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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one     拔剑一怒txt下载     拔剑一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3章 尬局

    洛大小姐被关了禁闭,而且这个禁闭很特殊。

    洛寄予让她负责照料养伤的隋远,洛大小姐的大师兄。

    洛大小姐一向不喜欢整日待在府里。那太沉闷,太无趣,太无聊,太难受。

    所以,她经常偷偷的溜出来。

    洛寄予不喜她外出的理由也很简单。

    一是当初苏州各门派与“小池巷”相斗时,洛寄予怕宝贝女儿被别人利用了。

    二是当时顾忌禅对洛大小姐一直心存不轨,妄图迎娶洛大小姐。

    三是当下有人图谋“山海经”,洛寄予怕他们抓走洛大小姐作要挟,洛寄予也唯有任人宰割的份。

    因此,洛大小姐一直以前都是被洛寄予想尽办法关在洛府,尽可能或者绝不出洛府一步。

    江湖是非多,洛大小姐心思单纯,很容易被有心人接近,并且接近,加以利用,将洛寄予绑在他们的战车上。

    洛寄予为了避免这些麻烦,就不得不对路大小姐严加看管。

    或许是洛大小姐天性如此,或许是洛寄予的这般做法,导致洛大小姐一直对江湖心向往之。但她也只是在苏州城里转悠,还没出过苏州城。

    她是爱玩,但并非不顾一切的胡闹。

    总之,洛大小姐从未觉得她曾胡闹过。

    相反,洛大小姐还挺有侠义之心。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做了很多。即使最后武功时常不灵光的她,总是会让洛寄予,或者各位师兄替她收尾。

    几位师兄被洛寄予赶出洛府,各自闯荡江湖之后,只有大师兄留在洛府,也只有大师兄替她扫清一切行侠仗义的后果。

    行侠仗义其实没有太大的后果,只过不过洛大小姐曾经和别人大打出手,砸了一家酒楼,烧了一家茶馆。

    酒楼的事洛大小姐也是无奈,对方人多势众,洛大小姐凭借绝妙的轻功,在酒楼里来回穿梭,对方紧随其后,洛大小姐以桌椅板凳做武器,结果就将酒楼搞的天翻地覆,损失惨重。

    茶馆的事更不能怪她。

    洛大小姐以为行侠仗义,自然威武不屈,不管对方多少人,人越多,越不能退缩。所以,她那次以一人之力,与七八个江湖莽汉打斗,她不得已冲进茶馆后院,拿着火把与对方周璇,火星四射,不小心就将茶馆烧了。

    今日隋远伤势大为好转,憋了好几天的洛大小姐终于可以放心逃出去,好好的寻找行侠仗义的机会。

    “小池巷”的威胁她并非不知道,“焚心圣手”的事她倒知道大概。

    但“小池巷”已经覆灭,顾忌禅身死,“焚心圣手”再也没有出现过,不知所踪,所有的危机都已解除。至于“山海经”一事,洛大小姐则毫不知情。

    是以,洛大小姐很放心,很开心的逃出了洛府。

    以洛大小姐的轻功,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逃出洛府,易如反掌。

    但她并没有找到行侠仗义的时机,反而有一个若有若无的人在跟踪她。

    洛大小姐也是夜幕降临时才发觉。

    她习武天赋极高,但并不用心,洛寄予和洛夫人也不想让她习武。不过她有一个师父,教了她卓越的轻功,以及足以自保的功夫,却不能传授她其他功夫。

    但足以令她发觉一个跟踪她的人。

    这是一种天分,或者女人的知觉。

    洛大小姐走过一家酒楼,当时她出来闲逛时发现苏小河被方惊梦叫进了这家酒楼。

    昨晚,苏小河醉酒的事她也知道。

    今早,她又看到方惊梦进了这家酒楼。

    洛大小姐自然而然的也进了酒楼。

    她看到那个少年。

    少年问道:“这位小姐有何贵干,我们酒楼还没开张,姑娘要是吃饭,还请移居别处。”

    洛大小姐看着这个小大人一样的少年,哑然失笑,道:“我找一个人。”

    少年茫然问道:“小姐找谁?”

    洛大小姐扫视了酒楼里的摆设,扬声道:“苏小河,或者苏小河的朋友。”

    她又机警的朝酒楼在望了望,却没有发觉那个跟踪她的人的影子。

    但洛大小姐心里很不舒服。

    这个跟踪她的令她有些不安。

    或许是夜幕降临,女孩子总是会在夜色里产生莫名其妙的恐惧。

    黑夜就是恐惧,恐惧就是黑夜。

    这时,苏小河与方惊梦已经听到了洛大小姐的声音,从厢房里走了出来。

    少年看到方惊梦,叫道:“方大哥,这位小姐说要找苏大哥,还有你。”

    洛大小姐瞧见二楼的两人,立即冲着方惊梦笑道:“少侠你好,多谢你曾经相救。”

    她却对苏小河似乎有些视而不见。

    方惊梦点点头,非凡的目力看到洛大小姐晶莹的耳垂变得粉红。他以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苏小河,道:“这位姑娘找你的。”

    苏小河一扬眉,道:“你这是什么眼神。”

    “本大小姐被人跟踪了。”洛大小姐已经拾级而上,走到两人面前。只不过,她以前将注意力落在方惊梦的身上。

    洛大小姐或许觉察到不妥,对苏小河微笑道:“苏……苏公子……”

    她的耳垂更红了。

    一个女孩子,无论多么调皮活泼,遇到儿时的娃娃亲,难免有些尴尬。苏小河本不是马舟,洛府却没有人向他解释过苏小河的身份,甚至只有洛寄予和洛夫人才知道苏小河是苏小河,马舟是马舟。

    洛大小姐知道传说中未婚夫婿的名讳,她也觉得苏小河的名字奇怪,为什么不叫马舟,但苏小河第一次拜访,管家惊慌失措的叫声被她听了个清楚,阴差阳错以为苏小河就是马舟。而至今这个阴差阳错的误会依然没有消除。

    洛大小姐本来不同意婚约,甚至故意做出一番肆意妄为的举动,从酒楼一跃而下,让苏小河心存反感,愿意悔了婚约更加求之不得。

    苏小河却救了她。

    洛大小姐那次本是以为大师兄会抓住她,但她小瞧了自己的轻功,险些真的摔伤。

    尤其当日“焚心圣手”杀入洛府,千钧一发之际,苏小河又再次救了她,她心中对苏小河自是感激。

    再加之她一直以为苏小河就是她的未婚夫婿,如今见到苏小河,曾经胆大妄为的洛大小姐,竟然难得有些尴尬,甚至于羞涩。

    而苏小河与方惊梦听了洛大小姐的话,苏小河却是想到了图谋“山海经”的人或许要对洛大小姐不利,来胁迫洛寄予。

    方惊梦却想到了明月心,为了得到“山海经”,会不会想我挟持洛大小姐。以苏小河如今与洛府的关系,他依然不希望此事发生。

    酒楼在一道身影突然一闪。

    方惊梦纵身而起,翩若惊鸿,双指成剑,眨眼之间就冲到了酒楼外。

    苏小河心中一凛。

    他也看到了酒楼外的夜幕里,那个闪现的人影。

    他还没有动,方惊梦却动了。

    方惊梦大概会以为那是明月心,怕苏小河与她发生冲突。

    苏小河想到此结,本来要跃楼而下,就止住了脚步。

    他突然叫道:“大哥手下留情!”

    方惊梦自然会对明月心手下留情。

    但来人并不是明月心。

    而是一个男人。

    方惊梦叶认出了这个人,指剑擦着对方的耳边而过。

    来人擦了擦汗,道:“方公子,我是来找我们家小姐的。”

    “仲叔!”洛大小姐看到来人的模样,一脸惊讶的跑出去,叫道,“我一直觉得有人跟踪我,不会是仲叔吧?”

    洛仲茫然道:“不是,小姐你又跑出来,我找了很久,刚到在这里看到你,还没进来,这位方公子就突然冲了出来。”

    方惊梦抱拳道:“抱歉。”

    “方公子客气。”洛仲笑了笑道,转而问洛大小姐,“小姐,什么人跟踪你?”

    洛大小姐困惑不解,道:“我也不知道,今天我总感觉好像有人在跟踪我,天色又黑了……”

    她有点羞赧的道:“本大小姐有些怕,就来找他们了。”

    她大概觉得有些丢脸,忙补充道:“我是看到了这位方公子,那天多谢他相救,特来道谢。”

    方惊梦神色缓和,道:“些许小事,不足挂齿,况且我是二弟的大哥,出手相助也是应当。”

    洛大小姐讶然道:“你是苏公子大哥?你不是姓方,他姓马……苏……姓苏吗?”

    她想到她以为的苏小河的身份,一时也不知该说苏小河姓苏还是姓马。

    苏小河道:“洛小姐,仲叔,这是我结义大哥,姓方,名惊梦。”

    “原来如此。”洛大小姐恍然大悟。她又吭哧了半天,问道:“你不是姓马吗?”

    苏小河闻言一怔,也明白了洛大小姐为何会这么以为。

    他解释道:“洛小姐,在下苏小河,马舟是我朋友,我这次是受她所托,将婚书递还给洛伯父的。”

    他心里也是奇怪,为何洛大小姐一直以为他就是马舟。

    “什么?”洛大小姐立即反应过来,不过她却柳眉倒竖,“递还婚书?”

    苏小河听出了她话中的杀气,原来洛大小姐以为马舟要悔婚。

    虽然洛大小姐并不赞同这娃娃亲,但被子男子悔婚,寻常人女子只怕是羞愧欲死,洛大小姐却是火冒三丈。

    苏小河匆忙道:“洛小姐别误会,马兄逢了不幸,已经身故了,我前来就是想要向洛伯父解释此事,以免耽搁了洛小姐的终身幸福。”

    洛大小姐耳中嗡嗡作响,一时没回过味来,待她脑海里渐渐明白,一时间支支吾吾的道:“你你你……他他他……我我我……”

    她已经语无伦次了。

    即使这婚事她不赞同,曾经还绞尽脑汁如何让苏小河厌恶自己,亲自悔了婚约。可如今得知未婚夫婿竟然身故,那却是另一种心情。

    她是否八字太硬,克死了未婚夫婿?

    民间总是有这种传闻,别人若是知晓了此事,会如何编排她洛大小姐呢?

    洛大小姐即使有些不守俗世礼法,以江湖儿女身份自居,但此一时彼一时,人言可畏,她听到马舟身故的消息,也不由得瞠目结舌。

    而且,她一时也不知该以各种心情对待马舟的死讯。

    洛大小姐因为被人跟踪,夜幕里新生恐惧,才跑进酒楼。

    如今却不小心弄成一个尬局。

第44章 情局

    “哎呀,天色好黑,本大小姐先回去了。”洛大小姐自认颇为机灵,打个哈哈就走进了夜幕里。

    至于恐惧夜色的事,她早已忘的干净。也只有夜色能够遮住她尴尬的神色,洛大小姐只能走为上计。

    洛仲望着洛大小姐匆匆逃离的背影,对方惊梦致谢道:“昨日有人潜入洛府,多谢公子出手相助之举。小姐说,她被抓走那日,也多亏公子相救,我们洛府实在感激不尽。可惜老爷目前闭关,他日方便之时,必来亲自道谢。”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方惊梦淡淡的道,他却望着洛大小姐消息的地方失神。

    洛仲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又瞥了苏小河一眼。

    苏小河心中一动,问道:“刚才洛小姐说,有人跟踪她。”他又看向洛仲,“不是仲叔吗?”

    洛仲摇头道:“我刚出来寻找小姐,也刚走到这里,天色这么晚,小姐一直不回去,夫人正担心呢。”

    “遭了!”方惊梦神色一变。

    三人极快的向洛大小姐消失的方向寻去,直接走到了洛府门前,也没有见到洛大小姐的影子。

    洛仲询问了府内的小斯,并没有看到洛大小姐回府。

    洛大小姐失踪了。

    或者说,洛大小姐被人劫走了。

    洛仲满头大汗的向洛寄予去禀告。

    方惊梦神色冰冷的对苏小河道:“你等我!”

    他想到一个人,而且要去找这一个人。

    这个人正是明月心。

    他了解明月心,为了“山海经”,劫走洛大小姐,她一点眉头也不会皱。

    她为了“山海经”,劫走洛大小姐本与方惊梦无关,可是里面牵扯到苏小河,他绝对不能置之不理。

    那个寂寥的小院,明月心一直居住在那里,等待方惊梦踏进小院的那一刻。

    他踏进去的那一刻,明月心就走了出来。

    她的脸色带有三分惊喜,七分不可思议,问道:“你……你……”

    她突然发觉方惊梦的神色,脸色蓦地一遍,再也说不出话来。

    “人呢?”方惊梦直截了当的问。

    他的脸色很冷。

    冰冷。

    他面对明月心时,从来没有用过这样一种冰冷的神情。

    明月心冷笑道:“你来我这里,想找什么人!”

    方惊梦眉头一皱,道:“不是你?”

    明月心一扬柳眉,明月般的眼眸神光闪烁,道:“你来我这里,不是来找我?”

    她的心里突然变得有一点空。

    一点空,却是空空如也的那种空。

    方惊梦道:“洛寄予的女儿不见了,我以为是你。”

    明月心冷道:“我在你眼中,就是一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方惊梦脱口道:“不是……”

    “什么不是,我就是!”明月心的清冷的目光已经变得冰冷,“方惊梦,你一直都这么看我的对吗?没错,你对了,我明月心就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这个江湖就是这样,人人都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你为了报仇,不同样利用你的兄弟。”

    她哂然道:“可惜,你不够不择手段,我明月心却不同,我想要的东西,就必须得到,谁也不能拦我。我知道你不会帮我,那我就自己帮自己。我绑架了洛家小姐,你是为了你的兄弟来要人吧?杀了我,你就能带她走。”

    方惊梦一时有点手足无措,道:“明月,你知道我没有那种意思,我也不会认为你会伤害到洛小姐,我只是不想你与我兄弟发生冲突。我知道我误会了你,洛小姐根本就不在这里。”

    “洛小姐就在这里!”明月心倔强道。

    方惊梦却生恐和她再纠缠下去,转身就走,颇有种洛大小姐当时落荒而逃的样子。

    明月心冷道:“方惊梦,记住我的话,我给了你选择,你帮我,还是让我死,决定全在你手里。”

    苏小河从暗处走出来,只见方惊梦对他摇摇头。

    “我去找石化雨。”方惊梦当机立断。

    他只好去找石化雨。

    顾忌禅身死,“小池巷”覆灭,苏州城里还会有人图谋“山海经”。

    明月心既然没有动手,那必然另有他人。

    究竟是什么人,唯有问石化雨才能知道答案。

    不管这是什么人,能够劫走洛大小姐,却没有留下一点线索,一定不是一个寻常人。

    而只要不是寻常人,都逃不过石化雨的眼线。

    石化雨毕竟是一个杀手,所居住之处自然隐秘,苏小河不想令方惊梦为难,就没有同去。

    石化雨见到方惊梦神色一变,道:“你怎么来了?”

    方惊梦道:“我想让你帮我个忙,洛寄予的女儿刚才失踪了,苏州城里的什么动静都避不开你的眼线,你帮我查查究竟是什么人动的手。”

    石化雨略作思量,沉声道:“本来,我也打算告诉一些事,没想到你今晚就来了。”

    方惊梦诧异,问道:“什么事?”

    石化雨神色凝重,道:“你师兄来苏州城,可不是只身一人,还有一个人和他同行。你杀了虞飞卿,我又将你身死的消息传了出去,这人并没有调查你身死的事,看来与你师兄也是貌合神离,对他的死并不在意。”

    方惊梦问道:“究竟是什么人?”

