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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斯特拉玛战纪全文阅读

作者:莱昂狮子     维斯特拉玛战纪txt下载     维斯特拉玛战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漂泊——翡翠,克里斯托(三)

    “你……还好吧?”翡翠把手贴在自己的头盔边,刚才情急之中信号收发器被扯断不见了,希望这个东西不要也坏掉了啊。一个人好端端地不可能突然出事吧……“不要死啊。”

    翡翠焦急地握住他的手,打开手臂上的拉链想确认他是不是传感器失灵或者是其它的问题,却看见了他手臂上那一道触目惊心的褐色刀疤,有几道还是最近割出来的,他究竟在对自己做着什么?

    这时她握着的手臂感觉到从身体上传来的动作,一阵轻微的抽搐之后他像是从睡梦中醒来一般,透过头盔可以看见他在缓缓睁开双眼。翡翠见到他恢复状态之后取下连接着他和营养循坏机的管道,扶住他的脖颈轻轻摇晃试着更快唤醒他来。

    “你知道吗,刚才你差点就掉下去了,真是吓死我了。”翡翠有些焦急地说道,不过克里斯托的精神已然破碎,如同不断被敲击的玻璃一般,刚才的那种精神烈度让他终于不堪重负地崩溃了。现在他意识保持在最低的程度,大脑无法控制传递出任何高烈度的情绪波动,仿佛是一个恢复了原始设置的机器人一般出现情感呆滞状态。

    听到翡翠的话语后克里斯托只是点了点头,见到他清醒了过来,翡翠立刻抱紧了她,两人的脑袋隔着坚硬冰冷的太空头盔贴在一起。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别人了呢。”翡翠感慨的时候都是带着哭腔,微微眯眼敛去眼角的泪。她也几乎要在这个浩瀚的太空中迷失,只有靠着带上宇航舱的那些东西缓解精神压力,可如今大部分都已经飘散进太空之中,往好处想的话能够给别人带来心理上的安稳,往坏处想的话这些东西也可能变成毁掉一个人的飞船的太空碎石。

    不过她看到克里斯托那个失神的眼神时还是无比地难过与担心,她不知道面前的这个少年遭遇过什么而变得如此衰弱。她收回手中导向地板的魔力,缺少魔力补充的重力场生成器停止工作,两人面对着面慢慢地飘浮起来,翡翠将手搭在他的肩上,面露微笑地看向他。

    “和我讲讲你的故事吧,你一定不是个普通的人。”

    克里斯托微微抬起头来,疲倦的双眼中露出了一丝光芒。从来没有人在意他的存在,他也以此为乐,这样他才得以实行自己的计划,可是当他想要脱下这层遮蔽与外界的外壳时,外面已是漫天星空。而且如今,他已无法做出复杂的表情,情绪被永远地积压在了内心深处。

    “你应该是用那个东西太多次了,对吗?”

    翡翠指向墙上的一个像是灭火器一样的装置,克里斯托循着看去,那个并不是什么安全设备,而是一个将魔力转化为人体信号的精神修正装置。他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克里斯托用了许多次那个东西来将调节心情的信号通过头盔上的生命监测器注入自己的体内,可是这个东西后来的效果越来越弱,自身的依赖性却越来越强。于是他只能寻找一个更加“有效”的方式来缓解内心的焦躁与不安——比如用刀割开自己的手臂,越割越深。

    “唉,你要知道,这种东西就和毒品一样的。”翡翠叹了口气,轻轻晃动着他的肩希望他能明白这点,她现在十分关心他的健康。克里斯托突然从太空服腰间抽出了两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如果稍微动作大一些的话很有可能直接割断她的氧气管道。

    翡翠被这样突然的遭遇吓得不轻,放在克里斯托肩膀上的手马上松开立刻表示出自己毫无敌意的样子。克里斯托朝着更高的地方飘去,对面前的这个人露出充满戒备的眼神。

    “你,真的不是“宇宙警察”吗?”克里斯托冷冷地说道,以后他也只有这样的一种语气说话,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

    “我……我当然不是啦。啊哈,也许是我一见面就表现地太热情了,确实很奇怪,抱歉抱歉。”

    “你最好现编一个你的故事告诉我你并没有别的意思,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名字,你也不知道我的名字,却装作和我很熟的样子,我不理解。”克里斯托用手套捏住刀柄,双腿盘起在空中保持坐姿看向斜下方的翡翠。

    见到对方对自己的敌意消退后,翡翠从口袋里拿出了刚才在外面收集到的那些小盒子,打开来后从里面飘出了一片像是芯片一样的东西。翡翠拉开太空服手臂上的拉链,从那里将芯片接入了自己的传感器,然后再通过传感器发射在太空舱的顶部形成一幕幕闪动的图像。

    代号“翡翠”,每个模特和明星都应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艺名。她并不是其中那么出众的一个,至少她并没有缺少什么,合适的年龄,窈窕的外表,开朗大方的性格,独特的亲切感,在演艺公司的包装下在末世中成为了一颗闪耀的宝石。

    “不过我还是想回家种田的,呵呵,在外面这样也有些危险了,而且收入也不是那么稳定。”翡翠边说边像是作为观众评论一般对自己的过去不忘回头多说几句。

    她的祖辈留给了她一片肥沃的土地,这是在她成年后在资源托管所才知道这件事,与她有所谓血缘关系的族人已经离开了这里。铱星人不曾与自己的父母谋面,每个人生下来都应该按照特定的轨迹前进——在秩序尚存之时如此,挣脱了秩序之后就变成了一团乱麻。“翡翠”这个艺名就是她在自家后院中发现的一小片翡翠矿而起名的,那时的她因为气候变得不适宜室外耕种和掠夺团伙带来的麻烦而放弃了这个念头,转而去找另一个能够攒下离开这里的钱的方法。

    于是她凭借着自己的姿色有幸成为了一名明星,用自己的歌喉和舞姿去激励和吸引那些陷入和将要陷入绝望的人。公司里最后一个经纪人告诉她,很多的像她这样的明星都离开了这里,等赚够足够的钱之后他也会离开这里,所有人都会离开这里,到时她将自己处理自己的事情。

    幸运的是她吸引到了许多的“放浪者”,这些有钱人不会选择一个会让他们患上幽闭症的小空间里孤独漂泊几年,几十年,甚至更久,而是将所有的钱都抛给了像她这样的明星娱乐的地方然后在某个角落为自己进行安乐死。

    那时正是阴谋论最兴盛的时候,很多的人都在猜测依巴那星的消亡是那些不同国家之间的政客意在独裁整个星球的计划,可是事实却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在翡翠成功地用四千万依拉买到了一个发射仓的使用权后不久,“宇宙之种”计划突然终止,原因不详,只知道有一股势力占领了五个位于不同的永久中立国的发射基地,将它摧毁殆尽。

    这都是翡翠在远离铱星的信号范围之前听到的事情同时翡翠也为了这件事耗尽了心力,用尽可能少的营养物维持身体的正常运行,还在年龄循环仓里通过塑形调整了自己的生理年龄以保持着自己二十岁左右的样貌。在接受了十分紧迫的宇宙知识学习后,翡翠最终也放下了自己的过去,成为了宇宙中的一颗“种子”。

    “本来还想做好多的事情的啊,现在看来也没有多少机会了。”在电影的最后一幕之后翡翠感叹道,然后关闭了手中的投影。

    克里斯托仰面望向顶部,双手手臂自然张开以一个舒服的躺姿浮在空中。他被这种如同电影般讲述着一个人的人生轨迹的影像震撼,画面上那些劳动与战争的形象和被包装成末世偶像那样的光鲜亮丽形象在他的脑海中如同阴阳电极产生了刺激。这完全是他脑海中不曾存在过的一副形象,而那个形象如今却离自己那么近。唯一与他对铱星的影响相同的是天空或者房间窗外那永远抹不去的淡灰色

    翡翠轻轻按下一个墙壁上的按钮,克里斯托的身体逐渐向下降落,继续做出盘腿的姿势抬头望向那个素未谋面的明星偶像。

    “这个会消耗很多魔力的。”克里斯托提醒道,不过翡翠将自信的笑声传进了他的耳中,然后弯腰向下将双手撑到地面上,隔着太空服和厚手套能够看到魔力从她的手臂和掌中散出涌向地板之下的轨迹。

    “以前开荒的时候还学过喷火的魔法呢。”翡翠笑着说道,接着看向角落里的吊墙睡袋和旁边重新成堆的垃圾,“不过现在也不需要那些,有时候我要到外面去吸收魔力,要整理好你这里的东西哦。”

    没等克里斯托点头回应翡翠就走了过去按下睡袋旁边一个没有被克里斯托注意到的凹槽,从墙里面弹出了一个装着垃圾袋和散发着魔力尘埃的抽屉,然后将他攒下的垃圾塞进了里面,这些垃圾会被魔法程序分解为魔力汇入夹层里。接着她又从睡袋后面的一个凹槽里取出了备用睡袋,就近贴在了具有磁性吸附的墙壁上。

    “所以你的速度那么快,也是用的自己的魔法咯。”克里斯托有些明知故问,翡翠也是以轻轻的微笑声作为肯定的回应。“唔……”

    在收拾完自己的休息居处之后她将那些金属小盒子也吸附到了磁性面板上。“这里面还有我的工作记录,像是拍的定妆照,写真,服装秀啊之类的照片……”

    她的话语捕获了这个逐渐懂事的少年的注意,就在克里斯托扭头看向那边时翡翠突然就站在了他的面前,蹲下身按住了他的肩膀。两人的脑袋隔着头盔又一次贴在了一起。

    “那么能不能告诉姐姐你的事情了呢?”她将双手轻轻压在克里斯托肩上似乎想要将他推倒在地。虽然翡翠说这样的话时依然是露出职业般的微笑,但是在语气中又多了一丝的强迫意味,似乎对于这个话题她很想和克里斯托继续对等地聊下去。克里斯托犹豫之间将准备伸手去拿刀的手收了回来背在身后。

    “你真的不是‘宇宙警察’吗?”

    “怎么会有人愿意用这种不计成本的方式来抓人呢——除非,你真的做了什么不得了的时期——你是用父母攒的钱离开铱星的吗?不是,对吧?”

    克里斯托知道避不开这个问题,犹豫再三之后选择了摇头。得到他这样的回答之后翡翠觉得很满意,于是也盘腿坐在了他的面前。

    “欸,反正我也不是‘宇宙警察’啦,只是觉得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获得那么多钱买下这个东西的?和姐姐讲一讲呗。”

    “没什么好讲的。”克里斯托的声音放的很低,这并不是一个值得大书特书的故事,“没人在意我,所以我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管。怎么样来钱来得快就那样做就行了,反正到最后都是一堆废纸和垃圾数字而已。”

    听到这样冷血的回答时翡翠的内心大为震撼,眼前的这个少年看起来年龄不过十五岁,身上却感觉做了一辈子的坏事那样的邪气。就在这时,两把刀重新交叉抵在了她的肩旁。

    “你知道很多时候我们都没有选择,对吗?对吗!”看到他似乎因为这个话题而恼怒不已的翡翠连忙点头,克里斯托也在片刻之后在气势上压制了翡翠,慢慢将刀收回腰间的太空服拉链里。“我们别再谈这种事了,已经过去……过去多久了呢?”

    克里斯托的声音突然在此哽咽,翡翠眼睁睁地看着他站起身来慢悠悠地走向精神修正装置。他需要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态,虽然精神已经适应无法再取得很好的效果,但是他那已经破碎的内心也许只是需要片刻的宁静,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不行!”翡翠立刻从后方架住了克里斯托的双臂,而克里斯托并没有挣扎和反抗,相反,他的心境却因此而变得舒缓了下来。“那样子你只会更难受的。”

    要是早点有人这么关心自己的话……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从脑海中抹除掉了。宿命是无法改变的,他已经很顺利地接受了自己的宿命,又何谈更多呢。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对嘴了。”翡翠连忙道歉道。

    与无法感受喜悦的情绪失常之相对应的,是他的这种长期以来积压的惆怅也不再会脑中持续多久,翡翠还在想着怎么安慰克里斯托时他就已经收拾好了情绪,面色平平地转头看向这个比他高半个头,年龄大十多岁的明星姐姐。

    “随便了,至少我的存在让你不觉得孤单就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告诉我就行。”

    他淡淡地说道,趁着重力场启动的时间走进睡袋里吸附在墙上。整个空间因为超出了预定承载而显得有些局促,内心此时却涌上一股无法让对方感受到的暖意。

漂泊——翡翠,克里斯托(四)

    当我不得不离开育儿所的时候,那些保育员苦涩的微笑和招手是我最后品尝到的温暖,比预期要早三年离开那个地方,那时的我无处可去。没有父辈的光芒庇佑的我理论上是在十岁之后成为某个少年锻炼厂的一名某个预定职业员,跟随着几位师傅再深度学习十年后被安置到某个预定的职位上。至少我听说过以前是如此。

    可是现在,当一台机器的某个环节出了问题,其他的环节也没能幸免。我就是这样搭上了这个迅速奔向毁灭的末班车一般的星球,那些保育员希望我们的内心都像玻璃一般明亮澄净,可是迎接我们的只有灰暗的天空和渺茫的未来。

    我只能沿街乞讨,在各个救助站之间周旋度日,说不定哪天我就会被人盯上抓起来,然后卖个某个极度危险的矿洞或者器官贩卖厂。幸运的是,我在那块天真纯净的玻璃上凿出了一个洞,从洞中看到了这个世界运转的样子。两个面相不善的人站在路边摆出一副等人的样子,其实是在物色着那些未来的乱世之星。

    “小朋友,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有吃有住!”

    面对面前这两个挤眉弄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的人,我很快地点了点头。比起那些外表看起来善良诚恳,背后其实是在经营着乞丐团伙和器官贩卖的虚伪之人,这两个人一看就是坏人,但没有那么坏,嗯,应该是这样。

    “嘻嘻。”

    “会认字吧,到这个地方找我们,别告诉警察哦。”

    警察也没办法管那么多事。原来是街头街尾到处都有警察和便衣警察的身影,但是在火拼和逃离这里之后越来越少,然后就是见到犯罪就直接枪毙,再然后就是认为你有嫌疑就拖到暗处秘密处决,再然后,就没有了警察。

    我的运气真好,这两个人只是犯罪老手,家里还养着另外一个和我一样被从无法继续经营的育儿所赶出来的小孩。他们会教给我们毕生所学的“生存技能”,然后让我们出门去“做事”,收入的一部分归于他们。

    “他们真的是一把好手。”

    “根本不要相信那些半路加入的人,这种小子才是最靠谱的。”

    我能从嘈杂的电视噪声中听到隔屋里他们窃窃私语的声音,但是正在进行的撬锁测验也因此落于下风,今晚的饭就只能是自己去外面“解决”。

    “如果我把我的所学写一本书,起个‘社会生存法则’的名字,会不会大发一笔?”

    “切,你还是写个预言明天或者后天铱星灭亡的东西来得实在。”

    我敲了敲门,带着从五金店偷来的大小微电子零件走了进来放在桌上,告诉他们另一个小孩行动失败被直接撵去了管教所里,但是由于年龄未到法律所规定的十岁和缺少监护人,所以他们只会在一周之后把他送到某个监护所然后再被点名买回来。

    “是吗?真可惜。”他们淡淡地说道,然后打发我去做清洁工作了。

    如此简单的生活方式,于是我和另一个小孩就这样在他们的手下待了五年,平时要在外面伪装出小孩的那种天真无邪的样子,相互配合或者单人操作进行着小偷小摸的工作,也兼顾他们的家庭工人和跑腿买杂志和烟酒的工作,两人在外因为各种原因负刀枪伤时还要帮助他们疗伤或者在医院里抢到一个疗伤位。期间来过两个据说和我们的待遇一样的小孩,但是一个生病死了,一个在转移阵地的时候因为天黑被失手误伤打死。

    当我们稍微长大到十二岁之后,他们便开始教我们使用武器,从那时起我心底里那块纯洁的玻璃开始不断破裂,自己的血和别人的血从越凿越大的洞和裂缝中流出来。我们会充当他们的打手,被他们指挥着向那些贫弱的人发出威胁甚至动手,还会在他们上面的帮派中参加大规模的火并,装成无辜的儿童在一旁哭喊,然后在某些愚蠢到发善心的敌对人员赶过来时候偷偷将手中的刀刃刺进他们的心脏而后逃之夭夭。

    我似乎有些早熟,很快就在他们的影响下有了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为此在我需要承担法律责任的那年他们为我们各自买下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武器作为“庆祝”。他们迟早会被制裁,然后顶罪的人会是我,我仿佛已经看到了这一点。

    我选择了两把短刃小刀,因为我不喜欢那种吵闹的武器。另一个人选择了一把普通的手枪,庆祝之余,他们告诉了我们未来的打算,还畅想着离开这里的生活。

    “遥遥无期啊。”

    “是啊,遥遥无期。”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不知道另一个人是怎么想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一直戴着镣铐枷锁的人脸色低沉,脸上总有着挥之不去的遗憾和悲伤。我也会在他们面前这样表现得毫无生气,因为这样就会让他们放下对我们的警惕与戒备,让他们对我毫不怀疑。

    就这样彼此之间维持着这样的关系直到两年后,他们的帮派下发一个干掉另一个帮派的中层干部的任务。于是在他们急功近利的想法下我被要求穿上敌对帮派手下企业的衣服去当那个去假装接头送货的人,在其他人的众目睽睽下戴着手套提着装有他最喜欢的“货物”的手提箱走到他的面前。

    “打开,验货。”

    “这批货用了光合物,我无法在这样的灯下打开。”

    这个有些谨慎的中年人鄙夷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撇撇嘴发出咋舌的声音示意一个拿着像是手电筒的侍卫走了过来。那个人用手电筒将我的全身照了一遍之后点了点头示意,他这才起身示意我跟着他走进内室。

    另一个人收集消息告诉我他并不相信手下的人,看起来是真的。这间狭小的屋子里除了一张桌子之外什么都没有,窗户被用密不透光的窗布遮住,和我在远处观察到的状态一样。

    “那么……”

    在我轻轻关上门,他走到离门较远的地方之后立刻快步上前,从身后捂住了他的嘴之后从衣袖里抽出那把刀狠狠地朝着脖子上一刀致命——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并不是用金属做的刀会这样使用,而且它一直缝在我为此割开的皮肤之下,抽出刀的那一瞬间我能够感受得到即刻眼前的这个人同样遭受着的痛。

    于此同时我记住了他们给我的嘱托,立刻从他的衣袖下的传感器里拔出那个装有个人信息和钱财的芯片一下撞碎窗户跳了出去,翻滚在浅草中消失在这个人得到府邸的下水道洞里。那些守卫意识到一个“没有携带武器的小孩”把他们的首领暗杀掉之后我已经沿着发达的地下通道藏在了整座城市之下。

    “活干完了吗?”

    我推门走进他们准备好的新地盘,默不作声地将粘着我的血的芯片放在他们的桌上,这时只有他一个人,另一个人并不在这里。

    “很好!他们肯定不会多么提防你们的,可惜你们还是长大了。”他随口说着,美滋滋地拿起那个东西用水槽冲干净上面的鲜血之后将它放在自己的终端处理机上,准备跳过国际银行这个环节直接导进自己的账户里。在一阵狂喜的小动作之后他猛然意识到我还在他的房间里,立刻有些生气地扭过头来准备责骂我。但是我的刀可比他的话语要快的多,踏步上前在他从椅子上起身之前就一刀割断他的气管,另一刀朝着他的心脏刺去。

    看着他面露惊讶的死相,我用他的衣领拭去刀上的血,等待着身后的门被打开。双人组的另一个人满脸微笑地走了进来。

    “哎呀,可惜能离开这里的只有一个人啊。”

    他被钱迷住了双眼,丝毫不在意我的眼神。

    “是啊。”我在心里暗暗地说道。

    “这是你的……”就在他按照我们之间约定准备拿出给我的报酬然后分道扬镳时,我又趁手将刀送进了他的心脏。

    “你教我的,一刀致命。”我长舒一口气地笑了出来,他说话的声音混杂着干呕和难以置信的颤抖。

    “我养了你……那么久……”他被我的肩膀抵住,刀口深深地刺进心脏,能够感受到一股温暖。

    “可是只有一个人能离开,不是么?”我撕下了那张在他们面前畏首畏尾唯唯诺诺的面具。十四岁,千不该万不该变成这个样子,我也欣然接受了。这一天我似乎等了等了很久很久,这个打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已经想不起来了。大脑有一些缺氧,我侧身让他倒在地上,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如释重负的感觉快要压垮了我的精神。

    仅仅是活着就要拼尽全力,每天都在被污染的空气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何其不易。那么我快要成功了吧,对吧?好像还有一些需要处理的。

    我把两把刀丢进他喝到一半的酒杯里,推开座位上的尸体坐在那个位置上,用多年来偷窥和被教授学到的操作处理起这样的金钱交易,用他们组织里的内部发放的私人服务器躲过无时无刻不在网络上“偷抢”的黑客和金钱猎人,再在那个学习这种高科技技术比我精通许多的同伴在楼上的帮助下成功修改了这张装着巨额资金的芯片的身份。

    我盯着眼前的电脑屏幕恍然若梦,一切感觉都是那么轻松。过了几分钟之后,门口传来了预想中的敲门声,以及那个人的低语。

    “好了吗?你说过……”

    我隔着门预判断了他的状态,在开门的一瞬间弯腰伸手从他的枪袋中拔出了那把枪面无表情地指向他。他似乎是预料到了会是这种情况,脸上惊恐的表情一瞬之间转变回了原来那个愁苦担忧的样子。

    “让我看看你是真的害怕还是假的。”

    “我,我不想死……”他委屈巴巴的样子让我有些不舍,可是我的内心已经如此坚定,不会再为这样的“善良”付出代价。

    “是啊,我也并不想,但是只有一个人能离开,你应该听说过的吧。”

    我无视他的想法朝着他的膝盖开了一枪,然后回头拿上芯片和酒杯里清洗消毒过的刀从他的身边走过,在屋前喝干净那半杯留着不同的人血液的酒,然后用手套擦掉自己的唇印。他在地上放声哭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其中缺少了许多的恨意,反而更多的是渴望着怜悯。

    “我会为你呼叫救护车的,不过我们以后肯定不会再见面了。”我将那把枪丢回他的面前,一直带着手套的我不会在这里留下任何痕迹。

    从此我开始度过留在铱星上的最后一年,辗转各个地区“赚”够足够自己活下来的钱即可。最后一次我需要装模作样的就是在登入机舱前用买来的衣服装成自己是富家之后的样子,还有那种小孩子独自一人登上太空时的那种喜悦多于忧虑的情绪,以及一个懵懂无知的样子来躲过许多的猜疑,幸运的是他们只在乎钱,却不曾想几年之后钱不值钱的末日来临。除此之外,我都是半低着头用隐藏起来的眼神观察着周围的样子,活到离开这里的那天。

    那天我记得很清楚,当我脱下不符合我的身份的衣装身穿太空服从窗口俯视这个一片蜡黄和深蓝色的星球时我晕了过去,几天(一个模糊的时间跨度)之后我才醒过来,我的过去对我带来了多大的冲击已经无法得知,内心动荡的少年活了下来,也仅仅是活了下来。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一切都会变好的吧,我是如此想着的。这时我听到了歌声,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我应该是在外太空才是,这好像是……我听到过的歌声,从那两个人的音响里放出来的,即使有些失真,但是这个节奏……绝对不会错的。

    “早上好!虽然没有人造时间球就是啦。”音乐声戛然而止,一个活泼开朗的声音传进克里斯托的耳中。翡翠取下了连接在小盒子和他的外接插口之间的连线向他说道。

    “我……又睡了多久?”醒过来时他脑袋中像是有蜜蜂一般嗡嗡作响,这就是睡过了超级长时间会有的感觉。

    “不知道,很久。”她笑着说完之后走到了舱外,舱门就那样大开着,仿佛是在招呼我出去一般。我按下太空服上的解除按钮从磁力休眠板的睡袋里翻身出来,搭着扶手朝那边游去。

    刚才好像做了一个梦,可是脑袋昏昏沉沉地,想不起是什么了。

漂泊——翡翠,克里斯托(五)

    “抱歉。”也许是没有从迷糊状态清醒过来,克里斯托突然开口低声嘀咕,但是这个声音被很快捕捉转化成了信号经过翻译传递到了翡翠的耳边。翡翠正坐在打开的舱门上,像之前的克里斯托一样将双脚悬在太空之上。

    “嗯?为什么要道歉?”翡翠回头问道。她的头上戴着信号收发器,让克里斯托摸了摸自己的头盔,上面的东西似乎就被她取了下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见到翡翠微微抬起手臂的样子就像是在摘星星一般,克里斯托不解地问道。

    “吸收魔力,不然我们只能像这样慢慢地走着。小心一点,不要突然就掉下去了,不过应该不会那样的。”

    克里斯托抓住舱门边的扶手向前走去,脚下并没有重力将他牵引住,自己仿佛是悬在空中一般,但是也不会飞到别的地方。这是他的第二次离舱行走,比起之前他看到的一片昏黑的太空,这时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更多的光亮,隐隐约约地在遥不可及的远方有星光闪烁的身影,它们之间的距离之近像是连成了一片一片的星河。

    “你不害怕掉下去吗?”

