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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荒斗     荒天之下txt下载     荒天之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六百五十三、百年奋力

    参与或身处至尊革命时期的修士不知凡几。

    可了解世界天道与九天笠域的情况、明晰至尊崛起与失踪的因果,以及真正看清大荒从古至今时间脉络的人,寥若晨星。

    建设阿房宫的匠人,注定不会知道嬴政想要怎样一个帝宫皇殿。

    大荒的历史是散修建立的。可惜从前他们只能闷头动手。

    徐庆之记得,自己曾在北道宗遇到一个长老。他不停地向弟子宣传“抛弃过往包袱、直接动手打造未来”的观念。

    那可是格外注重大明历史的朱家宗门。——属于是关公庙前夸吕蒙。

    那名长老明明有悟道巅峰的境界,却无一个凝鼎境长老愿指点一二,也算是咎由自取。

    而在进入云中省专门收藏史书的无韵苑后,徐庆之更加坚定学史明智之信念。

    不休说什么知何以来,知如何去。单单是人天生即有的好奇心,就注定史不可除。

    人活着,若没有好奇心,便是一截朽木。

    人是木苗,光阴是厚土。

    光阴之中,终有人会风华翩翩;可一株死木,绝不会在土壤中开花结果、青葱蓊郁。

    而人,总是对最先接触到的感到好奇。人,最先接触到什么呢?——是今天。

    今天如何来,只消问昨天。

    若是不问呢?——会困惑的。

    “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

    徐庆之可不想终不解矣,捧着一本史料,津津有问地读起来,一边读,一边美滋滋吟唱道“今日弃汗青,以中无足乐!时时勤读史,时时学从师。”

    无韵苑的大长老苑庄执书而来,执书行礼“徐小公子雅兴。”

    徐庆之执书妙答“无大无小,从公于迈。”

    苑庄闻言,哈哈大笑。

    徐庆之说的是诗经鲁颂里的《泮水》。句意是:不论高官小吏,都跟随着鲁国君主前行。

    这里是指苑庄年大,徐庆之龄小,从公(史书)于迈。

    苑庄感慨道“‘老去看书徒引睡’。徐公子已是雏凤清声了。”

    徐庆之刚想谦虚,苑庄却以手虚按“无韵苑一直都欢迎您,徐公子。——在这之前,龙主想要见一见你。”

    徐庆之连忙答道“苑长老实在太客气了。我这就去见龙主。”

    将书册放回原位,徐庆之大步迈出。

    宗门将他送到云中省,龙主不单毫无嫌忌,更向他袒露了大荒的真象。

    对徐庆之这种胸臆久不平的少年,最在意的莫过恩义二字。

    他愿意为朱正镇尽力,更愿意为木离尽心。

    徐庆之远远望见木离正与一名少女交谈,于是放缓脚步。

    木离此刻心情很不错,火红的眉毛弯曲着,恰如才逐群星的一轮红日;那张脸上兜鍪铁打般的强硬气势此刻已化为绕指柔,宠溺的神情在脸上泛滥着。

    望一眼木离面前温婉亭亭的女子,徐庆之心中没来由一动,想起李商隐的诗:高鬟立共桃鬟齐。

    徐庆之于是感慨“桃李无言自有诗,兰卿芳惠下成蹊。——伊人若芳华惠质,走到哪,她的追随者也会踩出一条路来吧。”

    明明见惯持美佳人,可这次徐庆之却失了方寸。

    木离见徐庆之到来,也未察觉徐庆之走神,直接介绍“这是我孙女,木子兰。——徐庆之。”

    木子兰本就侧立木离身前,此刻也不用转身,只是微微一偏身,便看到白衣徐庆之“徐门白衣,不愧其名。”

    并没有少女怯生生的姿态,却也诚恳极了。那双光润柔和的眼睛里,是热情而不过分的赞赏。

    徐庆之恍然忽自惊“啊!林下风气!”

    木子兰微微一怔,旋即莞尔“比不得谢才女。既然徐大哥来了,那我也该走了。”

    木离嘱咐道“有空劝一劝恭人那孩子。”

    木子兰微微苦笑,点头应下。

    木离将手搭在徐庆之肩膀上“走。该去迎接客人了。”

    徐庆之满面茫然“客人?”

    木离缓缓点头“勐兀国到来的修士。”

    徐庆之更加迷茫“啊?——我记得,勐兀国和我们可并不亲近啊。”

    木离露出一个玄之又玄的笑容“我们这一代人可不仅仅是在建立宗门,让天下修士都可以修炼。对于四方诸国,我们也付出了不少的努力。”

    徐庆之心中思动,沉吟道“确实。我们与妖国的接触一直都没有中止。若非妖国上代帝君白诡道失踪,妖国陷入波动时期。局面,会好很多……”

    木离迈开步,示意徐庆之随走随说“九省一立,内修宗门,以求振兴大荒的方道与人道……”

    听及此,徐庆之切齿拊心“该死的商乙江!还有六大国公!当初太西文明力强,为了保住自家地位,不惜牺牲大荒的方道与人道资源,赔给太西诸国!

    简直是抱薪救火!是割肉资敌!反令敌寇日益强大,我们日益疲弱!怪不得九省建立初期,大荒的资源那么紧张!久病初愈,怎不颓靡?”

    木离沉默片刻,摇头道“从前那个时代,还是有心向故国的修士的。不过,商乙江和六大国公,确实有罪。也确实该死!”

    “但,忍耐一时为千古。九省的建立,宗门的兴盛,终究是走到了今天。”木离心中,感慨万千。

    由于守在太一宫,木离没有亲自参与九省的复兴,但亲眼看到今日的一切繁盛景象,他是能深切明白这片土地的人们付出了多少的……

    木离想起了故人,太息一声“太西诸国对我们是有过封锁的。各个层面的封锁。

    那个时候,山巅之国,太西诸国的盟主,可以说是盟主,是有一个对手的。

    那个山巅之国的对手,那个国家,和我们的恩怨也是剪不断理还乱的……”

    “但我们必须承认,那个国家,那个名叫代表联盟的国家,曾对我们有不可磨灭的援助。”

    “在那段日子里,我们积极与四方诸国拓展关系,商业上的,资源上的,思想上的。我们挺过来了。”木离似乎还有未发之语,只是最后交给了沉默。

    徐庆之片刻“对于这百多年的一切,四大宗门都有记录。很详实。”

    木离追问“那,那些小宗小派呢?”

    徐庆之显得略微落寞“并不是很重视。一定会说,但大多是随口一说。

    至于散修,他们倒是都会知道这些事情,毕竟宗门总会说的。

    但这百年故事的因果与经历………在他们那里,大多只凭借臆造瞎想。”

    木离苦笑“不能忘本啊。”

    “我知道历史不能在文明中缺席。但大多数人只在乎境界的提升,修炼的资源……”徐庆之想提出一些疑问,但转念又自问道:既然是必要的,又何必去动摇?

    于是一切顾虑都烟消云散。

    木离能感受到这个后辈的心思。——他一向喜欢提携后辈,毕竟他也曾年轻过。

    那时候没人帮他,当他有能力了,便总喜欢助人。——热心肠也好,弥补遗憾也好,都成了习惯。

    于是,木离笑问“知道代表联盟这个国家,是怎么被山巅之国算计到支离破碎的吗?”

    徐庆之想了想,还是选择从前人那里获得一份答案。于是摇了摇头。

    木离平静地揭晓答案“他们忘了他们代表的到底是谁。——他们忘了自家千千万万个散修,转而代表起国内的大宗门。”

    徐庆之点头“我明白了。”

    历史是教你,你代表着谁。而不是告诉你,你可以代表谁。

    木离见气氛有些沉重,也想多让这个晚辈见识一些事。于是主动询问“你知道我那孙子木恭人吧?”

六百五十四、人算与天算(上)

    “嗯…并不清楚。”徐庆之如实回答。

    这下,木离有些尴尬了“啊?哈。——哦。那小子原是个浪荡子弟,后因故发愤图强,我原以为,这种浪子回头的故事会很有知名度呢……”

    徐庆之苦笑“或许北道宗其余子弟晓得木恭人兄弟。只是晚辈穷经爱书,反倒不怎么听闻窗外事。”

    木离点头“是这个道理。不过,我想说的是,你可晓得是什么让他发奋图强?”

    徐庆之无奈接话“我想,是不知道的。”

    木离带着哭笑不得的感觉说道“这倒要从太一宫说起。”

    徐庆之一滞。

    岑参有诗言:登临出世界,磴道盘虚空。——可见愈在高处愈不尘。

    若说徐庆之为何有这等感慨。——那不是废话吗?

    明明只是在说浪子回头的故事,转头却论起了太一宫。也只能说,木离的身份太高,像他这等人言谈时总免不了“出世界”。

    毕竟其本人已在“虚空”了。

    这话题倒也激起徐庆之的好奇。

    木离见目的达到,主动开口道“太一宫不是传说,不过它倒是建立在传说上的。——你还记得上一届天下大比取消的事情吧?”

    徐庆之点头应道“是因为千寻谱张氏族人张之林盗取了开启太一冢的龙鳞。后来张家家主张道在南郡寻回龙鳞,亲手处死张之林。”

    木离摆手“不要叫太一冢,那只是个阵法。——而且张之林没死。他进入了太一宫。”

    徐庆之无水自呛,连咳数声,颇为失态地吐出一句话“啊?”

    木离却很平静“太一宫建立之初的作用之一,本就是令天下人都可进入。没什么稀奇的。”

    徐庆之面皮微抽“可这么多年,从未有人,哦,现在有了。有人进去了。”

    木离点头“另外一个,是南郡的修士。现在来看,是顾家子弟。”

    徐庆之不知道南郡顾家。

    但他知道顾玉成。

    眼下仁皇省遭妖国九祖染指,打的不是哪个阴阳尊者的旗号,而是顾玉成这个名字。

    一个悟道境修士的名字,却成了一省人心所向。

    徐庆之为此曾特地调查过顾玉成。

    顾玉成最早化名顾文月,行走于世。

    他曾加入仁皇省圣齐宗,效力于钱家,并参加宗门比试。

    曾在肖、钱两家至强修士变动之际任宗内商街之主。

    也曾与肖、钱两家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接触过。

    传言说,顾玉成后来畏罪潜逃,放弃了旁人眼里的大好前程。

    传言里只说畏罪,没有因果。

    经过徐庆之进一步调查,却发现另有隐情。

    顾玉成参加宗门比试时,年少轻狂地喊出“坚守气节,是尊严的赞歌”。

    不单单响亮地喊出了口号,更令肖家麾下一个摇摆不定的长老转投钱家。做出了漂亮的成绩。

    试想一下,屈头缩脖活了几十年,甚至是大半辈子的普通修士,突然见到一个同样普通的修士,同样无根无势的弟子,同样并不过分妖孽、不超群天才的家伙。

    这样一个和大多数人相差无几的家伙,取得了功绩……

    无论怎样,也会心有触动吧?也会有所向往吧?——就这样,顾玉成在两家修士中都有了一定知名度和影响力。

    而获得奖励,掌管商街后,无论是出于自我需求,还是发乎善心,顾玉成在整改商街时,都实打实地为无势无权的散修争取到了利益。

    徐庆之深知,神农氏尝百草,最重要的原因,很可能是为了提升自身的炼药能力。

    可他也切实造福了苍生。

    有时候,人们不惮以最恶毒的心猜测你。但有时候,只要你做出行动,人们也会以最公正的心拥护你。

    不论怎样,神农氏得到了千秋万岁的赞扬。而顾玉成,则受到仁皇省的散修爱戴。

    不局限于圣齐宗。——好人好事,未必传不出门。

    徐庆之不清楚顾玉成与钱家以及肖家,到底发生过什么。

    但他清楚,人一旦获得名望,要么做他人掌下傀儡,要么寻求合作,要么迎刀向死。

    顾玉成那时已经具备了不小的名声。这就是他的怀璧之罪。

    以徐庆之掌握的信息来看,顾玉成本应十死无生。——据说钱家当初甚至派出了一个名叫林溪午的凝鼎境修士,追捕顾玉成。

    只是有人以死救生,以命赎命。

    三人命散,顾玉成一人逃生。

    当初看到这个结果,徐庆之便将顾玉成这三字重重压在心头。

    徐庆之想看看,顾玉成到底是曹操那般枭雄,还是刘备那等人君。

    绝不会是个凡人。

    顾玉成提着孤影,离开仁皇省。走前,将他的名字烙在了仁皇省那片土地上。

    散修们都说他是无辜的。也都怀念着他的恩德。

    即使并非人人都曾受恩于他。

    至于肖、钱两家的普通弟子,偶尔也会唏嘘地想起,曾有那么一个人,狠狠打脸那些看不起普通人的纨绔子弟。——而后又想起自己普通修士的身份。愈发难以忘怀。

    诗言,“世上荣华难保,古来名节如新。”

    人有生死,名节永新。

    一个在名门世家眼中随手抹除的修士,却能在一省散修、一宗弟子中有此等威望。便是因此。

    木离明白徐庆之为何沉默,他恰到好处地再续话题“顾玉成从太一宫中出来。在中天省参与拍卖会。然后…把我那孙儿坑骗了。这才有那臭小子发愤图强啊。”

    徐庆之失笑“人生无常。——愿意回首,是好事。不回首,不知灯火阑珊处,那人却在。”

    木离点头“只是为争这一口气,执迷不悟。那小子,现在还恨着顾玉成呢。恨他骗了自己。”

    徐庆之颇生感慨,感慨之中,忽然自惊,犹豫片刻,迟疑着问道“如果我没记错,四大宗门曾发布过缉拿心魔的通告。其中提过……”

    “心魔杀害的修士里,有一名参与拍卖会的顾姓修士。是吧?”木离替徐庆之说出疑惑。

    徐庆之点头。

    “嗯…那就是顾玉成。顾玉成就是心生魔念的修士。”

    徐庆之当场就把大脑典当到山海经去了。

    “啊?!”

