忧说话间,瞥了一眼季瑶,忍不住朝她那凑了凑,盯着那坛女儿红笑道,“看你这酒罐子上都还带着泥,想必是今日才挖出来的吧!料想必然是坛美酒。”
季瑶见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了自己身上,便将酒坛子往肃王方向推了一推,跟着笑道:“这是我送给肃王殿下赔罪的酒。”
“季瑶,你这样可不对,既然你做了错事,你就应该私下里送给我,怎么能在这种场合当着大家的面给我?这样一来,岂不是这坛美酒,我便没有办法独享了?”肃王故作生气地沉下一张脸,眼眸中的笑意却是叫人无法忽视。
众人闻言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这尴尬的气氛总算在欢笑之间变得融洽了一些。
季瑶强忍住想笑的冲动,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那院子里还有一坛美酒,明日我一定将它挖出来,亲自送到府上,向殿下赔罪!”
“那可真是太好了,季瑶,我可告诉你啊,我府上那可是英雄豪杰辈出,个个都是有才干的人。你明日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挑一个,都这般年纪了,总这么下去可不行。”
肃王说这话时的眼珠子已然落在酒坛子上,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酒盖子,率先为自己倒了满满一大碗,也不说些客气的话,端起汤碗仰着脖子一饮而尽,连呼三回好酒!好酒!好酒!
太子和定王见他这不见外的模样,也没露出任何不悦的神情,反倒夸赞道:“肃王好酒量。”
“来,你们也喝!”肃王擦了擦嘴角,忙将酒坛子递到了太子面前,太子很是高兴,正想要说两句拉近他与肃王的距离,解忧却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五哥怎么光顾着说季瑶,却忘记了自己也老大不小,却还没成立家室?”解忧柔和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扫,微微笑道,“五哥可有钟意的姑娘?”
第一百零一章 争相拉拢
“五哥可有钟意的姑娘?”
季瑶听着解忧这问题,也不禁好奇地看向肃王,恰恰对上肃王投过来的一眼,只听他呵呵自嘲笑道:“我常年都在军营,每日都为了如何打一场漂亮的胜仗而苦恼,哪有时间同什么姑娘接触呢?”
“现在不就有这个机会了么?”解忧俏皮地一眨眼睛,目光一扫屏风后头,拍手高声道,“嫄儿,出来吧。”
琴声嘎然而止,随即传来一句极其低柔的“是”,让人心中不免幻想这屏风后头的女子该是如何一副娴静止水的模样。
当司马嫄娉婷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之时,虽说不上有多惊艳,却是叫人如沐春风,她今日着一身素衣,脸上粉黛未施,碎发淘气地随着脚步在眼前来回拂动,那双柔弱的水眸却隐约透着一股坚决。
“嫄儿见过太子殿下,见过肃王殿下,定王殿下,见过公主殿下。”她不急不缓地走到众人面前,恭恭敬敬地对着众人行礼。
“这……”
太子双眼微眯,待仔细瞧清楚了面前的人,却是脸色不由得大变,这司马嫄正是被活活烧死在茅草屋的司马儒家小女儿,也是多月前,他与司马儒商议决定让她嫁进兴王府的那个司马嫄!