    “噗噗,要多看看《宇宙航行手册》啊。”翡翠笑着说道,停下了微微摆动的手扶着舱门板上的握把将脚钩在上面,宇航服鞋底的弱磁性材料让她与板面能够吸在一起。“你还好吧?”

    本来应该脱口而出的“还好”的词语突然被收回了口中,克里斯托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回答什么,已经太久没有与人正常交流过了,现在开口说话的感觉让他无所适从。而且他并没有感觉到多好,脑袋昏昏沉沉的,脚底也像是踩不到地面一般不适应。

    “啊,你还没有打开这个啊。”翡翠将手撑在舱门板上慢慢爬过来将克里斯托的宇航服腿上的一个旋钮旋动,一股吸力立刻作用在了他的脚上,微弱的温热感让他感觉是踏进了一处温泉。“这样就可以在更轻松地外面走动啦。”

    她顺势又换了一个方向坐在了边缘上,面前是飞船前进的方向,克里斯托也向那边看去,那个据称是“太阳”的小小亮点已经稍微扩散成了一小块的光斑,看起来那并不是一颗孤独的星。

    “你知道我们离那里还有多远吗?”翡翠突然不经意地开口道,这个问题难倒了克里斯托。

    “不知道。”

    “那,我们走过了多远呢?”

    克里斯托转身回头看向来时的方向,那里除了偏离直线的远处散落着一点点的星光之外什么都没有。

    “不知道。”

    “噗噗,我也不知道。”翡翠有些尴尬地笑着说道,本来想是缓解一下两人之间尴尬的对话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当然这不一定是她的原因。“不过你似乎比我先出发的样子,看起来在宇宙里待了很久的样子。”

    “嗯,有些感觉不出来了。”克里斯托也像吸收魔力的翡翠一般抬起手臂举过头顶,什么感觉都没有。宇宙中似乎并没有风吹动的样子,也可能是他感觉不出来,只会认为是飞船的速度太慢了的原因。

    “你也会魔法吗?”翡翠抬起腿将脑袋靠在膝盖上,侧脸看到克里斯托做出这样的动作便好奇地问道。

    “不会,只是听说过。告诉我一些东西吧,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当然啦,不过我也不可能教你魔法,这都是我用工作身份和‘秘魔会’搭上关系之后才学会的。当然‘学’这个词有些不恰当……”

    “魔法对你的改变大吗,真的可以做到自己想要做到的事情吗?”克里斯托突然问道,本应该是激动紧张和期待的语气依然是那样平淡,但是从有些快到含糊不清的语速能够看得出他从以前开始就很在意这件事情,也许是从某个人用魔法实现完美犯罪开始,也许是见到有人用魔法变出食物开始……

    “诶?其实也没有什么啦,只是用自己农场里食物换到了一个方便自己工作的技能而已,后来换行之后就没怎么用过了,怕被那些‘修正会’的人当成女巫举报掉啊。不过基本的东西还是会的哦。”

    说着翡翠重新抬起了右手在没有空气的空中搅动,又做出像是在和远方看不到的人招手一般的姿势,在深黑色的背景下克里斯托隐隐约约能够看见一些亮白色像是粉尘一般的东西直接穿过她的宇航服进入她的身体。

    “没有学会掌握魔法的人是很难看到和感觉到魔力存在的,我想让你看到所以才这么做的。”

    然后她的手臂开始轻盈地摆动起来,不过在宇航服的包裹限制下显得有些笨拙,当翡翠将手伸直指向克里斯托的方向时他以为自己是在被她动着什么手脚,有些紧张地摆出了防备的架势。他确实感觉得到微弱的瘙痒感从皮肤上划过,就像是太久没有清洗自己时会有的感觉一样,现实也确实如此。

    “没事的别担心,我不会做伤到你的事情,只是在引导着魔力给飞船添加能量而已。”

    翡翠调整了脚下的磁吸引力大小,从克里斯托的身旁经过时轻轻向上跃起抓住了舱门上方的握把,轻轻地用力将自己抬到了航行舱的上方细细检查着。克里斯托在她到来之前从来没有离开过里面狭小的空间,也从来没有想过上面会有什么。

    “什么啊,原来你没有用过这个东西啊。”翡翠的伸手下来,宇航服的手套中拿着一个像是塑料盖子的东西。

    “这是什么?”克里斯托用双手保证能够拿住这个东西,可是在他的手中这个东西突然就像是要腐烂掉一般开始发皱收缩,最后在手中什么都不剩了。

    “魔力储存器的盖子啦,如果你启动那个推进系统的话这个就会掉下来,看起来你的魔力很大部分都是用来重塑精神了,而且还没有外部魔力注入。”翡翠盯着上方盖子里的数据屏幕用手轻轻滑动着,然后像是弄明白了什么满意地发出“哼哼”的声音。

    “不是很懂,我只是怕里面的魔力用完了,想要留在关键的时候再用。”克里斯托依然不知道翡翠在上面鼓捣着什么。

    “噗噗,要多看书哦。”看起来翡翠又因为克里斯托的无知而感到不悦了,“你要知道宇宙里面虽然没有空气,但是是有很多魔力的哦,不过比起地上还是少了许多。你用掉魔力的话就可以通过这个来补充哦,不过你都没有打开它,难道你一路上都没有想过飞得更快吗?还是说你都没有闲的无聊的时候看看书呢?”

    翡翠轻轻跃下的时候将双手搭在了克里斯托的肩膀上,用比他高出半个头的身高低头盯着他的脸,像一个姐姐教育弟弟一般用提醒和注意的语气稍微教育了一下面前这个不明事理的少年,声音仿佛直接是从两人快要贴在一起的头盔上传递过来的。

    “不知道……我上来之后就不知道该做什么,就是这样过来的。”克里斯托有些无奈地说道。

    “那我知道你为什么要用那么多次那个东西了,一个人就待在那种像是静止的小地方里肯定会很难受的吧。所以为什么不躺在那个冷冻舱里面呢?”

    “因为我怕突然哪里出了问题,也怕错过了什么。”

    在有些压迫感的翡翠面前克里斯托显得有些紧张,也露出了他像是这个年纪会有的模样,面对翡翠的提问他还是有些支支吾吾地吐露了自己的很多内心想法。翡翠微微撅起嘴摆出一副思考着什么的表情看着克里斯托的脸。

    “你都带了些什么上来?感觉你的东西好少的样子。好像只有这个东西是我见到和自己的船上不一样的。”

    翡翠指了指快要从克里斯托的腰间口袋里脱落出来的刀鞘和小刀,他连忙将它塞回口袋的深处,如果稍微不注意的话很可能就被远远地甩在行进的飞船后面。

    “我以为很快就能到另一个地方去的……没想到都过了这么久,就带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那别的呢?总不可能什么都不带吧,毕竟也是一种‘旅行’嘛。”

    “真的没有了。”

    “嗯……”一阵像是叹息声的鼻音传到了克里斯托的耳中,也许马上面前的这个有些热情和直率的大人物就要数落一下自己了。不过翡翠只是从自己胸前的口袋里取出了像是线的东西,然后双手向前像是要搂住他一般将它接在了克里斯托头盔后面的插槽里。耳边响起了舒缓的音乐,克里斯托低下头仔细聆听着每一个在他的脑内唤醒他的意识的音符。

    见到效果不错,翡翠便从口袋中掏出那个连接着线的小盒子塞到了克里斯托的手里。克里斯托像是见到新奇的东西一般在上面试探性地按动着按键,声音忽大忽小,突然就从轻柔的女声跳转到了男声,音乐也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不同的风格一般。

    “以前没有听过音乐吗?”翡翠将头上像是兔耳一样的信号收发器摘下重新安在了克里斯托的头盔上,他正在将手捂在耳边,像是有人在耳边对自己轻声诉说着什么一般想要听得更加清楚。

    “听过,但是感觉很吵。”听到这个回答之后翡翠有些苦笑不得,不过对于这个可能有着特别的经历的小孩她不会多表示什么,只是看到他那僵硬的表情在那一刻变得柔软下来之后感到一丝欣慰。

    她重新坐回边缘,克里斯托则靠着舱门站着,手中拿着盒子静静地听着音乐。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如果需要一个可能的计算尺度可能是十几首歌的时间——克里斯托抬起头来看向坐在不远处的翡翠,微弱的光芒下看不清她侧脸上的表情。

    “这些歌会听完吗?”克里斯托问道。

    “会,我收集了所有能够收集到的歌和尽可能地装进自己的几个盒子里,但是还是听完了,而且听了几遍。你也可以这样,遇到自己喜欢的歌之后多听几遍,那些不太喜欢的歌也是,多听几遍之后让自己喜欢上它。”

    翡翠的语气中突然充满了温柔,讲出的似乎就是用一生总结出的道理一般。听到这番话克里斯托低下头看着陷在手套之中的盒子,对于他来说这种新奇事物永远具有着吸引力,而且,这个小盒子里的东西确实让他的心境平复了许多,但是破碎的心灵之镜已永难补全。

    他突然按下按键切到了另一首随机的歌,这首歌他有印象,就是以前为了完成每个月的任务而闯入一户人家偷窃时听到婴儿床旁的安眠曲,在一瞬间他立刻切走去,不让这份记忆复苏。

    “你不听吗?”克里斯托问道,平淡的语气掩盖了他的紧张。

    “听腻了。”

    “诶……”听到与先前的话语相反的答案之后克里斯托有些讶异。

    “因为已经离开太久了啊。世界上的歌是有限的,能装下的歌是有限的,一首歌的时间又有多久呢?”翡翠有些感触地将脸抵在膝尖,抬头望向远方的目的地。

    “不过如果能在这样一个地方见到另一个,听到另一种声音而感觉不到孤单也许就是最大的安慰了吧,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她偏过头来争取着克里斯托的共情,克里斯托也点了点头,继续安静地听着耳边的音乐,其中夹着翡翠有感而发的自言自语。翡翠并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克里斯托也并没有暂时切断与她的联络,反而是轻轻拨动旋钮将音乐声调低。

    “就像那些看不到的星星一样,它们也许都不是孤单的吧,或许那些在发光的就是像我们这样漂泊在外面的人呢,呵呵呵,如果他们也能找到另一个流浪的人话就好了。一个人要在这样的地方待上不知道多久,看不见前路的话一定会很难受吧——诶诶诶,我是在自言自语啦!”

    翡翠抬起手来想要抓住面前的一片星空,声音突然激动起来,像是发现自己的内心话被人听到了一样。克里斯托却发挥出了他异常的聪慧,镇定自若地装作拨弄音乐盒没有听到她说话的样子。

    “嗯?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翡翠打哈哈地为自己圆场,“那就可以回去了哦,你还想待在外面吗?”

    “你准备要做什么吗?”

    “魔力填充满了,飞船可以加速了。”

    “会不会有些危险,毕竟你之前应该就是……”

    “没事的没事的,这种事情只会是究极小概率事件啦,只能说我的运气一直都不是很好吧哈哈……”

    克里斯托抿了抿嘴,将手中的音乐盒收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后最后望了一眼星空。

    “那就回去吧,只是出来透透气。我也想快点到那个地方。”

    当我发送消息时却失去了所有的信号

    此时的我自暴自弃同时被世界遗忘

    我能冷静下来吗?

    我已经厌倦了无尽的漂泊和迷失自我

    我能解脱吗?

    一首听起来孤独的歌,以前的我应该听到之后会有所感触的吧。克里斯托这样想着,身体漂浮在空中享受着一种脱离了这个狭小空间的舒适感,他喜欢这首歌,不过并不知道怎么在这个没有屏幕的盒子上记下来。

    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将同样漂浮在空中的音乐盒握住后按下了暂停键,克里斯托感觉像是感官被吸走了一般,周围的一切都是静静的,头盔中自己的呼吸声比起以往更加地大声。

    “要休息了哦,我不想有人享用着我的东西还会影响着我的休息。”翡翠伸出一只手覆在克里斯托仰面向上的脸上吸引了他的注意。

    “怎么知道现在是要睡觉的时间的?”

    “因为要想着这件事情啊,每天定时规律作息才能享受明天不是吗?”克里斯托的耳边传来了一声哈欠声,翡翠在空中伸直了双手和懒腰然后游向休息处。“好啦,听话。”

漂泊——翡翠,克里斯托(六)

    “怎么样,还不错吧。”翡翠站在克里斯托旁边满怀期待地看向他。两人对坐在加速时会形成的魔力屏障之中,克里斯托正在将一个盒子里的东西接入自己的脑后,微微仰起头看着面前头盔上的投影,仿佛是坐在电影院里一般。

    “嗯,还不错,挺好看的。”克里斯托虽然眼睛盯着头盔前方屏幕上的图像,注意力都在耳边环绕着的音乐声之中。

    “还有吗?”翡翠压抑住自己的小心思,嘴上只是说着想要听听他对自己的写真的看法。

    “我再看看吧。”他当然明白翡翠的心思,但是对于他这样的年龄来说,接触这些东西有些为时过早,除了一些在各种衬托下显得有些惊艳的图片之外,其他的对于他来说也只是有些好看的感觉,仅此而已。

    “噗噗,又是这样说。”翡翠撇了撇嘴,虽然对于这样冷淡的反应有些失望,但是面前这个少年脸上至少还是有了一些愉悦的表情,不管是不是因为自己过去的姿色而被吸引的样子还是让她感觉心情不错的。她坐在地上撑着脑袋看向这个正在看书的少年。

    “如果我们到了新的地方,你准备做什么?还是做这样的工作吗?”

    克里斯托一句不经意间的话引起了翡翠的注意,她微微抬起头来,正好撞见了克里斯托的眼神,并没有多少的期待与好奇,只是像是顺着她的话突然想到这样的问题才突然问起她的样子。

    “诶……”突然引出一个关于未来的话题让两人一时间无从开口,即使整个飞船正在以一个难以想象的速度飞行着,他们也不知道接下来还要多久才能抵达一个有生命,有文明的地方。“我们还没见过外星人呢,只有那些从外星温带星球捉来的像是怪物的生物,如果我们被当成外星人或者是怪物的话……”

    翡翠自言自语着开始思考起这个有些深刻的问题来,担心起他们的未来来,不过克里斯托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趁着这个时间将书放在地上做出小憩的姿态。

    “如果我们在他们的眼里是外星人,而且还和他们长得不一样,被认为特别丑的话……那我……”她将手放到头盔边,却发现自己咬不到指甲之后双手展开放开空中。

    “好啦,没那么多要在意的事情,什么时候到还是个问题。再说了,你不也会魔法吗?如果有能力的话,我们直接就当老大,怎么样?”

    克里斯托轻描淡写地说道,这样有些冲动到像是在开玩笑的发言才能让翡翠从那种思绪复杂的状态中挣脱出来。翡翠也逐渐染上“宇宙空间幽闭症”了,不安的心理与她的内心似乎发生着什么奇妙的反应。

    “也是。”翡翠反应过来之后笑着说道。

    如果每天都在重复发生着同样的事情,一切都没有发生的话,那这一段用时间所衡量出的东西就是没有意义的。

    这几十天(按照翡翠的作息规律计算的天数,与实际在铱星上经过的天数有很大的出入,主要是来自身体中的冷冻液,对于克里斯托来说则还包括过量使用精神重塑器带来的精神恍惚和缺失)里两人就是在这片毫无生气的空间中交流谈心,让克里斯托看看自己带上飞船的一些装在盒子里的娱乐杂志和自己的工作资料,不过其中的一大部分都在翡翠获救的那个时候丢失了。

    在魔力耗尽之后两人打开舱门前往外太空由翡翠收集太空中的魔力,而克里斯托只是坐在一边听着歌,不过似乎这些歌也要被听完了,一直在随机播放的歌曲中不时地出现了重复的旋律。

    更多的时间里,两人都只是漫无目的地漂浮在舱内的空中,有上句没下句地搭话——因为什么都不会发生,这个空间就像是时间静止了一样,只有两人的过去可以被称作“故事”,而克里斯托闭口不谈,翡翠却很乐意分享,但是只有当特意引导克里斯托的话题的时候才会多说上几句。

    “你知道这首歌是谁的吗?”

    “不知道。”

    “是我最喜欢的乐队‘维京广场’的,”然后她就会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她知道的种种,双手捧起音乐盒将上面的另一条音频输出线取出来接在自己耳后,克里斯托就在一旁边听歌边听着她为他放的歌,不做任何评价。

    “怎么样?好听吗?”翡翠表现出一种追星族一般青涩的喜悦感,不过克里斯托并没有评价一首歌的好坏或者孰高孰低的想法,他们都是一段音乐,只有合不合自己的口味而已。歌名也会遮住那些乐队歌手的名字,他也没有关心过这种问题,以前的时候确实听过一些人们谈话中的名字,在墙上见到过怀念过去的歌星而角色模仿扮演的广告海报。

    他们应该都已经离开了这里吧,看起来很赚钱的样子,克里斯托这样想道。

    “还不错。”不过克里斯托对于这种事情并不太感兴趣的样子,所以更多的时候,两人只是随着微小的动作在真空失重的环境里上下飘浮。

    盯~翡翠用一种复杂的眼神藏在头盔里看向克里斯托,而克里斯托则装作一概不知的样子漫不经心地让一张张图片从自己的眼前流过,注意力也不是全在感受传进双耳里的声音之中,当然也说不清在哪,也许是该休息的时候了。翡翠想了想,慢悠悠地飘回了睡袋里。

    “你知道我的工作是做什么的吗?”

    “不知道,不过应该是站在很多人面前的那种吧。”

    “说对了,就是把自己最美的那一面展现给别人看。”

    “然后呢?”

    “然后?唔……就是让他们买我们的杂志啦。”

    “哦……”克里斯托微微张嘴作为回复之后,一个话题就这样结束了。

    “那你以前是怎么样过来的呢?”

    “我不想说。”克里斯托按下了暂停键后,又立刻重新让音乐继续播放起来。

    “那和我聊聊你带上来的那两把刀呗,它们一定有什么故事吧,是哪位隐居在地下的巨匠的手艺吗?”

    “不是,只是我没有别的值得带来的东西。”

    “但是总觉得好危险啊,万一就把自己身上哪个管子割断了呢。”

    “所以那种事情还没有发生,我也一直把它们收在刀鞘里。”

    看到克里斯托一点也没有将话题推进下去的想法,翡翠便嘟着嘴强硬地坐到他的身边,从一边取下克里斯托一对从音乐盒中连接到脑后的两个音频输入线的一根插进自己脑后,两人就这样用一个不是很舒适的方式听着同样的音乐,克里斯托也不吭声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对了对了,这也是我很喜欢的一个歌手,叫……”

    “简森·波赫,我听过了,那个全球巡回二十一次的。”克里斯托淡淡地说道。

    “诶?嗯……”翡翠对于这个反应有些惊讶,但也有些没有办法地将呼之欲出的话收了回去。

    “你喜欢吃什么?”

    “什么都吃。”

    “你喜欢我吗?”

    “年龄不符。”

    “不是那种啦……就是,觉得对我的感觉怎么样?”

    “还好,比普通人好一些。”克里斯托毫无情绪起伏地话语让翡翠的期待落空。

    就这样两人的话题越来越少,除了两人按照残破的手册检查机器的时候发生的交流和一些前言不搭后语的对话,似乎天地之间所有的话题已经被他们说完了。

    克里斯托永远都会是那个有些没有睡醒,意识却比看上去要敏锐许多的状态,而翡翠那双水灵的大眼中的活力也无法唤起这个少年的注意——当然主要也不是她的问题,血液中的冷冻液和残破的心灵在身与心上牢牢钳住了这个少年的情感。一个热情似火,一个冷淡如冰,真是太空中的一次令人尴尬的遭遇。

    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那边呢?这是克里斯托想过最多的事情,当他听着音乐和翡翠坐在飞船边缘时一直都是一声不吭的样子。他们并非都没有想象过未来,只是看着远方那片不甚明朗的星空,无论能讲得多么起劲,最后都以“还是很远啊”的感慨结束,周而复始,也再也没有谈起这个话题的兴趣,积攒起来的期待也被对未来的迷茫和当下的苟且替代。

    翡翠也患上了宇宙空间幽闭症,这并不是在外太空的踏板边缘待上一段时间就能缓解的。靠近茫茫宇宙的边缘上坐着的她也会失去对于这片能够让人充满遐想的空间的期待,只是按时地完成补充飞船能量,让这艘所见的宇宙中孤零零的飞船更快地驶向目的地的任务,然后坐在克里斯托旁边,两人呆呆地看向前方,对着那个遥不可及的光芒偶有几句无关痛痒的对话。

    现在的他们也是如此坐在平稳缓速行驶的踏板边,双脚在微弱的重力和磁场下悬在宇宙之中。翡翠完成了预定的任务,不过两人只是默契地坐在边上,什么都不想地微微仰头看向黑暗的宇宙中能够吸引到他们目光的东西。

    突然克里斯托听着音乐的耳边传来了“咔啦”的干扰音,面前也仿佛是被火山喷发时扬起遮在防护服上的灰蒙一片。

    这是什么?克里斯托暗自思忖,突然想起这可能就是先前离开铱星时听到那种暴雨敲打在发射仓外面的声音,翡翠也说到过自己的经历。这种是一些小行星的碎片,她就是在靠近了一个死寂星球观察后飞速离开时被一颗石块打穿了整个舱体。

    那么,这就是说附近有星球的样子咯?

    克里斯托四处张望,依然是一片晦暗,也许只是被碐片挡住了视线而已。这时他那无神的双眼突然睁大起来,先前在他的眼中毫无变化的目的地星系的轮廓已经从一个点到一小片光斑,然后在他们失去了意识不去关注的这段时间里已经扩大到了一个璀璨的地步。

    “喂喂……”克里斯托连忙捶了两下翡翠的肩膀,最近已经不按作息活动的她显得更加地失神和疲惫,被这样的一个动作惊醒之后不解地看向克里斯托。

    “怎么了?”

