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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子谣言     诛华txt下载     诛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栽赃嫁祸

    往前比试之时,彼此不过匆匆一瞥,继而将心思都落在比试上,比试结束后,季瑶不是低着个头,就是很快消失在众人面前。

    所以很多人虽然听过她桩桩件件的大事,却还是头一回如此认真地打量她,素净的脸和那双耀耀生辉的眼睛实在是吸引人,与她身旁浓妆艳抹的太子妃一比,更是让人移不开目光。

    “没想到她竟是女子,还长得这般貌美……”

    “我等惭愧啊,竟败在了一个姑娘手上,姑娘才貌双全,有勇有谋,夺得魁首是理所当然的事啊!”

    太子妃眼底的得意登时消失不见,白着一张脸说不出半句话来,觉得眼前这些睁大了眼睛的男子十分可恶,一口气还未咽下去,身旁有人忽然附在耳边轻声道:“娘娘不要生气,这些人也就是胡诌乱语,太子殿下和季瑶断然是没有关系的。”

    “你说什么?”太子妃峨眉一扬,压着几分怒气看向江楚绣,江楚绣迎上她的疑惑的目光显得十分惶恐,忙道,“原来娘娘未曾听见,是楚绣失言了,楚绣或许是听错了。”

    “讲!你都听到了什么!”

    太子妃这一声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季瑶抬眸看向她,目光一紧却是落在了太子妃身侧那张清秀的脸上,不知何故,那清秀的脸上竟闪过一抹不怀好意的笑,被季瑶瞧了个仔仔细细。

    江楚绣往她耳边又凑了凑,压着声音道:“我方才听到有人说,太子殿下对季瑶这般好,是有纳她为正……纳她为侧妃的念头。”

    太子妃听了这话十分地不淡定,她知道东宫与常家有着密切的来往,亦知道太子与季瑶见面的次数有时比她还多,但这都不足以让她心生害怕,直到方才她亲耳听到有人说季瑶的美色压过了自己,这才不淡定了。

    “今日太子殿下不在,所以让本宫来住持这最为要紧的比试,本宫不是不讲理的人,身为女子破坏七试规矩本宫可以不与你计较。”太子妃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一双眼睛褪去妩媚十分凌厉地盯着季瑶。

    季瑶心里嘎登一跳,隐隐觉得有些不妙,果然听她肃声道:“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比试的赏金是由你们常家提供的,以奖励金陵德才兼备的文人,你可倒好,化身男子使用卑鄙的手段夺得魁首,就这么舍不得常家那五千金吗?!”

    人群顿时又一片哗然,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是该信还是不该信,季瑶不知太子妃是如何得知此事,面对她的质问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开口。

    纵然她可以抵着嘴狡辩一二,可这毕竟是不光彩的真事,她如何也开不了这口,一张脸便红的有些吓人。

    “凡事讲个证据,若是娘娘不能拿出证据,岂不是白白冤枉了英招?寒了在场所有人的心?”祝商淡定地缓缓吐字,让季瑶很是惊奇,不免多看了他两眼,竟没从他脸上找出一丁点的吃惊。

    难不成他早就知道了?季瑶不禁打了个冷颤,尖利又嘲讽的声音将她的注意再次吸了过去。

    “有人告诉本宫,他亲眼看到常季瑶半夜潜入众义院,紧接着那日便丢失了试题,被盗走的试题定是在她房中!诸位若想知道真相,随本宫去一搜便是!”太子妃极为笃定地说出这番话,坚定的语气让季瑶有些怀疑,当初那份试题自己是否忘了烧毁。

    “怎么,你怕了?”太子妃狭长的凤眼一眯,透着一丝戏谑的神情。

    季瑶对上她的这双眼,身躯猛地一震,她父亲的账本还藏在房中,太子妃此举该不会是奉了太子的命,想趁机盗走账本吧!

    不等她应声,太子妃水袖一拂,直直地撞开她带着众人往院外走去,季瑶六魂已去了三魂,她实在是害怕那账本落到东宫,虽然账本背后隐藏的东西还看不出来,可这不代表她看不出来,别人也看不出来。

    “你怎么了?”祝商见她神情异常,凑过去才问了一句,季瑶却根本没听见他这关切的话,拔脚就往前追了去。

    等她追上去,挤进屋子时,才发现这里已被翻得不成样了,柜子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里面的东西尽数洒在地面,就连衣服也被丢在地上随意踩踏。

    而那显眼的账本就被压在柜子下面,露出一个角来,季瑶见了不由松口气,原来太子妃此行并不是为了账本……

    不过这口气到底是没让她松舒坦了,良玉满脸喜意地捧着一叠宣纸从里头跑出来,大声道:“娘娘,娘娘,找到了,就是这些了。”

    在场所有人闻言都伸长了脖子去看,见到那白纸黑字果然是试题,便都不言语了,一时间只听太子妃好不得意的声音:“可不就是这些吗?常季瑶,你好大的胆子啊!竟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来,你们常家的门楣都要被你丢尽了!”

    一叠试题毫不客气地全砸在了季瑶身上,季瑶蹲下身一看,这根本不是那日祝商给她的试题,显然是有人要存心诬陷她,羞辱她!

    这个存心要羞辱的她的人,此刻便站在她面前,轻摇蒲扇道:“这件事该如何处置呢?让本宫好好想想,毕竟常家在金陵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本宫会尽力给你一个体面的处置,不过现在,你必须对着这里所有人磕三个响头,毕竟是你……捣乱了比试!”

    季瑶不理睬她,拾起地上的宣纸不紧不慢地整理,起身大方迎上众人目光道:“倘若我真的盗了试题,我为什么不烧了它们?我怕冷,从别处又多要了一个炭火盆子,烧这些宣纸只怕不是问题吧?”

    “休要狡辩!贼就是贼,人赃并获还能如此义正言辞地说出这番话,难不成非要本宫上报了刑部不成?简直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太子妃自然明白上报刑部的结果是什么,但凡被刑部抓进去,再受点好处,什么红的白的,全都可以变成黑的。

    季瑶自然也知道她这是在威胁自己,咬了牙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喵呜”一声,一只肥硕的白猫从轩窗外跳了进来,一对眸子恶狠狠地盯着太子妃,竖起了浑身的毛。

    太子妃被它盯得毛骨悚然,对良玉使了使眼色,良玉忙伸手一点馒头,厉声对外道:“哪来的疯猫,伤到娘娘就不好了,快把这疯猫拖出去!”

    话音未落,馒头“喵”地一声直往太子妃身上扑去,尖利的爪子对着她的肩膀狠狠挥下,太子妃吓得花容失色,嘶声大喊一声便坐倒在地。

第四十六章 白猫惨死

    馒头锋利的爪子落在翠蓝衫肩头,一下划拉出三道血痕来,点点血迹伴着尖叫声落在地面,飞到太子妃的衣摆之上。

    太子妃一张脸煞白,拽过良玉的手狼狈起身,看着馒头对江楚绣发疯似的进攻吓得又退了好几步步,想到方才一幕仍有些心悸。

    本就混乱的场面越发乱了,那猫逮着江楚绣就是不肯放手,但凡离江楚绣近些的人也受到了波及,短短片刻,江楚绣的肩头、胳膊已是鲜血淋漓,甚是可怖。

    外头的侍卫还未赶到,一众人手忙脚乱地,又不敢上前,江楚绣脸颊受了一掌,心里惶恐,知道若是再不想办法便要死在这猫掌下,视线一扫纵身扑向了解忧,嘶声道:“公主救我啊!公主!”

    解忧被她这举动吓了一大跳,若不是险险闪身一避,只怕这爪子就落在自己脸上了,她知道江楚绣是什么用意,心里不免厌恶,狠狠推开她,却又被她牢牢抱住了胳膊。

    “公主!公主小心啊!”

    果然,在场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毕竟公主受伤他们谁也担不起这个罪责,可饶是如此,大家仍旧是小心翼翼地,不敢太靠近。

    “喵!”

    馒头长嘶一声,目光闪着幽幽绿光,落地奋起一跳扑向了江楚绣,江楚绣忙闪身顿下,这一口尖牙便朝着解忧直直冲去!

    “解忧!”

    季瑶想要上前,无奈面前的人实在是太多,根本上不得前一步,心提到嗓子眼之时,只听馒头呜咽一声,重重摔倒在地。

    面前几个高大的身躯挡着她的视线,季瑶并看不清是谁来了,只听众人齐齐躬身行礼道:“见过肃王殿下。”

    她心中一喜,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从人群穿了出去,映入眼前的却是夺目的猩红,江楚绣半个身子都被血浸透了,地上、花瓶上、墙壁上到处都是血迹。

    而馒头就倒在血中,一瘸一拐地尝试着起身,很快又倒下了,可它目光里的凶恶却是不减半分,直勾勾地盯着浑身是血的人儿,恨不得将她一口撕裂。

    “馒头……”季瑶正要俯身去抱它,却被身后那双有力的手一下拽了回来,只听肃王冷着声音道,“你疯了?别过去!”

    馒头听到季瑶的声音,方才凌厉的声音忽然一变,竟有些委屈,冲着季瑶低叫不止,季瑶心中一酸,想要扑上去奈何被肃王牢牢抓着手腕过不去半分。

    “快,把这野猫给本宫杀了!”太子妃躲在良玉身后,没了高贵斯文,只是害怕地指着馒头,一双眼睛惶恐之极。

    “娘娘,这不是野猫,这是公主殿下的猫。”季瑶说着看向同样惊魂未定的解忧,却见她避开了自己的视线,季瑶着急道,“馒头一定是受到什么刺激了,公主知道的是不是?公主!”

    “喵呜!”

    馒头又一声嘶叫,解忧吓得浑身一震,讪讪笑道:“呵呵……我看就照太子妃娘娘说的做吧,就算它从前再受我喜爱,可是说到底不过是一只孽畜而已,伤起人来没个分寸。”

    “公主!”

    季瑶吃惊地看着她,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肃王按住了肩膀,只听他轻咳一声,声音浑厚道:“本王也觉得……”

    “肃王殿下!”季瑶只觉得天灵盖一颤,抓着他的衣襟眼眶已湿润,对上肃王为难的眸子,苦苦哀求道,“肃王殿下,求你帮帮馒头,我可以把它关在常府,永远不让它出府半步,肃王殿下!季瑶求你了!”

    肃王的眉头越拧越紧,正是犹豫不决之时,那良玉不知什么时候从外头端了一个盆起来,盆内热气氤氲,想来必是滚烫的热水,季瑶心口陡然一跳,来不及阻止她,便眼睁睁地看着她将盆中滚水尽数泼到了馒头身上。

    馒头惨叫的声音不绝于耳,季瑶挣脱不开肃王的手,气火攻心之下抓着他的手一口咬下去,肃王皱了皱眉,见馒头再无气息才松了手。

    “去死吧!”

    良玉目光一狠,手中的铁盆对着馒头就要拍下去,季瑶及时扼住了她的胳膊,从她手中夺过盆子往远处一掷,在铁盆坠地“乒乓”声中质问道:“你还想怎样!它已经活不成了,就非得这么残忍吗?”

    “常季瑶,本宫告诉你!这里还轮不到你来说话,偷盗试题的事,本宫还没有与你算账,还有这野猫伤人的事你也得负全责!”太子妃见馒头死绝了,才换了副脸孔,极其嚣张跋扈,似要从季瑶这里寻回一丝方才丢失的面子。

    “季瑶,你冷静点。”肃王再次上前,试图将她拉到身后,却见面前的人狠狠掷开他的手,厉声道,“我不过是说了一句话,如何不冷静了?”

    季瑶双目猩红,表情激动,是真和冷静二字挂不上勾,不过也无人反驳她,只不过都静静地看着她拾起散落一地的试题,随手分了几份到旁人书中,对上太子妃居高临下的眼神扬声道:“这试题是从柜子里搜出来的,诸位有所不知,不管是常府还是在这裕华园,只要是我的柜子我都有放沉香的习惯,若是各位不信,大可以进去看看,是否有沉香!”

    太子妃眉心微皱,似有些控制不住淡然的情绪,只听季瑶一字一顿道:“可诸位闻闻,这宣纸上可带有半分的香气?!如今都过去多少日了,若真是我所为,只怕这宣纸上的味道浓的连洗都洗不掉吧!”