那一把大火烧死了数个大臣,也烧灭了他与司马家最后的最后一丝联系,如今见到司马嫄强忍悲痛,出现在载歌载舞的宴席之上,不免心生疑惑。
“来,嫄儿快走。”解忧贴心地起身扶着她入座,继而又叹了口气看向太子道,“没错,嫄儿的父亲便是司马儒,今日不幸……”
解忧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而是轻拍司马嫄的手,一双眼睛很是同情地看着她道:“司马家遭此大劫,家里便剩下了一堆老弱妇人,嫄儿作为司马嫄的女儿不得不振作起来,想尽设法去查那凶手的下落。”
季瑶听了却是忍不住看了解忧一眼,见她神色当真悲哀,不免诧异,解忧何时与这司马嫄有了交情?看她这模样,大抵是要为司马嫄做媒,肃王应当是她的不二人选。
果不其然,解忧轻推司马嫄道:“去给肃王殿下敬酒,毕竟这是肃王殿下的接风宴。”
司马嫄轻声应下,勉力挤出一个苦涩的微笑,纤细的手才触碰到酒壶,肃王已沉着嗓音开口道:“家中既已遭此变故,又何必强颜欢笑呢?就算你存了什么心思,也该过了令尊的头七再说。”
肃王坚硬的听不出一丝善意的声音让所有人都怔了一怔,司马嫄通红了一张脸下意识望向季瑶,见她也是震惊地反应不过来,只得自己道:“嫄儿谨遵殿下教诲。”
“倘若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肃王瞧见她这模样,倒也欣赏地点了点头。
他这一话说出口,太子可就耐不住了,心里十分着急肃王被别人拉拢了去,狡黠的目光在身侧之人脸上微微打量。
江楚绣一向都很是注意太子的动静,见他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不禁喜从心头,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太子“咦”了一声,忽然侧头看向肃王道:“本王听说你与楚绣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如今你俩又都是未婚未娶,不如凑上一对,让本王成就了这桩美事。”
肃王听了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可江楚绣的心情却宛若山峰跌倒谷底,一张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白,却又不敢当面回绝,只是讪讪笑了一回没做声。
“要真说这青梅竹马,季瑶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吧,肃王你说呢?”始终沉默的定王也忍不住了来凑热闹打趣肃王。
“哈哈,我可算是看出来了,今日这接风宴竟是个说亲大会,不跟你们开玩笑了,再不动筷子啊,这饭菜可都凉了。”肃王乐呵呵笑了两声,便打算将这事翻篇。
季瑶瞧了今日这一幕,可算是心中有数,在肃王离开金陵的这段日子里,所有人都疯狂地来巴结她大哥,只因常季扬是当朝最为年轻也最有前途的将军。
可肃王一回来,所有人的选择不一样了,他是手掌重兵的皇子,在兵权之上可谓是占了三分地,常季扬与他比起来却是微不足道的。
可令她疑惑的是,解忧为何也有拉拢肃王的意思,她以司马嫄为线又想替谁拉拢肃王?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既然有拉拢肃王之意,今日这宴席本该是个绝佳的机会,她何以请上了太子和定王横插这一脚?
这一顿饭吃的不大舒心,可没有一个人提前离席,都强忍着不适结束了这顿饭,末了,季瑶想找肃王说些话,却见太子紧紧黏在他身旁,满脸欣喜地说个没完,便与常季扬一道回府了。
“季瑶,你觉得肃王殿下如何?”
回去的路上,常季扬忽然一本正经地开口,那凝重的神情仿佛是在说一件大事,季瑶闻言忍不住笑道:“大哥又打起肃王殿下的主意了?我与肃王殿下是不可能的,大哥放心吧。”
“我如何放心?太子现在有意纳你为太子妃,圣旨一日未下,沈家那边也不会打消念头,你又与那刘珣走地那般近,我真是担心你最后选了一个最差的。”常季扬英武的剑眉此刻紧紧皱在一起,满脸的愁容和犹豫是一个在战场上杀伐决断的人从未有过的神情。
季瑶默了一默,却是不答反问道:“大哥是希望我能找个好夫君,余生荣华富贵成耀眼明珠,还是希望我能简单自在每一日,不必去算计人心?”
“如若有的选,我自然是希望你能过上后者的生活,可是我们身在权利的漩涡之中,你身边每一个人都是因为有利可图才接近你,你想过不算计人心的日子,那最终只会被人心算计!”常季扬着急了起来,急急摁住她的肩膀迫使她面对自己,“季瑶,刘珣那小子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就算你们之间真的有感情,可权利争斗之下的感情纯粹不了,更长久不了,你不如为自己好好谋谋后半生,不要再如此天真任性了。”
季瑶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失望,今日本就低落的心情越发郁闷了,往常并不爱说这些话的常季扬一开口竟直接说到了她心口,堵得她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是……
一想到后半生都要算计着过完,季瑶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她不愿意。
第一百零二章 算账
接连几日,金陵的雪都没有休止的意思,洋洋洒洒下了一日又一日,那积雪后竟已到了小腿肚子,听街头的老人们说,这场大雪当真是百年难得一见。
虽说大雪润丰年,是个好兆头,可这雪到底是下过头了,街道上的积雪未除,连马车都过不去,大部分人只能抱着汤婆子守在家里看看老婆孩子。
“这是怎么回事?”