    “我们是要到了吗?”

    “还有很远吧……”

    翡翠脱口而出时目光顺着克里斯托仰起了有些角度的目光方向看去,身子不自觉地撑着踏板站了起来。

    一个近似于椭圆,从边上像是不断散发出飘絮的形状之中汇集了无数的光点,整个宇宙都被这片灿烂的星光点亮,他们眼中的宇宙仿佛在这一刻也被点亮了起来,能够看见几条银色的河流汇入了这片景象之中,眼界中忽明忽暗的星光如同指示灯一般指引着他们前往那里。周围也不像他们先前所见的那般黑暗,远处星星点点的光,就像是他们在铱星地表上所见到的星空一般璀璨。

    他们都曾依依不舍地从小小的窗口看向母星许久,那时离开自己所在的星系时也见到过这样的景象。

漂泊——翡翠,克里斯托(七)

    “真的,到了……”翡翠被眼前的景象惊叹到喃喃自语,那些太空中碎屑也呼在了她的太空头盔上,两人连忙边用手擦拭着脸上的东西便连走带飘地返回舱内关闭舱门,太空服的手套上已经被这些带有着很高温度的碎屑烫出了一个又一个黑点。

    “那接下来我们应该干嘛?”克里斯托问道,他并没有因此而高兴太多,更多的是认为一件必然会发生的事情发生时的那种坦然。“要加速赶过去吗?”

    “不不不,当然不能这样,如果再撞上那种小石头的话我们就没有地方可以去了!”翡翠倒是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情绪变得有些激动,操作之中出现了许多的错误,不过也立刻将数据清零之后重新修正。

    “声音意思是说我们就要向这样慢慢地飘过去吗?”

    翡翠思索了一下。“嗯,确实是这个样子。”

    克里斯托并没有进来,而是重新走回了踏板上,看向面前出现的一切,仿佛宇宙之中的这个位置的一切是在刚才的那一刻的宇宙爆炸之后才发生的事情,眼前的这个如同眼瞳一般看向自己的星系正在将这艘相形见绌的飞船如同弱小的虫子一般飞入自己的怀抱之中。

    “我们什么时候会进入这个区域里呢?现在我们应该还是在外面,对吧?”克里斯托在这片由光汇聚而形成海市蜃楼一般的景象面前站立着,一如一位攀在桅杆上指挥的船长。

    “我……不知道。”翡翠的声音从头盔里的话筒中传来。克里斯托抬头看向那个如同眼睛一般的星系边缘形体,突然在这一瞬间它突然发出一道炫目的光,炫目的光线让他感到一阵眩晕。

    在他闭上眼避免被强光照射失明之时用余光看见了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这一片景色突然从上到两边再到下方朝着中央包裹收缩起来。而自己所在的这艘飞船就像是进入一个洞中一般,被四周反方向飞来的星星包裹其中,似乎是这个星系开放了边界一般接纳了两人的前来。

    克里斯托承受不住那些曼舞在自己身边的宇宙碎屑的打击重新返回了舱内,舱门关闭,那些东西就打在了舱体的外表上。如果他能将头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兴许能够听见外面传来像是冰雹碰撞打击的声音。

    “我该怎么操作呢……”也许是过于紧张,翡翠一只手搭在控制区的扶手上看向面前两排琳琅满目的按钮和操纵杆,却不知道该怎么样去操作这艘飞船。

    “我们应该着陆在某个地方,对吧?”克里斯托盯着雷达上不断扫出的外界形体说道。已经进入了一个具有文明的星系了,他们能够从那些飘浮静止在太空中的航天器残骸和宇宙包裹中看得出来,那些明亮的圆形光标指示着的都是具有一定体积的物体,可能是太空中飘荡的巨石,也可能是某个星体。

    “应该是这个样子的。”翡翠点了点头之后飘向休息区的方向,从贴着两人睡袋的墙壁上打开一个储存仓,里面是避免飞船内部的东西跑出去而塞满的杂物。翡翠从几个飘浮着的盒子里掏出那本有些褶皱的《宇宙航行手册》开始检索起目录来。“诶?怎么没有?”

    她将被克里斯托撕掉了后面几页的手册向他展示,脸上满是不解和惊慌。

    “因为根本没有那种东西,我早就担心过这种问题。”

    克里斯托微微向后仰头做出像是失去平衡的动作,这时他的眼神中突然有了一种令人感到压迫感的意味。

    铱星的科学家们并没有充分考虑到这样的问题,也不可能为了那些人的未来真的保驾护航。他们考虑过为飞船设计一个复杂的起落装置,但是这将会消耗大量的材料用于加工那些精密的结构。曾经有过这样这样尝试,希望有一个从遥远的外太空传来的信号能够让他们精神一震,可是最初送出去的那些人仿佛被宇宙吞没了一般,他们最后只能骚挠着头发设计更加保守的方案,也渐渐地丧失动力与希望。

    而且,并没有人相信有人可以真的逃离这个地方去到一个新的地方去,除非在所能观察不到的碐片后的未知之中有另一个像他们这样发达的文明星球能够接收他们。由魔法与科技结合创造出来的对接系统就是留给这样概率微乎其微的情况而准备的,宇宙中的生命奇迹,似乎并没有上演。

    宇宙中的危险与未知在铱星人看来是难以战胜的,即使他们已经很努力了,他们穿过了一片灰烬,得到的却只是外面的一圈毫无希望的虚空。曾经他们就已经很聪明地预警了这个星球上的资源消耗殆尽的问题,并希望一直以来研究的魔法能够拯救他们,可是魔法即使能做到许多的事情,也无法阻止这个星球迈向毁灭的脚步。

    频繁的太空探索消耗了大量的矿物储备,有的宇宙航行任务在一开始就没有了返航很多的国家投身其中无有回报,最后被那些觊觎领土的邻国吞并。而魔法的研究带来了伦理道德的崩塌,在铱星最后的混乱的半个世纪里魔力被不断地滥用消耗导致了其无法再生的悲剧,更多的是为每个城市的每个角落蒙上了罪恶的阴影。

    魔法研究学会在强烈的舆论下关闭了传授魔法的学堂封锁魔法的秘密,但是更多的人会通过各种门道获得那种在人们的印象中“实现一切”的能力,毕竟无论钱的价值一贬再贬,那可是钱啊。

    所以在铱星最后的几年里,科学家们不再寻找离开这里的希望,可是最后就连在近外太空的外圈轨道上运行的人造能源辐射核心也停止了转动。

    而魔法又为这个星球带来了什么呢?只是街头巷尾的空房危房之中的战斗方式,由先前民间武装打破武装管制售卖的枪火逐渐演变成了充满敌意的魔法战斗而已。这种与当初消耗本已接近枯竭的矿脉用于外星探索的行径如出一辙的行为也直接导致了第二次魔法崩溃。

    那些自认为学会魔法不愁吃穿住行的人在稀薄的魔力之中如同窒息一般虚弱濒临崩溃,紧接着就是陷入疯狂的另一群人开始了残忍的清算,将已经是珍贵资源的汽油浇在那些因为魔力枯竭而佝偻在船上的人身上,在对依巴那的祈祷之中点燃希望烧死这些他们口中毁灭了这个世界的“巫师”。

    而魔法研究协会也在冲突之中凋零,只知道一部分人,科学家,魔法研习者,流民,乞丐,守节者,带着那些封印在铁匣之中的羊皮纸上的魔法符号投向了地心。

    铱星在翡翠离开纪年四年后迎来了它的命运,星球陷入了最后的死寂,残存的人类也逐渐“退化”以适应这个新的时代。而那些死去的人也随着城市在风沙之中逐渐没入地下,为这个退化到半宜居星球的铱星的下一个轮回带来了无尽的资源。

    “没有,他们根本没有考虑到这些。”虽然话语有失偏颇,但是现状也确实如此。

    “不可能!一定有什么办法的。”翡翠尖叫道,马上奔向墙边在墙体上摸索着,打开每一个能够打开的抽屉和匣子翻找着可能有用的东西,而克里斯托则重新打开了舱门拉着扶手看向外围。

    他们已经进入了这片星系,甚至能够远远地看到一些在黑暗中隐约映出形体的星球,可是当他们想要不顾一切赶往其中一个看起来更加明亮更加有着希望的方向时,噩耗传来。

    “外面的壳,破了……”

    翡翠抓着墙上的扶手立刻奔出到外部空间,几乎就要撞上并不知情的克里斯托。

    “怎么了?什么破了?”

    翡翠并没有时间回答他,立刻抓着扶手从旁边接着力气抓住了上方舱顶的横杠攀到了上面。克里斯托也隐约有一种异样的感觉,飞船的速度正在迅速下降,那种站在外面感受得到速度的感觉渐渐消失了,眼中看到的一切都逐渐变得缓慢甚至静止了下来。

    “够不到啊……”耳中传来了翡翠焦急的声音,克里斯托立刻想要搭着扶手爬上去,可是突然的一阵宇宙灰烬让他行动受限,整个船体的外壳上瞬间布满了一片闪亮一阵之后就灰暗下去变成像是苔藓的东西长在外壳上。他爬到了失去动力缓慢飞行着的航行舱顶上,正好看见要从边缘向下攀去的翡翠。

    “喂!你这样很危险的!”她的身上并没有为了保证安全而连接在飞船内部的保险绳,而克里斯托也没有装备上那个东西的想法,有种被束缚的感觉对于他来说是一件折磨。在翡翠愣住了那一瞬间克里斯托顶着这个让他行动十分不便的太空服向前奔去抓住她的手将她用一个小小的力拽了上来。

    在太空中做这样的事情是十分危险的,若不是身后的魔法转换板和星界辐射吸收板足够坚挺两个没有保护措施的人可能会被从上方甩向后方,永远地滞留在这片地方。

    “下面那里有一个缺口,我们要没有魔法用了。”

    “你能做什么?用魔法修补上那里吗?”克里斯托盯着她有些紧张的神情说道。

    翡翠冷静下来之后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不会那种魔法……”

    “那就想好了再去做这种事情。”克里斯托半蹲在边缘上向下方探去,将手遮在面前挡住那些逆向飘来的灰烬。那些灰烬或者是某个宇宙里的碎石在先前加速的过程中很有可能导致了那个裂痕的产生,从那个缝隙中不断地有肉眼可见的白色烟雾飘散出来,在伤口处不断地亮着灰烬点燃和熄灭的光。

    克里斯托一筹莫展,他俯下身用腿尽可能地勾住边缘向下方伸手过去,瞬间感觉到一股高温灼烧着他的手指,一看手套上已经烧焦了一片。想着回到舱内拴上保险绳去那个位置检查情况,但是他们根本没有能力去补上这个缺口——除非是自己挡在上面才有可能,可是他知道这样不可能堵住那些往外渐渐扩散的魔力的。

    “里面的电路好像被烧坏了,魔法程序也起不到作用了。”翡翠担忧的声音再次传来,克里斯托立刻扶着旁边抓着能够搭上手的地方翻进舱内。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魔力储存正在迅速下降,那些和魔法有联系的东西都用不了,一部分的电力装置也失去了功能,而且外面的东西会让电路熔蚀的情况会更加地严重……”翡翠重复着耳中连接在控制台上听到的警报提示复述道。

    话音未落,整个亮着灯的舱内突然频繁地闪烁起来,然后在两人注视着灯光状况的过程中突然熄灭,整个空间的微弱重力场突然解除,两人的身体开始飘浮起来。整个空间变得昏暗,只有因为断电而没有关上的舱门外透露出一股微弱的光。

    克里斯托重重地砸向指挥台,没有一点的反应,甚至根本使不上力也无法感到反作用而来的疼痛。翡翠拔出了营养循环机的注射管,将它接入自己的衣袖里启动时居然还能够补充一点的营养和清理身体里的一部分污垢。

    “用这个,还能用!”翡翠立刻取下注射管将它抛向克里斯托,克里斯托应声向她一跃接住后接入了自己的身体,注射到一半后发现无法继续工作之后便将它丢到了一边。“我们现在能做什么?”

    “先到外面去,这里什么都看不见。”克里斯托朝她伸手拉了一把,然后朝着外面的方向飘去。

    两人轻轻撞在只靠着惯性向前飞行的飞船的墙壁上,握着扶手小心翼翼地向外部摸去,一人抓住舱门一边的扶手和握把看向外面的环境。

    “我们难道要这样一直飘下去吗?”翡翠担忧地望向前方,在与他们的飞行轨迹相距遥远的背后被舱体挡住的位置后露出了一片金黄色的光,那就是这座星系的中心,与铱星上的人造能量辐射装置功能相似的一颗巨大且炙热的恒星——世界语称之为太阳。

    宇宙灰烬不断地朝两人扑面而来,在行驶方向前方的克里斯托不得不将手臂挡在面前。

    “我们还能获得食物吗?。”克里斯托问翡翠道,但是没有得到回应,早在刚才停电的时候两人的通讯就已经被切断了。没有得到回应的他很快就明白了是什么原因,立刻回头伸手招呼翡翠过来,然后一只手握住握把,另一只手按着翡翠的头让两人的头盔贴在一起。“你的魔法现在还有用吗?”

    声音能够通过这样的方式传进彼此的耳中,只是变得有些低沉和失真。“可以收集魔力,但是飞船里的那些魔法程序都已经失效了。”

    “我现在还可以呼吸,这衣服还没有破掉,里面应该还有能够工作的东西。”克里斯托想到了这点,将自己的想法分享给了翡翠,她听到之后也点了点头。“你能试着转移魔力让我们能活下来吗?”

    “我……我尽量。”翡翠抬头说道,伸出空闲着的那一只手在空中感应着四周的魔力。“这里的魔力比之前的那个地方要多得多,如果我可以的话……”

    克里斯托微微闭上眼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一呼一吸之间感觉身体并没有什么变化,一切安好如初。太空服中的魔法程序并没有散失到外部,源源不断被转化出的人造空气被从身上的各个交换气囊通过气管转移到头盔之中,流通的气管彼此之间形成着一个稳定的循环。

    两人就这样在舱门旁站稳了脚跟,看向沿途上经过的一个个物体。如果现在可以操作飞船变向的话,他们可以赶往某个目光所能及的星球或者任何一个地方,但是现在只能被动地随着这个即将成为太空残骸的航行舱漂泊在这片星系之中。那些明亮的地方很有可能就是更有希望的地方,可惜他们只能远远地望着那些星星,看着它们趋近和远去。

    突然飞船发生了剧烈的震动,翡翠一直在引导魔力的手突然没有反应过来,另一只手也随着震动突然滑落,整个人都将被甩向后方。

    “救命!”

    声音并没有传到他的耳中,但是克里斯托反应十分迅速,临危不乱地借力一跃用右手抓住了刚才翡翠紧握着的握把,伸出左手去牵住了她头上已经失效的信号收发器,翡翠这才慢慢地抓住了他太空服上已经烧焦的手套,在克里斯托用力一拉的作用下那个兔耳一样的东西也脱离了头盔上的插槽,终于还是让翡翠重新站回了踏板上。

    前端不知道是撞上了什么引起了飞船的变向,舱体另一边被直接地撞出了一个透进外界光芒的裂口,宇宙灰烬正在逐渐将那个缺口吞食撕扯开来。它们的飞船偏离了方向正在朝着斜上方以更加缓慢的速度飘去。

    “谢谢谢谢!”翡翠吓得几乎都要哭了出来。得益于失重的太空环境她才得以轻松地重新与舱体建立连接,抓稳扶手在踏板上重新站定后两人同时看向接下来继续前进的方向,比起周围的一片光芒那边就像什么都没有一般,只有一点点微弱的亮光在遥远的地方。

    而刚才克里斯托回头时看见了一个巨大的,金黄与橙红色的混合的光球,现在两人正在逐渐远离那个星体,以及周围排布着的一些相形见绌的更小的星球,似乎是在朝着离开这个星系的方向远去。

    “我们这是要去哪?”翡翠将头盔紧紧贴在克里斯托的后脑上轻声地问道。

    “不知道,至少我们还活着。”

漂泊——翡翠,克里斯托(尾声)

    两人躺在舱门倒下形成的踏板上,用一条保险绳将自己连接在舱门旁的握把上以省去手上的动作。现在他们已经接近眩晕状态,没有营养补充的他们只剩下微弱的呼吸来维持着生命。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这样才可能让两人存活更久的时间。

    克里斯托的一只手紧紧抓住拴连在两人身上的保险绳,另一只手则牵着翡翠的手搭在踏板上,仰面向上看向茫茫宇宙的他一筹莫展。残破的舱体的飞行速度让他感觉不到希望,这里已经没有了四处飘散的宇宙灰烬,漂流的方向也是在朝着远离这个星系的高处前进,他们能否坚持到下一个星系呢?显然是不可能的,甚至在脱离这个地方之前就已经因为营养缺失而死去。

    没有人能够逃离铱星,这一切就像是宿命一般,每个依巴那女神的子女们都将自己的根扎进了铱星的深处,随着这个星球的凋零而凋零。他立刻停止了思考,这种情况下再去活动大脑只会让他感觉到疼痛,侧脸看向翡翠,她已经闭上了双眼,不过呼吸时在头盔上微微显现的水雾在这片只有微弱的光显现的宇宙中显得十分光亮。

    他再次侧向另一边看向前进的方向,那边只有一小抹的微光,也许是某个遥远的星星,不过应该没有可能到那个地方了。这样想着,他微微闭上了双眼,既是想要睡去以节约身体体能,也是在为自己的未来做着准备。想着没有能让他感觉到温暖的事情,除了不会孤独地死去之外并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安慰他,体感冰凉,呼吸时产生的那一点点的温热都已经弥足珍贵。

    唤醒两人的是一阵耀眼的光,直接穿过他们紧闭的双眼贯穿在在了心中,在他们的身体已然崩溃停止机能之时慢慢地注入能够挽救生命的魔力。克里斯托睁开双眼,见到的一片片像是云彩一样的絮状物,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一道道正在流动着的魔力。没有魔法能力的人是很难观察到魔力的形体的,可是他看见了。

    两人所在的航行舱残骸已经停止了下来,周围什么都感觉不到,没有营养循环的他浑身都弥漫着疼痒难耐的感觉。他想要确认周围的情况,扭头看过去的时候也只是看到更大的一片淡蓝色的发光形体,于是他稍微放松了自己的那一段保险绳抓着它缓缓站起身来。

    抬头望去,一道道的魔力流正在盘旋缠绕着向上方流动着,这些像是棉线的魔力编织出了一片难以名状的空间,航行舱的残骸已经深陷其中,自己也站在这片像是幻像建成的高塔之中,像是被蜘蛛捕获裹成茧的猎物一般。在这个纺锤形的高塔周围每一道螺旋线上似乎能够看到有着人类形体,身上散发着微光让他看不清他们的模样。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这是什么地方?克里斯托面对这一片明亮的光保持着本能的戒备,立刻试着摇醒旁边的翡翠。

    “嗯……怎么了?”即使两人没有贴在一起,他也听到了来自翡翠的声音,十分地清晰和动听。

    与此同时他注意到了一道淡蓝色的魔力从他的胸前缓缓延伸了出来,如同根须一般慢慢地生长着。克里斯托试着用手去抓住它,但是那是感觉不到实体的东西,被他拂散之后又重新在远来的位置上重构形体,接着它缓缓地穿进了翡翠的头部,在接触到飞船的一瞬间突然野蛮生长将一道道的根须缠绕在了残骸表面。

    流转。

    一个声音突然在他的脑海中出现,那个声音很像在魔法布道时听到的依巴那女神的声音,又不尽相同。翡翠也像是听到了那个声音一般突然睁开了双眼。

    一阵剧烈的眩晕感袭来,两人又像是受到了太空碎石的撞击时那般失去了平衡,眼前一片天旋地转,那道淡蓝色的光也逐渐地远离了他们。

崇拜——“核弹”,斯班(一)

    “你知道吗?听别人说那个小孩好像哭了几天了……”

    年轻的平民警察刚到任社区工作便被一个老妇人招呼了过去,看起来在换任的这几天发生了一些事情。不过走在他前面的那位老妇人似乎也受到了那个声音的影响精神有一些不振,嘴里总是在碎碎地说着什么。

    “听得到那个声音吗?我应该见过她两三次,跟那个像是远方表哥的人出来散步的时候见过的。”

    两人在走道上踩出的脚步声稍微盖住了一些那个孩子的哭声,警察稍微放慢脚步听着是从哪个房间里传出来的。过道的灯已经堆满了飞蛾的排泄物和灯丝的污物,使得这两边的青色墙壁和门变得有些昏暗。

    “就是这里,我知道他们住哪的。我家就在那边拐角,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人住的,真的一点事情都不做,还得我……”

    警察隔着房门就能听见那个撕心裂肺的声音在门后响着,立刻用社区的通用许可在面前的门把上刷了一道。房门向内开启,声音也从刚才隔着墙壁的朦胧声响突然随着空气的涌入被挤了出来。

    一个金色头发的小女孩躺在一个摇椅里,另一条腿伸出去搭在了沙发上,双手捂住自己的脸痛哭着,声音已经因为太久没有补充营养而沙哑不堪。听到从门口传来的声音时她立刻有了反应,哭泣声变得比之前小了一些。

    “哥哥……呜啊……”

    她颤颤巍巍地从摇椅上走下来,走出几步之后就失去平衡摔倒在了地毯上。见到不是自己印象中的哥哥,小女孩瞬间失去了动力倒在了地上继续大哭着,只是没有了打滚和吵闹的力气俯着脸,背后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着。

    “小孩子真可怜……”老妇人连忙赶上前去俯身抱起她来,嘴里轻轻说着哄小孩的话,可惜她不为所动,哭声中不断地夹着对于“哥哥”的呼唤。

    年轻警察立刻确认了一下房间里的情况,单居室的房屋里客厅的灯大开着,从门口的信息查询系统里时间上看已经开了有四天的时间。房间并没有想象中那样乱,一切看起来就像是整理过完好的样子,看来她并没有因为哭闹而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

    在冰箱里他找到了一些人造奶粉和营养冲剂,于是立刻准备热水冲调一份应急营养补充剂给这个小女孩。

    “她看起来饿了很久了。”老妇人有些揪心地说道,警察同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她一直都在哭着,不过闻到能让人食欲增强的冲调剂之后她逐渐止住了哭泣,在老妇人边拍背边拿着杯子喂食下很快地喝了干净。在最后一口的时候突然因为情绪又突然涌上来之后差点呛到,边小声哭泣边咳嗽起来,吓得老妇人连忙为她拍背处理。

    “你的哥哥去哪里了,你知道吗?”老妇人帮着忙询问起这个小女孩来,不过她一直只是微微张着嘴露出两边的虎牙泪眼朦胧地哭着,怎么样都没法让她平静下来。

    警察见到鞋柜旁有些高的展示柜台上摆着一张像是武术大师的人的黑白照,旁边还有和他以及三个年轻大学生在露营时的照片,立刻从上面取下了后者放在坐在老妇人大腿上的小女孩面前。

    她渐渐停止哭泣,缓缓把手指放在了照片上一个剃了寸头的大学生脸上,嘴中念念有词道“哥哥”。与此同时他也拿出了警员都配备有的身份信息识别器扫描了一遍照片上的人,同时他很快地就对其中的一个人有了印象。

    是那个人啊,那个叫做希诺的英雄,这个小女孩的哥哥居然是他的朋友,而且那个武术大师,好像是他们三个人的师傅,以前传说中那个抵御住导弹袭击而牺牲的大武技家。

    照片上的四个人中三个人已经去世,她的哥哥是最近几天被联邦登记了死亡判定的,希诺则在两年前的那场动乱中死去,只有右下角那个看起来比较开朗的年轻人在目前最新的档案中显示还活着,不过已经离开了联邦并隐去了联系方式。

    而这个小女孩,似乎并不是联邦的人,没有联邦的户口,只有一张等到十二岁才生效的永久居住证明。登记的被监护人优先级上只有两人,前者,也就是他的“哥哥”穆勒,其实并没有血缘关系;后者希诺,也与前者一起双双离世。健康记录上显示她疑似受到了脑部损伤而表现出智力低下的症状,现在已经是生理上十岁的年龄。

    “也就是说……她是一个孤儿了吗?”老妇人在一旁看着那个仪器的显示屏上的信心有些难过地说道。

    “嗯。”久久不语的年轻警察开了口,“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收养这个小女孩吗?”

