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任性出岛
“阿珣你干什么?!”
刀光一闪,肃王伸手欲拦却也迟了一步,只见刘珣的手臂上已无端多出一道血口子来,血瞬间将衣袍染红。
季瑶十分震惊地盯着那一片红:“白鹿……难道你还有自残这样的癖好?”
“肃王殿下不是怀疑我在匕首上下毒吗?”刘珣说着瞥了脸色铁青的肃王一眼,咬牙道,“那我便亲自试试这匕首有没有毒,好让肃王殿下放心。”
肃王听了这话却仍然是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季瑶朝他使了两个眼色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便稍稍拔高了音量:“孔雀!别和白鹿置气了,我们先想办法回去吧!”
方才刘珣用匕首自残那一下,肃王心中多少有些动摇,可听了季瑶这话腹中那一口气又回了上来,合着倒是自己在诬蔑刘珣了。
他虽是皇子,更多的时候却是以武将身份自居,自然不擅长说话之道了,当下硬憋着一口气背过了身。
季瑶见肃王这般别扭,也无心顾暇,两手一伸就要去扶刘珣,却又被解忧抢先了一步,她将整个身子都挡在季瑶和刘珣之间,关切的言语不绝于耳。
“阿珣,你伤的这么重,船又被人炸了,可怎么办啊?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我……”解忧哽咽着再说不出半个字来,泪水当即从眼眶滚落出来。
被她扶着的刘珣目光不禁一抖,抬袖替她擦去泪水,柔声道:“这些日子难得见面,竟不知你变得这般多愁善感,若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千万不要憋着。”
刘珣言语中的一丝丝愧疚传入耳中异常刺耳,季瑶顿了顿,打量起沿岸来:“孔雀,这里就找不到一艘船吗?”
“我先前让人栽种冬海棠的时候,怕被人毁了林子,便不许渔民到群仙岛附近来,除了几个农夫隔几日来一回岛上,只怕不会有任何船只经过这里。”
肃王见面前的人不死心,垫脚立在巨石上眺望远处,便跟了过去安抚道:“其实你也不必太担心,他这么点伤不会死人的,我那木屋里备有一些伤药可以止血,木屋里还有一些干粮,就是住上几日也无妨。”
“住上几日?我的肃王殿下,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今晚本要参加比试的!倘若再无船来,那我先前的努力便都白费了。”季瑶望着这看不到边际的江河,心里拔凉拔凉,目光一转,忽然打起了林子的主意。
“诶,你会造木筏吗?”
“木筏?”肃王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对着季瑶脑门狠狠一拍,瞪大了眼睛,“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划着木筏回去,不要命啦?五千金对你而言真有那么重要吗?我肃王府虽说财力及不上东宫雄厚,但变卖一些玉器瓷瓶什么的,还是能给你凑出五千金来的。
还造什么木筏?就听我的,不必去参加比试了,这五千金我来出!”
……
饶是肃王再怎么表示自己的仗义,季瑶却执意要砍了树做木筏。赶回裕华园去,肃王别无他法,只得带着她去了林中的木屋。
到了木屋附近,季瑶才知道,原来这里有不少木筏,都是那些农夫做的,当即欢喜地就要拖着木筏去岸边,还不忘指使肃王去木屋取来止血药。
木筏在地上划出极为刺耳的声音,加之路不平,这木筏震动地极为厉害,仿佛一个磕绊就要散架了。
解忧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一看怔住了,不可思议地笑道:“你该不会是要我们坐着这个回去?这样松散的木筏岂不是一个浪头便打散了?我可不坐!”
“这样的竹筏公主不坐也罢,我和孔雀先回去,到时……”季瑶使力拖着木筏,喘了口气接着道,“到时再派船来接公主,公主大可放心。”
“我跟你们去。”
温润的声音传入耳中,季瑶下意识停下了动作,朝他丢过去一个诧异的眼神,不等刘珣说些什么,解忧便激动道:“阿珣!你要回去?那我怎么办?难道你要留我一人在此?”
“这岛上安宁的很,想来也没有什么凶猛野兽,公主不必惊恐,我们先回去,未过几个时辰,便会派船来接公主的。”刘珣一顿,继续道,“公主……就当打了个盹吧。”
解忧被他气得无话可说,但这木筏她是死也不愿坐的,便可怜巴巴地看向肃王:“五哥……”
“解忧,季瑶一个女子怎撑得动木筏?我是必然要跟着去的,你若是害怕便去木屋里等着,屋里有炭必然不会冻着你的。”
肃王轻飘飘的话听得解忧忍不住跺脚愤恨道:“五哥!你不能就这么抛下我!”
肃王“嘿哈”一声,使力将木筏推下水,扶着季瑶上了木筏后,才抬眼叮嘱道:“去木屋吧,那有干粮,等着我们派船来接你!”
木棍对着岸边一点,木筏便缓缓离了开去,解忧朝着木筏追了几步,直气地跺脚道:“五哥!”
他们来时是逆风而行,此刻风大了些,木筏前行的速度倒也不比花船慢,季瑶与刘珣对坐,凑得有些近,想找肃王说些话缓解尴尬,可肃王却忙着划木筏,无暇顾及。
“彭!”
一个不小的浪头打在木筏上,季瑶身形一晃,猝不及防地往后栽去,她甚至看到了湛蓝的天空,便知晓这回是必然落水了。
“拉住我!”
湛蓝的天空被一张人脸挡住,季瑶只看清了那对凌光熠熠的眸子,腰间便被一只有力的手握住,周身一旋便重重踩在摇晃不定的竹筏上。
本就晃的厉害的竹筏“吱呀吱呀”响地厉害,肃王勉强稳住身子,扶住了季瑶的肩膀,三个人小心地拉着手到底是站稳了。
第三十一章 孤男寡女
木筏晃动了两下,到底还是稳住了,季瑶松了口气道:“还好还好,我们……”
“哗啦!”
看似牢固的木筏一下子散开了,几个人脚下没有着力点,齐齐坠入水中,三人之中只有季瑶不会凫水,可是眼下刘珣受伤了,根本不能凫水。
唯独水性极好的肃王也被他二人的重力拖入水面之下,季瑶被那江水灌入鼻中难受异常,却也清醒了一分,扑腾了两下便毅然松手,转而抓住刘珣的胳膊。
木筏已散架,往来又无船只经过,这个时候落水凶险没有十分也有九分了,仅凭肃王一个人的力量远远不够,反倒有可能被她和刘珣拖累死。
此时已是十一月,江面虽不是那么的冷,可是越往下那水却是冷得越发刺骨,刘珣见季瑶嘴一张一合,珍珠一般大小的气泡逐渐变成人眼大小,忙去掰她抓着自己的手。
季瑶见状连连摇头,嘴边的气泡因此越发多了,不等两人反应过来,一道不知从哪来的漩涡发出强大的吸力,将两人吸进漩涡圈里。
“季瑶!快上来!不!季瑶!!!”
天旋地转,耳朵嗡嗡直叫,季瑶失去意识前似乎听到了肃王撕心裂肺的吼声,还有一个贴上来的冰凉身子。
说是失去意识倒不如说是半梦半醒,季瑶感觉到自己就像一具死尸,由着那浪头打过来打过去,可就是怎么也睁不开双眼,什么声音也听不见,直到一个浪头将她推出~水面,深吸了口久违的空气才脑子一空,彻底晕了过去。
“滚出去!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为了荣华富贵连爹娘都可以舍弃的人,我恨不得回到生你的那一天,在你生下来的那刻就掐死你!”
“你我从今天起断绝母女关系,永生不见!”
尖利又悲痛的声音像一道道旱雷将季瑶的三魂七魄都打碎,季瑶脑子“轰地”一声,猛然睁开双眼,喘息不止。
“娘?”季瑶恍恍惚惚地喊了出来,脸上一凉忙抬手去拭,却发现是泪水,不由得慌张起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娘为何会说出这般决绝的话?季瑶哪知泪水越揩越多,这样难过委屈的时候,偏生胸口那颗心稳淡的没有一丝反应!
“咳咳咳……”
就在她身后半尺的距离,刘珣大咳起来,将腹中的水都尽数吐出,季瑶偏转过头去看,正好对上他抬起来的眼,刘珣的视线在她脸上一顿,怔住了。
“你没事吧。”季瑶爬起来,才注意到所在之处是一块巨大的礁石,大约有三块农田那么大。
虽有三块农田那么大,这礁石上却是寸草不生,更没有半处可遮风挡雨的东西,湿透的身体被冷风一吹猛打了个哆嗦。
她这一哆嗦竟发觉后背疼地厉害,一看这凹凸不平的礁地,断定是方才被浪水打上岸时蹭的。
“我还好,你受伤了吗?”刘珣强撑着半个身子坐起来,季瑶见了忙迎上去扶他,抬眼见刘珣脸色发紫,嘴唇几近发黑,紧张道,“白鹿,你觉得怎么样?”
“撑得住,不过是多流了些血,等我回去多吃两碗猪肝就补回来了。”刘珣咬牙抬头打量四周,本想找个石块撑着点重量,却发现此地一马平川根本无处可倚靠。
季瑶很是解人意地将肩膀凑了过去,等他卸下浑身力气靠上来,才问道:“可我看着倒不像是失血过多而是中毒了……”
“那些杀手死的那样快你又不是没看见,若真是中了匕首的毒,你觉得我还有命活到现在吗?”刘珣一口气说完这话,喘了好一会才恢复过来。
“你别激动,我也是担心你的伤势,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又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我……我很信任你,外头那些传闻我根本就不信。”
季瑶清楚地察觉到靠在肩膀的那人抖了一抖,想到往日两人也是这样肩靠着肩坐在山头看日落,此刻再次肩靠着肩心却隔得十丈远,不免唏嘘道:“白鹿,那些误会真的解不开了吗?我想和你回到以前那样的关系就那么难吗?”
“你想到回到从前?那你的家仇大恨呢?就这么放弃了?”刘珣瞥了季瑶失意的脸,一字一顿道,“纵然你放下了,可我放不下,我的家仇大恨非报不可!否则我死后便没有颜面去见兄长!”
听到兄长二字,季瑶忙侧过头着急道:“你大哥真的不是我害死的,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不会做出伤害你家人的事来!”
“你现在倒是撇清地迅速,那天可是你亲口承认的,你忘了吗?”刘珣眼眸一紧,神色复杂的无法形容,大拇指轻轻摩挲着食指,思绪似乎是回到往前的日子。
季瑶自然不记得了,若是她记得必然不用这般苦恼,嘴唇干的紧,她舔~了舔嘴皮,不动声色地转开话头道:“我们陷在这个破地方,没有吃的没有喝的,更没有一点取暖的东西,只怕迟早要死在这上面,都到了这个时候,我还骗你做什么?”
刘珣默了很久,似是找不到话辩驳她,缓缓闭上了双目,半天没有动静,季瑶心疼他伤势过重自然没有打断他休息的道理,只得坐直了方便他靠得舒服点。
“阿啾!”
一个猝不及防的喷嚏从季瑶口中打出,她十分愧欠地对着睁开双眸的刘珣讪讪一笑,又是短暂的沉默后,季瑶终于忍不住了。
“白鹿,也许还有几个时辰,我们就会撑不住了,人世间最后的几个时辰就这么过去,我已经很不甘心了,若是再将那些疑惑藏在心底带走,只怕我死不瞑目!”季瑶顿了一顿,侧目看向一脸淡然的刘珣,“有些事情我想要问个明白,你愿意告诉我吗?”