    徐庆之呆愣当场。

    “啊!”

    不知过了多久,徐庆之惊叫一声,回过神,呢喃道“若是这样,岂不是…”

    “放心,我们早知道顾玉成的情况。——他身世有些特殊。哼,当初东皇太一那老东西还跟我们卖关子。

    总之那小子有克制心魔的办法。同样也不是无端杀人。这些细节,我们都有调查清楚。”木离安抚道。

    徐庆之顿生哀叹“闲谈揭大事,漫话说绝密。木龙主真是害惨我了。和你说话,心脏有负担,指不定就听到什么惊人事实。”

    木离安慰道“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徐庆之虽被真相惊到,但好在接受能力强,沉吟片刻,就缓过来了。

    他也知道,以自己现在的修为,绝难直接影响或改变现今局势。

    木离让他知道这些事情,是为了让他能更好地反应局势的变化。从而更适当地提出应对之法。

    这是一种信任。

    徐庆之决定不辜负木离的信任,刨根道“所以,您撤销了关于心魔的悬赏。”

    木离点头。

    “那么,关于太一宫的事情……”徐庆之显然打算继续问底。

    木离抬头“来人了。介绍一下,这个光头是……”

    “木龙主!”一个洁白郁美的…光头气得面色涨红。

六百五十五、愿同敷天(中)

    春一剑留在承立宫,以示诚意。魔劫率麾下勐兀修士进入云中省。

    面对就在身侧的老邻居,面对正不断迈步向前的云中省,外勐兀的每个修士都能感到差距。

    尤其是来到潜龙闻所在的龙兴路。

    整个大城邑,完全是现今修炼体系打造的完美艺术品。

    大小街道上运转着规模适宜的自转式攫灵阵。——那是一种在无修士提供灵力的情况下,吸收周遭灵力以保证最低限度运转的阵法。

    不同种类的攫灵阵有其专属功能。

    而在攫灵阵旁,一般都有一些常置法器。——并非专供修士修炼、使用的法宝,而是一种专门用来服务散修的民用法宝。

    这还只是龙兴路外围,越向里,攫灵阵的品级越高,常置法器也随之精巧起来。

    在龙兴路核心,潜龙闻的外围,连道路之下,也铭刻、布画了功能各异却相互配合的符咒。

    部分符纹甚至与道路上的阵法、街道中的常置法器相共鸣。

    那位龙主在魔劫一行人到来后,将他们安排在潜龙闻外的一家馆阁内。

    在休息三日后,负责接待的女修士通知众人龙主将至的消息。

    魔劫看着低头摆弄烟花符文的女修士,眸光微闪。

    烟花符文算是女修士颇钟爱的小物件。这种符文与攫灵阵有相近的自我运行的功能,只需要少量的灵力便可形成各式模样的符文烟花。

    女修士掌中盘旋的,是一个白玉色鹤形符文,除去不真实的符文光彩,符文的举止与真正的白鹤别无二致。

    低品阶的符文效果大多乍现乍消。像女子掌上的鹤形符文,一看品阶就不低。

    女子面容寻常,待人接物却自有一番风度。

    魔劫沉吟片刻,正犹豫着是否要开口,女子率先介绍道“微生参。——妖国人族世家。”

    魔劫恍然“原来是微生家。怪不得。真是,不简单。”

    微生参轻笑间并不带着客气“世祖忽必烮定国号大元,取易经‘乾元’之意。建元中统,取中华开统之意。”

    “元世祖奉行‘行中华之道,则中华之主’的原则,今日国号与年号皆不再,可不知,君愿行中华之道吗?愿与我辈同戴敷天吗?”

    微生参的发问不可谓不犀利。

    魔劫稍稍缓和“是否愿意,并不重要。我们与九省,都真真切切地共戴一天。这才是最重要的。”

    微生参收起烟火符文“您说得对。”

    魔劫好奇地问道“微生家在妖国已有数代人了……不知,此心安处是吾乡,还是,月是故乡明。”

    微生参似乎不喜欢打机锋、弄禅语,单刀直入道“说不习惯妖国,仍不心安,对妖国毫无感情,却是假的。可要说心心念念着祖地风月,倒也没有强烈。”

    “说来说去,倒和你们今日到来云中省是一样的。——我们头上同是一片天。”

    魔劫了然。

    这时,木离领着徐庆之缓缓到来。

    除此二人,还有一名光头修士。

    魔劫又是一个犹豫。

    木离虽是阴阳尊者,面对魔劫却半点架子也无,主动介绍道“白衣的,是北道宗徐庆之;身后这小子,叫东维吾。”

    魔劫望着洁白郁美的光头修士回道“不愧是龙主,看来不单单是北疆,竟连南地佛门修士也…”

    不等魔劫说完,东维吾面色立变,恼火地喊道“我不是佛家弟子!我不是!——还有,我来自北疆!木离,你故意的是吧?”

    魔劫一时尴尬在原地,心道:原来还是北疆修士啊,这怎么是个光头?

    徐庆之无奈摇头,心道:谁让你挑唆南地佛门修士,让人家犯了戒,被人家师傅逮住,剃了你的头。结果就此寸草不生了。

    方才与东维吾见面,若非木离早有提醒,徐庆之也会以为这是个佛门修士。

    从木离那里得知东维吾光头的原因后,徐庆之就深陷疑惑中。——那僧士用得什么法门?

    莫非是“降魔除发咒”?总不会是“寸草不生掌”吧?

    徐庆之这边定下心猿,木离那边嬉笑道“不必管他。他那光头是自己求来的。”

    魔劫身后能陪同在此的魔族修士原本摄于龙主之名,个个紧张得不得了,却未料一个活着的传奇竟会如此近人平易……

    因为这是活的传奇?

    众魔族修士这般想。

    倒是魔劫心里另有想法。——魔近东,你把口水收一下啊!!快要泛滥成九曲黄河溢出来了啊!

    魔近东的父亲叫魔日磾,没错,就是汉武帝时期身为匈奴休屠王之太子,金日磾的日磾。

    历史上的金日磾死后可是陪葬茂陵(汉武帝皇陵)的。

    金日磾这个待遇,就相当于今天说书人口中的戏语“配享太庙”了。

    至于为什么是相当于,而不是直接配享太庙?——汉朝,还没有配享太庙这个制度。

    由此观之,就可看出魔近东家风如何。

    这样一个喜亲中华的修士,今日得见百闻盛名的龙主,已快兴奋成变态了。

    不过,魔近东失态到这个地步,却也有些许道理。

    就连魔劫,也是第一次亲眼打量木离。

    上下打量个遍,魔劫便难免带着不甘之心叹道“风骨一事,同持其一,今人若古!木龙主令人思忆起晋朝陶侃。”

    木离须簇如云,闻言大笑,红髯顿成夕日泼霞之象,光耀人目“我非寒门,实一匹夫。至于风骨,恐怕也比不上陶公。”

    魔劫且行嗟叹,且示苦笑“并非是恭维的话,在我眼里,木龙主确实如陶公。出身低,性勤谨,贞固而忠实。”

    木离摇头“不。昔推尧舜以禅让,继命天子终皇帝。一把宝鼎送王侯,便教风雷彻大宇。旧道堪行竟入夜,今朝日月自照我!

    旧时帝王臣子之道,是曾经修炼体系相对于今日的落后而造成的。它有它存在过的道理。只是!它已绝非今日之江山宾客!今朝日月,自照我辈!”

    魔劫面露倾佩赞服之色,口中却反驳道“总有时缚成世枷,一柄风骨碎樊笼。——任何时代都有它一时之束缚,也终会成时代中所有人的枷锁。人无法跳出所处时代的局限,但不屈服于自我的局限、时代的束缚,才是真的风骨。不是吗!木龙主。”

    木离微微出神,重复道“总有时缚成世枷,一柄风骨碎樊笼。总有时缚成世枷。好,说得好!我从你身上,看到了存古。”

    魔劫微笑“我从木龙主身上,看到了维新。”

    木离终于不再以豁达的姿态豪放着笑,他如遇见老朋友般释然一笑。

    “人和人的相遇,注定是一场灵魂的轻籁。”

六百五十六、愿同敷天(下)

    木离言罢,气翦旧势,收敛平易之态,更做刚武之势。

    在场修士只觉匣心似纳剑,身侧如立刀,一阵直觉对危险的天然警告不断躁动起来。

    木离势压一域,气散尘埃,绛红色沸气环绕周身,继而扑向四方,转眼笼住在场所有修士。

    此景恰如红云回天,赤烟横地。

    绛红色阴阳之气分流一截,如甲覆肌,贴合在木离左手。

    接着,木离只手一掣。

    如抽龙之筋,出海六鳌。

    天地如龙,灵力为筋,筋去肉塌。此哪吒三太子之恣意也;乾坤为海,灵力如鳌,鳌出海枯。此伯龙国巨人之悠闲也。

    只见木离这一拽,身前数十里灵力尽入掌中。

    十里之苍龙,尽缚如缨手。

    一眼望去,世间壶漏,乾坤布破。

    失去了灵力的数十里天地,就如一个漏了的酒壶,破掉的布块。

    漏洞后面,是一种极致的纯净与极简的危险。

    在场修士只惯看大风渡关人间象,何曾见此磊落天外仙人法。

    于是有一个算一个,全不自觉地张大嘴巴,于震惊中不自觉说出一句话:

    啊?

    不待众修士回过神,木离已提醒道“稳住心神,要出发了。”

    刹那间,耳边风如雷,身后影难追。众人只感到有一股巨大的力在拉扯着自己,向前奔去。

    这巨大的力,甚至让不少修士怀疑,要飞向天尽头去。

    众人只觉得越飞越快,甚至感觉已经开始忽略空间地传送起来。

    就在速度达到最大后,魔近东嚎叫起来:朝天阙!朝天阙!朝…!

    魔劫不得不节制地呵斥道:闭嘴!还没飞到天上。

    好在有木离阴阳之气护住众修士,不然魔近东这般激动乱吼,恐怕早一头栽下去了。

    众人在木离这种传送方法传送下,很快来到了潜龙闻的一座馆阁外。

    快到让人想到《说文解字》中对秒的解释:禾芒曰秒。

    禾穗的尖芒很细小,由此引申有细微之义。

    秒即时之极微。

    待木离撤去阴阳之气,在场修士还有几个没缓过神。缓过神的修士则互相肩并肩倚靠着,就怕自己一下跪地上。

    微生家的大小姐稳住身形,勉强缓过神后,感叹道“这真是…如同把天地当做一个弹弓。将天地灵力拉到面前,再松手让天地灵力把自己弹到目的地。呼。阴阳尊者,好…好手段。”

    微生参本想说好野蛮,但又想,应不是每个阴阳境修士的传送手段都如此…豪放。于是改口好手段。

    恰如微生参所说,木离带着众修士传送的手段并不绝妙。就像玩弹弓,拉开再松手就是了。

    只是……道理是这个道理。然而,能这么玩的,就只能是阴阳境。——太一境的手段,则更高级。

    木离的实力确实让人敬佩,就是手段太简单。

    简单到……

    女娲手抓泥,一抹补了天。

    就是这个感觉。简单到这个样子。

    用泥巴补了天。不是普通的泥巴。却终究算是泥巴。

    魔劫瞪一眼魔近东,随后环顾跟随自己的魔族修士。一个个皆面色惨白,于是适时开口道“我之所以愿意相信木龙主,在于他是一个强者,而九省则是一个强大的文明。或许在今日天下,还不足够强大。”

    “但对于我们,九省这个邻居,却远远比我们强大,也远胜我们宽容。”当着木离面,魔劫毫不掩饰勐兀国的劣势。——也无从遮掩。

    木离平静接受这诚实的话。

    九省需要勐兀族。

    或者说,文明在斗争猜忌与团结同进之间,九省选择后者,并相信这是所有文明该有的未来。

    魔劫需要让自家修士深刻明白一些道理。——在他们看到现实之后。

    只有承认现实,才能理智。

    有时候,人总是这样,只要没人说出事实,就敢于自欺;可一旦有人揭露现实,就不敢去否认。

    魔劫不说前,还有个别修士抱有侥幸心理。说完,他们却也不敢否认。

    木离上前“我们有各自的现实。那些现实不应用他人的衰残来忽视。”

    魔劫明白木离在说什么。

    大争之世,并非每个修士都有心去谈天下文明。更多普通的修士只是为了个体活着。

    勐兀国有她自己的弊端。九省亦不例外。

    “诸位皆代表九省之外的文明。能来到这里,是有诸多原因的。但或许也不需要太多原因。”

    “我们必须要承认的事实是,在有限的土地、历史中,我们彼此间,有着共同的记忆。”

    “汉通西域。”北疆的东维吾笑着附和。

    “内外皆勐。”魔劫接话。

    “妖国虽排异九省,却也深受汉家影响。”微生参眸光流转,心中显然很不平静。

    徐庆之忽然释然,又有些自嘲。——他读的历史太多,看惯人心复杂。

    于是狭隘地以为,今天的会面是一场貌合神离的博弈。

    “我们的历史有彼此”

    现在,徐庆之只觉得,“同德则同心,同心则同志”。——这是一场同心者的会面。

    木离肃正身资“元朝有一个大学者,郝经。他曾写过《青城行》,其中一句道‘君取他人既如此,今朝亦是寻常事’。”

    “辽破中原,劫掠百姓,杀人为戏,名曰打草谷。日后金灭辽与北宋,也是杀生无数、屠灭无辜。待到勐兀灭金之日,复效曾经罢了。——不善始者,不善终。”

    “我们今天怎么做,他人日后做同样的事,就只是一个寻常。”

    “人生百年,修士千年,亦有反目之时。何况历史上的‘我’与‘非我’。”

    “我们应该时刻记住你我之间的过节与伤疤吗。我们应该互相憎恨并寻机侵害对方吗。”

    “不论是接壤之国,还是远方之国…实际上都生存在同一个荒天之下。”

    “与其将猜忌、仇恨当做寻常,不如把德义、勇武、合异、仁爱当做寻常。”

    今天能够在场的修士,都代表着他们各自亲近九省的势力或国家。

    从历史、政治、文化,这个世界的一切构成因素来说,木离以及这些修士能够同德同心,有共同的目标,其原因是极为复杂而多样的。

    但对这群修士而言。

    他们只是想要行动。他们的原因也很简单。——天下一家。

    愿天下修士同在一天下。..