    “我吗?我啊,一个人现在也只能勉强地过,那个该死的儿子,还有我那个早走的丈夫……”

    警察立刻将注意力转到一边去忽略掉老妇人的抱怨,看来只能将它送往孤儿院了,他只能这样想道。看向房间中依然存有温馨的氛围,他有些难以意识到这个女孩未来的命运。

    人类都以善起始,而不知后事如何。小女孩的身份上并没有写上自己的名字,也不曾说过话,穆勒也没有为她取任何一个可能会影响她身份认知的新名字。

    被送往孤儿院的她因为看起来特别愚笨的模样而被排除在群体之外,不过她也没有任何的意见,平常的时候都是坐在床上或者保育员的怀里微微张着嘴呆看着那些在房间里玩耍大脑的同龄人。以她的生理年龄来说明显要大出了他们许多,她也在隐隐约约地认知到这一点。

    可是这个时代的孤儿院也很好地贴合了时代的步伐,除了少数是富翁自发的捐助或者民间组织创办的慈善机构之外,大多数的孤儿院都在背后有着一定的黑暗交易。用尽大部分的运气让她逃离死亡之火被一位体贴善良同样也有些愚钝的大哥哥收养,在享受了人生前十年的幸福与温馨之后,接下来的一段人生中她将品尝人生的痛苦。

    “先生您是……”孤儿院的前台接待对于面前的这位突然到访的男士有一些意外,不过她并没有认出来面前的这个穿上便装的男子其实是一位西江区的大赌场主人。

    “我与你们的院长有私人约定。”来者表面来意之后,接待检查了一遍事务处理箱,发现并没有他的预约之后有些疑问地看向他。大厅中的其他大人和小孩也对这个人的到来投来了关注的目光。

    “您似乎并没有在这里预约的记录。”

    “当然,当然,”男子笑着说道,试着缓和这个有些尴尬的气氛,“我是与你们的院长有私下的约定,请通知一下他。”

    听到这个人有些强硬的措辞之后接待也有些为难地按下了直通院长休息室的内线通话,很快对方就接通了。

    “院长,有个人说与你有约,现在在我这里。”

    “那还不快快请他进来。”院长很少对一个人的来访表现出如此的积极性,这让接待有些意外。不过如果是院长的客人的话就不是自己应该插手的地方了,接待迅速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我想要一些人。”院长热情地接待了他,两人在会见厅里闲谈了几句之后来者表面了自己的用意。

    院长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将一个寻求更多信息的眼神抛向这个中年男子。

    “当然,我会为每个人支付一笔让你满意的价钱。”

    “我当然相信你。”院长难以掩饰心中的愉悦大笑起来,向着对方伸出右手,在对方同样伸出手来相握,这表明两人完成了一笔交易。在决定一个人的价值上往往会出现分歧,在此之上建立起的交易能进行的如此顺利是一件十分难得的事情。

    “请看吧。”院长打发走了活动室里的大部分员工而留下了那些孩子,让他们像是会见日那样站成一排。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天生如此,因为保育员教育过他们,告诉他们这样能够让他们更有可能被那些不愿意结婚或者丧子女的富翁之类的人收养。

    不过从他们面前走过的这位男子并没有被那些牢牢牵在他的身上绽放出笑容的孩子吸引,与之相反的是有些失望地眯起双眼摇了摇头,反而是对那些被排除在“展示品”之外的孩子更加中意。

    “怎么了?这些孩子看不上吗?”

    “他们看起来都很聪明,我不太喜欢。”

    “但是......”

    “每个人的价钱都是一样的,对吗?”

    “是是是......”院长面露难色,生怕因为他的特殊要求而这次交易突然失败。

    “那我想要的是一些不太聪明的小孩,不过不是那种有问题的。”说着他径直走向了坐在角落里木马上的一个小女孩,保育员见状立刻让开来,让他有些粗暴地提着她站了起来。小女孩只是呆呆地张着嘴,抬头看向那位男子。

    “大概是像这样的。”院长听到之后点了点头,马上指示保育员去准备另一批“展品”。几位保育员投来了担忧的表情,他们知道这个小孩的境况,还有新来的保育员突然意识到这是在做什么,不过都被院长凶狠的目光瞪了回去。

    一位保育员的牵着她的手让她站在了刚才那些小孩站着的地方,对发生的情况一无所知的她拖着手中的企鹅公仔站在那里,望向那些正在一旁墙边偷笑和担忧地看向他的人。

    很快从屋里屋外牵来了几个看起来有些傻呆的小孩,有的甚至不知道擦掉脸上流出来的鼻涕和用餐后的残渣。

    “这些可能就是您想要的人了,他们身体都很好,而且......应该满足您的要求。”院长没有告知男子那个小女孩身体的情况,其他的人也微微低头默默不语。

    ”那就这样吧,一个人五万克里尔,如何?”没有向院长要这些孩子的资料,男子只是伸手捏了捏那些孩子的脸蛋之后点了点头。听到这个远超他心底的价格后院长喜出望外,一手拍定了这场交易,不过突然之间他想到了什么。

    “他们现在不懂事,不过以后可能就......您应该不是那种人吧?”

    “那就不费您关心了。”

    男子突然用一副威胁性的眼神瞪了他一眼示意不要多管闲事,随后从兜里掏出烟盒想要点烟,低头时遇见上了那个站在面前的小女孩单纯的目光,意识到这样做不太合适之后便放了回去。

    这一段短短时间对于院长来说如同煎熬一般,直到看着他在黑衣保镖的保护下走出孤儿院,那些孩子搭上一辆豪车后面的一辆货车后保育员走回来的身影时才放下心来。

    而在逐渐远去孤儿院在环城路上跟着前方车辆行驶的货车上,坐在后面长座上的女孩看着不断被甩在远处消失的路灯杆和绿化带,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将要前往何处。

    “你的这个掉了。”在后排那些因为一直被关在孤儿院里没有坐过载具,十分好奇地躲在护栏后看向防风布上的透明层外面的小孩中有一位特殊的少年。他坐在最外边的座位上看起来比他们都大上六七岁,目光始终落在这些“货物”身上,发现脚边掉了一个企鹅公仔之后起身塞回了面前的那个头发有些暗黄的小女孩的怀里。对方扭过看向后方道路的脑袋之后低头一看,接着抬头还以一个微笑。

    少年丝毫不在乎这种事情,目光始终放在这些可能会吵闹起来的不懂事的孩子身上,眼中保持着一种戒备与卑微。他低头搓了搓胸前挂着的红宝石项链,发现在上面留下了汗渍之后又用衣服擦干净,似乎并不是很在乎身上这件不错的衬衫。

    在一处后巷中货车脱离了对豪车的跟随转弯开了进去,突然遮蔽了太阳的窄巷中有些昏暗的环境让这些小孩有些胆怯地缩回了脑袋。很快货车就停在了路边,少年立刻放下挡板招呼着他们下了车,几个没有意识到要做什么的也被后面爬上车的几个黑衣保镖抱下了车。

    几个小孩被少年以及三个黑衣人阻挡和推挤下朝着向下延伸的阶梯走去,这些小孩左顾右盼,抬起头看向那些围着他们的人,少年逃避着他们的目光,黑衣人隔着墨镜看向他们,露出一副严峻的表情让他们的脸上露出了担心害怕的目光。

    在送他们上电梯之后黑衣人消失在了电梯门前,少年随着他们向着地下三层去,在一些小孩将要不安地耸动时立刻将手按在他们的肩膀上。暗黄色头发的小女孩一只手抱着企鹅公仔,另一只手伸手想去够到他的红宝石项链,很快被他抓住手臂之后放了下来,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电梯门打开后那些小孩立刻向前跑去离开狭小幽闭的电梯里,面前似乎也是一个像是孤儿院一样的活动室,不过那些都是健身器材和更加极端的锻炼道具,在旁边的拐角里似乎陈列着像是床的铁架。

    远处隔着玻璃有几个比他们大上几岁的人正在激烈地斗殴着,其他人则在一旁自我治疗和冷眼看着擂台上发生的一切。整个空间中弥漫着一股微弱的动物臭气,在角落里有一间很大的屋棚饲养着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动物,还有同样用铁栅栏和屏风围出的一大片区域,以及更远处看不到的空间中不知道还藏着什么。

    那些人扭头看了这边一眼之后相互交头接耳了一下,接着与少年严厉的目光对视后立刻回到自己的关注点上。

    “这就是你们的新家,自己去熟悉一下环境。”少年轻轻推了推他们的后背示意他们自由活动,他们也开心地到处跑来跑去,到处触摸推挪着那些比起孤儿院里看起来更加大的东西。少年出发前已经确认过所有的器材都已经锁死,不会伤害到他们。

    在他们都自己所在的位置有一定的距离后,少年才在墙壁上的内线联络装置上拨通了老板的电话。

    “他们已经都到了。”少年的声音如同仆人般低沉和卑微,目光只是勉强地看向摄像头。

    “很好,那么你就继续管理他们。”老板的声音没有丝毫的起伏,不过冥冥之中也有着一种拜托他的意味,不过那样的事情是不可能存在。

    “要我多做些什么吗?”

    “和以前我对你做的一样——你不会忘记的,我也会关注着你们的。”

    “是的,我明白。”

    少年应允了之后缓缓按下了结束通话的按钮。

崇拜——“核弹”,斯班(二)

    少年听到了哭声,这是他最讨厌的声音,注视了一会房间墙上的钟,这是他刚闭上眼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当他推开那些新来的人的房间时就发现其他的小孩正围在一个暗黄色头发的小女孩旁边默默地看着她哭着,似乎是被传染了悲伤的感情一般也开始吸起鼻子来。

    “不许哭!”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忍受这种懦弱的声音。仿佛是记忆苏醒了一般,少年看见拖在地上的企鹅公仔,一把从她的手中将那个东西从她的手中抢了过来。这样的举动让她哭得更加地大声起来,其他的孩子也受到了惊吓一般,有的已经开始共情地小声啜泣起来。

    “哥哥……哥哥……”小女孩突然睁大了双眼,眼泪不止地顺着脸淌了下来,大哭着伸出手来想要夺回那个公仔。少年将抓着公仔的手举得很高,另一只手拨开她伸上来的手的同时观察着周围的那些小孩的表情。他们不够聪明,脸上表现出的尽是畏惧与逃避,这让少年舒了一口气,对于他的工作来说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不哭的话就还给你。”少年冷冷地说道,可是小女孩根本听不懂这些,这让他头疼不已。当时的自己似乎很聪明地安静了下来,少年一直因此心存侥幸。

    “不要!我要哥哥……”

    “我就是你的哥哥!”少年的不耐烦到了限度,凶狠地对着小女孩强忍着怒意地说道。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突然失去理智的状况,离开回过神来调节自己的情绪,想着换个方式用软处理解决这个问题,这需要她的配合。可是他们都不是很聪明的样子,自己可能要忙活到他们累了为止。

    他认识这个角色,是一个很有名的动画片里的小宠物,在地上生活时他在电视里看过很多集那部动画。于是他将公仔背在后脑让它的双腿撑在肩膀上做出一副主人与宠物伙伴的样子,嘴里还模仿着它的叫声,这也许只是出于无奈的举动,只是出于一种莫名的冲动。

    昨天得知要管理这些小孩的时候他就一直在祈祷着那种犯人的情况不要发生,可是此时面前的女孩逐渐平复了自己的情绪,睁大的眼睛看向少年传递出了一种情感,这是他始料未及的。至少是处理了这个问题,他将放在背上的企鹅公仔抛向了她,然后扫视周围一圈,保持着强硬的姿态瞪向那些快要哭出来的小孩。

    “都不允许哭,不然明天没有饭吃。”

    也许他们也被这样子教育过,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他们都老老实实地睡到自己的床位上。

    “明天铃声响了就给我马上起来,不然没有饭吃。”在走出房间时他大声地对他们宣布道,并没有在意他们听不听得懂。他们会懂的,再傻的人也会想要吃饭。

    所以第二天早上他们被门边上的巨响铃声惊醒时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在房间里的床上呆呆地坐着,直到少年安排吃完饭的其他同龄人将他们都赶了出来。他们都饿得闻到香味就小跑了过去,少年立刻抢走了桌上最后一块面包和盛着人造黄油的盘子。

    “没有。”

    少年对那些孩子的哭泣无动于衷,他也明白自己的无理行为,但是他们必须学会这一点才能在这里活下去。于是他安排后厨将午餐的量增多了一点。

    “对,这个字这样读。”少年和几个同龄人站在地上对着墙壁上的那些海报一个个地教着这些孩子世界文字,其他人都会被这些有些愚钝的孩子的表现大声发笑。

    “不要打扰我的工作。”少年推开一旁注视着他的小孩将喂养动物的营养块丢进屋棚的开口后马上锁死起来。他们中的某个或者某些人以后可能会做这样的工作,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别碰那个东西。”见到有人想要去碰那个正在使用的拉力机的伸缩弹簧,少年立刻大声叫住。这些也是将来他们会用到的东西,现在还不是时候。

    “别打扰我。”少年轻轻抬腿驱赶走围在他旁边的小孩,他们会影响到自己的复健,注意不集中的话杠铃掉下来伤到的就是自己和他们。

    “没什么好看的。”少年放下了窗户外通向外面下水道的卷帘门并且牢牢地锁上,看来那两个喜欢偷偷跑出去的人有难了。

    “别哭,你最好可以打回去。”见到一个小孩被自己的同龄人欺负后哭着跑了过来,少年连他的伤势看都没看一眼就摆出不在意的样子将他打发走,继续忙着手中制作草药的调配工作。晚上睡觉之前他才会处理这件事。“我再警告你一遍,别哭。”

    “对,就是这样。”少年并没有说出这句话。看到几个小孩很感兴趣地看着两个自己的同龄人在擂台上互殴,他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将是一种启蒙。

    “让他们继续打。”两个小孩打了起来,一个小孩担心地跑了过来忧心忡忡地站在他的面前,少年并不准备制止他们,相反,他甚至很鼓励这样的行为。

    “那边外面什么都没有。”少年告诉那几个坐在几乎不会打开的电梯门口,碰不到电梯按钮的小孩,他们需要适应这里,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不会离开这里。

    “哥哥现在没空。”少年拒绝了她双手递过来的企鹅公仔,装作无视她继续着手头的烹饪工作,见到她走开之后缓缓关上了后厨的门。

    “看够了吗?那就快去睡觉。”少年收起了自己在孩子面前展示了一秒的红宝石项链,将他们赶出自己的房间。“不许哭,不许吵闹,明天铃一响就起床,不然没有饭吃。”他最后补充道,为他们关上房间的灯。

    “没有早餐。”

    时间不断地流逝,除了电梯门口和少年的房间中再无告知时间的工具,当要离开这个地方时少年和那些同龄人都会在他们入睡后搭乘电梯离开,不过那都是偶尔的事情,巨大多数的时间他都在这个庞大的地下空间度过,听着上方传到地下这里的微弱声响。

    这些小孩在渐渐地长大,时间为他们塑造了新的形体,同时隳去了他们的精神。他们不再兴致盎然地探索这片地方,在到处玩着捉迷藏的游戏,也不再对那些和少年同龄人的搏斗感兴趣——那些人的数量也在逐渐减少,只剩下了三四个还留在这里。更多的时间他们都是坐在各个地方发呆,这也是少年曾经经历过的事情。

    在迎接他们到来这里的整四年之后的那个夜里老板主动联系了少年。

    “我想到时候了。”那一头的声音十分压抑,仿佛一个酝酿了许久的阴谋得以实施时的那种强忍着的兴奋感。

    “遵命。”

    “我们都在期待着这一天,对吗?”

    “是的。”少年的在话语中极力地隐藏着自己的犹豫,但是现在是必须前进的时候了,他希望他们已经准备好了。检视着自己手臂和身上一直以来复健出的肌肉,他深知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少年向着自己有些陌生的神祈祷着,祈祷自己不会因为自己的行为遭到天谴,然后从锻炼坐垫上起身走出电梯间旁狭窄的房间。

    面前正好是一个躺在举重椅上,身形因为伙食不差而变得略显肥胖的小男孩,似乎正在偷懒午睡逃避着房间里的录像带学习。

    “给我下来!”少年一改常态粗暴地将他从上面掀翻在地上,摔得有些疼的男孩眼角在吊灯下出现了光点。“不许哭!”

    近乎强迫命令的语气让她面对这个过去三年对待他并不是很差,也是在这个“世界”里比起那些比他大上五六岁的人里唯一能感到亲切的人感到陌生,随后恐惧的心理涌了上来,他一边握住在地上摔疼的肘部瞪大着双眼看着少年。这让少年更加看得清他脸上的胆怯与泪珠。

    他一脚将他重新撂倒在地上,男孩侧着的脸看到了远处玻璃后的擂台那边往这里投过来的目光,不过不是那种关切和救助的眼光,只是冷冷地面对一件不大不小事情时应有的短暂注意而已。

    擂台上的有一个大哥哥好像在被做着自己一样对待的事情。男孩立刻转过脸来,这时一记跺踩直接砸在了他的手臂上,疼痛感几乎要让他失去知觉。

    “救命……我错了……”

    少年沉默不语,内心中却时刻警醒着自己不要陷入失控的情绪和控制着自己的力度。接着是几记朝着腰间铲去的踢踹,男孩几乎要将午餐都呕吐出来。

    “不许哭!你就应该这样,我可比你大,要你怎样就怎样。”少年恶狠狠地说道。

    “我……我……”男孩被这样剧烈的打击弄得浑身剧痛,又被威胁着不许哭只能在地上大喘着气。

    “没吃饭吗?那你晚上就别想吃了!难道所有人都像你这样只会哭,在地上像条虫一样扭?”

    房间里的孩子听到外面的动静纷纷探出头来,见到这样的状况之后愣愣地扶在门上。他们见过这样的情形,就是日复一日让他们观看的那些暴力展演录像上,这样的情形需要他们印在自己的脑海中,就如同现在的少年亲自示范的一样。他们都很迟钝,需要这样的方法才能让他们意识到自己需要做的事情。

    男孩似乎注意到了来自同龄人的目光,他感到羞耻,丢人,丢尽了面子。而且这个人正在不断地猛轰着自己的身体,这样下去他会死,他至少明白这一点。而且那个光辉的大哥哥形象也在他的印象中轰然崩塌,他要打倒面前的这个欺负他霸凌他的大人。

    男孩强忍着疼痛支起身来,正好被少年突如其来的一脚踢在了膝盖上,可是他不服气地硬撑着站了起来。泪水止不住地滴到地上,伴随着怒气冲天的大吼用没有伤的太重的另一只手朝着少年的身上挥去。

    少年讨厌哭泣,可是他的不悦被面前这个男孩“成长”的喜悦盖过,转换了姿势架起双手挡在将要被攻击到的地方。

    这样狂暴的挥击力道是会超出男孩意想的,将自己的潜力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激发了出来。砸在少年手臂上的力量也会反馈回男孩的拳头上,他正在承受比刚才有所收敛的力道更重的冲击,可是现在的他像是毫无感觉一般不断地朝着坚硬的防御上宣泄自己的情绪。

    这正是少年现在想要看到的,一个不被疼痛击倒激发出潜力和情绪的角斗者。自己也是被这样对待过,那时并没有那种加入饭菜中激发情绪的慢性药物,所以他希望面前的这个男孩更加地狂暴,更加地好斗而在失去理智的边缘止步。

    可是突然男孩的拳劲突然软了下来,随后倒在了地上,似乎是过于激烈的情绪起伏导致了虚脱和心率失衡。少年确认了一下呼吸之后知道他还活着之后并没有多么紧张,也没有这个必要——因为这是一个残酷的规则里允许的事物。

    少年伸手招呼了远处表示一定关注在擂台下休息的搏击者示意过来帮忙,自己却感觉有些意犹未尽。这时躲在门后抱着切公仔偷看的小女孩突然失手让那个东西掉落到了门外,挤出门来弯腰捡起时身边突然暗了下来。少年站在她的面前,做出和刚才那样相同的一副冷血的表情。

    “你会不需要那个东西的,对吗?”

    小女孩吸了吸鼻涕,不知道接下来会上演什么,突然朦胧地意识到什么时身后的门已经吓得关闭了起来。

    ……

    “铛!”一声巨响从她的房间门口响起,一时间这八九个小孩立刻爬起身来,翻下床铺船上拖鞋就推门而出,站在门口掐表的少年也没有睡好,掐着早上六点的时间站在门前盯着这些比他小上六七岁的小孩,他们都在回避着他的目光,坐在餐桌前就一言不发地盯着桌面等着早餐的供应。

    “你,昨晚是不是偷懒了?”少年立刻点起了一个有意躲避着他的目光的男孩,他似乎也明白自己不可能逃过这个少年的眼睛,于是便不再逃避地站起身来,其他的人都默默低下头去抚摸自己身上受伤的地方。

    “嗯。”他没有否认这点,那个被他手下留情的小女孩偷看着少年的眼神,希望他能够展现出一些怜悯。

    “这么多年,我有教过你们要手下留情吗?”少年大声地吼道,整个地下空间似乎都被这阵声波震得颤抖起来。“你,马上过来,还有你们,也马上过来,今天都不允许吃早饭。”

    大家都默不作声地跟在那个惹事了的男孩身后走向擂台的方向,其他人在周围站定,眼神丝毫不敢离开擂台一步。少年脱下身上的项链和外衣,露出那些伴随着伤疤与刀痕的肌肉,面前的那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一脸不情愿地盯着他,慢慢戴上了自己的拳套。

    “我打你可从来不用拳套。”少年挑衅地说道,“要记住,是你让他们吃不上饭的,我也是,所有人都会恨你。你会被我们抛弃,因为你不够强大。”

    “你骗人。”在被那个眼神威胁了一个晚上之后他现在显得有些精神不振,脸上的眼袋和通红的双眼让他在被挑衅的时候变得像一头易怒的公牛。

    “那就打倒我,否则你只能在床上躺上几天。”

    忿忿不平的男孩大吼一声将拳头朝着他的左脸挥去,被他一下用手臂架住,两人的手臂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男孩的淤伤在这一刻复发让他痛苦不堪。就在他准备扫腿踢向少年的腰部时刚才架住的手臂突然被直接生拉硬拽过去,然后自腹部被膝盖直直地顶上一击,整个肚子里的器官就像是要被这股劲打吐出来。

    男孩嘴里喷出了深绿色的液体,即使再怎么样想要维持身体的平衡也只能向后倒在围栏上,少年立刻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按在角落里,不停地用拳头砸在他的肩窝里。

    “给我起来!”少年对他吼道,但是并不会因此松开压制住他的手,意思是要他自己站起来。男孩无法做到这一点,即使他是所有人中锻炼的最积极的那个,身材也有了一个雏形,但是也无力挣脱少年的力气。

    “别打了……呜呜呜……”

    听到哭声之后少年有些恼怒地加大了力气,甚至站起身来将脚踢在他的身上。

    “我说过了多少次?不要哭!”