季瑶看着面前的账本,不禁皱起了眉头,一旁的常喜闻言登时凑了过来,还未仔细瞧到账本上的门道,便听常季瑶沉声道:“这城西的望春路上的几家铺子竟然都卖出去了,还是如此低的价格。”
“望春路?小姐,是那条极破旧的老街吗?那儿都没什么人去的呀,价格低一点也是正常的吧。”常喜眨了眨眼睛,仔细回想那地方,确实是鲜有人影。
季瑶摇了摇头,十分确定道:“那条老街应当是归东宫管辖,我之前便听说了那里很快就要造一个新的集市,街道也会扩大。”
“新集市定然会吸引不少百姓,到时候铺子的价格自然要比现在高上几倍不止,据我所知,很多人排队都买不到一个好铺子,我们那几个铺子位置那么好,竟然被低价卖掉了,实在是匪夷所思!”
季瑶又翻了几页,实在是放不下这铺子,便侧头对常喜道:“你去把东兰找来,我要问个清楚明白。”
“是。”
常喜应了一声,便急急跑了出去,季瑶翻翻看看发现外地也有不少铺子低价转让了,着实吓了一跳,常家这两个月进账的银子可谓少之又少,看那上头的标注,似乎连几个时常来往的大户都断绝了关系。
一想到二叔这几日的行径,季瑶心中的疑惑越发深了,东兰始终跟在二叔身旁,想来应该知晓些什么。
“大小姐找我?”
听到东兰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季瑶忙朝他招手道:“东兰,你赶紧过来,瞧瞧这账本是不是记错了?”
东兰慢慢走向季瑶,却迟迟没有伸手接过账本的意思,对上季瑶吃惊的目光,才踌躇道:“账本上记得没错,那些铺子确实是以很低的价格盘出去了。”
“你知道这是为何?”季瑶见他神情,便知他必然知道事情经过,于是追问道。
东兰点了点头,也没有隐瞒她的意思,直截了当道:“小姐那时出事了,常家一下子就忙得人仰马翻,二老爷说实在管不过来,要缩小产业,保住根基,所以便将不必要之处卖了出去。”
“不必要?”季瑶重复了一遍,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时东宫与常家来往密切,城西要重造集市,扩大道路,二叔又怎么会不知道?
季瑶垂眸扫了一眼账本,低声道:“你去查一查,这些铺子都卖给了谁?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加点价格收回来吧。”
身侧之人闻言没有动静,季瑶侧身投去一眼,紧紧盯着他这欲言又止的模样,诧异道:“怎么?”
“不用查了,这些铺子都卖给了江家,二老爷有心与江家和好,说是卖他们一个人情。”东兰略微犹疑便说了出来。
“江家?”
季瑶听了却更是疑惑了,江家早与常府闹翻,生意上的往来,哪怕是一枚铜板的交易也都不来往了,二叔明知道两家不会轻易和好,还要强行送这个人情,这实在是有些不正常。
“东兰,如今经你手的生意有多少?”