    木离的话是在走过程。

    但修士想要做好一件事,就需要一步步地走。需要这么做。

    只要是真正意义上的互相坦诚,就是有意义的。

    木离需要坦诚布公。这对在场修士都很重要。

六百五十七、人算与天算(中)

    “既然选择合作,我们也该获得一些应当的情报。——至尊,都准备了什么。从承立宫那群老家伙的态度里,至尊可不是失踪那么简单。”魔劫率先发问,磊落而光明。

    在场修士目光全部聚在木离身上。

    木离轻笑。作为强大的一方,必须慷慨,否则也不过是一头虎狼,而非强大的人。

    木离乐意分享真相。

    “我们应当,先从人算说起。——也就是当年至尊布道天下后消失,这期间,到底发现了什么,至尊又留下了什么计划。”

    场中骤静。人皆屏息,耳朵纷纷立了起来。

    “我们都知道,随着修士的增加,大荒人口的增加,原有的资源格局愈加匮乏不足。这就需要改变。——以各种角度。”

    “明商期间,首重发展低阶修士必须的果腹食品。通过引进海洋彼岸的国家的农作物,来解决。

    而商末至今则着重发展修炼体系的高精尖。——修士的整体境界与个体的至高境界。

    这部分,需要更珍贵更精纯的天地之力。

    目前,这种力量被我们称作天道。

    而天道,是一源三流一体。

    源头,是灵力,整个天下的灵力。支流,则是低空至地心的方道;玄虚而至奇的人道;大陆之外、九天之外,星宿之中的圆道。

    只有借助天道,才能突破太一境。”

    无论是微生参、魔劫,还是东维吾,他们都隐约知晓天道,并明白天道的作用。

    但从未有人在他们面前如此清晰地摆列出天道的特性与规律。

    哪怕是已经知道这些的徐庆之,也不禁为之屏息。

    “从前匈奴也好,鲜卑也好,辽也罢、金也罢,无数战争,无数血与火,最初的起点与最终的归途,都是资源。”

    “商朝建立,确保了它对大荒修炼资源的绝对控制。”

    “但从明朝开始,大荒就已经开始落后。在这场天道资源的角逐中,大荒既没有发力,也没有紧张。”

    “明商两代帝王,像看客,他们只顾着对内部的边角不断改良。只要帝国还能维持统治,那么坐在千千万万修士头顶的官僚和皇帝,就有足够的底气蔑视那些新兴事物。”

    说到这里,木离另有其意地停顿几息。

    “等到至尊起义,我们已经落后于天下大势太久。一整个天下,一整个世界,修炼的资源,也就是天道,已经被瓜分在一支文明手中。”

    “太西文明。”

    “这支文明把控着天道,并对大荒进行围猎。”

    “没错。围猎。像悠闲的王侯率领从众千骑,卷扫平冈。大荒只能狼狈逃窜。”

    气氛逐渐有些压抑。

    在场修士的身份以及地位,让他们在儿时能够得到良好的教育,在青壮年拥有优秀的信息来源。

    他们都清楚,曾经的大荒丧权辱国。

    徐庆之听着木离的话,浑身都在颤抖,他咬唇掐手,强止颤抖,嘴中挤出四个字“弱不能国!弱不能国!”

    “丧权辱国,可仍算一国。然百多年前,大荒竟弱不能国!”

    徐庆之双目发红,隐有失态之迹象。

    在场众人却沉默不语,不以为怪。

    直到今天,九省大宗门修士仍然认为,这是一场百多年之耻辱。——并非小宗小派修士不知此耻辱。

    只是,小宗小派终究没有大宗门对历史的保藏力,没有那份力量。更没有那段岁月的详实记录。

    没有对昨日有力的记录,就不会存在对今天刻骨铭心的认知。

    木离面色平静,脚下则是焦痕一片。

    “好在,我们没有放弃。哪怕是商末,也有许多救亡图存的运动。到了至尊那个年代,更有无数人牺牲自我,拯济大荒。”

    商末著名的改革,有师外运动(师其长而制之)和亲政运动(百日改革)。可叹,皆入穷途。

    “而由太西诸国组成的太西文明。他们彼此总是以邻为壑、和而复叛。他们失去了消灭我们的机会。——现在。该我们缔造一个属于全文明修士的天下了。”

    木离张开双臂“太西文明通过夺取、抢占、霸据大荒的天道,对大荒整个修炼体系造成了惨痛而深重的剥削。”

    “然而至尊集万民之望、齐百姓之心,调动人道,又借助大荒残留的方道,突破了太一境。”

    “步入太一境的至尊立刻发觉太西文明已经阻断大荒人方二道与圆道的联系,并贪婪夺取着九天笠域中属于大荒的人道。”

    “至尊知道,他必须前往世界人道的中心,至虚至玄的九天笠域中。只有到了那里,才能使大荒天道重复一体。”

    微生参提出疑问“至尊既然能够布道天下,为何不将这份真相告诉天下人。”

    木离沉默少许“至尊也有迷茫的时刻。他终究是一个修士。哪怕他是扶江山之伟人。”

    “对于至尊而言,他可以确定太西诸国已因相互攻伐而走下坡路。他也可以确信太西文明变鱼肉自国百姓,为鱼肉天下修士,这种文明运行方式是错误的。”

    “但,至尊无法断定,那些曾经比大荒强大的国家的领袖,心中所想。至尊需要谨慎,和无比的坚定。”木离露出追思的神情。

    他很怀念那个转战千里、与民同袍的男人。

    是他践行了民为本、取从民、利同民、治为民、战为民的德义思想。

    更是他从散修中走出,又回馈了天下散修。

    古往今来,天下的定义不断扩大。每一次天下有变,总有人适逢其时。

    至尊是时代的风流人物。

    “当然,至尊他仍有足够的胆量,他将真相留了下来。四大宗门、北疆南地、妖国南海,都在不同程度上,得到了真相。”

    “至尊遁入九天笠域前,早留下计划,以宗门振兴大荒。”

    “以面向全体修士的宗门招收来促进修炼的普及化,并由此全面提高修炼体系的整体境界。”

    木离的话,让徐庆之想到曾经看到的关于九省宗门建立的记录。——那是一场蓬勃而默契的运动。

    仿佛一夜之间由一个人完成的。

    徐庆之曾对这种纯粹而公平的现象不解,哪怕是好的、积极的事情,发展的太顺利了,太迅猛了。

    宗门修炼在今天,步入了垄断。但在最开始,它确实是拉动大荒大步前进的马车。

    木离的话,很好地解开徐庆之的不解。

    宗门建立如江潮奔涌。

    涨潮这一现象是天地规律催动的。宗门建立这一运动,是至尊制定的。

    “在过去的晚商岁月里,我们亲眼看着人道不兴,导致修炼不振,进而使大荒修士拱手让出自家领土上的方道。更使圆道与大荒之间的联系衰弱到一个极限。”

    “至尊的这个计划,从今天看,似乎是成功的施行了。”

    “然而至尊最初的计划,是要全体修士得到合理晋升并调控修炼资源的机会。”

    “在这一点上,已迈入世家垄断的宗门,无疑是证明着计划的失败……”

    木离一句“世家垄断”,震得在场修士心肝颤颤。

    没有人怀疑,那个敢向庞大到使人误以为遮天的不公人间发起一轮轮冲锋的男人,会对再次造成不公平的宗门留情。

    这一刻,人间至尊的绝高点已不是修为,而是他正大光明的道德。

    哪怕在场修士都或多或少是世家一份子,也不得不承认,只有这样一个敢于履行如此艰难义务的修士,才配得上这锦样江山。

    “所以,至尊留下了太一宫。一个由我与天子剑叶泽看守的天地大阵。”

    “那里有至尊留下的人道。当年至尊依靠亿兆生灵的心气、志气衍生的人道,突破到太一境。”

    “太一宫就是一把火,或许未来这把火会变得渺小。——可当年,就是一群泥腿子,建立起今天的九省。”

    “在至尊的计划中,若宗门从推动九省整体境界的积极力量,堕落成新的网上秋虫,企图像结网蜘蛛般猎杀文明进步的可能性。那么,太一宫就会成为希望之火,成为反抗与斗争之火。”

    “至于为什么要将龙鳞给予四大宗门,则是至尊的考验以及包容。”

    “就像曾经,至尊在带领散修打击士族、豪门时,也会注意那些愿意为大荒贡献出力量的修士,哪怕他出身与豪门。只要有相同的目标,就可以试着合作。”

    “龙鳞,是进入太一宫的重要手段,却不是唯一一个。更不是最重要的。

    我与叶泽才是最重要的。

    有我们在的太一宫,能够人性化的筛选出符合至尊理想的修士。”

    “直到今天,我还记得至尊对我说的许多话。”

    “应给予平凡者向上的机会,应允许前进者领导的可能。——这句话,至尊对我说过多次。”

六百五十八、人算与天算(下)

    “我的话,能得罪许多人。”木离释然一笑。很畅快。

    像田间老农头顶炎日、拱在地里忙了大半年后看着收获的庄稼,露出的笑容。

    魔近东像一个抓来毛毛虫炫耀的小孩,骄傲地挺起胸喊道“我早就看那群作威作福的家伙不顺眼了!孙悟空还说玉帝轮流——哎呦!”

    魔劫恨不得这一脚让魔近东嵌在阎王爷的生死簿上。扣都扣不下来那种。

    大人说话,哪有你小孩子乱插嘴的份儿?

    木离见状,被魔近东这个活宝逗乐。

    微生参提出困惑“可现在,龙主与天子剑似乎都已不在太一宫。”

    龙主点头“这要说到更早的故事,或者说传说。”

    “这个传说,是关于东皇太一的。——妖国先天大妖。”

    众人纷纷侧耳注目。

    大荒有太多未解之谜,东皇太一的失踪,亦是其一。

    “我们现在已知道天下天道为一,这代表在天下的范围内,在我们仍有局限的修炼体系面前,我们能控制、调用的天道是有限的。”

    “而在天道一体前提下,同样代表着天下是一体的。所以,天道的震荡,不是大荒一地的灾难,也不是太西文明一支文明的困苦。”

    “这是全天下的洪水,不会有任何一片干地。大家都泡在水里。”

    “在夏朝之前,三皇五帝之前,天道曾发生震荡。那一纪的修仙文明遭到了巨大的打击。我们传说中记载的各种神鬼部族,实际上就是修仙时代的修士。”

    在场一片死寂。

    修仙啊。

    那是荒谬到极致以至玄幻、缥缈到空洞以至浪漫的传说时代。

    当传说成为一个时代,那是人类最清楚自身渺小的时候。

    蜉蝣如何看草木呢?燕雀如何看天地呢?如人见历史过去一般罢了。

    木离不得不将一段话折成数段分开讲,好给在场修士一个缓和与适应的余地。

    大概过去一刻,木离继续道“修仙的大部族们用尽一切方法自救。但大时代的变更下,胜者只有适应的一方,而非不屈的一方。”

    “太多部族消失于无形,留下的踪迹只能依靠回忆遁入传说中。”

    “东皇太一是那场变革的幸存者。在建立妖国,确立了很多事情后,东皇太一肢解肉身,分散修为,在大荒部下五处天地大阵,用以稳定大荒。”

    “东皇太一那个年代,天道的紊乱虽已不再汹涌,但就像地震过去后,还会有余震。”

    “这五处大阵,是东皇太一的野心,他希望为下一次天道混乱的大荒留下什么。——下一次天道混乱,会离他很远。而上一次对他来说,就在昨天。”

    “这五处大阵分散于大荒,西在商国,东在妖国,南在南海,北在云中。中在南郡。有着稳固大荒灵力之作用。”

    五处大阵并不是正对四方。就像南郡,根本不是天下之中。

    而妖国,则处在东南。

    “南郡那座大阵,后来又建起了太一宫。——所以太一宫实际上是东皇太一与至尊共同把持的。我们虽出来了,太一宫依旧运行着。何况那样的天地大阵,也不会轻易停摆的。”

    “……东皇太一还活着?他就舍得看自家妖族偏安一方,仄居一地?”东维吾无法理解东皇太一,他不明白,一个修士怎能对血脉同族默然不顾?

    木离沉吟片刻。

    这个问题的答案,未必令所有人认可。

    “东皇太一现在已失去肉体,以一种奇特的灵体方式活着。

    据他说,从修仙到修炼,在两个时代漫长的过渡与嬗变中,有不少介于妖族和人族的修士偏向其中一方,或成妖,或为人。

    还有不少灵体修士获得肉身,不少炼体修士灵魂发生变化。

    有海洋中的生物走向大地,有大地上的生物遁入地下。飞禽变成走兽,大兽化为小虫……”

    “天地大环境的改变,使得修仙文明面目全非。”

    “东皇太一曾介于妖族和人族之间。——按他原话来说,哪怕是生而为妖,在见证修仙到修炼的嬗变后,天地已为一,万物皆并生。对他来说,一切无不同,一切无我相。”

    稳定的天地环境提供多样化的生存形态,而灾难却更像一种选择。一份无情的试炼,淘汰的是生命,新生的亦是生命。

    或许,在东皇太一眼里,天下修士不过是有着相同选择的生命罢了。

    无论人族、妖族、魔族,都有着一样的源头与根本。

    面对这样的答案。

    在场修士依旧有些不尽意。不释然。

    不同时代孕育的观念与思维,终究只能尽量理解,很难彻底认可。

    “在传说中,修仙的部族本就无国,他们是更自由更散漫,更无拘更盲目的存在。若这就是那个时代的面目,那这正是东皇太一应有的态度。”徐庆之勉强理解东皇太一。

    过去与现在之间,有着最大的偏见。只看一方,便是偏而暗;二者并观,才能兼而明。

    “实际上,很多时候,人们都有他的计划。这是人算。可天地有其变,人算,终不如天算。”

    微生参仍有不解“东皇太一是一座高山。但面对天道,他的努力,会有用吗?”