    在他的面前只有一条路,与面前的这个人进行搏斗,打倒他,或者让他感到满意举手投降为止。这就是“无技搏击”的训练方式。

崇拜——“核弹”,斯班(三)

    “搏斗的意义永不消退。”而对于这种行为的观赏,同样是现代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罗曼斗兽场沉入了地下,随着那些旧时代的人一同殉葬,但是它还是留下了什么。

    谨慎入微的仆人为两人端上了咖啡,她对其中一人嗤之以鼻,因为他的地位本应在自己之下,现在自己却要去侍奉他。一个奴隶而已,这就是她的想法,但是这个人的另一个身份,是前表演搏击选手。

    “他们的情况怎么样了?”

    “很好,没有人有抵抗情绪,都在正常按部就班地训练着。”

    每月例行的报告上,斯班都会在这间密室中独自面对自己的老板,一个经营赌场和跑马牧场的发福中年男子。他所不知道的是,即使是这样一间用于遮蔽视线的房间其实有无数双眼睛正在从外看向其中。

    斯班将自己的报告以纸面手写的形式从桌上推到了老板的面前,后者边享用着咖啡边浏览着。这种值得老板亲力亲为的事情斯班从来不敢掉以轻心,他现在只是低着头看向正在缓缓停止旋转的咖啡等候着老板的发话。

    “那个发育不良的男孩送走了吗?”

    斯班连连点头。无论如何,这都是老板的命令,那个男孩只能离开地下训练场,去到另一个已经安排好的地下矿场。

    服用再多的药物和营养品也无法让他的体格达到一个搏击选手的要求,这可能是后天引起的,当时的斯班只是想尽可能地带走更多的孩子,所以并没有对身体方面进行调查。对此老板只是简单地让斯班反思,并没有做出像是出售给黑帮当做炮灰的事情,因为他曾经是老板的摇钱树——更重要的是,现在也是。

    “什么?还是需要更好的伙食吗?”

    “是的,营养药物服用过多导致身体出现排异,这样会极大地影响他们的身体。他们需要更加自然的食物,否则生病和虚弱状况会更频繁地发生。”

    老板眼神越过纸张看了一样斯班,然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要知道,我可以养很多人,但是他们都得有用。”

    这四年间老板将这句话在他的面前不停念叨,斯班已经听得足够多了。他在

    “我明白。”

    “有年龄到达标准了的吗?”

    “有一个,其他四个在下半年就能到,当时就是按照您的计划来的。”

    “那就去做,把你掌握的一切都教给他们。你有信心将他们培养成和你一样能力的人吗?”

    “不知。”

    “你必须有。”

    “我明白。”

    “你我都是在一条船上的人,这样才能平等地坐在这里面对面地交谈,不是么?”

    “是的。”

    老板端起瓷杯轻轻搅拌着里面的咖啡,狭小的空间里气氛十分地凝重,清脆的刮碰声就像发条时钟缓慢走动的声音一般,

    “我不希望我投入的时间和金钱,还有期待被浪费掉。”

    “我明白。”

    “你应该知道这件事对于我,或者说对于你来说是有多么重要吧?”

    “我明白。”一个离开这里,作为一个完完全全地上人的机会。

    “我希望用一些手段来解决,让这个计划进行地更快一些。我们的药商希望我们能使用他们公司品牌的内骨骼增强植入物,你……”

    “这并不好。”斯班的反应让老板有些不悦,不过他更愿意坐下来听一听为什么。“植入物会让搏击手身体能力下降,导致寿命减少,而且常规治疗会变得更加麻烦和昂贵。”

    “这有什么关系?”

    “如果他们在生涯进行中就出了意外……”斯班的语气变得有些急躁,急于说明这样的情况。

    “但是药商保证这种东西的安全可靠,同时也承诺会有处理方案。”

    “如果您相信这样的话,那我们就不会像这样坐在这里讲话了。”

    这句话让老板稍微认同地点了点头,可是他依然放不下这一点,因为那些从外面的地表上注视下来的目光中就有提出这个要求的人。至少最终的决定权在斯班面前的这位中年男子的身上,他想到了自己几年来的等待,不想因为这样的意外因素突生变故。

    “那你能保证,他们一定会有所作为吗?”

    “不知。”

    “你必须这样做!”老板对这个永远无法让他放心的人发了飚,生气地用手点着桌面挠头呼气。

    “我不能保证一件即使十分接近确定的事情,但是我会在您对我的信任之下按照自己的方式进行。请您明白,在完成我们的契约之前,我依然是您忠实的仆人。”

    “好了,就到这里吧。”斯班停下了脚底的动作,倒在地上的男孩痛苦地揉着被打肿的脸颊站起身来,不敢看斯班一眼便走下了擂台。

    几个人将目光放在了下一个登台挑战的人身上,那个女孩默默地戴上了拳套,套好绑手和绑腿之后原地活动了一下抓住围绳钻进了擂台。她很快地进入了状态摆好架势,微微弯腰前倾将双拳护在头部两侧,脚底做出准备运动的垫步动作,脸上只有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这让斯班摇了摇头。

    “说话。”他同样做好标准指示盯着她的眼睛命令道,可是面前的这个女孩只是咬着牙紧闭着嘴,微微做出扭脖活动脖颈的动作。

    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不去按照要求做加分的项目,可是她的搏斗能力却在几个人之中表现地最为突出。即使身上的肌肉并没有凸显出来,远看几乎是一个纤瘦的弱女子一般,但是她似乎有着这种方面的天赋,学习运用姿势和招数的进步非常地大,在擂台上的她表现地比起另外那些眼神虚无和装出来的声势,更有一种与其常态相反的凶暴。

    斯班清楚她一直都是一副天真木讷的样子,经常会坐在座位上望着灯泡微微张嘴,到了这个年龄也依然与她的那个有些旧了的企鹅公仔形影不离,平时话也少得可怜,让他一度以为这是痴呆症的样子。这是他最看好的一位,等她年龄达到要求之后会期待她的表现。

    “来吧,一直长不大的小屁孩。”斯班示意她先动手进攻,她总会被这样的话语激怒,目光变得更加凶狠的同时稍微瞥了一眼斯班的身后。在训练前斯班都会抢夺走她的企鹅公仔放在擂台柱子上,让它看着为了拿回它而搏斗的人的样子,而且从来不长记性。这很好。

    先手是对她不利的,这样会让进攻的搏击手会在第一招没有实现目的的状况下遭到防守反击而陷入劣势。但是他需要用这种方式训练他们,只要他们能做到成功的进攻,那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对方迅猛地向前大踏步挥起自己的右拳,斯班并不准备闪躲掉这记重拳,而是同样挥起右拳对顶了上去。正常的擂台对决中这样会让两人的手臂受到极大的冲击造成甚至会摧筋断骨的损伤,但是斯班对于自己的能力很有自信。

    很长一段时间的复健让他感觉除了岁月,以前的能力都回到了自己的身上,而且面前的这个他期待着的人只是一个主要靠蛮力经验稚嫩的小女孩而已。他甚至都没有戴上拳套。

    沉重的橡胶撞击声响起,他接下了这一拳,两人的右拳对顶在了中间,斯班感觉得到冲击沿着手臂的神经和骨髓袭来,就像岩浆在其中崩腾而过一般产生了一股炙热。力道还不够,不足以撼动这位老搏斗者,不过这是一个很好的尝试。

    而受到同样冲击的女孩则一瞬间脸色霎白,剧烈的疼痛让她一瞬间僵在原地,出拳的右手立刻蔫了下来,但是她并没有停止进攻,左手借着收回右手的身势继续向前贯出一记摆拳。

    这回斯班并不准备同样对顶或者收回右手架住这招,而是将身体向后仰去让她的挥击打空,在同时以右腿为支点向她出拳时助力的左脚踢去。这记踢击十分用力,踢在小腿上的里直接让她失衡向后倒去。

    没能及时恢复平衡的她最终踉跄着倒在了地上,在斯班准备追击向下按住她进入单方面殴打的局面时,突然同样地被一脚扫在了还没有踏出脚的小腿上让他立刻停下脚步做好防守反击的准备。

    女孩也趁着这个短暂的喘息时机重新站稳了起来,一只手报废的她调整着姿势准备用另一只手作为平衡方式用腿进行攻击。伪装地还不够好,变招的意图太容易被看穿了。

    随着左脚贴地的旋转,她扬起右腿迅猛地朝着斯班的左脸上飞踢而来。对于她来说已经做到了自己的极致,不管是出腿的速度还是瞄准的方位,可这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斯班抬起左臂架住踢击的同时调整身位缓冲,再从腿的下方弯腰闪过,顺势用两只手抓住小腿向旁边用力甩去。

    斯班没有准备追击迎头痛打,擦掉额头上冒出的汗后再在绷带上抹了抹。对方在地上踉跄地重新站了起来,脸上因为刚才的摔倒划出了一道淡淡的红色痕迹。

    很有想法的反击,但是技巧还不够熟练。即使是偷袭也会被别人识破,但这也是一种天赋的体现,诡谲的技招可是不错的加分项。

    “准备。”现在是斯班的进攻回合,她也架起自己的双手摆出防御姿态,间距比进攻时要小一点,就要贴在了脸颊上。

    察觉出对方并没有直接防守反击的意图的斯班垫步之后一跃而起,像刚才的她一样挥起重拳就要朝着面部猛砸下去,此时她遮住面部只露出微小的视界进行观察的应对正中斯班的计策。在空中的他借着像是要出拳的假动作抬起了右腿,趁着她将手臂上抬的时机迅速地出脚踹在了她的腹部。

    因为剧痛而防御瓦解向后撤步的她很快被抓住机会冲刺上来的斯班一记直拳正中面门,身子无力地挂在了弹性围栏上倒在角落。

    “快起来!”斯班的脸上露出了严厉的表情,面前被自己按在地上重击着髋部的女孩并没有哭,只是露出痛苦而坚毅的表情盯着自己。“如果你不想被别人用更加残忍的手段折磨的话就想办法站起来!”

    那个眼神是具有迷惑性的,看似毫无手段只能摆出不服输的表情挨打的她突然一记扫腿,接着一记翻身将两条腿钳在快要再次踏下来的腿上。攻击会露出破绽,她似乎融会贯通了这点,抓住了攻击的破绽猛地一扭腰像是鳄鱼的死亡翻滚一般将斯班绞倒迎面摔在地上。

    女孩比斯班更快地起身,就要挥拳朝他的脸上招呼过来,而斯班也及时地调整姿势回身坐在地上,用左手紧紧地顶住她挥来的右拳。女孩不服气地继续施加着几乎全身的力气在这个支点上,同时也捞起左拳朝着同样的方位攻来,也同样被斯班用右手接住。

    刚才的伤让女孩的右拳攻击无法持久,两人在原地僵持了一小会,女孩已经用力到了极限。两人的面部越贴越近,斯班看得到她面部的表情变得紧绷起来,这样已经达到了自己的要求,他便不再准备趁着弱点出现时反打回去。

    “到此为止,拿回去你的小玩意。记得洗手。”

    听到这话之后女孩渐渐地收回了力气,斯班便轻轻将她推开分出距离,坐在原地看向台下的下一个受训者。女孩用清洁滑石粉擦过手掌和手臂后拿着企鹅公仔从另一边钻下了擂台回到自己的房间,直到午饭之前她都不用出来。

    自从他们投入训练之后斯班便不再和他们一同吃饭,窝在电梯间旁边的房间里,原因很多,比如没有了同龄人聊天,不喜欢呻吟和叫苦声之类的。

    掐好时间走出房间后斯班便径直走进了医务室,在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离开后这些接受训练的男孩女孩便接管了这里,那些在训练搏击过程中受伤需要治疗的人便坐在了医疗床上。懂得医术的已经为自己调配好了药物,但是没有斯班的许可是不能使用注射装置的。

    这都要感谢老板的网开一面,让他可以全权管理这个地下三层的搏击训练场,自行选择使用的医疗手段和制定营养条件。斯班叫那个达到最低限度年龄的男孩自行处理,接着自己帮那两个受伤的人注射生物修复液。

    其中的一个就是抱着企鹅公仔,脸上贴上了创口贴的女孩,她的表情依旧木讷呆滞,因为受伤还多了一丝哀伤在其中。不过斯班并不在意这种事情,这种事情隔三差五就会出现,他们总有一天不会为此而悲伤的。

    “把右手臂抬起来。”斯班如此指示道,女孩却做不到,那条手臂像是关节错位的机器人一样不听使唤,每次细微的活动都让她的表情痛苦地快要哭出来。

    于是斯班用医用穿透扫描镜在手臂上照了一遍,确认只是轻度骨折和脱臼以及中度肌肉伤之后便继续着自己的注射工作。

    “会有些痛,需要小手术麻醉吗?”

    女孩摇了摇头,即使如此她还是有些害怕疼痛,怀里的企鹅玩偶也抱得更紧了一些。

    针头斜着从她的大臂上扎了进去,这会直接触碰到受伤的肌肉和骨质,但是这也是药效最好恢复最快也是最简单的方式。她咬住了自己的护手不让自己叫出来,但是脸上已经有泪水滑落下来。

    每个人的注射频率都会在一个星期三次左右,即使斯班在这一方面能够把关,不去使用那些长期看来有身体破坏性的药物,但是作为这种行业的人,一辈子都不能离开这种晶蓝色的液体,还会因为过量注入药物而早逝。

    这是建立在药物滥用之上的一项竞技模式,他们的身体在蛋白粉,类兴奋剂药物,生物修复液之下支撑着这样的状态,将自己短暂的一生以原始的战斗方式表现在观众的面前。

    而斯班,正在想着这一切的人还是感觉自己的身体还没有到崩溃的地步,依旧孔武有力的状态让他有机会摆脱束缚回到地上,同时他也希望剩下的这些人有这样的实力和运气。

崇拜——“核弹”,斯班(四)

    从人们坐在古代竞技场观看奴隶与凶兽的搏斗,或者是奴隶之间真正的血肉决斗,那副在丑陋与刚勇之间不断变化,目睹着暴力之下生命“奇迹”的感官随着那份对于搏斗的渴望遗传给了后人。某些时候人们会有一种暴力的倾向,想要用自己的双手和大脑去毁灭一些什么,可是这样的软弱无力却难以抑制的倾向只会让现实中的自己陷入麻烦。

    于是人们心中的那种渴望便转换到了另一个地方,他们不再需要搏斗,而是看着我就行,而我也看着他们。那是我被“无敌卡塔龙”重重地从下猛拳击中下巴躺倒在擂台边缘见到的景象,只有短短的几秒钟,从头顶炫目的灯光仰向后方,视线随之抛向远处,像被破坏一般被几道擂台围绳隔开,从那密密麻麻的缝隙中看见了他们的脸。

    他们那难掩愉悦的表情让我感到痛苦,就像是他们将我打倒在地一样。在我被打倒后,他们就像将附身在我身上的灵魂抽离了一般令我感到软弱无力。

    我看见了那个站在擂台边上像是球童一样的小男孩,他也看见了我,然后害怕地低下头去。我的脸上已经满是淤青和血痕,而我也曾站在那个位置看过很多擂台上的年轻人这样惨烈的搏斗。

    我以为我是一个被富商领养的孩子,能够站在这样一个比贵宾还要近的位置看着“表演”,后来才知道,这是他,冠名我的“父亲”的人逼迫我选择的命运。

    从我眼中一瞬即逝的近处的他们已经不满足于肌肉与强劲的交锋,从他们口中“年轻人的朝气”那样大言不惭的话语中只能看到他们的猎奇和残忍。可是他们后面的那些人,只是比我的地位高一点的普通人,为什么也看起来那么愉悦的样子?

    他们令人作呕的笑容转瞬即逝,我没有一次失败地这么彻底。在这之前都是我,我亲手将那些对手,或多或少和我一样用自己的身体和性命当做筹码的同龄人送离这座擂台,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可我也从来没有找到地方为自己落脚。

    在我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短短的弧线摔在擂台边缘的时候我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停止了。前面十几个回合的坚持都化作了泡影,他可以轻松将我踹下擂台宣布这次比赛的胜利,身体离开擂台直接判负,但是他像是要侮辱我一般将表演项目的加分展现在我的身上,他的踢击和踩踏越用力,那些观众的叫好声和欢呼声便更加响亮。

    他一定不是奴隶,他居然在享受这样的搏斗和表演!享受着观众的欢呼,享受着虐待凌辱的快感,在他踩碎我的嘴唇之前我看见了他血脉喷张的表情。在最后他踩断了我的手臂,痉挛麻痹的感觉冲破了药物的防线,我就此失去了很多年的右手。

    一同踩碎的还有我的命运,我获得了亚军,但是并不会有奖杯和庆祝仪式,对半的奖金在他的眼中是一种失败——我不再会叫他“爸爸”,再也不!他是我命运的主人,仅此而已。

    当我醒过来时我已经被丢回了自己的房间,那些和我一样命运,却早早在赛制中退场的同龄人担忧地看向我,身上已经插满了输液管和注射枪。他们看我的眼神中留有那么一丝敬意和崇拜,可是现在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核弹”斯班的名字就此昙花一现,我的对手便再也不是人,而是凶猛且不近人意的斗牛。老板放过了我,那是其他人跪求的结果,我又一次没能决定自己的命运,在迷迷糊糊中活了下来。我需要为他获得冠军,而那份奖金的分成则换为了自由的代价——他决定着一切,毫无人性的同时又保留着什么。

    但是我的右手小臂在卡塔龙脚下化成了烂泥,不可能靠着剩下的三肢去和健全的人搏斗,于是我只能去做同样风险和收益的事情来平衡老板的要求——斗牛,和饲养老板和他的朋友寄养在这里的宝贝。我可以用这种方式为自己藏拙,曾经响亮的异军突起的名号最后只沦落为了添头。

    我不可能记下他们每个人的面貌,但是我发现自始至终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情:用自己的痛苦滋养着他们的欢乐。他们会因为我的华丽转身而喝彩,也会为我的失误尴尬而嗤笑,更会为我被牛角刺穿胸膛和大腿而惊呼,然后没趣地抱怨我,毫不在意地等待下一个斗牛士。

    当我看着胸中的热血喷出捂住不止,双腿和大脑一凉的时候以为我的气数已尽,命运已决,可是老板还是把我“救”了回来。我此后还因此害怕死亡,动作不再优雅而大胆,也再也没有了欢呼。

    我已经过了表演搏击的黄金年龄,一如我失去的价值一般。当我拒绝他的要求并鼓起勇气去死的时候,老板他却要再给我一个机会,还摆出那个像是慈父一般的面容鼓励我。他想将这个事业做大,很多的富人都想,因此需要有经验的人来作为私人教练和管理员,而我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当我再次与那些身形变得消瘦和黝黑的同龄兄弟见面时他们以为是我想起了他们。我依然没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机会,他依然开出了那个价码,还允许我像一个有权势的人一样全权管理这件事。

    我看到了希望,做起了和很多年前被他强迫着做的一样的训练。但是在之后逐渐被再次送走,再也没有回来的兄弟们最后一面中我还是明白了什么。我并不傻,但是他希望我傻,傻到一定程度,于是我照做了,也许是带着表演的意味,但是我现在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变成了那样。

    我感到了背后的凉意,他决定着我的生死,亦或是生不如死,可我却无心反抗。没有几年了,就这样吧,我不只一次这样想过……

    就在这样想着,噩梦般的回忆又一次爬上斯班的脑海中时,他身后突然被人撞上,手中的海报和张贴工具一股脑从手肘间滑落到地上。

    “啊……”那个暗黄色头发女孩担心地连连低头,嘴里说着道歉却难以听清的支吾声。斯班连忙弯下身来捡起地上的东西,小女孩也立刻上前帮忙,不过她在捡起一张海报之后便站在原地盯着一动不动地注视着。

    斯班重新收拾好之后才发现她正在做着的事情,在从她的手上抽走那张海报之时突然感觉到一丝异样——那是自己的宣传画,而这个小女孩似乎认出了已经微整容过的斯班,但是她的表情一向如此,斯班便期望不要如此。

    当时的自己在卡塔龙,崇拜的搏击常青树的面前做出不落下风的表情时自己想的是什么……别去想这些!斯班打断了自己的想法,继续一张一张地将墙上空余的空间贴上新印的海报。

    “好了,你们都过来这里。”在所有人都结束了一天的锻炼指标后斯班并没有让他们吃饭。他坐在墙边,墙上在一天的准备下贴满了海报,在原来死一般的灰色水泥墙上填满了各种各样的颜色。“挑一个你们认识的,把它当成你们的目标。”

    海报上的地下搏击手照耀在“传说”地下武道馆的聚光灯下,脸上的表情极少有笑容,坚毅与执着在汗水之中凝聚成成功的结晶。每一年都只会有一个人在擂台上胜出,几乎是每年都有新的面孔问鼎捧起奖杯,但是最近几年一个新兴的家族出现打破了这一现状。

    号称“无敌”的卡特龙几年前在男子组总决赛里彻底打败“核弹”斯班之后问鼎,之后的几年里在女子组中出现了一位蝉联三年冠军的年轻女子,今年十八岁的她依然体力充沛准备挑战“四元击破”,她就是卡特龙的妹妹,“举世无双者”卡塔丽娜。

    在每次的总决赛中她继承了哥哥的残忍,将每个在未来有可能成为她的障碍和威胁的对手在击败后以最残忍而被规则允许的“处决弱者”的方式摧残手下败将的身体和精神,没有她背后的那家“海德医药”公司的协助,她的能力不可能如此出众。至少很多人,包括斯班也是这么想的。

    而自己则让这些小男孩小女孩看了几年大大小小赛事的录影带和明星训练教学视频,即使是小孩也会在迷茫中记下几个令他们印象至深的形象。自己也看着他们从见到他们眼中,甚至是很多人眼中的打架斗殴时害怕和逃避的模样。

    “这是要做什么?”一个男孩望着墙壁上那些有些熟悉的人脸形象问道。

    “你们,选一个认识的,有印象的,喜欢的,想要打败的人当你们的偶像。”

    斯班坐在座位上用不耐烦的声音催促他们,

    “不然你们根本不会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活着的。把那个人当做你的目标,你们要成为他们,就要打败他们,比他们更强大。”

    见到斯班说着握起拳头像是要发飙一般的态度,众人立刻唯唯诺诺地在展览墙周围散开,一些人捋着手臂回味着刚才斯班的话。他们稚嫩的样子和经过锻炼许久后出现,与身形不太协调匀称的肌肉比起海报上的明星选手还差了不知多远。

    “怎么,不认字吗?不选的话等下,和以后都没有饭吃。”

    斯班起身拿起了为他们准备好的点名册,以前叫他们都是叫“你”“那个”“那边的”,现在他们将拥有属于自己的名字——以这些过去大多昙花一现的搏击手称号命名的名字。

    看来过去两年的教育让他们有了初步的的认知和意识,他们很快就和自己脑海中某个记忆碎片上的人对上了眼,在斯班的面前像是亲人般指认着。

    “‘秃鹰’,好;‘重坦’,你的;‘无畏者’,嗯......‘天下无双’,你,‘天下无双’?你们两个人是一样的吗?那到时候有一个要叫‘天下无双2号’了。”

    面对有个小孩要选择那个摧毁自己的人作为自己的代号,斯班也毫无波澜地点头应许,然后在手中的点名册上记录下来。数了数名字,与印象中还差一个人,四处张望过去,斯班发现在不远处的海报前站着一个女孩。

    金色头发的她仰着头盯着海报上那张露出坚定无畏的眼神的脸,上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将她的视线牢牢抓住。

    是的,在这些地下表演搏击冠军和上级的正规搏击赛事中冠军海报里有一个例外的人,就是“核弹”斯班自己。

    女孩指着海报上用强劲的字样写出的称号看向斯班。她的手臂虽然比起正规赛事中的女性还差了挺远,但是已经有了未来的雏形。

    “不知道,不会念那个。”女孩又用手指点了点上面的名字,然后把手指悬停在斯班的脸上,微微张开的小嘴像是发现了宝藏的小孩一般惊讶。

    “啊。”这是斯班第一次听见她发出这样的声音,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女孩的脑袋有了点问题。

    “真的在意那个吗?”