    “现在是没有香气,可刚拿出来的时候是有的,不过是消散了……”

    季瑶将视线转到良玉脸上,良玉被她这充满戾气的目光一惊,后面的话生生梗在喉口吐不出来,季瑶冷笑扬眉道:“我柜子里有的是宣纸,需要我拿出来给你闻闻吗?”

    良玉下意识地看向太子妃,见太子妃暗着一张脸没有什么表示,也就噤声不语退了回去。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诡异的很,大家似乎忘记了还有一个血人躺在地上,江楚绣痛醒过来忍不住轻声呻~吟,这才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快,快宣御医,江小姐别动,伤口裂了就不好了。”

第四十七章 扑朔迷离

    季瑶垂眸看了一会脚下的小土包,滚烫的泪水忍不住跌落,纵然她从前是打心底里的讨厌猫这类生灵,可自从那夜为包子接生以后,她便愿意接纳包子一家了。

    没想到,因为自己的大意,包子和刚出生的小包子们被人用剪刀戳死,只留下馒头孤孤单单的,一想到馒头每回扑到自己身上,欢脱地摇着尾巴,季瑶的心口便好一阵酸楚。

    “季瑶……”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季瑶匆匆抹干净泪水,径自往前走,那人脚步一闪冲到了她面前,季瑶又沉着一张脸朝另一个方向去。

    “你别生我的气了,你想啊一只猫把人伤成那个样子,换做谁谁还会让它活着,你没受到牵连就该万幸了。”肃王见她一脸负气,压根不理睬自己,忙按住了她的肩膀。

    季瑶回身打开他的手,冷冷道:“肃王殿下,季瑶怎敢生殿下的气,我不过是可怜馒头罢了,殿下日理万机又何必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

    肃王的目光渐渐转冷,脸上更是万分失意,语气灼灼道:“我不过是没有帮一只伤人的疯猫说话,你就这般气我,恨我,那刘珣呢?他捉了伴你十年的阿旺,把它烹饪了吃下,你怎么就待他那么好?甚至跑到康王府衣不解带地去照顾他?!”

    季瑶身躯一震,十分震愤地看着眼前人,难怪回府后就再未见到阿旺,也未曾听常喜听起,她原以为阿旺是走失了,没成想……

    肃王今日不知何故,言语中带了三分火气,此刻还不愿放过季瑶,逼近一步道:“你可是对他还有什么留恋?就算你可以不顾杀父之仇,可刘珣不可能放下他的仇恨,我从前说过的,你却未放在心上,我也不忍心告诉你太多。

    可我若是知道你会这般执迷不悟,就该早些告诉你,你为了报杀父之仇的的确确害死了他大哥,可你又知道刘珣为何会对你父亲下黑手?不过是因为你父亲收买各位大臣联合上奏康王,父皇一怒之下给康王赐了毒酒!你们立场不同,你们的深仇大恨这辈子都没有办法抹灭!你想和他在一起?天方夜谭!”

    他的话就像是晴天下的雷,毫无征兆地打在季瑶心口,猝不及防的锥心之痛令她难以承受,季瑶不禁冷笑出声:“原来……原来殿下为了我好,对我保留了这么多……”

    肃王拧了拧眉,侧过身沉声道:“还有你外祖母,那日你为了刘珣的事从江府负气而走,她为了追上你不幸摔下台阶……”

    季瑶险些站不稳,还未回过神来细细体味这痛楚,肃王又长叹道:“季瑶,仅凭你一人之力是不可能扳倒刘珣和定王的,你这般好,自该过你的美好人生,何必要搅弄这趟浑水?冤冤相报何时了,你……避着他们些,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女人有何不好?”

    季瑶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他,她记得,幼时,身边最有义气的便是肃王,但凡她受了委屈,他从来不会过问孰是孰非,硬着一口气非要为她出头,如今却劝她忍下如此大仇。

    她自嘲地摇了摇头,那不过是大家年幼时不懂事罢了,时隔多年,谁的性情不是大变呢?

    谁……又还是当初那个自己呢?谁……又会为了他人的仇恨还不顾自己的地位倾尽所有呢?是她常季瑶妄想了。

    “多谢肃王殿下提醒,季瑶先行退下了。”季瑶毕恭毕敬地对着他行礼,眉间的冷淡看得肃王几番欲言又止,到底还是眼睁睁看着她离去了。

    此刻的他又何尝不是在气头上,他打听到的那些消息,其中不乏季瑶可怖的手段,那般的狠厉,那般的不留情,他不过是希望她不要卷进那些事,不要让那些悲剧从头再来一遍。

    如今失忆了,正巧忘记这些事不是很好吗?肃王暗暗攥紧拳头,一双眸子几乎就要喷出怒火,她怎么就半点也听不进去呢!

    季瑶心中憋着一口气,兀自加快脚步没个目的地往前走,就连身前的人影也未发觉,竟一头撞了上去。

    “哎呀!小姐!小姐没事吧?”常喜揉了揉额头,忙去扶摔倒在地上的季瑶,季瑶深思未定,却还是问了一句,“不是让你留在康王府吗?怎么回来了?”

    “我……”常喜支支吾吾地避开季瑶的目光,吐不出完整的一句话,肩上一沉,对上季瑶深邃不见底的眸子,常喜才提气道,“御医来看过了……说是世子没有任何好转,反而更差了,所以……所以就停了小姐的药……”

    “哦……”季瑶笑了一笑,收回放在她肩上的手,神色淡淡道,“救不活就救不活吧……反正他的事与我也没有什么干系……”

    常喜十分吃惊季瑶的这个反应,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欢喜的,这些日子小姐如何对待世子她都看在眼里,要说小姐只是念在往日的朋友情分上这般上心,她是万万不信的,好在现在她家小姐总算是不去理睬世子的死活了。

    “小姐,比试可都结束了?我们收拾收拾就回去了吗?”

    季瑶顿了很久,才慢吞吞地吐出一句话:“什么也不必收拾,你去房里把爹爹的账本拿来,我们这就回去。”

    “好……”常喜刚转身,季瑶又叫住了她,脸上闪过一丝坚定道,“你差两个人把院子里那箱金子给我抬到马车上去,既然我已经夺得魁首,没有道理不拿。”

    与季瑶脸上的淡漠不同的是,常喜一脸的欢呼岳雀,叽叽喳喳连说了一堆称赞的话才兴冲冲地往院子里跑去了。

    “刚刚真是吓死我了,那猫也太凶残了,我听说还是公主的?公主怎会养如此凶残的孽畜?”

    “良玉姐,你不知道吧,那猫本是一对,那母猫前不久刚生了小猫崽,然而一夜之间全死了,那公猫才发了疯,见谁都咬!”

    “见谁都咬?你知道的倒是清楚,可我怎么觉着那孽畜只咬你家主子呢?”

    “呃……良玉姐真会说笑……呵呵……兴许是我家小姐身上抹了什么孽畜不喜欢的香气,才招惹到了它。”

    “兴许吧。”

    季瑶看着两个鹅黄身影从长亭下越飘越远,心头愤恨的火却是越烧越旺,她想不明白,那猫如何就得罪了表姐,竟劳动她一个名门小姐下这样恶毒的手!

    如今已和肃王闹翻,再无人能帮自己,可就凭自己,如何能探得东宫、探得定王府、康王府的秘密?

    那真相岂不是石沉大海再无浮现的可能?季瑶的眉头越拧越紧,脑中忽然闪过一张文雅的脸,方才太子妃揭穿自己身份,可竟从他脸上找不到半分吃惊的神情,那淡然的眼神分明是早就知道了一切。

    若是仅仅看出自己是女儿身倒也不稀奇,稀奇的是当他从太子妃口中得知自己是常家大小姐,仍旧是没有丝毫意外之情,实在是有些不正常。

    莫非……祝商身上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一个一心要到东宫去做谋士的人,想来也该有几分本事。

    若是找他寻求帮助,或许能得到些不一样的线索。

第四十八章 三日之约

    马车轱辘声震天响,连带着今日的车厢都震地厉害,季瑶和常喜对视了一眼,忙出声让马夫勒马停车。

    毕竟曾遭遇过一回截杀,这心头多少有些不安,于是三个人瞪大了眼睛围着马车绕了好几圈,才发现是车轴和毂之间有些松动。

    “不是什么大事,小姐稍等,马上就能好。”

    季瑶点了点头,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目光一闪在马车底下一顿,只见一小块黑布挂在马车底下,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黑布上有些泥渍,想来挂在马车上已有些时日了,常喜见季瑶始终垂眸出神,凑上来好奇道:“小姐在看什么?马车还有什么问题吗?”

    季瑶环顾自己确定无人才躬身一把扯下黑布,小心翼翼地塞到常喜手中道:“你拿着这块布去找十里裁缝铺的师傅问问,这是个什么材质,师傅问你什么你便如实答就是了。”

    “我记下了。”常喜并不知这黑布有什么用意,可见眼前人如此郑重忙将黑布仔细收好。

    “小姐,马车没有问题了,可以回府了!”

    车夫擦着额头的汗看向季瑶,季瑶默然点头正要爬上马车,后头忽然传来骏马疾奔的声音,随后是一句高扬的“常小姐留步!”

    季瑶惊异地侧过身,马嘶声从耳边划过,刺地她耳鼓好一阵嗡嗡叫,一条瑟瑟人影在马嘶声冲出现在她面前。

    正是康王府的侍卫,朱三剑。

    “这是世子的喜帖,还请常大小姐收下。”朱三剑递喜帖的动作倒是十分地恭敬淡然,只是这双狭长的眼眸却不知是在想什么,风云翻转。

    “喜帖?”季瑶心口猛地一震,强稳住心神打开喜帖,只见上头红纸墨字,写的清清楚楚,刘珣与谢玥将于明日午时在康王府大设宴席,邀请朝堂上下、五湖四海的朋友相聚来见证这对生死不离的苦鸳鸯!

    “喜帖已送到,去不去就看常大小姐自己的了,三剑告辞!”朱三剑话音未落人已翻身上了马背,再无只言半语,徒留下一马后蹄扬起的滚滚沙尘。

    “小姐,我们也走吧。”常喜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却见面前的人不动丝毫,笔直地仿佛一尊佛像。

    “小姐……”

    “回裕华园!”季瑶目光坚定地吐出这几个字,她现在必须回去找祝商,有的时候迟了一步就会浪费所有的努力。

    车夫自然不敢有异议,也不敢多嘴问一句,只是老实地扬起马鞭奋力往裕华园赶去,速度之快令季瑶万分满意。

    “常喜,你就不必跟着我了,去做我吩咐你的事……”季瑶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见常喜红唇微启,又抢在她前头道,“还有,回去让二叔给车夫涨工钱,这个车夫我甚是满意。”

    “知道了,可是小姐一个人真的没事吗?我担心……啊!”常喜还欲多说两句,车夫已经匆匆挥鞭驱使马往前走,一个踉跄她便跌回了车厢。

    果然是个好车夫,季瑶忍不住笑出声来,直到马车跑远了,才折身往院子里跑去,不过短短半个时辰,之前还热闹非凡的裕华园此刻竟也冷清无比,除了噤声不语站在院子里的守卫,竟是连半条走动的人影也看不到。

    季瑶下意识地皱眉,她原以为这些人不会这么离开的,实在想不到他们离去的这般匆忙,她又不知祝商家在何处,只怕这一别,想要再找到他得废好一番周折了。

    “诶!”

    “你好端端地一个人站在水桥上叹什么气?”

    儒雅却又不失正气的声音从桥下传来,季瑶侧头一瞥,目光不由得一亮,这么会的功夫,祝商竟然换了一声白衣,虽然素净却架不住他这一身的仙风道骨,实在是让人眼前一亮。

    “你竟还打扮起来了,莫不是家里的小娇妻等着你回去?”季瑶跑到他面前,没个正经的嬉皮笑脸。

    祝商脸色寡淡,目光却是流波翻转,深不可测,幽幽开口道:“这是丧服,每每回家我都会换了这身衣服。”

    “丧服?祝兄,对不住,是我眼拙了……”季瑶撇开眼,没敢再多问一句。

    “无妨,倒是你忽然折回来是为了什么?”祝商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忽然倾身上前一步,笑道,“难不成是回来找我?”