    木离轻笑“王介甫说,尽吾力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

    茅塞顿开。

    做事情,尽力就是。没成功又如何?不尽力,才可笑。

    “何况,也不是东皇太一独自去做。他也有自己的追随者。”

    “而最初用来稳定大荒的五座大阵,后来又被至尊用来稳定大荒的天道。”

    “在数代人的努力,经过宗门的发展,大荒整体实力已将归原位,重攀复兴。”谈及复兴,木离看了一眼徐庆之,眼中闪着默契的光。

    徐庆之心领神会。默契一笑。

    对于复兴这个词,徐庆之很赞同。

    须知,郑和下西洋时,大明海图上,天下海洋皆大明海。

    世上无有如此之国。——按照太西文明暴力掠夺、凶残屠杀的大灭亡时期(又称大海洋时期)的规定,那时的天下海洋,尽是大明海。

    大明可叹的,是未抓住时代的发展。

    李唐王朝时,天下万国至长安,俱拜衣冠冕旒。世上亦无如此国家。——不以掠夺资源为出发点,而依靠文明与富强建立起众国同循的秩序。至今唯一。

    强汉之时,一汉当五胡,汉威如日,虽远犹在。天下四方,无不臣妾。

    以四百年成一族,天下也只此一家。

    大荒过去百年的历史是落后,可向远看,一切皆仙豪。

    复兴二字,恰如其分。

    依道教承负观而论,百年多辱,正需我辈奋发!

    落后令人羞愧,但绝不值得跪下。

    挺起腰来,抬起头来,迎难而上,复兴前人功绩,洗去前人垢秽!

    人算有不尽美,故而后人奋力。

    天算时大灾厄,故而我辈勇武!

六百五十九、我们的时代

    “说了这么多得罪人的话,木龙主不打算带我们去屋里坐坐?起码请我们喝杯茶啊。”微生参很及时且恰到好处地以玩笑形式提出要求。

    木离听后自侃道“不单是说话得罪人,做事也欠周到啊。老了老了。”

    魔劫不禁苦笑“您还老?诸葛亮有您老这等修为,刘禅能坐着当上汉圣祖。”

    这时候,徐庆之也耐不住,补了一句“这修为搁在别的臣子身上,皇帝屁股早挨踹了。——也就武侯不需怀疑。”

    魔近东附和道“到时候还有什么太康老头,什么肉糜惠帝,什么元氏北魏。通通是我大汉的狗!”

    魔劫猛地呛咳三声。——你什么时候成大汉修士了?!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别说元太祖,哪怕是建元中统的元世祖在世都要用铁枪戳死你!

    众人对魔近东这种存在多多少少是有些吃惊。

    原来,勐兀国,也有不遵常俗的家伙。

    魔近东这个糙汉子对在场吊诡的气氛却是不屑一笑“汉之金日磾,匈奴也。唐之李光弼,契丹也。元之刘秉忠,汉人也。拘束于族别,未免眼界过低。——能行利民继文之法,即大善。不是吗?”

    “说得好!明之瓦氏夫人,秦良玉,皆巾帼英雄,亦非汉族!说得好。”徐庆之赞同道。

    两个同喜史书的修士一瞬间流露出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神情来。

    魔劫松了口气。——幸好,这个有些莽撞且秀逗的家伙,知识储备够用,也算一众勐兀修士里有墨水的家伙了,没丢脸。

    木离不得不打断两个异父异母的亲兄弟的交谈。——看那架势,亲如兄弟了。

    “咳咳,我们先进屋坐。”

    木离领着一众人进入了馆内。

    推门而入,便是人间另一席。

    在感知到修士下意识调转的微末灵力后,整个屋子发出“蓬”地轻响。

    接着,屋内一片明亮。

    是多品灵鱼符纹(同种类而有不同品阶的符文)与一品昭然符纹。

    灵鱼纹像鱼喜欢流动的水一样,亲临流动的灵力。可以用来感知灵力变化。

    将感知的灵鱼纹与照明的昭然纹结合,就成了眼前这自动照明的符文组合了。

    放眼望去,屋内主要构成物是昌黎省特有的一种名叫见火釉的灵木。

    大多数是百年见火釉。——这是一种用不同异火加工后表面会呈现出近似瓷釉状态的灵木。

    是一些特殊阵法与法宝的上好材料。

    除去明眼处的见火釉,还有以纹饰形态刻画的符文。

    这些符文除去灵力波动,完全是见火釉上的纹饰。

    而大量的符文,优质的见火釉,也不过是这座房子内部的表面。

    这种组合并非稀有。

    在修炼体系不断发展的今天,法宝与符文的融合越发紧密。

    就连丹药,有时候也会与前两者结合。

    有时候,几个法宝就是一座大阵的组成部分,而一个法宝里也会有一个或多个符文辅助。一些丹药也会刻画特殊符文,来保持其特性。

    只是没想到,竟看到了法宝与符文结合而成的屋子。

    屋内的一切都与外面产生着割裂感。

    这种割裂感并非不真实造成的。而是太过于真实,以至于让人不得不嗟叹,同枕人间不同席。

    人道皇帝金锄头。同枕人间不同席。

    ……

    看着眼前这一切,微生参神色微微黯然“符横天最近推出了四品和五品烟花符文,不仅可以用来消遣,还能通过改造后的通灵玉进行符文传送,甚至,可以帮助修士汇聚灵力,辅助修炼。”

    “如此优秀的产品,自然被各路修士订购一空。购买烟花符文,还包括改造通灵玉的服务。”

    “但实际上,烟花符文,不过是点睛符文的简化版本。——点睛符文可以重复使用,可配合多种类的画龙符文形成符文宠物,其聚集灵力的效率不知比烟花符文高多少。”

    “我在妖国,曾见到过一个做梦都想要一个烟花符文的小姑娘。她的父亲在我们家当杂役修士;我一直以为小姑娘想要一个二品或三品的符文。但后来…她只是想要一个不入品的烟花符文。我还记得她眼睛里的光。比那烟花还要漂亮。”

    “这是一种不公平的现象。”微生参看向木离。

    徐庆之眉头微皱,替木离辩解道“符文的品阶与修士自身境界的限制,都造成了点睛符文无法像烟花符文一样大量制造。何况,并非所有修士都有足够的灵石灵玉来……”

    木离虚按其手,止住徐庆之的话头,点头道“徐庆之,你说的没错,但不对。”

    徐庆之愕然。

    木离慷慨一笑“大荒从前的帝王,并非没有不体恤苍生的。从前的朝代,也并非全是错处,无一是处。”

    “只是,不要因为承认现实而容许现实停步。”

    “有多少修士是因为承认了他们那个时代的局限,满足稳定的现状,而失去了未来?”

    “皇帝这个制度在最开始当然是好的,可后来出现了帝王无脑,葬送家国的事情,对,我说的就是徽钦二帝。我着重点名这俩。”

    “发生了这种事情,一定会有人感到皇帝制不合理。但那个人或许又不得不承认,在那个时候,皇帝制度的存在,是有必要的。”

    “毕竟,不推举一个皇帝,当时的治理体系又该完善呢?又如何有序地运转呢?靠什么相互制约?该怎样收拢人心、安定民意?”

    “于是,因为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因为皇帝制度仍然有其合理性,他便满足了现状。”

    “他觉得现实的不足确实存在,但世道只要能保持稳定,也就满足了。只要能优大于劣,就可以止步了。”

    “然后,他这么觉得,你这么觉得,大家这么觉得。坦然承认不足,但又满足于现状,不去改变。久而久之,我们的文明,就落后了。”

    “明朝不思海外,商朝不争天道,为什么?因为,只要是可以继续运行的制度,可以稳定的统治,就满足了。其他的什么都不必追求。”

    “明明修士增多,需求扩大,为什么只止步与填平需求,只是做到填饱肚子,而不是进一步追逐进步?”

    “人心一旦满足,则群人熟视无睹。”

    “今天大荒能够攀登复兴之路,既有我们自己的努力成就,也有其他文明自我满足的原因。他们看似前进,实则徘徊太久。”

    “他们也知道自己有什么缺点,有什么问题,但只要现存的运行制度能够运行,他们的地位能够稳定。他们也就满足了。——他们不允许任何挑战者,却也安然裹足着。”

    “这是文明的怪圈。需要警惕。”

    “治理一个国家,需要稳定的大环境,人心,却绝不能满足于稳定的现状。尤其是这个‘稳定’是以不沉舟为底线的时候。”

    木离看向微生参“没有任何修士忘记这一点。”

    微生参微微点头“我只是感觉…同一时代的修士,生活太过割裂,差距太大了。这种现状,也是不公,需要警戒。”

    木离赞赏道“微生家有智。——我们现在确实不能让所有人都享受到同等待遇。但我们不会以此为由,心安理得地放任这种情况保持下去。”

    “知道为什么我敢说这么多得罪人的话吗?”木离说的这些话,会触动许多已经形成势力的世家修士的神经。

    可他的表现非常轻松。

    微生参直接请教“还望龙主不吝赐教。”

    木离眨了眨眼“年轻人总是在前进。没有人永远年轻,但永远有奔向希望的年轻人。”

    “至尊说过,世界,是你们的。”

    “这是我们大家的时代。但世界是你们的。”

    我们的时代吗?——微生参释然。

    是啊,这是我们所有人的时代。

    再一次,再一次让天下人创造属于他们的时代吧。

    恰如曾经。恰如最初。

    就在今天。

六百六十、战争进化(一)

    见微知著。

    真正追求公正的人,终不会有区别地实施帮助。

    东维吾双掌行合十礼虔诚道“福生无量天尊!善哉善哉!木离道长说得太好了!”

    徐庆之再次愕然。

    满场修士瞠目结舌。

    魔近东看着魔劫,喃喃道“你以为,我不以为吗?——啊?”

    木离气笑,一拳敲木鱼般落在东维吾头上“你小子,纯粹不伦不类!”

    东维吾狡辩道“洒家自是信奉三清!为何要折辱小佛我?”

    “什么跟什么!你和僧侣的仇自去找本人去,非要在这里逞口舌之利。”木离白一眼东维吾。

    东维吾摇头,竟露出一片悲天悯人的神情来“小爷我是真心倾佩于龙主您的人格魅力。每当我见到龙主您这样的人,我都会感慨:怎能让人抢了我的风头?!”

    徐庆之面皮微抽。

    古语有云,别嘚瑟,掉毛。——这是不是古语,不清楚。东维吾却是现身说法了。

    至少其人嘚瑟,且头上一毛不拔。

    木离不理会东维吾,向大厅见火釉铺制的墙面走去“诸位,来吧,给你们看个好东西。”

    众人跟上木离步伐。

    只见木离来到明光温润、如玉如犀的墙面前,点指送出一缕异火。

    滴火入墙,釉色浮纹。整个馆阁内灵力瞬间活跃起来,下一刻玉墙前投射出一片光幕。

    幕垂如镜,影攀其间。

    从最开始模糊的影像,逐渐变成细腻而真实的画面。

    画面中,是一名隆鼻棕瞳、卷发厚须的男人焦急地向一座大阵注入灵力。

    然而下一刻,由天际而来的流火坠向男人。男人没有调动灵力做任何反抗,只是面露痛苦与一丝惶恐。

    在瞳孔中火光最盛的一刻,男子沉迷于漫天流火中。

    流火激起大片烟尘,似乎连大地都随着天火的坠落而颤动了几下。

    烟尘散去,画面中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坑洞。

    木离没有说话,这会倒是看向东维吾。

    东维吾眉头微挑“碾压。这让我想到战国末期的赵国大将郭开。”

    徐庆之神情古怪“赵国…大将?郭…开?”