    “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那是‘小梦楼’里的人。”石化雨神色忧虑。

    方惊梦却一皱眉,不解道:“‘小梦楼’是什么?”

    石化雨一一道来:“‘小梦楼’是一个隐秘门派,寻常江湖中人知道的并不多,但多年来,许多门派的兴起与覆灭,都与‘小梦楼’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我也不知道‘小梦楼’究竟想要做什么,有什么图谋,此次‘小池巷’覆灭,背后也有‘小梦楼’的影子。顾忌禅当时袭击破板门是听了虞飞卿的命令,可他一派之主,武功未必比虞飞卿弱,为什么要听虞飞卿的调?这关键之处在于虞飞卿加入了‘小梦楼’,顾忌禅畏惧的是‘小梦楼’,他不敢不听从虞飞卿的命令。”

    他沉思道:“虞飞卿和这人一到苏州城,我就知道了,只是没想到虞飞卿竟然会对破板门下手,却让我始料不及。原本我报了门里,门里让我与‘小梦楼’有关的事莫要插手,井水不犯河水,以免引得‘小梦楼’与门里结怨。虞飞卿已死,‘小池巷’也没了,可这人却待在这里没有离开,我总觉得他来苏州城里或许还有事要办。苏州各门派都不成气候,洛寄予的‘洛神剑法’之名却不可小觑,如果说这苏州城里有什么值得‘小梦楼’逗留,恐怕就是洛寄予了。”

    “‘小梦楼’!”方惊梦喃喃道。

    石化雨对他极为了解,能够让方惊梦喃喃自语的事,他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可石化雨正因为对他过于了解,也知道劝说无用,却依然道:“我给你提个醒,‘小梦楼’的事,尽量不要插手。我也知道你,苏公子与洛家有些关系,洛小姐出了事,你不会不管。如果要管,就不只是救出洛小姐。”

    方惊梦皱眉道:“你的意思是……”

    “斩草除根!”石化雨冷冷的道,“苏州城里据我所知,目前只有这人一人,你要插手此事,为了不惹事上身,一定要杀了这人,才能避免‘小梦楼’报复于你。”

    他又郑重的道:“还有,我让‘无法无天’插手‘小池巷’的事,加之我伪造你已经身死,门里既往不咎。但是有人怀疑你并没有死,只是借他人之死脱身。你一定尽快过来苏州城,你的功夫也不要再乱用,‘一语成谶’的指剑之名,门里众人皆知,若是被人识出了你的指剑,传到门里有心人的耳中,怕是他们要对付你。”

    绕是方惊梦为人一副冷然的表情,此时听了石化雨的告诫,不由得动容道:“石兄,你为可我,冒着如此大的凶险,我……”

    “你拿我当朋友,我也只有你一个朋友。”石化雨有些落寞,苦笑道,“杀手多冷血,在门里久了,与双手沾血的杀手多了,有时候都忘了自己还活着,简直像个行尸走肉一般。至从认识你以来,虽然你平时冷着脸,但你杀人有原则,才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一个刽子手。”

    方惊梦关切道:“石兄还是及早脱离门里,杀人饮血的事虽然不是你做的,但所有消息都是你刺探的,你知道的越多,对你越不利,焉知‘兔死狗烹’。”

    他点到即止。

    石化雨洒脱一笑,道:“你放心,我可没那么傻,自有退路,你无需担忧,还是尽快离开苏州。门里为了安全,各有代号,也就你我合作多年,放知各自名讳,他人却毫不知情。但愿你离开门里,从此江湖路远,再听到你的名讳时,便是你威震江湖之际。门里毕竟做的杀人的买卖,你若在江湖上声名远播,就算让门里知道你还活着,轻易也不敢寻你的晦气。”

    方惊梦点点头。

    “还有一事。”石化雨瞧着他的脸色,又道,“我知道你的为人,所以,假扮你的那人是从牢里弄出来的死囚,门里不放心,派人验过,这个死囚和你体型甚至脸型上都极为相似,又烧成了焦尸,没人能看出来端倪。但是这个死囚却不是我找到的。”

    方惊梦讶然问道:“那是谁?”

    “明月姑娘。”石化雨叹道,“她认得我,也是她替你想到的脱身之法,这个死囚也是她准备好的。还有,破板门那几个人得救,可不是我的功劳,是明月姑娘救了他们。”

    他拍了拍方惊梦的肩膀,悠然道:“一个女人,能够如此对你,且末辜负了她。”

    方惊梦蓦然不语。

    他一直都知道明月心在苏州城,甚至居住在何处,并且还让石化雨留意她的安危,以防有人对她不利。

    可他并不知道,明月心还做了这些。

    谁又何尝想要辜负一个明月般的女子。

    可他还能怎样?

    这场情局困了他五年,他还是解不开。

    他与明月心之间,总有一根若有若无的鸿沟,将两人彻底分割开来。

第45章 疑局

    当方惊梦正在去找明月心时,洛寄予收到了一封信。

    信中只有一个要求。

    他要一个人,带着“山海经”前去会面劫持洛大小姐的人。

    此人的志在“山海经”,洛寄予的计划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

    可他必须去。

    与司徒空空的遗愿相比,“山海经”怎么能够与洛大小姐相比。作为一个父亲,洛寄予别无怨我,也唯有这一个选择。

    没人能阻拦他以“山海经”换洛大小姐周全的决定。

    也没人阻拦他。

    洛寄予带着“山海经”,果真如约而至。

    小桥。

    流水。

    明月。

    桥是苏州城里的石桥。

    水是流经苏州城的一条不起眼的小河,潺潺流水在夜色里哗哗作响,河面在月光下泛着光。

    明月是清冷的月,高挂在夜空,照亮了夜幕。

    桥上有两个人影。

    一个是娇俏凌空的洛大小姐,只不过她被点了穴,动不得,说不得,直愣愣的现在桥上。

    但她却凶巴巴的望着旁边的另一个人。

    那个人却是与虞飞卿一起来到苏州城的宁不言。

    他本来正准备离开,却想一探“山海经”的究竟。

    顾忌禅是什么人,来之前他就早有耳闻。

    他是一个不会无缘无故做一件事的人,也不会无缘无故图谋一本无用的书。

    他是一个野心勃勃,想要做枭雄,心比天高,运气纸薄的人。

    顾风给了他野心,缺没有给他留下殷实的家底,甚至“披风衣”都被“无法无天”剿灭。

    并且,还留下了“小梦楼”这样的噩梦。

    “小池巷”成也“小梦楼”,败也“小梦楼”。

    宁不言与虞飞卿一向不和,虞飞卿的死他反而喜闻乐见,并不想去深究。虞飞卿与方惊梦的仇怨,虞飞卿武功不及方惊梦而被杀,“小梦楼”也只会置之不理,并不会替他报仇。

    “小梦楼”只要有用的人,而不是一个死人。

    死人是没用的,或者正是因为没用才会死。

    但宁不言对“山海经”很好奇。

    他听过一些传言,但对传言并不关心。

    一个一心要做枭雄的人,如此志在必得的东西,又怎么会是寻常的东西?

    他要看一看“山海经”,亲眼目睹这是什么样的书。

    可他做事更加直截了当,劫持洛大小姐,让洛寄予以书换人。

    这是最有效,最直接,最简单的方法。

    宁不言做事一向简单。

    所以,他就用了这么一个简单的方法。

    他笑吟吟的看着洛大小姐,道:“洛小姐不必这么看着我,我真的只是对‘山海经’有些好奇而已,劳烦你做个人质,只要令尊乖乖的将‘山海经’交给我一览,我就会立即放了你。”

    洛大小姐依旧凶巴巴的眨眨眼。

    她能动的也就只有这一双睫毛弯弯的眼睛了。

    宁不言道:“你想说话?”

    洛大小姐眨了一下眼。

    宁不言笑道:“你还是不要说了,我不喜欢吵闹。”

    洛大小姐不眨眼了,以一种她觉得异常凶狠的目光瞪着对方。只不过很可惜,洛大小姐这番动作并没有凶狠的神色,反而令人灵动的眼光令人啼笑皆非。

    宁不言摇头道:“洛小姐,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真不敢让开口说话,否则我怕会忍不住杀了你。”

    他如此轻描淡写,眼角里的邪气外漏,令洛大小姐打了个寒颤。

    她瞪大了眼睛,只不过这次却是带着惊悚之色。

    她第一次看见一个男人会有一双今后人都会嫉妒的秀气的手,但这个男人却浑身带着冰冷的气息。

    那是一种邪气的冷。

    邪气里全是凛然的杀气。

    只有一个杀人如麻,并且对杀人视为一件很正常的事的人,才会有这种邪气的杀气。

    洛大小姐即使没有见过宁不言杀人,只见他的手,也本能的感觉这是一双杀了很多人的手。

    这是一双杀人的,却生的如此秀气。

    洛大小姐闭上眼睛,不再去看。

    她本就有点怕黑。

    女怕黑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胆大妄为如洛大小姐也不能免俗。尤其面对一个浑身邪气的人,在小桥流水明月照射下,她觉得脸上似乎都发着青灰色的光。

    而这时,小桥的一边也来了一个人。

    洛大小姐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睛,看到洛寄予现在桥头,激动的想要跑过去,可惜穴道受制,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你究竟是谁?”洛寄予以为劫持洛大小姐的人并不会以真面目识人,但宁不言却没有做任何遮掩。

    没有遮掩,就是有恃无恐。

    宁不言淡然笑道:“我只是一个无名之人,我说了洛大侠也未必知道。”

    洛寄予讥讽道:“阁下既然以真面目见老夫,区区名讳何必遮遮掩掩。”

    宁不言抚掌而笑,道:“洛大侠说的极是,区区不才宁不言,想要借‘山海经’一览,只好麻烦洛大小姐帮个忙,想必洛大侠不会怪罪吧。”

    “岂敢岂敢。”洛寄予扫视了四周,却只见宁不言一人,再也没有发觉其他人存在。

    他心里不由疑惑。

    此人既然想要“山海经”,又让他只身前来,恐怕会有埋伏。洛寄予本就做了心理准备,却不见其他人,不免有些不解。

    而此人只身前来,心中自是有恃无恐。

    有恃无恐的人,往往是艺高胆大的人。

    宁不言道:“洛大侠放心,我只是想看一看你的‘山海经’与他人的‘山海经’究竟有何不同,劫持洛小姐也是无奈之举,顾忌禅图谋的东西,我想要看一看,若是贸然拜访,洛大侠恐怕未必会令我如愿,只好用这种不得已的方式。莫怪莫怪!”

    洛寄予听到他提及顾忌禅,神色微微一变,道:“还望阁下得偿所愿之后,能够放了小女。”

    宁不言道:“洛大侠,‘洛神剑法’的威名,我也是如雷贯耳,只要心中所愿得尝,自然不会与洛大侠为敌。”

    他说的客气,神色之间,却无一丝畏惧之色。

    “好,拿去。”洛寄予从怀里掏出“山海经”,扬手丢了过去。

    以他的功力,便是轻轻一抛,那书却又疾又快,飞向了宁不言。

    宁不言伸手抓住,也不怕书里有什么机关,直接打开去看。

    他看的无比仔细,无比认真,像是一个读书人遇到一本孤本一般,完全投入进去,废寝忘食。

    但洛寄却没有动。

    宁不言虽然劫持了洛大小姐,却没有表现杀机,洛寄予只求稳妥,怎敢令生事端,危及宝贝女儿的安全。

    宁不言不多时便合上书,又丢给了洛寄予,道:“原来是一本功法,顾忌禅对高深的武功一向心醉,志在必得,怪不得会为了一本书与洛大侠公然为敌。可惜,我的功法已成,却练不得这书里的功法,甚是遗憾。”

    洛寄予接过书,心中诧异。

    此人一眼就瞧出了“山海经”里是一种功法,却又将“山海经”归还,自身得武功只怕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或许,这人并不知道“破体剑气”,否则仅仅好奇之心,竟然劫持洛大小姐,只求一览。

    这样肆意妄为的人,若是知道了三书合一便可练“破体剑气”,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宁不言对着洛大小姐疾点两下,转而扬长而去。

    秦七早已等候多时。

    宁不言今晚的事他并非不知晓,但心里有疑问,他却没有问。

    宁不言不待他,却反问他:“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将‘山海经’还给了洛寄予?”

    秦七自然懂得此时应该如何做,怎么做,当即恭敬的道:“属下确实不解。”

    宁不言满意的点点头,道:“我曾经听到一些传言,剑圣鲁秋道的‘破体剑气’极为厉害,无人能敌。‘山海经’、‘不死经’、‘洛神赋’三书合一,便可练‘破体剑气’。”

    秦七问道:“那为何……”

    宁不言笑道:“我要这‘山海经’有何用?三书合一,才有用。想要得到这三本书的人大有人在,我何必自己费事,不如旁观,坐收渔翁。”

    而洛寄予此时却看不透宁不言的用意,只觉得这是一个疑局。

    疑局里平平淡淡,只有洛大小姐被劫持,又安然无恙。

    但这疑路里,总有他看不见,摸不到,想不到的杀机。

第46章 乱局

    洛大小姐昨日惊魂未定。

    她被禁足了。

    她自己禁了自己的足。

    洛寄予将“山海经”一事告知了洛大小姐,洛府目前的威力也没有瞒她。

    洛大小姐虽然有股大小姐脾气,但并非不知事情轻重。几日后,不空大师、饮冰真人、不语伤人即将抵达苏州,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洛大小姐很自愿的在洛府内转悠,不会在跑出洛府一步。

    她要一件大事。

    她要用心的练功,再也不想被人轻而易举的擒拿住。

    此时,她正缠住洛仲,央求道:“师父,你有没有见效快的,速成的功夫?”

    洛仲翻翻白眼,道:“没有。”

    洛大小姐却是不信,道:“不会的,江湖上不是总有人说,某某大侠武功平平,突然武功大成,名扬天下吗?”

    洛仲无奈道:“那是说书先生瞎说的,你还真的当真?傻徒弟,你平时挺机灵的,这会儿怎么犯糊涂了?武功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练成了,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你看你师兄,练了多少年了,剑法连老爷一般也不如。”

    洛大小姐洋洋得意的道:“师父,你这就不对了,本大小姐天资卓越,大师兄太愚笨,若是本大小姐,我爹的‘洛神剑法’在我手里,就算比不上我爹,一般江湖宵小绝对不是本大小姐的对手。”

    洛仲偏要搓搓洛大小姐的锐气,笑道:“也不知我的哪个宝贝徒弟,师父教她武功,不好好学,偷奸耍滑,‘浮光掠影’这么精妙的轻功练个四不像,打不过别人还逃不了,太丢我老人家的脸。”

    洛大小姐难得小脸一红。

    不过随即她又变得理直气壮。

    在师父面前,她洛大小姐有什么脸红的。

    洛大小姐当即脸色恢复如常,辩解道:“师父,你这就不对了,虽然‘浮光掠影’很厉害,本大小姐跑起来,连我爹都追不上。但是,徒弟老逃跑,说出去师父的脸面何在啊?而且,昨晚徒弟就是这么想的,本大小姐偏不逃跑,等着师父出现,打他个落花流水,跪地求饶。”

    洛仲毫不介意的道:“没关系,江湖上早就没了‘暗器王’何九,只有洛府的管家洛仲,师父不怕丢人。”

    洛大小姐娇俏的小脸一苦,委屈巴巴的道:“师父啊,我爹不想我练他的武功,怕图谋‘破体剑气’的人对我不利,让我给习武,也是想我能够自保。但本大小姐不能总是逃跑啊,万一逃不了的时候怎么办?昨晚上……”

    她嘻嘻一笑:“徒弟本来是要跑的,但是那人轻功也不弱,本大小姐又一时紧张,就没逃的掉。”

    她随即正色道:“所以,师父,你还是教给徒弟一些保命的功夫才行啊,要不然说不定哪天徒弟就被人……”

    说话,她还用手对着秀气的脖颈比划了一下。

    随即,洛大小姐“哎呦”一下,捂着脑门道:“师父,你怎么打我?”