“只有三成,大都是本地的粮商、布匹和城东的几个铺子。”东兰老老实实地道,他从小跟着大老爷和二老爷经商,懂的门道不少,自然也察觉出了二老爷做法的不妥之处。
他是亲眼见着常家如何在短时间内壮大产业,成为金陵商贾中的翘楚,所以瞧着常家败落下去,自然于心不忍。他不是没有阻止过,只是得到的始终是一顿奚落,如今见有人总算对这事上心了,东兰实在是有些欣喜。
季瑶微微颔首,细细一想,便道:“等二叔回来,我与二叔商量商量,让他再给你三成的生意,这样我也能放心些。”
东兰十分吃惊地望着她,季瑶这么做无异于卸了二老爷的权,一双眼睛不确切地问道:“大小姐,这可行吗?二老爷若是知道,会不会……”
“说起来,二叔这几日又是去做什么?”季瑶不答反问,东兰闻言忽然就犹豫了起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叫人看地好生着急,张了半日的嘴才吐出几个字来,“其实二老爷并没有说去做什么,我也是自己瞎猜的。”
“你若是知道什么便说,我自有分寸。”季瑶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只觉得这件事不简单,果然听东兰缓缓道,“陈掌柜、王掌柜说是手头紧缺,要撤走所有的资金,可转头却跑去了江家那里,二老爷似乎是在为这事奔走。”
可以说,常家做生意这么多年,还从未遇到过大东家撤资金的事,这事若是传出去必然对常家有极大的影响,季瑶实在没想到事情已糟糕到了这一步,更没想到,看似威胁不到常家的江家竟然在暗地里挖他们的东家,这实在是卑鄙!
“钱给了吗?”季瑶问道。
“没有呀,谁敢给啊,这要是给了,下个月的生意还如何做?”东兰连连摇头,末了,又补了一句道,“本来这事我想早些告诉大小姐的,可是二老爷说他会解决的,没成想,到了今日事态越发严重了。”
季瑶目光一紧,手指在账本上有节奏地敲着,二叔和太子来往始终密切,看他如此不顾常家死活的行径,多半是太子授意,倘若真是如此,那么二叔已然成为太子的心腹,往后行事多半还得防着二叔。
想到这里,她忽然起身,看向东兰道:“走,我们去会一会这陈掌柜和王掌柜。”
东兰目光一亮,笑着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去抱账本,却被季瑶喊住了:“拿那个做什么?”
“算账算账,可不得拿上账本么?”东兰说着已然拿过了账本,迅速跟上了季瑶的脚步,季瑶见了却也不再说什么。
第一百零三章 仗义出气
时近午时,外头的积雪仍旧没有丝毫化掉的意思,东兰瞧了一眼这厚厚的积雪,劝道:“大小姐,不如改日吧,今日这天气实在不宜出门。”
“不宜出门才好上门去逮他们啊,二叔之前没少吃闭门羹吧!”季瑶淡淡笑了一回,东兰眼眸一亮,不禁由衷夸赞道,“小姐竟然高明至此,确实如此,他们闭门不见,让我们很是头疼。”
季瑶微微颔首,抬步往外走:“这就对了,不过在上门逮他们之前,我们先去一趟江家的铺子。”
“这是为何?”东兰诧异之极,根本揣摩不到他家小姐心中的想法。
季瑶拎着裙摆走近了雪地,小心地踩着行人踩出来的一个个脚印往前慢慢前行,略略回头道:“有些事情靠讲理是不行的,蛮横的人该用蛮横的手段去解决,江家既然敢打我常家的主意,我必然是要他们付出代价。”
东兰还是没有听懂她的话,却没有来地坚信只要有季瑶在,那么常家必然不会倒,踩着积雪的脚步不免跟着欢快起来。
可令他再次吃惊的是,面前的人身影一闪,竟然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急忙出声提醒道:“大小姐走错啦,江家的大铺子该往右边走。”
“你就跟着我走吧,不会错的。”季瑶头也不回,只顾着艰难抬步往前走,和东兰两人单枪匹马地就去江家的铺子,那岂不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她又不傻,自然得带足了人,才有底气啊,季瑶知道常季扬今日在离家不过百来步的东街值守,这个时候过去顺道借些兵来,随便寻个借口搜查店铺就能让江家好一顿不安稳。
“季瑶,你不能这么乱来,我若是为了这事贸贸然出兵,必然是坏了规矩,到时再有人存心将这件事闹大上报朝廷,那便是一件大事。况且你这么做也不大仁义,这件事归根究底你该去找陈掌柜和王掌柜,去江家的铺子里闹是什么道理?”