第三十二章 怪物
“你想知道什么?咳咳……”刘珣失血过多又受了寒,眼皮便沉得有些撑不住,轻摇了两回头,强打起精神道,“不如这样吧,你问一个问题,我若回答了那么我也问你一个问题,我若选择不答,那你便可提两个问题,如此累积。”
“这个主意甚好!”季瑶脸上划过一丝得逞的笑容,刘珣此举甚是衬她心意,清了清嗓子迫不及待地问道,“你现在讨厌我吗?”
刘珣愣了一愣,刀刻般俊秀的五官透着一股匪夷所思,嘴唇微启道:“还好……”
听到这两个字,季瑶便不冷静了,皱眉大声控诉道:“什么还好?讨厌便是讨厌,不讨厌便是不讨厌,这还好是什么意思,你这是耍赖!我……”
“讨厌。”
季瑶的神情瞬间凝滞,失望的苦水泛上心口令她眼眶一酸,垂眸悻悻道:“果然如此,该你问了……”
“祭天之后总觉得你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可是发生了什么?”刘珣抬起虚乏的眼皮,一双乌黑的眼睛直直盯着季瑶,她却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你再问一个吧。”
“是两个。”刘珣提醒道。
季瑶点了点头,身旁那人又冷冷开口道:“你不是说极信任我吗?连这样的小事都有所保留,真不知道我问的问题你有几个能回答?”
不等她辩驳,刘珣已经问道:“我想知道大哥的衣服为何会在你那里?”
“我也不知道,是常喜找男子衣服时无意间发现的,我并不知道那是你大哥的衣服,倘若我知道,我必然不会穿在身上。”
季瑶分明看到刘珣的眼眸里划过一丝怀疑,当即对天发誓道:“我方才所言句句是真,倘若有半句假话,就让我烂死在这里!”
见刘珣没有什么反应,季瑶生怕他不信,又追了一句道:“哪怕死了,魂魄也要受千刀万剐、下十八层……”
“行了!”刘珣稍稍提高了声音,看了她一眼,“我信你,这下一个问题便是,东宫近日在筹谋什么?”
“自然是在想如何对付定王的法子啊,说来也好笑,这想法子的重担竟落在了我头上,我又如何想的到?”季瑶轻飘飘地说着这话,那夸张的神情仿佛在说一件很可笑的事。
刘珣皱了皱眉,显得异常疑惑,全金陵的人都知道常家是东宫的银库,常老爷去世前季瑶便已插手东宫和常家的内务,如今竟是这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实在令他费解。
“到我了,我父亲是你害死的吗?”
季瑶一双眼睛睁地极大,不肯放过他脸上有可能闪过的任何一丝表情,刘珣对上她的目光偏转开了视线,一双眼迷糊着望向茫茫江河,轻吐二字道:“不是。”
作为礼尚往来,刘珣很快回了一句:“那么我兄长呢,是被你害死的吗?”
“自然不是!”季瑶回地很快,快到刘珣还未问完便理直气壮地说出了这个四个字,这个时候对上刘珣投过来的视线,她脑中白光一闪,忽然意识到自己失忆了,并不能确定人是不是自己害死的,当即踌躇改口道,“不……我也不知道,你大哥的事若我有命活着回去,我定会查清楚内情,以证清白!”
“不知道?”
“不知道……”
刘珣那双与俊秀的脸极其不登对的眸子又复杂了起来,季瑶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不纠结这个了,我问你,我们还有可能回到从前吗?”
“从前……”刘珣自言自语地眯起了双眼,脑海中浮现的是季瑶一张素净却又精致的脸,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一双手却无情地将字画撕成两半,当即摇头道,“再问一个。”
季瑶心里失望极了,他这不答简直比回答了还要难受,连回不去三字都不屑说吗?想了一想问道:“你可曾喜欢解忧公主吗?”
“不曾。”这个问题,是所有问题之中刘珣回答的最快的,季瑶登时有些欢喜,忙追问道,“那么现下你喜欢的女子是何人?”
季瑶等了好一会,都不见他出声,偏头一眼见刘珣紧闭双眼,便以为他睡着了,心里气结又不好对一个病人发作,只得轻叹了口气忍了。
“再问。”
刘珣的声音忽然从耳边传来,季瑶又打起了精神问道:“解忧喜欢你,对吗?”
“胡扯!”刘珣猛然睁开双眼,强提一口气喝声道,“解忧怎会喜欢我?她喜欢兴王殿下喜欢的连命都不要了,你难道忘了吗?!若不是那日你拦了一拦,只怕这两人已经离开金陵双宿双飞去了!”
季瑶心口猛地一震,嘴久久地张着压根吐不出半个字来,兴王殿下……兴王殿下……可不就是解忧同父异母的亲二哥!
这是大逆不道的天罪啊!解忧怎可如此!季瑶仍旧震惊得不能自己,察觉到身旁那人投来视线,慌忙垂下头,摆弄着裙角,喃喃道:“我这不是看解忧这几日心情好些了,又与你这般亲近,以为她移情别恋了。”
“我算是被你折服了,你脑子里整日都在想些什么?”刘珣说到这里忽然噤声不语,整个身子都僵住了,脸上亦是显出紧张不安。
季瑶哪里见过他这副样子,当下也被吓住了,抖着嗓音道:“你……你你……怎么……”
“哗啦!”
一个浪头打在礁石上,季瑶本来就湿透了身子又遭了一回水,余光闪过一道墨绿的光影,还来不及去看,便被刘珣迅猛扑倒在地,在不平的礁石地滚了一滚才停下来。
那种痛楚季瑶绝不想再领会第二次,强挣开刘珣坐了起来,看到面前这一幕却是两眼发直,心跳骤停!
这一人高、长着手掌大小獠牙、墨绿皮上布满疙瘩的怪物是个什么东西!它离季瑶不过三寸之距,季瑶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它口中滴落的口水,当下是屏着大气,一动也不敢动。
第三十三章 命在旦夕
水怪冲着季瑶的脑袋张大了嘴,似乎打算一口吞掉,季瑶惊呼了一声瘫坐在地,疾风擦着她的脸刮过,那水怪竟换了个方向奔着满身是血的刘珣去了。
刘珣的胳膊猝不及防地被水怪挠了一爪子,鲜红的血流了一地,浓郁的血腥味激得水怪更为兴奋,丑陋又厚实的爪子暗自摩擦了两下,紧接着对准刘珣的脑袋一爪子拍去!
“嗷!”
那爪子到了刘珣跟前生生顿住了,刘珣透过水怪愤怒的脸看到的是,季瑶正抖着一双手将匕首往水怪尾骨扎去。
水怪震愤地摆动长有鳞片的尾巴,季瑶被它这极大的力道打飞,险些从礁地滚落到冰冷的江水之中。
“季瑶,把匕首扔给我!”刘珣大喊一声,又将水怪吸引了过去。
这一摔,季瑶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要摔碎了,好不容易爬起来,刘珣的上半身却被水怪挡着,根本看不到,只得再往前走。
“吼!”
“嘭!”
水怪没由来的回头对着季瑶发怒,季瑶心口一惊,退了一步又咬着牙往前跑了两步,不顾耳边水怪吓人的怪叫声,狠狠心将匕首扔了过去。
完了完了,这回是死定的,原以为活活饿死冻死已经很是悲惨了,万万没想到今日竟然要成为这怪物的腹中餐,这手脚被撕裂不知该有多痛?
季瑶余光一瞥身后的江水,不禁打了个冷颤,与其被大卸八块不如沉江,好歹能留个全尸。
她没来得及多思虑一分,那怪物便卷着水珠扑了上来,季瑶脚下一个磕绊,极其稳当地倒在礁地上,看着水怪吓人的獠牙,只得惊呼一声用胳膊挡住了脸。
“彭
大物轰然倒地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季瑶忙抬头去看,只见自己那柄削铁如泥的匕首整个没入了水怪的额头,水怪倒在地上微微抽搐怕是再兴不了什么风浪了,忙喜出望外地爬起来。
可是刘珣却没能站起来,季瑶心中一慌,连忙冲上去将刘珣的身子翻转过来,一张紫得可怕的脸上没有丝毫动静。
“白鹿!白鹿!!!你醒醒啊!”
季瑶在他人中用力一掐,也不见他有反应,正巧那头水怪回光返照身躯猛地一震,激地礁地大震,她急了带着哭腔道:“你不准死,我还有很多话想要和你说,我们……我们之间还有很多误会要解释清楚,你若是死了,我找谁证清白去?”
“咳咳!噗!”刘珣被季瑶拍了两回胸口,当即侧身呕出一口血来,平躺在地艰难呼吸道,“原来你是这个意思,你放心,我们定会活着出去的。”
“可是我们迟早会饿死的……”
季瑶说到这里顿住话头,惊愕道:“你该不会是想生吃了这头水怪吧?我不吃!”
刘珣确然是这么想的,瞥见季瑶斩钉截铁没商量的脸,想了一想道:“那便烧了我的衣服给你烤肉吃。”
“就算是把我的衣服都烧了也不够啊,再说了,吃饱了之后不就得冻死了。”季瑶嘟囔着咽下口水,坚决地侧转过身以表决心。
“你看这水怪肚腹如此之大,容下我们两人绰绰有余,想来也是一个避风的好去处,我们就……”
季瑶“唰”地一下站起来,从发丝到脚尖都在抗拒他的提议,抖了抖嗓子鄙夷道:“你要我们躲鱼肚子里去?想想都觉得恶心啊!我不要,要去你自己一个人进去吧,我就在外面等孔雀来救我,他若是不来,那我便等到死。”
“咳咳咳……”
说话间刘珣又咳了一回血,季瑶眼皮跟着他的咳嗽狂跳不止,正要上前一步查看他的伤势,忽然觉得脚下似踩到了些水,抬眼一打量四周的环境,顿时绝望地坐倒在地。
“怎么了?”刘珣不解道。
“白鹿你看这礁地是越来越小了,怕是要涨潮了,这里很快就会被淹了,我们等不到孔雀了。
木筏坏了,孔雀就是凭着自己的力气游出去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等他再带人回到这里,只怕我们的尸骨已经开始烂了。”
季瑶越想越绝望,胳膊上忽然传来被蜜蜂叮咬的疼痛,她忙抬袖查看,两只眼睛却在这个时候迷糊了,整个人重心一失紧跟着失去了意识。
朦朦胧胧间,她似乎听到了耳边刮过的巍巍疾风,和陌生男子惊恐的一声“世子”,继而又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她被一阵疼痛惊醒,睁开眼睛却是吓了一大跳,自己的胳膊竟被一只比方才还大上几倍的水怪死死咬着,而刘珣却是不知所踪,情急之下,季瑶别无他法,抬手便对着水怪的脑袋狠狠打去。
“啊!小姐别打我,痛!”
黄鹂般的叫声一下子灌进耳中,继而在脑中转了一圈,面前的景象便都消失了,季瑶醒了,她缓缓睁开双眼,依稀瞧见站在床头的那小丫头委屈巴巴地站着。
“常喜?!”季瑶回过神来,一掀棉被就要下床,却忘了自己虽未受什么皮外伤,浑身筋骨却也受到了不小的折磨,这一个大动静便忍不住叫唤起来。
“小姐快躺回去吧。”常喜忙小心地将季瑶扶了回去,季瑶一瞥她散乱的头发,忍不住道,“常喜,你就是再担心我也不能到蓬头垢面这个地步呀,若是这时遇上个你心仪的男子岂不失了形象?”