    女孩的手指点了点海报上的人脸。

    “好的,‘核弹’,你就叫这个了。去吃饭吧。”

    斯班将弹簧笔在点名册上点被收起后用其指向背后,女孩走过的时候看了一眼他的脸,再看看海报上之后向斯班的身后走去。

    这时斯班感觉自己似乎是坐和蹲了太久腿有些累,不过当他起身做着常规的舒缓活动之后依然没有感觉到缓解之后,他逐渐意识到了。

崇拜——“核弹”,斯班(五)

    “比赛开始了。”老板如此提醒着他,手中的茶杯和脸上的脸色在吊灯下显得有些晦暗,就像他的心一样。

    “我明白。”

    “让他们上,把本该拿到的东西拿给我。”

    老板不再掩饰自己的想法,他需要用这个来吸引更多的资金和名望,纵使他已经如此富贵。贪婪在驱使着所有人,包括斯班自己。

    斯班交代完所有接下来希望准备的事务之后起身离开。所有的要求老板都会应允,就像宠爱儿子的父亲一般,可是一旦这些无法偿还……

    “‘史塔克’!”回到地下的斯班朝着空间里大喊,正在做着俯卧撑的一个小男孩立刻起身举手示意。斯班示意他过来,面对小男孩有些畏惧而有些缓慢的脚步,他毫不犹豫地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柔软的指法表面上是在帮助他舒缓状态,实际上是在控制着他,他的一切。

    “我们要去哪?”男孩在电梯里左顾右盼,他自从下到地底之后就再也没有乘此上去过。

    “练习,生活,搏斗。等下一定要跟在我的身后,一定!”

    斯班冷漠地说着,威胁般的眼神是在唯恐这个男孩从身边突然消失。

    电梯来到地面一层,通向赌场方向的电梯门并没有打开,背后通向后巷的门打开来,外面是下着阵阵小雨的小道。

    两人没有打伞,径直地朝着外面的街道上走去。站在路口的黑衣保镖听见身后传来踏着水洼的脚步声立刻回头,手搭在腰间的枪带上,不过见到是斯班便啐了一口转身过去。

    两人从他的身旁走过,从街的远端很快开来了一辆加长型黑色轿车。保镖举着伞并不准备为两人做任何遮挡。

    “上去。”

    一位坐在车里的保姆推开这一侧的车门迎接两人,斯班示意男孩先上车。

    “我的乖宝贝,看看你都淋湿了。”坐在“史塔克”身旁的保姆为他擦拭着沾满雨水的头发,用尽可能温柔的语气安抚着他。

    斯班坐在后排,印象中他见过这位女性,几年前的她也只是比现在的年迈模样稍微少了几道皱纹。他讨厌这个人保姆在为他擦脸的时候不顾伤痕的举动,甚至痛骂她将她推开,她也只会用有些费解的眼神和有些哀伤的表情以及那看着就难受的长满皱纹的脸看向自己,在自己生气之前安静地坐回一边。

    不过现在的斯班并不想着这些,他靠着真皮椅背侧躺在座位上盯着前方,坐在最前一排的司机和随行保镖不时地朝着内后视镜看来,正好对上斯班的眼神。

    “奶奶做的绿豆汤真好喝。”下车后“史塔克”愉悦地讲道。

    “以后有的是机会的。”

    两人在“巨蛋”的地下停车室下车,在各种眼线之中走进电梯间继续向上。

    “一会好好表现。”斯班想了想,没有继续说下去。

    “巨蛋”的负一层并没有正在举行着的比赛,不过依然有着不少的人站在擂台周围,和“史塔克”一样的年纪的男女。赛季开始之前都会有这样的实地训练,各个教练都会带着自己的“成果”来到这里,一是为了让他们感受实地的氛围熟悉场地,二也是在那些有意加入这项行业中的富豪面前展示一番。

    擂台周围清理出的小场地里正在进行着各自的对打搏斗或者单纯的训练,叫骂声与打击声不绝于耳,每个人都在尽可能地让自己出风头。

    “嘿,斯班,还准备来露两手吗?”在更衣室里一个同样由前选手转职为教练的同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套近乎,不过被斯班拿手推开。

    “我不认识你。”

    “当然当然,我只是你以前一个看不起的对手而已,不过现在我觉得我有能力朝你的脸上招呼过去。”

    “你又是谁?”

    “不重要,一个小组赛都进不去的废物而已,不过大家都记得你,一个拿不到冠军的狼狈的第二名而已,哈哈哈哈。”

    面前的这个同龄人肆无忌惮地嘲笑着斯班,旁边的一些人也注意到了他的存在。如果他是一名冠军选手将会受到仰慕和青睐,可是他只是一个没有奖杯的亚军选手,在众人面前被狼狈地打败的样子让许多人记住了他,这意味着毫无威严可言。

    “呵,只是个需要外骨骼才撑得起来的散架而已。”

    斯班看着那副被金属外骨骼包裹起来的身体蔑视地看了一眼便扭头走开。走出更衣室进入“巨蛋”内部,灯光闪耀,如果是选手登场,那些照在各处的聚光灯都会聚焦在身上。

    斯班抬手一指,示意“史塔克”登上主擂台旁的小擂台上自由发挥。

    “我……我该做什么?”毫无经验的“史塔克”这时走到路前看着斯班,晶莹纯洁的眼睛中并没有沾上地下室的尘埃。

    “在上面做你教给你的事,有人向你挑战的时候不许拒绝。这就是实战的一部分,把得分点都用起来。”

    斯班盯着他的眼睛想了想。

    “我只会看着。”

    “啊……”

    “史塔克”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斯班毫不在意地推了一把他的背后,敦促着他登上舞台。他看了一眼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斯班,随后还是有些发抖地赤脚登上了擂台。

    斯班并不认为这个初出茅庐,第一次走出地下训练场的小男孩能够发挥到什么程度,只是想让他在真正的考验之前接受比较轻松的测试,即使这些也会让他遍体鳞伤。

    都是一个过程罢了,斯班如此想着。

    “嘿,小子,过来。”一个应该年龄比他更小,但是眼神更凶悍,呼吸如牛般急促,身体很明显通过增幅药物处理过的小男孩站在了“史塔克”面前,伸出的拳套做出带有挑衅意味的手势。

    他看起来十分好战,一旁就有被他打伤脸上挂彩的同龄人正颓丧地坐着看向这边。见到如此这般好战的人站在自己面前,“史塔克”犹豫不敢上前,可是身后那道有些锐利冰冷的目光如同利剑一般顶在他的背后。

    旁边正在施展拳脚训练的少年们识趣地让出了一片地方,搏斗一触即发。

    “怎么了?来呀!在大家面前就这样丢脸吗?”

    对方放出了狠话,也为自己的出手提供了理由。一记垫

    步和蹬腿跃起的动作,他挥起右拳用攻击性极强防御力极弱的方式打出第一招,爆裂般的战吼声震骇了“史塔克”,以至于本能的架起防御姿态的动作都变得缓慢,招架的架势在一记冲拳之下形同虚设,迅速瓦解,击打在“史塔克”身上缺少防御的关键部位发出的声响显得沉闷。

    好战的少年在打击后没有被击退的迹象,维持好中心后径直立在了“史塔克”的面前,后者则直接踉跄向后摔去,被另一个同龄人从后方抵住,像是擂台边缘反弹一般让他重新站到对手的面前。“真慢,难道你是来当沙包的?”“一点也不强......”“史塔克”还没有回敬完对方,好战的少年便立刻以落地的脚底为支点向着前方奔来,经过一两步的起步加速后就产生了极高的速度。凭借着这股速度他直接双脚向前跃起,身下只靠着手肘进行着预备支撑防护。

    “殉爆踢”是一种攻击性极强,但同时也会对自身后续的招式和状态产生影响的杀招,徜若对方招架格挡稳定较为有效,很有可能在随后就将攻守形式逆转;如果以闪躲方式成功规避,自己缺少防备的身位便会暴露在对方面前。

    但是对于一位毫无作战经验的搏击新手来说就是一记无法防御难以躲闪和预判的,“史塔克”狠狠地吃下了这记重踢,即使手臂立刻以X形姿态架在身前,强大的冲击力还是摧毁了他的防御姿态被向后击飞出两米之远。

    “史塔克”感觉到手臂一阵麻痹酸痛,想要继续使力也难以做到。

    “就这,就这?”好战的少年摊手表示不屑,在“史塔克”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后直接向前一记扫腿从脚后将他放倒在地。

    “别......别打了,我认输。”

    听见这样放弃和示弱的话语,少年的脸变得冷酷和享受起来,嘴角的笑意让他看起来犹如沐浴过鲜血的战争机器。他站在气喘吁吁失去反抗之力的“史塔克”面前向后扬起右腿,以准备进行“胜利处决”的姿态发动攻击。

    就在这一刻从少年的身后踢出一脚,直接在他的脊背上造成一记不亚于“殉爆踢”的效果,甚至隐约能听见脊柱断裂的声音。

    “是谁?哦,没看到我们在比划吗?还是一个小女孩,我可没有欺负你的勇气。”

    一位表情与好战的少年不相上下,头戴止汗带的少女搏击者以脚点地,护膝和护腕都用醒目的红色涂装。比起少年来看肌肉并不比其发达,但是匀称的身材和身经百战在手臂和小腿上留下的痕迹让她显得充满压迫感。

    “现在可不是用处决加分的时候。呵,我有必要制裁一下不守规矩的小家伙。”

    “那我也应该料理一下打扰兴致的小姑娘。”

    好战的少年用一记垫步迎上,以左脚为支点使用右腿进行鞭腿侧击,少女使用左臂向下去扛住这一下打击。就在少年试着收回右腿,趁此之势上前用头痛击,没想到少女眼疾手快地直接向下环箍住他的右小腿,以对方试图冲击之势向自己的身后位拉去。

    没有及时调整好进攻架势的少年反而被少女先行一步,利用对方失衡的状态闪身一上向前一记冲拳砸在他的胸骨之上,随后贴身用右腿狠狠地像刚才一样从脚后跟部将他扫倒在地。

    看着面前这个脑袋重重砸在擂台上的人少女并不在意,将抱着他膝关节处的手一撒便招呼着台下坐着的一位男子。看起来是这位少年的教练,他急忙跑上擂台进行急救,一旁准备着的医护人员也赶了过来。

    看起来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是要休息一段时间,甚至有可能错过资格赛的选拔。不过即使是致命的行为,她也不需要负任何责任,这是在默契规则之内的一环。

    这一切斯班都看在眼里,和其他那些坐在观众席上的教练组成员一样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会出手。接下来“史塔克”将会被更多这样的选手欺负,因为他在众人面前露出了懦弱之态,只能防御无法进攻的他犹如沙包一般。

    而斯班只是准备看着,用一种并不会带有很多同情,只是在分析其中的动作问题的分析师的眼光注视着他。当有些惨不忍睹不忍直视的时候他就会把眼光看向那些在富豪的眼中是不错的投资的选手,就这样让“史塔克”悲哀地倒在地上望向自己,想要下台却被周围看管的擂台助手拦在里面。

    “我……不行了。”见到不知第几次被打倒就要被跃跃欲试的选手进行“处决”的“史塔克”,斯班感觉已经差不多了。他颓丧地看向坐在不远处的斯班,想要得到他离场的允许,白色的擂台垫布上滴上了几滴属于他的鲜血。

    冷漠地看了他一会后斯班轻轻拍了拍手示意他走过来。

    “史塔克”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今天的训练比起录像带里的那些来得更加真实且不合常规。正常的搏击对决中主要是靠上半身尤其是头部的冲击来使对手晕眩逐步瓦解防备进行击倒,但是对于对付新手来说对下半部进行打击使其失衡倒地是更加简单轻松的套路。

    等在一旁的保姆赶了过去为他披上毛巾用长吸管补充能量。就像以前被教训过的斯班一样,面对这些难得的温暖与好意,“史塔克”表现出了冷漠与迷茫,低着头走路的他在避免着与斯班对视。

    看了看手表,已经接近深夜,不知不觉就过了两个小时,斯班准备起身示意他们跟着离开。

    “那就是你带的小子?”

    一个让他感觉熟悉而愤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一只稍微带了点力劲的手掌拍在了斯班的肩膀上,他下意识地反手将它擒住推离身体。

    “我可不会感谢你的,卡特龙。”

    身材壮硕,面带嘲讽式笑脸的“无敌”卡特龙坐在斯班身后一排的座位上看着下面正在保姆怀里哭着的“史塔克”,站在他身旁的就是刚才从失控的搏击手脚下将“史塔克”救出的妹妹,“举世无双”卡塔丽娜。

    “什么样的人就会教出什么样的后辈。”

    卡塔丽娜狂妄地说着,满身是汗的她正在解开手臂上那鲜红的护腕。在女子组平步青云的她为了提升自己的水准甚至会来到男子组训练区进行对抗。一看就是药物强化过的身体,远超这个年龄段内的发育极限。卡特龙兄妹的背后有联邦生产最先进药物的企业靠山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甚至能够在检测报告上处理过去。

    不过嘛,有能耐登上这个擂台的选手又有多少个不是这样的呢?

    斯班有些不爽地低头无视他,卡特龙也无心多留。在下方的擂台旁边站着几个西装革履的人正拿着纸张朝这边看着,他们似乎在赛事委员会的引导下选定了卡特龙进行投资入场。

    火爆的生意,但是分到的收益可是很低的。斯班心想着。

    回去的车上斯班和“史塔克”以及保姆一言不发,剧烈运动积累下来的乳酸伴随着伤痛让他需要靠着斯班的搀扶才能行走。在巷口站立的保镖见到“史塔克”如此模样暗自发笑,两人背着街道上的霓虹灯在黑暗的小巷里走着。

    “好好休息,明天继续常规和实地训练,回去自己学会打药处理伤口。”

    “不……真的好疼。”

    在走出电梯的地下室门口“史塔克”可怜兮兮地哭了出来,他在尽可能地忍耐着,明知道哭泣在斯班的眼里是不可接受的事情,可是任何事都有个度。

    斯班蹲下身拨开他抹擦眼泪的手盯着他。

    “那就让别人打不倒你,欺负不了你,打倒面前所有的人,像你的目标那样,然后你的一切才能自己做主。”

    看着“史塔克”走向医务室的背影,斯班还是有些心软。

    “早点休息。”

崇拜——“核弹”,斯班(六)

    “把那些菜处理一下。”斯班指挥着在后厨帮忙的人。

    在搏击常规训练之余,斯班要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喂养上面那些正在赌局中坐着的富豪们的珍禽异物。从后厨向外右转走到一扇门前,打开后便是有着两层之高方圆千平米左右的地下牧场。

    长颈鹿,狮子,猎狗,鹦鹉,蛇……这些动物都被养在这里。对于那些富豪老板来说是无法容许自己的宝贝被禁锢在狭小的笼子里的,所以能够放养威胁不大的动物将在太阳灯下的牧草场上自由活动,危险的捕食动物则在中间的沙砾场地上用栅栏分隔出一个个比较大的圈里。

    在这些动物中有着属于斯班的那一位,养在角落里正在嚼着牧草的斗牛,耳朵上的标号写着“01”的数字。在这些不通人情的动物之中唯有它能够感受到斯班的情感,也是陪伴他最久的动物。

    失去搏击能力的他明白如果失去了价值就会被残忍地抛弃,在老板的面前他表演了自己的驯兽技巧,为自己赢得了在接下来两年在赌场外进行斗牛表演的机会。这本是老板买来用于收藏的珍禽,因为脾气火爆而经常被打伤和关在地下,不过斯班建议让更多人知道他有这样一个珍禽宝物——来满足他的虚荣心。

    于是他就成为了这头斗牛的新主人,在逐年的表演中渐渐驯服了它,除了过程中发生过的一些顶撞事故,严重的几次甚至顶进过腰部和小腿。不过这些都是能被原谅的,斯班抚摸着它的鼻翼想着,将新鲜的牧草放在它的食槽里。

    “……”

    坐在一旁的“核弹”想要伸手去摸它的鼻子,“01”一瞬之间有些生气地喷了一口气盯着她。

    “是让你们来喂它们,不是把自己喂给它们的。”

    斯班瞪了一眼“核弹”,其他的人也向后小退了几步。

    接下来要把那头犀牛牵到上面,斯班默念着今天要做的事情,在为犀牛注射了抑制液后牵着它朝着电梯走去。这是位于牧草场里的电梯,也是这片地下区域通向上方的唯二通道,平时在斯班没有进行工作时便会锁上大门。

    结束了例行的工作,斯班伸展了一下久蹲后有些酸痛的腰部,确认完所有人都走出来之后为铁门上了锁。见到还有几个人停留在门口,他挥挥手有些威胁性地将他们赶开。

    午餐时间大家都默默地嚼着饭菜,除了偶有发出的疼痛呻吟声和从内厨传来医疗处理的声音之外,大家并不太喜欢聊天。他们当然会说话,只是看着坐在不远处的斯班之后就有些犹豫要不要做这样的事情。

    他们已经来到了一个新的阶段,轻松的学习和看录像,在特定的时间斯班会接上外部信号给他们放动画片和旧电影的时光已经不复存在,日复一日的强迫敲打已经让他们从害怕恐惧变得麻木。

    这些不到十五岁的小孩对斯班感到矛盾,他看起来时而暴力强硬时而温柔善意,还会想着为什么要对自己拳打脚踢之后要精心地为自己包扎注射。不过他们却不会为自己感到矛盾,斯班并没有教他们太多外面的事情,只是知道自己只有做这个才是唯一而最优的选择。

    以斯班房间里的时钟为基准的午饭时间之后他们要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做一段小小的午休,下午会继续进行各式各样的训练。回到房间里的小孩们这才打开话匣,不过大家的话题也仅仅局限于对自己能看到的东西,墙壁上的海报,拷打自己的训练道具,斯班的铁拳和午饭的菜品搭配进行的讨论。

    在不知不觉中大家已然形成了一个个小的交际圈,不过其中并没有能款款而谈的健谈者,大家平时都是用简单的话语和眼神,以及肢体动作进行的交流。而与其他人不同,到现在话语能力都支离破碎的“核弹”显得格格不入。

    当别人之间相互聊天时,她只能盘腿坐在床上侧着脑袋看着他们,或者盯着双手握住放在腿上的企鹅公仔发呆。几年来即使她无论怎么爱护,可是企鹅表面本来洁白的毛逐渐染上了些许黑黄色,她并不知道为什么,也不去想会不会是斯班经常把它当做所谓的“奖励”在饭点的时候拿走的原因。

    “唉,你知道吗?斯班他要杀了我。”

    一个人坐在她面前房间中的座位上,低头丧气的“史塔克”正好面对着她。大家都尝试过和她交流,因为她看起来并不像其他人那样,从样貌和举止中感觉得出来她可能是斯班说的最讨厌的那种上层家族的孩子,也许是金色头发给他们带来的印象。不过“核弹”并没能回应他们,除了有些傻傻地点头之外也难以进行交流。

    于是大家就渐渐地疏远了她,她似乎也接受了这样的一个结果,懵懵懂懂地坐在了远处。但是当有人想找个地方自言自语时又会注意到她,把她当作一个能够带走痛苦而且不会回应的木头人偶一般倾诉自己的情感。

    “我不知道我们要去做那样的事情,我做不到,那些人太可怕了……”

    “核弹”抱紧了怀里的玩偶,在她面前这样表现过的人不曾有过这样濒临崩溃,双手狠狠地揉捏着,脸上还未消除的淤伤痕迹让他本就痛苦不堪的脸扭曲成了一副狰狞的模样。在这之前他已经挨了三天的打。

    “好疼……好疼,晚上我还要去,我会不会死……”

    “核弹”呆呆地看着他,现在应该是宝贵的休息时间,每个人都在其他所有人的辐射之下应该自发地变得自律守序。不过其他人并没有说什么,昏暗的房间只有墙上的仿室外窗灯在发着夕阳透过窗户般的暗黄色,除了“史塔克”之外大家都安安静静地。

    “我想去‘外面’,那里如果还有需要的我的地方的话……我……有点不敢……不知道……‘外面’有什么,他们都太可怕了。”

    “史塔克”的手搭在膝盖上,伸出在外的手臂虽然强壮,却感觉到一种无力在支配着它发出脆弱的颤抖。“核弹”有些担心地伸手过去,在他的手心里点了一下,随后又担心地缩了回来,身子也向后挪动缩进去靠在墙上,有些担心的样子从她的眼中表现出来。

    她感觉得到一种炙热从他的手心中冒出来,那给她在脑海中产生的感觉是恐慌,已经有些强壮的她也会害怕这种从身体里渗出的难以言说的东西。

    悲观至极的“史塔克”在“核弹”面前俯首低泣了又一会,便捂着脸蜷缩进了自己的被子中。而这一切都被躺在床上翘起腿的斯班看在眼里,他摘下用于连接每个房间中的眼罩,通过这个能够掌握每个房间里的一举一动,一声一响。

    很正常,而且普通。斯班这样想着打开床头的速眠装置迅速睡下。

    下午的训练时间里,“史塔克”似乎是受到了斯班的“招待”,每一记出拳踢腿的方向都是朝着他的旧伤未愈的部位去的,这对于帮“史塔克”疗伤的他来说十分轻松。

    在一记抓捆膝踢之后“史塔克”终于坚持不住摇摇晃晃地倒在了擂台上,斯班本想一反常态地进行一下处决,但是在看到擂台下其他人有些担忧和惊惧的表情时犹豫了一下,最后悬在半空准备剁下去的腿也收了回来恢复平衡。

    “疼……疼……”“史塔克”无法说出那种求饶和放弃的话语,只能抱着自己的腹部在擂台上蜷起身体呻吟。

    斯班默然地注视着“史塔克”,像是等待着他依靠自身力量重新爬起。

    “听着,”在等待了一会之后斯班在他身旁蹲下身去轻捋着他的短发,从被刘海遮住的额头之下看到了那双备受折磨而眯起来带着泪迹的双眼。他抬头扫视着擂台周围观看和学习着的人。“痛苦对于我们是一种愉悦,我们就是为打败此而活着的。‘外面人’嘴里的这种万劫不复的厄运是我们的老师,我们的信仰!最后我们会无敌,知道吗?无敌!”