    东维吾深以为然地点头“廉颇老矣,赵牧受缚,这不是大将郭开的全部实力,而是赵国就这点家底。”

    徐庆之扶额捂面。

    别把一个女干佞害贤的人说成大将好吧。虽说王翦也没打爆赵牧,郭开一个谗言就端掉赵牧,但他也不是大将啊。

    东维吾轻笑“我的意思是说,影像中发生的事情与秦国灭赵是一样的。”

    “孙子曰,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先要让自己处于不可战胜的环境、条件中,再等待、寻求战胜敌人的时机。”

    “秦国灭赵,反用其理也。先为敌之可胜,以待己之不可胜。”

    “先让敌方处于可以战胜的情况,再创造自己不可战胜的情况。”

    “先除敌方立命之法、安身所在,待我攻势到,自不可阻挡。秦国先除赵牧,后灭赵国。”

    “如果没看错,影像中的阵法已经受到干扰或破坏,便是‘敌之可胜也。这只是一小处交火影像。如果这是一场大型的战争,如果每一处交锋都有固定一方无法使出全力,连握紧拳头反抗的可能都被排除……那么,战争在一交锋时,就已定下胜者。”

    木离鼓掌“地不长无名之草,人各有所长之处。小东子看的很准。”

    “这就是著名的解幕之战,部分的影像。——那一年,山巅之国与代表联盟这

    两个世界级楚汉之间的争斗停止了。”

    “因为在山巅之国眼里的铁幕,代表联盟,这个国家支离破碎了。她,解体了。大陆之上,不再存在她。只有她割裂的躯体横倒在那里。好像她还在,但已灵魂全无。”

    木离少有的严肃与庄重。——对待往日亦师亦友、恩怨皆有的代表联盟,木离总不能做到心如止水。

    “这场名为解幕的战争开始于铁幕破裂的前一年,结束于代表联盟倒下的同一年。由于铁幕阴影骤去,这场解幕之年尘埃落定的战争也就被冠名为‘解幕之战。”

    “这场战争并非对代表联盟发动,但它却极大地影响了铁幕塌碎后的天下格局。”

    木离关闭面前光幕,看向众人“进化一旦开始,就没资格选择放弃。”

    “战争,一样在进化。”

    “从前的战争,汉唐元明时期的战争,以本我为主。”

    “即修士个人能力与血肉搏杀为主要手段,哪怕同样存在符文、阵法、法宝,仍旧是本我特色极其浓厚的战争时代。”

    “那个时候,战争是以修士为主体与基础结成密集军阵来交战的。并通过紧密相连的作战方法来维持军阵。”

    “那叫本我战争,又叫冷时代。刀火犁人,血肉冰冷的时代。”

    修炼分两大类。他我修炼,以及本我修炼。

    将主体为修士、他我为辅助的战争时代定为本我战争、冷时代,很好理解,也很合理恰当。

    就像他我修炼的命名。虽是取诸于“他”,但作用于“我”。很好理解。

    “经过修炼体系的发展后,本我修士虽未退出战场,但交锋领域已然更侧重于他我修炼。由此,衍生出了阵地阵法作战、法宝与符文结合的制空掩护,空对地轰炸等战斗手段。”

    “他我修炼的发展,促进了各种战争手段的产生与应用。”

    “而解幕战争,则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混合战争。各个层面的混合,有影像中的干扰、阻断手段,也有信息上的压制与摧毁,甚至包括舆论上的人心引导。”

    “这是一场全方位进攻、立体式作战的战争。”

    “战争不断进化,我们的作战方法、军队体制、武器与修士的配合与改革,等等等等,都在变化,在进化。”

    “商国对元鼎省的战争,甚至不算真正的战争。”木离敲定结论。

    “我们,正与山巅之国交战。而这场战争就如曾经那样,没有硝烟,却分生死。”

    “代表联盟的灵魂与最初的理想,徘徊在我们这片土地上。”

    “未来的道路注定坎坷,但若是我们也倒下了,那么,我们将不再前进。”

    “明商两代的止步,迎来的只有灭亡。天下修士需要前进。哪怕没有方向,也不能坐等灭亡。”

    如果说,生命的意义在于进化,那么这份注定的天性必应有其未来。

    任何故步自封,都是否定生命。

    至于前进后的迷茫与错误,那只能是迈开腿的人需要应对之事。

六百六十一、战争进化(二)

    在场修士都知道,曾经山巅之国与代表联盟组成世界级楚汉相争的岁月。

    二者的争霸,已经不再是简单的为己。实际上,这已是进化。

    只可惜,胜者既不是堂堂正正取胜,也没有选择尝试前进。

    “解幕之战展示了山巅之国的实力与领先,很大程度上敲山震虎,威慑了天下众国。”

    “在代表联盟解体,铁幕崩塌后,山巅之国通过多场战争大幅削弱了代表联盟最大继承国的势力。——极幅国……”

    突然。

    木离滑入沉默中,神情顽石般凝固。

    “蜗居太一宫多年,我已经太过迟钝。”木离若有所思叹道。

    “这种迟钝不是谋略方面,也不是智察的方面。我离开人群太久了。”木离红髯垂垂,火眉松颓。

    如同一头年迈的病虎。斑纹犹在,筋肉不坚。

    对于木离这看似毫无道理、并不应该的伤春悲秋之态,在场修士纷纷凝眉。

    在众人心中,一个领袖总应该是有力量的。

    他应如冲天白星般横裂天幕、撕断云城,以不可忽视、不能阻遏的势气走来。

    他应是高大遮天般的存在。

    他绝不应该暴露出一丝的困顿与迷惑。

    这才是一个阴阳境强者该有的风范。

    然而木离突然地颓靡,让太多人感到不适。

    木离拍手,示意众人坐下。

    空阔的大厅内立刻有釉质材料从四周墙壁的见火釉中剥离,以灵力为支撑,最后构成一个个座椅。

    在最后一名修士落座后,木离目光重新投向前方。

    众人的目光随之而动。

    光幕再现。

    这一次,光幕中只出现一队穿着朴素的行军队伍。

    他们正大摇大摆地穿行疾奔于道路上,每个人手中都攥着一枚通灵玉。

    在他们头顶,不时呼啸着飞驰过一队鹰式飞行法器。画面中的队伍只是闷头向前,每个人眼中只有前进,那是肩负使命者才有的坚定眼神。..

    那眼神,正投射到远方的远方。

    仿佛只要一个抬头,就能看到鹰式飞行法器上带着的尘渍与污痕,而即使隔着光幕画面,那擦破云层、搓皱烟尘的飞行法器依旧带给人冷冽的氛围。

    画面中,队伍里没有一个修士抬头。

    “在今天,大型战争中应用着各式各样的战争武器,主要由法器与符文构成。这些战争武器极大地影响到战争范围内的灵力环境,这导致传送阵无法稳定运行。或者说,在战争中,传送阵相当于绞肉机。没有人会乘坐。——不过,眼下的场景中,并非这个原因。”木离恢复庄重姿态。

    “这场战争,我国,还没有成熟的大型传送阵可以运用。连符合那个时代的飞行法器也没有。”木离严肃地解释道。

    “这是……国格独立战争?又叫,抗敌援友战争?”魔劫看着画面中正以双腿不断前行穿插的队伍呢喃问道。

    木离点头“山巅之国发动战争,把战火推到我们家门口。不少山巅之国的天式轰炸法器已轰炸到我们领土内。”

    “为了抗击山巅之国,支援接壤的那一国,我们选择了走出国门。”

    木离简短解释后,再次看向光幕。

    依旧有飞行法器不时掠过苍穹,威慑着大地。

    可这种悬挂在头顶的死亡,却只惹来一句嘲笑。

    “这群傻狍子还真把咱当成败逃下来的军队了。”画面中一名修士笑道。

    话刚落,行军速度又是一个提升,已经大大超过悟道境修士在地面能够跑出的速度极限。

    队伍中的几名天之境界的修士也在坚持着。天之修士周围一些悟道境修士则勉强帮扶着。

    在不断地奔跑,不停地前进过程中,各军官仍会趁着一切机会沟通交谈。

    所谈论的,无非是如何堵住南逃之敌,如何拦截北援之敌。

    怎样包抄敌人,怎样切断他们之间的联系,怎样如尖刀刺中窝心般,给敌人来次狠的。

    沿河突进,攀山道而行,画面终于来到一处山下。

    可以透过画面看出,在高强度行军后,每一名战士都非常疲惫。他们平静地喘着粗气,以惊人的军人素质支撑着自己。

    每个人身上都挂满尘土,似乎连他们的呼吸也在喷出尘土。

    远处隐约传来一阵连续而铿锵的爆裂声。

    一名战士想要咽一口口水,干枯的嘴唇却只是颤抖几下,他一笑,嘴唇重又裂开,土灰色唇皮下的红嫩唇肉很快又裹上尘土“那是,连发符文的声音。”

    下一刻,便有军官站出来带领队伍爬向高地,爬上东山,接着指挥士卒分散开占领不同方向、不同位置的阵地。

    所占领的阵地,形成一种适合包抄敌人的态势。

    在最猛烈的堵截战将要开始前,每一个战士脸上都闪烁着激动与期待。

    一切劳累与困苦都无法对这支队伍的斗志与行动造成削减、衰弱。

    反之,将到来的生死之战,正激发所有战士的热情。

    接下来,在队伍之间的配合下,成功打掉撤退而来的先行军。

    战争触发。

    一场围堵与突围的战争爆发。

    战争如一柄铁器,双方都是锤子。在不断的捶打下,战争迅速猩红起来。

    任何生命平等的以血肉铸造战争。

    所有人都知道,只有胜者才能握住那把通过战争捶打出来的胜利之剑。

    在符文形成的火力对比中,围堵的一方显然处于劣势。

    丈高的烟柱,血肉碎片,法器碎片,不绝的轰鸣声、成片的怒吼声,在阵地中不断腾起。似死亡的阴影般笼罩在战士身上。

    然而在死亡之下,所有围堵的战士都不屈地高喊着“为了战役的胜利,守住阵地!”

    有时候,整建制的队伍被消灭,不存在漏网之鱼。这并非敌人的强大,而是战士们的无畏。

    而有时候,一支队伍还剩一个人,那这支队伍就还在。

    高境界修士与低境界修士一同阻击着敌人的进攻,扑灭敌人的冲锋。——用无数个牺牲。

    那些掠夺天空的鹰式飞行法器却只能盘旋在天幕下。

    敌我之间的绞杀,符文炮火造成的硝烟,使得飞行法器大大减少了对地打击的次数。

    连绵炮火撼山易,生死岂撼真英雄。

    在人山屏天,人力绝路的围堵中,不少敌人陷入崩溃。

    画面中失去突围斗志的敌人只能以一个词来形容:鬼哭狼嚎。

    明明拥有的物资更丰富,明明是以法器撤退的一方,却偏偏被一群用腿奔袭的人插在面前,挡住了。

    当道路就在眼前,敌人却堆积出永不退缩的人山,并以时间证明这人山绝无倒塌之可能时。天也被屏蔽了。

    终于,在一次短距离反击后,敌人狼狈地遗弃大量法器装备,向西北仓皇逃窜。

    至此,在这条方向上,敌人知道了一件事情。

    此路不通。

    天空下是远山近山,河流山丘,砲坑与焦火,大片大片河山受战争的火浪而熏黑。

    此中人间正狼藉,地上战士雄赳赳。

    一种壮烈的豪情于狼藉世界里油然而生。

    光幕的画面定格在军官接到新消息的那一刻。

    一场战斗结束,似乎又要迎来一场战斗。

    ………

    战斗过程中的画面是杂乱而有序的,只以人眼来看,不过是一道又一道人墙与一群又一群冲锋者的对抗。

    可落到细处……

    寸寸血来铸,一尺不让人。

    “山巅之国,代表联盟,世界级楚汉相争。——只能说到这里了。

    至于解幕之战,联盟解体那一年结束的。提示也很明显了。

    而本章,国格独立战争,抗敌援友,写的什么也很明显。

    文章里的战斗,可以给个提示,打这场仗的军队,十千岁。”

六百六十二、人法自道

    釉木室内,众人久久无言。

    哪怕是早晓得那场战斗的壮烈,众魔族修士也不禁感到心惊。

    心中自然而然地想到魔劫所说的:我之所以愿意相信木龙主,在于他是一个强者。而九省则是一个强大的文明。

    这一刻,没人能否认这一点。

    “战争在进化过程中,由于修炼体系的整体提升,悟道境修士已成为今天的军中基层。”

    “但在当年,我们不得不用天之境界甚至是地之境界的修士,因为那时候,我们才挣扎着站起来。没有任何修士储备。”木离凝望光幕。

    木离继而感叹道“在驱逐东荧岛国的侵略后,至尊与孙象的继承者蒋氏南北分治。至尊在北。”

    “当时的天下格局,大多希望九省再做南北朝。和平相处。——起码在表面上和平相处。”

    “然而孙象继承者蒋氏自诩投鞭断流,根本不愿与至尊平分天下。”

    “蒋氏率先发动进攻,却是元嘉草草,仓皇北顾。——短短数年,我们就从战略防守转为战略进攻。”

    “许多把控资源的家族见蒋氏大势已去,又开始联系起商国。——商国的统治,早被大修士孙象推翻,只不过孙象发动的革天之命并不彻底。商氏得意苟延一隅,偏安一处。”

    “而孙象的继承人,更没有孙象的魄力与人格。——蒋氏那家伙,甚至和商朝一样,需要依靠地方家族、剥削势力来维持自身统治。”

    口上只能贩古今,终不如亲历一遭。

    木离靠嘴说,终究只能说一个大概。

    但,传承终究是古者贩与今人,今人卖与后人。虽不尽善,不可尽废。

    “在击败蒋氏后,至尊又匆匆前往函谷关。因为他不希望过去的糟粕重又笼罩山河。”

    “国格独立战争,则是在至尊前往九天笠域不久后,爆发的。”木离张开手,光幕中画面如飞针绣布般快速织成一张地图。

    地图上,九省之北,外勐兀之北,是一个庞然大物。——代表联盟。

    每一个看到这个国家的修士都会忍不住发出低声的惊呼。唯有木离是低声叹息。

    “如果说,代表联盟与山巅之国是世界级别的楚与汉,那么,九省毫无疑问是靠近代表联盟的。”

    “这不仅仅是因为九省受到过代表联盟的帮助匪浅。更因为,九省与代表联盟,都是禹派。”

    “不是夏禹。不是一个人。是一份信念。我前面说过,在我们现有的修炼体系下,对天道的利用与控制是有限的。——这衍生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对天道的态度。”

    “一个是鲧,一个是禹。”

    “山巅之国为首的众文明认为,人道如水,当堵。”

    “代表联盟为首的众文明认为,人道如水,当疏。”

    “天道有限的情况下,注定了修士之间会存在着差异。”

    “人道虽然与方道共同构成突破太一境的重要阶梯,但人道是这世上至真至虚之物。——这是至尊进入九天笠域后,对人道的评价。”

    “当初函谷关之战,至尊本无突破太一境的可能,然而在苍生之念、赤诚人道的加持下,至尊以身为介,贯通天道,一举突破了太一境。可见人道之伟力。”

    “然而由于人道是由苍生之念孕育而成,所以,人道就像水,仁慈且无情。——博大时不可污染,狭小时极易浑浊。”..