常喜抽了抽嘴角,替她掖被子道:“小姐可吓死我了,连睡了好几天一点反应也没有,可算是醒过来了。”
“我睡了几日?”季瑶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差不多三日吧。”
“完了完了,比试肯定都结束了,我真是不甘心啊!”季瑶生无可恋地捏着被角,心里寻思该如何敲太子一笔时,常喜忽然道,“说来也巧,那主考官自小姐出事下午那日起便病了,太子殿下这些日子又忙着应对西南水患,所以比试的事就耽搁下来了,小姐不必太担心了。”
“当真?”季瑶黯淡的眼中当即划过一丝喜意,紧紧抓着常喜的手,见她颇为郑重的点头,便放心地松开了手。
“哦,对了小姐,前几日东宫差人过来催布匹,听传话的姐姐说,是小姐和太子妃娘娘在裕华园里说好的,我怕得罪了太子妃娘娘,就自作主张将库房里最好的几匹布送了过去。”
常喜好不容易将事情说完却见季瑶沉着一张脸没有反应,紧张道:“小姐可是生我的气?不该将最好的布匹送出去?我只是……”
“不,你做的非常好,我只是在想白鹿的伤怎么样了,你可有康王府的消息?”季瑶见常喜动了动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忙追问道,“到底如何,你快说啊!”
“听说……听说世子命在旦夕……”
第三十四章 争斗一触即发
凉亭内,所有人的身影都隐于氤氲白气之中,唯独那一抹艳丽的砂红,红得极其显眼。
“娘娘,这香还真是独特,这么多烟却一点也刺鼻,扑到衣服上留下的香味浓度也刚刚好,这常大小姐还真是有点本事,送给娘娘的都是些难得的好物。”
一众宫女都长得极为普通,皆是那种看了一眼便忘记长相的面孔,唯独这位开口说话的宫女,一脸工于心计的模样叫人忘也忘不了。
“这也是我最为欣赏季瑶的一点,只不过祭礼之后,她便再无来过东宫,这许久以前说好的布匹,都得劳我亲自去催。”太子妃说着伸出了手,身旁那宫女立马迎了上去扶她。
太子妃沿着凉亭走了一圈,由着那白烟扑到身上:“不过呢,像这么好的东西,我就是多等几日也是无妨的。对了,良玉,这香你得亲自保管,那些个下人没一个识得好东西,上回那檀木就是被他们给白白糟蹋的。”
“是,娘娘,良玉定会小心保管。”良玉目光忽然一闪,瞥见廊道尽头拐出一个小宫女来,喜道,“娘娘看,碧石回来了。”
隔着薄薄的白烟,太子妃并看不清楚,但还是满心欢喜地坐了下来,激动地命人拂去桌上的杂物,准备好好观赏这难得一见的乌玄丝。
未过多久,碧石的脚步便近到跟前了,她走进凉亭正要行礼,却被太子妃打断了:“快拿过来,让我瞧瞧,这蜀道的乌玄丝是不是真如传闻中那般……”
太子妃的视线触到桌上的两匹步,一下子怔住了,这不过是寻常富贵人家的上好布匹罢了,怎会是乌玄丝?
还有这普通金线勾勒的牡丹实在是俗!若是在解忧生辰那日穿上用这个做的衣袍,简直要丢尽整个东宫的脸!
“娘娘?娘娘这是怎么了?”良玉奇怪地往前走了一步,却见方才还在发愣的太子妃猛然抬头,恶狠狠对着她身旁的人道,“碧石!你是如何办事的?我让你去常府取布,你就给我取来这些?存心玩耍本宫吗?!”
太子妃平常极少生气,一旦发怒无非是为三件事,太子不归、华服破损和珠宝被盗,而她这一发怒便会没完没了。
“娘娘息怒!”
一干宫女悉数跪下,那碧石更是害怕地抖着嗓子道:“娘娘,常家……常家的人交给碧石的确实是这些……碧石不知……不知出了什么问题?”
“不知?你给本宫睁大眼睛好好瞧瞧,这些东西也配得上本宫?你还敢取了拿回宫里来?怎么,在你眼里,本宫的品味就这么恶俗低下吗?”太子妃已然气得浑身发抖,几乎坐不住。
“碧石不敢!碧石不敢!!!求娘娘息怒!”碧石吓得快没魂了,连连磕头。
其实这布匹倒也没太子妃说的那般糟糕,只不过是因她对布匹的要求高乎超人,才会这般挑剔。
良玉凑上去安抚道:“娘娘,兴许是常府的人弄错了,想来那常季瑶也没有这个胆敢欺骗娘娘。”
太子妃翛然起身,越看越这布匹不顺心,喝声道,“把这布匹原封不动给我送回去!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她常季瑶弄错了,还是存心唬弄本宫!”
“跪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
良玉瞪了碧石一眼,碧石忙应声爬了起来,袖子一揩泪水抱过布匹便匆匆往常府赶去。
然她这一趟,却是跑空了,季瑶并不在府中,她此刻正驱车往康王府赶去,对于那什么乌玄丝的事更是半点也不记得。
“小姐……”
“好了常喜,你就不要再说了,马车驶了一路你便说了一路,说的我头都大了。我和白鹿之间确实有很多误会,但现在正是我们和解的好时机,天底下真有解不开的误会吗?更何况我与他从前那般要好,加之前几日发生的事,我隐隐觉得那些误会将会一一解开。”
季瑶脸上挂着掩藏不住的笑,自从得知解忧喜欢刘珣是个幌子,她便开心地不知如何是好,也患上了无药可救的相思病。
感情这种事情从来都是不由人的。
“大小姐,康王府到了。”马夫的声音隔着帘子传进来,季瑶当即欣喜地跳下马车,拉着常喜的手小声叮嘱道,“一会我要是说错了什么,你可得赶紧提醒我,不能让别人看出来我失忆了。”
常喜“啊”了一声,眼见着自家小姐急匆匆往里走,只得一脸愁容地跟了上去,她哪里跟得上她家小姐的思路啊……
季瑶轻车熟路地如走自家府邸,一下便摸到了刘珣的院中,正抬了脚准备跨进去,一个黑衣人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挡在季瑶面前冷冷道:“常大小姐,御医正在医治世子,还请常大小姐改日再来。”
这么短短一句话,却是听得季瑶天灵感一震,这冷冰冰的声音竟和梦中的声音一模一样!
季瑶打量了面前人两眼,阴沉的脸上那对狭长的双目杀气腾腾,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王府侍卫,倒像是江湖剑客。
“你是何人?”季瑶问了一句,见他皱眉,忙看向常喜,却见常喜摇了摇头表示不认识,便理直气壮道,“我问你是何人?”
“我?我是世子的护卫朱三剑。”朱三剑紧紧盯着季瑶,似乎要将她看出个窟窿眼来。
“怎么从前没见过你?几时来的?”季瑶同样紧紧盯着面前的人,想从他身上看出点有价值的东西来。
“没多久……”
季瑶点了点头,打断他道:“你可能不知道,我和世子是好朋友,极好的那种。”
朱三剑顿了一顿,问道:“所以呢?”
“你不该拦我,我听闻白鹿意识不清,说不定听到好朋友的声音会醒过来,我进去是为了帮御医,不是去捣乱的。”季瑶一本正经地诌了两句,便挺直了脊背,屏气等着。
朱三剑果真让了一步,恭敬道:“常大小姐,请。”
季瑶故作老态地“嗯”了一声,抬脚往院子里那间正屋走去,朱三剑的声音却又从身后响了起来,“你不能进去。”
“不行,我不放心小姐一个人进去!”
“咣!”白光从眼前一闪而过,寒气逼人的剑离常喜胸口只有三寸之距,常喜登时噤声不语,缓缓退了一步,摆手道,“我就在这里等一等好了。”
第三十五章 觊觎妃位
“吱呀。”
朱门才启了一半,季瑶已是身躯一震,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方才那朱三剑当真是可恶,说什么怕打扰刘珣治伤,这满满一屋子的人难道就还差自己一个吗?
也不知道今日刮的是什么风,太子、肃王、解忧还有江楚绣都来了,满满当当地坐了一屋子,却是面面相觑无人开口,气氛一时诡异的很。
屋里的人看见她吃了一惊,季瑶转身将门关好,才走到他们面前压着声音行礼:“见过太子殿下、肃王殿下,见过公主殿下。”
“你怎么来了?”
太子和肃王几乎同时问出这句话来,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语气,太子是疑惑,肃王则是关切。
“我……”季瑶想了一想道,“殿下们为何而来,季瑶便为何而来。”
太子“嗯”了一声,便叹了口气转开话题:“御医现在里头给刘珣治病,说是胳膊失血过多有可能保不住。”
他似乎并不关心季瑶究竟为何出现在这里,方才的疑惑也不过是寻常一问,而太子这幅故作惋惜实则幸灾乐祸的神情在季瑶眼中异常恶心,她愈发想不明白,从前该是脑子进水了吧?竟会鼎力相助东宫!
“如此真是可惜,说起来世子的伤与我脱不了干系,若非我执意妄为他也不会落到胳膊不保的地步,太子殿下广结天下能人之士,不知是否能找到挽救的办法?”季瑶偏头望着他,怀了无数的期待。
“本王哪有什么办法?”太子张嘴便回绝了,可当他对上季瑶暗示的眼色,便迟疑了一下改口道,“但本王会尽力一试,能不能找到就看老天的了。”
屋里另外几人皆诧异地看向太子,其中反应最大的当属江楚绣,恨不得立刻就站起来说点什么,却见太子比她先做了这一步。
“咳,时辰不早了,东宫还有一堆事,本王急着处理就不陪着你们了。”太子话音未落,江楚绣跟着站了起来,“楚绣送太子殿下出去吧。”
“不用了,你就留在这里陪陪公主吧。”太子迅速拒绝了她的好意,偏身在季瑶耳边道,“你跟我出来。”
江楚绣坐地稳当,一张脸却是有趣极了,时白时青时红的,煞是好看,季瑶避开她怨恨的目光转身跟了出去。
“太子殿下……”
前头急走的人忽然顿住脚步,猛然转身质问道:“你为何要本王帮他?你可别告诉本王,发点善心就能让刘珣为东宫所用!愚不可及!”
“刘珣他自然不会念着太子殿下的好,指不定还觉得太子殿下不安好心呢。”
“既然你知道,那你怎么……”
季瑶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是我央的太子救他,纵然他不会念着太子的好,可对我的态度就不一样了,我保下他一只胳膊,难保他不心生感激。更何况我们从前还有些旧情,此番他必然卸下所有防备,我们便可趁机而入。”
“哦?”太子目光紧了一紧,对着院子里那颗大槐树思虑许久,才问道,“莫非这就是你的良策?”
“当然了,还有前不久我和刘珣一同坠入江中失踪也是我一手筹划的,在那时他便已对我转变了态度。”季瑶不自觉扬起下巴,一脸的自负皆入了太子眼中。
许是这个计划所需时日太久,太子有些迟疑道:“你可筹划仔细了?这件事可出不得一分差池,你有几分把握?”
“万无一失!”
太子脸上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欣喜,嘴上却忧愁道:“季瑶,你下回切不可再出这样的苦肉计,身体是自己的要好好养护才是。这样吧,你先好好休息几日,关于后面的计划你找个日子来趟东宫,本王再与你好好探讨细节部分。”
“多谢太子殿下关心,季瑶记住了。”季瑶垂眸恭恭敬敬地行礼,等脚步声远了,才直起身子冷笑了一声。
太子的如意算盘当真是打得呱呱响,稍有不慎自己便会成为东宫和定王争斗的牺牲品,简直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季瑶。”
背后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呼唤,骇得季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摩挲着手臂回转过身道:“表姐,有事吗?”
“太子殿下同你说了什么?”