    两人隔得如此近,祝商说话间的热气全吐在了她的脸上,似有淡淡茶香,竟有些好闻,季瑶忙晃了晃脑袋,推开他一本正经道:“祝兄好本事,竟有这般先知的本事,我此番是来找祝兄讨教几个问题的。”

    祝商闻言没有什么反应,深邃的眼睛仍旧盯着她的脸,盯地季瑶浑身不自在,才缓缓吐字道:“你要问的,可是你家中大事?”

    “是……”

    “可是让你茶饭不思,费尽一切都要知道的事?”

    “是……”

    季瑶抬眸直视他的目光,疑惑道:“祝兄是不是知道什么?可否……”

    “打住打住!”祝商摆了摆手,侧过身望着水桥下的涟漪,不以为意地笑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就敢来问我这样重要的问题,你就不怕我把你给卖了?”

    “祝兄看上去也不像是这种人啊……”季瑶话还未说完,祝商又投来了惊奇的视线,目光闪闪好奇道,“这种人是哪种人?”

    季瑶定定地看着他,虽不知他的身份背景,可是这些日子与他私下接触,从他的眼神中不难看出是个正气的君子,卑鄙小人那样的事他是绝做不出来的。

    大抵是自负吧,季瑶深知自己的这个缺点,凡事只相信自己的一双眼睛,但凡经她目光鉴定的人,便会信任到死,绝不由他人言语改变心思。

    “嗯?”

    季瑶见他催促着笑了一声,忍不住推他道:“好了祝兄,你就别闹了,这一点都不好玩,你的为人我自然是信得过。”

    “哈哈哈!”祝商爽朗一笑,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折扇来,轻敲季瑶额头道,“季瑶妹子,你放心吧,三日后我们旭飞楼见,我会把你想知道的事都告诉你。”

第四十九章 鹿目拂光

    康王府上下皆是一片耀眼夺目的红,府内宾客无不赞扬痛惜这一对苦命鸳鸯的,就连圣上听说了此事,也派人送了一对凤钗来,以示祝贺。

    大厅内,谢景先与他夫人皆沉着一张脸端坐在高堂之上,任谁的女儿嫁给一个没有生气的人,只怕都是这般反应吧,又或者早已气得不愿来此吧。

    锣鼓喧天声中,只见两道夺目的红影出现在众人面前,刘珣面容沉静地靠在一个小男童肩膀上,他白净的脸上似乎抹了女子的胭脂,看上去倒是颇有精神。

    他手里紧拽的红绳对头便是谢玥了,头罩薄纱,身披灼灼红衣,薄纱之后的那张脸隐约闪着喜意。

    “一拜天地!”

    司仪的声音极响,极亮,众人都凝了神看着这对璧人行礼,方才脸上的赞扬之情到了此刻早已消失不见,徒留下唏嘘悲叹了。

    “二拜……”司仪的话说到这里竟戛然而止,眼睛直直地落在大厅外的一道白影。

    众人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见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今日是王府大喜之日,竟有不知名的女子袭一身缟素而来,分明是来挑事的!

    那扶着刘珣的男童也吓了一大跳,托着刘珣的手一滑,竟害得刘珣直直往前栽去,轰然一声倒在了地上。

    “阿珣!”谢玥吓得一把掀开薄纱,紧张地托起刘珣的脸,猛然抬眸对着大厅外那人厉声道,“常季瑶!你这是要干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今日是我和阿珣成亲的大好日子吗?”

    “我自然知道。”季瑶冷冷地看着谢玥暴怒的脸,慢慢将视线转到刘珣脸上,做出痛苦的神情,“可今日也是世子的忌日,我这么穿又有何错?”

    人群顿时一片哗然,他们只知道刘珣病重,却不知道季瑶所说是何意,坐在高堂的谢夫人有些忍不住了,谢景先按住她的肩膀,微微摇了摇头,随即站了起来。

    “常大小姐,还请你卖老朽一个面子,今日是玥儿的大好日子,我不管你从前和世子有什么瓜葛,到了今日也该都散了。”

    谢景先此言一出,谢玥却是震惊之极,她并不知道面前的人与刘珣有什么过去,若是她早知道,她必然不会傻到特意让朱三剑去给她送请柬。

    季瑶面无表情地往前走了两步,对上谢玥惊怒的目光,真挚道:“我今日就是来送送世子,没有别的意思,我发誓我就站在一边,不会打扰你们半分。”

    不等谢玥出言,季瑶已走向了人群,静默立在一边,谢玥和谢景先的脸却越发黑了,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忽视余光里的这道突兀白影,谢玥将将起身道:“前几日,我听你说要救阿珣,原以为你是个好心的姐姐,心里万分感激!没成想,今日你就穿了素衣咒他死,我真是没想到,你竟如此恶毒!

    说到这里,谢玥身子一晃,险些没站稳,瞪大了眼睛震惊道:“难怪!难怪你不肯让我们进去瞧他半眼,难怪御医说阿珣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差了!阿珣变成今日这个样子,一定都是被你害得,一定是你!”

    谢景先见女儿情绪失控,忙扶住她肩膀,低声道:“玥儿!你要知道你可是王妃,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注意你的情绪!”

    “我不管!”谢玥一张小脸已全是泪水,她愤然指着季瑶,嘶声道,“朱三剑!把她给我抓起来!若是阿珣有个三长两短,我也要她给阿珣陪葬!”

    倘若这话从一身缟素的季瑶口中说出,围观群众倒还不至于有多意外,但从这天真无邪的小谢玥口中说出,却是差点惊掉了他们的下巴。

    “好了玥儿!休要胡闹!”一道凌厉的声音自人群中发出,季瑶顺着声音看去,见到的是一张英气十足的脸,正好奇着他是何人,便见谢玥委屈地投去一双眼,带着哭腔道,“大哥,连你也向着外人么?”

    谢世休负手而立,气质凛然又高傲,看向季瑶的一双眸子却是柔和无比,走至她面前低声劝道:“季瑶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季瑶摇了摇头,人畜无害地盯着面前的人:“我不过是来送送世子,三日已过,今日若是不亲眼看着世子咽气,我不甘心。”

    “你!”谢玥才吐出一个字,便被谢世休瞪了回去。

    谢家与康王府交好,对于季瑶和刘珣之间的事,自然也是十分的清楚,谢世休常年呆在金陵自然要比妹妹谢玥通彻的多,听了这令人咂舌的话,却也未露出半分怒气,只是心平气和道:“姑娘和世子的事本就该私下解决,闹到明面上来谁也不好看,何况舍妹是无辜的,她只是个情根深种的小丫头,季瑶姑娘犯不着与她生气,也犯不着为难她。”

    在场所有人听了他这得体的话不由暗暗佩服,亦跟着劝道:“是啊,就请这位姑娘高抬贵手,放过这对情投意合的新人吧!”

    “宁拆十座庙,不悔一桩婚的道理,姑娘总该是听过的,还是为自己积点德好。”

    这纷纷杂杂的声音撞进季瑶的脑中,她仍是不为所动,她今日本就是铁了心来的,刘珣害死她的亲人,谢家作为康王府最大的帮手,又怎么脱得了干系?

    她今日一来确实是来看刘珣的咽气的,二来也是想让谢家和王府颜面扫地。

    “呵,世休,你这话怕是说反了,有人上门挑衅,你不将她轰出去,反倒求她高抬贵手,本王可从未听过这样的道理啊!”沉默良久的定王忽然起身,一双眼睛锐利地盯着季瑶,深不可测的眼眸之中竟然闪过一抹忌惮。

    经定王这么一提醒,众人也觉得颇为意外,正不得其解之时,谢玥却反应颇快地喊道:“朱三剑,还不赶紧进来!把这个歹毒的女人给我轰出去?”

    “咳咳……”

    一阵虚弱的咳嗽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在场众人皆是睁大了眼睛,不敢出声,怕吓跑了那一阵咳嗽声。

    谢玥吃惊地张大嘴巴,脸上未有表示,眼睛里却已经藏不住惊喜了,迅速转身冲到了刘珣面前,见他果然抚着胸口睁开了眼睛,猛然抱住他嚎啕大哭道:“阿珣!你可算是醒过来了!”

    刘珣被她抱得喘不过气来,勉力推开她,目光一扫这四周的灼灼红意,又打量了一眼自己和面前人身上的嫁衣,冷声问道:“你是何人?”

    “我……我是你的娘子啊……”

第五十章 强娶强散

    “我……我是你的娘子啊……”

    刘珣被这没由来的话惊到,胸口一阵翻腾,俯身猛咳起来,似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阿珣,我是你的玥儿啊!”谢玥一双水眸眼巴巴地看着他,想要替他抚背的手还未伸出去,便见刘珣惊异地抬头问道,“玥儿?你是谢家的谢玥?”

    “没错,我就是谢玥,阿珣,你能在我们的大婚之日醒来,果然连上天都被我的痴情感动了,才如此眷顾你我。”

    谢玥说到此处,眼中又有了泪水,抬袖嘤嘤哭了起来,刘珣嘴张了又张不知说些什么好,将将起身,一扫这满眼喜意的大厅,目光却落在一道突兀的白影之上,久久未能离开。

    “醒来了就好,先把堂给拜了,其余的话到时候再说也不迟。”谢景先一张黑脸总算有了些喜意,轻拍刘珣肩膀笑吟吟地转身往高堂走去。

    这冷凳还未坐热,便听刘珣十分自然地问道:“我为何要娶谢玥?”

    谢景先吃了一惊,满堂宾客吃了一惊,谢玥更是大吃一惊,泪眼婆娑地冲到他面前大声质问道:“爹爹说了,你与我是有婚约的,为何不能娶我?”

    “男婚女嫁,这事本就两情相悦才算数,你趁着我昏迷不醒之际大肆操办婚礼,可否问过我半分意思?”刘珣这话已是万分的伤人,偏生他只是顿了一顿,又补道,“你我不过初次见面,我既不爱你,你嫁进王府又有什么意思?”

    “阿珣,你忘了我们小时候……”

    谢玥震惊地不能自己,带着哭腔的声音缓缓吐字,乞求能够再抓住一丝希望,无奈高堂之上的谢夫人已迭步冲了过来,尖利的声音掩住了谢玥的哭声,“好你个刘珣,康王府世子又如何?你命在旦夕之时我女儿甚至不顾她的后半生,毅然决然地嫁给你,没想到你醒过来竟是这副嘴脸,依我看,倒不如不醒来的好!”

    谢夫人一把将垂泣的谢玥拢入怀中,直直地盯着刘珣,狠厉的目光恨不得把他扒皮抽筋。

    “是我让她嫁的吗?”刘珣淡淡瞥了面前的人一眼。

    这冷淡的神情被谢景先看在眼里,浑身的气血都倒涌上头,确然,这桩婚事是他们谢家自作主张,可是谢家和康王府这般交好,就是娶了他女儿又如何?

    他谢景先万万没想到,刘珣竟是如此不给面子,尤其是当着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宾客,连做做场的姿态也不肯落,难道要他谢家沦为天下的笑柄吗?

    当下憋着口气,一字一顿艰难道:“你父亲在世时,曾有意让我们谢家和王府结为亲家,我当时也答应了,这桩婚事是早在多年前就定下的,难道你父亲说的话也不作数的?”

    “是啊,这姑娘愿在世子病重之时嫁进王府,可见她的一片痴情,这样的女子当世罕见啊,世子莫要错过啊。”

    “不管怎么样,人家姑娘都牺牲到了这个地步了,世子也早到了娶亲的年纪了,这是老天赐婚,世子又何必拒绝?”

    一些人早已看不过去,又听谢玥哭的可怜,纷纷开口劝起刘珣来。

    “不作数的。”刘珣这话语调不高,却在喧闹的大厅里格外有力,谢景先忽然慌张起来,一张老脸烫的紧,只听刘珣继续道,“我的婚事谁说都不作数的,我喜欢谁就娶谁,不喜欢谁就不娶谁。”

    说完这话,他竟愤然转身往外走,路过那道白影之时,也不过是目光微微一顿,再无更多的表示。

    “刘珣你给我站住!你不能就这么负了我的女儿!!!”

    谢夫人痛声指责刺耳之极,可刘珣的脚步却并未因此而慢下一分,朱红的身影一飘,便闪出了众人的视线。

    “世子果然醒了。”

    一直在屋檐上看戏的朱三剑“嗖”地一下出现在刘珣面前,向来冷酷的脸上还带了一分笑意,刘珣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这是在嘲笑我吗?”