    “人道出乎于人,故而也成为人最看重的天道一支流。如何看待人道,就等同于如何看待苍生。”

    “在控制、开发天道还不够成熟的情况下,就注定会出现有修士生于金堂,有修士生下便从忙里老。

    “纷繁复杂的人生注定了人的思想、志气、性情不可一齐,这也导致人道变得清浊并杂。”

    “作为天道重要一流的人道变得不稳定,实际上,也就是天道的不安定。”

    “对于这种情况,就有了不同的看法。一种认为,人道不可久用,应如鲧堵之;另一种认为,人道不可久废,激浊扬清,应如禹疏之。”

    木离的话令在场众人深思。

    徐庆之不解“鲧,治水不成。禹,治水有功。——且不论以历史、以过去论今天是否正确,只说至尊一人凭借当时的九省人道贯通大荒天道,一步登临太一这个现实,就可以证明人道对于修炼的益处。为何还要堵住?”

    木离欣慰一笑,火眉飞扬,长髯飘飘“你没发现,眼下太一境修士已经许久不出了吗?”

    徐庆之陷入迟疑。

    微生参大胆猜测“由于人间修士的志念不平、气性不稳,加大了三流归一的难度?导致而今的修士很难凭借完整的天道突破太一境?”

    一席大胆发言,引起众人心神摇曳。

    需知,天道作为至高资源,不单对高境界修士修炼至关重要,甚至关乎天下安定。

    当年天道一个喷嚏,修仙群族粉身碎骨。一个时代惨遭乱捶暴毙。——可见,天道他老人家,可千万不能受寒。

    天道一源、三流、一体,若是人道混乱会影响天道的整体性,那么是否也会进而影响人世间呢?

    这已经不是个体的修炼问题,而是整个人世的问题。

    魔近东眼睛发直,看起来颇受震撼“若是这样,若是这样,我不明白,人道算是苍生之念,可我动一个念头,也只是一个念头啊?凭什么,大家的念头就成了灾难?又凭什么,众念成道,一念不成。”

    木离沉吟片刻“我与叶泽也曾对此不解。”

    “至尊推测,道者自有,无道为道,有道亦道。苍生一出,无人之道,化有人之道。故而人法自道。”

    东维吾摸着鹅卵石般光滑洁亮的光头,挠了又挠“也就是说,有‘道时,是一种道。没有‘道时,也是一种道。人间有了苍生,道中也就有了苍生。苍生也就成了道?”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故而人法自道。”徐庆之跟着解读。

    木离点头“修炼修炼,修之炼之。不修不炼,唯修唯炼。关于人道,方道,圆道,天道,我们所知的,还是太少太少了。”

    “对于高境界修士而言,人道代表着修炼途中的深渊洪水,为了跨越苦海,登上彼岸,就会有人选择,堵住人道。也有人选择,疏通混乱的人道,顺流乘势。”

    “而对于天下而言,人道是否会直接导致天道震荡,还是说只是会影响天道降灾的程度、周期?都是未知的。”

    徐庆之眉头微攒“人道由苍生出,对人道的态度,就是对苍生的态度?——堵的一派,是堵住苍生之念……”

    一个细思极恐的想法在徐庆之心中渐渐成型……

    这么听,似乎,禹通水洪,更好。

    可是,人群中总免不了有坏人,而理想的践行过程也总免不了挫折。

    这么看,在现实面前,似乎鲧堵大水,更容易。

    “代表联盟也好,山巅之国也好,二者的对立,要比我说的复杂太多太多。”

    “在二者争势的过程中,山巅之国不得不梳清人道,安抚自家修士。全因代表联盟的存在。”

    “而代表联盟的高境界修士在利益的诱惑下,更是逐步滑入贪图自我享受,冷眼旁观苍生之念的深渊中。”

    “十万年

    后,仍有鲧。十万年后,也会有禹。阴阳双生,这就是道。”

    有苍生为苍生之道,无苍生为无苍生道。

    而人,其法自道。

    “人道如水。是堵是疏?我从禹。

    本章不得不大量落墨于人道的特性、规律。

    不写明人道,就无法解释本书(仅本书)内代表联盟与山巅之国争斗的大体原因。

    而对人道的设定,实际上也是我的一个思考。——舟行于水,水大则有浪大覆舟之灾,水小则成坳堂不浮。现实就是这样,不能搁浅,也不能倾覆。

    至于商国的设定,我在最开始写的时候,有大欠缺,时间线上有些勉强。

    我不得不让至尊先击败蒋氏,继而收南方,最后攻函谷关。在最开始写的时候则没有体现这一点,这是我的疏忽了。

    实际上,孙象继承者蒋氏(这二位,我想,写的也很明显),…这么写,东宁岛的设定也有问题。

    至于东宁岛。用心搜一搜就知道写的什么了。

    东宁岛那段,写的属实不好。这是我的大问题。

    至于书中商氏没有被彻底推翻的现状。回头看,也实在是错有错招。毕竟这本书不可能和现实一模一样。

    让商氏依旧保有不小影响力,这种设定,实际上也很有意义。”

六百六十三、战争进化(三)

    视线回到光幕地图上。

    目之所及,由代表联盟与九省相结合而成的大片区域都成为木离口中“禹系”一派。

    而山巅之国的“鲧系”,在地图内可争取的国家少得可怜。

    “彼时天下双雄,不单是理念不同,施策方针不同,更是不同主导者之间的利益冲突。”

    “天下为山,楚汉皆虎,哪有相容之可能。”木离刚说完这话,就看到东维吾眼珠转动,坏笑起来。

    木离顿时想到“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这句话。

    东维吾这副“章鱼憋不住坏水,马上要喷”的表情,绝对是想说这句话。

    木离不动声色地向东维吾传音威胁“阳光再好,也别灿烂。”

    东维吾闻言,光头顿如蛋入热汤,渐红渐热,似乎还能看到一丝热气冒出。

    没出成风头,东维吾十分不忿,撇嘴低声道“给点阳光就灿烂?我阴天也能灿烂。”

    坐在东维吾旁边的徐庆之一脸茫然。

    不是一山不容二虎吗?和灿不灿烂有什么关系?——这个光头要熟了吗?这算什么,自煮模式?.ne

    徐庆之猛然发现,这颗光头有诡力,总能让他情不自禁地放飞思想。——这是一颗诡异之蛋!

    这边,在阻止了东维吾喷坏水的行动后,木离继续说道“对二者而言,一方实力的增长,就是一方利益受损。”

    “九省的体量以及亲和代表联盟的态度,在山巅之国眼里,就是对他的剥削。”

    “对于山巅之国而言,它所支持的蒋氏的失败,昭告着它已失去了九省。它不能再失去九省周围的国家,不能让那些国家追随代表联盟。”

    “于是,它选择采取围堵、阻遏,它要在九省周围树起藩篱。”随着木离的讲解,地图上呈现出相对应的情形。

    “人以文明自诩,倒头来依旧遵循自然之道。对修炼资源的争夺,和公羊斗角一样,都只是生命的本能罢了。”木离如是评价。

    东维吾盯着地图片刻,咧嘴一笑“都是老祖宗玩剩的。”

    “木龙主说这么多,其实就像下棋,子越多,越有优势。气愈厚,势愈近乎不败。——什么劳什子山巅之国。就是山沟沟国,就是穷破烂国,也不会希望自己的邻居拉着一群人堵在自家门口。”

    “这个门口放在天下这盘棋上,便在天下各个大陆,各个地域。眼看代表联盟在这地界要通吃全场,换我,我也不能当寒号鸟。”东维吾起身,来到地图面前。

    一手摁在九省地图东北角。——地图上标有战争的时间顺序,以及参战势力与国家。

    “这里!标记了北南两国的战争。——从标记的时间上看,先是金氏北国进攻,南国几近暴毙。而后,又标记出山巅之国亲自下场,收拾残局。”

    “北边的,无疑是代表联盟的小弟。——这可以是代表联盟的一场试探。若山巅之国不做任何反应,恐怕在整个诸夏大陆上,禹派将席卷合一。”

    诸夏大陆,是九省称呼自家大陆的名字。——同习华夏,是为诸夏。

    当然,之所以叫诸夏大陆,更重要的原因是,这是九省的叫法。

    怎么?——太西文明能用自己的标准命名天下,就由不得九省修士按自己想法命名天下?

    我家山河日月,不劳尔曹指划!

    东维吾嚣张四顾“所以,山巅之国下场了。——面对敌人的试探,必须要强硬!我不喜欢这狗卵的山沟沟国,但他们做出的决定倒不赖。”

    东维吾又围地图转上几圈,点点头后,挥一挥衣袖,重坐回原位。

    东维吾其实还有发力的余地。

    只是他发现木离的笑容愈发灿烂,立刻醒悟:再灿烂下去,自己怕是见不到明日的阳光喽。

    东维吾的发言,是对过去历史的复述。

    在场大多数修士,还是知道这段历史的。

    但没办法。

    东维吾偏要出风头,偏要讲这历史,偏要指点江山,你能拦一回,还能拦一辈子不成?

    木离很好地体现了什么叫城府,面不改色,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说道“大国之理,如为人处世之道。——在修炼极限推高至太一境后,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已不再是焦山塞河这种程度。尤其是山巅之国与代表联盟对峙的那段岁月。”

    “不少悲观主义认为,我们所在的人世间,很可能会毁于二者的一次偶然性冲突。”

    “身为主宰天下的双方,他们的领袖,格外警惕冲突的分寸。就怕一个失手,坏了江山。”

    “所以,代表联盟在看到山巅之国的强硬姿态后,反而不再支持金氏北国南下统一。甚至默许山巅之国兵加于我。”

    诡蛋先生罕见地没有任何多余举动,反倒正襟危坐,静静恭听木离的话。——他对木离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很感兴趣。

    “山巅之国与代表联盟都有自己的判断。——在这里,我只能说说我的看法。”

    “对于代表联盟来说,放弃对金氏北国南下一统的支持,甚至在必要时刻舍弃一部分九省的土地,是对战争的让步。”

    “要知道,最早把控天道、凌虐天下的文明,是太西文明。——但当九省建立后,却是山巅之国与代表联盟这二位联袂登台。”

    “原因就是战争。太西诸国虽是曾经的天下中心,但不同的国家之间,是有着很深重的矛盾的。——历史上的积仇,现实中的利益冲突。”

    “最重要的,就是分赃不均。——有一撄汲利国,自号大不夜帝国。是当时天下伯长。”

    “也就是所谓的码头老大呗?”诡蛋先生插嘴问道。

    木离并不理会诡蛋先生,继续说道“撄汲利这个老大做的不多,但吃的多。天道资源,数他吃的最多。”

    “可他喜欢暴饮暴食,别人也喜欢。于是在分赃不均的原因下,发生了两场世界级大战争。”

    “正是这两场战争,让胜者赢了战争、输了一切。让败者败了战争、输了一切。”

    “而隔岸观火的山巅之国,积极运用人道的代表联盟,却成了新一轮有能力发动世界范围的大战争的国家。”

    “撄汲利诸国回过头来,猛然惊见,餐桌上已换了主人。——至于他们,已没了上桌吃饭的体面喽。”

    “当战争成为通吃的那一个,任何人都会向战争让步。”

    “代表联盟试图用一定的、不危害自我安全的让步,安抚山巅之国。这份让步,不单单是让步,更是以退为进。”

    “在可承受的范围牺牲金氏一国和九省的部分,能够加强他对整个诸夏大陆的掌控。”

    “毕竟,山巅之国会得到一扇门。这扇门或许立在金氏北国上,或许在九省土地上。”

    “相应的,代表联盟也可以在诸夏大陆的南方的一些国家上建立门户。”顺着木离的话,众人目光放在光幕地图上。

    整片诸夏大陆,就是一个棋盘。供山巅之国与代表联盟对弈。

    木离的话,听起来冷酷残忍。

    但事实上,干脆而痛快的利用与舍弃,竟也算是强者的另一种仁慈。

六百六十四、未有英雄不志坚

    “那么,山巅之国又是如何…做出试图把手伸到九省土地上这一决策的呢?”发问的是魔劫。

    站在历史身后当然知道故事结果。——九省发动了国格独立战争。

    正是这场战争,让九省真正独立于世界之森、天下之局。

    是九省的拳头,打出了他们的态度,打来了他们的尊严。

    魔劫很好奇,山巅之国是如何做出挑衅九省这一决定的。

    “太多原因。”木离回道。

    “在我眼里,最重要的那个原因,是山巅之国,或者说,全天下都将九省放错了位置。”木离伸出五指,五行灵力如周代铜鼎上铭刻的花纹,扫去浮沉、显来肖貌。

    五指扣于虚空,五行灵力微颤,下一刻如雨浇余灰,灵力骤灭,一缕冷烟凭空腾起。

    小烟孤直。全无任何属性,却傲梅殊雪般隔绝了周围灵力,透露着一股危险。

    木离随手一挥,将冷烟甩向东维吾。

    东维吾抽身迎上,怪叫一声“好!——大罗汉果子掌!”

    掌心旋聚澄澈的木灵力,盘错缠绕住冷烟,企图止停冷烟。

    孰料冷烟锐不可止,破竹般钻破东维吾的层层木灵力,眼看着就要扎破东维吾手掌。

    东维吾连连大喊“错了错了!——饶了小的一回!”

    那光头上挂满汗珠,活像煮熟的鸡蛋。

    木离收手。冷烟无风自散。

    东维吾气急败坏,立地叫嚣“我擦——你要杀了我啊木老头!”

    木离笑吟吟道“我还没丢脸到要收拾你这个小家伙。”

    “那就是炫技!阴阳境强者能调控五种灵力。能调控五种灵力,了不起啊!?”东维吾一边叫嚣,一边观察木离反应。

    木离摇头,转而反问“你不是一直想要一架六品军阵炮吗?还很好奇,明明只是六品军阵炮,怎就能威胁到凝鼎初阶的修士?”