江楚绣如此直白如此理直气壮地质问,又将季瑶问的怔住了,顿了一顿才道:“自然是私事,不好与表姐讲,还请表姐见谅。”
季瑶自觉此话相当在理亦相当客气,没成想面前的人越发生气了,那滚烫的目光恨不得在她脸上烧出一个洞来,说起话来也越发阴阳怪气了:“我便知道,你始终惦记着那妃位,想要与我争夺!
可是你别忘了!太子殿下欢喜的人是我,不是你。说到底你常季瑶不过是东宫的一把刀,太子与你连半分感情都谈不上,你就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表姐你……”季瑶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一回,又默然摇头,面前这个人除了一张皮囊还有哪点和她记忆中的表姐吻合?
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说是失心疯都不为过!
季瑶不想再与她纠缠,一言不语便往刘珣的屋子走去,江楚绣却又叫住了她,待季瑶转过头去,她已然换了一副面孔,竟是满脸的无奈和忧愁。
“季瑶,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毕竟是我的表妹,即使你这般对不住我,但我如今仍然想劝告你一句。”江楚绣眼眸一闪,透出无尽的担忧来,“太子妃已然知晓你觊觎正妃之位,这会正想了法子对付你,你千万要当心,我话已至此,你好自为之。”
“太子妃要对付我?”
季瑶奇怪地看向她,江楚绣却淡然地没有一丝反应,直直地从季瑶身旁走了过去,竟是不愿再多说半个字。
眼见江楚绣就要走出院子,季瑶虽不解她这话的意思,到底还是呐着嗓子吼了一声:“那便多谢表姐提醒了。”
第三十六章 未过门的妻子
觊觎太子妃之位……表姐此话何意?难道在那一年里,自己爱上了太子不成?因为这个才会鼎力相助东宫?不……可若真是如此,为何没从太子脸上发现一丝情谊,就是装也未装一回。
季瑶拧眉正要推门,门却在眼前打开了,一个黎色身影出现在面前,他的手中还提着一个药箱,想来便是为刘珣治伤的太医。
“诶,这位太医……”季瑶忙用身子挡住门口,急急问道,“世子的伤怎么样了?”
太医撇了一眼季瑶,似乎有些不悦她的无礼,本想不理睬她便走人,可见她不依不休地拦在门口,又知她与东宫有些来往,也不便得罪。
这才挺直了脊背,斜斜眼道:“世子伤重,恕在下无能为力!”
季瑶心漏跳了一拍,怔怔地站在原地,被那太医撞开肩膀走出房门都未知晓,怎么会这样?她记得刘珣底子一向都很好,比之肃王都毫不逊色,怎么会轻易……
“你怎么了?傻站在这里干什么?”一道冷冽的声音迎着脑门砸下来,季瑶抬眸看到的是肃王一张严肃的脸,眼眶不由得一热,难怪,难怪他今日也来了此处,莫不是知晓这是刘珣弥留人间的最后一眼,才放下姿态赶了过来?
季瑶一想到空荡荡的康王府如今连唯一的主人都要离开了,不免心里悲痛,将将要落泪时,一个骄狂的声音从院子外传来:“你敢拦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阿珣未过门的妻子!”
季瑶心口陡然一震,她竟不知刘珣有未过门的妻子,当即偏转过身往院子门口看去,那个同守卫争辩的面红耳赤的女子有一对极大的眼睛,水汪汪的很是明媚,一举一动更是带着些许孩子气,纵然她的神情再跋扈,也很难让人讨厌。
别说刘珣了,就是季瑶自己,只不过一眼,便很是喜欢这个小姑娘,想到她方才所说,心里不由越发难过了。
“放她进来吧。”肃王喊了一句,那些个守卫并没有停下动作,而是看向了一旁的朱三剑,见他点头才放了人。
季瑶奇怪道:“你认识她?”
“是谢家的小女儿,谢玥,我路过咸阳时曾受邀去过谢府,见过几次。”
谢玥……这个名字听着很是熟悉,季瑶隐约记得,小时候与刘珣一道出去玩,便有一个傻兮兮的小丫头在后头跟着,好几回都打扰了两人的兴致,她记得那时刘珣叫她虎牙妹,只因她笑起来便会露出一对甜虎牙来。
后来听说她随着谢家二夫人去了老家咸阳,这一去便是八年,如今倒是回来了,竟还成了刘珣未过门的妻子。
季瑶还想问些什么,谢玥已上前躬身行礼道:“谢玥见过肃王殿下,见过这位姐姐。”
“你是来看刘珣的吧,他现在在屋里头静养,不便被人打扰,你就不要进去了。”肃王余光一瞥,见谢玥张嘴就要辩驳,又引开话题道,“你方才说你是刘珣未过门的妻子,这是什么意思?”
“未过门的妻子就是未过门的妻子啊,还能有什么意思?我在咸阳的时候收到爹爹亲手写的信,信上说阿珣要娶我为妻,让我务必赶回金陵,我才回来的。”谢玥说到这里,忍不住甜甜一笑,继而又叹气道,“可我才回来就听说阿珣他受伤了,也不知伤的重不重?”
季瑶和肃王对视了一眼,并不回答她,只当没瞧见她那眼巴巴的模样,可就在这时,解忧从房里出来,目光一扫谢玥道:“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吵,只怕阿珣听到你这声音都要被吓醒。”
谢玥愣了一愣,大眼珠里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又恍然大悟地行礼道:“谢玥见过公主殿下,既然公主殿下能去看我夫君,想来我也是能看的……”
站在她面前的三人听到夫君三字无不身躯一震,来不及反应便让她蹿进了屋子,随即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季瑶按了按酸痛的太阳穴,怎么也不愿意相信刘珣与谢玥的事,听那哭声似乎是没个尽头,便欠身向二人行礼告退。
“我送你回去吧。”
“我与你一道回去。”
肃王和解忧同时开口,季瑶奇怪地看向解忧,肃王并非第一回送自己回府,她早已见怪不怪了,可是解忧今日未免也太反常了。
解忧避开她的目光,假意拢袖子道:“如今我才知晓除了生死,别的都算不什么大事。既然都回来了,那么从前的事便算了,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说些贴心话了。”
这话来的太突然,季瑶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抬眸看向肃王,见他也是一脸吃惊的模样,才略回过神来笑道:“那自然是极好的。”
解忧微微颔首,与她一道往院子外走去,虽说了那番话,可两人之间还是有着不少的距离,在旁人眼里看来始终有些生分。
“季瑶,你方才都听到了?那个叫谢玥的女子说她是阿珣未过门的妻子。”解忧放慢脚步看了她一眼,见季瑶点头又道,“你说过会帮我的,还记得吗?”
季瑶当即皱眉顿住了脚步,解忧既已说出了那番话必然是决定与她和解,为何……还要假装爱慕刘珣?岂不是矛盾?
“怎么了?你不愿帮我?”解忧目光冷了下来,侧转过身冷冷地盯着她。
季瑶垂眸想了一阵,质问的话在口中怎么也说不出,最后只问道:“那么公主希望我如何帮公主?”
“很简单……”解忧扬起下巴,脸上闪过一丝戾气,一字一顿道,“你去拆散了他们二人的姻缘,叫阿珣永远也不能娶谢玥为妻。”
“什么?”
季瑶后背忽地窜上一道冷风,面前这个容貌美丽的女子怎会生出如此心思来?可看她如此痴恋刘珣的样子,季瑶有些动摇心中坚定的想法。
也许……也许刘珣是骗自己,解忧原本喜欢的就是他,并不是什么二皇子,自己也是傻气竟然就信了他,解忧怎么可能喜欢上二皇子呢?
第三十七章 冲撞太子妃
“恕季瑶不能答应公主。”
季瑶顿了很久,才从牙缝中挤出这一句来,解忧看了她好一会,才轻笑道:“不过同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啦?再有几日便是我生辰,你记得来,无论怎么样,往日的情分总是真的。”
说完这话,解忧步步生莲,摇曳着长裙顾自前去了,季瑶对着她的背影发了很久的呆,直到常喜凑过来唤醒她:“小姐,我们现在是回府吗?”
“我听说主考大人已无大碍了,七试很快要开始了,我们现在回府换身衣服就去裕华园。”
季瑶回身望了一眼紧闭的朱门,才无声叹了一回,带着常喜走出了康王府。
康王是当今圣上的胞弟,生前洒脱直率颇得圣上宠信,不料正是这直率的性子给康王带来了灭顶之灾,康王妃,也就是刘源的生身母亲,康王被赐死那日也跟着投湖自尽了。
刘珣与他大哥刘源小心翼翼地生活着,尽可能避开所有挡道他人的路,却不想刘源还是莫名其妙地被人杀死了,季瑶感叹世事无常,更委屈刘珣将这样的大仇安在自己身上。
意识飘散间,忽听马车外传来一道清丽的声音:“敢问马车内的可是常家大小姐?”
“正是,姑娘是……”
“我是东宫太子妃娘娘派来的婢女……”
季瑶听到这声音忙掀起车帘一角,目光所及是她怀中抱着的两匹极其华丽的布匹,不紧不慢地跳下车问道:“这是……”
“这是常大小姐送予娘娘的布匹,娘娘说……这颜色不大合她心意让我退还给常大小姐。”碧石紧捏着分寸,生怕自己传达错了话,回去遭到斥责。
季瑶打量了她那双通红的眼眸一眼,抬手示意常喜接过布匹,又低头从荷包里取出一些碎银往她手里塞去:“辛苦你了。”
“不……不不……碧石不敢收……”碧石惊恐地连连摆手,激动地险些被脚下的石子绊倒,站稳了仍旧胆战心惊道,“多谢小姐,碧石这就回去复命了。”
匆匆丢下这句话,碧石便如惊慌之鼠,脚步仓促地离开了,常喜盯着手中的两匹步道:“库里还有别的颜色,既然太子妃娘娘不喜欢这种红,不如将藏青蓝的送过去?”
“她当真以为自己是天上的仙女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不喜欢更好,还辛苦你跑一趟做什么?”季瑶冷笑了一声,便抬脚往院子走去。
常喜吃力地抱着布匹跟上去,正巧碰上了准备外出的东兰,二话不受便将东西塞到了他手中:“劳烦东兰哥帮我送到库房去!谢谢东兰哥了!”
不等东兰拒绝,常喜已经一溜烟蹿进廊道了,跟上季瑶的步伐,担忧道:“可是小姐这么做不是等同于得罪太子妃吗?太子和太子妃伉俪情深,这么做会不会得罪东宫?”
“得罪便得罪吧,若是太子日后问起来,我便说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让某些人以为我们常府和东宫闹得很不愉快才好。”季瑶余光扫过空荡荡的院子,不由停下了脚步,喃喃自语道,“自从哥哥与父亲大吵一架后负气离家,至今未归,已有三年了……”
“也不知道他如今过的好不好,想没想我这个妹妹。”季瑶撇了撇嘴,边走边道,“倘若他在就好了。”
伤楚没由来地袭上心头,季瑶只觉得两眼有些湿濡,忙打起精神,强压下伤楚,快步走进房内换了衣衫。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她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又匆匆上了马车往裕华园方向赶去。
街道上人来人往,还有不知从哪里的杂耍团,煞是热闹,季瑶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膝上的账本,一页一页地翻看着,试图从中找到一丝有用的线索。
“诶……”
“小姐为何叹气?难道这账本是假的?”常喜紧盯着季瑶不敢松一口气,却见季瑶摇了摇头道,缓声道,“是我妄断了,我从前见父亲很是宝贝这账本,便以为这里头记载了很重要的事,没成想竟只是本账本罢了,记载的是他私下将一部分安吉白茶卖给湖商的记录。”
“啊?那怎么办?”