    “师父不喜欢这种话,我何九的徒弟岂能任人鱼肉。”洛仲哼了一声,“师父手里保命的功夫多的事,并不是师父不教你。你爹为了你的安危,让为师教你武功,危急关头以求自保。是你太调皮,喜欢耍闹,空有一身天赋,所不知珍惜,‘浮光掠影’好好的轻功,你自己为求速成,去三减四,只练了三分。要不然,昨晚你会跑不掉?”

    洛大小姐一吐舌头,犹自嘴硬道:“也不是啊,师父你不觉得这是因为我天资聪颖吗?一般人哪有这个本事,谁这么练,说不定就走火入魔了。”

    不过她心里也是好奇,问道:“‘浮光掠影’真的这么厉害?”

    洛仲傲然道:“你以为师父扬自己脸上贴金,向你炫耀?师父最为擅长的是暗器,当年我对唐寅的‘暗器王’的名头心中不服,过去教训他,就是凭借这身轻功,唐寅的暗器虽然神出鬼没,连为师的衣服都没沾到。你说这‘浮光掠影’如何?

    我们这些练暗器的,身法是根基,手法其次。只有做到迅捷如电,形如鬼魅,打出的暗器才能令人防不胜防,哪怕遇到高手,短兵相接,凭借身法腾挪,绝对安然无恙。短兵相接,怕的就是暗器,更加防不胜防。所以,江湖上但凡暗器高手,身法也都精妙,最为难缠。而暗器高手,是所有江湖人都不想招惹的人,行走江湖,暗器在手,无往不利。

    尤其为师打败唐寅之后,江湖上谁见了师父不客客气气,以礼相待。”

    洛大小姐撇撇嘴,道:“师父,你的暗器厉害徒弟当然知道了,不过你教我轻功,几招一招制敌的功夫,暗器又没教我。再说,你总说你的暗器怎么厉害,‘焚心圣手’来的那天,你怎么……”

    洛仲气道:“好啊,要不是你在,师父早就逃之夭夭了,何必要和‘焚心圣手’交手,害得我老人家还受了伤。”

    他冷哼道:“师父这是当年被人暗算,受了暗伤,轻易不能施展过于厉害得暗器功夫。要不然,在为师的‘太阳’和‘月亮’之下,他必死无疑。”

    洛大小姐灵动的眼睛一转,道:“本大小姐当然相信师父说的了,只不过若是传到江湖上,别人只当师父不是‘焚心圣手’的一招之敌,笑话师父老了,‘暗器王’的名头也不过如此,盛名之下名不符实。本大小姐就是想和别人争论一番,别人肯定要试试你徒弟的功夫。”

    她可怜兮兮的叹道:“本大小姐除了逃跑,什么都不会,总不能逃之夭夭吧?那似乎岂不是更丢脸了?本大小姐若是不逃吧,怕是打不过别人啊,总不能和别人比谁逃的快,逃的好,逃的妙。那师父最后一点脸面也丢尽了。”

    她瞥了洛仲一眼,痛惜道:“也只能怪徒弟无能,不能给师父正名,只好看着别人取笑师父。大不了本大小姐脸皮厚,听到了当聋子,见到了当瞎子,遇到了当哑巴,躲着走喽。”

    突然,洛大小姐又“哎呦”一声,捂着脑门委屈道:“师父你怎么又打我?万一把本大小姐打傻了,到时候逃跑都比不过别人,那不是师父一点点的脸面都没了。”

    “油嘴滑舌,鬼灵精怪!”洛仲一语点破她,“你这鬼徒弟,揭为师伤疤,挤兑师父,当为师看不出你的用意?你想学暗器就告诉为师,你不说为师怎么教你,教你的时候你再偷奸耍滑,再来个去三减四,和别人交手时输了,为师真真正正是一点点颜面都没了。”

    “师父你这样不对啊,哪有这样说你徒弟的。”洛大小姐骄哼道,“徒弟我是古灵精怪,不是鬼灵精怪,鬼鬼精精怪怪,哪有徒弟这么惹人喜爱?师父叫我鬼徒弟,那师父不就鬼师父了?”

    洛仲失笑道:“好你个丫头,别人徒弟哪有这么给师父顶嘴的,也就你这么放肆。”

    洛大小姐嘿嘿一笑,骄傲道:“别人家徒弟尊敬师父放在嘴上,本大小姐是放在心里。”

    洛仲再次哑然失笑,道:“好好好,乖徒弟古灵精怪,不是鬼灵精怪,你从心里尊敬师父,师父都知道。”

    “那师父赶紧把暗器功夫交给我,让本大小姐好为师父正名啊。”洛大小姐打蛇上棍,一点也没有羞涩之色。

    洛大小姐最不喜的就是刀剑棍棒,随身携带多不方便。至于暗器,小巧玲珑,往身上随便一放,谁人也看不出来,无人交手神出鬼没,最符合她的习性。

    那日“焚心圣手”杀来洛府,洛大小姐原本还在抱怨师父不能及时赶到。后来,洛寄予就告诉她,她的师父正是管家洛仲,曾经的“暗器王”何九。往日,洛仲都以面具示人,又改了音色,洛大小姐与师父相处了多年,也认不出洛仲就是她洛大小姐的神秘师父。

    洛仲当年被人暗算,受了暗伤,为洛寄予所救。洛仲因为暗伤一直未愈,手上的暗器功夫大打折扣,对江湖险恶也深有体会,遂没了闯荡江湖的心,就留在了洛府做管家。一是报恩,二是找个居所。除了洛寄予本人,他人并不知道洛仲得真实身份。

    因为“山海经”一事,也让洛寄予意识到,江湖儿女要想脱离江湖里的是是非非,恐怕是一厢情愿。索性将洛仲的真实身份告知了洛大小姐,让洛大小姐定下心来,苦练功夫,不求她名扬天下,但求危机关头足以自保即可。

    而这时,洛仲笑吟吟的点点头,眼光里却有一丝忧色。

    也不知他是否想起了与明月心之间的约定,眼光里自然而然的就显露了出来。

    洛寄予救了他,他又是洛大小姐的师父,又与明月心之间有约定。

    这是什么局面。

    一个令他无奈的乱局?

    他是否心乱如麻?

    还是心止如水?

第47章 惊局

    苏州城里来了两个人,缺了一个人。

    来的是不空大师与不语上人,缺的是不语真人。

    不空大师早年剃度出家,后来破戒还俗,喜欢穿僧衣。

    僧衣还是那件旧僧衣。

    不空大师常对饮冰真人和不语上人说,他是一个念旧的,舍不得丢了这僧衣,不穿僧衣更是万分不自在。

    寻常人或许以为不空大师一心就是想要做一个僧人,只不过一不小心破了戒,被寺院扫地出门,恁地可怜。可他的两位好友饮冰真人和不语上人却深知他是一个假和尚。

    不空大师剃度出家时,寺院里的清规戒律,除了色戒他遵守之外,其他的皆不遵守。后来,方丈也是忍无可忍,数次劝戒不得,只好让他离开了。至于他喜欢穿僧衣,酒后曾吐露真言,僧人走到哪里都受人尊敬。就是为了这份尊敬,他愣是穿了几十年的僧衣。

    受人尊敬有何好处?

    好处自然不少。

    不空大师好酒喜肉,却囊中羞涩,借着和尚的名头,蹭吃蹭喝都习以为常,并且无往不利。关于“不空”二字的由来,也是他自以为佛家讲“四大皆空”,一切为空,万物皆空。甚至人也是空,一切都是虚幻泡影,为何还要将就三厌五戒,意义何在,岂不是自相矛盾?

    不空大师便以“不空”威名,为自己穿僧衣,不守戒律找了一个由头。

    饮冰真人自然嗤之以鼻,对他如此胡搅蛮缠的言论不屑一顾。

    饮冰真人爱茶,尤其爱好茶,无茶不欢,无好茶之宴尽数谢绝,以“饮冰真人”自律,居室自号“饮冰室”。他好茶,尤其恶酒,对不空大师这种假僧人,真酒徒,就更加敬谢不敏了。

    但对饮冰真人看不顺眼的却不是不空大师,而是不语上人。

    不语上人之名,让人听了倒以为他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其实恰恰相反,他反而特别爱说话。他一直认为饮冰人好茶并不懂茶,不过是借爱茶之名,实则是一个沽名钓誉之辈。所以,两人一旦碰了面,他就借各种机会挤兑饮冰真人,看到饮冰真人憋的满脸通红,甚至对他大打出手,刘更加借机调侃对方。

    不语上人常对暴跳如雷的饮冰真人挖苦道:“你这是什么真人?空有真人之名,却无真人之实。哪个真人像你一样,如此的没有气度,三言两句你就翻脸,亏你还以真人自居,忒不要脸!”

    饮冰真人每逢此时便气结:“你是什么上人,我看你是下人,品行下下之人,哪来的脸皮叫‘不语上人’,像个老和尚念经,听的人头痛,上辈子肯定是个哑巴,这辈子才这么多废话,好叫上辈子的没机会说的话全都吐出来。”

    不空大师若是在此,定是叫屈:“你俩老家伙斗嘴,别牵扯和尚我,和尚招你惹你了?你就看贫僧不顺眼,总给我使绊子,拿话埋汰我。”

    饮冰真人听了他的自称更是眉毛直抖:“和尚?你是假和尚!穿个破僧衣就是和尚,我要穿个道服那不就是道士了。幸亏你不是真和尚,喝酒吃肉,清规戒律除了色戒,你哪一条戒律没犯过,平白污蔑了四大皆空的真和尚。”

    三人的关系如此奇怪,不空大师对饮冰真人和不语上人殊无成见,但偏偏饮冰真人对他一个世俗之人,身穿僧衣怎么瞧都不顺眼。

    而不语上人又一直认为饮冰真人凡夫俗子,却作“真人”的言行举止,还以“真人”自居,更加可耻。

    饮冰真人的嘴上功夫哪里是不语上人的对手,口腔舌战从来没有赢过。

    他输了,便将火气发泄在不空大师身上,不空大师往往叫两声屈就不吭声了。

    当不空大师和不语上人架着马车进了洛府,洛寄予就知道这三人又要吵闹了。

    他闻了一股清香。

    茶的清香。

    但清香几乎被一股酒气掩盖了。

    清香是从马车里传来的。

    饮冰真人无茶不欢,他的马车里茶具齐全,坐在车里即可品茶。

    散发茶香的马车,自然是饮冰真人的马车。

    酒气也是从马车里飘来的。

    不空大师无酒不欢,他在饮冰真人的那马车里喝了一路的酒。

    茶的清香,怎么能够抵挡浓烈的酒气。

    若不是洛寄予嗅觉灵敏,只怕连一丝的茶香也闻不出来。

    他苦笑着对马车上跳下来,洋洋得意的不语上人问道:“不语兄,饮冰呢?怎么就你们两个?”

    不语上人哈哈大笑道:“马车太小,我们三人塞不进去,他就自己非要走路,我和不空就先来了。”

    洛寄予哪里会信,转而看向不空大师。

    不空大师憋着笑意道:“贫僧也是无可奈何,昨晚我们住在客栈,今早天还没亮,不语就叫醒我,偷了饮冰的马车。”

    “什么叫偷!”不语上人立马叫屈道,“我们三人的关系,借他的马一用,有什么问题?饮冰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不语上人笑吟吟道:“那我的呢?”

    不语上人瞪着眼睛道:“你个穷和尚还能有什么?你的都是你的,我不稀罕。”

    洛寄予苦笑不已,道:“不语兄,你可是闯了祸,饮冰来了,肯定不和你善罢甘休。”

    不语上人满不在乎的道:“管他作甚,我就看不惯饮冰的作风,马车是干什么?是给人坐的,他放什么茶具在里面。”

    洛寄予眉头一跳,心中不安,试探的问道:“你不会是……”

    “我给他扔了!”不语上人眉开眼笑,一点没有闯祸的觉悟。

    不空大师也忍不住一扶额头,道:“饮冰这次肯定不会放过你。”

    “那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不语上人眉头一挑,笑道,“你在他车里喝酒,弄的酒气熏天,以饮冰的脾气,马车都不会要了,你就等着赔他吧。”

    不空大师叫道:“贫僧穷的叮当响,我可赔不起他的马车,马车是你偷的,你自己给他交代吧。”

    不语上人挤眉弄眼的道:“不空你错了,马车是咱俩偷的。”

    洛寄予额头见汗,心里隐隐有些后悔,不该叫这三人来作见证。

    “不空师伯,不语师伯!”这时,却听洛大小姐脆生生的道。

    不语上人道:“这是田田?”

    不空大师却往一旁一看,对着苏小河道:“这位是……”

    “晚辈苏小河,见过两位前辈。”苏小河忙上前道。

    不语上人立即叫道:“这是田田未婚夫婿吧。”

    洛大小姐的小脸红的透顶,羞怒道:“不语师伯,你再瞎说,本大小姐可就……”

    她哼的扬着修长的脖子,不语上人急忙改口,打了自己一个嘴巴,道:“哎呀,年纪大了,糊涂了,田田莫怪,莫怪啊!”

    不空大师哈哈大笑道:“遇到贤侄女,你个老家伙可没了脾气了吧。”

    洛大小姐眼中似乎杀气腾腾的瞥了不空大师一眼。

    不空大师也打了自己一个嘴巴,道:“哎呦,贫僧也老了,老人家难免糊涂说错话,贤侄女莫怪,莫怪!”

    他二人都领教过洛大小姐的鬼灵精怪,心有戚戚焉。

    洛大小姐气恼道:“两位师伯,你们两个老人家,欺负我一个小姑娘,说出去不怕声誉受损。”

    洛寄予见他二人又要闹腾,连忙插口道:“你们两个来了,饮冰在何处啊?”

    不语上人毫不在意的道:“这你就放心,饮冰的脚力非凡,用不了半日就到了。”

    “老爷!”洛仲急匆匆的走来,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盒子。

    但他脸色却有点白。

    洛寄予眉头一皱。

    他一皱眉,不空大师与不语上人也皱了眉,看着走来的洛仲。

    他们三人都闻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而血腥味正是从洛仲手中的木盒里散发出来的。

    洛仲也闻到了木盒里的血腥气,将木盒交给洛寄予,道:“方才有人将木盒投进了府里。”

    洛寄予心中一跳,打开木盒。

    洛大小姐惊叫出来,后退两步。

    苏小河眼光一缩。

    ——那是一截手指。

    ——而且是拇指。

    ——一个带着翠绿扳指的断指。

    洛寄予脸色一白。

    不空大师脸色也白了。

    不语上人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那断指,叫道:“谁!”

    他认得那翠绿扳指。

    不语上人对这断指上的翠绿扳指谋求已久,但是这翠绿扳指却是饮冰真人最真爱的物事,戴在拇指上从不取下来,不语上人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

    ——一截断指。

    ——一个翠绿扳指。

    ——翠绿扳指是饮冰真人的扳指。

    这断指的主人呼之欲出。

第48章 迷局

    ——指已断。

    ——人呢?

    ——饮冰真人是生是死?