    东维吾大咧咧道“怎么,你要送我……哦!原来——如此!”

    东维吾一点就通“是灵力的问题。不同大境界的修士,运用的灵力体系是不一样的。”

    “但体系不同,并不代表二者本质不同。无论境界怎么提升,都是对灵力更高、更精准的运用。”

    “六楼的景色和五楼差别再大,距离再远,也是在五楼基础上建立的。”东维吾兴奋地直流口水。

    “六品军阵炮,发射的是无属性灵力,是如刚才那种…精炼后的灵力,算是把五行灵力运用到极致。”

    “极致的五行灵力,就可以威胁到凝鼎初期。因为凝鼎初期,它是初期嘛!原来如此!哈哈,我悟了!”东维吾连蹦带跳,乐不可支。

    傻乐半天,东维吾突然僵住。

    忽如一夜受诈骗,东维吾蹦了起来,恼火地追问“不对啊!这和你突然攻击我有什么关系?——不是说山巅之国吗?跟我嘛关系啊!”

    木离心情愉悦“其实你应该能觉察到,一个悟道境能够使用,同时能跨大境界威慑敌人,这样的一个武器,背后有多少技术积累。”

    “如何收纳五行灵力,将之提纯精炼?如何保证提纯后的无属性灵力不流失、不爆炸?如何将这种进攻方式变得稳定且持续?”

    “这需要以法器为阵,以符文为法器。需要技术上的无数小进步。”

    “战争进化到今天,他我武器逐渐呈现出两条主道路。”

    “第一条,适低易广的道路,又可称为量武装备。即大多数军中修士都可以运用。悟道境可以用,天之境界可以用,并且可以用其对更高境界进行打击。”

    “第二条,精尖特殊的道路,又可称为质武

    装备。即少数高境界修士才能驱动的武器,其威力也是异常恐怖。”

    “有极少数的质武装备,甚至能够击杀太一境。甚至是毁灭一个小国。”

    “咳咳!咳咳!”东维吾一个气不顺,差点没咽气。

    他知道有这种武器,但为什么在场的目光都看向他!他又不会作死挑战那种非人哉的武器!

    徐庆之眸光微动“当年东荧岛国侵略九省,战争到了末期,东荧依旧冥顽不灵,甚至打算全民赴战,正是山巅之国丢下两颗玄牝弹让东荧立刻投降的。”

    木离点头“他我武器的发展,本质上就是利用可运用的物质、资源,打造出远超修士力量的武器。”

    “遵循天地规则而来的力量,本身就是一种规则。”

    “玄牝弹算是实现对天道的利用与操控而制成的武器。这种武器目前没有任何修士能够抗衡。”

    “当然”木离话锋一转“由于这种大杀器的存在,反成了和平的保证。毕竟大家都想看到明天的太阳,除非明天是阴天。”

    这个龙主不太冷。就是笑话太冷。

    “我可以轻松调出少量五行灵力,然后再随手提炼,这是因为我的境界在这儿摆着。”

    “但依靠个体修士手搓法器,搓秃噜皮,搓出火星子,也搓不出足够全军修士配备的相应武器。”

    “所以,武装一支军队,需要的不仅仅是技术,还有工业。”

    “一个完整的工业化体系,能够满足军、商、民多面需求,是一国立命根基、复兴核心。”

    “很不幸运,在九省建立时,我们没有技术造一个六品军阵炮,更没有工业来量产军阵炮。”

    “连九省都尚未全面解放。——旧时代的遗留依旧盘旋在这片大地上。”

    “戳在我们眼皮底下的现实是,旧有的百官修炼体系、田主剥削制度仍存在着。”

    “从前落草为寇的匪帮依旧横行一方,破坏着国内治安。”

    “蒋氏败逃,带走了大量资源。时刻准备反扑回来。”

    “最重要的是,天下人还吃不饱。饥荒、失业、社会混乱,秩序缺失……”

    “还有疲软的商业,衰颓的经济,缺失的工业,迷失的人心。”

    “这些问题在我们才接手的土地上,格外严重。”

    “这样一个国内空虚、政权不稳的国家,这样一个积贫积弱、身子骨单薄的国家,这样一个沉疴旧病缠身,尚未治愈的国家,有能力发动一场战争吗?”

    “在天下人眼中,我们只是代表联盟的附庸。我们处在俯首的位置上。”

    “在山巅之国眼里,我们没胆量发动一场战争。”

    “他们认为我们内里的问题远大于外部,我们的重心是求稳定。我们的实力不支持我们在多个战略方向上,对敌展开斗争。”

    木离讲的都是现实。

    从来山河是气短,未有英雄不志坚。

    放眼现实,几时是优势,何处无磨难?

    九省的情况是那么差,看起来简直毫无反击的道理。

    可什么时候,正当的反击,必须维护的安全,也要看现实脸色?

    山河破败,便要我辈气短?事不如人、力不胜人,便要一让再让?——不。

    从来山河是气短!

    未有英雄不志坚!

    现实的困苦,永远无法阻拦前进的步伐!

    敢对日月任豪气,便教天下换新篇!

    “国格独立战争(抗敌援友)在我眼里,是无比伟大的。它不单单打出我们的骨气与尊严,更揭示了一个道理:不要因为现实的劣势而缩拳。要打

    得一拳开!

    从来山河是气短,未有英雄不志坚。献给那个时代的英雄们。…

    本书设定上,修炼文明是在不断发展、前进的。正如书外。

    我在写“完整的工业化体系”时候,是迟疑过的,会不会太……不像修炼?太现代?

    但就像我最开始表达的,修炼文明中,境界是一点点攀升的,是用岁月与群贤一点点试探出来的。

    就像凝鼎境,最开始为什么叫凝鼎境?因为鼎象征权利,所以古时候的修士会把自己的领域凝成鼎的样式。但在修炼不断发展后,凝鼎境也并非必须凝一个领域之鼎的。

    这样的设定,在我看来,更真实。

    而且,正因为修炼体系的不稳定、不确定性,才造成了这个世界历史的多变、未知和精彩。

    所以,在九省发展到今天,他我武器胜过修士个体力量这种设定,并非不合理。在我眼里很合理。

    至于词语和设定太过于现代化,也非如此。

    好比“经济”一词,最初意思是“经国济世”,而非今天的经济。

    (《晋书·殷浩传》:“足下沉积淹长,思综通练,起而明之,足以经济。”)

    很多古词,都是随时代而更有新意的。这也是我们文明的发展。用到书里,很合适滴。”

六百六十五、人道无柄

    回头看,山河日月正好。

    迎面来,江山风雷正盛。

    不先迎面破风雷,如何回头看山河?

    不有斗罢今朝志,怎得一片太平世?…

    九省以明确而坚定的战略目标,卓越而灵活的高超战术,强悍而高素质的军队官士,哪怕没有完全的工业来武装其军队,依旧将世界两个超强国家中的一个钉死在他划下的线外。

    如同一个老农民脱下麻袋片,露出岁月打熬出的虬结筋肉,赤手掀翻了马上冲锋的骑兵。

    而这个骑兵,是当着所有人面滚下马来的。他没有伤筋动骨,却也失去以冲锋摧垮敌人的胆量和底气。

    从那以后,大家都晓得,不要踩这老农的田。不然他可要锤你。——人家山巅骑士老爷,那是有底子,换旁人挨这老农一拳,不***出屎来,算你消化快。

    “国格独立战争一仗,九省战略的达成,对于世界来说,最明显的,是九省军队对人道的运用。”木离红瞳点火,一片赤热绽放其中。

    “修士有两种天赋,领感与根骨。领感,主要影响修士突破大境界的难易;根骨,主要影响修士在小境界上突破的速度。”

    对于这个新奇的说法,东维吾感到很有兴趣“咦?唔!哇!——还有这种说法,这是潜龙闻的太上长老研究出来的?还是哪家太上长老提出的?”

    “一宗之中,凝鼎为太上长老。并非所有太上长老皆有修为上高歌猛进的可能,故而会有不少长老选择对修炼的各种问题进行研究。——这也算九省的特有制度,妖国称之为太上智囊团。这是一个好制度。”微生参心中赞赏着太上智囊团这个制度。同时看向木离,期望得到答案。

    木离嘴角勾出一抹欢意笑容“那家伙,辈分太大,可不是太上长老这位置就能打发的。”

    木离解释的同时,冲着微生参而笑。

    微生参有些懵,回了一个不失礼但略尴尬的笑容。

    大家都很好奇,木离口中辈分太大的家伙是谁,但木离显然不想说,也就只能忍着好奇心听下去。

    “人道可以算世道风气,却又不单如此,更是修士灵魂深处产生的波动所造成之影响。”

    “就像‘和羹之美在于合异一样。”木离单指向天“事实证明,当足够多的思想实现统一前进,不同的修士如和羹般合异时,群体的灵魂能够在深层次与九天笠域的人道产生共鸣。”

    “个体修士或许也能与人道产生共鸣。但其幅度、强度、稳定性,都远不如群体。”

    “依照云中省、中天省、北道省、古秦省从前举行的太上智囊团交流大会,以及云中省与中天省的更深层合作显示,天道中的人道主修士之灵魂元神,方道则重肉体筋骨,和灵海。圆道能够影响的,则更高深玄奇。”

    “天人合一。”木离放下单指,整个人顿入自然之态,如云无心、如风无念,身不牧神、心不留念,刹那间仿佛与乾坤一体。

    在场修士感受到木离的状态,呼吸止定在当场。

    好在,木离很快就从这种玄妙的状态中脱离。

    在场修士得以重重地大口呼吸。

    “方才那一刹那,木龙主就好像,成了天地间的灵力……”徐庆之感觉自己需要一个医师修士,好照顾自己这多遭震撼的小心肝。

    如果一个修士能与天地同化,或许会真正长生不死。

    木离解释道“我并非真的与天地同一。只是你们雾里望花,溪中看月,误以为如此罢了。”

    “境界越高,就越需要与乾坤、天道相亲近。这其实就是儒家的天人合一。嗯!我是这么理解的。”

    “

    所以,修士越贴合天道,获得的助力越大。”

    “修士越同心同德,对人道的无意识感知越深刻。我们已通过实验证明,在稳定的思潮下,修士群体性地沟通人道,能够提升修士突破大境界的成功率,并降低相应难度。”

    “人道对领感天赋,有很强的增益效果。——不单如此,在与人道共鸣时,哪怕不进行修炼,不突破,也会对修士的精神敏度有提升。更会适当增加修士的精神强度与耐力。”木离言尽而止,留予众人足够的思考空间。

    木离的话,给众人很大启发。

    群体的思潮稳定同向,对现实有大帮助。——这不单单成为人世间的道理,更成为了修炼的规律。

    人道的好处,令人振奋。

    在战争中,很多战略都需要军队的各军种相配合。无论是防御还是进攻,追求的,都是更高效地执行。

    哪怕人道只能提升群体的默契度,也是足够震撼的。——当群体范围足够大,其影响也将会不可限量。

    “所以…九省就是靠着百万战士与人道共鸣而产生的增益,做到了许多不可能的事情。打出了国格独立战争那样的成果。这真是……不可思议。”一向好动的东维吾满脸敬佩。

    “百万人同心一念…哪怕没有人道共鸣,都是一件可怕可敬的事。万万人一心,真教天地动容。”微生参道出重点。

    人道共鸣,方法就摆在这儿。可做到百万人一心,岂是那么容易的?

    派遣出百万修士,并非没有国家能做到。可做到与人道共鸣,却是极难。

    当众人皆赞叹九省所实现的功绩时,木离继续说道“实验同样证明……”

    “在群体灵魂或元神陷入混乱的波动时,修士自身也会遭到一定影响。若是此刻沟通人道,对自身精神造成的创伤将是长期而深刻的。严重时,将是,永久性的。”

    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保证万众一心,很难。但失败的后果……一旦思潮中出现混乱、背叛、出卖,后果更不是能轻易承受的。

    “人道的无情与仁慈,不,天道的无情与仁慈,就在此间。”

    世间没有双全法,贪心终究一场空。

    人道真的就像一条大江东流之水。

    清澈可濯缨,浑浊且濯足。

    “人道,就像一把无柄的剑。它不侧重于物质,像方道那样。它更侧重精神层面。”

    “这把无柄双刃,握住,就必须承担其刃。”木离召出异火,幻化出一把无柄双刃,空手抓住异火。

    哪怕是阴阳境的肉体,在异火的灼烧下,也发出了焚烤声。

    烟气腾起,“滋滋”声不断。

    木离松手,张开手掌,露出焚化的血肉掌心“人道无柄。——是堵住它,还是疏通它呢?”

    木离再次提出疑问。

    不单单是问在场修士,更是质询他自己。

    掌心传来的疼痛异常强烈,木离忍住呲牙咧嘴的冲动,心中抱怨道“真是大意!手掌差点没给我烧化!——嘶!”

    徐庆之最先表态“人道为天道三流之一。修炼之路,如在天道江河上行舟,江河涌动不平,时有覆舟之险,可乘风破浪,总胜过旱地行舟。”

    木离似乎早有预料,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东维吾立地了然。——这副表情,绝对是还有大意料之外的事没说。

    “人道在设定上成为修士精神波动的产物。是可以共鸣的。其主司的,便是精神、意志,灵魂。”

六百六十六、混合竞争

    “那,如果我告诉你,一味地整合元神的波动,反而会陷入另一种陷阱。你又会怎样想?”木离说出惊人之语。

    东维吾猛拍大腿“我就知道!”