季瑶见常喜的脸都苦恼地皱在一处,忍不住一点她额头笑道:“你啊,就别烦这个心了,你小姐我都没你这么苦恼。”
常喜抬眸瞧见自家小姐灿然的笑中带了些许无奈和伤楚,打小跟着季瑶,虽猜不透她的想法,却清楚她的性格秉性,只得静坐一边不去打扰。
今日马车格外地震,震地季瑶一身筋骨越发酸痛,好不容易到了裕华园,便着急地冲下了马车,寻思着找面墙拉拉筋骨。
却不想,一个儒雅的声音忽然从耳边传来,“英招老弟,多日不见,你上哪逍遥去了?”
季瑶循着声音侧目看去,见到的是祝商那张欢脱的笑脸,郁郁的心情顿时明朗开来,走上前笑道:“好巧好巧,竟在这里遇上祝兄。”
“哈哈哈,你还真是会开玩笑,我不在这里又能去哪里?”祝商看上去心情似乎大好,笑的合不拢嘴,举手投足间更是连带着衣袍都有些欢喜。
季瑶虽不知他为何开心,却也被他这笑感染,两人一言不发地边笑边将对方望着,直笑到她腮帮子痛才捂着肚子摆手道:“我不行了,祝兄就别笑了,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好事吧。”
“能有什么好事,我今日多喝了两杯,有些醉了,英招老弟不要见怪,走,我们进院子再喝一盅。”祝商不由分说地搂过季瑶,一把将她挟持进了院子,满身的酒气俱往季瑶鼻子下扑去。
“祝兄,祝兄,你走稳当了……”
季瑶承着他的力甚是艰难地迈步,不料在白玉桥上与太子妃撞了个结结实实,太子妃惊呼一声栽倒在赶上来扶她的良玉怀中,一双眼睛仍旧惊恐未定。
季瑶也是惊出一身汗,若不是她方才险险收力,只怕此番太子妃是要落水了,那岂不是结下一个大梁子?
“英招见过太子妃娘娘,冲撞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季瑶忙屈膝下跪,见一旁那人还维系着儒雅的笑容怔怔地看着太子妃,伸手一把将他拽到屈膝。
“放肆!好你个常……”
良玉瞪着一双眼睛,开口便是怒斥,一个常字才脱口而出,便被太子妃截断了:“良玉!住嘴!”
季瑶甚是感激地看了太子妃一眼,又见她弯腰亲自来扶自己,更是惶恐地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太子妃浅浅一笑,透着些狐媚气道:“你不必紧张,只不过是无心之失我不会怪罪你的,更何况你是殿下重用的人,我自然也十分地欣赏你。”
太子妃顿了一顿又道:“对了,你随我来,殿下说有些东西托我转交给你。”
季瑶点头默然应之,轻拍祝商肩头示意,便随着那道妖艳的身影去了。
第三十八章 一引三生
季瑶还是头一回来太子的避疏院,方才有些疲累的双眸一下亮了起来,白玉精雕造就的地砖何其奢华?还有院中这结着耀眼金黄叶的银杏至少有百年树龄,想来为了栽种必然废了一番波折。
太子妃见身后的人定在原处发愣,稍稍放慢脚步道:“外头风头,我们进屋里说话吧。”
季瑶默默点头,紧跟在她身后往正屋走去,路过那朱砂一般红的珊瑚门,她又不禁摇头感叹一番,真真是暴殄天物!
“我家娘娘在等你,常大小姐还不赶紧进去?”
良玉利嘴的急声迎头劈来,季瑶愣了一愣,心中隐隐觉得不妙,目光一撇摇曳的裙摆当即疾步跟进了屋子。
良玉这样的婢女最是会瞧人眼色,她敢对自己如此无礼,想来太子妃必然不待见自己,难道真如表姐所言,太子妃欲对自己不利?
季瑶想到这里,便越发地小心谨慎了,噤声朝着端坐在榻上的人躬身行礼,却听榻上的人凝着一口气道:“来,季瑶,坐吧。”
“是。”
季瑶缓缓坐下,一双眼眨了一眨,问道:“娘娘方才说有东西要给我?”
“我听殿下说你托他求药方……”太子妃说着抬眸看向季瑶,捕捉到她眼中的激动,才不紧不慢地从婢女手中接过木匣盒子,慎重道,“这便是你要的药方了。”
说话间,太子妃已将木匣盒子递到了季瑶面前,季瑶心里一惊,迟迟没有伸手去接,她原以为这药方必然要费一番周折才能拿到,没成想竟然如此顺利。
正是她犹疑不定的时候,良玉又急急开口道:“常大小姐,娘娘给你你还不赶紧接着?”
“谢过娘娘。”季瑶忙双手接过木匣,顿了一顿,又补了一句道,“娘娘此番大恩大德,季瑶必然不会忘记。”
太子妃听了她这话却重重叹了口气,才有了起身的趋势,良玉的手便已伸到面前方便她扶搭,只见她青葱一般的白指头轻按眉头道:“你不必感谢我,这药方子用起来太过凶险,我都不知这是在害你还是在帮你。”
“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季瑶跟着起身,脸上满是疑惑。
太子妃将将转身,望了一眼季瑶紧握木匣子的手,继续愁眉苦脸道:“这药方倒是很正常,无非是些名贵的药材罢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还请娘娘告知。”季瑶唯恐此药方有变,心里委实着急,好在面前的人总算是将话说完整了。
“只不过,这药引子却是凶险的很,说是每回服药都要配一碗加了地参的人血,连喝三日才行。”
季瑶心口一震,脑中闪过一些疑惑,正张了嘴欲问,面前的人忽然提高了声音,提醒道:“而且这血必须得是同一个人的,否则世子将会一命呜呼,老神医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万万不要将这血引子的方法宣扬开去,季瑶,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季瑶明白,季瑶定当守口如瓶,绝不会将药引之事告诉第二人。”季瑶紧握手中木匣,对着太子妃再度行礼表示谢意,听得面前人嗯了一声,又说了几句关切的话,才让良玉送她出了院子。
每回服药都要配一碗加了地参的人血,这个法子简直闻所未闻,难道老神医的意思是以形补形吗?季瑶走了两步,耐不住好奇,闪身躲进僻静角落打开了木匣。
这一看,却是吓得她脸色苍白,她原以为服药么,不过是一天一碗,至多至多也不过是一天两回,怎的这方子上说每隔三个时辰就要服一回药?
那便是一天要服四回药,三天便是十二回,这未免也太可怕了!
“喂,你躲在这干嘛!”
“手上拿的什么,让我看看……”
不等季瑶回过神来,手中的药方便被人飞快夺了去,只得无奈起身去抢道:“祝兄,就是一张药方,你快还我!”
“这是补血的良方,英招老弟,你受伤了?”祝商眯着眼睛将药方瞧得仔细,是半点也看不出喝醉的模样,季瑶劈手便夺回了药方,迅速收进袖口,没好气道,“不是我。”
“那是谁?”
季瑶推开祝商好奇凑过来的脑袋,脑中白光一闪,反倒往他那凑了一凑,神秘兮兮地问道:“既然祝兄能辨识药方,想来也是精通医术之人,那祝兄可曾听过人……”
人血药引这四个字刚要出口便被她生生咽下了,既然方才答应了太子妃那便不好违背诺言,支吾了半日,不知该如何形容。
“听过什么?你话怎么总是说一半?这药方我确实能看懂,治的是垂死的伤,看你这活蹦乱跳的样子想来也不是你,但这药材可不好弄,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帮你问问相识的药堂,看看他们有没有办法。”祝商此番说话带了十九分的严肃和认真,听得季瑶心口好一阵温暖,忙连声道谢。
“药的事不急,比试已经开始了,赶紧过去吧,今日考的便是那日未来得及考的经商之道。”祝商不由分说地将季瑶拉进了廊道,矫健的脚步实在是稳当的很,半分看不出酒醉的后果。
“你刚刚是装醉?害得我差点得罪太子妃啊,还有你也太重了!”季瑶分明察觉到抓着她手臂的人微微一抖,才偏头露出无辜的神色道,“你想多了,我回去之后喝了解酒汤很快就没事了,我精通医术嘛,解酒汤算什么……”
季瑶算是勉强信了他这个说词,反过来拉着他急急往比试的地方赶去,直到远远看到了精神极佳的主考官,才长吁一口气道:“真是上天眷顾,我缺考,主考官莫名其妙地就病了,我回来,主考官就莫名其妙的好了,祝兄,你说我的运气是不是忒好了?!”
“是是是……”祝商讪讪笑了一回,正打断跳过这个话题,旁边那人却又喋喋不休道,“或者说,我是主考大人的福星,我能为他带来好运,那么这场比试他必然也会给我带来好运,祝兄你说是不是?”
季瑶猛然一回头,却惊觉祝商已丢下她,一个人僵着背匆匆入了场,她嘟囔了一句也当即跟了上去,却没注意到在她脚边有一枚极细的银针,正是那道仓促背影不小心掉落的。
第三十九章 一命还一命
七试到了今日,除了眼下要考的经商之道,便只剩下闯机关阵和沙盘对战了,对季瑶而言,这也是她唯一的擅长的了,此后只得听天由命了。
她在此前的比试之中本就是极其出彩的,加之出身的神秘,一直都深受众小生们的关注,作为饭后茶点时谈论的八卦对象。
然经过今日的经商一考,只怕她的神秘又要多几分重量了,先生所问竟是无一不晓无一不知,不仅如此,季瑶还比规定时间提早了半柱香。
最最令众人震惊的是,她走前竟还同先生指出了考卷中的错误,实在令人惊掉下巴。
季瑶自然也很满意自己方才的表现,来不及给眼前人膜拜的机会,便捧着木匣急急出了裕华园,直往康王府赶去。
朱三剑毫无意外地又将季瑶拦下了,季瑶无奈将木匣递到他面前:“我是来送药方的,这药方来之不易,你得赶紧让人照着药方去抓药,晚了可就不妙了。”
朱三剑瞥了一眼木匣,轻轻一推,佯装客气道:“常大小姐费心了,只是我们家世子从来不用来历不明的药方,搞不好……反倒会将世子置于危险境地,还望常大小姐收回。”
“你这是什么意思?”季瑶分明注意到他眼中的一丝提防,握紧了木匣朗声道,“若是我有一分害刘珣的心,就让我被雷劈死好了!”
“常大……”
“吱呀。”
没有征兆打开的木门吸引了两人的注意,谢玥的身影紧接着在眼前晃了一晃,只见她缓步往这边走来:“朱三哥,这位姐姐也是好心,不如就拿这药方给大夫看看,如果大夫说好,那便值得尽力一试。”
她拿出女主人的做派实在是令季瑶有些不悦,想到昨日谢玥还被守卫拦在院子外进不去半步,一双眼便去瞧朱三剑的反应。
“既然如此,那就请常家大小姐将此物交给我,由我去找大夫检验。”朱三剑竟然真的听从了谢玥的安排,拿惯了刀的手当即对着季瑶一伸。
季瑶略略一愣,才将木匣交至他手中,眼见朱三剑带了木匣匆匆离开,她便转身往前走了两步,却见一个娇小的身躯挡在面前,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
“常姐姐,阿珣还未醒过来,不便打扰,还请姐姐改日……”谢玥年纪不大,说话倒是颇为老成,那一双眼睛也时不时地转悠,精灵得很。
“玥儿!”