季瑶吃惊地看着面前的人,她万万没有想到常季扬不但不愿为她出兵,还指责她不仁义。
季瑶顿了半日,到底是将吃惊的嘴合上了,默默转身没有多说一句话便往肃王值守的方向走去,她实在是不想和不懂商的大哥多说半句话。
“你是说让王蒙带兵去搜查江家的铺子?”肃王见季瑶重重点头,目光中闪过一丝犹疑,来回踱步沉默了许久,久到季瑶都快没了耐心,他忽然沉吟了一下道,“不,这样太危险了……”
季瑶闻言露出失望的神色,面前的人却只是顿了一顿,又继续道:“我亲自带兵与你一道去吧,这样我也放心些。”
“孔雀!”季瑶一时喜不胜收,叫出了儿时给他取的别称。
肃王听到这一声久违的孔雀,也忍不住笑了一回,轻拍她肩膀宠溺道:“别忘了你欠我的女儿红,我可每日都眼巴巴地等着呢。”
“知道了!”
不论何时何地,面前的人从来没有拒绝过她的求助,这让季瑶不由得一暖,在她最无助亦或最危险的时候,肃王总是在第一时间出现,当下没忍住由衷道:“孔雀,我这辈子做过最好最正确的选择就是与你成为朋友。”
肃王露出一个灿然的笑容,极其自然地勾过她的肩膀往前道:“说这些做什么?走吧,我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季瑶默默点头,由着他搂着自己往前疾行,却错过了瞧见肃王脸上那道一闪而过的苦笑,很久很久之后的一天,季瑶回想起从前与肃王相处的情景,心里万般懊恼。
倘若她能早些看出肃王的心意,那她必然不会让肃王一日又一日地以朋友之命为自己冒生命危险,也必然不会让自己欠下永远还不出的恩情,愧疚一生。
肃王管辖的街道派了不少士兵清除积雪,所以他们是驰马过去的,一路都很顺畅,甚至有不少摊贩已重新推着车出现在街头做起买卖来,季瑶不得不暗暗佩服肃王的办事能力,实在是厉害。
街道尽头的财源当铺是江家最为重要的一个铺子,里面有个叫江徐安的中年男子既是这当铺的掌柜又是江家的管家,他身兼江家数职,对江家**外外的情况都清楚知道。
往前,季瑶还会尊称他一声徐叔,可自从听常喜说起这江徐安是如何在江家和常家之间煽风点火,早就恨得牙痒痒了。
“彭!”
当铺半闭着的门被人一脚踹开,当铺里头正枕着下巴养神的几个伙计登时吓得摔倒了地上,慌忙地爬起来一瞧见这外头一群官兵,吓得说话都结巴起来:“各位官老爷,有……有何贵干……”
“让江徐安出来!”
肃王一开口,那浑厚的声音在整个当铺里不断回撞,霸道又威武地让人不敢出声,那几个伙计登时都傻在了原地。
那碎花布的门帘忽然掀起一角,紧跟着一个懒散的声音缓缓传来:“谁在外面嚷嚷?你们这帮臭小子,我养你们干什么吃的,什么事也做不好……”
话音未落,一个臃肿的胖子已出现在众人面前,当他瞧见面前这一幕时,后头的话便生生梗在喉口,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这……这是怎么了?我们是老实人啊,老实做买卖,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不正当的勾当!”江徐安脸上肥肉抽了一抽,勉力挤出一个微笑,却透着无尽的尴尬。
肃王撇了他一眼,目光四扫整个当铺,高声道:“有没有不正当的勾当,一搜便知,你不必慌张,若是什么也搜不到,那我们自然也不会为难你的。”
肃王说到这里,江徐安余光正好瞧见了人群之中的季瑶,心口不禁漏跳了一拍,下意识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又听肃王道:“但若是搜到了什么,也就别怪本王封了你这铺子。”
本王二字如一道旱雷劈进了江徐安的心里,放眼金陵,能带兵领将又自称王爷的,除了肃王刘绍再无第二人,他知晓肃王与季瑶关系匪浅,此刻心里不禁连连喊完了完了……
第一百零四章 老骨头
“你速速去江家找人来,就说当铺出了大事,让他们……”
江徐安在小伙计耳边窃窃私语的动作却是没能逃过肃王的眼睛,右手微抬,身后便冲出了几个官兵,迅速拿下了当铺所有人。
“肃王殿下!”江徐安震惊地望着眼前的人,肃王见他这般惶恐不安,上前轻拍他肩膀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放心,本王办事最为公正,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恶人。”
江徐安闻言出了一身的冷汗,脚步踉跄的几乎是站不住,是了,不做亏心事怕什么鬼敲门?可问题是江家做了亏心事,他们虚报账本以此来减免赋税,往常上头有人关照,所以从未出过什么事。
可好巧不巧,今日他们见无人上门,便将真假账本都拿到了当铺之中,这核对还未开始做,肃王便带着人忽然闯了进来,如何叫他不害怕?