    没人理会这个诡蛋。

    徐庆之心湖荡漾,思域横雾,一时失语。

    “代表联盟与山巅之国争霸的岁月,孕育出了今天的战争方式。”木离看向东维吾“那段历史,不是你研究的吗?——你来和大家讲讲那段岁月。”

    东维吾毫不深究木离指使自己的原因,十分乐意地挺身来到木离身边,狐假虎威起来“代表联盟与山巅之国楚汉争霸的那段岁月,又叫冷较量。是指除去传统战争而进行的决胜斗争。——涉及的领域包括经济、科技、军备、舆论、人心等诸多方面。”

    “在大荒智囊团的眼中,那段岁月是混合竞争的时代,是一种濒临全面竞争的高危险时代。”东维吾言罢并不多做解释,专门等人发问,好让他以专业人士的身份得瑟一波。

    不料木离直接解释道“不包含军队交战的竞争,就是混合竞争。全面竞争,则是包括战争手段的一切竞争手段。”

    东维吾神色一滞。——他算是明白了。木离让他来讲解那段历史,为的就是在他想出风头的时候堵住机会。

    真是诛心之举啊!

    本着打不过就忍一忍的精神,东维吾强行平静下来,再续前题“混合竞争的出现,根本原因是生存。——能打架解决的问题,没谁愿意多哔哔。”..

    “但如果打架能解决一切参与者,大家一定会文质彬彬的。毕竟这年头,谁还没问题了。”

    “玄牝弹的研发,以及制导符文的应用,使得玄牝弹下皆熟人,凝鼎太一全炸熟。在这样的大杀器威慑下,世界两大巨头全都和善起来。”

    “曾经有传言说两巨头拥有的玄牝弹能够摧毁我们的星球。”

    “其实都是扯淡。别看阴阳境能摧山填海,在真正的自然伟力面前还是不够看。”东维吾这话说的时候,面不改色。似乎只是实事求是。

    根本不是含沙射影在场唯一一个阴阳境修士。绝对不可能是。

    见木离没有反应,东维吾放心说道“两大巨头拥有的玄牝弹,会对他们的统治和文明造成毁灭打击。但对于我们的星球,洒洒水啦。”

    “我们读历史的都知道,最后胜利的是山巅之国。”木离很自然地接过话来。

    东维吾气的身子都抖了起来。——这是诚心不让他出风头!

    木离一脸关心“怎么,很冷吗?”

    东维吾本着打不过就再忍一忍的精神,笑面咬牙、眯眼切齿“没,没有。龙主您说。”

    木离嘴角勾笑。

    在场修士看出,这是木龙主对东维吾乱出头的小教训。

    没人觉得木龙主不地道,反而颇支持。这家伙实在太闹腾了。

    不就是压一下你的风头吗?又不会死。

    只不过,对东维吾这种人来说,就会。

    但见东维吾蛋头涨红,光顶爆筋,整个身子如鲶鱼般夸张扭动起来。还是站着扭的。

    在场修士纷纷呆住。——这是…要变异了?

    木离见怪不怪,淡然吩咐道“要疯出去疯。”

    东维吾公牛见红般气血翻腾地闷声点头,一步步走出房内,不知所踪。

    众人面面相觑。

    后来听潜龙闻的弟子说,那天人群中钻出一个光头,发疯似冲向园林内,见树就啃,逮草就嚼。

    见此情形的长老本想着止住这个狂蛋修士,却不知为何在接收到一条消息后偃旗息鼓、罢手旁观了。

    于是,在潜龙闻普通弟子日常阅读的娱乐性新闻里,蹦出了数条相关新闻。

    “震惊!某光头弟子修炼走火入魔,竟做出这种事。”

    “太可怕了,这样修炼会增加脱发风险!”

    “千万不要吃这几种丹药,有概率成为狂蛋战士!”

    对于这种只从事情结果来臆测真相的新闻,基本没人当真。

    有读者毫不客气地骂道“族谱插秧,全是水!希望你家族谱也是这么多水!一点干货没有!”

    该评论引起大量赞同,评论的读者被其他读者亲切地称为“插秧侠”。

    “怪不得叫新闻,新是新,闻亦闻,可百闻不如一见啊!”还有读者如此抱怨。

    该评论获得了最高数量的赞同。

    “走火入魔也是分轻重缓急的,轻度的走火入魔只是精神上的长期萎靡,或者是意识处于负面状态,很多药剂和丹药就能治好。

    只要未到魔障困心、心神成魔的地步,就有治疗的手段。未来说不定还会有根除心魔的方法!

    又是标题党,这种新闻真应该管一管了。”来自某个太上智囊团老修士的亲孙子的评论,成为热度最高的讨论话题。

    狂蛋修士的名声在日后成为了潜龙闻十大修士传说之一,经久不衰。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现在的东维吾只顾发疯乱啃“你们这些龙主种的草,种的树,都是龙草龙树!我咬死你!咬死你,受死吧龙主!”

    满嘴草屑的东维吾突然停下来,大挠光头“咦?龙主为什么不养猪呢?这样我不就能吃龙猪了?龙猪,龙主,龙猪,龙主。啊桀桀桀桀,食汝肉,寝汝皮,……哇哈哈哈!桀桀桀桀!”

    “对!对!去劝龙主养猪去!”东维吾一边啐出口中草叶树皮,一边两眼放光,奔向远方。

    幸而周围没什么修士,连唯一在场的长老也没紧跟着,不然新闻里就不是走火入魔了。

    这妥妥是失心疯。是新时代未中举却真疯的范进啊!

    火釉室内,木离已再续前题,接着讲道“实际上,无论最后的胜者是谁,都不会以战争的方式决胜。——代表联盟直到轰然倒塌的那一天,仍有着强大的武装力量。”

    “关于代表联盟解体的原因,九省各宗门各智囊团修士,形成了不同的认知派系,相同的观念中还有着千差万别。”

    “诸位有兴趣的话,可以用这枚通灵玉,用以访问相关研究。”木离从三生戒中取出三枚特质通灵玉送给徐、魔、微生三人。

    “而我要讲的,或许不是代表联盟崩溃的最重要原因,但绝对是重要因素。”

    “那就是人道的群体性、世俗性。”

    “但在讲人道之前,又必须讲明白方道。”

    “大家都不敢打架,大家都不敢再以战争作为竞争手段。——那么,是什么将战争束之高阁?”

    “又是什么令战争的代价不再可承受。”

    “是对天道的运用。”

    “这其中,方道更是成为影响最直观、消耗最大的天道资源。”

六百六十七、寄灵与攫灵

    “修炼分为本我与他我。而法器归为他我一类。虽然也有本命法宝这样依靠修士自身蕴养来提升品质、祭以修士精血甚至灵魂来增强对其掌控的,但终归是外物。”

    “话再说回来,人类最初于天地间立足,靠的就是一把长矛或短斧吧。——君子善假于物也。”木离口中的“最初”,指的是仙末时代后的修炼之初。

    那时候人类虽孱弱,然而仙道崩坏,天地方宁,天地间的生命,也都在蹒跚前行。

    东皇太一在那时忙着修炼、冲刺太一境,远未形成一超多弱的局面。

    哪怕是后来,东皇太一也没有对任何一种生灵出手。

    在这位大妖眼里,大家,都是一个时代的幸存者。

    那时候人族虽无筋骨之强,可凭着善假外物的智慧混口饭吃,还不至于集体淘汰。

    打得过,霍霍磨石斧,抡圆照头劈;打不过,我一个滑铲……

    这是多么友爱的生存试炼啊。——爱在周口店,也在大地湾。

    这些古老文明,正是一个又一个君子文明。

    “第一柄给野兽脑袋开瓢的石斧,不会有任何灵力,也不会铭刻任何符文。”木离评价道。

    “由石斧青铜,到粗铁钢铁,再到今天的法器,他我武器并非一夕之间突然出现的,就好像文明总是一步步走过来的。”

    “严格意义上,他我武器最早的应用,可以是第一个砸向敌人的土块,也可以是第一个石头。”

    “由武器到法器的过程,就是修炼体系突破的过程。”

    “法器在最开始,只能简单地聚集灵力。很快又有了进攻和防御的功能。围绕这三大元素,法器不断发展。”

    “一个体系的建立就注定它的核心是很难变化的。就好像以前的法器,性能最强的那一批,几乎全是寄灵式法器。——寄附并依托修士灵力来运行的法器。”

    “并不是说,没有像今天这样能够不依靠修士倾注灵力的攫灵式法器存在。明商两代,法器与符文结合而产生的灵力火枪就已应用在军队中了。”

    “只是相较于寄灵式法器,这种攫灵式法器发展还不够成熟。”

    “当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那时候的统治者不需要也不敢要一个能够大量武装修士的法器体系。”

    “稳定的治理,从来不代表不落后。而先进的运转体系,也不等同文明。”木离似乎想到了什么,拄着胳膊,显得很安静。

    “前者是我们从前的统治方式与制度,稳定但黑暗。后者,是大灭亡时代的太西文明,先进却蛮荒。——太西文明称那是一个开拓且伟大的大海洋时代,但天下不同文明,几乎全都毁在他们手里。”徐庆之深明其意。

    “如果强大代表着肆意的摧毁,我不明白,太西诸国为何要存留保有律法?那不是‘强大’的对立面,‘公平’才会追求的事物吗?”徐庆之不无嘲讽地评价。

    魔劫见魔近东眼发光、嘴张大,也不犹豫,直接传音道“那白衣徐门的弟子插嘴也就罢了。你就不要跟着掺乎了!你俩聊起来,还用不用办正事儿了。”

    魔近东撅着嘴,老脸上全是不乐意。——他倒是也像反抗,奈何没胆量。

    木离不知魔劫为自己挡下一场灾,照常讲解道“修炼尚不唯一,法器的进化,也从不是单一的。有寄灵式法器在离开修士后仍能运转,也有攫灵式法器需要修士来驱动某一运行节点。”

    “寄灵式法器最根本的核心是修士,而攫灵式法器的核心与根本,是数,是逻辑。”

    “打个比方,我们在听说书人的戏时,常有主角获得神器,轩辕剑也好,太阿剑也好,这些武器都是有灵的,哪怕没有修士操控,也可以自行运转。但这依旧归属于寄灵式法器。”

    “这是为何呢?——因为宝剑配英雄,剑虽珍贵,哪怕其上有剑灵,可想要发挥其全部威力,就需要一个与之相匹配的修士。”

    “寄灵式法器,人主之。”

    “那么,什么是攫灵式法器?——道主之。”

    “就拿潜龙闻的攫灵式传送阵来解释,这种阵法运行,核心不是人的催动,而是规则,天地规则。”

    “哪怕启动、操控这类法器的是修士,但修士也必须遵守规则。”

    “所以打一个不恰当且很缥缈的比方,若真有无极混沌、三千世界,寄灵式法器有可能无视不同世界的规则,前提却是持有者的实力能够碾压一方天道。或者它曾经的主人能做到这一点。”

    “攫灵式武器则不一样,它不需要操控的修士有怎样的实力,它只需要规则。——今天的天下,共有一个天道,若是无极混沌、三千世界同样共有一个道,只要遵循道之规则,攫灵式法器就可以运行。”

    这个比方,通俗但不准确。

    而且。无极之外复无极。谁又见过无极之外呢?

    徐庆之凝眉,许久后缓缓试探“滴墨不黑池,滴水不解墨。修士在遵守规律的同时,是否也在创造规律?并将之强加给天地。”

    “人道会不会就是修士改变天地规律的产物……方道呢?天道呢?既然有人之后,道有苍生。那是否说明,苍生易道。——道如水,苍生如墨。”

    全场一片死静。

    木离举手捋须,沉吟放手,张口欲言,口不能言,转而又是捋须。

    如是者三。

    “天才。”木离最后只能说出如此二字。

    “其实,寄灵式法器的核心本就预示着人胜苍天的可能。只是这种可能,虽在太上智囊团中有过提及,但绝大多数长老认为以修士现今的能力,纵然能影响此界天地,可终究是在天道之下修炼。”

    “更遑论。我们生存的天地外,还有一片宇宙。那是圆道所在。若论影响,我们对圆道的影响,微乎其微。”

    一阵轻叹。

    “徐庆之啊徐庆之,老朱可真是买椟还珠。——以为从我这儿占了便宜,糊涂!”木离拈须轻笑,很是惬意。

    正在此时,门外蹈步如剁菜,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噔噔噔”奔来。

    “嘭”地一声。大门被掀开。

    东维吾光头先闪,门牙再亮,两目发光,兴冲冲喊道“木离,和我一起养猪吧!”

    ……

    寂静。

    ?

    困惑。

    震惊。

    不待全场修士回过神,木离掌风拍天、捎带光头,众人眼中只来得及看见一线“流星”擦过天空。

    那颗闪亮亮的“流星”,似乎还喊了些什么……

    魔近东咽下口水。——阴阳强者,恐怖如此。

    “木离掌风拍天、扇飞东维吾这个片段,掌风拍天四字是我忽然想起元代诗人刘因的《饮山亭雨后》中一句而化用的。

    原句为,西风为我吹拍天,要架云帆恣吾往。

    写明这些,一是因为诗是真好。二是因为能够小小的古为今用一下,很开心。三,还是那句话,先人所遗之宝。老祖宗留下的好东西,既是好东西,为何不分享给大家呢?故而写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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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天之下介绍:
三皇五帝立大荒,尔来传承五万载——大荒,这片修炼沃土,经历了上古先秦,秦汉、唐明,在至尊拔剑、商皇陨落后,又开启了另一个三足鼎立的天下!
面对着皇朝复辟、宗族垄断修仙、妖、魔、人共逐天下的局面。
一个没落布衣,在穷途天才丛生、昔日豪客磨剑,与贵氏豪门相绕、传说渐显渐没的环境中。
是如何卷入天下洪浪、雄心问鼎的?又是怎样斗罢今朝、冠绝八荒?
最后在末法之日,带领这传承已久的人族,蜕变、进步?
……
荒天芜地昊博,其民同袍不怠!在天之下千秋,一朝登临万界!

q群:796078370(欢迎加入)荒天之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荒天之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荒天之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