中气十足的男声忽然打断了谢玥的话,谢玥脸上闪过一丝惊恐,抬眸一眼忙欠身行礼:“爹爹。”
季瑶听到这一声爹爹,急急回身去看,见到的便是传闻中年轻时貌若潘安,中年时胖成屠夫的礼部尚书谢景先。
“季瑶见过谢大人。”
谢景先今日原是来找这个任性的小女儿,没成想在这遇上了季瑶,目光闪了一闪,颔首道:“我以为世子受伤,这府里必然冷静不少,没想到竟是这般热闹。”
季瑶和谢玥听了都没有应声,都垂眸看着地面,果然又听谢景先道:“玥儿,不是爹说你,纵然爹有意将你许给世子,可这事毕竟得和世子坐下来慢慢商谈。
你现在倒好,将这事闹得人尽皆知!甚至差使家中小厮去买成亲用的东西,尽数搬进这康王府,玥儿,你究竟是想做什么?你可知道,倘若世子这一睡便醒不过来,你这一生该是什么样的下场吗?”
“爹爹!玥儿从小爱慕世子,不管世子是生是死,玥儿都非他不嫁!”谢玥说着噗通一声跪下,捂着脸抽噎道,“阿珣如今命在旦夕,我岂能弃他不顾?说不定办了这喜事,还能冲冲这康王府的晦气,让阿珣早些好起来。”
这父女俩毫不避嫌的对话听得季瑶是心口狂震不止,她想着等白鹿醒了,该好好问问他与谢家婚约的事,可现在人谢家打算趁着白鹿昏迷直接敲下这桩婚事,未免也太草率了!
倘若如了谢玥的愿,刘珣醒后必然十分感动她这番行为,哪里还会去想什么和离的事?保不准人家两情相悦,早已互许终身,哪有她开口的份?
季瑶的嘴张了又张,到底还是放弃了,与谢景先一道听了那谢玥哭了半柱香的时辰。
“好了,玥儿,爹年纪大了,拗不过你,就随你去吧。”谢景先开口妥协并不在季瑶的意外之外,但她听着这话到底还是有些失意,上前一步道,“大人,世子并非无救,季瑶有法子可一试。”
“你愿意救世子?”谢景先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那神情宛若季瑶当日出棺,市集百姓的神情,一副活见了鬼的模样。
谢玥从咸阳回到金陵不久,自然未曾听说过季瑶的大名,这番看了父亲奇怪的表情,也忍不住提防地问道:“常姐姐,你那药方是从何处得来的?可莫要被什么神棍给骗了。”
“眼下世子已经这般模样,我若是有心害他又能将他怎么样?”季瑶好笑地看了这对父女一眼,继续道,“世子受伤乃因我而起,我平素不爱欠人情,更不用说这样大的恩情了,一命换一命,他救过我那我便还了他,从此两不相欠。”
谢景先听了这话才释了些疑惑,确实是常季瑶的行事作风,欠不得别人恩情,也容不下半点仇恨。
如此感情用事的人,将来必定死在自己的小聪明上,这念头从起初到现在,谢景先是越发的坚定了。
“原来常姐姐是来还恩情的,我还以为……”谢玥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带着一脸的泪水笑道,“是我多想了,那阿珣的生死就交到姐姐手里了。”
“好,我必然会全力一试,只不过这三日内,除了我你们谁也不准见世子,倘若因此而发生什么意外,我决然不会负任何责任!”季瑶目光一紧,牢牢地盯着谢玥的脸,谢玥吃了一惊,忙道,“常姐姐放心,玥儿绝不踏入这院子半步!”
顿了一顿,谢玥忽然抬头补了一句道:“那么三日后,不管常姐姐救不救得了阿珣,玥儿都是要嫁入康王府的。”
第四十章 饮血换命
日光从梨花木的轩窗打进来,透过那金丝环绕的青色帷幔再落到地砖上,远远看去,像是撒了满天星光。
这样明媚的景象却与床榻上那张苍白的脸相冲,显得极其突兀,季瑶走近床榻,本想替他掖掖床被,却发现早有人将他裹得严实,连个脖颈子都未露出。
一股淡淡的檀香随风扑到她脸上,季瑶轻咳了一声,禁不住起身将桌上的檀香灭了,将将要转身时,余光在一叠有些褶皱的宣纸上顿了一顿。
她仔细一看才发觉,墨干的砚台上还搁着一只毛笔,想来该是刘珣出事前的闲情雅致所致,隐约探得最底下的宣纸透着些颜色,一时好奇,季瑶便将那张宣纸抽了出来。
只见是一副冬日雪梅景,梅花灼灼飞舞在半空,而一览无余的白雪之中竟然有两三对脚印,分明是鹿印,季瑶心头不由一紧,捏着宣纸的手也忍不住抖了一回。
“常大小姐,药熬好了。”朱三剑的声音忽然从门外透进来,季瑶忙放下手中的宣纸,开门从他手中小心地接过药罐。
热气氤氲直往手上扑,季瑶急急回身,忽略朱三剑担忧的目光吩咐道:“你替我将门关好了,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是。”
季瑶放下烫手的药罐,捂了捂耳朵,仍有些不大放心,又走到门前,扣上了门闩,才屏着一口气从腰间摸出匕首来。
眼前这只鹧鸪斑建盏比平日里吃饭用的碗要小上一些,但攒这么一盏血也并非是什么不痛不痒的事,更何况每隔三个时辰呢?
锋利的刀身划过拇指,殷红的血一下就从指尖滴到建盏上,季瑶咬牙拼命挤血,却发现指尖的血却是怎么也出不来了。
她看着建盏中可怜巴巴的一点血,索性一闭眼,往胳膊上划去,血水如注,未多时便得了一大盏血,季瑶欣喜地起身去取止血药草,身子一个不稳险些打翻了建盏。
惊魂未定之下,她顾不得止血,匆匆端过放凉的汤药直往刘珣嘴中灌去,又极为小心地处理好伤口,便悄然退出房门去了火房。
“白胡子爷爷,再给我炒一碟猪肝吧。”季瑶说着又为自己舀了一碗鸡血蛋花汤。
那边正收拾灶台的白胡子一怔,回过身看了一眼木桌上已扫荡光的猪肝、红豆枣羹,忍不住笑着擦手道:“常大小姐喜欢吃,那老奴便多做一些是了。”
“多谢白胡子爷爷。”
不一会,一大盘冒着香气端到了季瑶面前,季瑶腹中翻腾,强忍住喉口泛上来的恶心,夹起猪肝拼命往嘴里塞去。
这补血餐吃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又花了季瑶一个多时辰消化吸收,稍作休息,她再次带着视死如归的神情推开了朱门。
手臂还未来得及结痂的伤口一动就疼地紧,季瑶到底是没忍心折腾旧伤,只得重新划出一道血口子,攒了一建盏的血。
好不容易喂刘珣喝下,季瑶却连收拾药罐的力气都没有,扑在床榻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翌日卯时,天还未亮,季瑶带着一身的疲乏醒过来起来,算算时辰差不多了,心中一惊,忙撑起身子赶到火房去煎药。
生火对她而言并不是易事,一时间火房充斥着呛人的烟,烟的人透不过气,季瑶有一瞬间恍惚,以为被放在柴火上烤的不是药罐子,而是她自己。
好歹是将这药煎好了,季瑶眼见天色大白,心中着急捧着烫手的药罐竟连台阶都未注意,整个人一失重,倒下的那一刻眼睁睁看着药罐飞了出去。
膝盖的疼痛让她又清醒了一分,可意料之中的药罐坠地声却迟迟不入耳,季瑶忙抬眸望去,那药罐子被朱三剑稳稳地拿在手中,他的右手红肿的可怕,分明是被溢出来的一部分汤药给烫的。
季瑶心里多少有些愧疚,一只手已然伸到面前,“若是要煎药,常大小姐吩咐下人们一声就行了,何必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我昨晚乏了,忘记说了,方才幸好有你,否则这药罐摔碎了,再煎也来不及了。”季瑶说着从他手中接过药罐,垂眸问道,“你这伤……”
“不要紧,常大小姐还是赶紧去世子那吧。”朱三剑背过手,往后退了一步。
季瑶点了点头,便顾不上他,冲进里屋连坐下来歇一歇的时间也没有,毫不犹豫地对着胳膊又是一刀。
烟熏味、血腥味和汤药味尽数混在一起,十分地难闻,偏生这床榻有些淡淡的安眠香味,让人忍不住多闻,这样乱七八糟的味道毫无道理地钻进季瑶鼻中,脑子就像被灌了十斤水银,沉地抬不起来。
“白鹿,若是你知道我如此真心待你,你是否会松动扎了根的恨意?自始至终,我都那么信任你,可你为什么就不能信任我一回?”季瑶放下手中的建盏,抬袖为他揩去嘴角的汤水,才晃着身子往门外走去。
倒不是她想逞强,只是今日要考布阵术,她昨日已央了主考官她第一个考,自然是要早些过去的,失了约就不好了。
常喜那丫头此时竟还在蒙头大睡,季瑶深知常喜的手脚一向慢的出奇,也无耐心等她起床,便独自唤过马车往裕华园赶去。
马车上睡睡醒醒,意识模糊尚存间,季瑶从袖口取出一白瓶来,这是极好的东西,哪怕是醉了酒的人喝下这东西也能立马清醒。
一想到明日的比试她仍旧是这幅恹恹的模样,甚至更差,便有些担忧,清凉的液体滑入喉中,瞬间侵入体肺,灵台顿时一片清明。
“吁!”
马嘶声十分清晰地从耳边传来,季瑶此刻早已没了困意,只觉得兴奋难捱,想要赶紧离开这小小的马车,身子一晃便从马车内跳了出去。
“咚!”
虽她心中以为自己有着无尽的力气和精力,可身体到底是不受控制的,这一跳便摔在了地上,吓得赶车的车夫不轻。
“大小姐,快起来……”
在车夫扶起她之前,一双带着暖意的手已抢先扶住了季瑶的胳膊,随后耳边传来的是那熟悉的声音:“一大早的,祝商老弟就对我行如此大礼,为兄受不起啊受不起!哈哈!”
第四十一章 闹翻
季瑶不动声色地推开他抓着自己受伤的左手,面上带着旭旭笑意道:“每回都在门口遇上祝兄,难不成祝兄是在等什么人?”
“我能等什么人?”祝商脸色一僵,别开脸讪讪笑道,“你也知道我院子里那些个世家子弟,平日里聚在一起不是吹嘘谈天就是攀比家室,甚是没意思,远不如这门口来的清净。”
季瑶缓缓点头,跟着他的脚步往园子里去,脑中忽然闪过那个骄纵跋扈的世家子马允,诧异道:“我看这些小生中不少人都以马允为首,他是金陵哪户人家的子弟,怎么从来也没听过。”
祝商十分好笑地撇了她一眼:“你竟连马家都没有听说过吗?这几月马家在金陵可是名声大振啊!”
“如何名声大振?”
“你的消息该是有多不灵通?解忧公主年纪不小,早已到了嫁人的年纪,奈何这些年都寻不到一个合适的,但凡是皇上为她指定的驸马,未过几日便都离奇暴毙了,自从便是无人敢打公主的主意。”
祝商说到兴头上,笑了一笑继续道:“现如今,便有这么个契机,马允的三哥马荣在避暑宫对公主一见钟情,他有这个意却也不见公主拒绝,所以关于她二人的事在市井上传得那叫一个热乎。”
“哦?还有这样的事?”季瑶眉头不由一紧,对于解忧,她是越发看不透了,更不知道她心中所属究竟何人。
“哎呦!”