    不语上人的脸冷的刺骨。

    他虽然与饮冰真人经常争执,而且都是他主动引起的。但两人却是至交好友。

    唯有真正的好友才能不断地争执,甚至大打出手也能够和好如初。而始终笑脸相迎的朋友,却未必是朋友。

    朋友之间不需要面具,不是朋友就需要面具。

    笑脸就是面具。

    不语上人与饮冰真人之间从不戴面具。

    不语上人一定是饮冰真人的朋友。

    饮冰真人还有两个朋友,一个是洛寄予,另一个自然是不空大师。

    不空大师爱蹭吃蹭喝,而且蹭的都是饮冰真人的。饮冰真人每逢在不语上人那里吃了亏,怒气无处释放,就一定选择不空大师。

    朋友之间一定能够包容。

    不空大师与饮冰真人之间一直都能互相包容。

    饮冰真人不介意他冷眼相待的不空大师去“饮冰室”蹭吃蹭喝,甚至赖在那里不走,整日整月的居住下来。

    他一直谴责不空大师的这般“没脸皮”,也一直包容他的“没脸皮”。

    不空大师并不会因为蹭吃蹭喝蹭住而新生愧疚。

    他是一个假僧人,却不是一个做作的假和尚。

    他不拘小节。

    不局自己的小节,很不在乎别人的小节。

    他不通常不在乎只有朋友的小节。

    他会施展“没脸皮”,一丝愧疚也无。

    他见到了断指,脸色一点也不冷。

    但他面无表情。

    不空大师面无表情时,比脸色冰冷更可怕。

    那是他朋友的断指。

    他的朋友不管如何,都不会太好。

    洛寄予当即便想到了“山海经”,想到了自己。

    江湖里没人会寻饮冰真人的晦气。

    不空大师、饮冰真人、不语上人三人形影不离,寻谁的晦气,他们三人一定会让这人感到晦气。

    但这人竟然断了饮冰真人的拇指,而且是戴着扳指的拇指,就是生怕饮冰真人的好友认不出来。

    这不只是寻晦气。

    这人已经伤了人。

    或许,他已经杀了人。

    饮冰真人应邀而来,洛寄予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与自己有关,也与“山海经”有关。

    洛寄予立即道:“管家,你以我的名义通知苏州各派寻找饮冰真人的下落。你告诉他们,这个情,我洛寄予记住了。”

    他毕竟比不空大师和不语上人冷静些,当机立断,有了决议,让苏州各派帮忙寻找饮冰真人。

    伤害饮冰真人的这人既然是为了“山海经”,又故意送来断指,必然会用好饮冰真人这颗棋子。

    伤他,所不会杀他。

    所以,洛寄予如此对洛仲吩咐。

    洛仲立即去了。

    当初“小池巷”尚未覆灭,各门派拉拢洛寄予不得,如今洛寄予有所求,又许下承诺,以“洛神剑法”的威名,哪个门派不会尽心尽力。

    若是谁能找到蛛丝马迹,在苏州城武林各派争夺门派之首之际,得到洛寄予的助力,其他门派谁还能与其争锋?

    不空大师动容道:“洛兄以为饮冰没有大碍?”

    不语上人也明白过来,听了他的话却怒道:“哪个吃了豹子胆的王八,都断了饮冰的手指,这叫没有大碍。”

    洛寄予正色道:“不语兄稍安勿躁,此人洛某绝不会放过他。”

    不空大师也森然道:“他断了饮冰的手指,贫僧就要了他的命。”

    “谁!”苏小河倏地断然厉喝。

    他只喝了一个字:谁。

    ——哪个谁?

    ——什么谁?

    ——谁什么?

    他这厉喝太突然,太仓促。

    但他声音低沉,却如惊雷,霹雳惊天。

    三人正怒火中烧,对饮冰真人的安危担忧不已是,他却发出厉喝。

    不语上人一愣,莫名其妙的问道:“什么谁?”

    不空大师也是一怔,道:“苏小子这是作甚?”

    洛寄予也道:“贤侄这是——”

    “我——”

    三人刚各自问了一句,又传来一声张亮的回应。

    三人向声音来源望去,就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大步走来的人。

    这人走路的姿势与寻常人却不同。

    他每走一步,每一步的迈出的距离丝毫不差,神情从容,一身世外高人的风范的。

    “你——”不语上人指着他,瞪着眼,眼珠都要出来了。

    “贫僧——”不空大师一副活见鬼的深情。

    “这——”洛寄予则神色茫然,低头瞥了一眼木盒里的断指。

    不语上人喝道:“你把手伸出来!”

    来人听了冷哼一声。

    不空大师叫道:“左手!”

    来人神秘莫测的瞥了他一眼,将左手伸了出来。

    不语上人上前一把抓住他的左手,眼睛都要贴到他的手上。

    不。

    是左手。

    而且是左手拇指。

    来人左手拇指戴着一枚翠绿的扳指。

    洛寄予惊喜不定的看了看他的左手拇指,有瞅了瞅手里木盒里的断指,不解道:“怎么回事?”

    来人哈哈大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大吃一惊?”

    他面露得色的看着不语上人,道:“是不是吓了一跳?”

    不语上人那起木盒里的断指,放到来人左手边,过了半晌儿,怒道:“饮冰,你耍我们!”

    “错!”来人断然否决,“我想耍的其实是你。”

    不语上人将那节断指丢在地上,怒气冲冲的道:“你知不知道老子很担心,杀人的心都有了。”

    来人悠然道:“我知道。”

    不语上人质问道:“那你还开这种玩笑?”

    来人脸色倏地一变,横眉怒目,叫道:“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趁我不备,偷了我的马车,我能这么耍你吗?你这次太过分了,害得我离开客栈,荒郊野外,连个人影都不见,就用这一双脚行了半日,连口茶都没得喝。”

    不语上人脸皮多厚,理直气壮的道:“我只是偷了你的马车,咱们戏耍了十几年,偷你马车怎么了,你的雨前龙井还被我偷了泡茶喝了,你也没说什么?”

    饮冰真人气的直哆嗦,指着他道:“你偷我茶叶,我可以既往不咎,但你偷我马车,那就太过分了!我就要耍你耍你。”

    不空大师咳嗽道:“饮冰啊,不是贫僧说你,以往我一直觉得不语老和你作对,有些不太好,可你今天确实是过分了。你这是耍吗?你这是吓,吓的我们三个人,差点以为你真的遭了毒手。”

    洛寄予也是后怕不已,埋怨道:“我觉得不空说的对,你确实过分了,当时我真的以为……”

    他突然一拍额头,道:“坏了,我要赶紧把管家叫回来,这个人情可大了。”

    他匆忙的亲自去追赶洛仲,什么也不顾了。

    饮冰真人讪笑道:“或许是我有点过分了,有点不知轻重,大家莫怪,莫怪啊。”

    洛大小姐在一旁被断指吓的心惊不已,又叫饮冰真人现身,拍拍胸口,嗔道:“饮冰师伯,你把我也吓坏了,拿个断指吓唬人,本大小姐晚上要是睡不着……”

    她睫毛弯弯的大眼睛一转,在饮冰真人身上飘来飘去。

    饮冰真人将地上断指捡起,往袖里一塞,打个哈哈,笑道:“田田啊,师伯也就是开个玩笑,下次注意,下次注意啊。”

    不语上人一横眼,道:“你还有下次?”

    饮冰真人匆匆改口道:“口语!口语!是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苏小河在一边冷眼旁观,见饮冰真人收起了断指,目光微凝。

    来人是饮冰真人。

    方才饮冰真人隐在暗处,不空大师、不语上和洛寄予关心则乱,并没有发现暗处一个人轻微的呼吸,却躲不过苏小河的察觉。

    他与饮冰真人非亲非故,从未谋面,面对断指时心神不慌,饮冰真人隐匿的人形被他一句道破。

    但当时,苏小河却以为隐匿那人来者不善。

    尤其,当饮冰真人收起那断指时,苏小河并没有因为他现身而放松。

    血腥气是真的。

    那是人的血腥气。

    血腥气来自断指。

    那是真的断指。

    而且是人的断指。

    翠绿扳指或许是假的,可断指却是真的。

    苏小河感到迷惑不解。

    ——断指究竟是谁的断指?

    ——饮冰真人为了一个玩笑,而斩断了一个人拇指?

第49章 戏局

    饮冰真人满脸歉意,讨好的道:“吓到田田是师伯的错。这样,师伯送一件礼物,你就原谅师伯好不好?”

    洛大小姐眼眸一转,绷着脸道:“本大小姐一般的东西可瞧不上眼。”

    饮冰真人脸色一松,笑道:“绝对令田田满意。”

    “慢着!”不语上人上前一步,冷着脸道,“你吓到了田田,有东西赔礼。可别忘了还有我,我和不空都被你吓到了,是不是也要拿出点东西赔罪?”

    “是极是极。”不空大师唯恐天下不乱的道,“贫僧当时都忍不住动了杀念,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饮冰真人寒着脸道:“你们两个人,一个不要脸的假和尚,一个废话满天飞的莽夫,一把年纪的人了,什么吓人的场面没见过,这就能吓到你们了。想骗我的东西,先把马车还我!”

    不语上人眉毛都笑了起来,道:“马车在这,还你。赔礼的东西哪来。”

    苏小河这时上前一步,恭敬的道:“晚辈苏小河,见过真人。”

    饮冰真人还没有接话,不语上人叫道:“小子,你叫他真人?太抬举他了。”

    饮冰真人哼了一声,道:“那也比你个粗鄙的莽夫好万倍。”

    他转而慈眉善目,一派高人姿态,对苏小河和颜悦色的道:“少年才俊,贤侄师承何人?”

    苏小河道:“小子‘小寒山派’。”

    “哦——”饮冰真人捋着胡须。

    苏小河又道:“小子门派一脉单传,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前辈或许没有听过。”

    饮冰真人尴尬的一笑,正色道:“贤侄需要妄自菲薄,贵门派一脉单传,必有独到之处,少年人既然行走江湖,就一定要为你门派扬名,为你师父扬名。不知尊师——”

    苏小河歉然道:“师父的名讳请前辈赎罪,小子下山前家师责令小子不得将家师的名讳告于他人,以免小子做了令家师蒙羞的行径,令师门蒙羞。”

    饮冰真人点头吟道:“尊师既有责令,不说也罢,老夫不会怪罪的。”

    不语上人在一旁哼道:“倚老卖老。”

    饮冰真人不理他,又问苏小河:“不知贤侄与洛兄有关系?这还没尽地主之谊,怎么就跑了?”

    洛大小姐忍不住小脸一红,骄哼道:“还不是饮冰师伯你乱开玩笑,我爹轻易不欠别人人情,方才许了一个大大的人情出去。师伯既然没事,我爹当然要去追回来了。”

    她依然不是因为洛寄予没尽地主之谊而脸红,而是苏小河的身份。

    苏小河要是提到了婚书的事,以洛大小姐不拘小节的风范,当然不会在意。但她曾经将苏小河当作了马舟,误会了许久,偏偏没人向她道明这个误会,如今令洛大小姐如此难堪。

    洛大小姐如今就听不得苏小河的身份,她小脑袋里只想到那个难堪的误会,难得的心里觉得尴尬不已。

    饮冰真人闻言打个哈哈,道:“田田不要生师伯的气了,我将礼物给你,你就原谅师伯行不?”

    他说些便向洛大小姐走去。

    洛大小姐见他一直将手放在袖里,却没将礼物拿出来,一时也有些好奇,忍不住迎着走过去。

    “慢着!”

    这次阻拦的却是不空大师。

    他一步跨在饮冰真人与洛大小姐之间,气定神闲的看着饮冰真人。

    饮冰真人怒道:“你这穷和尚蹭吃蹭喝蹭住了多少次,我说过什么吗?我就开个玩笑而已,你还想我拿礼物给你赔罪吗?”

    他须发皆张,狠狠地吐出一个字:“呸——”

    不空大师在他“呸”字刚出口,就闪到一边,叹道:“在晚辈面前丢尽了脸面啊,饮冰你要注意长辈的身份,不能耍赖,更不能知错不改,犯错不罚。你要给晚辈做好榜样,否则丢的可不是你的脸,我和不语的脸面也好看啊。”

    饮冰真人手指哆嗦的指着他:“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这假和尚也学的这么不要脸。”

    不语上人立即叫道:“管我何事!”

    饮冰真人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待我将礼物送给了田田再和你算账。”

    他说着便向洛大小姐走去。

    不空大师横在他面前,道:“先给贫僧赔礼。”

    饮冰真人横眉怒眼,斜跨一步。

    不空大师脚下一滑,又阻在他的前面。

    洛大小姐脸色微惊。

    她发觉饮冰真人似乎动了真怒,而不空大师却没有察觉。

    不空大师、饮冰真人、不语上人虽然吵闹不断,但私交甚好,从未像今天这般针锋相对,互不相让。不语上人虽然经常戏耍饮冰真人,但关键时刻也知进退,绝不敢真的惹怒了饮冰真人。

    不空大师很少参与两人的争斗,一向采取坐山观虎斗的姿态,绝不引火烧身。

    今日突然就转了性,非要从饮冰真人手里讨的赔礼。

    饮冰真人怒了,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的盯着不空大师。

    不空大师也不想让,冷眼相对,挡住他的视线,令他完全靠近不了洛大小姐。

    洛大小姐心惊。

    她忍不住心惊。

    这两人恐怕要大打出手。

    他们三人当然大打出手的次数数不胜数,洛大小姐也都习以为常,却总觉得此时不同往日。

    饮冰真人与不空大师针锋相对,惹出了真火,而不语上人却作壁上观。

    往常作壁上观的只是不空大师。

    今日作壁上观的人却成了不语上人。

    不语上人在笑。

    他笑的眉眼都是笑意,胡子在都抖动,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或许,今日第一次成了作壁上观之人,他也体会了作壁上观的乐趣。

    他在看戏。

    看饮冰真人与不空大师横眉对怒眼,剑拔弩张。

    这对他来说像是一场难得的好戏。

    作壁上观,可不就是看戏。

    或许他突然醒悟了,往日不空大师作壁上观之时,就是在看戏。

    看他和饮冰真人的戏。

    看他和饮冰真人演戏。

    看他和饮冰真人演戏给不空大师看。

    而不空大师那时却是看客。

    如今风水轮流转,他成了看客,不空大师成了演戏的人。

    唯有饮冰真人依然是演戏的人。

    不语上人会不会替他难过?

    哪怕一点点,一丝丝的难过的也好。

    但不语上人如今眉开眼笑的模样,恐怕对饮冰真人一点同情心也无。

    他满心只有开心。

    每个人似乎都在扮演一个角色,当突然转换角色时,也许会发觉不一样的乐趣。

    不语上人可不就是一副发现了新的乐趣的模样。

    他正兴致高昂的看戏。

    看一场戏局。

    好一场戏局。

第50章 变局

    洛大小姐不得已将求救的目光转向苏小河。

    苏小河伸出一根手指。

    他摆了摆手指。

    他摆动的很隐晦,只有洛大小姐看到。

    洛大小姐读懂了他的意思。

    ——静观其变。

    她吃惊的望着苏小河,却见苏小河对她淡然一笑。

    这时,饮冰真人冷声道:“不空,你让开,别耽误我送田田礼物。”

    不空大师气定神闲的道:“不让。”

    饮冰真人眯着眼,冷道:“不让?”

    不空大师笑道:“不让!”

    “好!”饮冰真人脸色顿时寒了。

    他的眼色更寒,犹如冬日里的寒冬,冷冰冰的道:“不空,我反感你很久了。往日里我不想理你,今日我送田田礼物,你还阻挠,我已经忍无可忍。”

    洛大小姐苦着脸劝道:“两位师伯,开开玩笑就算了,你们二位可别当真啊。”

    她也看得出饮冰真人今日不同往日的反常,的的确确动了真怒。

    不空大师也是反常,一向对饮冰真人言语挤兑隐忍的他,却偏偏与饮冰真人针锋相对。

    而不语上人却成了作壁上观的人。

    这三人都很反常。

    苏小河突然道:“饮冰前辈,不语前辈偷了你的马车,还扔了你的茶具。”

    洛大小姐悚然一惊,瞪着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苏小河。

    他竟然在告状。

    他怎么这么说?