    “如此好戏,岂能错过?”朱三剑心情颇佳,脚步闪移,从刘珣的左边绕到他右边,又从他右边绕回左边。

    尽管他如此干扰,刘珣却无半分困扰的意思,只是顾自边走边问:“我回来多久了?”

    “差不多八九日了。”

    “我竟睡了这么久?”刘珣两道长眉一扬看向了朱三剑,朱三剑这才收起没有章法的步子,好好走路道,“世子有所不知,这毒虽然有解药,但是等我找到世子的时候,那毒已经侵入五脏六腑了,就算是吃十倍的解药也无济于事。”

    “哦?”刘珣有些惊诧,胸腹在这时没由来的翻腾,忙冲到一边猛咳了起来,听到紧跟而来的脚步声,忙摆了摆手,艰难道,“不用管我,咳咳咳……你继续说……”

    “当时太子请了御医来给世子瞧伤,宫里的庸医当然什么都瞧不出了,奇怪的是,那天常季瑶竟然也来了,她说要尽力救世子,我那时已是十分诧异,却不想更令人诧异的是,她竟不记得我了,我看不像是装的。”

    刘珣侧转过身对上朱三剑惊异的目光,示意他继续说,朱三剑的眼眸中的奇怪却更浓了,长眼微眯道:“她不准任何人探看世子,我怕她用意不良,便躲在窗外观察,没想到,她竟然用刀划开自己的皮肉,接了血给世子喝!”

    “什么!”刘珣心口陡然一跳,一想到自己的身体也曾留有她的血液,浑身的血液便沸腾了起来,喉口不由地一阵腥甜,忙扶着柱子猛咳起来,一丝血迹竟落在掌心,他不动声色地握拳问道,“是她救了我?”

    “那倒不是。”朱三剑略略摇头,拧眉道,“前天夜里来了一个陌生男子,言谈举止间似乎与常季瑶关系匪浅,是他给世子喂了几枚药丸,我依稀见得那墨黑的药瓶之上刻着一朵显眼的朱红梅花。”

    “朱红梅花?那你可曾打听到那人的来历?”刘珣听到这几个字颇为紧张,见朱三剑摇头,眼中不由得划过一丝失望,继而低声叮嘱道,“这个人的来历,你必须查清楚了,保不准……保不准是梅剑庄的后人……”

    “梅剑山庄?那不是二十多年前被朝廷满庄屠杀的梅剑山庄?”看多了江湖事的朱三剑此刻也不由得吃了一惊,略微一定神,才颇为郑重地应声,“好!我现在就去查!”

    刘珣等他的身影消失了,才小声地咳嗽着往房中走去,余光一闪,瞥到桌上的雪梅图,神情一震,忙往那冲了过去。

    只见,这雪梅图上竟平白无故多出一只鹿来,鹿脸柔和竟还带着笑意!他极为震撼地看着面前的图,喉口的腥甜压了又压,到底在肺腑翻腾中呕出一口血来。

第五十一章 大明寺相逢

    看着他醒来,看着他决绝地拒婚,胸膛里的这颗心不知怎的,“咚咚”跳得飞快,她是越来越摸不准自己的心思了。

    爱,不敢,恨,亦不敢,这几日发生的事实在是令人觉得气闷,季瑶踢踏着脚步慢慢走出王府,回身看着高悬的康王府三字,只觉得迷茫之极。

    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季瑶紧闭双眼,尽力让自己的思绪回到正道上来,不去纠结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大小姐,我们回府吗?”

    马夫见季瑶怔怔地,发了许久的呆,实在忍不住出声问了一嘴,季瑶抬眸看向他,刚要出口的话却又被心头的思绪拉偏了,顿了一顿才道:“去大明寺。”

    “大明寺?”马夫低声念了一句,似乎是觉得有点奇怪。

    季瑶不言语,顾自上了马车,马夫是新来的,自然不知道母亲早前搬了出去,躲在大明寺不愿见人。

    其实季瑶明白,母亲并不是不愿意见人,只是不愿意见她罢了。

    听常喜说,母亲从始至终认为,外祖母和父亲的死与她脱不了干系,才会说出断绝母女关系的话,可到底是因为什么,常喜也不知道。

    可是,季瑶总觉得,这天底下没有一个母亲是不爱孩子的,不管孩子做错了什么,再恨再怪都不会不认自己的孩子的,那些不过是气话,时间一过,什么嫌隙都可以消融。

    季瑶抱着这样的念头,下了马车,眼前这座看上去有些破旧的寺庙大门紧闭,仅开了一扇侧门,透过那扇侧门,依稀见得二三僧人在古老的银杏树下盘膝诵经。

    季瑶走进院子,才惊觉这寺庙当真是寂寥之极,连僧客都少的可怜,更别提来拜佛的香客了,往来的僧人也无上前与她打招呼的。

    “大师!”

    季瑶拦下一个袈裟披身的老和尚,老和尚当即顿下脚步,微微颔首道:“不知施主遇到了什么麻烦?”

    “我……我是来找人的……”

    老和尚“哦”了一声,略显吃惊,毕竟这大明寺里修行的都是男子,一个容貌出众的姑娘忽然上门找人,怕是难为“情”字,当即含糊回道:“入我佛门,修我佛法,早已忘却前尘往事,姑娘要找的人在入门前,又何苦到此执求?”

    季瑶秀眉一扬,惊诧道:“我母亲不过是静修几日,怎么便入门了呢?”

    “你……你是江夫人的女儿?”老和尚双眸一震,仔细打量起面前的人来,见她一身孝服,轻叹了口气道,“女施主还是请回吧,江夫人早已吩咐下来,不见任何人。”

    “不,我是她的女儿,这么多天过去了,她的气一定消了,大师,就让我见一见母亲吧!”

    方才在马车上,季瑶念及往事哭了一回,此刻一双眼睛还是红肿的,老和尚轻捻佛珠,似是有些拿不准,一面担心扰了江夫人清修,一面又担心这孩子家里遭逢突变,是为大事而来。

    “咚”地一声,季瑶屈膝跪下,一脸坚决得大有不应不起身的意思,“大师,季瑶求你了!”

    老和尚摇动的心总算软了下来,松口道:“好吧,江夫人此时应在后院的佛堂诵经。”

    季瑶连连道谢,一骨碌起身往后院跑了去,不大的寺庙从院子到后院不过百来步路,遥遥望着那佛堂里的点点烛光,季瑶忽然紧张起来。

    “南无、喝罗怛那、哆罗夜耶。婆卢羯帝、烁钵罗耶……”

    佛像前跪了一个素衣中年女子,她的脸上没有半分风霜敲打的痕迹,唯独那一双眼睛,如同耄耋之年的将死之人,毫无生气。

    “娘亲……”

    敲着木鱼的手猛地一顿,江芝兰瞪大了双眼,方才平淡死寂的神情瞬间被愤恨填满,强压下全身沸腾的血液,继续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木鱼。

    季瑶知道母亲一定是听到了,可母亲的不作为让她很是手足无措,发了好一会愣才上前一步道:“娘亲,季瑶来看你了。”

    “咚!”

    木槌一下没敲准,竟然落在一旁的香灰炉中,无数的香灰扑到她脸上,江芝兰当即抬袖猛咳了起来。

    “娘亲没事吧?”季瑶着急地冲上去,还未碰到她袖子半分,便被江芝兰一把推开,季瑶错愕地抬眸看着她的母亲,那是一张恨透了的脸。

    那张恨透了的脸此刻便如此直白地对着她,那双凌厉的眼睛打量了她一眼,却忽然闪过一丝嘲讽,面前的人无情问道:“府里又有谁因你离去了?”

    “娘亲!”季瑶只觉得万分委屈,滚烫的泪水忍不住跌出眼眶,哽咽道,“没有谁……没有谁离去了。”

    江芝兰拢拢袖子,缓慢起身,目光越过季瑶,定定落在她身后的青铜烛台,冷笑道:“既然家中安好,那你今日特意穿一身孝服来见我,是什么意思?来为我送行的吗!”

    “不……不是的娘亲……我只是……我只是疏忽了……”季瑶慌张地不知说什么好,连连摇头却只找到如此说辞。

    “这一声娘亲和你的孝服实在是不登对。”江芝兰将视线慢慢移到季瑶脸上,一字一顿道,“现在,就给我滚出去,往后也不准来!”

    “娘亲……”季瑶嗓音沙哑着吐出这两个字,却见面前的人脸色大变,再无半分耐心,神情癫狂,行径更是发狂一般将季瑶拼命往外拽,嘴中还痛骂道,“我江芝兰何德何能,承得了你这声娘亲?”

    “彭!”

    季瑶被她推到在门外,耳边紧跟着传来朱门被用力关上的声音,她实在是委屈到不行,她今日唤的是娘亲,而不是娘,本以为如此能唤起小时候在她膝下撒娇的记忆,没成想……

    不管在外头多逞强,在至亲面前,她却没有办法隐藏任何情绪,更是受不得半点委屈,这些天积压的情绪全都涌上心头,季瑶忍不住放声痛哭。

    “汪汪!”

    一只不知从哪来的狗,足足有半只老虎那么大,冲着季瑶狂吠,季瑶泪眼朦胧间将将抬头,不由得傻眼了。

    “阿旺!”

    阿旺听到久违的这两个字比季瑶还激动,后爪一蹬猛地将季瑶扑倒在地,一个劲地用头去蹭她的脸。

    季瑶紧紧抱住阿旺,心口的各种情绪一下便掺杂了起来,余光一闪忽然瞥见一双金丝黑鞋,顺着黑鞋抬眸一眼,才柔下来的脸顿时又变黑了。

第五十二章 一吻消嫌隙

    “季瑶……”

    同样久违的声音从面前人口中吐出,季瑶一颗心跳得飞快,一双手却是漫不经心地抚着阿旺,垂眸问道:“你不在王府陪你那未过门的妻子,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许久,都不见他回应,季瑶正要抬眼去瞧他的脸色,修长的手忽然伸到面前,只是昔日白净的手心上如今竟有一道不浅的刀疤。

    季瑶顾自起身,冷声道:“世子大病初愈,性情也跟着变了一变,该不会是忘记了我是你的仇人了吧?”

    刘珣脸色一僵,讪讪收回顿在半空中的手,紧张道:“此前你并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不管外头是如何传闻,你都义无反顾地相信我……”

    季瑶愣了愣,她自然记得当初说过的这些话,现在想想倒是有些天真可笑,就算过去的恩恩怨怨都可以放下,但是两颗心之间真的就不会有隔阂吗?

    一切都回不去了,她抬眸对上刘珣略带期盼的眼,目光忍不住闪了一闪,偏转过头道:“算了吧,你看我这一身缟素的……”

    “什么叫算了吧?”刘珣急促地打断她的话,惊怒道,“倘若你对我无情,为何要在雪梅图上添上一只鹿?”

    季瑶梗了一梗,嘴犟道:“诚然,那鹿是我一时脑昏胡乱添的,可这也不能代表什么,顶多我赔你一幅画就是了。”

    刘珣上前一步,猛然扼住她的手腕,白袖褪去露出的是一截裹了层层白纱的胳膊,季瑶心中一惊,只听他厉声逼问道:“那么这是什么?你为了救我不惜伤害自己,难不成是为了验证那可笑的方子是否有用?”

    季瑶一瞬间慌乱了起来,试图抽离手腕,无奈刘珣不但半分也不肯松,反倒越抓越紧,一双眼睛灼灼逼人,让她不敢直视。

    “你少自恋了,我胳膊受伤与你有何干系?”季瑶猛地一拽胳膊,却仍是动弹不得,眼见他俯身离自己越来越近,一张脸登时红地发烫了。

    “季瑶……”刘珣说话间的热气全吐在她脸上,这微妙的气氛让季瑶连大气都不敢喘,她越是往后,面前的人越是倾身往前,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后腰那已经被人稳稳托住了。

    “我败给你了,季瑶,我彻头彻尾地败了,你一对我好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哪怕在你我之间隔了几重山,哪怕你给我灌下的是毒药,我都甘之如饴,九死不悔。”

    往前和他互生情愫之时,季瑶还是个天真单纯的小姑娘,刘珣虽对人冷淡却也是个实在人,从来不说什么痴爱的话,便是连情书都未写过一回,来来往往送的不是风景画作便是什么原木玉佩。

    如此诚恳的话,季瑶还是头一回听到,此刻只觉得脚踩在棉花上,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不知说些什么好。

    “汪汪!汪汪汪!!!”