    台下的人有些机械地点了点头,其他人也低头不语——除了那位代号“核弹”,有些不太聪明的孩子。当然,她有些疑惑不解的表情依然没有逃过斯班锐利的眼光。

    “那,‘史塔克’,你下午的训练就到此吧,自由休息,晚上,继续。”

    听到斯班如此说道的“史塔克”的表情变得更加地恐慌害怕。

    人在睡眠状态不稳定的时候就会做梦。“核弹”听见了自己怀中抱着的企鹅公仔的声音,和她印象已经随着年月模糊的哥哥的声音十分相像。

    没有点起灯的房间里,她和哥哥裹在一条被子里靠着沙发脚坐在电视机前,就像一段时间前坐在电视机前看着动画的姿势一样,哥哥手中缕着企鹅公仔,自己在他看得入迷的时候将它搂了过来。

    哥哥突然发出兴奋的声音,因为屏幕上出现了和公仔一模一样的角色。见到哥哥如此高兴,金色头发扎着发带的的小女孩也高兴地张嘴大笑了起来。就在这时突然节目进入了广告时间,让两人感觉十分扫兴。

    “我去上个厕所。”说完哥哥就走开了,公仔依然被小女孩抱在怀里。

    她盯着电视,广告依然毫无缝隙地连接着不循环地播放着,画风各异。这让她有些生气,生气地嘟起了嘴将脑袋垫在企鹅的脑袋上更近地盯着屏幕。

    突然电视的信号戛然而止,彩色的画面一下变成了雪花般发着烦人噪音的画面。胆小的她四处张望,突然意识到哥哥走开后已经很久都没有回来了。她拎起企鹅公仔准备起身借着微弱的光去寻找哥哥,而在她抖下被子起身的那一刻电视机突然“啪嗒”一声关闭,整个房间里充满了黑暗。

    她害怕孤独与黑暗,但是寻找哥哥的执念让她抱着公仔,小心翼翼地摸着沙发的边缘和有些冰冷的墙壁寻找着通向房门的路,一只手伸地很高去。凭着感觉她似乎摸到了一个冰冷的东西,那是门的金属把手。

    而就在这时门突然被缓缓推开,一道明亮的光从门缝之中照进黑暗的房间里。也就在这一刻“核弹”从梦游的迷糊中清醒过来,这束光她见过了千万遍,一种照亮昏暗地下室的略显苍白的灯光。

    “还是好疼……”

    房门被缓缓推开,“核弹”立刻向后退去几步避免被门撞到,在外面门口站着的是斯班高大的身影,投向屋内的影子几乎掩盖了身后照进的整片光亮。

    “史塔克”一只手紧紧地攥着斯班的手,右腿上绑着渗出血色的绷带,脸上,脖子上,手臂上都布满了在弱光下与皮肤的暗色相对更加黑暗的颜色。他吃力地向前迈出一步,却突然脱线一般蔫了下来,幸有斯班抓住了他的肩膀才免于瘫倒在地上。

    不过这样也触碰到了“史塔克”身上的伤。一阵剧痛袭来,他的身体颤抖地向后倒去,斯班立刻蹲下抱住他的腰,让他的双手疲软地搭在自己肩上。

    “听着,不许哭。我看看有没有更好的药……‘核弹’,这么晚了,是要上厕所吗?”

    “核弹”有点愣愣地点头,站在原地抱着企鹅公仔发了会呆。

    “史塔克”和斯班保持了这个姿势一小会,从他口中的呜咽和呻吟声逐渐减弱下来之后斯班松开了安抚着他的手。

    “早点休息,恢复地快一些——你也是。”

    斯班最后看了一眼“核弹”之后便有些疲惫地走开了。“核弹”突然想起自己是要去上厕所的,便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出了房间。

    回到房间的“核弹”什么都没有想的就捡起半拖在地上的被子回到床上,就在她重新逐渐进入梦乡之时听见了这个空间里传来的微弱回声:

    我要出去……我能出去……去‘外面’……离开这里……这里不属于我……我不属于这里……

    然后她感觉到难眠,直到又一次听见房门被打开,那道光又重新照进她的眼中,就连企鹅公仔的眼睛也发着光。

崇拜——“核弹”,斯班(七)

    回到小房间的斯班感觉有些疲惫,这并不是他第一天这样,每一天,都有可能如此。并不是他的身体出了问题,至少他还没有感觉到,只是这几天的他感觉到一种无力感定时地冲击着他的身心。

    也许是自己的哪个地方出了问题,“史塔克”的表现远远落后同龄的搏击手一大截,除了有些怕疼之外,他平时的表现不能说差,比其他正在预备的人进行更多的训练同时体力也并没有落下,身体肌肉的发育也超出了一些目标标准。那就是另外一件更加影响重要的事情了,他的心理,确实比较脆弱,与当时的自己比较来看。

    怕疼是一方面,但是面对这种事情的态度可能会决定他的命运——当然还有自己的命运。

    斯班挠了挠头,他并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去教会他,还有这些看起来不可能太聪明的孩子这些东西。武技这方面自己还游刃有余,但是在这些之外的他也因为同样的境遇而一窍不通,光是在他们的面前表现出克制对于自己来说都让自己显得局促不安。

    一股沉重的感觉从他的内心中传来,一般是担心自己有没有在某些地方搞砸或者违背了老板的意愿,或者是出现麻烦的时候自己才会有这样的感觉,但是这个深夜里他感觉这种异样感迟迟难以消去,也让自己难以入眠。

    光是抬起手遥控打开狭小的壁嵌式电视屏幕都消耗了他全部的力气,他靠在床上望着不远处房间另一边墙上的屏幕里,并没能有什么在他的脑中留下印象,只是一些变化的色块而已——比被打昏时的眼前所见稍微规整一些。

    松软的床垫被堆放在本就不宽阔的房间一隅,原本应该垫在自己的身下,但是无论怎样都难以感到舒适。只有一层垫被之下感觉稍硬的钢铁床板才是能让自己休息的地方,时间告诉他的。

    现在他的待遇比起几年前来说好了不只是一星半点,但是这一切都是要用代价来平衡。也许自己会带这些小孩直到死之到来,这已经是最理想的状态——现在只是在燃烧着老板的钱做着事情,万一哪天一事无成的自己让老板不满意了,或者自己提前身体崩溃,那现在的这一切都没有了。也许还有下一批,而自己却意外地“长寿”了呢,呵。

    所以斯班很关心“史塔克”的状态,出于各种原因。但这份关心却难以转化成自己的动力,斯班不知道自己的关心是出于一种深思熟虑还是一种本能——搏击手的本能不应该是关心。

    一天的对打练习和晚上坐在观众席上看着对手的拳脚像是落在自己身上的感觉让斯班愈发疲惫,眼中的色块开始模糊。他感觉不到睡觉之前的那一刻是什么感觉,就像是很累,很累,然后就又睁开了眼……

    在他的意识逐渐溶解之时突然被一阵急促的警报声唤醒。墙上的红灯发出让人发麻的嘶哑蜂鸣声,地下的某个地方在不受斯班控制的情况下在本应无事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一阵让“核弹”感觉在搅动脑中之物的声音再次唤醒了她的意识,她掀起被子光着脚下床,不带着一点声音地走出屋外,依然打开着的室内长明灯有些刺眼。仅仅隔着一架架锻炼器材的不远处,后厨旁边的地下牧场的大门处半蹲着一个人的身影,“咔啦咔啦”的声音也是从那个地方传来的。

    “史塔克”正在用手中的一串钥匙一个个地试着打开这扇门的方法,他的眼中泛着血丝,呼吸变得急促,因为情绪亢奋或者其它原因而眼球突出眼眶。听见“核弹”发出微笑动静的他立刻警觉地抬起头来,见到是这个对他没有什么威胁的女孩之后继续做着手中的事情。

    “啊……”“核弹”见到了他身上的伤,那种在伤疤之上再出现另一道伤疤,两道不同暗红色刻在手臂上的状态让她感到共情。她迷迷糊糊中意识到这个自己有点印象的男孩在做什么事情,在这样的一个时间要打开这扇门是不应该的事情,可是为什么呢……觉得这样不太妥当的“核弹”微微张嘴唤起他的注意,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希望你能这样一直傻下去。”“史塔克”有些轻蔑地说道,手上开锁的动作用力地像是要用钥匙撬开门上的锁。

    “呃……”“核弹”不太理解他的意思,不过从语气上看似乎感觉自己被责怪了。

    “听着,我们要离开这里,这里不是我们该呆的地方。”

    “核弹”用手指指了指自己,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去了‘外面’,你猜我看见了什么?我看见了好多和我长得差不多的人,他们就那样自由自在地在场地里走着,和自己的教练有说有笑——而我,我只能被斯班看着挨揍,来回都坐在被窗帘遮住窗户的车里。你看,我们就这样被他蒙上了眼睛,我们不属于这里!”

    “核弹”微微张嘴,听到他的话之后至少是有了反应,“史塔克”便继续急切地自言自语下去,手中的钥匙串随着他激烈的动作发出碰撞声。

    “听着,我们能离开这里,他不会知道我刚才拿了他的钥匙。你要不要也一起走?‘外面’真的很大,我在车里都不知道坐了多久,这么大的地方一定有留给我们的地方的。”

    “呃……”

    “核弹”面露难色,她似乎得知了“史塔克”在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想要伸出手去,却又有些害怕地收了回来。

    “咔哒”的一声,地下牧场的大门门锁终于被“史塔克”打开,也就在这时警报声骤然响起,整个地下空间的白光中闪烁着警报的红光。

    “可恶……快走!”

    “史塔克”用他粗壮的手臂配合着身体重重地顶开了门板,意识到危险的他想要伸手去拉“核弹”的手,却被她害怕向后退去躲避开来。

    “你在做什么!‘史塔克’!”

    两人朝着斯班的小房间方向看去,斯班早已冲出房间,撞倒餐桌旁的的餐椅脚步匆匆地朝着这边赶来。“核弹”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看着他,“史塔克”已经不管不顾地躲进了地下牧场的黑暗之中。

    斯班没有去管站在原地的“核弹”,像是刚才的“史塔克”一样用力地顶开大门后冲了进去。

    整个庞大的空间里只有水栽培牧草场的灯光在亮着,从睡眠中被惊醒的动物发出的悉索声在空间中回荡。“史塔克”在黑暗中寻找着脚下的路,底下的软沙和台阶让他难以控制平衡,黑暗中撞到铁质的兽笼撕裂开身上的旧伤在亢奋紧张的意志下并没有什么感觉。

    他记得的,这里有一台和另一边一样的电梯,能够通过那个前往“外面”,这是他自己要走的路,不用被关在那个拉上窗帘的车里。那种在街上听到的,比电视上传出的更加真实的声音让他向往,他想真真切切地看见那些东西。

    “‘史塔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着什么?”

    斯班与“史塔克”如出一辙地猛然撞开大门,朝着里面的黑暗空间呼喊道。听到他这样着急的语气,“史塔克”却感到一种难以言表的爽快感。

    “你想把我变成那种样子,呵呵,我打不过别人,可是至少跑得快。”

    “史塔克”在黑暗中寻到了出口电梯的位置,那个地方的电梯按钮发出的淡绿色的荧光指引着方向。站在一排排被拘束在铁笼里的动物之中,距离电梯门只有几步之遥的沙地之上,“史塔克”毫不在意地抛下最后一点忧虑,歪着脑袋嘲讽刚追进室内的斯班。

    “真可怜……”

    “史塔克”在黑暗中伸手探向旁边的笼子里,那里关着一只不知道是什么的动物。感觉到异常的动物在笼子里急躁地活动起来,整个笼子摇摇晃晃发出金属摩擦的声音。

    “外面可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会后悔的,你绝对走不出去的。”

    “哦,这是一种威胁吗?”

    “史塔克”不再是像被斯班领出去训练时那样呆若木鸡,微微仰起的下巴和歪着的脑袋配合着脸上不屑的表情,像是在居高临下地俯视弱者。

    “听着,这只是要告诉你的事情,外面很危险,你不应该就这样离开这里。”

    斯班与“史塔克”对峙了一下之后便收起了刚才着急紧迫的模样,话语中变得谨慎,将手放在笼子上一步步试探地靠近他,而“史塔克”已经按下了电梯门的按钮。这时的斯班已经意识到,自己已经掌控不住他了,电梯间里的灯光照亮出一片长条光影,顺着小坡道流过沙地映在了他的身上。

    “危险?这里的一切,都像在置我于死地!”

    “他们不会放你走的,你这样出去会被他们直接干掉!”

    见到斯班因为焦急变得局促不安,“史塔克”尝到了报复的快感。

    “不信,我不应该相信你,不值得。”

    话音一落,“史塔克”便离开冲进了电梯间,斯班也立刻冲上去,但是脚底的细沙让他一瞬间失去平衡而没有抓住机会。冰冷的电梯门在他的面前缓缓关上,让他几乎一头撞了上去,耳边贴在紧闭的电梯门上听着电梯绳运行的声音,斯班口中大喘着气,双手试图抠进门缝之中将门掰开。

    事实上他真的有可能有这个力气,但是他不想去破坏,因为这样做毫无意义。他这样警告了“史塔克”,可是并没能让他留下来,没有理由,他一定会想尽各种办法逃走——斯班有些低估了他们。

    现在的他有些懊悔地伏在门前,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双眼——没人能从这里出去。不似另一边,这里出去直通老板的活动会场,昼夜都有保镖会站在地上的门边。他们不会在意下面人的死活,只是没有人性被植入体控制思维的人,在不应该出现的时候出现的人在他们的眼里只是靶子——“砰砰砰”,几声枪响从上方沿着电梯井传下来,斯班的呼吸在这一瞬间屏息下来,随后电梯继续运作归位。

    斯班跪坐在电梯门前等待着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缓缓打开的电梯门中依然亮着柔和的灯光,只是原本光滑,除了被动物的角划出的几道痕迹之外的墙上多出了十几个弹孔与血痕。“史塔克”的身体横躺在电梯间墙边,惊愕和渴望的眼睛依然望着前方,鲜血从身下流入缝中。

    斯班默默无言地走上前去,将他的尸体抱起回头走来,轻轻放在动物训练用的沙地圈里。一句话都说不出的他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两人就这样对视着,直到“核弹”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看着眼前的一切。

    四周的动物也在看着斯班,电梯门关上,那道柔和的光消失在空间中,只剩下清冷的水栽培灯照出他们的形状。

    “呃……”

    “核弹”如鲠在喉,欲哭无泪的脸上写满了难受。

    斯班缓缓为他盖上了眼睛,从他的手中取下了那串本属于自己,和这里的动物身旁的锁的钥匙,手上残留的劲让他花了一点力气。他缓缓抬头,绝望而失魂落魄的眼神又与“核弹”相对。

    “好了,回去吧。懂事一点的话就不会像他这样的。”

    “唔……”

    “核弹”还是紧紧地抱着企鹅公仔站在原地,她的眼神望向电梯间的方向,眼睛突然睁大,像是明白了什么有些皱眉地看向斯班。

    斯班叹了口气,轻砸手掌向她表现出一种无言的威胁。

    “核弹”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愤怒,这股情感像是从她的内心中涌出来,积压了许久,在无知中彷徨于心。

    就像是训练的升级一样,不用斯班一言一语,“核弹”便冲上前来挥起重拳,斯班伸手出掌去,用手心去接住她的这一股冲劲。

    被手掌紧紧握住的拳头在斯班的不断使力下感到疼痛,“核弹”立刻用左手试图扣住斯班的手腕让他松手,但这只是一个佯招。她抓紧斯班的手臂,随后脚底借着踏步向前的力气一跃而起使出蹬击。

    这一招只有体型差距悬殊同时反应迅速时才能使出的招式,否则只会被手臂上突然松下来的力气让自己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这一击沉重而有力,几乎超出了“核弹”目前所表现出来的能力,让斯班立刻松开擒拿的手向后退去调整平衡。

    “核弹”同样调整姿势蹲在地上,眼角突然泛出了光。她在流泪,无法控制情绪地急促呼吸。发出抽泣的声音。两人同时站起了身,依然是斯班站在原地,紧紧地盯着“核弹”的眼睛,看着她用左手在地上抓起了一把沙子朝自己缓步走来。在他的眉间出现了汗珠。

    一记甩沙之后瞬间疾步向前冲去,直接纵身跳起。“核弹”的嘴中发出了愤怒的“咿咿”声,左手架在身前做出破防和防御的姿势,右臂重新攥成拳头,比刚才更加迅猛用力地朝前冲去。

    从泼沙的突袭之中迅速调整回姿势的斯班立刻摆好招架姿势,沉沉地接下了这一拳,身后迈出右腿减轻冲击。这让他真切地感觉到了痛感,但是并没有到能打倒他的程度,紧接趁着“核弹”跟上左摆拳的进攻后的短暂停顿,斯班立刻利用自己的耐力优势贴上身去与“核弹”用手臂手肘在近身处扭打起来,各自想要抓住对方手臂限制行动和完成绞杀。

    两人激烈的搏斗在周围的动物面前显得有些不可思议,扬起的沙土在场地中四散开来。

    “核弹”原本坚实有力的攻击方式渐渐因为情绪影响变得混乱,斯班只是被动地防守着,在整个过程中一直盯着她的眼睛。

    渐渐地,尚有章法的搏斗就变成了毫无美感的斗殴,“核弹”因为情绪而消耗了太多的力气,斯班只想马上结束现在的这一切。在一次“核弹”踢打斯班的过程中因为疲乏失力而脚下一软,被斯班直接用手肘连着身体击中肩部推倒在地。到这一刻的斯班也有些意识模糊,他下意识地进行着“处决”,跪下身去,膝盖埋进了沙中,他左手按住“核弹”的右臂,右手紧紧地钳住“核弹”的双颊几乎要捏进嘴里。

    这是一种让战败者露出“笑容”的方式,虽然会让其万分痛苦,但是会作为加分计入积分排名中。

    而“核弹”依然想使出力气去咬到斯班的指头,两人的角力依然没有结束。这斯班感到无比煎熬,他贴过脸去,紧紧地盯着“核弹”的眼睛。

    “你一点都不傻的,对吗?”

    面对眯起眼使劲咬牙的“核弹”,斯班已经疲惫至极,如此这般无力地问道。

    “连我都打不倒,怎么可能......呃......”

    气喘吁吁地讲到这,斯班捂住了自己的腹部,那里传来一阵剧痛,刚才在搏斗中可能被铁笼边缘划伤,也可能是“核弹”的那一记踢击引发了旧伤。他弯腰低下头接近伏在地上,额头埋进沙中大喘着气。

    “怎么可能离开这里,怎么......打倒他们?”“核弹”也躺在地上,一言不发,只有微弱的哭泣声。

    “听着,不许哭......以后,记着,以后......留下来,为了自己......为了我......总会有机会离开的......”斯班撑着铁笼站起身来,不知道谁什么动物正在舔着他的手指。

    他一直都是防守姿态,唯恐伤害到这个心灵敏锐的女孩。她有着他的潜力,他的名字,他的未来。

    迟迟得不到“核弹”的回应,斯班缓缓起身走近过去,看见她闭着眼保持着刚才被放倒的姿态,双手交叉放在身前做出防护的动作。均匀的呼吸下没有了刚才陷入战斗狂热状态的悍气,像是一个乖巧的小女孩睡着了。

    企鹅公仔被丢在了一边,斯班将它捡起放在“核弹”的臂弯之中,然后从脖子和膝盖下伸手将她抱起。刚才的事情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时间是深夜,房间里的孩子们依然安详地睡着,脸上的表情不好看也不难看。

    为“核弹”盖上被子后将企鹅公仔放在了枕边,斯班抚着自己的手臂回到了房间。

献祭——梅莉达(中二)

    亘古至今唯一的恶龙降临之日便伴随着万顷之火,伴随着恶龙升起的还有身上封存于群山之中的岩浆,也因此巨龙盆地地曾经寸草不生,而又土壤肥沃,气候温暖偏热。在这片岩浆于盆地之中沉积凝固下来形成高原的新土地上开始生长起新生代的植物,过去的历史埋藏在了地下。

    恶龙在与原生的龙种交配后留下了诸多形态各异的后代,直到钢铁意志时代前夕有人开始迁入这片高原与龙生活,才让这里的一切重见天日。驯服恶龙的后代和记录它们的历史之时人们最终发现这里曾经的人类文明已经被摧毁,留下的只有一片片被岩浆与风摧残的遗迹,与这里有关的历史,典籍,关于龙这一威严而又神秘的生物的知识都葬身在了厚厚的火山灰与岩浆岩之下。

    但是在这之上人们发现了一种外界不曾存在的石材,它的外表比起黑曜石,在表面多了一层致密而坚硬的保护层,玫瑰红色的高聚合甲壳质向内填充岩浆流逝后的气泡,让整块整块的这种被称作“龙石”的坚硬之物被视作战胜恶龙,抵御所有入侵此地的敌人最坚实的壁垒。

    传说“龙石”的形成是由屠龙英雄艾萨驾驭着权御之龙在古龙翼城上空的搏斗中杀死了亘古恶龙,恶龙被插在已经半截进入熔岩之下人烟灭迹的教堂的尖刺十字之上,心脏乃至整个身体被贯穿,与岩浆同样炙热的龙血在教堂的上下流淌形成了“龙石”。

    这也是龙翼城内龙石教堂的来由,在此后作为巨龙之地信仰的象征,在每次国都陷入危险之时人们都会躲入其中寻求庇护。在光亮的教堂大厅内,人们倾听着主教传播圣言,抚慰心灵的言词,他们手中如同笔画点缀在在空中用淡蓝色的光点,在流形之中抹出的一幕幕讲述过去故事的画面和振作人心的声音是躲避教堂之中的人们可以寄托信仰的地方。光芒中艾萨作为人间体被雕琢出的那般宁静与深沉与魔法沙画之中的那般英明神武刻画了她的两面。

    修女推着小车分发后厨准备的食物,在其父母的示意下将两人的面包分出一小块,将这额外一份交予两人的孩子。在地窖里的存粮消耗殆尽之前每日三餐都会如此,因为数量不足而忍耐度过夜晚的流民享用后终于能够安稳睡至下次饥渴来临。大厅角落亮着星星火点的香料让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种清新,却又略微刺鼻而口中苦涩的味道,这让围着艾萨之尊的众多流民免于瘟疫和疾病的侵袭。

    接过修女手中递来的食饮而活下去,被安抚的思念家屋的流民终会离开,而到下次灾祸来临时这些人中的一些就会成为信念的一部分,以这样朴素的方式将信仰与责任传递下去。

    梅莉达就是其中的一员,战争爆发后从边境小镇流亡至国都龙翼城的她在龙石教堂内皈依了国教的信仰,接受救济后在战争平息之后决定留在这里,只因战后家乡已不再受到龙翼的庇护。接纳仪式当天的夜幕之中邻国的军队列队通过龙石教堂前通向王城的大道,在长阶之下的王宫前院进行了受降仪式。

    而也在当夜结束战争纵情掠夺的士兵闯入龙石教堂后而使梅莉达受到奸污,此事之不齿于修女而言是一件足以使信仰破灭之事,虽然尚不及亡国念熄之痛,但是在那天之后,她也逐渐目睹着这座信仰的圣殿光芒逐渐暗淡下去。

    梅莉达注视着教堂的墙壁,一层大厅外沿的龙石在过去数百年的打磨修补过后曾是平整美丽,就连镶嵌其中的玫瑰玉和钻石都难比其美。而一如夺去她的贞洁的方式,龙石墙上的光芒也被作为战利品掠夺而去。

    那几天的晚上她都能听见凿击外墙的声音,看着长者坐在被各式石质雕像和装满沙子的木桶隔绝与外界联系的教堂大门前彻夜难眠的叹息,梅莉达唯能俯身,和教堂中的其他神职人员一样面视大厅中的艾萨祈祷英雄救世。