    他想干什么?

    不语上人满不在乎的道:“不错,饮冰你想怎么样?”

    饮冰真人的胡子都在抖。

    他这是气的浑身发抖。

    对于一个嗜茶如命的人来说,茶具就是他的宝贝,最为珍视的物品。

    不语上人竟然丢了他的宝贝。

    他的眼里积蓄的全是怒火。

    苏小河又道:“饮冰前辈,晚辈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饮冰真人压制了怒火,道:“贤侄有何话,但说无妨。”

    苏小河悠然问道:“饮冰前辈开个玩笑倒是无妨,可惜了断指那人。”

    洛大小姐听的一怔,不解的望着苏小河。

    饮冰真人脸色一缓,笑道:“哪里是什么断指,不过是我故意弄的,比较逼真了些。”

    他又对不空大师苦笑道:“你不会也以为那是真的,以为我真的为了玩笑断了他人手指?”

    不空大师冷道:“不是吗?”

    饮冰真人叹道:“我说今天你怎么阴阳怪气,与我作对,你这是误会我了。我饮冰真人岂会做这种惨无人道的事?”

    不空大师哼道:“拇指上的血腥气怎么回事?你我都是老江湖,对人血并不陌生。”

    饮冰真人转过头,去问不语上人:“你也这么以为?”

    不语上人不说话,只是点点头。

    “你们两个笨蛋!”饮冰真人怒骂了一声,道,“多年好友,竟然会以为我饮冰做这种事,亏得我拿你们当朋友。我饮冰岂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

    他见不空大师和不语上人都是质疑之色,索性将断指拿出来,愤然道:“你们两个自己看。”

    不空大师哼了一声,低头看去。

    不语上人不在作壁上观,也走了过来。

    苏小河离的有些远,目光落在饮冰真人手上的断指。

    那断指的一端,露出了皮肉里的白骨。

    手指上的皮肤,里面的指肉,还有指肉包裹的指骨,竟然如此逼真。

    这断指的制作手艺如此精巧,细看之下都难分辨出真伪。

    饮冰真人为了这个玩笑,看来下了很大的本钱,费了不少功夫。

    他得意非凡的道:“看的出来吗?”

    不空大师摇摇头,道:“你是怎么做的,这么逼真?”

    不语上人不吭声,显然在较劲。

    饮冰真人道:“你看这断口,像不像用刀斩下的?”

    不空大师点头道:“你为了吓唬我们,费尽心思啊。”

    洛大小姐早就躲得远远的。

    哪怕是假断指,但看起来太过逼真,她的心里还是有些恶心,有点发毛。

    她心里打定主意,以后一定离饮冰真人远远的,至于饮冰真人要送给她的礼物,也是坚决不要。

    看到饮冰真人,她就想到那断指,想到那断指,洛大小姐心里就不舒服。

    尤其看到三个人兴致勃勃的欣赏那断指,洛大小姐觉得以后离这三个师伯都要远远的。

    苏小河却留意到了那扳指。

    那个翠绿的扳指看起来并非假的,与饮冰真人左手拇指戴的扳指相比,甚至成色更好。

    这饮冰真人果然是下了血本。

    世上或许有一模一样的人,一胎双生的人有些都很相似,甚至至亲之人也很难分辨不同。

    但翡翠却不同。

    这个翠绿的翡翠扳指,想要找到一模一样,极其相似的材料制作,困难简直不可想象。

    所以,饮冰真人戴着的扳指,与他手里断指上的扳指还是有些不同。

    断指上的扳指成色更好,尤胜断指上的扳指。

    饮冰真人不耐烦的问道:“你们还没看出来有何不同?”

    不空大师沉吟道:“以假乱真,手法高超,绝对是高人所制。”

    饮冰真人气道:“不空,你的眼力呢?”

    不语上人叫道:“我看出来了!”

    不空大师狐疑的道:“贫僧都看不出来,你能看出什么?”

    不语上人笑道:“扳指。”

    不空大师却没注意到扳指有何不同,不解的道:“什么扳指?”

    不语上人嘿嘿一笑道:“这扳指比饮冰手上的扳指成色还要好,哪里有用成色更好的东西作假的。”

    不空大师一愣,低头再仔细去看。

    这时,不语上人倏地皱了眉。

    他的脸色变了。

    他一脸惊色。

    不空大师胸前多了一只手。

    那只手戳在了不空大师的胸口。

    还有一只手。

    这一只手戳在了不语上人的胸口。

    而饮冰真人却跳了出去。

    不空大师捂住胸口,惊道:“你——”

    他的胸口正潺潺流着血。

    不语上人却好一些,胸口虽受了伤,却没有不空大师那么严重。

    饮冰真人一脸恨色的盯着苏小河。

    他本想要了不空大师和不语上人两个人的性命。

    但他出手的瞬间,却多了一道光。

    那是一道剑光。

    苏小河拔了剑。

    他毫无犹豫的拔了剑。

    他来不及思量,看到饮冰真人出手的刹那间就拔了剑。

    面对秦七他没拔剑。

    对敌“焚心圣手”他也没有拔剑。

    甚至与顾忌禅一较生死,也是无奈之中才拔剑。

    这次他拔剑,不为杀人,只为救人。

    剑是快的。

    剑光是寒的。

    剑光切向了饮冰真人的胸口。

    饮冰真人一只手已经戳中了不空大师,另一只手触及到了不语上人。

    苏小河的剑到了他的胸口。

    饮冰真人不得已收回了两只手,跳了出去。

    不空大师残留了半条命。

    他的伤很重,虽不致死,但血流不止。

    不语上人只受了伤。

    他的伤不轻,但绝不重。

    饮冰真人没有取了他们两人的性命,怎么能不对苏小河恨意连连。

    苏小河持剑将不空大师拦在身后。

    洛大小姐则是大惊失色。

    一个玩笑,却不只是一个玩笑。

    它引起了杀机。

    激发了杀意。

    催生了杀气。

第51章 杀局

    “你是谁?”

    就在洛大小姐以为他们三人因为一个玩笑而激发了矛盾,做生死相斗,不语上人突然厉喝了出来。

    饮冰真人冷笑道:“我就是饮冰。”

    不空大师胸口的血一直在流,他的脸色变得即白。

    因为缺血而发白。

    他断然道:“你不是!”

    饮冰真人笑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不空大师苦笑道:“我应该看出来,可惜却晚了。”

    苏小河其实一早就发觉不对,但他拔剑晚了,最终还是让这个饮冰真人得手。

    不空大师、不语上人和洛寄予对饮冰真人最为熟悉,一个人的易容之术无论多么以假乱真,但彼此极为熟悉的人还是很难骗过去。

    所以,不空大师他们先看到了断指。

    戴着扳指的断指。

    他们自然以为那就是饮冰真人的断指。

    而且事实如此。

    随便拿出一个断指,怎么能够让饮冰真人的朋友认为那就是饮冰真人的断指。

    最好的方式就是用真的饮冰真人的断指。

    不语上人对饮冰真人的扳指早就垂涎三尺,若是假扳指,他一眼就能瞧出。

    那的确是饮冰的断指。

    扳指是饮冰真人的,拇指也是饮冰真人的。

    不语上人的确没有看错,他的心就乱了。

    不空大师和洛寄予也对饮冰真人的左手扳指极为熟悉,不语上人叫出声来时,他们对断指的主人再无一点怀疑。

    他们三人的心都乱了。

    人心一乱,就容易忽略很多细节。

    这时,饮冰真人来了。

    他们三人只有惊疑不定,加之来人的左手扳指做的很是巧妙,不语上人一时也没有仔细检验,就把他当做了饮冰真人。

    但来人并没有立即现身。

    他一直躲在暗处。

    他在寻求一个最佳的现身时机。

    但这时被苏小河发觉。

    来人这时知道不能在藏身,便立即现身。

    他现身了,却是饮冰真人的模样,不空大师他们三人把他当做了饮冰真人,心乱之下并没有瞧出任何端倪。

    苏小河却对那个断指感到不解。

    那看得出那真的是人的断指。

    他知道洛寄予不是一个弑杀的人,结识的朋友必然也是正派人士,饮冰真人为了开一个玩笑,竟然用真的断指。

    他的手完好无损,那必然是别人的断指。

    为了一个玩笑,而取他人断指的人,未免或许心狠手辣。

    洛寄予怎么会把这样的人引为朋友?

    苏小河心里只是觉得不妥,并没有想到别的。

    但他还想到了一点。

    饮冰真人是极好茶的,茶具必然精心准备,极为珍视。

    苏小河便出言试探。

    来人的反应极为怒火,却没有是性质的举动。

    他依然志在接近洛大小姐。

    苏小河即又道出了断指。

    不空大师和不语上人立即留了心。

    其实,他二人早就发觉不妥。

    不妥之处正是马车。

    以饮冰真人的脾性,不语上人偷了他的马车是小,但不空大师坐在马车里喝了一路的酒,马车里全是浓烈的酒气,饮冰真人可以原谅不语上人的偷车之举,却绝不可能原来不空大师。

    不空大师和不语上人后来还发觉另外一个来人的破绽。

    饮冰真人一向不称呼洛大小姐为“田田”,而是换她作“丫头”。

    来人对饮冰真人的举止极力模仿,甚至连饮冰真人走路的姿态也模仿的毫无破绽。

    可惜,饮冰真人的一些习惯,来人终究还是疏忽了。

    但不空大师和不语上人二人更加疏忽了。

    他们二人只是觉得不妥,却没有认真去考虑,而来人之所以以断指先来一场惊吓,再次现身的目的正是于此。

    只要他们二人不认真思量,有了一丝间隙,来人就有了一击双杀的时机。

    不语上人却突然发觉了断指上的扳指竟然是真正的扳指。

    他心里一动,发觉不好,脸色一变,却来不及提醒不空大师。

    苏小河偏在这时拔了剑。

    是以,不空大师受了重伤,不语上人只是受了伤。

    来人被破了一击双杀的时机,暗道可惜,自是恨死了苏小河这个人。

    这时,来人伸手揭掉了脸色的面具,露出一张苍老的脸。

    这正苍老的脸,在场的几人都不认识。

    不空大师道:“尊驾既然以真面具示人,不如道出名号,所谓何来。”

    来人嘿嘿冷笑道:“老夫‘山岁老人’,久仰不空大师、饮冰真人、不语上人的威名。今日一间,三生有幸。”

    “老匹夫,你偷袭我们,还假惺惺的作甚!”不语上人怒斥道,“你把饮冰怎么样了?老子绝不会放过你。”

    山岁老人瞥了他一眼,道:“饮冰的手指你们都见了,你说他怎样了?”

    不语上人倏地就动了。

    他这一动,便一点也不留手。

    饮冰真人左手拇指已断。

    指以断,人呢?

    也许,他已经死了。

    不语上人想到“死”字,心里就一痛。

    痛里带着极怒。

    他怒火冲天。

    人即是怒火。

    怒火即是人。

    不语上人脾气暴躁,他便由此顿悟,修炼“怒意拳”。

    以“怒”为意。

    以意伤人。

    他平时与人交手,只不过是催动“怒”意,“怒”意不浓,杀伤力达不到极致。

    此时,他的怒意不用催发,自然流露。

    他怒极。

    “怒意”拳也催到极致。

    他的拳已不再了踪影。

    他的人化作一道风,一道电。

    可他意在伤人,却不是杀人。

    饮冰真人目前究竟怎么样,是生是死,他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却听“咔”的一下,不语上极快后退。

    他的手折了。

    他的拳已经到了山岁老人的胸前。

    他的拳快,人快,山岁老人的手更快。

    山岁老人的用的是一只手。

    手是皮肤皱着的老人的手。

    使的是“十八折梅手”。

    他只用了一手,就折断了不语上人的手。

    一只手,却折断了两只手。

    他一只手抓住了不语上人的手腕,那手腕便已经折了。

    他又引力将不语上人自己右手撞向左手手腕,不语上人的左手手腕也折了。

    他的动作太快,明明折断了不语上人两只手,清脆的骨折声连在一起,听起来只发出“咔”的一下。

    ——他折了不语上的手,却是一只左手。

    他的右手呢?

    右手握着一把刀。

    刀身不长,很是短小。

    刀锋看似不利。

    刀光却阴寒。

    刀上沾着血。

    而不语上人的小腹也留着血。

    若是他再慢一寸,就不只是流血,或许性命难保。

    苏小河一直在旁观,却没有动。

    他暂且、暂且、暂时还不能动。

    山岁老人明显为了洛大小姐而来,苏小河拦在洛大小姐旁边,寸步不离。

    不空大师已经身受重伤。

    不语上人双手已折。

    苏小河更加不能轻举妄动。

    他若一动,山岁老人就有了可乘之机,洛大小姐只有轻功傍身,又未必能够逃出山岁老人的袭击。

    正是因为他还没有动,山岁老人也没有尽力施手,小心提防着他,那一刀才只是划破了不语上人的小腹,而非将他拦腰斩断。

    但他对这场杀局胜券在握。

第52章 梦局

    洛寄予出了洛府,正要去追洛仲,却发现洛仲就在前面等着他。

    洛仲是背对着他。

    他看不到洛仲的表情。

    洛寄予疑惑道:“管家,我正要去追你,幸好赶上了。”

    “洛大侠,我在洛府待了多久了?”洛仲没有转过身,背对着他问。

    洛寄予也发觉今日的洛仲不同于往日。或者说,此时的洛仲不是他的管家,而是“暗器王”何九。

    洛寄予道:“十几年了吧。”

    何九低声笑道:“十五年两个月十一天。这些年我看着小姐长大,你虽身在江湖,却不想搅入江湖里的是是非非,想交田田武功,却不愿意教你们洛家的‘洛神剑法’。于是便让我教她轻功,好让她逢到洛府家中有难,有逃命的本事。”

    他笑的有点奇怪,似笑非笑,道:“田田天赋不错,我很想将自己的暗器功夫教给她,将她作为我的衣钵传人。但这孩子天性爱玩,习武不专心,轻功连的马马虎虎,你也不责怪他,还装作不知情,任她淘气任性。”

    洛寄予听他提到女儿,一脸溺爱,道:“这丫头不知江湖险恶,我也不想她接触这些东西,也是我对她保护的太好,导致这丫头越来越难以管束。”

    何九倏地叹道:“可是我的伤病不能拖了。当年我受了别人暗算,中了‘醉花阴’,功力损失大半,一身暗器功夫丢了七七八八,拿手的绝技也无法施展。如果我能解了‘醉花阴’的毒,你说该多好?”

    洛寄予沉吟道:“想必何兄一定有办法了。”

    何九背对着摇头道:“我怎么会有办法,此毒唯有解药才能解,而且解药独一无二,旁人可配不得。”

    他突然转而问道:“如果是你,你怎么办?”

    洛寄予笑道:“洛某毕竟没有中了‘醉花阴’,夸夸其谈,信誓旦旦的说辞,不过贻笑大方罢了。”

    何九沉思了一会儿,又道:“当年若不是你救了我,恐怕我也活不到今日。江湖中人,有恩必报,但也有宵小之徒。我见过太多是是非非,大侠我是不想做,但我也不想做有恩不报之徒。你说,我该怎么办?”

    洛寄予道:“何兄已经有了计较,又何必问我呢?”