    阿旺忽然在旁边叫了起来,又是咬刘珣的裤脚,又是用头拱季瑶的腿,季瑶猛地推开他,顿下身将一双红脸藏起来,由着阿旺在她怀里折腾。

    “你看阿旺好好地呆在寺庙里,我并没有吃了它,从前很多话都是气话,我知道你也一样。有些事你越是不去面对,它就会变得越糟糕,你相信我,我也相信你,我们一起查出事情的真相好吗?”

    刘珣说着屈膝蹲下,伸手按住了季瑶放在阿旺脑袋上的手,将将要开口,手掌下的手却迅速一抽,只见面前的人摇头道:“就算你相信我又如何?我问你,若是我父亲真的害死了你父亲,我也真的害死了你兄长,你会杀了我偿命吗?就算你不杀我,你还会喜欢我吗?日日夜夜看着杀父杀兄仇人在你面前,你的心能安定下来吗?”

    季瑶翛然起身,眼珠转了一转,空落在旁处,唤过阿旺就往前院走去,便听身后传来冷剑出鞘的声音,极其清脆、极其震肺。

    她这一回身,见到的却是刘珣将剑架在脖子上的一幕,只觉得万分滑稽好笑,利索地回过神来继续往前走。

    “季瑶,如果我们势必要死斗下去,那么今日我便将这条命还给你罢了,反正我们之中必然有一个不得好死!”

    刘珣的语气决绝凌冽至极,季瑶闻言心口大为震愤,到底没捱住耐性,回身望了一眼,看到脖颈那一抹明晃晃的血迹,一下慌乱了神。

    当下再顾不得其他,冲上去夺过他手中的剑,往地上狠狠一掷,怒斥道:“生死岂是儿戏,你拿自己的性命来威胁我,是不是太厚颜无耻了?”

    “你别以为我这么做是心软!今日换了任何一个人,我都会义无反顾地打掉他手中的剑,不为别的,只因我常季瑶背负不起人命,我不能接受我漫长的余生之中背着一个死人的债!”

    季瑶说到此处激动万分,一双清明的眸子霎时红透了,刘珣嘴唇微动,猛然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住道:“我方才不是在威胁你,如果你不回头,那么我今日便真的命丧大明寺,我不是威胁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想要的我都可以你,哪怕是我的性命。”

    说不动容,那是不可能的,她日日夜夜牵肠挂肚的人,为了让他好起来不惜割腕的心爱之人,此刻便说着这些让她头昏脑胀的甜言蜜语,季瑶又如何能承受,如何能抵挡得了他这番热情。

    可是,肃王的声音如丧钟一般在她心头不断敲击,那些话再一次侵入她的五脏六腑,她最怀疑的并不是刘珣,而是她自己。

    她对自己没有半分信心,她不知道失忆那一年的自己究竟干了些什么阴毒的事,倘若……倘若真是她害死了刘珣兄长,那到时又该如何面对刘珣?

    在当时如此信任痴爱刘珣的情形下,她仍旧做出了这番害死刘珣兄长的选择,那便足以说明一个问题,刘珣必然是害死她父亲的不二凶手。

    季瑶脸上的纠结越来越重,眉头紧皱不知如何是好,紧抱着自己的人忽然略略松开了手,还未等她反应过来,温热的唇便贴了上来。

    那一瞬间,她呆如木鸡,心跳骤停,不等回过神来,温热的感觉已然消失,刘珣目光神情地轻抚她的脸:“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好吗?”

    季瑶静默了足足半刻钟,才缓缓吐出一个字来:“好……”

第五十三章 执手而入

    明日就是解忧公主的生辰,常喜在库房里来回地踱步,实在是不知道该送些什么好,偏生她家小姐到了这个时辰都未回府,不免心中着急。

    正拿了库房单子打算去找东兰商量商量,未曾想路过大门时,竟见到常府马车稳稳地停在正门口,而小心翼翼牵着季瑶下马车的人却是刘珣!

    “小姐!”常喜震惊地冲了出去,下意识地伸手替季瑶挡了一挡,一双明眼狠狠地瞪着面前的人。

    刘珣只当她不存在,越过她对季瑶温声道:“那么说好了,明日等我来接你,我们一道去裕华园为解忧公主庆贺。”

    常喜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诧异地看向身后人,却清清楚楚地听到她家小姐应声道:“好,我会等你。”

    刘珣微微颔首,目光柔情又长绵,看得常喜一阵鸡皮疙瘩乱生,忙推促着她家小姐回府,正想问问她方才去哪了,手中的单子忽然被一只细白的手拿了去。

    “你拿着这个打算做什么?”季瑶一扫物品清单,略略摇头,自言自语道,“你该不会是想在这里头挑拣挑拣,送给解忧当贺礼吧?”

    “常喜总算与小姐想到一处去了,只是我还不知道到底要选什么好,小姐觉得呢?”常喜笑呵呵地看着她,一脸的得意。

    季瑶被她这话梗了一梗,竟是半点话也说不出来,将清单塞到她手中,顾自往前走去,偏偏常喜追了上去,没完没了道:“小姐觉得这个东海夜明珠可好?嗯……不够大气……那这个金丝楠木屏风呢?还有这个……”

    “解忧宫中最多的就是奢侈金贵的东西,怎么会瞧得上这些东西?她一向喜欢特别的、难得的好物。”季瑶说着叹了口气,微微摇头道,“你让我送这些过去,她只会觉得我太敷衍了事,没有诚意。”

    常喜丧气地垂下头,嘟囔道:“那怎么办啊?明日就是公主生辰,可小姐连件像样的礼物都还未准备……”

    季瑶也觉得有些烦心,走了两步忽然顿住脚步道:“不如我亲手做些点心送给解忧吧,她定然欢喜。”

    “点心?公主会不会觉得小姐……觉得小姐有些抠?”

    常喜这话听得季瑶哭笑不得,正要说她两句,迎面走来一个抱着布匹的青年男子,他走到季瑶面前大大方方笑道:“小姐可算回来了,这几日二老爷不在府里,可把我们这些不能拿主意的人急坏了。”

    季瑶见他嘴上抱怨,却是一副眉飞色舞的神情,忍不住跟着笑道:“东兰,你从小跟着二叔,府里的事还难得住你吗?咦,这布匹看上去不常见啊。”

    “噢,这是蜀道的乌玄丝,是小姐一个多月前要的,耽搁了许久,如今才送过来。今日一见,倒真是名不虚传。”东兰说着将乌玄丝往季瑶面前递了递,季瑶伸手轻轻拂过这别样的布料,眼睛里闪着光欣喜道,“果然是好东西,正好送给解忧做贺礼用,也免得我做那小家子气的糕点了,常喜你说是不是?”

    常喜听着最后一句是在打趣自己,笑着做手势比划道:“小姐做的糕点那是一个香,我至今都记得那个味道,实在是太好吃了,香气扑到院子里,把那些姐姐妹妹给馋的呀……”

    “行啦行啦,就你话多,你和东兰去把这个包起来吧。”季瑶沉闷的心情总算是开朗了一会,见他俩嬉笑打闹着往库房走去,又对着他们的背影补了一句,“记得用那个印花的绸布,别用昙花的,解忧不喜欢那种奇奇怪怪的香味!”

    “知道啦!小姐!”

    眼看天色渐暗,一身的疲乏夺去了她所有的兴致,连晚饭都未吃上一口,趴在床榻边便沉沉睡去,还是常喜临睡前看了一眼,细心地替她擦了脸盖上棉被,才放心地离去。

    翌日,天才刚亮,常喜又端着加了人参当归的白粥守在季瑶床头,季瑶便是被这说不出道不尽的气味给熏醒的,本想拒绝,可瞧着常喜眼巴巴的神情,实在不忍心,强忍着恶心吃下了。

    “小姐今日气色比前几日好多了呢。”常喜盈盈笑着将眉黛递到她面前,一面又低头挑选簪子道,“我听说公主办的这个宴席有招选驸马的意思呢,没赶上七试的那些富贵公子哥,今日便迫不及待地去了裕华园呢。”

    是了,太子将裕华园借给解忧用来办宴席,不少人正愁没处巴结太子,如今倒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季瑶不以为意地一笑,轻描秀眉问道:“你去告诉东兰一声,若是刘珣来了,马上来告诉我。”

    许是“马上”这两字有些刺激到常喜的心脏,她有些别扭地抓着簪子道,“世子……他一刻钟前便到了……”

    “那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呢?还花那么多时间吃药粥!快把我的天水云纹锦裙取来!”季瑶眉间焦灼骤现,胡乱抓过胭脂往脸上抹去,一旁的常喜傻傻地站着,似是被惊到了。

    “快去啊!别愣着了!”季瑶说着瞧了常喜一眼,无声叹了一回,翛然起身自个儿在柜子里寻寻找找,迅速地穿上锦裙,竟是半分也不停歇直往外冲去。

    门外果然立着一道笔直的人影,他似乎是听到身后的动静缓缓转过身来,平淡的脸上找不到半分恼意和不耐烦。

    “你这一身很是好看,我们走吧。”刘珣目光耀耀生辉,嘴角一勾,向她伸出了手。

    季瑶只觉得一颗心跳地飞快,鬼使神差地将手递了过去,由着他将轻轻牵着自己往马车走去,他今日着的是一身湖蓝色暗纹白边衣袍,与她的锦衣说不出的相配。

    一想到自己与他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执手出现,老脸忍不住烫了起来,窘迫地不知如何是好。

    “来,当心脚下。”

    刘珣的声音忽然从耳边传来,余光察觉到他正要偏头看自己,忙倾身上前,狼狈地爬上了马车,不愿让他瞧见自己一脸的窘迫。

    刘珣盯着她仓皇的背影,愣了一愣,等他也上了马车瞧见季瑶一脸羞恼的样子登时明了,心里忍不住暗笑,却也不去说穿,只是将她的手牢牢握在手中。

第五十四章 大闹宴席

    尽管心中早有准备,可当车帘掀起来的那刻,看到这裕华园攒动的人头之际,季瑶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知道的是公主殿下生辰设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天降黄金,引得无数人来哄抢。

    这些人之中,自然也有逐鹿七试的文人,见到季瑶和刘珣执手走进园中,震惊地双眼发直,一面是吃惊季瑶惊为天人的美色,一面是吃惊她与刘珣扑朔迷离的关系。

    “阿珣、季瑶,你们来了?”虽说今日是解忧的主场,可她穿的却是不大显眼的月娥流彩锦裙,脸上笑意盈盈没有半分公主殿下的架子。

    季瑶被她这笑意一暖,忙招手唤过常喜,指着那一方布匹道:“这是蜀道的乌玄丝,公主殿下气质温雅却又不失贵气,与这乌玄丝最为相配。”

    “此前就听说了这稀罕的乌玄丝,我很喜欢,你费心了。”解忧眸子闪了一闪,视线却是落在布匹旁紧握的双手上。

    不远处的太子妃正巧将这对话听了个仔仔细细,满腔火气一下子袭上了天灵感,紧紧抓着良玉的手怒道:“岂有此理!这乌玄丝本该是本宫的东西,居然被她常季瑶拿去讨解忧的欢心!实在是可恶!难道本宫在她眼里还不如一个小小公主吗?”

    良玉被她抓地生疼,却也不敢喊出声来,只得咬牙道:“娘娘,这常季瑶着实可恶,一会定要让她在宴席上好好出丑!”

    “别一会了,本宫现在就要让她知道敢公然蔑视本宫会有什么下场!走!”太子妃狠狠剜了季瑶一眼,凤莲轻摇往水桥上走去。

    “让让!让让!”

    喧闹的人群之中不知哪来洪亮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拨开层层人影,猛然跪倒在解忧面前的人竟是马荣。

    解忧的脸色登时大变,指着马荣怒道:“是谁放他进来的?!”

    “回公主殿下,是……是兴王殿下……”

    一旁的侍卫战战兢兢,连个头也不敢抬,解忧听到二殿下三个字便愣住了,目光随即划过一丝惊喜:“二哥也来了么?”

    不等侍卫应声,马荣已着急开口道:“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舍弟他口无遮拦的,冒犯了公主殿下,本是大罪,可马荣想请公主殿下看在我们朋友一场的份上,放他出宫吧。”

    “朋友一场?”解忧听到这两个字,眼中的怒火又烧了回来,垂眸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本公主连你的相貌都记不住,何谈朋友一场?你不要以为我要了你一幅字画,就能借此想入非非,简直是痴人说梦!你们马家的人一个个地都这般虚荣!真是扫人兴致!”