脚下一个踩空,季瑶回过神来整个人已经离鹅卵石铺就的地面只剩三寸之距,好在身旁那人及时地将她捞了上来,季瑶一个回身,猝不及防地撞在祝商胸口。
她还未来得及站定,便听头上传来几句音调怪怪的话,“你怎么心不在焉的?老是走神,一会布阵你可得集中注意啊,这布阵可马虎不得。”
“我知道啦。”季瑶笑着看了他一眼,却见他迅速别开脸,快地她没有捕捉到脸上的神情,祝商这个举动实在是让她心生惊诧。
“那便走吧。”
祝商僵硬地说着一句话,衣摆一闪便往前走去,只听清脆的“啪嗒”一声,脚下圆不笼统的东西被他踢滚至远处。
季瑶下意识地一摸袖口,果真不见了那白瓶,抖着一口气追了上去还是被祝商抢先了一步,他十分自然地拿过白瓶闻了一闻,脸色陡然一变,精锐的目光更是透着些许不可置信。
“你居然在服用寒食散!你可知道服用这个会有什么后果吗?”
季瑶又岂会不知,服用寒食散固然可以令人神觉清明、体力增强,只是这寒食散却是能令人上瘾的药物。往往吃了一回,便忍不住吃第二回,循环往复,到了后面便控制不住药量,直到所有神觉都被剥夺,行尸走肉般地活在世上,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我自然是有不得已的原因,快还给我。”季瑶一把夺过瓷瓶,仰头将剩余半瓶寒食散吞了个精光。
祝商收回顿在半空尴尬的手,语重心长道:“英招,你一个清白子弟沾染什么不好,非要沾染寒食散,我劝你还是早些戒了为妙。”
“我就是服用个一两回,不要紧的,比试就要开始了,我可是第一个,快走吧。”季瑶不等说完,便急不可耐地跑出了廊道。
祝商思量着她那漫不经心的模样,一张脸便青黑得吓人,遇上路过同他打招呼的院友连眼皮子都未抬一下,始终盯着不远处的那个身影。
“姚英招……姚英招可来了?姚英招?”
“我来了!”
季瑶兴冲冲地跑进院子,掩藏不住的喜意从眼角眉梢漫出来:“大人,我来了。”
“好,开局便由你和……”主考官的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眼,停下来继续道,“便由你和祝商对战,你们各自布阵,一局定输赢,赢的人直接晋级,由输的则迎战下一位。”
布阵术她学得不精,原本想找个与自己资质相当的对手,没想到这一上来便是祝商,忍不住悄悄吐舌道:“完了,看来今日我是输定了,输给你我心服口服。”
对面的人挑了挑眉,一脸的不置可否,也无多言,顾自垂眸摆放这十来个泥像小人,如何要在人数不多的情况下摆出最好的阵法,这难得倒季瑶可难不倒祝商。
可是对战才进行没多久,祝商竟然败了,季瑶吃惊地几乎下巴都要跌下来,只听面前的人耸肩认输道:“是我大意了,小瞧了你才走错了这一步,一步错步步错,我没什么不甘心的。”
“承认,承认。”季瑶得了他诚实的夸赞不免信心了起来,又担心他的实力怕他落败无缘明日的决赛,便眼巴巴地守在一边观看他接下来的对弈。
“马允兄请。”
马允撇了祝商一眼,亦或说他根本不屑看他,伸伸懒腰准备大显身手一回,毕竟祝商败了,那么他便要同季瑶对战。
打从射猎一事起,马允总想找个机会教训教训季瑶,只是苦于没有机会,眼下正是他最好的机会。
可当他矛足了劲,准备出风头的时候,祝商不过两步就破了他的阵法,打得他一个措手不及,马允的脸涨得通红,恶狠狠地扫了面前的人一眼,愤然拍桌道:“我知道了!你方才是让着姚英招的!否则以他那阵的水平怎么可能赢了?”
季瑶听了这话,心里也忍不住打鼓,马允所言确实……在理……便是她自己此刻也觉得方才那局赢的有些不可思议了。
“你不必为你自己的失败找借口,你输给英招并不丢脸,她本就比你强。”祝商淡淡一笑,便要拂袖起身,不料马允被他这话气得愈发暴躁,瞪大了眼珠对季瑶道,“那你敢和我比试吗?一局定输赢!”
“应战!应战!应战!”
旁边那几个围观的小生互相使了眼色,便卖力地怂恿起季瑶来,季瑶心里虚的很,瞥了一眼镇定的主考官,缓缓从口中吐出一个字来:“不。”
马允如鲠在喉,整个人都愣住了,眼中的怒火也因此烧的更盛,季瑶瞥见他这模样,似乎已经想象到了他破口大骂的样子,忙抢在他前头开口道:“不是不敢,而是不想,一局定输赢是比试前便定下的规矩。
既然比试的时候没有意见,怎么能因为输了就质疑赢的一方,质疑大人立下的规矩?就算你想和我对战,也得先过了祝商那关才是吧,现在这样不依不休是什么道理?倒是让我想到了胖二婶,她家田里的菜被隔壁老王家的牛踩了便是你这个模样。”
“好一张利索的嘴皮子,看本少爷今日不拔了你这利牙!”马允怒火中烧,理智二字如何写早就忘得一干二净,起身便掀翻了桌子,跟着一拳头砸向了季瑶的脸。
第四十二章 体力交瘁
马允的脸色发青,被面前这人牢牢扼住的手腕似乎发出断骨的声音,一张脸青了顿时转白,想要收回拳头却又奈何不得,恨恨道:“岂有此理!你知道我三哥是谁吗?他是驸马!你敢在这撒野,信不信公主治你的死罪啊!”
“那么你想如何?”祝商闻言松手,淡然地看着他。
马允却只当他是心生怯意,得意道:“还需要我告诉你怎么做吗?承认你是有心让姚英招的,再跪下来给大家伙磕三个响头,以此表示你的诚意。”
“你未免也太过分了!”季瑶掩饰不住心中厌恶,将将上前一步却被祝商伸手拦住,只听他问道,“倘若我不答应呢?”
“不答应?”马允惊奇地看着他,冷笑道,“我方才说了,我三哥是驸马,他与解忧公主早已互许终生,你敢得罪我,就是得罪公主……”
“放肆!”
一道叱骂的声音冷不防从人群外传来,马允偏头一看,竟是解忧公主亲自驾到,见她蛾眉倒蹙,凤眼圆睁,紧张地连呼吸都忘了。
“见过公主殿下。”
在场所有人齐齐躬身行礼,唯独马允慢了一拍,等他行完礼再直起身子,怒火冲天的美人已走到他跟前。
“公……公主殿下……”
解忧目光一扫狼狈的场面,继而将视线落在马允脸上:“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马允战战兢兢的话都吐不出来一个,他知道是自己夸大了事实,将三哥的劝诫抛诸脑后,可是若不是那两人太可恶,自己又怎么会如此冲动?
“说啊!”
马允一惊,哆嗦着嘴唇结巴道:“回公主殿下,是……是祝商和姚英招作弊企图蒙混过关,我才……”
“闭嘴!”解忧叱骂了一声,紧盯着他的脸一字一字道,“本公主只要你将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整个院子诡静的很,所有人都只见过公主芙蓉花的一面,哪见过她大发雷霆的样子,一时都吓得噤声不语,谁也不敢上前为马允说话。
人群中唯有祝商最为淡定,季瑶最为忧愁,这样疾言厉色的解忧实在是让她吃了一大惊。
“三……三哥和公主殿下……和公主殿下……情投意合……”
马允抖着嗓子说出这句话,后面几个字也被他改了一改,不至于此前那般直白,饶是如此,解忧的火气还是一下子冲上了天灵盖。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在这里嚼舌头根,当我大宋的律法都是小儿传唱的歌谣吗!来人啊!把他带进宫交给崔公公,任何人都不准为他求情!违者同罚!”解忧句句戾气,目光凶狠地不容质疑,在场所有人都吓得跪倒在地,连声道,“公主殿下息怒,公主殿下息怒!”
崔公公是掌管宫刑的掌头公公,带到他那去,不就意味着从此失了男儿身,再无延绵子孙的可能?!
马家的少爷若是成了宦官,只怕会被耻笑一世,马允已吓得面如土色,膝行了两步又自扇耳光道:“都赖我这张臭嘴,还望公主殿下开恩啊!马允……”
“呵,再敢多说一句啊,我便命人拔了你的舌头,免得你到处搬弄是非,毁坏本公主的名声。”
马允登时跌坐在地,久久不能言语,季瑶的神情与马允几近无差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解忧,从未听到这样狠厉的话从她口中说出,这般的轻描淡写,这般的令人脊骨发凉。
解忧察觉到一道炙热的目光,余光往那道目光处闪了一闪,却很快躲开了,又愣了一愣才甩袖走出了人群。
“快带下去吧!”人群中不知是谁阴侧侧开了个头,于是所有人都跟着附和,“别浪费我们比试的时间了,自己技不如人却不肯承认,这叫自食恶果!”
“就是!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有此下场也是应了天命,活该!”
马允两只眼睛瞪得极大,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赶上来的侍卫们堵住嘴迅速拖离了考场,只留下一地的狼狈。
寒食散的药效到了这时候便有些散了,季瑶脑子混沌起来,下意识地去摁太阳穴,脚步却一个踉跄险些栽倒,祝商忙扶住她紧张道:“怎么了?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既然我赢了你,想必一会就没我的事了,我还有些事就先告……”季瑶说着重心不稳,又往旁边倒去,祝商忙将她搂入怀中,余光瞥见周围人投来异样的目光,只得做出一副正气的模样,搂着季瑶径自往前走去。
“多谢祝兄了,劳烦祝兄送我到门口,我必须回去一趟。”季瑶仅凭最后一丝意识,强撑着就要闭上的双目揪住了他的衣襟。
祝商怔了一怔,微微颔首,想到她看不见此番动作,又开口道:“你放心,我亲自送你回去。”
“啊?不……不必了……”季瑶被他这话一惊,灵台清明了不少,挣开他的怀抱,扶墙道,“我自己回去就是了,祝兄留步吧。”
“可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还是我亲自……”
祝商的话传到她耳中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季瑶眼前一黑,浑身的血气似乎都蒸发了,整个人往前一栽,栽进一个淡竹香味的怀中,此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她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在马车上,盯着面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男子激动道:“现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快午时了吧……”祝商盯着她惨白的脸色,想要问些什么,面前的人却迅猛地一掀车幕,着急道,“车夫,再快些!迟了就来不及了。”
季瑶探回身子,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祝商一眼,腹中拼命措词应对他的追问,不想祝商竟幽幽道:“你是赶着去王府为世子煎药吧?”
“你如何知道?”季瑶吃惊道。
“你身上有很浓的药草味,还有一股碳味,硕大的王府连个煎药的下人都没有吗?那药方又不是什么治炼仙丹的方子,难道非你亲自动手不可?”祝商如墨的双眼深不见底,企图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马车却在此时停下,季瑶顾不得他,丢下一句话“是我夸下的海口,若是救不活世子,我也要遭罪”便匆忙跳下了马车,衣袂飘飘,闪进了王府。
第四十三章 恶毒欺骗
“轰隆!”
闪电一道接一道,从东边滚到西边,季瑶被滚滚雷声吓得匕首都有些拿不稳,她看着手臂上的五道血口子,隐隐担忧起来。
这雨下的这么大,可不要耽误了常喜煎药才是……
“咚咚!”
暴雨和雷电并未将清脆的叩门声淹没,季瑶忙放下卷起的袖子,起身开门道:“怎么了常喜,是不是药出了什么问题?”
“药很好,你不用担心。”
季瑶吃惊地看着面前浑身湿透的祝商,全然想不到这个时候他居然能出现在自己面前,祝商挑了挑眉也不言语,抬脚就要往屋里走去,季瑶却没有让开的意思,脸上多少有些为难。
“英招老弟,我都湿成这样了,你都不肯让我进去烤烤火吗?”祝商一笑,抬袖当着她的面搅出一片水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这里是世子养病的院子,怕是不大方便,不如我带祝兄去隔壁的院子吧。”季瑶说着往前走了两步,手指在不远处点了一点,见身旁人没有应声,她侧头一看,一颗心却抖了两下!