    何九微叹道:“我真不想我那徒弟恨我。”

    他终于转过了身,道:“但我别无选择。”

    他话音一落,洛寄予就看到一道剑光。

    一道如梦的剑光。

    剑光是柔的,朦胧的,唯美的,亦如美轮美奂的美梦。

    人都贪恋梦。

    贪恋美梦。

    梦中的美梦。

    心中的美梦。

    谁舍得?

    谁能舍得?

    人人心中都有无法割舍的梦。

    舍了这个梦,就如同舍了命。

    舍了难以割舍的梦,人还在,却也死了。

    心死了,人不就死了。

    但肉身活着,还在尘世里备受痛苦的煎熬。

    那倒不如一死。

    一死了之。

    痛快一死。

    洛寄予心中有没有无法割舍的梦?

    ——他有。

    他能够舍了这个梦?

    ——不能。

    既然无法割舍,就不能舍,不忍心舍。

    所以,他不会舍。

    这剑光就是梦。

    他看到了剑光,也看到了剑光里的梦。

    ——他的梦。

    他怎么面对这剑光?

    他又怎么面对剑光里的梦?

    ——他舍不得梦。

    ——他贪恋这梦。

    ——他却碎梦。

    梦碎了,剑光也碎了。

    剑是碎梦剑,却被洛寄予碎了剑光里的梦。

    明月心收起“碎梦剑”,赞道:“洛大侠果然深不可测,小女子万分佩服。”

    洛寄予含笑道:“姑娘的剑法也是厉害,江湖之中,怕也难逢敌手。”

    明月心扬声道:“今日请洛大侠指教一番。”

    洛寄予微微摇头,道:“老夫很久没有碰过剑,今日也没有带剑,也不想动剑。”

    明月心道:“小女子缺很想领教‘洛神剑法’。”

    “好。”洛寄予口中“好”字刚出口,他就掠到了一颗树的枝头,折断了一根树枝。

    他人还没有落地,手里的树枝劲气激荡,枝叶乱飞,只留下了光秃秃的一根枝条。

    他就拿着枝条现在那里,云淡风轻,含笑对着明月心。

    那是枝条,却也是剑。

    他的功力已经到了以枝条为剑的境界。

    明月心眼光倏地一闪。

    她想到了不可思议的事。

    以洛寄予如今的功力,他怎么会被人偷袭受了伤,又为何会在“焚心圣手”的威胁下毫无还手之力?

    她心里仅仅闪过瞬间的念头,就不再思量。

    她来的目的只要达到就好,至于其他的事,与她毫无干系。

    洛仲已经将洛寄予从洛府引出来,那边想必已经动了手,这边也不能给洛寄予回府的时机。

    尤其一个以枝条为剑的洛大侠。

    但洛仲不会动手。

    他的功力大打折扣,动手也不过是聊胜于无。但他受了洛寄予的恩惠,若是动手,怕是于心不忍,心中难安。

    所以,明月心必须自己动手。

    她从不考虑是不是洛寄予的对手。

    她的剑动了。

    “碎梦剑”激发着如梦的剑光。

    洛寄予又看到了剑光里的梦。

    那是他的梦。

    他刚才碎了梦。

    但这次却是明月心碎梦。

    如梦的剑光自动碎了,碎成了千片万片,纷纷扬扬,化成了无数的梦。

    无数的包裹着洛寄予。

    洛寄予在梦里飘摇。

    儿时的梦,少年的梦,青年的梦,中年梦,现在的梦,数不尽的梦全都包围过来。

    他分不清什么是梦,梦是什么。

    ——身在梦中,亦或是梦在心中。

    ——梦在梦中?

    ——梦是梦。

    ——现实是现实。

    ——梦是现实,还是现实是梦?

    他怎么还能碎梦?

    明月心已经碎了梦。

    一个梦,碎成千千万万个梦。

    碎成的千千万万的梦,比一个梦更可怕。

    但梦里还藏着剑。

    ——“碎梦剑”。

    梦能醉人,却不能杀人。

    ——“碎梦剑”能杀人。

    但明月来不及杀人。

    她杀不了人。

    剑动了,亦或者是枝条动了。

    剑是枝条,枝条亦是剑。

    剑法是“洛神剑法”。

    梦是美的,“洛神剑法”更美,犹如洛神的美。

    洛寄予用最美的剑法,破碎成千千万万的梦。

    洛神的美犹如梦,更胜梦。

    “洛神剑法”即是梦,更美的梦。

    ——以梦破梦。

    以一梦破万梦。

    好一场梦。

    好一个梦局。

    好一个碎梦。

第53章 空局

    梦碎了,还有剑。

    ——“碎梦剑”。

    梦已碎,剑未碎。

    剑光不似梦,却如明月。

    如明月的清。

    如明月的冷。

    如明月的清冷。

    剑光是清冷的,人也是清冷的。

    明月心的剑中梦被破除,但她没有退,反而进。

    不顾一切的进。

    她向前进了一步。

    不计生死。

    她好像在求死。

    她的眼眸里还带着笑。

    她的心口已经迎向了洛寄予手里的枝条。

    但枝条在洛寄予手中就是剑。

    明月心即将被一“剑”穿心。

    洛寄予看到明月心眼眸里令人不解的战意,但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中计了。

    他又想到一句话。

    饮冰真人现身后,他出来追赶何九,听到了饮冰真人是如何称呼他的宝贝女儿的。

    ——饮冰真人叫洛大小姐“田田”。

    但饮冰真人从来只唤洛大小姐作“丫头”。

    他既然中计了,不空大师他们怕也中计了。

    他已经猜到了饮冰真人的身份问题,急于回去,手下再也不容情,不管明月心为什么眼眸里带着笑意,他都要速战速决。

    所以,他手里的枝条只取明月心的心口,即将一“剑”穿心。

    明月心并没有被一“剑”穿心。

    洛寄予手里的枝条折了。

    ——被一道剑气折断。

    来人手中无剑,以指作剑,挥指便是一道剑气,折了他手里的枝条。

    以洛寄予的剑法,未必如此不堪,只是他认识这个人。

    ——方惊梦。

    他听洛大小姐提及过这个在“焚心圣手”手里救过她的人,也知道他与苏小河是朋友,“小池巷”覆灭的起因也与此人有关,在明月心潜入洛府的那一晚,此人还出手阻拦过明月心。

    洛寄予还不知道潜入洛府的黑衣人就是明月心,他也不知道明月心与方惊梦的关系。

    但方惊梦要救的人,他手下就留了情。

    他猜到假扮饮冰真人的人,恐怕会伤了不空大师和不语上人,也许会对洛大小姐图谋不轨。以不空大师、不语上人,再加上苏小河的身手,那人竟然敢孤身前往,自是胸有成竹,身手绝对不凡。

    他急于结束眼前的一切,快速回到府中,一探究竟。

    他的心很急,就收不了剑势。

    他留了情,以方惊梦的身手,自然也就破了他的剑招,折了他手里的枝条。

    “你总算现身了。”明月心眼角带着喜意。

    方惊梦冷道:“若是我失手了,你就死了。”

    明月心却不在意,不以为然的道:“那也好啊,我死了,那也是因为你,你会内疚一辈子,后悔一辈子,也会记住我一辈子。”

    方惊梦幽叹道:“我不会让自己后悔。”

    明月心嫣然道:“所以,我又赢了。”

    方惊梦垂着眼睑,又叹道:“你总是赢,你一直都知道自己能赢。”

    “可我还是输了。”明月心咬牙切齿的道。

    方惊梦却不搭话,转向了洛寄予。

    洛寄予方才在方惊梦现身以后,就停了手。他听到方惊梦和明月心的对话,就知道两人必定关系匪浅,方惊梦动手也有着不得已的苦衷。

    方惊梦歉然道:“洛前辈,方某也是不得已,此事与我二弟苏小河无关,全是我一个人的事。”

    洛寄予道:“你是苏贤侄的结义大哥,老夫就算不信你,但老夫信他。”

    方惊梦却道:“但今天我不能袖手旁观,过了今日,方某自当亲自赔罪。”

    洛寄予笑道:“老夫也不会因为你是苏贤侄的结义大哥就手下留情。”

    “晚辈得罪了!”方惊梦一抱拳,向前踏步,将明月心拦在后面。他也不转身,对明月心道:“你想让我帮你,今天我就帮你,但你不准动手,其他人也不能动手。”

    他指的自然是一边的何九。

    明月心收起“碎梦剑”,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何九面无表情的往一旁挪了挪,道:“何某求之不得。”

    “我有四剑,若是四剑都败给前辈,晚辈自当退出,也请前辈不要与我朋友为难。”方惊梦却谈起了条件。

    明月心脸色一变。

    但方惊梦已经开了口,而且的确也是在帮她,她也不好阻拦。

    她太了解方惊梦,他说出去的话,就绝不会再收回。哪怕是她反对也是亦然。

    洛寄予也不想与苏小河的结义大哥生死相搏,应允道:“好,今日你我不管胜负如何,老夫都不会与你朋友计较,你是苏贤侄的结义大哥,这点小事,老夫还不至于与你为难。”

    “第一剑。”方惊梦跨出一步,指间剑气凛然。

    他并没有留手。

    他竭尽全力。

    他必须帮明月心。

    因为他对不起她。

    他之所以全力以赴,因为他还相信另外一个人。

    ——苏小河。

    他舍弃了“七情六欲指”,而选择了“四大皆空剑”。

    “道德经”中有云:“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

    方惊梦从中取道空、天空、地空、人空四剑。

    他第一剑,便是“道空剑”。

    人有人道,鬼有鬼道。

    道,即法则。

    它是有形的,也是无形。

    凡武学高手,都坚信道的存在。

    悟道方成师。

    洛寄予虽然师承他父亲的“洛神剑法”,但以枝条为剑,已经达到了悟道为师,剑法宗师的境界。

    方惊梦的“四大皆空剑”,以“空”为意,以道为空,即为道空。

    道既有也无。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道。

    方惊梦反其道而行之,以“有道”为“无道”,以“无道”为“有道”。

    他为了磨炼指剑,加入“三更门”,行的是杀人的事,过的是染血的日子。

    他心中有道,亦可无道。

    他以“道空”为剑,视道为虚无,即是无道。

    以无道对有道。

    他没有动,“道空剑”却动了。

    凛冽的剑气却不见了。

    这时他才动。

    他扬指对刺洛寄予,手中本无剑,却似有剑。

    空空如也的剑。

    剑也空空如也。

    洛寄予心里也空了。

    他的“道”也空了。

    “道”空了,枝条还在,“洛神剑法”却不在。

    ——枝条只是枝条,永远不是剑。

    方惊梦手里也没有剑。

    洛寄予何须以枝条为剑,又怎么以枝条为剑,又何以阻挡方惊梦的“道空剑”。

    对一个剑法宗师而言,悟道成师,但“道”空了,一切便空了。

    空空如也的洛寄予使不出“洛神剑法”,所面对的一切也空空如也,又何必阻拦空空如也。

    空空如也又怎么阻挡?

    好一个空。

    好一场空。

    好一场空局。

第54章 破局

    洛寄予的心里并非完全的空,他还惦念着洛府众人的安危。

    有苏小河在,或许众人不会有太大危险。但一个毫无只身一人假扮饮冰真人踏入洛府的人,面对不空大师和不语上人两大高手的人,武功必然也是极其可怕。

    况且,只要不空大师和不语上人没有立即发觉这人的不对,说不定就要着了毒手。

    而不空大师和不语上人的确受了山岁老人的暗算,这是洛寄予还不知道的。

    但,只要他的心还不空,他就能施为。

    他的手动了,枝条也动了。

    他这一动,就破了方惊梦的“道空剑”。

    方惊梦立即受了招。

    他所继续刺向洛寄予,既能伤了洛寄予,恐怕也要受伤。

    其实他并不在意自己是否受伤,却不想伤了洛寄予。他虽是不得已相助明月心,却不想事后令苏小河太过为难。

    因此,当洛寄予一动,破了他的“道空剑”时,他就收回了剑指。

    而洛寄予也不想伤他。

    方惊梦是苏小河的结义大哥,洛寄予看得出方惊梦的迫不得已,也不希望伤到他,令苏小河为难。

    他急于回洛府。

    他相信方惊梦的话,只要四剑以后,他无一招落败,方惊梦就会退出,或许也不会令明月心再与他为难。

    但他还要胜了方惊梦才行。

    第一剑两人平手。

    还有三剑。

    第二剑便是“地空剑”。

    万物皆有根基,人在世间的根基就是足。

    双足落地,方脚踏实地。

    洛寄予在这一记“地空剑”下,足下立即生出了虚无之感。

    这时,他也明白方惊梦的四剑究竟有何精妙。

    方惊梦的“四大皆空剑”,取意为剑,以意乱人,以剑伤人。

    洛寄予已看出了他的剑意,但能否破了剑意却是另外一回事。

    “地空剑”下,洛寄予伫立不动。

    足下没有根基,他不能动。

    他在等。

    他只有等。

    足下失了根基,他索性被动受敌,等着“地空剑”袭来。

    “地空剑”刺到之时,他又如何破解?

    “地空剑”已至。

    洛寄予终于动了。

    他扬起枝条,迎着“地空剑”刺去。

    但他这一剑却没了“洛神”只美,平淡无奇,毫无杀伤力。枝条与“地空剑”相击,他却借了力。

    借了“地空剑”的力,双脚离地,拔身而起。

    他足下无根基,却借了“地空剑”的势为根基,腾空而起。

    而这时,方惊梦疾刺腾空的洛寄予。

    洛寄予即可感到不妙。

    他双足离地,却依然破不了“空”意。

    ——这是“天空剑”。

    天为空,并不是空无一物的空。

    空不是空,是无。

    “天空”即无天。

    洛寄予却已腾空。

    拔地万丈为天,还是离地三尺为天?

    离地即可为天,即是天。

    天已空,人在何处?

    人无立足之处,失去了根基,又如何立足?

    人不能立足,又如何存在?

    洛寄予已无处立足,他又如何存在。

    他的额头浸出了汗。

    他的心底冷汗森森。

    他此刻才意识到,腾空而起,刚好迎合了方惊梦的这一记“天空剑”。

    他人在空中,无势可借。

    ——唯有方惊梦的剑势可借。

    但他方才就借了方惊梦的剑势,也是方惊梦故意为之,怎么还会让他再次得逞?

    洛寄予真正感觉到了“四大皆空剑”的可怕之处。

    他破不了“空”意,就破不了“四大皆空剑”。

    由于他心存洛寄众人安危,巧合之下破了“道空剑”,借助方惊梦的剑势破了“地空剑”,中了“天空剑”的局,顷刻之间已经无计可施。

    电光火石间,他弃剑。

    洛寄予手里的枝条化作一道劲风,疾飞向方惊梦。

    他此举像是无计可施的无奈之举的放弃之举。

    ——他若放弃了,那便是输了。

    方惊梦只说自己输了便退出,却并没有讲明行了会如何。

    但洛寄予心系洛府众人安危,怎么就轻言放弃?

    可枝条飞了过去,方惊梦唯有避让。

    他这一让,“空”意就乱了,散了,淡了,给了洛寄予凝聚心神的时机。

    真正的高手夺得胜负,只需要刹那之间。

    方惊梦便给了洛寄予刹那之间的时机。

    洛寄予怎么会不抓住这时机。

    他当然抓住了。

    但他手中已经没有剑。

    除非他练到手中无剑,心中有剑,人剑合一的境界。

    他有没有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

    ——没有。

    但他抓住这时机,双足落地,没有停顿,刹那间就欺身接近方惊梦,而他也抬手去扣向方惊梦的脉门。

    这一扣却落了空。

    方惊梦神色变了。

    ——第四剑:“人空剑”。

    人空即他空,他空则成剑。

    ——“人空剑”。

    人空了,方惊梦空了,洛寄予的目标也空了,他扣向方惊梦的脉门一招也落了空。

    越是接近方惊梦,洛寄予越感受到方惊梦“四大皆空剑”中“空”意的可怕。

    他要破“人空剑”。

    但人已空,如何破?