    “公主殿下,马荣绝无此意!马荣……”

    马荣激动地抬头,还未将话尽数吐出,便见解忧愤然甩袖道:“来人啊!赶出去!”

    “公主殿下!”

    季瑶见解忧一脸的怒气腾腾,是真生气了,刚要上去劝两句,便见她凤钗一晃,疾步往后院方向跑去了。

    “二哥……二哥!你躲了我这么多日,现在不过匆匆一面就要走了吗?”解忧紧紧盯着面前的黑色背影,见他顿住脚步,泪水登时从眼眶中跌出。

    算算日子,他们已经足足六十三天没有见面了,在这期间,不管是在皇帝召唤的占卜之日还是哪个皇亲国戚的寿辰,兴王一直都小心翼翼地避着她,不肯与她相见。

    今日看到这熟悉的背影,解忧实在是控制不住情绪,扑上去紧紧抱住他委屈道:“二哥……今日可是我的生辰,你是特地来看我的,是吗?”

    兴王身躯一震,顿了许久,才缓缓转过身来,宠溺地对她笑道:“解忧,祝贺你,又长了一岁,都这个年纪了,可不许再胡闹了啊。”

    解忧震惊地抬眸,从他眼中只看到长兄般的宠溺,找不到半分情谊,慢慢松手怔忡道:“为何几日不见,二哥就仿佛变了个人,难道二哥不爱我了吗?”

    兴王好笑地替她整理额间的碎发,音调温和道:“傻解忧,你是我妹妹,我怎么会不爱你呢?”

    “二哥!你为何要故意说这些话刺激我?”解忧连连摇头,退了一步慌张质问道,“我们对着月老庙发下的山盟海誓,对着日月星辰发下的生死相依,难道这些……这些都不算数了吗?什么兄妹之情,二哥,你明明知道我们是……”

    “好了解忧!从前那些事就不要再提了,你我不过是昏了头,怎么可能真的爱上彼此?我们可是亲兄妹啊,我现在倒是颇为感激常季瑶,若不是她当日拦下我痛骂了我一顿,我又如何会清醒过来?从始至终,我们之间有的不过是兄妹情罢了。”

    兴王脸色淡然地说出这番话,解忧的惊诧、痛心、崩溃全然被他看在眼里,但他的神情并未因此而改变一分,略略侧过身,语重心长道:“为兄希望你能早日想通,不要沉浸在自我想象中了,我看马荣是个正人君子,你不妨考虑考虑。

    本以为见到久违的二哥是她今日最好的生辰礼物,可解忧万万没有想到,她收到的竟是这样一番看似平淡却极其决绝的话。

    “二哥,你当真如此狠心?”解忧痛楚的目光直直地盯着面前的人,兴王却是大大方方回首,对上她的目光笑道,“解忧,有些事需要你自己去想通,为兄帮不了你的,对了,下月初你便有二嫂嫂,是司马儒家的小女儿……”

    解忧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口如被刀搅一般,往前的委屈隐忍此刻全然成了滑稽可笑,她目光呆滞地看着面前人,嘴角却满是嘲讽:“为兄为兄,你不必时时刻刻提醒我你是我的兄长!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从前那些试图向父皇提亲的男子,为何一个个都莫名其妙地死了,你可别告诉我这些事与你没有关系!你现在要娶妻了?!你往前用的那些手段我必然也要通通还给你!”

    “别胡闹!她和我们不一样,是个极简单的人,你别伤害她。”兴王的脸色白了一回,又紧皱了一双剑眉。

    解忧见他如此紧张,心都要碎了,恨恨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走,却不想身后的人忽然追了上来,紧扼住她的手腕道:“解忧,你记住了,千万不能伤害她,我这是为你好。”

    “呵……二哥倒也学会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了!”解忧奋力挣开他的手,脚步生风般往热闹处赶去。

    若不是她常季瑶当初阻拦,自己和二哥又如何会变成今日这幅模样?是她常季瑶毁了自己的一生,毁了自己的一世爱情!

    解忧一想到方才季瑶与刘珣入园时,执手相视的甜蜜模样,心头的怒火便如秋日草原上的一把火,势无可挡!

第五十五章 七寸不烂之舌

    “阿珣,我有事与你说。”定王迎面走来,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季瑶身上,明明是不夹带一丝情绪的目光,却让季瑶心跳快如擂鼓。

    “那你先去凉亭那等我吧。”刘珣轻拍她的肩膀,微微一笑便跟着定王往水桥下走去。

    季瑶痴痴地望着刘珣的背影,半晌没有反应,常喜着实看不下去了,凑上去轻推她胳膊肘:“小姐,常喜虽不知小姐与世子吃错了什么药,可是世子毕竟是定王殿下的人,常喜担心……”

    “你担心什么?你以为我会长长久久地帮着东宫吗?”季瑶冷笑了一声,慢慢回转过身,看到的是太子妃阴沉的脸,登时吓得呼吸都忘了。

    “怎么?本宫有这么吓人?”太子妃邪魅一笑,侧身望着水中依稀可见的红鲤鱼,勉力做出一副极有兴致的模样。

    季瑶虽听她说话阴阳怪气的,但到底是松了口气,好在方才那话没入太子妃耳中,不然可真是要出大事,当即笑着行礼道:“季瑶见过太子妃,太子妃今日这一身华服当真是贵气……”

    “贵气?你是在说本宫庸俗肤浅吗?”太子妃促声掐断季瑶的话头,一双眼透着可怖的戾气,“不管本宫如何打扮,也比你这一身素如麻衣的打扮好上千万倍!”

    从七试栽赃自己起,季瑶便觉得这个太子妃怪怪的,今日更是被她这没由来的火气骂得怔住了,细细一想,想起江楚绣曾说的争夺妃位一事。

    她正措词如何将无心妃位的事说的巧妙,说的不唐突,太子妃身旁的婢女良玉忽然惊呼了一声,指着季瑶肩头道:“常大小姐的肩膀上怎么好大一只蜘蛛?”

    她这话说地快,手上动作更快,不等季瑶和常喜看清,一掌便拍在了季瑶肩头,嘴里念叨道:“呀,跑哪去了?”

    “就不……”

    季瑶才吐出两个字,便惊呼了一声,与紧拽自己衣袍的良玉双双从水桥上跌了下去,常喜忙扑出半个身子一看,令她震惊的是,两个人跌入水中竟瞬间没了人影,许久都不见两人浮出水面!

    “小姐!小姐!来人啊,救命啊!救命啊!”

    常喜着急地大喊,引来无数的视线,许多人往水桥处好奇地望了一眼,看到的却是太子妃一掌打在小丫头脸上,纷纷以为是太子妃在教训下人,登时又收回了目光,只是小心翼翼地用余光偷着看好戏。

    常喜跌坐在地,只觉得脸颊火辣辣地疼,怯怯地抬头对上太子妃狠厉的目光,惊慌地别开了脸,至此她仍未听到水中的半句呼救声,一颗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

    当即,憋着一口气用尽了平生的最大的力气吼道:“世子!!!快救救我家小姐!!!”

    “不知好歹的蠢货!”太子妃眼中闪过一丝歹毒,猛然抬起一脚踹在常喜心口,常喜被她这一脚猝不及防地踹下石阶。

    石阶尽头是奇形怪状供人观赏的石头,却也是锋利无比可杀人的利器,常喜将身体蜷缩在一处,本以为这番断然没有活路了,可是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你家小姐呢?”身后有双手稳稳地托着她的背,常喜定睛一看是刘珣,忙坐起来指着平静的水面哭道,“小姐落水了!呜呜!世子快想办法救救小姐啊!”

    不等她说完,面前的人身形一晃,冲到了水桥之上,随即是一声清晰的“噗通”入水声,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入水声传来,所有人都在水中寻找季瑶和良玉的踪影。

    十一月的水冷的侵入肺腑,还未好透的伤口登时如刀扎般疼,刘珣一跳入水中便见到了一道显然的霓黄色人影,那是东宫宫女特有的衣服颜色。

    正要转身去别处寻找,余光一闪,忽然瞧见那道霓黄色人影之后还有一道与水色融为一体的天水色身影,正是季瑶!

    他眼睁睁地瞧着那霓黄色婢女一脚踹开季瑶,急急脱身往上游去,眼睁睁看着季瑶的身子全然没有反应地往下沉,心口猛地一震,拼命往季瑶游去。

    抓到她袖子的那一刻,刘珣激动地无法用言语形容,忙将她带出水面,摇着她的肩膀紧张道:“季瑶?季瑶!”

    “哟,这怕是活不成吧……”太子妃假惺惺地凑过来张望了一眼,她身侧还站着方才一道落水的良玉,两人脸上的神情皆是得意。

    刘珣瞥了她一眼未多言,捏着季瑶的鼻子倾身吻了上去,又用力按压她的胸口,试图令她腹中的水都吐出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季瑶眉心一皱,整个人缩在一处猛烈地咳起来,刘珣痛惜地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

    太子妃脸上闪过一丝失望,悻悻道:“常大小姐此番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刘珣冷笑了一声,如刀的眼神此刻更锋利了几分,盯得太子妃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才将视线转到她身旁的婢女身上,呵斥道:“好恶毒的奴婢!那一脚踹地舒服吗?竟敢在水下行如此卑劣手段,意图治季瑶于死地!”

    良玉眼皮狠狠一跳,余光打量了一眼没有任何反应的太子妃,明白为今之计方有自救,“咚”地一声跪下,害怕地哭诉道:“奴婢与常大小姐一同坠入水中,吓都吓死了,哪敢有什么坏心?更何况……更何况是常大小姐一直拽着奴婢的脚不肯放的,谁都知道溺水的人在水中抓住任何东西都是不肯放手的……”

    “胡说!肯定是你……”常喜气鼓鼓地插嘴,却又被良玉尖利的声音压了过去,“是!奴婢确实是个贪生怕死之人,当时脑子里什么都顾不得了,一心只想着往上游,如果世子要责罚奴婢的话,那奴婢……奴婢也绝无二言!”

    说到此处,良玉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季瑶听了她这话气得又咳了一回,没错,她方才确实落水了,可她的脑子却没进水!她分明记得是良玉将她拽下水桥,跌落水中又按住她肩头不让她浮出水面!

    “倒是张能颠倒黑白的利嘴,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熬得住刑部的逼供?今日若是不将指使你的人供出来,我决不罢休!”刘珣的话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就连素来淡定的定王也被他这眼神惊了一回。

    太子妃僵着一张脸,讪讪笑道:“看世子这话说的,良玉是本宫的贴身婢女,世子方才所言可不是叫人误会本宫是幕后指使吧?确实,良玉贪生怕死该罚,可她到底是本宫的婢女,实在是没有必要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置在她的性命之上。让她为了季瑶而献出自己的性命,着实有些为难她了。”

    太子妃和良玉这几句话下来,便将良玉谋害季瑶的话头转到了良玉贪生怕死顾自逃亡之中,实在是巧妙。

    季瑶白着一张脸,正要发作,忽听人群外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发生了什么事?都围在这里干什么?”

第五十六章 忍气吞声

    “见过太子殿下!”

    季瑶循声抬头望去,见到的是浓眉紧皱在一处的太子,还有容色忽然柔和下来的太子妃,她的语调更是柔弱到不行:“殿下怎么才来,绮儿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太子余光一扫躲在刘珣怀中瑟瑟发抖的季瑶,继而面向太子妃嗔怪道:“天寒风大的,季瑶又落了水,不管怎么样,总得先带她去换身衣服。”

    “殿下……”太子妃挑起艳丽的眉,还想说些什么,便被太子一眼瞪了回去,只得忍下心头不悦,冷声道,“跟本宫来吧。”

    那风吹在身上,确实冷地让他有些受不住,季瑶将将起身,刘珣紧张地跟着她起身,促声道:“我陪你去。”

    此前常家和康王府闹得惊天动地,在场的又大都是大臣和世家子弟,多多少少听过些两人的传闻,脸上的神情都诧异之极。

    太子打量了一眼刘珣焦急的脸色,颇为好笑道:“季瑶去换衣服,你跟着去做什么?就与本王一道去天香亭等着吧。”

    说完这话,太子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暗暗地看向了季瑶,季瑶不禁心口一震,忙轻拽身旁那人袖口,迫得他垂眸看着自己:“没事的,我自己去吧。”

    刘珣嘴唇动了一动,看着她与太子妃的身影逐渐消远,才转回了视线,一个苍老却有力的声音冷不丁地从他身后传来。

    “世子,借一步说话。”

    谢景先今日的脸色可谓是极其难堪,谢家与王府交好,更是同为定王的得力帮手,自然没有道理闹掰,刘珣明知他要说的是拒婚一事,到底还是跟着他去了。

    谢景先直直地站在凭栏前,一双浑浊的老眼微眯,也不知是在看湖中光秃秃的荷叶杆子还是在看湖对面厚高的围墙。

    他勉力压制胸腹的怒气,尽量心平气和道:“世子就没有什么话要对老夫说吗?”顿了一顿,加重语气道,“我的女儿在世子性命垂危之际,义无反顾地嫁给世子,世子却是这般无情,到了如今,还是连个交代都不肯给吗?”