“殿下,并无发现可疑之处,只搜出了这一堆账本。”
听到账本二字的江徐安艰难地咽下口水,连大气都不敢喘,愣愣瞧着官兵将那一摞账本递到了肃王面前。
肃王并不懂看什么账本,侧身示意季瑶上前,季瑶撇了江徐安一眼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便抱着账本到一旁细细查看。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却是吓了一大跳,原本属于常家的几个铺子被江家经营地风生水起,光是上个月赚的钱就足够往常江家六个月的进账了。
季瑶对比完这真假账本,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们可真厉害啊,少报了足足七成的进账,这在本朝可是大罪!”
“草民不知情啊,这账本定然是有人恶意诬陷啊!还请肃王殿下还我们一个公道!”江徐安心里虚的很,却装出一副受害者的嘴脸,肃王见他扑过来抱自己的腿,抬脚便将他踹了开去,厉声道,“通通拿下!”
江徐安见被抓已是事实,当即奋力挣开官兵,目光狠厉逼问道:“敢问肃王殿下今日封铺得的是何人的命令?是刑部还是大理寺?还是这京兆府衙?”
他见肃王没有应声,当下拢了拢凌乱的衣袍道:“既然都不是,那么恕草民不能跟肃王殿下走,肃王殿下也没这道理封了草民的当铺!”
“不走?”
肃王英眉微挑,直直地看着他,江徐安闻言冷哼了一声,坚决道:“不走!”
“那就打晕了,拖走!”
江徐安被气得肥脸通红,说不出半句话来,季瑶见状不由得担心起肃王来,她今日请他前来,本是来查徐安道出勾结陈掌柜王掌柜二人之事,没想到竟查出了这真假账本。
如此一来,事情便不再如最初那么简单了,肃王身为三军之首奉命掌管金陵安危,是没有权利查这当铺是否漏赋税的,如此越俎代庖必然要落人口舌。
季瑶也有些担心地凑过去轻声道:“不如让人去请京兆府衙的官差过来处理吧,也不急在这一时。”
肃王余光一闪,瞧见江徐安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断定这京兆府衙必然是与江家狼狈为奸,保不齐拿了什么好处会包庇江家,摇头道:“京兆内史张大人前几日出了事,如今这京兆府衙是一团乱,哪能处理好这事,就辛苦本王走一趟吧,亲自将人押去刑部。”
“不,肃王殿下你并没有这个权利,除非刑部……”江徐安连连摇头,死活不愿意往外走。
肃王眉心微皱,王蒙见状“唰”地一下拔~出冷刀,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刀架到了江徐安的脖颈上,厉声道:“休要多言!你只管往前走!”