    他不取方惊梦,直取明月心。

    洛寄予方才飞出的枝条还没有落地,他衣袖劲风一带,枝条被卷入手中,化作疾风,疾点明月心。

    他故意将枝条脱手飞出,欺身靠近方惊梦,早就预计到了枝条的具体位置,为直取明月心做准备。

    明月心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她正专心的看着方惊梦与洛寄予过招。

    此时她才发现,几年没见他施展武功,原来他的武功已经达到如此境界,“四大皆空剑”几近大成。

    “几近”就是“几乎”,却不是“就是”。

    明月心握着剑,“碎梦剑”即将碎梦。

    洛寄予手里的枝条却落在了方惊梦的胸前一尺前的地方。

    他还没有伤道方惊梦,但方惊梦却输了。

    “四大皆空剑”取意为剑,极耗心神,方惊梦又没有大成,每出一剑都耗尽了他的心力。

    偏偏他以“空”为意,心中却不空。

    明月心就是他的“不空”。

    他“不空”就是破绽,洛寄予就攻向他的破绽。

    洛寄予并非要伤到明月心,他只要方惊梦的心神微乱,手中再变招,在方惊梦心力憔悴之际,就足以破了他的“空”意。

    “空”意一破,“四大皆空剑”亦破。

    “老夫胜之不武。”洛寄予将枝条丢了,坦然道。

    方惊梦悠然道:“输了就是输了,洛大侠心中有所挂牵,方某也是趁人之威。况且,洛大侠只是虚晃一招而已。”

    他其实未必会输,若是生死搏杀,结局很难料。但他与洛寄予只是切磋,两人均未尽全力。

    否则,或许洛寄予胜不了他。

    或许他也赢不了洛寄予。

    总之,如今他的确输了。

    方惊梦道:“方某退出。”

    他话音一落,明月心脸色一变,怒道:“我就不该相信你会帮我,更不该听你的,看你们两人交手。你是故意找个借口,好不帮我对不对!”

    洛寄予转向明月心,笑问道:“姑娘是为了‘山海经’吧?”

    明月心柳眉倒竖,清冷的道:“是又如何?本姑娘要的东西,就一定会到手。到不了手,我就让它到手。谁也阻止不了我,也没人能阻止我。”

    洛寄予突然伸手入怀,取出一件东西,扬手丢向了明月心。

    他这一扬手,毫无杀气,也无杀机,平平淡淡,空中的东西飞的寻寻常常。

    明月心可不会去接。

    她戒备心极强,尤其面对一个剑法高手。

    那东西落在她的脚下。

    她也没有退。

    不管这是什么,她有信心,更有能力化解一切。

    但那东西落在她的脚下,她却怔住了。

    她狐疑的看着洛寄予。

    “你要它,就拿去。”洛寄予神色如常,没有一丝的不妥之处,“老夫很想将这棘手的东西丢开,但是却怕没人信,没人愿意信。你们费尽心机想要得到它,老夫索性就给了你。”

    明月心却没有去动脚下的“山海经”,冷道:“洛大侠这是何意?”

    她不信。

    她当然不信。

    她虽然不知道这“山海经”究竟有什么不同之处,但绝对隐藏着秘密。

    洛寄予把“山海经”就这么给了她,就是把秘密给了她。

    谁会把一个秘密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虽然明月心与方惊梦关系非凡,方惊梦是苏小河的结义大哥,苏小河的门派与洛寄予有些渊源。但这些渊源,未必足以令洛寄予将秘密给予他人。

    洛寄予叹道:“老夫怕是辜负了长辈所托,但也是无可奈何,因为一本‘山海经’让洛家陷入危机,老夫的好友恐怕也不安全。就算愧对了长辈所托,但老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方惊梦走过去,将地上的“山海经”拿起,交给了明月心。

    明月心犹豫不决的接过来,不解的看向洛寄予。

    她费尽心思,结果到手时反而轻而易举的令人无法相信。

    洛寄予怎么看不出她心中所想,笑道:“姑娘若是不信,拿去给你幕后之人,他自然识得‘山海经’。但是姑娘也可以告诉他,就算他得到了‘山海经’、‘不死经’,可惜却没有‘洛神赋’,他的目的永远也无法实现。‘洛神赋’早就被家父毁了,这世上再无这三书重聚之日。他的一番心血,注定要落空了。”

    话音一落,洛寄予转身就走。

    由于“山海经”,他被人设局,索性将“山海经”,就这样破了局。相比“山海经”和司徒空空的遗言,洛府众人的安危才是他最为看中的事。

    方惊梦道:“你也得到了东西,就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今日幸亏洛大侠没有尽全力,否则你我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

    明月心收起了“山海经”,怒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在你心里,你的二弟比我重要。但这次可不是你帮我,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选择与洛寄予两人比试,就是怕我和拼命的时候又不能坐视不理,可又怕出手的时候伤到了洛寄予,对你那二弟不好交代吧。”

    她有嫣然一笑,道:“还算你心里有我,我就不和你计较太多。”

    方惊梦冷着脸不说话。

    明月心对何九清冷的道:“你放心,我对你说过的话决不食言。只是我要确定这书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醉花阴’的解药我自然会给你。”

    明月心走了。

    方惊梦也去了。

    何九却笑了。

第55章 花与杀人,本不相干

    苏小河还是动了。

    他看得出山岁老人一直尚未施展真正的功力,却已经重伤了不空大师,又一刀伤了不语上人的小腹,折了他的双手。

    苏小河先收了剑,向前走了一步。

    他与不空大师和不语上人对望一眼,两人心中了然,将洛大小姐护在身后。

    他们两人与苏小河初次相尖,对苏小河并不了解,尤其对他的武功完全不知。

    可苏小河在山岁老人偷袭之时,拔剑的一瞬,他们两人就看出了此人武功非比寻常。

    若不是苏小河拔了剑,他们两人可能早已命丧当场。

    所以,他们看懂了苏小河眼神中的意味,让他与岁山老人敌对,他们两人保护好洛大小姐的安危。

    可苏小河面对山岁老人却收了剑,令他们两人不由得一愣。

    ——他不是高傲,就是轻敌。

    但一个看起来衣着穷酸,气质谦和的人,并不像一个高傲的人。

    他是一个骄傲的人。

    有的人的骄傲在于表面,有的人的骄傲在于骨子里。

    骄傲与谦和并不是矛盾。

    骄傲的是心。

    一个骄傲的心,才能够无所不能。

    一个谦虚的心,才能处事平和。

    苏小河正是一个这样的人。

    山岁老人在他拔出剑的那一刻就未轻视他,此时看着苏小河的眼光更是谨慎。

    这是一个出乎他预料的年轻人。

    这时,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声音。

    那是一种怪异的尖啸,隐约之间又极其刺耳。

    山岁老人的脸色却是微微一变。

    他的眼角缩了一下。

    并且快速又迅疾的恢复如初。

    苏小河却看到了他表情细微的变化。

    ——那是响箭。

    ——响箭之响,说明有变。

    苏小河就猜到山岁老人怎么可能只身一人,必然有人联合。

    山岁老人目标在洛大小姐,也必然有人负责洛寄予。

    洛寄予此时还未归来,一定是被困住了。

    山岁老人听出响箭之响,心知有变,却不知是什么变。

    有利,还是有弊。

    他要走。

    这是他之前与人商定好的,一旦有变,响箭一响,另一方立即撤退。

    所以,他这就要退。

    但苏小河能不能让他退?

    不空大师和不语上人绝对不能让他退。

    饮冰真人生死不知,他们两人绝对要制住或杀了山岁老人。

    因而,苏小河也不能让他退。

    不空大师和不语上人此时拦不住山岁老人,若是拼死相阻,便是生死搏杀。

    他们两人不能出手。

    苏小河不给他们出手的机会。

    所以,苏小河出手了。

    手是白净细长,不见茧子的手。

    他用的是掌,却不是剑。

    掌是“小寒山掌”。

    山岁老人本来就要退,却被苏小河抢先出了手。

    苏小河的剑一直被他暗中留意,他对不空大师和不语上人两人的武功倒是不屑,对苏小河拔出那一剑后却不敢对他轻视。

    但苏小河却是用掌。

    是掌,不是剑。

    山岁老人也用掌。

    ——“折梅十八手”。

    他的手能否折了苏小河的手?

    山岁老人自知不能。

    他志在退,而不是折手。

    但他一出手就后悔了,若是他不顾一切,用刀对苏小河的“小寒山掌”,他就一定能退走。

    他大意了,用的却是掌,使的是“折梅十八手”。

    而“小寒山掌”却是源于“小寒山剑法”。

    虽是掌,掌中却带着剑意。

    寒中带暖,暖中透寒的剑意,或是剑意?

    苏小河这一掌取自“立春”,掌劲未发,又有“雨水”一掌以待后发。

    一掌,却是两掌。

    山岁老人与他一掌相接,被“立春”的勃勃生机催发的衣袍劲飞,后有“雨水”紧接而至。

    他挥刀。

    那柄方才从衣袖里露了出来,差点将不语上人拦腰斩断的刀。

    ——“岁寒刀”。

    刀是短的。

    刀光是寒的。

    刀意杀气森森。

    这是一柄杀人的刀。

    刀当然是杀人的。

    但这刀杀的不是肉身,而是“心”。

    一刀杀心。

    一个人可被杀,肉身被毁灭,精神却不死。

    “岁寒刀”杀的却是“心”。

    人不死,“心”已死,不如一死。

    苏小河看着那刀光,竟然生出了“不如一死”的念头。

    ——这是一柄邪气的刀。

    他却没有拔剑。

    他左掌变招。

    他这一掌掌势对着山岁老人,掌意却是对着自己。

    ——“惊蛰”。

    “惊蛰”一出,春雷乍动,万物复苏。

    苏小河心里“不如一死”的念头顿时消散了,心里的生意复苏。

    山岁老人此时手和刀齐动。

    使的依然是“折梅十八手”。

    “折梅十八手”取自十八首诗。

    他这左手使出的一手,便是南北朝陆凯的《赠范晔诗》:“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梅。”

    但他赠的却是“杀机”,而不梅。

    他还有右手的刀。

    刀劈。

    刀光嚯嚯!

    刀意霹雳!

    杀气腾腾!

    一只夺命的手。

    一柄夺命的刀。

    苏小河唯有以“小寒山掌”对“折梅十八手”,以“小寒山剑”对“岁寒刀”。

    ——他却不拔剑。

    他依然不拔剑。

    但这一掌一刀却已经将他逼入了死局。

    山岁老人方才的第一掌和第一刀,只为退敌,却不是杀敌。

    他志在退走。

    所以出招只为退敌。

    但第一掌和第一刀,并没有逼退苏小河,也没有给他自己迎来退走的时机。

    于是,他便杀敌。

    第二掌和第二刀志在杀敌。

    杀敌,便绝不容情。

    山岁老人当然不是一个会容情的人。

    杀,就杀的利落。

    他出招很利落。

    不拔剑的苏小河如何破敌?

    他再次变招。

    变掌。

    ——“大暑”!

    这一掌,只有一个字:热!

    炎热!

    酷热!

    燥热!

    他以热破“岁寒刀”的寒,催岁山老人赠的梅。

    他折了山岁老人的“梅”。

    山岁老人却没有能够折了他手。

    他没有拔剑,却以一掌破一掌一刀。

    山岁老人终于变色。

    ——厉色!

    这时,突然出现一朵花。

    苏小河不知道这是什么花。

    山岁老人也不知这是什么花。

    ——这不是一朵花。

    这是花瓣。

    一片花瓣。

    柔弱的,沾着水珠的,散发着淡淡香味的花瓣。

    花瓣就出现了苏小河与山岁老人的中间。

    两人同时想起一句话:花与杀人,本不相干。

    花是美的,香的,醉人的,使人心醉,是用来欣赏的。

    花怎么会杀人呢?

    这出现的一片花瓣没有杀人,却带着杀意。

    杀意奔着苏小河。

    可怕的不是这花瓣的杀意,而是这花瓣的凭空出现。

    苏小河没察觉。

    山岁老人没发觉。

    山岁老人发觉与否不重要,这花不是对着来的,杀意也不是对应他的。

    不是对他,是对苏小河。

    ——这是一个时机。

    ——退走的时机。

    ——或者杀人的时机。

    他可以选择杀了苏小河。

    杀不杀的了是未知的。

    他心里认为能杀了苏小河。

    能杀是他以为,却不是既成的结果。

    所以,他不由得想:杀不了呢?

    杀不了,他还能退走吗?

第56章 局中局

    山岁老人当即决定走。

    ——立即走!

    ——即可走!

    他觉察到一个人。

    那是一个看不见的人,却在逼近。

    这人当然不是发出花瓣的人。

    这人一到,恐怕他就再也走不了,至少不会走的轻松。

    他心念一动,掌刀便撤,头也不回的走了。

    不空大师和不语上人此时当然拦不住他。

    这一切太突然。

    洛大小姐更拦不住他。

    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山岁老人突然就走了。

    她看不到苏小河面对的东西。

    ——花瓣。

    夺命的花瓣。

    苏小河的心的确寒了。

    他要应付这花瓣,就只能看着山岁老人退走。

    但他还没有变招,甚至还没有去想如何去破解这夺命的花瓣,那片花瓣就碎裂了,在风中消散。

    苏小河抬头看去,发现一个人——何九。

    山岁老人离去之时也发现了何九,明月心以“醉花阴”的解药买通了何九,这他也是知道的。

    他不会去管什么何九。

    他要去与发出响箭之人的相约之地。

    相约之地却是一片废墟,而且是顾忌禅的故居。

    “小池巷”覆灭之后,顾家故居突然失火,各门派心里总觉得顾忌禅阴魂不散,这大火焚烧过的故居就没有人哪个门派会动念头,一直荒废着。

    而顾忌禅的尸首正是山岁老人给他收了,让他入土为安。

    他当然不是出于善心,而是与顾忌禅毕竟相识一场,顾忌禅替他做了那么多事,他也不能令顾忌禅尸身被焚之后,就此暴露在废墟里。

    洛寄予一直想不通顾忌禅从何处得知“山海经”,其实正是山岁老人告诉顾忌禅的。

    而山岁老人与顾忌禅的关系不是同谋,而是师徒。

    顾风去世以后,虽然留了一招暗棋,关键时刻由“焚心圣手”保护顾忌禅一命,但当年还有一个人突然出现在杀机四伏的顾家故居中。

    那人正是山岁老人。

    顾风不认得山岁老人,两人从无交往,顾忌禅也没有听闻过山岁老人的消息,哪怕是江湖传闻。顾忌禅只看到了山岁老人远比“焚心圣手”更加惊骇的武功。

    山岁老人出手相救,只有两个条件。

    一是收顾忌禅为徒。

    顾忌禅当时猜不透山岁老人为什么会提这么一个奇怪的要求,但他深知若要自保,不做他人砧板上的鱼肉,就必须习武,而且是更厉害的武功。

    可惜,“焚心圣手”的武功虽然不低,但“焚心以火”损害极大,哪怕顾忌禅习武心切,作为他的义父的“焚心圣手”也不愿传他武功。

    尤其当顾忌禅被各门派围攻,命在旦夕之时,他对高深的武功更加渴望。

    所以,当山岁老人提出收徒的条件,顾忌禅不是没有想到山岁老人别有用意,但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焚心圣手”在一侧也没有阻拦。毕竟他的武功不适合顾忌禅学,有个高手能够传授顾忌禅武功,不管这个高手有什么目的,待他日再说不迟。