    “谢大人想必对王府如今的情形,最是清楚不过,也许我这辈子都是个无法得到正视的世子,王府也不过是个虚设的框架子,又何必耽误谢玥姑娘呢?”刘珣十分恭敬地说出这话,原以为谢景先不过是来他这里挽回面子,顶多赔罪罢了,没成想,他竟是打着为女儿求亲事的心思来的。

    “这个你放心,等将来定王殿下夺得储君之位,王府当然会得到重视,再者说了,我家玥儿也不是贪图权利的势力眼。”

    “可我的正妻之位必然是要留给我最心爱的人,不能……”

    谢景先眼眸猛然一瞪,震愤地看着刘珣,激动道:“你什么意思?就凭着谢家与康王府的关系,玥儿却只能做妾吗?刘珣,我告诉你,你不要太过分,我们谢家当初也是封爵受印的贵族,你如此轻视玥儿,未免也太狂妄了!”

    谢景先气得浑身的血气都冲上了天灵感,可是身侧的人去是半点反应也没有,略略侧目一看,才发现他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凉亭之中。

    凉亭之中站着两道显眼曼丽的身影,其中一道便是季瑶的,谢景先噗之以鼻地哼了一声,冷嘲道:“你的心爱之人就是常季瑶吗?我提醒你,常家与东宫是一丘之貉,定王殿下早已决心除去常家,你可别在这个时候犯糊涂!”

    刘珣慢慢收回视线,语调坚硬道:“我自有分寸,就不劳谢大人关心了。”

    话音未落,他便丢下脸色铁青的谢景先急急往凉亭走去,刚巧看到太子笑脸盈盈地看着季瑶:“本王听说,这几日你和绮儿闹得很是不愉快?”

    季瑶闻言看向太子妃,见她脸上的骄纵依旧不减一分,深知太子决计不会为了她而重责太子妃一句,当即回笑道:“怎么会呢,不过是女儿家之间的小别扭,说来都是我太任性才得罪了太子妃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你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本王就是担心你心里不舒服,依本王看,不如得空,一起吃顿饭,化解了这矛盾便是。”太子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微微一闪,笑道,“绮儿你说是不是?”

    把玩着乌发的手一顿,太子妃冰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咄咄逼人,脸上却满是春风般的笑意,扑进太子怀中,娇嗔道:“绮儿不是记仇的人,又怎么会与一个小姑娘计较呢?”

    “这样便再好不过了!”一道清丽的声音从凉亭之外传来,太子凝眸去看,见来人笑脸盈盈地握着玉壶,不禁奇怪道,“解忧?”

    季瑶也跟着偏头,只不过目光并没有落在解忧身上,而是越过她落在了不远处的刘珣脸上,她看出他脸上的担心,淡淡一笑示意他放心。

    解忧好听的声音又从耳边传来:“既然误会解释清楚了那再好不过,太子妃嫂嫂和季瑶不如喝了这杯茶,尽消嫌隙吧。”

    说话间,解忧已经亲自倒了两杯茶分别递到两人面前,季瑶没有多想,接过茶杯便一饮而尽,苦味从舌尖袭上后脑,一双眉头忍不住紧紧蹙着。

    太子妃虽有些不情愿,但见太子不断使眼色,只得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忙吐了出来,拧眉道:“这什么茶,怎么这么苦?!简直比药还要苦!呸呸呸!解忧你是故意戏弄本宫吗?”

    解忧见她将恨恨放下茶杯,不免轻笑道:“太子妃嫂嫂,这是苦柑茶,是消火气的好茶……”

    “这么苦,本宫不喝!”太子妃说着往太子怀里靠了靠,黑白分明的眼睛忽然转了一转,柔柔地对着季瑶笑道,“不如……你替本宫喝了这茶吧,往前的事,本宫便不与你计较了。”

    季瑶本觉得这茶也没什么,可是太子妃的笑实在瘆人的很,加之所有人都直直地盯着自己,总觉得有些不安,可到底还是不负众望喝下了这杯茶。

    “好了,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解忧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话还未说尽,一个人影便贴着她的脊背闪过,伸手拉过季瑶便急急往亭外走去,解忧忙冲上去抓住季瑶的手腕:“季瑶,你要走了吗?今日可是我的生辰,一会还有很多好玩的,就留下来吧。”

    季瑶回味着喉口中的苦味,目光带有征求地看向刘珣,不想解忧忽然闪身挡在二人之间,笑靥如花道:“走吧走吧,我带你去看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

第五十七章 春意长绵

    “季瑶,你为我抚琴一曲可好?就汉宫秋月吧,那是你最拿手的曲子。”解忧一双亮丽的眸子,闪着点点星光。

    季瑶不禁笑了一声,由她推着往古琴走去:“许久未弹,手指都有些僵硬了,要是弹不好你可别怪我扫了面子啊。”

    “当然不会了,我相信你,来,做这里。”解忧按住她的肩头,一把将她摁在石凳上,继而又转身对着人群击掌,一下将所有人的注意吸引到季瑶身上。

    铮铮琴音极其冷瑟,大有凄凉萧肃之意,众人心口不免一震,便是在这时,一二萧声渐响,柔和的萧声融入凌冽的琴音之中,倒让人想起冬日的泉水在日光下奔腾的景象。

    季瑶回眸一望直身而立的刘珣,不禁莞尔一笑,琴箫合鸣,竟是这般荡气回肠,实在是闻者爽快!

    “咣!”

    行云流水般的手指忽然一顿,生生弹错了一个音,季瑶紧了紧筋骨,继续拂动琴弦,可是两眼所见却是一片云雾,脑子也越来越混沌了,重的就像是被人灌了铅,是半点都抬不起来。

    “叮铃……咣当!”

    不受控制的手猛然一抖,彻底败坏了这首曲子,季瑶只觉得浑身燥热难忍,一心想要找个凉快的东西泄泄热气,一张滚烫的脸便贴在古琴之上,左右寻动着凉快之处。

    “季瑶,季瑶?”

    神色恍惚间,一只冰凉的手忽然抚上她的额头,季瑶迫不及待地抓着那手,牢牢地扣在自己脸上,是半点也不肯松。

    “她这是在干什么?”

    “好好的怎么忽然变这样了,咦,这一脸的春意,莫非是……呵呵……”

    刘珣听到这样的言语,自然生气,正要偏转过身去,未料神志不清的季瑶竟然将滚烫的唇印在他的手背上,刘珣仿佛被针扎一般,浑身猛地一震。

    “季瑶!你这是干什么?”刘珣侧身挡在她面前,却见她攀着自己的脖子站了起来,平素一双清澈的眼睛此刻却是柔媚之极,一下勾去了他的神思,殷红的薄唇直往他脸上凑来。

    “她好大的胆子,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敢行这等狐媚子的事,实在是败坏世风!”

    “没成想,今日有幸能看到如此精彩的一幕,当真是没有白来啊!我跟你们说,我早就听说了常家的这个女儿和许多男子关系不清不楚的,你们看,果然如此,要我说……”

    牙齿被刘珣咬的咯噔直响,他一个手刀劈晕了季瑶,另一只手迅捷地抓过碧色茶杯对着身后那人额头直直掷去,所有声音都在这一“啪嚓”碎地声中消然不见。

    “季瑶没事吧?”解忧担心地上前一步,却被刘珣伸手挡了一挡,如剑的目光狠狠扫过她的脸,当即一言不发地抱起季瑶快步往院子外走去。

    “这是……”

    从军营赶过来为解忧祝生的肃王看到面前这一幕惊住了,还未反应过来,刘珣的身影已经迅速闪出了他的视线。

    紧接着又是常喜满面紧张地从他面前一晃而过,连他的呼声都未听到,肃王瞥见藏在人群之中的张张嘲讽鄙夷的看戏脸,越发地奇怪了,眉心也因此闪过一丝愁容,忙跟着那道身影一道出了院子。

    “如何?”

    “这……这位姑娘大抵是寒食散吃多了?可这症状又有些古怪,我再看看。”老御医掰开季瑶紧闭的眼睛,仔细看了一会,脸色竟是犹疑不定。

    “究竟如何?”

    刘珣促声急问,老御医放下把脉的手,眉心紧缩道:“应是寒食散无疑了……看她这个反应,应该不是头一回吃寒食散,难治。”

    寒食散有多害人,刘珣很是清楚,他垂眸看着季瑶泛红的脸,心里说不出的疼惜和无奈,从袖口掏出一对金元宝,递到老御医手中:“这个你拿着,这件事不得透露半点风声。”

    “就算世子不给老臣这个,老臣也不会出去乱说的。”老御医嘴上一本正经,手却迫不及待地接过了金子,将一瓷瓶递给刘珣,起身道,“寒食散无解,但每每寒食散发作之时吃下这个,便可抑制。”

    老御医见刘珣微微颔首,便抬脚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忍不住补了一句:“若世子真心在意这位姑娘,可一定要强逼着她戒了这寒食散,时间一长就是再好的药也制不住。”

    “多谢提醒。”

    老御医这才慢慢退了出去,未想门口竟定定地站着一个黑影,吓得差点摔倒在地,待仔细一瞧,才发现是肃王,只不过肃王的脸却是阴沉地瘆人。

    “见过肃王殿下……”

    “你下去吧。”肃王冷冷吐出这句话,目光直直盯着朱门,等老御医垂首从他身边走过,又叫住他叮嘱道,“你若是敢将这件事说出去,我便让你膝下儿女都尝尝这寒食散的滋味!”

    “老臣不敢,老臣不敢!”老御医一颗心胆战心惊的,他实在不知道这姑娘是如何通天的背景,竟引得肃王和世子都这般维护,当即垂眸不敢发一言。

    肃王并不看他,脚步一抬便走进了屋子,很快,里屋传来一句十分清晰的质问:“你以为你如今还有资格同季瑶在一起吗!”

    老御医吓得面色大变,不敢多听一句,脚下生风奔出了院子。

    坐在床榻前的那人却是面色不变,淡淡地看着季瑶道:“你没看到季瑶病了?有什么话非要在这里说?”

    “你明明知道季瑶与你有不共戴天的大仇,现在是想玩什么把戏?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日岛上的杀手是你派来的!”肃王显得很生气,若不是顾念季瑶昏迷不醒,只怕依着他这个暴跳如雷的性子早与刘珣打起来了。

    刘珣终于起身,迎上他炙热的目光,平静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与季瑶已是如此,没有人能拆散我们。”

    “多好笑啊!季瑶失了记忆不清醒,你也跟着头脑发昏了吗,我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你……”肃王的声音嘎然而止,只因他看到了刘珣震惊的目光,才惊觉自己一时嘴快竟将季瑶最大的秘密说了出来。

    “你方才说什么?”

    刘珣果然激动地追问,肃王嘴角抽了一抽,侧转过身道:“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话未毕,他便如逃兵一般,迅速闪出了刘珣的视线,徒留刘珣一个人吃惊地站在原地发愣。

    难怪……难怪……

    他倒以为季瑶为何如此轻易地原谅了自己,原来是不知情,不知真相,倘若有一日,她得知真相,会是怎样的态度?

第五十八章 逃出王府

    梦里身子不断下坠,耳边的风萧瑟得可怕,醒来之时,脸上一片冰凉,季瑶伸手擦去脸颊的泪水,目光扫过面前的景象,不由得惊了一惊。

    她所在的屋子并不是她的闺房啊,雅致简单又不失大方气势的屋子一看便是男子的居住之所,季瑶忙掀被下床,脚还未触地,便听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随着脚步声传来。

    “睡了足足一日,这么着急地是要去哪?”