江徐安额头满是大汗,再不敢多说一句话,只得重叹一声往外走去,路过季瑶之时却忍不住顿下脚步说道:“常家,总有一日会败在你手上。”
“走!”王蒙猛踹了他一脚,迫使他往前继续走。
这当铺总算是安静了下来,肃王走到神思凝重的季瑶面前,轻拍她肩膀道:“你自己回去当心些,我先行一步了。”
“今日的事多谢你了,若是……”
季瑶话还未说完,肃王便知晓她想说什么,迅速开口掐断她的话头道:“你我之间不说这些,走了。”
季瑶望着乌泱泱的人迅速从当铺消失,仍有些反应不过来,怎么江家查账本的好事就让她给遇上了呢?这未免也太巧合了。
若说是有人有意将她往这边引,那是绝无可能的,谁有这样的本事能猜到她今日会想起了查账本,又想到她会突袭江家当铺?
“大小姐,我们现在还去陈掌柜家堵他吗?”东兰显然也没料到今日这局面,按耐不住满腔欢喜,连尾音都带着掩饰不住的欢喜。
季瑶摇了摇头笑道:“谁还上门堵他去?我们就等着他们上门来求我们吧!”
江家出了这样的大事,陈掌柜和王掌柜就算是脑子被驴踢了也不会再想着去江家,更何况他们是利欲熏心柜的商人,自然是哪里有钱去哪里。
季瑶并不着急回府,在市集上逛了一圈,买了好些小玩意才准备回府,而常府门口早已立着两个人影,来回地踱步,满脸的焦急。
“哟,稀客啊。”季瑶露出和善之极的笑容,全然不顾两人的尴尬神色道,“陈掌柜王掌柜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我可是听说你们二人生了重病,连门都出不了啊。”
这自然是他二人搪塞常家的借口,此刻被季瑶拿过来反用,陈掌柜和王掌柜闻言脸色是越发铁青越发难看了,只得干干地陪笑却吐不出半个字。
“这大冷天的,二位进来喝杯热茶?”季瑶侧着脑袋,试探地一问。
二人连连点头,迫不及待地便往常府里头钻,他们今日来府确实是带了三分心虚的,却也不至于抬不起腰杆子,毕竟他们是常家的东家,没了他们常家的生意也难做。
除了这尴尬,都还真没什么别的神情。
季瑶心里可不这么想,今日要是不让这两老骨头吐点血出来,那常家这几日的亏损找谁算账?
第一百零五章 利益驱使
进了内厅,季瑶也不急着说话,只管忙着让人准备茶点,目光一扫大厅之上的一对玉如意,拧眉道:“这对老家伙不知摆了多少年了,我看这光泽度是大不如从前啊,没曾想爹爹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东兰你将这如意拿下去吧,改明儿换个新鲜的物什件来。”
陈、王二人听着她这指桑骂槐的话,脸色当即一沉,本想愤然起身,可当两人侧首看向对方,却发现谁也没有率先起身离席的意思。
这么一犹豫的功夫,下人们便将茶点送了上来,茶香混着奶香飘荡在整个内厅之中,陈掌柜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露出惊叹的目光:“好独特的茶!”
“确实不错,入口香醇却又不腻,我倒是头一回喝这样的茶。”王掌柜闻言也忙端起茶杯轻呷了一口,似乎是没尝出什么味道来,于是又连喝了好几口,才由衷称赞。
季瑶微微颔首,放下茶杯认真道:“这茶中放了百香粉,我打算大量收购这百香粉。”
“好啊,这自然是一件好事啊,这茶如此好喝,想来十分容易被百姓接受。”王掌柜露出欣喜的神色,一双老眼转来转去地透着微妙的窃喜,他以为季瑶开口直接说起这生意来,必然是不追究从前的事了。
他对身旁的陈掌柜使了个眼色,陈掌柜接住他这一目光,极快附和道:“大小姐有此想法,我们自然是支持的,想来,不出几日,金陵所有的茶楼之中都会备上这百香粉。”
季瑶闻言却是微微摇头,目光闪着光芒道:“我并不打算将百香粉高价卖到各大茶楼去,我要的是,街头小巷的百姓都能承担起这喝茶的钱,上至王公贵族下至细佃长工都对此茶赞不绝口。”
“这……”
陈、王二人顿了一顿,互相交换了一番眼神,才开口道:“大小姐的想法是好的,只是如此一来,我们能赚的利润可就少上太多了。”
“从三百人之中赚每人一百文,与从三万人之中每人赚十文,两位掌柜觉得哪一种更为赚钱?”季瑶紧紧盯着他二人的神情,果然瞧见眼前的人双双露出掩饰不住的欣喜,她便在此时用指甲轻叩桌案道,“只不过嘛……”
“只不过什么?”陈掌柜不知季瑶在担忧什么,忙笑着追问道。
季瑶抬眸狡黠了看了他二人一眼,轻描淡写道:“只不过从前和二位掌柜定下的分成须得改一改,我觉得二八分不错,二位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他二人仿佛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方才还挂着笑意的脸瞬间沉了下去,二八分……往前可都是四六分,如今硬生生要他们让利两分,如何舍得?