    他看着顾忌禅郑重的拜了师。

    顾忌禅拜了师,却没有问山岁老人的另外两个条件。

    他眼中的山岁老人是一个高手,苏州各派中无人能够与其相提并论,或许只有洛寄予能够与其争锋。

    顾忌禅当时命在旦夕,不论山岁老人的有什么图谋,他都不在乎。

    他本是将死之人,又何惧山岁老人别有用心。

    顾忌禅的武学天赋有多高,连山岁老人也大吃一惊。

    山岁老人为了得到“小池巷”的助力,传授顾忌禅武功时并没有藏私。况且,他本身就没有收徒,顾忌禅也是他唯一的徒弟,更加用心传授武功。

    他将“折梅十八手”传给顾忌禅,而顾忌禅竟然凭借卓越的天资,另辟蹊径,独创“七绝八杀袖里乾坤手”。

    起初,山岁老人的之所以选择“小池巷”作为他的助力,便是由于顾忌禅热切高深武学的心,还有当时顾忌禅深陷危局,“小池巷”覆灭在即的困境。

    山岁老人没有妄图顾忌禅会毫无私心的替他办事,但他救了顾忌禅,解了“小池巷”的困境,又有高深的武学作为交换,顾忌禅一定尽心尽力。

    顾忌禅当然尽心尽力。

    因为山岁老人向他提及了另外一个条件,让他想办法得到“山海经”。

    并且,山岁老人将“破体剑气”告知了顾忌禅。

    顾忌禅是一个高傲非常的人,他以为自己独创“七绝八杀袖里乾坤手”就足以自傲,却不知还有一项更加无敌的剑法存在。

    他比山岁老人更加迫切得到“山海经”。

    山岁老人对他坦然,只要他得到了“山海经”,日后在得到“不死经”和“洛神赋”,就与他一同分享这三本书。他本人并无其他徒弟,顾忌禅便是他的衣钵传人,他没有理由藏私。

    不论顾忌禅信与不信山岁老人的承诺,但剑圣鲁秋道“破体剑气”的吸引力对他而言一点也不小,他更没有怀疑“破体剑气”的存在。

    顾风曾经向他讲过这个传闻,但顾风自己一直无法确认,他一直相与洛家结亲,一是为了获得洛寄予的相助,二是“破体剑气”的传言成真,洛寄予只有一个女儿,这“破体剑气”也只有传给女婿。

    但顾风当时也不明白为什么洛寄予没有习练“破体剑气”。顾风虽然武功不算高,但眼力却极高,并没有看出洛寄予有那种天下无敌的气概,只能算是一个剑法高超的宗师。

    是以,当顾忌禅听到山岁老人言及更多关于“破体剑气”的秘辛,更加确认“破体剑气”的存在。

    当时,山岁老人对他言道:“鲁秋道的三个弟子极其迂腐,为了遵守师命,不习练‘破体剑气’,可又怕经不住‘破体剑气’的诱惑,司徒空空远走他乡,鬼和尚堕入空门,洛隐为了师门传承不断,只有他一人入世,闯下‘洛神剑法’以后竟然退出武林。洛寄予虽然得到他的真传,却也一直不问江湖事,这些年蜗居在苏州城,妄想独善其身,避免江湖是非。这也是一个极其迂腐之人,可惜了‘破体剑气’从此消失,世间少了这无敌的绝学。”

    山岁老人言辞凿凿,不由得顾忌禅不信。

    但如何得到“山海经”,顾忌禅却走了一条和他父亲顾风相同的路。

    ——结亲。

    他心里并非全然信了山岁老人的话,而是是留了余地。

    若是他选择结亲,不仅可以得到“山海经”,也可以一并得到了洛寄予声誉上的助力,“小池巷”必然更上一层楼。哪怕“破体剑气”之说的确不过是传言,他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损失。

    山岁老人虽然是他师父,即使顾忌禅答应了他的条件,却不能强求他采用什么方式去完成。

    当苏小河出现,顾忌禅便改变了策略。

    他一直以为苏小河就是与洛大小姐有婚约的人,而洛寄予一直拒绝他的提亲,定然会同意苏小河与洛大小姐的婚事。

    他便生出了杀心。

    后来,又因为爱才之心,想要招揽。

    那时,他就没了与洛寄予周璇的耐心,想要劫持洛大小姐,逼迫洛寄予交出“山海经”。可惜,他受了虞飞卿“摄魂灯”的迷惑,失了心智,最终想要招揽的苏小河与他完全敌对,又引起苏州各派的绞杀,导致“小池巷”覆灭。

    而山岁老人冷眼旁观,却没有提醒他“小梦楼”对他死咯杀心。

    山岁老人不想与“小梦楼”为敌,他只想得到“山海经”,练成“破体剑气”。至少,在练成“破体剑气”之前,他绝对不会节外生枝。

    失去了顾忌禅的助力,山岁老人将目光转移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上。

    他所知道的一切,远远超出了顾忌禅的预料。

    他知道明月心与方惊梦牵扯不断,而方惊梦与苏小河却成了结义兄弟,苏小河住在洛家,洛寄予对他态度颇有深意。

    山岁老人不能打苏小河的注意,动方惊梦的念头,却可以从明月心这里寻求突破口。

    他知道明月心在乎一个人。

    而他刚好知道这个人的身份。

    山岁老人以方惊梦的身份为要挟,明月心若不帮助他拿到“山海经”,他就将方惊梦并没有死的消息告诉“三更门”。

    明月心别无选择。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不在乎任何人,却不能不在乎方惊梦。

    方惊梦一直都知道她的一举一动,石化雨一直留意明月心的举动,若是明月心遇到什么危险,第一时间就会告诉方惊梦。

    方惊梦虽然从未去见她,却一直在意她。

    所以,明月心不确定石化雨是否会发觉了她与山岁老人接触,要对洛府下手,故意逼迫方惊梦去打“山海经”的主意,搅乱方惊梦的心神,让他觉察不打了山岁老人的存在,不让他与山岁老人有任何接触。

    明月心对于山岁老人的功力一眼就看的透彻,不想方惊梦陷入这个危局。

    她知道方惊梦即将离开苏州城,开始另一种生活。

    她希望方惊梦去过另一种生活,与从前的过往一刀两断。

    她要成全他,就不能让他与山岁老人接触。

    她替他消除隐患,让他能够得偿所愿。

    明月心要为方惊梦破了这个危局。

    她反其道而行之,方惊梦果然心神乱了,没有猜到她真正的用意,以及对“山海经”志在必得的目的。

    山岁老人。

    顾忌禅。

    明月心。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布局,陷入了他人的设局,又布置了局中局。

第57章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明月心将“山海经”交给了山岁老人,山岁老人狐疑的看着手里书,怎么也不敢相信。

    他问道:“他就这么轻易给了你?”

    明月心却不顾那么多,回道:“是。东西我已经交给你,希望你会遵守诺言。”

    山岁老人不由得怀疑“山海经”的真伪,可翻看数遍也找不到破绽,倒真的像是真的“山海经”。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丢给明月心,道:“‘一语成谶’的身份老夫不会告诉三更门,这瓶解药你交给‘暗器王’。不过,如果这‘山海经’是假的,老夫还是会去找你的。”

    “何某觉得这解药就不用明月姑娘费心了。”伴随着突兀的声音传来,何九出现在顾家故居,悠然自得走来,“何某一直以为解药在明月姑娘手里,原来却是另有其人。”

    明月心只不过微微变色。

    山岁老人却是有些勃然变色,不过有瞬间恢复如初,赞道:“‘暗器王’好身手,老夫竟然没有发觉你已经到了,这身功夫令人佩服。”

    何九道:“我一直很好奇,明月姑娘是怎么得知我就是‘暗器王’,这苏州怕是无人得知我真正的身份,今日一来,方知另有原由。尊驾对我知之甚祥,可我却对尊驾没有一点印象。让我想一想,你究竟是谁?”

    山岁老人笑道:“‘暗器王’叫老夫山岁老人便可。”

    何九已走到明月心的身前,目光落在她身上。

    明月心将瓷瓶递过去。

    何九接过后,道:“‘醉花阴’的解药我在中原寻了很多年,后来就再也没有报任何期望。原来这‘醉花阴’虽然在江湖上有传闻,但却是来自西域。西域之地,我没有去过,却见过有一个人离开中原,一直到了西域。”

    他看着山岁老人意味深长的道:“不知道尊驾是否有印象,但我却印象深刻。”

    岁山老人从容道:“不错,正是老夫。”

    何九道:“你在西域待过,怪不得会有‘醉花阴’的解药。而且你就是司徒空空的弟子,五年前来到洛家,将‘山海经’交给洛寄予。”

    他疑惑问道:“可奇怪的是,为什么你明明有了‘山海经’,却又何必将它交给洛寄予,如今又费尽心机的想要拿回去。”

    山岁老人无奈道:“既然‘暗器王’问了,老夫不妨就告诉你。”

    “且慢。”明月心突然开口道,“两位要说这些,不如待离开再说不迟,本姑娘对这些事情毫无情趣,也不想听到只言片语。”

    她环视了山岁老人和何九一眼,施施然的转身离去。

    山岁老人看着她离开,对何九问道:“‘暗器王’还想听吗?”

    何九悠然道:“听听又何妨?我一向有好奇心,正好今日解了心头的疑惑。”

    “好。”山岁老人目光如掉,“老夫曾在师父面前发誓,必将‘山海经’交到老夫三师伯的手上,若是三师伯已经不在,就交给他的后人。否则,将永世不得超生。”

    何九仔细看着山岁老人的眼睛,心头就信了。

    每个人都有弱点,而弱点来自人心。

    比如,道家信道,佛家信佛。

    对于道家来说,道就是一切。

    对于佛家来说,佛就是生命。

    信仰就是一切,就是生命。

    若是让一个人说什么“天打雷劈”的誓言,但凡心狠手辣之辈,手上沾满血腥,岂会屈从区区誓言。

    但对一个心头存有信仰的人,若是让他以信仰发誓,此人却不敢违背这个誓言。

    一种信仰在无关的人眼中或许空无一物,但对所信仰的人来说,信仰既是他的追求,也是他最为惧怕的东西。

    山岁老人是一个有信仰的人,也是一个不敢违背信仰的人。

    他发了誓,就不得不遵从。

    这是其一。

    其二,他当时手中只有“山海经”,却没有另外两本“不死经”和“洛神赋”。

    司徒空空远走他乡,游历多年,偶然到了西域,遇到了山岁老人,一个肤色面容都是中原样子的少年。

    山岁老人的宗族往返于中原和西域之间,将西域稀缺的货物从中原千里迢迢的运过去,从中赚取高额的利润,但也伴随着极大的风险。

    当年岁山老人只有十六岁,他父亲为了从小让他熟悉中原到西域千里迢迢的商路,带他随商队同行,将近西域之地,却遇到了西域马贼。

    商队以贩卖货物,谋取利润为生,而西域马贼就是以抢劫商队为生。

    商队也有重金请来的武林高手保驾护航,但那次商队迷失在沙漠,走出沙漠时货物丢失了大半,众人体力不支,哪里会是精神抖擞的西域马贼的对手。整个商队被屠戮一空,唯有山岁老人侥幸逃过一命。

    但他从此也流落西域,成了乞丐。

    后来,当司徒空空遇到了他,见他面容,心生亲切之感,便收他为徒。

    山岁老人习武天分极高,司徒空空传他“折梅十八手”和“岁寒刀法”,他短短数年便学有所成。

    但司徒空空每逢感慨收了天赋异禀的山岁老人时,眼中却有些落寞和遗憾。

    落寞是因为远走西域。

    遗憾是因为山岁老人的天赋。

    司徒空空弥留之际,终于说出了他远走西域的原因,以及他替山岁老人的天赋遗憾的原由。

    山岁老人此时方得知“破体剑气”。

    他年少之时遭受杀戮,父亲被西域马贼所杀,商队五十余人尽皆被杀。这些人死在他乡异域,不能魂归故里,尸骨被风沙掩埋。

    他因而流离西域,过起了鬼一样的日子。

    虽然中原和西域有所往来,但大多仅限于商队。西域之地,人心薄凉,他又是中原面貌,受尽了屈辱。若不是司徒空空收他为徒,他一个少年在西域也生存不了多久。

    司徒空空收他为徒,教他武功,便是再造之恩。山岁老人心存感激,待司徒空空为生父一般敬重对待。

    而且,当司徒空空得知少年流落西域的原由之后,又花了半年的时间,寻到了屠戮商队的西域马贼,将其一一诛灭,为整个商队报仇,使死去的人得以瞑目九泉。

    目睹了商队残遭屠戮,又见识了司徒空空绝妙的武功,山岁老人对极高的武学有着强烈的追求。

    武学也成了他唯一的追求。

    当他听到司徒空空关于“破体剑气”的言辞,眼中立即燃烧了火一样的光。

    司徒空空看到他眼中的那团光,心神恢复清醒,生怕这徒弟做出什么事端来。但他一时失言,引起了山岁老人的惦念。

    是以,司徒空空令山岁老人以他当年的整个商队,以及自己这个师父的名义发誓,一定将“山海经”送到洛隐或者其后人手中。

    商队遭受屠戮,是山岁老人心底最深的伤。

    司徒空空收他为徒,传他武功,恩惠之重,胜过一切。

    所以,深知山岁老人脾性的司徒空空就是抓住了他的弱点,让他以此发誓,他绝不会违背誓言。

    山岁老人并没有违背誓言的念想,却钻了空子。

    这本“山海经”他之前并没有看过一眼,但却迟了十年才送到洛家。

    他发誓不会抢夺“山海经”、“不死经”和“洛神赋”,却并非不能假借他人之手。

    他抓住了誓言的漏洞。

    也是当时司徒空空弥留之际考虑的并不周全,却让山岁老人凭借誓言的漏洞行事。

    一直以来,他虽然主导着整件事,但之前是借顾忌禅的手,而今是借明月心的手,他只是想要绑架洛大小姐,用来换取“山海经”,可到了换取“山海经”时,他绝不会插手。

    至于整个洛家的安危,洛寄予与他的门派关系,山岁老人经历了商队被屠,流落西域的悲惨日子,却不会在意这些虚无的名分。

    他心底对“破体剑气”这种至高武学的极度渴望,令他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得到“山海经”。

    这时,何九终于明白为何当然受人暗算。

    他冷冷的问道:“你既然知道我是中了‘醉花阴’,又有‘醉花阴’的解药,当年暗算我的人也是你吧?”

    山岁老人不置可否的道:“五年前,老夫将‘山海经’交给了洛寄予,一路回到西域时,跟踪老夫的人就是你。”

    何九捏着手里的瓷瓶,笑道:“彼此彼此,你下了好大一盘棋,我到了苏州之时暗算于我,而且刚好洛寄予经过救了我,你将‘山海经’送到洛家,连名讳也没报,就此离开。为了摆脱嫌疑,你竟然真的一路走到西域。”

    山岁老人哼道:“‘暗器王’也是心性坚韧之辈,竟然这么一路跟随老夫到了西域边境。可你为了解药,还不是背叛了洛寄予,老夫在中原多年,一向瞧不起你们这些假仁假义之徒。”

    他突然开怀笑了起来,道:“‘暗器王’,你觉得给你的解药可是真的?”

    何九笑道:“你手里的‘山海经’可又是真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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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剑一怒介绍:
苏小河带着一纸婚书初入江湖。
谁能遇浊愈清?
谁又遇浊愈浊?
谁又遗世独立?拔剑一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拔剑一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拔剑一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