    一周后邻国高原下的士兵结束了对龙翼城的洗劫,她被指派带着被洗劫过一次所剩不多的食物上街赈济群众。龙翼城失去了它原本肃穆雄伟的模样,恍若天倾一般的灰暗与街道上起火冒起浓烟的断壁残垣,无家可归的流民在离开躲藏的教堂后仍然无处可去。曾经能够见到在皇宫周围巡逻的金甲卫士与空中不时能够听到的龙吼声回归了寂静,就连飞鸟也不愿在此驻足。

    面对他们的目光梅莉达于心不忍,不敢去回视他们的目光。为聚上前来的流民尽可能平均地分完不多的食物后梅莉达提着空篮子,想要尽快逃离这场噩梦,但是一个十分微小的力气扯了扯她的裙摆。她见到灰头土脸的小孩没有分到食物而快要哭了出来,扯着自己的手因为无力而颤颤巍巍,在梅莉达的白色修女长裙裙摆上留下了一点灰灰的印记。

    弄脏神职人员的衣物是一种亵渎,但是他的父母并没能像以前教训调皮的小孩那般马上将小孩抱走打他的手心作为教训。也许他已经失去了父母,也许他的父母就在面前这些面色绝望而憔悴,试着在梅莉达身上寻找着拯救的流民之中。

    这样的目光她虽然无法承受,但是她也停下了脚步,低着头心怀愧疚地告诉他们:龙石教堂没法接受他们,就连维持自身的运行都是一件难事。

    她看向王宫的方向,那里的金光也已暗淡,卫士不再站在宫门之前,而是站在铁栅门之后,前方一门之隔在石板地面上席地坐着更多的流民,除了年轻人在大声地呼喊着什么,剩下那些灰压压的背影则静默无声。

    殿卫们隔着铁门沉默注视着面前的一切,执行着封闭宫门的守卫命令,试图翻越的人被弩箭和长枪戳刺下去,人们为这些尸体哭泣,慷慨陈词,却不知王宫已然不属于这座城市,这个国家。他们正被关在高原边缘之内,王宫铁栅门之外的监狱之中。

    梅莉达取出怀里留给自己的那一小份面包,掰下一半后塞到了他的手里,立刻掩面离开了街上。

    她当然知道,从自己的房间看见教堂后方的田野上飘起的黑烟,金黄色的田地现在只剩下一片烟灰色。水源因为尸体的处理不当而开始传播瘟疫和疾病,这是和战乱与掠夺同样骇人的灾难。而这些,她都无力去阻止。

    后院外的修道院墓地里正在忙碌地收集那些曝尸街头的尸骸集中下葬处理,面无表情的神职人员在僵硬地重复流程。面带塞满香料的鸟嘴面具的疫医在主教的诵经声和哀伤的铃声中将病发身亡的尸体整齐地叠放在坑内,摘下院内的几片花瓣混合着石灰撒在他们的身上,在墓穴填满之后众人铲土将他们埋在地下,最后立起刻着能够记录名字的石碑,一个雕刻者在一旁静静地刻写着。

    梅莉达害怕被分派到与处理尸体相关的事务,因为这会让她见到那些前一天还在接受赈济的,有所印象的人,让她压抑看不见希望。

    而希望也并没有在瘟疫结束后到来。在长者失手打死了一个试图抠下教堂外墙上的龙石和其它宝石的流民后,梅莉达看到的是同样随着她的贞洁,教堂的宝物,龙翼城的辉煌一起被夺去的,巨龙之地那已经崩碎的信念。

    人们开始逃离这片土地,离开失去巨龙守护的巨龙之地。即使主教严厉呵斥和制止,昔日数百人使得龙石教堂烛火光明的众人也逐渐离心,就连封死的地道与钉上木板的窗户也无法阻止人们逐渐逃离此地,连同逃离时偷偷带走的宝物也不断地促成龙石教堂的衰败。

    似乎一切都是在潜移默化之间发生的,教堂里的人们逐渐接受了信仰离去的事实,对于逐渐流失的神职人员不再有所阻拦,冷眼相对也逐渐变得动摇,低眼自思是否要像他们一样,直到早晨朝会之时就从主教和众人的面前携带自身荷物溜走,除了叹息之外也无法多言。直到某日主教也不辞而别,大厅中艾萨雕像前便再也没有了魔力之光,银白色的栏杆也变成了梅莉达所见的灰暗颜色。

    梅莉达没有离开,她并不确定自己的未来,只是想着依靠所能拥有的一切活下来。在烧毁的田地上她和尚存信念的神职人员重新开垦田地,期待着收获之余重新恢复水源的活力,上山下洞去搜集食物。在城门处梅莉达见到了从国内各地前往国都逃荒,和从国都去往不知何地的流民,几乎每天都会有人在等不到作物成熟的那天便信仰破灭加入其中从此失踪。

    她能够感觉到,某一天钟声不再响起,朝会讼经的声音逐渐减弱,手工面包的味道逐渐变淡,手中的钥匙与责任逐渐增加,自己的视力逐渐消退,眼前的一切忽明忽暗,艾萨的指引正在逐渐远去……

    梅莉达则随着众人的离去逐渐成为龙石教堂的管理者。她亲切和善良美言的品格让她身上的不洁印记逐渐消退,很多人都将代表着自己精神上与龙神信仰联系寄托的银制六芒星项链,以及将肉体绑定,用以生活于龙石教堂的钥匙交付给她。在图书管理员寄托钥匙和信物逃离后梅莉达得以接触到只有主教一职能够接触到的典籍禁书——魔法。

    这个伴随着巨龙之地的过往流传下来的强大事物,在人与龙不断地吸取教训后逐渐为少数人拥有窥探其奥秘的资格。封面画有龙骑士与主教的铜板画,空中飞行的巨龙与横贯左右交织其身体之上,如同天际银河星辰的魔力流这四个意象勾勒出了巨龙之地最重要的事物,构成国都图书馆所编纂设计的有关魔法研习的资料封面。

献祭——梅莉达(中三)

    不知是因为雷电的轰鸣还是大雨拍打在马赛克窗檐上的声音,还是门外略显急躁的摇铃声,亦或者是身旁一位神父拖动的麻袋里面发出叮铃桄榔的声音敲醒了熟睡的梅莉达。她睁开眼发现周围一片灰蒙蒙的以为天还没亮,这才想起应该马上更换窗台上的蜡烛。

    在混乱中被砸破的几扇窗里漏进雨水来浇灭了窗台上的蜡烛,梅莉达马上意识到自己在睡眠中浪费了太多的时间,而且自己还是这般有些失态地表现在众人的面前,在艾萨的雕像下伏地而睡过去——虽然朝会已不会再在此处开展。

    “梅莉达……主教,对不起……”

    年纪有些大的神父面对梅莉达表现出万分的愧疚,不只是因为将她不慎吵醒,眼神躲开艾萨和梅莉达的注视望向飘雨的大门外。

    “唉,知道了,如果你们可以等到那个时候……”

    “对不起。”神父说完将自己房间的钥匙放在了捐款箱上,对着艾萨最后行了一次礼便继续攥紧麻袋的袋口拖向大门。这些是他在龙石教堂进修时制作的工艺品和一些本不应带走的教堂提供的私人生活用品,不过梅莉达并不会介意这些,她只是名义上的“主教”。

    “我来帮你吧。”

    即使是对信仰的不敬之举,梅莉达见到这位年老体衰的老者准备离开这里时如此困难也无法只是留在原地。她迈出一步后突然感觉脚底传来一阵刺痛感,是被碎玻璃划破了脚底?那是她昨晚在大厅中研习魔法时没有用掉的玫瑰,在昏昏沉沉中不小心踩了上去。

    梅莉达感觉得到有温热的血从伤口里滴了出来,不过并无大碍,反而是自己身体的虚弱感更让她在意——不过她已经有些适应这种感觉了,感觉里这种情况在一天天地转好恢复过来。

    教堂大门外的街上就停着一辆马车,后面的遮雨棚里似乎已经躲进去了几个人,在大雨中梅莉达帮着神父将自己的行李抬上了车,两人的力气几乎为此耗尽。棚内的流民用肮脏的脸庞和失落迷茫的眼神望向这位修女,神父依然心存愧疚,他将六芒星标志握在手中向梅莉达和棚内的人做出忏悔的手势与动作。

    雨水从马车夫的笠帽上滚落,他见到梅莉达走上前来也没有对这位神职者有多好的表情,只是吸了口嘴里的烟斗捋掉胡茬上的雨水准备出发。

    “请带他们去到安全的地方。”

    “好,知道。”

    男子毫不客气地接过梅莉达递来的一边耳饰,看了一眼后掂量一下银的分量,用大拇指擦了擦上面的雨水便收进兜里。

    “驾!”

    目送着马车在雨中远去,梅莉达这时回头才发现街上并不是那般空荡,付不起钱的人正躲在自己那间在雨中有可能垮掉的房屋下望向这边,眼神一如他们所在的角落里灰暗。

    这让梅莉达有些后怕地跑回教堂里,之前就发生过很多起偷窃案,有几天在夜里还会被突然传来的尖锐声音惊醒。教堂的窗户被打碎,里面的光便离开了这里。

    她捡起围绕在跪垫旁地上的花瓣,那朵玫瑰的颜色就像被浸泡过般逐渐泛浓,旁边的熏香罐里堆积着这几天燃烧香料,花瓣,以及炼金材料的灰烬,是时候需要清理一下。不过在这之前她伸手进去,用手指在小炉内尚有余温的灰烬中挑出一些抹在了自己的脚底上,一阵更为辛辣的刺痛感让她感觉好了不少。

    在倒灰的时候她几乎被那各种难以形容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刺激地几乎要昏倒在地,小心地放在窗台上后梅莉达抬手在空中轻轻摆动,扇动空气的动作也是在引导魔力。

    以同样的方式处理午餐后,似乎这样确实有一定的效果,她的饥饿感很快消退的许多。接着还需要做很多的事情,为大厅重新点上蜡烛,疏通花园的排水道,采摘烘干花瓣和去还在经营的炼金行换一些材料,看看教堂里的人需要什么帮助,继续研习魔法……

    梅莉达焦虑之余再次注意到了那个据说有些疾病的男孩,他正在一旁像是抓虫子般手舞足蹈。

    “姐姐你是萤火虫吗?”

    “不是。”梅莉达突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随后在手心中“变出”了一团很快就消散的光点来。“不只是萤火虫会发光,人也行。”

    “啊,你能教教我吗?我怕黑。”

    “我在寻找方法,以后也许会有机会……”

    “像主教那样,让我们闭上眼,过一会就能看见光,这样就能做到了吗?”

    “不是那么简单的……”

    梅莉达想向这个孩子解释什么,但是身体与精神上的劳累重压让她无语凝噎,转而将注意力放在这个年龄尚小的孩子身上。

    他来到这里后经常会在夜里跑到大厅里,像梅莉达一样在光亮处闭上眼,也是最近梅莉达将魔力感知更为强烈的大厅作为研习场所时发现了这一点。不过她并没有试着去安慰这个男孩,无边的沉默倾覆而下让教堂里的所有人都更少地制造动静。

    而这时一声咳嗽从梅莉达的身后传出,男孩歪过身子在梅莉达的身后看见了自己的奶奶,在龙石教堂作为一位佣人和保姆作为寄宿条件的老妇。她对于这位名义上的现任“主教”也并无多少尊重,本就有些不定的情绪和日渐困难的生活让她即使不再工作也难有平和的态度。

    梅莉达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一种像是自己准备诱拐她的孙子时那般不信任的眼神,便继续沉默不语,轻轻推了推男孩的后背让他回到奶奶身边。他将挽着奶奶的手去沿街讨得今日的口粮。

    对于这样已经表露出来的矛盾梅莉达反而感觉轻松不少,在她默默跪在艾萨的雕像前祈祷和研习书籍,甚至可以称作“生活”。每次人们在她周围经过留下逐渐急促的脚步与细碎的声音之中她都能感觉到一种莫名的不安。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我在试着寻找一个挽救这里的方法,那是别人没有做到的事,而我也没有这样的保证——可是总要有人去做的吧!这里的一切,原本不应该是如此这般死气沉沉的模样啊!他们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是我独占了研习魔法的资格,像以前的他们一样吗?还是……他们在害怕魔法,害怕我?

    她不解和怀疑地看向失去烛光的暗处,那里似乎就有两位对自己窃窃私语的修女,而相隔如此之远自己

    梅莉达眼神飘忽地望向艾萨的雕像,祈求着她能证明自己所做的是正确的,至少,是对所有人来说有意义的。现在她正在陷入一个巨大的难题,似乎自己已经能够掌握利用魔法饱腹的手段,但是就像自己没法像主教那般教会小男孩如何创造出光一样,找不到方法将这种能力传递给别人。

    香料味弥漫的大厅矗立着艾萨的雕像,下方布道的台阶前伏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对着艾萨的雕像与她在棋盘上对弈一般以一个比较扭曲但是轻松地方式佝偻着腰低着头,周围的烛光重新点亮大厅,可是梅莉达只能以手指引导自己脆弱的视力在书上寻找着能够启迪自己的“联系”。

    即使她很少抬起头来将注意放在周围,也会注意到有谁从自己的身边试着避开自己靠着教堂的墙边走过。她开始逐渐明白书中之人的心境,那种急迫而又无法追寻的道路在这本书上早已铺开序幕,无数的人被记录下来做过研习魔法的尝试,即使是最基础的元素魔法,十个人中也有七个人引火焚身被魔力吞噬了自己的意志。

    “我能控制元素让花在我眼前绽开,却没法让田地里的小麦成长,它会让我失去双腿,深陷泥地之中。”

    这本书上意外地出现了许多像是书中之人那样的研习记录,被刻意地保留在了书中,不知是作为错误的典例还是一个警醒世人的警钟。当迈出意义重大的一步,不再局限于引导魔力在空中画画这般信仰所附之物时,书中便留下描述十死九生的境地和不同时代不同人物的后悔之言。

    “作物速生”这一篇章在记录了标识为错误举动和发生的危险事例后被草草翻过,一如书中占据笔墨更多的所谓“不切实际,超出想象”的魔法能力概念。一些纸张似乎因为读者情绪的不稳定而被弄皱,在书中本就附着的魔法之下才不至于让这些延续千年之久的古纸分崩离析。

    而笔迹十分新的最后一行脚注位置则留有一位龙石教堂主教的字迹:

    “我们或许等不到证明‘魔法能够解决一切问题’的时候,可如今一条条路都被堵上,又有谁有如此勇气去改变这些呢?”

    梅莉达对这位主教的名字记忆犹新。走上台阶直面艾萨,在雕像底座上刻有这些主教的名字与他们的生卒年和在教堂侍奉的时间。他是三十余岁就当上了主教,却在半个月后就离开了职位——而离开职位只有离世这一种情况,否则是终身担任此位。即使是现在这里的主教已经失踪,下方空出来的一行也只能等到一切水落石出才能刻上新的名字。

    梅莉达有很大的可能能够在这尊大理石底座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大部分依然留在教堂里的神职者也默许了她现在的情况,很多的事情也会和她进行商量。但是随着时间流逝,一切变得愈发艰难后,这里似乎已经不再被信仰支撑。她一直在各式魔法书籍之中寻找着改变一切的答案,可是这位主教留在雕像上的短短几串代表时间的数字在她研习之中很快明白了含义。

    也许身体的虚弱是一种预示,如果梅莉达继续这般自学研习,也许就会走上下到流民,上到主教都会经历的一件事——抵达人生的终点。

    还不能……她是唯一一个还会在艾萨的面前展示虔诚的人,无法让人果腹的信仰正在让这座教堂的光熄灭。如果自己能够研习获得并教授他们这些,这里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虽然这的确很艰难和危险,可是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躲……

    梅莉达将手从大理石基座的字槽上收回,却在最后一个动作指向了自己,最后狠狠地抓住了自己前额的头发将其揉乱。在艾萨的面前露出这般模样的她即使是自己也知道是一种不雅,可是在真正的折磨与痛苦面前这份信仰又能算什么?这份信仰给了她什么?还能给什么?

    她用着十分粗暴的动作揉搓着自己的双眼,在研习过程中自己付出了如此代价,可是收获寥寥,她感到内心一阵寒冷与空虚,肚里随着为饥饿而像小孩一样发出叫声,发出发自内心的呼喊。她不能哭,艾萨和所有人都不会接受眼泪,见到身为“主教”的人脆弱的一面,只能在香薰味道之中短暂地装作掩面沉思和摆出神经绷紧时的动作与神态,在其中将这些发泄出去。

    “梅莉达……”

    一位少女的声音在她身旁呼唤她,却在模糊的意识中认为在很远的地方。她下意识地在松手之中擦去眼角的泪水,用平静的目光看向这位年轻的修女。

    “有什么我可以帮上的吗?”在第一时间梅莉达就知道了她的来意,手中的竹篮装着换下来的修女服和几块干到有些发黑的树莓饼,身上换上了比较整洁,看得出临行前特地处理过的衣服。“好吧,如果可以再等一段时间的话……”

    “还是别继续做了吧。”

    听见这番话的梅莉达首先是不解,由不解而生愤怒与懊恼在同一时间让她开始头疼起来,欲说无言,欲哭无泪的情感在内心中五味杂陈。至少她还有一副和善到僵硬的面具,让她不会立刻就失态,将自己的痛苦通过话语中的情绪施加在这位年轻的修女身上。

    “我不知道……为什么?”

    “我感觉您病了,梅莉达,这些就是用来麻痹自己的毒,您现在看起来特别虚弱,就像是……”修女欲言又止,但在小心地抬头望了一眼艾萨后缓缓地说了出来,“恶魔附身了一样。”

    “我只是……想要找到方法。”

    修女轻轻握住梅莉达颤抖的双手,感觉到他人温暖的梅莉达终于还是留下了眼泪。暗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随后落入一阵静默。

    “我希望您做的是对的,但是您这样做,我想有些难以拯救我们。”

    “如果能多等一段时间……”

    “唉……”不只是修女,角落里也传来了一阵微弱的叹息。“我想我们等不到那个时候了。我也不希望这里变成这样,但是……也有我们做不到的事情。”

    梅莉达使劲地摇头,这样做的结果是自己的头痛愈演愈烈。

    “我有点等不下去了,对不起,梅莉达主教,我是很想陪着您的。但是……”修女将自己的钥匙放在了梅莉达的手心里,“我们已经尽力在活着了,如果连活下去都很困难,那这份信仰也只会是种负担。建议您去到更美好的地方吧,您会忍受不了孤独的。”

    “我……”

    修女最后揉了揉梅莉达冰冷到有些僵硬的手掌,和那些在阴影中等待的人一同推开大门带着自己的东西离开。推开大门的一刹那涌入的光和雨后清新的空气让梅莉达感到短暂的不适,她摇晃着起身走向门外,却已经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细细的小雨没能在地面上溅起水花,梅莉达感觉到脚底再次因为踩在水中而开裂疼痛。她正站在偌大的三层教堂下的阴影水洼之中,回头望去,即使在太阳下,经历战火与灰烬洗礼后的教堂正面已不复银白色的辉煌,石像鬼与滴水兽的脸在流水中挤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是我试图独占艾萨,才造成的这一切吗?

    黑夜来临,梅莉达已经确定了自己将在孤寂中留在艾萨面前,这座独一无二却失去意义的教堂里,唯一不缺的只有储藏室里的蜡烛,除了老鼠不会有人需要这些。

    在烛光之中梅莉达依然像往常一样用手指作为触媒感受着书本的魔法,她能够略微模糊地通过指触阅读书中的内容,甚至与一些人残存的思维有所联结。但是她还是没能参透太多,她开始试着研习作为战斗的龙骑士才能掌握的掌控元素与御龙的能力——她做不到,没有巨龙作为灵魂触媒的魔力只能存在于书中和无法寻觅到的体内某处。

    梅莉达逐渐被孤寂与沉默之魇攀附腐蚀,心中的阴暗只有在自己攥着六芒星章和直面艾萨时才能被压制住。是啊,这种香薰味确实会麻醉心灵,但是有什么不好呢?只要在沉睡等待弥散之后,梅莉达还是梅莉达,那个试图挽救信仰而试着牺牲自己做无名笔者的梅莉达。

    而这场夜雨中早已深锁大门,似乎步入沉寂的龙石教堂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位衣着得体,身穿其精致而不似手工制作的管家服的青年男子示意宫廷守卫在门外等候,自己踏着皮鞋在光滑石阶上踏出的细小摩擦和轻巧惬意的声音推开教堂大厅的沉重门扉。

    “你是谁?”

    梅莉达见到眼前这个不似本地人,更像是那天夜里见到强暴自己的军官的人,瞬间发自内心的恐慌将她驱赶着退后靠在艾萨雕像的大理石基座上。

    “应国王之邀,请您入宫享受。”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兽类的探查力,或者人类的记忆力。你会拥有你想要的一切,”他的目光变得轻佻,嘴角之下似乎隐藏着难以言喻的笑意,“魔法和信仰,不及欲望的一寸一毫。”

    年轻男子甚至直接将细雨中沾满泥水的皮鞋踏在跪垫和石台上,只为更快地接近这位经过自己点拨而被国王选定的人身上。梅莉达被他这般激进的举动激发了抵抗的心理,她试着在手中召唤元素形成足以反击的武器,但是她做不到。

    男子见状并不准备刁难她,只想尽快完成自己的工作。他故作浪漫地将手掌抚在梅莉达的脸庞上,撩起她的修女兜帽,黑色的长发瞬间从她的背后滑落。

    “像吸血鬼那般洁白,那种病态娇弱却似自然而成的美,国王会为你的美丽付出一切,你值得拥有的一切。”

    “国王……要召见我?”

    “是的,你可以试着去拥有这个国家的一切,有着千金难买之物却不自知的可怜人啊。”男子说着语气变得十分怪异,这番话已经冲击了梅莉达的信念,让她随着这段岁月的苦行而形成的那种信仰。

    艾萨依然是那般远远仰望,手执“日晷时之剑”的昂扬姿势,却不曾注意需要她的梅莉达需要的帮助。

    收回右手的男子将手指顺势轻轻在梅莉达干燥的嘴唇上划过,见到低头将涣散的注意放在旁边的书上,双眼瞪大难以置信的梅莉达不再抗拒这般邀请,在自己回头后她会自然地跟上。

    “您的仆人会为您收拾好这里的一切带入皇宫。”

    当然,男子还有一件要做的必要之事——让梅莉达变得更加美丽动人,在国王的面前更加具有吸引力。曾是化妆师的他将一张塑料纸放在梅莉达的唇边比较,微微摇头后将带着强力黏性的背面胶纸贴在她的嘴唇上,随后干脆地用力一撕。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气向一边仰起头的梅莉达立刻感觉到了一道转瞬即逝的疼痛,她的手在唇上试探性地一摸,盯着手中的血色忍不住地颤抖。

    “真是动人的唇色,与您的美貌十分符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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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斯特拉玛战纪介绍:
“那些和我们的神,和你很像的人们是什么?”
“就是一些和所谓的神很像的人,各种方面如此试图去接近——这也是他们悲剧的本源。我的工作就是记录这一切。”
纸上立体的人物像是被她的手指操控一般活动起来,行动不似人偶那般僵硬,绚烂的魔力在上方汇聚成星河,倒灌下来的光浇筑出他们的形体。维斯特拉玛战纪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维斯特拉玛战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维斯特拉玛战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