“大小姐莫不是再同我们开玩笑吧?”陈掌柜耐不住性子,冲口便质问,王掌柜见状忙出声打断他的话,对季瑶道,“大小姐有所不知,这四六分是大老爷在的时候就说好的,这一晃七八年过去了,可从没有提过让利的说法啊。”
季瑶一脸受教地点了点头,由衷道:“确实如此,常家感激二位掌柜当年出资相助,所以一直宁可自己少赚些也要回报二位掌柜的。”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瞥了垂首不语的二人一眼继续道:“可是如今不一样了,常家为了东宫倾尽心力财力,无论怎么样,这东宫的财力二位多少也该出一些。”
听到东宫二字,他们更是说不出话来,他们很清楚常家这些年为东宫付出了多大的财力,也知道他们占着常家的利润多年,如今还动了歪脑筋打算撇下常家跑到江家去,无论哪一种,他们都是抬不起头的。
“话虽这么说,可是让利二分实在是太多了,大小姐看看能不能通融通融,让利一分?”王掌柜知道季瑶这是使下马威呢,并不至于这般决绝,于是赔笑看着她。
季瑶慵懒地靠在梨花木椅上,摇头间的神色却是无比坚决,这二人早就听过季瑶对外的那些手段,只是没想到如今轮到自己撞上了枪口,一时为难起来。
“你们要知道,常家并非缺你们,不可能没了你们就一败涂地,只是我为人懒散,我不想为了重新找东家而来回奔走,这太浪费我的时间了。”季瑶说着又端起了那杯茶,话锋一转道,“想要与我常家合作的人太多了,你们知道的,在一堆玉器之中挑选一块最好的可不容易,但我也可以随便挑一块,左右不过是个入资的,你们说呢?”
陈掌柜闻言翛然起身,着急道:“诶!这都什么事啊,大小姐你不可能不知道我们去江家是受了……”
“咳咳!”王掌柜的忽然猛咳了起来,强有力的眼神在陈掌柜脸上一顿,跟着起身道,“二八分那便二八分,我们受大老爷照顾许久,如今也该有所回报。难得大小姐不计前嫌,叨扰了叨扰了。”
“不是,这……”陈掌柜欲说些什么,却被王掌柜迅速拉出了内厅,他那刻意压低的斥责声仍旧是传进了季瑶的耳中,“什么事都往外说,也不怕招祸,我看你是越活越糊涂了!”
季瑶惊诧无比,难道说这二人所为竟是受人指使?那这人会是谁?太子?除了太子季瑶还真的想不出第二人,可令她匪夷所思的是,太子不是打算迎娶她为太子妃吗?怎么又和江家在暗地里扯上不清不楚的关系了?
“可算是走了。”常喜的声音忽然从内厅外头传来,季瑶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着急似乎是等上许久了,不禁打趣道,“你有什么大事要告诉我啊?”
“有一个自称是定王妃内侍的丫头来找小姐,说是请小姐速速去百里亭与定王妃商议大事。”
季瑶闻言,不免又吃了一回惊,自从那日与定王妃分别之后,两人再无半点联系,此刻得到她的邀请,实在是想不到发生了什么大事。
“小姐去吗?”
常喜见她沉默,不禁出声问了一问,季瑶连连点头叮嘱道:“自然要去,你去备马车,切记,找谁都不要找朱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