眼下哪里还有祝商的身影?那脚步声竟已是入了里屋,季瑶吓地一张脸煞白,忙返身冲进了里屋,一双虚乏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个蔚蓝色的背影。
那个背影忽然侧过头,往床榻边的实木桌看去,季瑶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心里盼望他别看出来些什么……
“这是什么?”雨水从他额间滑落,挡不住他一脸的震愤,季瑶顺着他颤抖的手指往建盏上扫了一眼,生硬解释道,“这是鸡血,是我专门买来为世子补血用……啊……你……”
严实的袖子猝不及防地被祝商撩起,露出几道鲜血淋漓的伤疤来,季瑶退了一步,愤愤放下袖子,对他这行为感到不悦:“祝兄,你怎么能这样呢?”
“你该不会是傻到用人血替世子补血吧?英招,你是怎么想的?竟这么想不开!”祝商见她别扭地侧过身去,掰过她的肩膀逼问道,“你难道不知道人血与鸡血并无区别吗?况且那药方已用了大补血气的草药,加了人血反倒会与药材相克,任何一个大夫都不会做这样愚蠢的事!到底是谁告诉你的,他这么说无疑是在害你!”
“轰隆!”
因开着门,外头那道雷声此刻听起来格外的震撼,季瑶只觉得心都被劈地四分五裂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千辛万苦的放血会变成画蛇添足的行为!
她更想不到太子妃温婉的声音背后竟藏着这样歹毒的心,一想到那日太子妃那张担忧思虑的脸,便觉得恶心,血气夹带着怒气一下冲上了后脑勺,脚步竟有些不稳。
“英招!”祝商惊呼了一声,迅速冲上去将她揽入怀中,只是怀里的人已然没有意识了,一张脸青白的没有血色。
祝商瞧着她晕过去还紧紧拧在一处的眉头,忍不住伸手替她抚平,怔了好一会才打横将她抱到外室的太师椅上。
风从门缝中灌进来,太师椅上的人似乎在瑟瑟发抖,祝商在屋里寻了一回没有找到多余的被子,便从刘珣身上扯下一床被子,又将刘珣床榻下的炭火搬到了外屋。
“咚咚!”
敲门声忽然在这个时候响起,祝商警惕着走到门口,只听外头传来一个黄鹂般的声音:“小姐,药煎好了。”
门外的人不见屋里有人回应,却又不诧异,打着哈欠道:“那常喜就先回去睡觉了,明早再起来为世子熬药。”
祝商十分惊奇地看向太师椅,他没想到季瑶竟然连贴身婢女都未露出半点口风,当真是傻得执着,傻得天真。
等门外的脚步声彻底没了,祝商才开门将汤药端了进来,白烟氤氲在空气中飘散,药香味登时扑满整个屋子。
祝商轻手轻脚地扶起季瑶,稍稍吹凉便小心翼翼地将一碗汤药灌入她口中,又替她擦去嘴角的药渍,才起身不情愿地走进里屋。
床榻上那人脸色发紫,乍看之下像是被冻伤的人,可是祝商不过一眼,便知道刘珣这是中毒了,根本不是什么失血过多!
吃那么多补血的汤药又有什么用呢?药不对症,迟早要去见阎王!祝商从袖口中取出一黑瓷瓶来,大拇指轻轻摩挲着黑瓷瓶上的龙纹,平素一双温和的眼睛此刻显得有些锐利,神情艰难地仿佛是在做一个极大的抉择。
他翻转黑瓷瓶,将所有药丸都倒在手心,所有药丸却也不过五粒而已,祝商掰开他的嘴丢了两粒进去,顿了一顿,又丢了一粒进去,只将最后两粒小心放回瓷瓶。
百毒丹,如其名,能解百毒,能将将死之人从鬼门关拉回来,若是再早些,刘珣只须一粒就能醒来,如今到底是有些迟了,能不能醒来也看他的运气了。
临走前,祝商又替季瑶掖了掖被角才开门隐进了暴雨之中,闪电一道接一道在他身后闪过。
季瑶这一觉却是睡得十分舒服,直到翌日常喜来敲门才醒转过来,她伸了个懒腰,只觉得浑身的气力又回来,只是手臂伤口的撕裂痛得她咧嘴。
“小姐,药煎好了。”一脸黑灰的常喜将药罐递给她,正要转身离开,不想季瑶却叫住了她,迎上她吃惊的脸道,“你替我收拾收拾白鹿的屋子,此后每隔三个时辰,都由你来喂药。”
“啊?”常喜显得很困惑,但也没敢多问,重重点头道,“常喜知道了,今日是七试最重要的一场比试,小姐自然要全力以赴,常喜一定会好好照顾世子的。”
季瑶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微微颔首就打算赶去裕华园,走到门口的脚步忽然一顿,回身问道:“我与太子妃可有什么恩怨?”
“没有呀……”常喜眨着眼睛想了一想,补充道,“也许是我不知道,但确实没听过小姐与太子妃之间的恩怨,太子妃对小姐一向很客气,怎么了小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样……没什么,我不过随口问问。”季瑶努力搜寻记忆中的太子妃,却发现实在是模糊的很,想来此前和太子妃来往并不密切,可为什么,她会对自己做出这样恶毒的事来,实在是太奇怪了!
第四十四章 身份泄露
沙盘作战,纸上谈兵,本是将军擅长的事,季瑶一个女子又如何能赢得了这些百里挑一的精英?
更何况这几日肃王忙的连人影都见不到,何谈讨教一二?
不大的屋子里竟围了十七八个人,其中参加比试的不过三人,除了主考官便是解忧、太子妃、江楚绣和她们的贴身婢女。
季瑶无心比试,只将目光牢牢落在太子妃脸上,太子妃自然也察觉到了她异样的神情,笑着扬了扬蒲扇道:“怎么了?本宫脸上有东西?”
“是英招冒犯了,还请娘娘责罚。”季瑶躬身淡定行礼,听她说了无妨才直起身子将视线转到沙盘之中。
祝商和丁子元已经进入了厮杀的局面,但他还是分出心来打量了季瑶两眼,温和又有力的目光似乎在告诉她,不必紧张,凡事有他。
季瑶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将注意力转到沙盘上,刻意睁大的眼睛到底还是慢慢失去了焦点,她想起江楚绣之前说的话,太子妃是因为忌惮她嫁入东宫争夺王妃之位才起了杀心。
可是太子妃为何会觉得她想要嫁入东宫,难道是太子说了什么?
“我输了,输给祝兄心服口服。”
挫败的语气忽然传入耳中,季瑶回过神来探着脑袋一看,丁子元守的城已经被祝商破了,破的那么轻而易举。
若是换作她,只怕会死的更惨,一颗心不免跳动地更快,按照规矩,她要与丁子元、祝商分别比试。
且不说祝商吧,就是在丁子元面前她也是输的很彻底的,“那么请姚兄开始吧。”丁子元将棋子退回原处,他倒是想试试这几日频出风头的姚英招到底有几分能耐,看向季瑶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挑衅。
季瑶缓步走到原先祝商站的位置,视线扫过对方的陷马坑、机桥还有分守得当的士兵,如此严实的防守,她难以想象祝商是如何轻松打败的。
“嗯……”
“我……”季瑶踌躇了两声,终于咬牙狠心指着城门道,“先锋队火攻!”
丁子元撇了她一眼,手指在城门之后的小渠一划,嘲讽道:“开闸放水,我这的地势可比姚兄高了足足半丈,再配以这雨阵般的弓箭,只怕姚兄这先锋队是要尽数阵亡了吧?”
季瑶脸色一白,有些不知所措,目光一扫右翼军,将将要开口忽然注意到祝商微妙的眼神,又将目光转到了骁骑军,丁子元的脸上登时闪过一丝失望。
“我从西面进攻。”
丁子元忙将中军移到西面阵地,如此一来,城门防守松懈了许多,但苦于水攻和箭林进不得半分,季瑶正打算让右翼军从右边,也就是东面进攻,又见祝商摇了摇头。
这右翼军难道就动不得了吗?季瑶诧异地想了一阵,脑中白光一闪忽然明白了祝商的意思,嘴角带着笑意将先锋队的火攻移到了右边,右边地势低,且多是沙地,如若放水,势必会同归于尽。
丁子元皱眉抿嘴道:“加派弓箭手三千。”
“一万右翼军全攻东面,襄阳炮三百跟上。”季瑶说着看向祝商,见他微微颔首才知道自己这步没有走错,果不其然,丁子元脸一黑,嘴张了又张竟没说出半个字来。
他本就自负又看不起季瑶,这番轻视导致大局不稳,后面已没有必要在走下去了,否则会死地半点颜面都无,踌躇了大半日才艰难地吐出:“我投降……”
季瑶迎上侧坐一旁的几个美人投来的诧异目光,不自然地避了开去,适逢祝商从她身边走去,用不大不小正好两人听得到的音量问道:“你想赢吗?”
季瑶不大明白他这话的意思,走到防城那一方,心不在焉地摆弄了一回,她知道自己并不是祝商的对手,细细琢磨祝商方才的话,忽然想起他从前说,他来这里是为了将来有一日能够进入东宫,为太子效力,并不是为了赏金而来。
对面那人已然摆好了棋子,做出大战一回的神情,季瑶心里也不确定他是否真的会让自己赢,但还是着急地用口型告诉他:“我想赢。”
岂料,祝商在那一刻垂眸看着沙盘,一脸的严肃,手一指,厉声道:“杀。”
季瑶被他这气势汹汹的进攻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强压住慌乱的动作勉强应对,可是祝商的进攻却是越来越猛,就在她以为自己无力抵抗就要投降之际,祝商兵败如山倒,局面一下明朗起来。
在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谁也想不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季瑶按部就班地防守反攻,余光依稀瞧到祝商嘴角一抹笑意,心里一暖不免有些感激。
“我输了。”祝商垂手抬起脸,定定地看着她。
“好呀好呀!”主考官很是欣喜地拉过季瑶的手,脚步急速往院子里走去,对着院子里站着的百来个七试小生道,“本官宣布,夺得七试魁首的人是姚英招!”
“什么!”
“居然是他!怎么可能?”
“呵,我早想到是他了,上回弓箭有问题为何没有严查?也不瞧瞧人家是什么背景什么身份,不过一个比试罢了,夺得魁首又有什么稀奇的。”
“也不尽然,他的棋术和画技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确实很出彩,况且那弓箭世子都说了是他给的,总不能逮着这件事说不完了吧?”
……
季瑶的心思却不在底下的议论声中,她的眼睛始终盯着两个侍卫,他们正吃力地抬着一箱金子往她跟前走来。
“姚公子看,这便是太子殿下许诺的五千金,此刻它们都是姚公子的了。”主考官示意侍卫打开箱子,金光熠熠惹来一阵哗然,就连他自己也忍不住晃了晃眼。
季瑶喜滋滋地弯腰去看,这就是她们常家的金子,她今天终于可以把这五千金一锭也不少地带回去了。
“诶呦!”
不知是谁忽然撞上她的后背,季瑶踉跄着脚步险些摔倒,“咚”地一声,稳固乌发的木簪忽然被人抽~了出来,不动声色地丢在地上。
一头乌发一下散了开来,幽幽百合花香也从发间散出来,面前这百来个人的眼睛都直了,那撞到她的人正是太子妃,此刻由良玉扶着,一脸抱歉道:“是本宫没注意,不碍事吧?常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