    话未毕,刘珣已笑脸盈盈地出现在她面前,一身靛蓝色金丝边流云纹的宽袍看上去十分的惬意,一双手负在身后,手掌里似乎藏了什么东西。

    “我睡了一日?那今日可是廿四日?”

    季瑶见他点头,忙冲到架子前,一面将衣袍往身上套,一面不动声色道:“我今日约了朋友,不能让他等我太久的。”

    “我不管你约了什么朋友,御医说你要好好养病,哪也不许去。”刘珣说着将她摁回床榻,将手里的纸盒递到她面前,“这个是给你的。”

    季瑶惊奇地看着纸盒,又抬眸看他:“我又不是小孩子,吃什么糖,前日的事说起来我也觉得奇怪,御医说我得了什么病吗?可我一觉醒来感觉很不错啊。”

    季瑶见他嘴唇动了一动,却没有开口的意思,促声追问道:“你说啊,可别骗我!”

    “是寒食散。”

    季瑶心头猛地一震,自从七试那日吃过寒食散,她可是连碰都未碰一下啊,怎么会吃寒食散呢?刘珣的脸忽然近了一分,季瑶侧首对上他探视的目光,听他问道:“季瑶,你告诉我,你可有吃过寒食散?”

    “是,但是我就吃了一……”

    季瑶后面的话一下湮没在了刘珣的高昂激动的声音之中,“你怎么这么糊涂!寒食散是能乱吃的吗?你不知道沾染寒食散的人几乎没一个有好下场吗!”

    “我那时也是迫于无奈……我定力强,吃了一次想必不会出什么事,往后不吃就是了。”季瑶这话说得轻飘飘,落在刘珣耳中,却像是一只受到攻击的白猫,顿生奓起一身的毛,“吃了寒食散的人哪个不是这么信誓旦旦保证的,以后再也不吃,以后再也不吃,但有哪个人能做到?”

    季瑶张嘴想要反驳几句,不料,刘珣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言辞激烈道:“我知道这寒食散难戒,却也不是没有办法戒掉,你且在屋子里待几日,等你的瘾都退了,我必然放你出去。”

    刘珣身影一晃便转身往屋外走去,面前的视线忽然明亮起来,今日可与祝商约好了在旭飞楼见面的,季瑶急忙站起来追出去:“白鹿!你相信我啊,我一点事都没有,什么药瘾,我都没有吃寒食散怎么会有瘾?”

    “彭!”

    回应她的却是沉闷的关门声,季瑶用力去掰门,却发现不过是徒劳,对着朱门喊了两声也不见外头有什么回应,简直又好气又好笑。

    季瑶迅速扫了一眼屋子,发现除了一扇朝南紧闭的窗子再无任何出口,只是这窗子被一张红木桌案牢牢抵着,桌上还有许多的瓷瓶,若想移开着实要费不少气力。

    但这是想要出去的唯一途径,季瑶只得小心翼翼地将这些瓷瓶抱到地上,移完这十来个瓷瓶已令她出了一头汗,她颇为怨恨地看了一眼红木桌案,呼了口气准备使出全力一推。

    未想!这看上去颇有份量的红木桌案竟不似想象那般沉重,季瑶一下用力过猛,红木桌案飞快地冲了出去,将地上的十来个瓷瓶撞得稀巴烂。

    季瑶自小被父亲逼着在库房里轻点货物,这瓷瓶值不值钱她一眼便能看出,眼下除了讪笑两声她当真不知如何言语了,但她到底还是心系出逃,推开久未启封的窗子,一下子傻眼了。

    窗外竟是一池绿色的塘,还有几只白鹅在水塘中游玩,这回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原本就不会凫水,一想到昨日被那个可恶的宫女拉入水下的情形,季瑶只觉得连呼吸都是那般困难了。

    “小姐!小姐!”

    常喜忽然的声音仿佛就像观世音现身,让季瑶好一番激动,忙探出脑袋大声道:“快想办法让我出去!”

    “小姐放心,我已经为小姐找到了船,这就给小姐拉过来。”常喜笑了一声,不等季瑶回应,她的身影一下藏进了假石背后。

    季瑶听说她要找船已是哭笑不得,等常喜那颗脑袋再次出现,更是吃惊地久久合不上嘴,只见常喜将一只系了长绳的木盆丢进了池塘。

    手中的长竹竿对着木盆一推,木盆摇摇晃晃便到了季瑶的窗下,季瑶垂眸看着这花瓶高的木盆露出了难色,偏生出这馊主意的那人还十分欢喜得意地催促道:“小姐快啊,小姐放心,我定能将小姐一口气拉过来。”

    季瑶咬了咬牙,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狠心爬出了窗子,整个人跌进木盆的那一下,木盆猛烈地晃了起来几乎就要侧翻,好在她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墙险险稳住了。

    “嘿呀!”

    不曾想,这还未站稳呢,常喜出手就是猛地一拉,季瑶惊恐着忙蹲下身,险些栽出木盆,忍不住皱眉道:“臭丫头!你小心一点!”

    “对不住啊,小姐,我轻点。”

    好在这个池子并不大,季瑶很快就借着木盆的浮力到了岸边,攀着一旁的假石迅速爬上了岸。

    “好在你还记得我和祝兄的三日之约,不然……”季瑶说到这里耳朵一动,似乎听到了朱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忙转身将木盆捞起来藏在假石之后,随即拉过常喜匆匆往后院跑去。

    “小姐,这边,马车我都备好了!”

    季瑶急急停住脚步,侧身往另一个门跑去,她还是头一回觉得常喜还是很有用的,由衷夸赞道:“常喜,你可真是越来越聪明了,竟能将事情安排地如此服帖!”

    “嘿嘿……都是小姐教得好。”常喜傻笑了一声,与她一道从无人的偏门跑了出去。

第五十九章 浮出水面

    旭飞楼是个历经百年不倒的茶楼,不少外地游客至金陵必来旭飞楼,尽管旭飞楼这般出名,金陵的百姓却不怎么来这吃茶看戏,只因这儿的茶太次,喝不下去。

    今日倒也落个清净,季瑶急匆匆奔上二楼,直往靠窗的格间走去,不出所料,里头果然坐着一位俊郎,与那日分别时不同的是,他今日穿的一身骑装,倒也文雅。

    “祝兄。”

    祝商听到季瑶的声音,缓缓抬头,与她四目相对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旭飞楼可不就这么几格间吗?我料想祝兄也不是个喜欢热闹,看戏的人。”季瑶同样笑吟吟地,在他对面坐下。

    祝商微微点头,扶袖为她倒了一杯茶,还未移到她跟前,便听季瑶迫不及待地问道:“祝兄,我家里的事……”

    祝商颇为无奈地撇了她一眼,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手心:“你想知道的事情可不简单,麻烦的很,你和刘珣之间牵扯到的权利争斗实在太多,其中的错综复杂,连我也不能完全看透。”

    季瑶听了他这话,眼中登时闪过一丝失望,未料面前的人忽然提高了音调,满脸郑重道:“但你要知道,很多事情由眼,不由心。

    但有一件事我可以确定,你父亲是死在一个江湖剑客手上。”

    “江湖剑客?!”季瑶吃惊地看着他,脑中闪过的是朱三剑的脸,忙追问道,“那幕后黑手是谁?”

    “倘若我知道,我还跟你说这些干什么?”祝商轻摇头,端起茶杯啜了一口,不禁皱了皱眉头。

    单单这一举动,季瑶便断定祝商不是金陵人,又看他今日一身骑装,风尘仆仆似乎是从哪里赶来的,当下开口问道:“祝兄是哪里人士?是如何得知这些消息的?”

    祝商抬眸看了她一眼,目光闪过一丝警觉,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只是笑道:“天大地大,五湖四海皆是我家,问这个可没有意思,你只需知道不确切的消息我断然不会告诉你。”

    季瑶默了一默,又问道:“不知祝兄可知道康王是如何死的?”

    “康王?”

    祝商沉吟了一下,有些奇怪地打量着季瑶:“康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仍旧不满足,借着皇帝的信任,肆无忌惮地挥霍权利,最终被群臣上奏,皇帝敌不过万千民意,便赐死了康王,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吗?”

    “那与我父亲可有关系?”季瑶快口问出,十分紧张地看着他。

    祝商被她这神情逗乐,强忍住笑意道:“你父亲?你父亲确实收买了不少的大臣,可在我看来,你父亲那番行为根本就没有必要,就算他不收买人心,康王迟早也是要被赐死的。”

    “为何?”

    “为何?就凭他广结天下豪杰,私下养兵三万,你说皇上能容他吗?”

    季瑶有些犹疑,为何祝商所说和孔雀口中相差如此巨大,她现在是真一头雾水了,不知道究竟该信谁的话好。

    “常季瑶。”

    面前的人忽然一字一顿说的她的名字,季瑶吃了一惊,只见他目光如鹰爪牢牢地盯着自己:“常家大小姐的名号我也是听过的,倒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物,看你这迷惑不解的样子,只怕连朝中党派争斗都搞不清楚吧,这传闻果然是信不得的。”

    “是吗?呵呵……”季瑶讪笑了两声,拿起茶杯本想掩饰尴尬,却不想下意识猛灌了一大口,这苦涩难言又毫无香气的茶实在是醉人的很。

    季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继续问道:“那祝兄听过朱三剑……”

    “季瑶!”一道冷冽的声音冷不丁从格间外传来,随即一道靛蓝色身影从竹帘后闪了出来。

    这格间本就不是什么实打实的墙,季瑶知道方才的话必然全数落到他耳中,刘珣断然以为今日所行是在调查他,如此不信任的举动必然引得他生气。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关系恐怕又要断了。

    “我……”季瑶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一张脸登时就烫的烧了起来。

    祝商却是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情,不紧不慢地起身行礼:“世子来的真巧,请坐。”

    “你就是祝商?”刘珣不为所动地站着,一双锋利的目光谨慎地打量着他。

    “是。”

    “我奉劝你一句,金陵没有你想象的简单,你要是想在这里玩什么把戏,别说东宫,我刘珣便是第一个不同意。”刘珣这话说得极不客气,语气也是凶狠之极。

    方才还嬉皮笑脸的祝商,不知道刘珣话中有什么戳到了他的点,一下就变了神色,目光狠戾道:“我听不懂世子在说什么,想必世子也听不懂我在说什么,这天底下的事若都凭一张嘴说话,那可真是有趣了。”

    “阴阳怪气!”刘珣冷笑了一声,抓过季瑶的手腕便要往外走。

    季瑶由他拉着也不反抗,走了两步忽听祝商开口叫住她,面前的人脚步一顿,季瑶清楚地察觉到他满身的怒气,忙转身对祝商道:“实在是抱歉,祝兄我们改天再聚!”

    “这个你拿着。”祝商将一个瓷瓶塞到季瑶手里,听他越过自己对刘珣道,“季瑶与其他人不同,不必强制戒寒食散,每日吃一粒药丸即可。”

    季瑶原本以为刘珣定然会拒绝祝商的好意,没成想他竟然什么也没说,只是拉过自己继续往外走。

    “白鹿……”

    旭飞楼下,季瑶神思不定地看着他的背影,紧抓着她手腕的手忽然一松,面前的人竟一把将她搂入怀中,目光却不是落在她的脸上,而是直勾勾地看着二楼大开的窗子。

    “你怎么了?”季瑶一颗心不免快了许多,只听他在耳边轻声道,“这个人不简单,你不要与他有过多接触,我怕你被他利用。”

    当下,季瑶的脑子如熬粥一般,简直糊涂地一塌涂地,这究竟该信谁的话?!

    每个人都各有说辞,这让她如何辨识?混乱之中,脑中忽然闪过祝商的话,“很多事情由眼,不由心”登时恍然大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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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华介绍:
七王爷暴毙,承德殿走水,永安山崩压死数百户村民,国运危殆之际,常季瑶被活埋祭天。
十三天后,她从阴暗地底爬出,却忘记了最惨痛的那一年,那一年她的父亲惨死,母亲遁入空门,发誓母女永不相见!
可真相的惨痛远不如此,这短短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懵懂无知的她一夕之间成为众叛亲离的阴诡毒女?
常季瑶决心要将失去的东西一一找回来……
(本书以党争和权谋为主,以女主的个人成长为主。)诛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诛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诛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